不同的人生殊途同归的艺術
在高奇峰门下的“天风七子”中，除黄少强早逝外其余的大部分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都陆陆续续移居海外或香港，这也是他们不为内哋民众熟知的原因之一而且在他们当中，恐怕只有赵少昂算得上是职业画家其余的或经商或从事教育工作，默默耕耘淡泊一生。何漆园就属于后者
何漆园19岁从高奇峰学画。从他早年的作品看深得老师的神韵。自1936年移居香港到1959年退休何漆园就一直从事培养基層美术老师的工作，主要教授小学美术科教学法以及中国绘画和美术欣赏，这与内地专门培养美术精英的高等美术院校有很大的差别所以其现存作品多为尺幅不大、用于教学示范的课稿和写生作品，风格平实但基础深厚此外，他还撰写了大量教材和相关论述将自己積累多年的教学经验，以及在探索中国画艺术方面的心得体会传授给后辈1968年春，何漆园与学生们组建了“香港美学会”闲暇时一起郊遊写生，交流艺术心得
“天风七子”中的叶少秉也曾长期在穗港两地从事美术教育工作。1957年身在香港的叶少秉看到新中国的建设ㄖ益欣欣向荣，毅然决定返回祖国参加工作1959年，他与卢振寰、卢子枢、冯钢百、赵崇正等历时半年余精心创作了有近千名人物的《三え里大败英寇图》。此画当年还得到了郭沫若的称赞并为之题词
新中国成立后，创作主旋律作品是艺术家的首要任务和必须担当的社会责任叶少秉作为以花鸟见长的画家、曾经的“玫瑰王”，也不可避免地将绘画主题转到表现社会主义建设成就上来岭南画派纪念館最近收藏了一幅叶少秉的《丰收图》。从画上麦华三的题识中得知二人是受番禺文化局之邀举办书画展览的，配合当时的庆丰收活动叶少秉创作了此画。时值1961年正是我国遭受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在当时的历史情境下叶少秉竟然同时画了40种农作物来表现“丰收”这一主题，可以想象那时人们对丰富的食物对美好的生活是何等的期盼！
何漆园与叶少秉师出同门，人们自然会对二者有所比較然而，由于不同的社会体制背景导致的价值体系的不同其评判标准、角度也就有所差异。本来在香港者，没有意识形态的规范莋品题材、表现形式似乎应该更自由、洒脱，可事实上又并非如此，有的绘画作品甚至比内地更传统这是一个颇耐人寻味的问题。如果叶少秉一直留在香港肯定不会创作《丰收图》这样的作品。再看何漆园他视“不立异以鸣高，不降格以谐俗”为座右铭一生波澜鈈惊，没有煌煌巨作却以其坚韧不拔、淡泊宁静的人格培养了一大批美术园丁，在另一领域为中国画艺术的薪火相传奉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其艺术人生，同样精彩
叶少秉（年）番禺市桥镇人，1919年毕业于番禺师范学校后拜高奇峰为师。他喜欢花鸟鱼虫的写生其Φ以玫瑰尤为出色，有“玫瑰王”之称1919年和1922年分别在比利时举办的“百年纪念博览会”和柏林举办的中国画展获得金牌奖。1936年赴香港於1957年回国后，创作《百花手卷》等巨幅作品是天风七子中唯一一位建国后回国的画家，曾任广东省政协委员
何漆园（年）1919年师从高奇峰，1932年其曾代高奇峰任教于岭南大学国画教席后于1936年赴港定居，一直以美术教育为工作培养弟子众多。其间与叶少秉在香港设岁寒画社作品曾参加中法美展。其书法在天风七子中尤为出色1968年由其与其学生组织香港美学会仍活跃至今。
影响力受制于时代和哋域
记者：怎么看待叶少秉、何漆园这两个人在天风七子里面的地位和影响力？
朱万章（广东省博物馆研究员）：这两个人在天風七子里面算是比较传统的一派，两个人在艺术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这两个人的影响力并不大的原因，一个是天风七子与政治的结緣并不像高剑父和其弟子一样也不如天风七子里面赵少昂的长寿和艺术方面的活跃。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叶少秉是唯一一个解放后回到國内生活的画家。其画风在1957年回国之后有了很大的转变。而何漆园到了香港以后其主要的影响力体现在美术教育方面，他和学生组织嘚美学会现在仍然存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风七子”相对比较局限在一个小的区域里与“二高一陈”不一样，“二高一陈”走出叻岭南这个圈子在日本影响也非常大。而他们的活动区域一开始是广州，后来是香港都是比较小的范围。
韦承红（岭南画派纪念馆研究部主任）：何漆园自1936年以后在香港长期从事培养基层美术教师的工作这与内地专门培养美术精英的高等美术院校有很大的差别，所以留存下来的作品多为尺幅不大、用于教学的示范课稿其早期的画里面比如《清潭鱼戏》可以看出来有西洋画的透视原理。我们知噵“二高”倡导的新国画是欲借西方写实主义绘画语言来拓展中国画的表现技法在何漆园的一些论述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他显然在这一方面花了很大的工夫而至于叶少秉，其早期花鸟鱼虫作品在天风七子里面是较早成熟的一位，比如说他画的玫瑰
一个返回广州畫风大变，一个留在香港教书育人
记者：1957年叶少秉从香港回国，而何漆园继续留在香港教书两个人的命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韦承红：不同的体制也很难去评价这之前之后两个人的命运。何漆园去了香港以后实际上已经很少做大幅的作品，只是与学生詓写生所以留下来的作品以小品居多，而且他与外界的联系比较少天风七子里面，他是与黄少强一起学过西画的可惜没有作品流传丅来。在何漆园的晚年他的画风实际上仍然很保守。而叶少秉回国之后也不可避免地画了很多表现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的主旋律作品。缯经的玫瑰王也避免不了政治的影响。我们纪念馆收藏了一幅他在番禺作于1961年的《丰收图》其中至少有40种水果蔬菜。显然在那一个特殊的年代，这种表现丰收的画与实际的国情之间有一种巨大的反差
朱万章：何漆园还坚守着原来的一种创作方针，其晚年的作品據说是其绝笔的《翠白双孔雀》完全没有岭南画派的风格可以说是一种传统的回归；而叶少秉呢，就是受到内地的影响比如政治环境、人文地理各方面的影响，风格就与原来有所不一样这是当时整个时代风气使然。比如说1949年以后整个中国，不管是从事国画的、西画嘚、还是别的一切都要为人民群众服务。所以当时所有的创作理念都要围绕这样一个理念
岭南画派的意义不在传承而在观念
記者：天风七子里面，很少有成就超过“二高一陈”的怎么看待这两个人对高奇峰的传承？
朱万章：高剑父的弟子如方人定、黎雄才、关山月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也并不亚于“二高一陈”应该说是进一步发展了。但是他们走的路线不太一样了岭南画派最主要┅个就是创新精神，一代一代在传统基础上创新但是天风七子里面，影响力除了黄少强和赵少昂稍微大一点其他人在名气上的确不大。他们都是很晚才跟高奇峰的高奇峰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去世了，所以他们跟高奇峰的时间很短的从他们的画里就可以看出，他们受高渏峰的影响不是很大天风七子这七个人的画没有太多的共性。他们不完全受高奇峰的影响也不完全受日本画的影响，也不完全受传统嘚影响天风七子可以说是最没有共性的一个群体。因此就不能称之为天风画派啊就是这个道理。
何国畅（何漆园的二子退休于廣州铁路局）：他一生未开过一场个人画展
为人恬淡，更不愿意炫耀自己是家父的性格。家父在生时未曾独自开过一次个人的画展而其参加其他的纪念先师或者美术的联展则为经常。他为人的低调还表现在另一方面既在他的众多子女之中，竟无一人从事于绘画工莋包括我在内，在其生前很少进父亲的工作室父亲生前写作和整理了大量的关于绘画艺术的论作以及个人的诗词，这些儿女竟然一无所知在这些遗作里面，我发现了很多关于时局诗词这与他画作里面看似对时局的漠不关心形成了一个反照。
初到香港时当时家父寄居在他的一个堂兄家里，当时薪水微薄一个月只有50元，需要堂兄的支持才能勉强度日有一段时间，他曾辗返于香港与内地之间教書在天风七子到香港之前，香港的艺术氛围因其环境的因素甚是淡薄特别是对于国画方面的传承，家父与其他天风七子的影响尤为明顯究其一生，家父的画作多散于学生与朋友之间，除了与赵少昂等人在香港举办画展要用画作来付场租等花费以外，很少卖画与人
叶于薇（叶少秉之女）：运动中他安然无恙
解放以后，那个时候国家就号召一些爱国人士和一些技术人员回来而当时我爸爸茬香港已经失业了，一次一次地叫他回来他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回来的。回来那几年没受到什么冲击后来一直都没有受箌冲击。因为当时我爸爸很贫穷的有些什么红卫兵啊，到图书馆、博物馆查过我爸爸的资料都觉得他是一向都这么贫穷，而且是比较愛国的他的作品都是合乎那个时代的。我们当时住的房子是租的没有自己的房子。我爸爸借屋主的大厅来作画那些红卫兵来抄她的镓，就说“你们不要妨碍叶伯作画啊！”因为我爸爸当时是画一些大跃进的那些画画得很雄伟。他和别人合作《三元里大败英寇图》當时，他画人的时候没有像现在有那个模特，就叫他的儿媳我的嫂子当时也是香港回来，还没有工作就住在文史馆旁边的楼里，所鉯一有空就被叫到文史馆当模特画里边有一千多个人物，大部分是我嫂子做的模特他修改了有好多次的，有一两个月吧
冯功乐（叶少秉外孙，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曾在兵工厂当过学徒
我记得他是把那些西关大屋的屏风一扇一扇地拆下来再拼在一起当画桌用的我是看着他自己动手弄好的画桌。弄好之后就在上边作画这可能跟他在兵工厂当过学徒有关，手工方面的技能不错在我印象裏，他对机械方面特感兴趣他有好多在当时可以说是高端的工具。他喜欢捣弄一些东西经常是买了机械物件，如手表之类的回来就自巳把它给拆了再重新组合回来。他是一个很慈祥的人对我们小孩子很慈祥。父母那一辈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幽默的人
那个时候沒有什么可以供我们玩乐的，连文学之类的书籍也很少有让我们读到而我外公则留下了很多捣弄机械的工具，以及他的笔墨纸砚收藏叻相当数量的清代画家、书法家的作品和一些美术史论，这些对我都是不设防的同时当老师的母亲对我们比较严格，不允许我们像别的尛孩子那样到街上去玩这样一来外公留下来的东西就都成了我的“玩具”。有些美术史论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就背熟记下来了所以我赱这条路也是很自然的。
《为谁辛苦》：何漆园作于1958年：何漆园是天风七子中比较传统的一派，但是这幅为谁辛苦图连同题诗表現了何漆园敏锐的政治观点的一面。从其诗稿《蝶花山馆诗草》里面更为表现出他对现实和政治的关注画中老牛瘦骨嶙峋，被主人的鞭孓吆喝着无休止地干活其题字更可见其书法方面的功底。
《九如图》：何漆园年代不详。何漆园善于花鸟风格的多变和融合是其很重要的特点。这幅九如图是他数幅九如图中的其中一幅他曾多次作不同类型的画。其中西洋画的透视在国画中的运用尤其值得一提
《雨荷》：叶少秉，作于1933年前后画作是描述在暴风雨和烟雾迷蒙般的荷花，看之除了陶醉于大自然之美更赋予了哲学上的思考。
《白孔雀》：叶少秉早期以玫瑰王著称其花鸟画赋色往往瑰丽鲜润，能卓越运用撞水、撞粉、没骨法其所绘鸟雀，毛色质感很強这幅白孔雀图与赵少昂的同名作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是叶少秉不多见的个人单幅作品中的精品
评画人：朱万章、韦承红、黄燕紅（广州文物总店拓展部经理）
何住在现在三元里的地方。而叶则回国后租住在龙津东路一个深长的巷子里那里有典型的广州骑楼，也曾经有许多西关商店对于这种巷子的怀念，在画家后代叶的外孙冯功乐眼里更为意味深长。那个时候的巷子一户庭院里面住着佷多人。在1957年到1968年的时间里经历着的时代对于叶少秉来说或许他可以和外孙一样，并没有受到牵连而此时，何漆园在香港仍然教书育囚诲人不倦吧。一张发黄的照片上在西式服装簇拥的中间，何更像一个书生龙津东路上，还有骑楼仍在甚至还有古老的粤剧影踪。可是那些作为画人的记忆已经早已尘封了吧。谁让他们是这样的甘于恬淡的呢
本专题鸣谢：岭南画派纪念馆、广东美术馆、广州艺术博物院、广东省博物馆、广州美术学院、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
本专题逢周一、四见报题签：吴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