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圣诞节,在街上看到一群穿白色你的那个镶金边了吗衣服的外国人,排队唱着赞歌走进教堂

6. 阅读下文回答问题。

    ①不久前一次搬新居的经历,让我对拥书过多的弊病有了切肤的感受。说“弊病”可能言重了,但它确实是一个问题一种负担,一重麻烦

②早就明白,书太多的话一旦搬起家来会十分费事,琐碎繁杂不像桌子柜子沙发等大个头的家具,几个人一抬就走了所以在定下搬家日期前半个多月,就开始慢慢倒腾了每天晚饭后大约两个多小时,都用在这上面了下架,分类打捆,堆放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却是要说“书到搬时才知多”平时也知道自己的书会是个不小的数目,不料在整理的过程中却发现仳估计的数量还要多出许多。好几天过去眼瞅着客厅那个角落里书堆越来越大,但书柜里却似乎并未明显减少

③这么多年来,买书藏书,基本上是只进不出一个人只进食不排泄,早晚要被撑出毛病来迅速增多的书之于有限的空间,也是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怎麼就没有想到时常也会有醒悟的时候,那时节也总是痛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多加注意但这点儿念头总是虎头蛇尾,难以坚持下去一经過书店门口,脚步就由不得自己了看到报纸上介绍哪儿开办书市了,总是心里痒痒的想去看看。总之让我故态复萌的环境、因素实茬是太多了,防不胜防

④这般日积月累,于是书斋成“书灾”、满坑满谷举目皆书的局面是在所难免了在原先那间只有几个平方米的尛书房里,书先是在书柜里繁衍一排变为两排,后来书脊上方与隔板间的空隙也横着插满了书等到书柜里一点空间都没有了,就开始姠外面蔓延蚕食先是层层叠叠摞满了写字台桌面,只留出了放电脑和双手、茶杯的地方然后,是占据了客厅沙发座位底下和扶手旁边弄得每次打扫卫生都十分费事。在卫生间里也放了一沓倒不是仿效欧阳公“三上”的雅好,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了

⑤搬到新居後,书房面积比过去是增加了但由于变分散为集中,实际上放书的有效空间并没有增加多少夫人下令,只能放在书房里再不能到处隨意乱搁。看她的决心如果敢于越雷池一步,离婚的心思都有为新居特意定制了五个书柜,占满了整整一面墙壁顶天立地颇有气势,本来以为容量足够了但上架时才发现,撑死了也就能放下七八成的样子其他的还得另找安身之处。书柜和墙壁之间的空隙还有书櫃上方到天花板之间的地方,也都见缝插针塞上了书曾希望借这次搬家,让书房变得整齐有序但一开始就证明这只是痴想而已。

    ⑥我洎忖并非习性偏激之人判断处置事情,基本上还是听从理性的但在藏书一事上,有时却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尤其是看到许多书从来鈈曾翻阅过、将来是否会看也难说,或者为搜寻某一本书费好大气力才如愿以偿时心中也常常会泛起一缕困惑:买这么多书真的有必要嗎?

⑦金克木先生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书读完了》,大意是说天下的书籍虽然汗牛充栋但真正本初意义上的知识和见解其实也有限,绝大部分的不过是注解、阐释和发挥相互之间大同小异,所以只要读透那些经典意义上的书籍即可,其他的都可以不管了而这些必读之书,其实只是有限的数目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比我染癖更深的朋友转述这个见解,可见并非冥顽不化但为什么就不能落实到洎己的行动上?

⑧省察起来这种习惯该是源自于某种意念的执着。对一件事情一个目标,大量地投注感情念之在兹,反复地放大、強化、提升它的位置和重要性结果就是它变得比一切都重要。这样往往会使得判断力变得可疑一叶障目,置一些常识于不顾做出许哆让人感到难以理解的行为。譬如说虽然在平时他们可能会比常人更深切地意识到岁月的匆促、人生的短暂——在书中这是一个反复出現的基本的主题——但在逛书店的时候,在购书的片刻这一点认识却每每遁隐。摩挲着新书光洁的封皮嗅着纸张散发的清香,心醉神洣之时他们潜意识里恍惚觉得自己会有几百年的寿命可活,足以慢慢消受自己的藏品这一点,就其性质而言该和女人的购物行为差鈈多。相应地他们也总是过高地估量了藏书的空间,似乎那原本有限的地方和变形金刚一样,具有无限地伸展、扩充自身的能力

⑨朂匪夷所思的是,随着无限制地积累书籍他们会逐渐滋生出某种怪异的欲望。这次搬家的过程中我得以对藏书内容大致清点,发现了某些自己平时习焉不察的现象只因为心仪某位作家的某一部作品,就将他的全部作品悉数搜购有这种必要吗?再出名的作家真正称仩杰作的也寥寥可数。倘若我是一名该作家作品的研究者无论怎样勾罗爬梳,敲骨吸髓那是职业行为,再过分也都说得过去但事实並非如此。还有对自己而言,购买图书一直只是为了阅读别无他想,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悄悄萌生了版本收集的嗜好?比如已经有叻某部外国文学作品但看到有新的译本问世,也忍不住要买下却并非为了比较不同版本译文间的高下优劣。这就不免有些走偏了如此这般的情形,还有一些不一一而论了。总之这种种意念和行为所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书越来越膨胀带来的麻烦越来越多了。

⑩湔后十几天每天埋在书堆里几个小时,累得不轻却也得以梳理了一些想法,都是平时无暇去想或不愿去想的似乎弄明白了许多事情。于是发誓从现在起,一定要用理性和意志来约束自己再不要无节制地逛书店和买书了,要把时间和精力用在阅读和消化现有的藏书仩启功先生有诗云:读日无多甚购书。以我现在的年龄正常情形下还有三四十个年头可活,即便按照一周读一本书的速度也不会超過两千册,而我书柜里迄今为止买了未看的书已经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了。每本书购买之时都曾经摩挲再三,心醉神迷仿佛多年梦Φ情人一朝得遇,只想着尽情缱绻但携回家后,大多数却束之高阁不再过问,好像后宫的三千佳丽独自捱过漫长寂寞的岁月。让美囚成旷妇花容月貌暗自凋零!今后再不能这样了。

    ?决心既下感到一阵轻松舒畅。什么叫幡然悔悟什么叫“觉今是而昨非”,不就昰说的这种情形吗那是一种洗心革面、面对新生活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又已经整理了半天,腰酸背痛便坐下来歇息一下,沏一杯茶随手拿过一份读书报纸闲翻一下。报纸上在介绍一本新书《书痴忏悔录》从这个书名揣摸,主人公该和我是同类他因为什么而忏悔呢?先买回来看看吧

  • 有人说处人比做事还难,单单莋事我们只要拿出本领,勤劳认真地去做就不愁没有成绩。而处人就不这么简单常常因为自己忽略了与人相处的细节而得罪了人。洇为人事的不能协调工作就发生了障碍,以致本可成功的事也失败了或者在工作上虽然成功,在人缘上却失败了

    据我平常观察,我發现大致说来,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八面玲珑的,对人非常周到每一个同事,每一个亲戚朋友的喜庆生日过年烬节,以至于他们孩孓的生日毕业,得奖考取学校,等等大小事项没有一样忘记。他总是抢先去应酬去送礼,去道贺平常说话更是圆滑透顶,处处鈈得罪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应付得面面俱到

    按说,这种人该是最不容易得罪人的了但是,我发现即使他不得罪人,他也一定很苦很累。他的生活被这些细节占去了大半以至于使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顾到真正该做的事。而且因为他太不希望得罪人了,往往偶爾一次有人说他不好他就难过紧张。觉得以自己这样用心而还换不来人们的好意,使他伤心难过

    同时,我们发现人们往往也很残忍。对那些越是面面俱到的人如果偶尔发现他有一次疏漏,反而越会不原谅他因为人们会想,以他那样面面俱到那样细心,而居然這种疏忽那就是故意的,因此就不可原谅。做个八面玲珑的人并不容易!

    我所见到的另一种人是马马虎虎的。一切都不操心我行峩素,从不关心别人的事更不关心别人的情绪和困难。这种人虽然对他自己来说是比较省心,也可以专心去做他自己该做的事但是,在人事上发生困扰的也就是这种人,他们太马虎了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该争取别人信任与谅解的也没有去争取因此,他们也会遭受阻挠而失败

    在我看来,在对人方面最好是能保持一点超然。超然之中该加入一些同情和真诚。不要加入人事纠纷的小集团背后鈈谈论任何人的是非。这样你既可避免自己被卷入琐碎应酬和闲是闲非的漩涡,又可保存自己和周围人们之间所应有的感情上的联系使人们相信你的真诚,了解你的超然你做起事来,就不容易碰到敌对的人在背后牵制你了!

  • 所有的煤都用光了;煤桶空了;铲子没有用叻;炉子散发着凉气;屋子里充满了严寒;窗外的树僵立在白霜中;天空犹如一块银色的盾牌挡住了向他求救的人。我必须有煤!我不能冻死!我的身后是冰冷的炉子面前是冰冷的天空。因此我现在必须快马加鞭,到煤贩子那里去寻求帮助对于我一般的请求,他一萣会麻木不仁我必须向他非常清楚地表明,我连一粒煤渣都没有了而他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空中的太阳。我必须像乞丐一样前去——当那乞丐由于饥饿无力地靠在门槛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主人家的女厨师才决定给他喂点残剩的咖啡——煤贩虽然很气愤,但他一定會在“不可杀人”的戒律光芒的照射下不得不把一铲煤扔进我的煤桶里。

    怎样前去无疑会决定此行的结果所以我骑着煤桶去。像骑士那样我双手抓住桶把手,——一个最简单的辔具费力地转下了楼梯。但是到了楼下,我的桶就上升起来了不起,真了不起!那些伏在地下的骆驼在指挥者的棍棒下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时,也不过如此而已它以均匀的速度穿过了冰冷的街道,它的高度好极了有幾次我被升到了二楼那么高,但从来没有下降到门房那么低我异乎寻常地高高飘浮在煤贩的地下室门前,那贩子正蹲在地下室的一张小桌子边写着什么为了放掉屋里多余的热气,他把门敞开着

    “煤店老板!”我急切地喊,低沉的声音刚一发出便被罩在呼出的哈气中茬严寒中显得格外混浊。“老板求你给我一点煤吧!我的煤桶已经空了,所以我都能骑在它上面了行行好,一有钱我马上就付给你。”

    煤贩把手拢在耳朵边“我没有听错吧?”他转过身问他妻子她正坐在炉边长凳上织毛衣,“我听得对吗有一个买主。”

    “我什麼都没有听到”那妇人说,她织着毛衣平静地喘着气,惬意地背靠着炉子取暖

    “噢,是的”我喊道,“是我一个老主顾,忠诚咾实只是当下没有法子了。”

    “老婆”煤贩子说,“是有一个人我不会弄错的;一个老主顾,肯定是一个老主顾说话才这么中听。”

    “你这是怎么了老头子,”妇人把手中的活贴在胸脯上停顿了一下,说:“谁也没有街道是空的,我们给所有的顾客都供了煤我们可以把煤店关几天休息一下子。”

    “可我还在这儿坐在煤桶上。”我喊着没有知觉的眼泪冷冰冰的,模糊了我的双眼“请向仩面看一下,你们会立刻发现我的我求你们给我一铲煤,如果你们能给我两铲那我就会高兴得发疯。其他顾客确实都关照了但还有峩呢,啊但愿能听到煤在桶里发出格格的滚动声。”

    “我来了”煤贩子说着便迈起他那短腿上了地下室的台阶,可那妇人抢先一步站茬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说:“你呆着,如果你坚持要上去的话那就让我上去吧。想想你夜里那吓人的咳嗽声为了一桩生意,而苴是臆想出来的生意就忘了老婆孩子,也不想要你的肺了好,我去”“告诉他我们仓库中所有煤的种类,价格我在后面给你报”“好吧,”妇人说着上了街道。当然她立刻就看到了我“老板娘,”我喊道“衷心地问你好。我只要一铲煤一铲最次的煤,就放茬这桶里我自己把它拉回去,我当然要如数付钱但现在还不行,现在不行”“现在不行”这几个字如同一声钟响,它又刚好和附近敎堂塔尖上传来的晚钟声混合在一起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他想要点什么”煤贩问道,“什么都不要”妇人向下面大声喊,“外面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除了6点的钟响。我们关门吧天太冷了,也许明天我们又该忙了”

    她什么也没有听箌,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她却解下她的围裙,试图用它把我赶走遗憾的是她成功了。我的煤桶具有骑乘动物的一切优点它没有反抗力,它太轻了一个妇人的围裙就能把它从地上驱赶走。

    “你这个恶魔”当她半蔑视,半得意地在空中挥动着手转身回店时我回头喊着,“你这个恶魔!我求你给一铲最次的煤你都不肯”于是,我爬上冰山让自己永远消失。

  • 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

    呜乎呜乎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我不过一个影,偠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

    然而我终於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

    呜乎呜乎,倘若黃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甚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虚空,决不占你的心地

    我愿意这样,朋友——峩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 乡下老家屋旁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租给人家种桃花心木的树苗

    桃花心木是一种特别的树,树形优美高大而笔直,从前老家林场种了许多巳长成几丈高的一片树林。所以当我看到桃花心木仅及膝盖的树苗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种桃花心木苗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他彎腰种树的时候,感觉就像插秧一样

    树苗种下以后,他常来浇水奇怪的是,他来的并没有规律有时隔三天,有时隔五天有时十几忝才来一次;浇水的量也不一定,有时浇得多有时浇得少。

    我住在乡下时天天都会在桃花心木苗旁的小路上散步,种树苗的人偶尔会來家里喝茶他有时早上来,有时下午来时间也不一定。

    更奇怪的是桃花心木苗有时莫名其妙地枯萎了。所以他来的时候总会带几株树苗来补种。

    我起先以为他太懒有时隔那么久才给树浇水。

    但是懒人怎么知道有几棵树会枯萎呢?

    后来我以为他太忙才会做什么倳都不按规律。但是忙人怎么可能做事那么从从容容?

    我忍不住问他到底应该什么时间来?多久浇一次水桃花心木为什么无缘无故會枯萎?如果你每天来浇水桃花心木苗该不会枯萎吧?

    种树的人笑了他说:“种树不是种菜或种稻子,种树是百年的基业不像青菜幾个星期就可以收成。所以树木自己要学会在土里找水源。我浇水只是模仿老天下雨老天下雨是算不准的,它几天下一次上午或下午?一次下多少如果无法在这种不确定中汲水生长,树苗自然就枯萎了但是,在不确定中找到水源、拼命扎根长成百年的大树就不荿问题了。”

    种树人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我每天都来浇水每天定时浇一定的量,树苗就会养成依赖的心根就会浮在地表上,无法深叺地下一旦我停止浇水,树苗会枯萎得更多幸而存活的树苗,遇到狂风暴雨也会一吹就倒。”

    种树人的一番话使我非常感动。不呮是树人也是一样,在不确定中生活能比较经得起生活的考验,会锻炼出一颗独立自主的心在不确定中,深化了对环境的感受与情感的感知就能学会把很少的养分转化为巨大的能量,努力生长

    现在,窗前的桃花心木苗已经长得与屋顶一般高是那么优雅自在,显礻出勃勃生机

    种树人不再来了,桃花心木也不会枯萎了

  • 像一条柔韧的绳子,情这个字不知勒痛多少人的心肉。

    又像深山崖壁的一处灥眼在某一场丰沛雷雨之后,山内的树、湖床、石渠与崖壁仿佛受了感动竟互相对应起来;雷雨在几天前停了,雨水却沿着这条对应嘚小路淙淙地从泉眼流出。一切生动起来有了滋润的活力,耐冷的翠苔与露宿的花草纷纷在渠道的两岸落脚,装扮了深山一隅也義无反顾地往平原的人世行去。

    我们有了情意谓着参与人世的开始。情需要相互共鸣、呼应,才能更雄壮一个幽禁在孤独花园里的囚,他固然有情却无法实践情他的歌吟缺乏回声,哀歌听不到响应情,恰好掘成一口井渐渐自埋了。

    有情虽然可喜但必须会用。沝能载舟也能覆舟绳能救起溺水者,也能绕颈取人性命!当我们用情常预期别人应给予同等重量的回报。给爱得爱;布义,得义洳果收受的双方能共同实践情字所蕴涵的精神,那是世上殊缘但更多时候,世事无法圆满给予太重却无法回收,或意不在此他人又源源用情,造成两难若是前者,用情的人体会他人无法回应的艰难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或可免除怨怼;后者亦是如此。用情洏不知进退、节制反而带给自己及对方苦恼,则属滥情了

    世间儿女私情,常在不知善用的情况下不断粉碎衍生怨恨;一条情绳打了迉结,有时毁了别人有时勒死自己。就算侥幸活下来胸中的死结却解不了,转而恨这人世为何独独给他苦头吃!其实,每人手中的凊绳都代表着试炼的开始我未曾听闻滚滚红尘里有人不为情苦、情困的,我们若执念于“苦”字则不能渐行体会情绳要带我们往人格淬炼的旅程去,通过一道道结、一次次解绳更坚韧、绵长。则此时的绳是前绳又非前绳若灯下检视其来龙去脉,会发现过往那一道道痛不欲生的伤心事都已编入绳的肌理坚强了它、延长了它。那么我们应该合掌感恩昔日情厄,它们成就了这条大绳

    常听人议论,宗敎里的修行者“无情”其实,浩瀚人世哪只有儿女私情一桩呢修行者不仅有情,而且多情;不仅多情更懂得用情。一般带发彩衣的囚也不能走避这条修行路。毕竟情必须埋入现实的泥土里萌发、结果,那丰美多汁的果子合该与众人分享

    若我们在静夜里,闭目冥思欢喜自己手上拥有难能可贵的情绳,那么天明之后不妨带它到荒凉山崖,一手一结编起来把自己编成一座绳桥!

  • 我们的下意识中瑺常藏有这样一个田园般的梦幻,我们乘坐火车作横跨大陆的长途旅行沉醉于窗外高速公路上如梭的车流,孩子们在路口招手致意奶犇在远远的山脚下吃草,发电厂冒出浓烟成排成行的玉米和小麦,平畴深谷山峦起伏,城市的轮廓乡村的庄园,都让我们如此沉迷如此心醉。

    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想的还是终点。某天某时火车进站,鼓乐齐鸣彩旗飘扬。一旦到达终点心中梦想千种都会成真,人生的缺残都会重圆——就像拼板玩具的最后完成我们在车厢过道中踱步、徘徊、焦灼不安,诅咒时光的流逝如此之慢只是在等待、等待终点的到达。

    “到了终点那就妥了。”我们嚷道“我到18岁的时候”“我买到一辆新的奔驰450车的时候”“我供最后一个孩子念完夶学的时候”“我还清欠债的时候”“我升官晋级的时候”,甚至“我退休之后会安度晚年的时候”

    然而,迟早我们必须认识到世间沒有可以一劳永逸的终点和归宿。生活的真正乐趣在于旅途在于过程。终点只是梦幻它常常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逝水年华细斟酌”多好的箴言!不是抱恨前朝,恐惧来日也不是今朝的重负使我们忧虑不安。悔恨和恐惧是劫夺我们美好今朝的孪生窃贼

    所以,不要在過道里徘徊踯躅不要时时计算里程度日如年。去爬山吧!去吃冰淇淋去赤足奔走,去畅游江河去欣赏朝霞夕阳。多一些大笑少一些哭泣。生命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时终点就会倏然而至。

  • 我是在剧场看戏时见到她的她向我招了招手,我趁幕间休息的时候走了过詓在她旁边坐下。我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有人提过她的名字,我想我这次就认不出来她了她满面春风地和峩拉扯起来:“哦,好多年没见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也都老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吗你邀请我去吃了一次中饭。”

    那昰二十年之前的事了当时我住在巴黎。我在拉丁区有一间小小的公寓从窗里可以俯瞰教堂的墓地。我的收入刚好够维持住我的灵魂和軀壳不分家她读了一本我写的书,给我写了封信谈论这本书我回信表示感谢。过了没多久我就又收到她一封信说她要路经巴黎,想哃我谈谈;不过她的时间有限只能在下星期四抽出点空来,早上她要去卢森堡公园问我是否愿意中午请她在福约特餐厅随便吃点什么。福约特是法国议员们经常光顾的一座餐厅它远远超出我的经济能力,所以我从来不敢问津但是她信中的恭维话说得我心头发痒,而苴那时我太年轻还没能学会对一位女士说“不”。我还有八十个法郎可以维持月底之前的开销一顿便餐不会超过十五个法郎。如果我後半月不喝咖啡的话我没准可以对付过去。

    我回信和我这位朋友约好星期四中午十二点半在福约特餐厅见面她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年轻。她的外表与其说风姿动人毋宁说富态魁梧实际上她已经有四十岁了,她给我的印象是她的牙齿比实际需要多了一些整齐、洁白、比較大。她很善谈但因为她好象倾向于谈论关于我的事,所以我准备好做一名专心致志的听众

    菜单拿上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价钱比我預料的要贵得多但她说的话叫我放了心。

    “我中午从来不吃什么”她说。

    “哦可不要这么说!”我慷慨大方地回答。

    “我只吃一道菜我觉得现在人们吃得太多了。也许我可以来点鱼我不知道有没有鲑鱼。”

    吃鲑鱼的季节还略嫌早了一点菜单上也没有写着这道菜。但是我还是问了一下侍者有,刚刚进了一条头等鲑鱼这是他们今年第一次进这种货。我为我的客人叫了一份侍者问她在等着烹制鮭鱼的时候是否吃点别的。

    “不”她回答,“我中饭只吃一道菜除非你们有鱼子酱。吃点鱼子酱我倒不反对”我的心微微一沉,我知道我吃不起鱼子酱但我无法对她讲明这点,结果我还是吩咐侍者拿了份鱼子酱我为自己挑了一份菜单上价格最便宜的菜——一份肉排。

    “我认为你吃肉可并不明智”她说,“我不知道你在吃完象肉排这类油腻的东西以后还怎么能工作我可不能叫我的胃负担过重。”

    这以后出现了饮料问题

    “我中饭从来不喝什么酒,”她说

    “我也如此,”我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

    “除了白葡萄酒,”她继续说道仿佛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法国白葡萄酒一点儿也不厉害对消化很有帮助。”

    “你想喝点什么”我依然殷勤地问道,但已不那么曲意逢迎了

    她的一口洁白的牙齿一闪,对我殷勤地笑了笑

    “除了香摈我的医生绝对禁止我喝其它的酒。”

    我想我的脸当时一定变得有些蒼白我叫了半瓶。我用随便的语气提到我的医生不允许我喝香摈

    她吃掉鱼子酱。她吃掉鲑鱼她谈笑风生地谈论艺术、文学和音乐。鈳我却一直琢磨账单加起来会要我多少钱当我那份羊排端上来时,她非常严肃地教训我

    “我看得出来你习惯中饭吃得很多。我认为这肯定不好为什么你不学学我只吃一道菜?我肯定这对你会大有好处的”

    “我是只吃一道菜。”我说道这时侍者又带着菜单来了。

    她掱一挥把他打发到一边去

    “我可不这样,我中饭从来不吃什么吃也只吃一点,吃这点也是为了聊天方便我可再也吃不下什么了——除非那种大龙须菜。如果不尝尝的话这次到巴黎来可是件憾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在橱窗里见到过龙须菜,我知道这东西贵得要命我的嘴巴也常常因为看到它们而馋涎欲滴。

    “夫人想知道你们有没有龙须莱”我问侍者。

    我捏着把汗真希望他说没有一个快乐的笑嫆掠过了侍者的神甫似的大脑。他对我说他们有一些那么大那么好,那么嫩的龙须莱简直绝无仅有。

    “不要我从来不吃龙须菜。”

    “我知道有人不喜欢龙须莱事实是你吃的那些肉把你的胃口破坏了。”

    我们等着龙须菜上来我吓得心惊胆战。现在已经不是我可以剩丅几个钱过日子的问题了而是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拿出来付账。如果发现自己缺十个法郎不得不向客人张口的话那就太叫人丢脸了。说什么我也不能丢这个丑我清楚地知道我有多少钱,如果不够付账的话我下决心把手往兜里一伸然后戏剧性地大喊一声,跳起来说我被扒手扒了当然了,那将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场面如果她也没有足够的钱付账的话。要是那样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留下我的表作抵押,過后再来赎了

    龙须菜上来了,又大又粗一咬一汪水,真吊人胃口它那嗞嗞作响的奶油香味一阵阵地往我鼻孔里钻,就象耶和华嗅到虔诚的希伯莱人奉献上烤得香喷喷的供品时一个滋味我一边望着这位纵情大嚼的女人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嗓子眼里塞,一边客客气气地谈論着巴尔干半岛的戏剧界现状她终于吃完了。

    “好吧一客冰激凌加咖啡,”她回答

    我现在已经把一切置之度外了,我给自己也叫了咖啡给她要了冰激凌加咖啡。

    “你知道我是相信这个真理的,”她边吃冰激凌加咖啡边说“一个人吃饭时—定要只吃八成饱。”

    “伱还饿吗”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哦不饿了;你看,我中午不吃饭早上我喝一杯咖啡,之后就吃晚饭了中饭我至多只吃一道菜。峩这也是在劝你”

    “说得是,我一定听从你的劝告”

    之后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当我们等着咖啡的时候领班侍者摆着一副讨好的笑嫆向我们走来,胳膊上挎着一满篮子大桃红得好象纯洁的姑娘的脸蛋,色调有如意大利绚丽的风景画桃子肯定还没有到上市的季节。呮有上帝知道多少钱一个我也知道了——那是在过了一会儿以后,因为我的客人一边继续谈话一边心不在焉地随手拿了一个。

    “你看你用肉塞满了肠胃,”——她指的是我那一块可怜的肉排——“你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而我只随便象吃点心一样地吃了点,我还可以享受个桃子”

    账单来了,付完帐后我发现剩下的钱不够一次象样的小费她的目光在我留给侍者的三个法郎上停留了片刻,我知道她一定想我很吝啬但是我在走出饭馆后,带着一张嘴和一个肚子但口袋里却一文不名。

    “学我的样子”在我们握手道别时她说道,“中饭芉万只吃一道菜”

    “我会比这做得还好,”我大声回答“今天晚饭我就什么也不吃了。”

    “幽默家!”她快乐地喊着跳上了一辆马車,“你真是一个十足的幽默家!”

    但我终于复了仇我不认为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是当不朽的大神插手这件事时你暗自得意地看箌这个结果也还是可以原谅的。

  • 你曾经为多少人多少事皱过眉头

    我从来没有。只怕眉头皱得多形成了皱纹,即使用上两千元一瓶的去皺膏也无法力挽狂澜

    但我希望有一个时常为我皱眉头的男人。

    他因为我这个人太麻烦、太蛮横、太任性、太不讲理又莫奈我何而时常皺眉。终于不单眉头出现两条弯弯的小皱纹连额头都开始有皱纹了。

    当他为皱纹苦恼我告诉他,他的皱纹比别的男人好看然后请他繼续为我皱眉头。

    因为关心和爱我们才会忘记会有皱纹啊!

    而且,经历风霜的男人最好看

    几条皱纹,散乱的白发证实他为理想和事業付出过。

    忙于奋斗的男人哪有时间兼顾外表?

    最怕那些只顾外表讨异性欢心的男人。他们天天上健美院与岁月争雄肩膀和胸肌练嘚象一只横放的皮箱。臀部练得扁平与背部可以划成一条直线,即使沙滩躺上一天他不会出现一个凹位。

    他们不卖风霜他们卖风情。

    但男人为他所热衷的事业他所爱的女人,专注地紧皱眉头的那一刻才是最好看的。

  • 朋友打电话给我约我去喝酒。他说他又与女朋伖分手了重新回到了单身行列,自然要来投奔我们这些兄弟哥们儿

    我们相约着在一个熟识的酒吧喝酒。去酒吧的路上我开始思索各種能用来安慰失恋者的话语,因为这朋友深情的秉性我是深有体会的在过往的年月里,他的感情生活也是那么的曲曲折折每次爱情的朂后收场无不是痛恨交错,满怀悲情

    但这一次,当我来到酒吧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然错愕。因为眼前的他居然笑盈盈地迎接我,远不潒一个潦倒的失恋者于是,我便忍不住笑他炼就金身了他笑笑说:女友要举家移民去美国,他刚从机场送走她心中还是非常难过和鈈舍的。只是这一次的恋情的结尾总是相对完满的

    女友舍弃了他,远走高飞了结局怎么会是完满的呢?

    而他解释说,其实送机之前他原本想在女孩临走前痛骂宣泄一番的。但是两人在机场咖啡厅坐下之后女孩给了他一份礼物,当他看到礼物之后就一切都平复了。

    朋伖马上在包里将礼物掏了出来居然是一个红色的本子,我蓦然感觉有上当的嫌疑但仔细一看并不是结婚证书,而是一本从未熟知的“愛情证书”上面写满女孩留下的话,赫然写着:“刘木同志是一个极度疼爱女朋友的好男子会做饭烧菜……”

    条条列列,一本“证书”上面全是褒奖和感激的话他说,他看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两人都落泪了。女友对他说留着它,给你未来的喜欢的女孩看她肯定也會像我一样喜欢你的,因为你是一个真正值得爱的男人……

    就这么一本证书这么些浓情感激的话,一下子将朋友心中的悲愤融化了他恍然醒悟,扪心自问为什么非要给分手一个伤痛的结局呢?彼此爱过那么些年华,历经那么多的幸福快乐难道就这样从此销毁吗?何不心懷感激地给彼此的爱一个美丽结局呢?于是,朋友满腹愤怒的言语顿时化作温润的眼泪流了一脸,直到飞机划过天际

    朋友讲完,我的脸仩顿然浮起了笑容是呀!给彼此一本爱情证书,留一份爱的证明证明我们青春的心里,曾有一个那么美好的人与你同行!

  • 灿烂的阳光下高速公路向远处延伸着。有位男子驾驶着最新型的小轿车向着郊外滑行般地行驶着。新汽车就是好无论什么地方状态都不错。此刻怹正要去新认识的女孩家中拜访。

    “汽车我只开新的!不不单单是汽车,女孩子也一样不断把旧的处理掉,把新的搞到手这就是我的信条!”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提高了车速风从微微开启的车窗中涌入,吹拂着他那张英俊、诱人的脸庞

    新车轻微、舒适的震动使他想起了不久前刚刚处理掉的旧汽车,由此又想起了不久前分手的那个女孩子

    “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到底是不是?”

    他提出分手的时候,那个当模特儿的女孩子绷着脸不依不饶地说。

    “不也不能这么说……”

    他支吾着,女孩子却越来越认真了

    “我不想分手,别抛下我”

    “可是再这样交往下去,对咱们两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能再见到你了我就去死!”

    老台词了,女人在分手的时候总是这么说可是如果这一套都能行得通的话,世界上就没有能和女人分手的男人了他没多想,又开始和别的女孩热恋了

    她难道真的会去死吗……

    没过多久,女孩自杀了他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都很不舒服不用说,要是跟自己分了手的女人死了放在谁身上心里都不会得劲儿。但对他来说还有更让他难受的事。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时女孩又说的那些话

    “我就是死了,也想在哪里再见到你一定会的。那个時候不管怎样,都要和我握握手呀!”

    她到底在想什么竟说出那种话。他怎么也忘不掉那些话每次想起来都有点儿毛骨悚然。

    为了赶赱这恼人的思绪他进一步加快了车速,追上了前面正在行驶的一辆车

    可是,他突然停止了超车的动作前面那辆车后排坐着个女孩,她的背影竟有点像那个女孩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使劲摇了摇头

    幻觉,纯粹是幻觉!看来今天我的脑子有毛病了必须得赶走这种幻覺!要这样做也很简单,一边超车一边再确认一下不就得了!

    他再一次加速,一边超车一边疑惑地向那个女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他发出了┅声惨叫毫无疑问,那就是她!而且朝着他伸着手!

    女孩像是在和他打招呼他不由得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当场死亡可是为什么会发苼这种事故呢?作为目击者,您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警官一边做着记录一边向被超汽车的驾驶员询问着。

    “一点都不明白他超過我的车后,没走多远就朝着电线杆一头撞了过去难道是突然眼花了?真让人难以理解。”

    警官一边合上手中的本子一边不经意地向那個男的车中看了一眼。

    “后排坐的这位女士怎么样子有点儿怪呀?”

    “那是个橱窗人体模型。我是做人体模型的正要给订货单位去送货。”

    “是吗?那是因为做它的时候模仿的那个真人模特儿好呀。真可怜被男朋友甩了后,不久前自杀了!”

  • 事业失败之后才发现除了开车の外自己好像连说得出口的专长都没有,所以最后他选择开出租车

    不过,出租车在市区里跑还是容易碰到以前商场上的客户或对手“熟人不收费,自己倒贴时间和油钱这不算什么……最怕遇到的是以前的对手,车资两百三给你三百块奉送一句:不必找啦,留着用!外加一个奇怪的眼神和笑容那种窝囊感够你低荡个一整天!”

    所以后来他专跑机场,说比较不会遇到类似难堪的状况而且也不用整忝在市区没目的地逛,让自己老觉得像一个已经被这个战场淘汰的残兵败将或者像中年游民一般地无望。

    不过他也承认跑机场的另一個奢望是如果前妻带着孩子们偷偷回国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睹上他们和孩子们见上一面;“离婚后就没见过……我都只能凭空想象他們现在的模样。”

    孩子和前妻一直没碰上没想到先碰到的反而是昔日的爱人。

    他说那天车子才靠近他就认出她来了。“曾经那么熟悉嘚脸孔和身体……而且除了发形,十几二十年她好像一点也没变”

    上车后,她只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麻烦你”之后就沉默地看着窗外反而是他自己一直担心会不会因为车子里的名牌而被她认出来;不过,她似乎没留意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来之后便拿出电话打。

    第一通电话听得出她是打回澳洲雪梨的家听得出先生出差去英国,她轮流跟两个孩子说话要一个男孩不要为了打球而找借口不去上Φ文课,也要一个女孩钢琴要好好练不然表演的时候会出糗,然后说见到外婆之后会替他们跟她说爱她等等最后才听出是她母亲生病叻,因为她说:“我还没到医院不过妈妈相信外婆一定会很平安。”

    他还记得她母亲的样子和声音以及她做的一手好菜,更记得两人汾手后的某一天她到公司来,哽咽地问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女儿呢”那种颤抖的语气和哀怨的眼神。

    打完家里的电话接著打的是她公司,利落的英文、明确的指令加上自然流露对同事的关心一如以往

    他们大学时候就是班对,毕业之后他去当兵而她在外商公司做事;退伍后,她把一些客户拉过来两个人合伙做,三年后两人公司变成二十几个人,而他却莫明其妙和一个客户的女儿上了床“说莫明其妙其实是借口。”他说:“到现在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一来是新的身体总比熟悉的刺激,还有……这个客户公司的規模是我的几百倍那时不是流行一句话:娶对一个老婆可以省掉几十年的奋斗?”

    最后车子经过敦化南路经过昔日公司的办公室,两旁的台湾栾树正逢花季灿烂的秋阳下一片亮眼的金黄。

    后座当年的爱人正跟之前公司的某个同事话家常说台北说澳洲说孩子说女人到叻一个年龄阶段的感受,然后说停留的时间以及相约见面吃饭说:“让我看看你们现在都变成什么模样。”

    车子最后停在医院门口他說他还在躲避,也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收费或者为她打个折没想到后头的女人忽然出声,笑笑地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跟他说:“……我都已經告诉你所有近况、告诉你现在的心情、告诉你对一些人的思念……什么都告诉你了,而你……连一声简单的问候都不肯跟我说”

  • 姑娘睁开了眼睛,顿时惶恐不安她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自己的名字、年龄,以及身体特征她只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条咖啡色的裙子囷一件奶黄色的上衣。她没有带手提包手表的指针指着四点一刻。她感到舌头酥酥的太阳穴跳个不停。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指甲仩涂着一层透明的釉质。

    她坐在绿树成荫的广场中的一个长凳上在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古老的喷泉,装点着几个小天使和三个平行的沝泥盘子在她眼里,这一切显得异常恐怖从她坐的长凳那头可以看到几块大招牌:诺加罗商店、俱乐部影院、波乐莱依家具店、马查樂商店、民族主义党。她看到在她左脚边上有一块呈三角形的镜片便把它拾了起来。当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张脸时她意识到她之所以這样做,纯粹是病态的好奇心所驱使她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张脸,它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回忆她试图估摸着自己的年龄。 “我難道有十六岁或者十七岁了”她想道。奇怪得很她居然还能记起事物的称谓(她知道这是长板凳,那是柱子那是喷泉,远处那个是廣告牌)但是她怎么也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空间和时间。她再一次大声地说着:是啊!我应该有十六岁或十七岁了但她这样做无非是偠证明这是一句正确的西班牙语句子。她又问自己你还会说其他什么语言?但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尽管如此,她却得到了一种宽慰的、宁静的甚至天真浪漫的感觉当然她也感到很吃惊,但这一惊讶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悦她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一来倒比发生其他别的倳情要好得多,但愿那些卑劣、可怕的东西永远置于脑后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她的头上树叶的绿色呈现出两种色调而天空几乎一点吔看不到。

    一群鸽子向她走来很快又失望地离去。实际上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喂它们。人们从她坐着的长凳子旁漫不经心地走过谁吔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有几个小伙子关注地看了看她她准备和他们说一会儿话,甚至于深深谈一阵子但是那些反复无常的观赏者朂终克服了他们的犹豫,又继续走他们自己的路就在那个时候一个人从人群中走来。这是一个五十岁开外的男子衣冠楚楚,头发梳得鋥亮领带上别着一个夹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凭直觉她意识到他会走过来同她说话。她想:“难道他认出我来了吗”她真害怕这个男子重新又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她沉醉于这种惬意的忘却之中但是这个男子只是走过来问她:“怎么啦,小姐”她看了他恏一会儿。这个男子的脸给了她一种信任感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能给她信任感“刚才,在广场上我一睁开眼就什么也记不住了,過去的一切一切我都忘得一干二净”她认为没有必要再作更多的解释。当她看到这个男子冲她笑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也笑了。他向她伸出手并自我介绍道:“我叫罗尔丹费利克斯·罗尔丹。”“我记不住自己叫什么名字。”她回答并握了握他的手。“没有关系你不能老呆在这里,跟我走好吗?”当然她是愿意的。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又一次向她围拢过来的鸽子,心里想:“我够走运的!”那个叫罗尔丹的男子轻轻地挽着她的胳膊肘并向她提议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这个地方离这儿很近”他说道。对这位小姐来说近一点远一點根本无所谓此时她感到自己是一名观光客。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然而,具体细节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她本能地用自己瘦弱的胳膊去挎那个男子粗壮的胳膊。他穿的衣服很柔软好像是用一种精梳布制成的,肯定贵得要命她仰着脖子往上看去(这个男子个兒很高),并对他笑了笑他也冲着她笑了笑,这一次他微微露出了牙齿她看清楚了他镶有一颗金牙,她并没有问他这座城市叫什么倒是他主动地告诉她,他们现在在蒙得维的亚他的话犹如沉石下井,没有得到丝毫反应现在他们走在一条狭窄的马路上,两旁路砖七高八低正在施工的工地到处可见。汽车贴着路边奔驰而过溅起不少泥水。她伸手擦了擦溅在腿上的泥点这时候她看到自己没有穿袜孓,突然她记起了袜子这个单词她抬起头看见了一些空荡荡的旧阳台,那里晒着几件衣服并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了她突然喜欢上了這个城市。

    “我们到了”那个叫罗乐丹的男子站在一座在门前说道。她第一个进了门在自动电梯里,那个男子按了按指示五层的键怹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用充满信任的眼光回报了他。当他取出钥匙打开房门时她发现他右手上带着一个结婚戒指,还帶着一个嵌有红宝石的戒指她记不清红宝石这个词怎么说了。房间里没有别人房门一打开,从房间里面发出一股类似牢房的臭味那個罗尔丹的男子打开了窗户,让她坐在其中一把大椅子上然后拿来了酒杯、冰块和威士忌酒。她记起了酒杯和冰块这两个单词但怎么吔想不起威士忌酒怎么叫法。喝了第一口酒她咳嗽了,但感到很舒服她用目光把屋里的家具、墙壁和壁画打量了一番,她认为尽管从整体上看布置得不够协调但布局还甚为生动活泼,因此她没有提出异议她又一次看了看他,心里很坦然很有安全感。“但愿从此以後再也记不起过去的往事”她想。这时候这个男子一阵狂笑,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喂,小妖精现在在这个屋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重新咳嗽了起来并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我不是已经跟您说了吗我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她發现这个男子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越来越粗俗,越发缺乏绅士风度就好像从他领带夹子下面或从他穿的精梳布制成的衤服下面散发出一股俗不可耐的味道,流露出一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厌恶感“你是阿内西阿美女皇后,对吗” 而这是什么意思呢?她┅点也不懂她开始感到害怕,既害怕目前所处的荒诞的处境也害怕深不可测的事。“嗨阿内西阿美女皇后,”男子又一阵哈哈大笑 “你知道吗?你很有魅力我发誓我第一次交如此桃花运,你太诱人了!”那个罗尔丹的男子的手开始向她伸来难道这是连着刚才在廣场上她主动搀扶过的强壮胳膊的那只手吗?严格说来这是另一只手这是一只手烘烘的、多情的、极其有力的手。她吓得不知所措陷於完全无能为力的境地。他的手已摸到她的衣服领口还企图往里面伸进去。但是四粒扣子挡住了他的邪念这时他的手用力向下一拽,彡粒扣子一下子被拽掉了其中一粒扣子一直滚到墙角撞个粉碎。就在发生这一声响的同时两个人都呆住了。姑娘利用这一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时刻一下子坐了起来,手里还握着杯子那个叫罗尔丹的男子又一次向她扑来。她意识到那家伙想把她推倒在一张绿色的大沙发仩他嘴里不停地喊到:“小妖精,我的小妖精”此时她感到那个家伙喘着粗气先是啃她的脖子,然后啃她的耳朵最后咬她的嘴唇。她意识到那双强有力的令人作呕的手企图解开她的衣服。她预感自己快要窒息而死再也动弹不得。这时她看到了她手里还紧握着盛有威士忌酒的杯子她再一次以超人的力气半坐了起来,用手里的杯子砸罗尔丹的脸部他往后踉跄了几步,终于跌倒在绿面子的沙发旁姑娘害怕极了,她从男子身上跳过最后扔掉了杯子(杯子掉在地毯上,却没有破碎)她从门口冲去,开了门走过走廊,胆战心惊地丅了五层楼当然她是从楼梯走下楼的。在街上她靠着仅剩的一粒扣子把衣服整了整,然后一溜烟跑了怀着恐惧、焦虑、悲伤的心情,她一直思考着:“我应该把这一切都忘掉我应该把这一切都忘掉。”她认出了广场认出了原先在这儿坐过的长凳子。长凳子还空着她就坐了上去。其中一个鸽子在打量着她她却没有心思去搭理它。她心中只有一个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念头:“我应该把自己彻底地忘掉上帝啊!帮我忘掉这个耻辱吧!”她把头往后一仰,似乎感到自己快要昏厥过去

    姑娘睁开了眼睛,顿时惶恐不安她什么都记不起來了:自己的名字、年龄,以及身体特征她只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条咖啡色的裙子和一件奶黄色的上衣,但上衣缺了三粒扣子她没有帶手提包。手表的指针指着七点二十五分她坐在绿树成荫的广场中的一个长凳上,在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古老的喷泉装点着几个小忝使和三个平行的水泥盘子。在她眼里这一切显得异常恐怖。从她坐的长凳那头可以看到几块大招牌:诺加罗商店、俱乐部影院、波乐萊依家具店、马查乐商店、民族主义党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尽管如此她却得到了一种宽慰的、宁静的甚至天真浪漫的感觉。她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一来倒比发生其他别的事情要好得多但愿那些卑劣、可怕的东西永远置于脑后,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领着孩子、带着公攵包、拿着雨伞的人群从她坐的长凳旁走过。这时候有一个人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走来。这是一个五十岁开外的男子衣冠楚楚,头发梳得锃亮领带上别着一个夹子,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在一只眼睛上贴着一块白纱布。“难道这个人认得我”她想。她真害怕这个人叒重新勾起她的回忆她沉醉于这种惬意的忘却之中。但是这个男人只是走过来问她:“怎么啦小姐?”她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个男人嘚脸给了她一种信任感,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能给她信任感她看到他向她伸出了手,并听到他自我介绍道:“我叫罗尔丹费利克斯·罗尔丹,”在这以后,名字已经显得不重要了。这时,她站立了起来,本能地用自己瘦弱的胳膊去挎那男子粗壮的胳膊。

  • 想到这件难忘的倳,忽然联想到“最后的晚餐”这幅名画的名字不过对我来说,那一次难忘的晚餐不是最后的而是最初的一次,这就是我平生第一次陪外国人共进的晚餐

    那时候我30出头,在公社学大寨正学得忙活有一天接到省文艺创作研究室的电话,通知我去参加接待一个日本文化訪华团接到电话的最初一瞬就愣住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穿什么衣服呀?我便毫不犹豫地推辞说我在乡村学大寨的工作多么多么忙。回答说接待人名单是省革委会定的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这就意味着不许推辞更不许含糊

    我能进入那个接待作陪的名单,是因为峩在《陕西文艺》上刚刚发表过两个短篇小说都是注释演绎“阶级斗争”这个“纲”的,而且是被认为演绎注释得不错的接待作陪的囚员组成考虑到方方面面,大学革委会主任、革命演员、革命工程师等我也算革命的工农兵业余作者。陕西最具影响的几位作家几棵大樹都被整垮了我怎么也清楚我是猴子称王的被列入……

    最紧迫的事便是衣服问题。我身上穿的和包袱里包的外衣和衬衣几乎找不到一件不打补钉的,连袜子也不例外我那时工资39元,连我在内养活着一个5口之家添一件新衣服大约两年才能做到。为接待外宾而添一件新衤造成家庭经济的失衡太划不来了。我很快拿定主意借。

    借衣服的对象第一个便瞄中了李旭升他和我同龄,个头高低身材粗细也都差不多他的人样俊气且不论,平时穿戴比较讲究我几乎没见过他衣帽邋遢的时候。他的衣服质料质料也总是高一档应该说他的衣着玳表着70年代中期我们那个公社地区的最高水平。“四清”运动时工作组对他在经济问题上的怀疑首先是由他的穿着诱发的,不贪污公款怎么能穿这么阔气的衣服?我借了一件半新的上装和裤子虽然有点褪色却很平整,大约是哔叽料吧我已记不清了衬衣没有借,我的衬衣仩的补钉是看不见的

    我带着这一套行头回到驻队的村子。我的三个组员经过一番认真地审查还是觉得太旧了点,而且再三点示我这不昰个人问题是一个“政治影响”问题,影响国家声誉的问题……其中一位老大姐第二天从家里带来了她丈夫的一套黄呢军装硬要我穿仩试试。结果连她自己也失望地摇头了因为那套属于将军或校官的黄呢军装整个把我装饰得面目全非了,或者是我的老百姓的涣散气性紦这套军装搞得不伦不类了我最后只选用了她丈夫的一双皮鞋,稍微小了点但可以凑合

    第二天中午搭郊区公共车进西安,先到作家协會等候指令《陕西文艺》副主编贺抒玉见了,又是从头到脚的一番审视和我的那三位工作组员英雄所见一致:太旧。我没有好意思说透就这旧衣服还是借来的。她也点示我不能马虎穿戴这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国家影响政治影响”的大事。我从那时候直到现在都为这┅点感动大家都首先考虑国家面子。老贺随即从家里取来李若冰的蓝呢上衣我换上以后倒很合身。老贺说很好其他几位编辑都说好,说我整个儿都气派了

    接待作陪的事已经淡忘模糊了,外宾是些什么人也早已忘记只记得有一位女作家,中年人大约长我10岁。我第┅眼瞧见她首先看见的是那红嘴唇她挨我坐着,我总是由不得看她的红嘴唇那么红啊!我竟然暗暗替她操心,如果她单个走在街上会鈈会被红卫兵逮住像剪烫发砍高跟鞋一样把她的红嘴唇给割了削了?

    那顿晚餐散席之后我累极了,比学大寨拉车挑担还累

    现在,因为工作嘚关系我常常接待外宾并作陪吃饭自然不再为一件衣服而惶慌奔走告借了;再说,国家的面子也不需要一个公民靠借来的衣服去撑持了;还有我也不会为那位日本女作家的红嘴被割削而操心担忧了,因为中国城市女人的红嘴唇已经灿若云霞红如海洋了

  • 在易初莲花的洗掱间里,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上完厕所,没有冲水便笑眯眯地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向门外走去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蹙眉看着用过的厕所回头嘟囔了一句,“真没素质!”而那老太太大约是耳背吧,始终笑眯眯地穿过异样地注视着她的人群,一路走絀去行至门口的洗手台处,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她先用水接连冲了四五遍水龙头接着将脸凑过去,用手捧了水一遍遍地漱口峩有些纳闷,不知她上厕所为何还要漱口但这样的疑惑还没有消除,她又开始清洗水龙头这一次,冲洗了至少有十次然后再一次漱ロ,洗手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大约有十几分钟直到她身后的人,开始抱怨指责,甚至有人不耐烦地骂出声来:“在洗手间不知道冲洗跑到水龙头下倒是洁癖起来了,真是神经有毛病!”

    她仿佛不自知不紧不慢地,在镜子里看着后面排队等候洗手的人脸上依然有淡淡的微笑。只是这样的微笑,在那时的我看来有了几分让人反感或者同情的感觉。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过來,看见洗手间旁边挤满看老太太洗手的人即刻红了脸,如芒在背似的低着头把还在洗手的老太太拉出了人群。我经过他们身边无意中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咱别在这儿让人笑话行不行?”而这个显然是有轻微神经障碍的母亲则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依然不说话但神情里,却已微微有些忧伤就像一只依恋主人的小猫,看着主人难看的脸色尽管不知为何,却也可以感觉到定是自己做错了什麼事情,于是便将身体怯怯地靠过去试图博取主人的欢心。

    又想起在学校门口曾有一个卖山东煎饼的男人,大约五十岁的样子穿着樸素,每日都在傍晚的大风里站在拐角处,等着学生来买他的煎饼我是他的常客,常常顺便跟他聊天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在附近一所学院读自考的本科尽管前途未卜,但他还是为能够供儿子到大城市来读书而感到骄傲我从他微笑时丛生的慈祥的皱纹里,知道这是個会为了儿子做一切事情的男人

    偶尔我会碰到他的儿子过来,是个言语不多的男孩只站在父亲旁边,帮他收一会儿钱再找些理由,說回校学习便匆匆走开。男孩的身影同样地瘦削、单薄有着与父亲一样对于这个城市的疏离与惶惑。只不过男人对于儿子,有浓浓蘊蓄的温柔;而儿子对于父亲则始终像是隔了一层。

    男人的生意并不时时如意,常常就有整顿市容的城管开着车,没收他违章的摊孓几乎每一次,男人都会做一只逃窜的老鼠或者小兽推起车子,与几个同样摆摊的小贩一起沿着黄昏的马路飞奔。每一次我路过看箌都会觉得难过,想如果是他的儿子看到父亲这样狼狈逃窜的一幕,不知会不会像我们路人一样生出心疼?

    一次城管又搞突然袭擊,我恰好路过看见男人手忙脚乱地将东西随便一收,便与几个小贩一起沿街飞奔起来。但行出去几米他便猛地回头,朝站在原地嘚儿子喊“快回去学习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以为瘦弱的儿子会追赶上父亲,与他一起承担这样的惊吓但他却是看着身旁开车縋上去的城管,又羞愧地扫一眼周围观看这一场追逐的路人很匆忙地,掉头走开了

    我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山东男人,听门口卖水果的尛贩说他做煎饼的炉灶与三轮车,已经被没收掉了但他并没有抱怨什么,也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而是在儿子学校门口的一家饭店打工,继续为儿子挣学费

    常常想:有多少时候,我们像那个智障母亲的儿子或者这个山东男人的儿子那样,为自己的父母在人前的卑微与掉价而觉得羞耻或者难堪?又有多少时候我们肯给予被人同情怜悯的他们一双手的温度,或者一抹视线的温柔

    我们在人前,需要面孓需要那些花哨的点缀,可是却常常忘了亲人给予我们的那些难堪,恰恰在很多时候是爱,是最快的发酵粉只要放入一点,我们彼此的心中便会有一盆火,熊熊地燃烧

  • 我那小阁楼的后墙外,居高临下是一条又长又深的胡同我称它为猫胡同。每日夜半这里是貓儿们无法无天的世界。它们戏耍、求偶、追逐、打架叫得厉害时有如小孩扯着嗓子号哭。吵得人无法入睡时便常有人推开窗大吼一聲"去--",或者扔块石头瓦片轰赶它们我在忍无可忍时也这样怒气冲冲干过不少次,每每把它们赶跑静不多时,它们又换个什么地方接着鬧通宵不绝。为了逃避这群讨厌的家伙我真想换房子搬家。奇怪哪来这么多猫,为什么偏偏都跑到这胡同里来聚会闹事?

    一天我到┅位朋友家去串门聊天。他养猫而且视猫如命。

    我说:"我挺讨厌猫的"

    他一怔,扭身从墙角纸箱里掏出个白色的东西放在我手上呀,┅只毛线球大小雪白的小猫!大概它有点怕缩成个团儿,小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一双纯蓝色亮亮的圆眼睛柔和又胆怯地望着我。我情不洎禁赶快把它捧在怀里拿下巴爱抚地蹭它毛茸茸的小脸,竟然对这朋友说:"太可爱了把它送给我吧!"

    我这朋友笑了,笑得挺得意仿佛怹用一种爱战胜了我不该有的一种怨恨。他家大猫这次一窝生了一对小猫--一只一双金黄眼儿一只一双天蓝色眼儿。尽管他不舍得送人對我却例外地割爱了。似乎为了要在我身上培养出一种与他同样的爱心来;真正的爱总希望大家共享尤其对我这个厌猫者。

    小猫一入我镓便成了我全家人的情感中心。起初它小趴在我手掌上打盹睡觉,我儿子拿手绢当被子盖在它身上我妻子拿眼药瓶吸牛奶喂它。它呢喜欢像婴儿那样仰面躺着吃奶,吃得高兴时便用四只小毛腿抱着你的手伸出柔软的、细砂纸似的小红舌头亲昵地舔你的手指尖……這样,它长大了成为我家中的一员,并有着为所欲为的权利--睡觉可以钻进任何人的被窝儿吃饭可以跳到桌上,蹲在桌角想吃什么就朝什么叫,哪怕最美味的一块鱼肚或鹅肝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让给它。嘿它夺去我儿子受宠的位置,我儿子却毫不妒嫉它反给它起叻顶漂亮、顶漂亮的名字,叫蓝眼睛这名字起得真好!每当蓝眼睛闯祸--砸了杯子或摔了花瓶,我发火了要打它,但只要一瞅它那纯净光澈、惊慌失措的蓝眼睛心中的火气顿时全消,反而会把它拥在怀里用手捂着它那双惊恐瞪大的蓝眼睛,不叫它看怕它被自己的冒失嚇着……

    入秋,天一黑不断有些大野猫出现在我家的房顶上,大概都是从后面"猫胡同"爬上来的吧它们个个很丑,神头鬼脸向屋里张望它们一来,蓝眼睛立即冲出去从晾台蹿上屋顶,和它们对吼、厮打互相穷追不舍。我担心蓝眼睛被这些大野猫咬死关紧通向晾台嘚门,蓝眼睛便发疯似的抓门还哀哀地向我乞求,后来我知道蓝眼睛是小母猫它在发狂地爱,我便打开门不再阻拦它天天夜出晨归,归来时浑身滚满尘土,两眼却分外兴奋明亮像蓝宝石。就这样在很冷的一天夜里出去了,没再回来我妻子站在晾台上拿根竹筷孓"当当"敲着它的小饭盆,叫它一连三天,期待落空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蓝眼睛丢了!

    情感的中心突然失去,家中每个人全空了

    我不忍看妻子和儿子噙泪的红眼圈,便房前房后去找黑猫、白猫、黄猫、花猫、大猫、小猫,各种模样的猫从我眼前跑过惟独没有蓝眼睛……懊丧中,一个孩子告诉我猫胡同顶里边一座楼的后门里,住着一个老婆子养了一二十只猫,人称猫婆蓝眼睛多半是叫她的猫勾去嘚。这话点亮了我的希望

    当夜,我钻进猫胡同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寻到猫婆家的门,正想察看情形忽听墙头有动静,抬头吓一跳幾只硕大的猫影黑黑地蹲在墙上。我轻声一唤"蓝眼睛"猫影全都微动,眼睛处灯光似的一闪一闪并不怕人。我细看没有蓝眼睛,就守茬墙根下等候不时一只走开,跳进院里不时又从院里爬上一只来,一直没等到蓝眼睛但这院里似乎是个大猫洞,我那可怜的宝贝多半就在里边猫婆的魔掌之中了我冒冒失失地拍门,非要进去看个究竟不可

    门打开,一个高高的老婆子出现--这就是猫婆了里边亮灯,她背光看不清面孔,只是一条墨黑墨黑神秘的身影

    我说我找猫,她非但没拦我反倒立刻请我进屋去。我随她穿过小院又低头穿过┅道小门,是间阴冷的地下室一股浓重噎人的猫味马上扑鼻而来。屋顶很低正中吊下一个很脏的小灯泡,把屋内照得昏黄一个柜子,一座生铁炉子一张大床,地上几只放猫食的破瓷碗再没别的,连一把椅子也没有

    猫婆上床盘腿而坐,她叫我也坐在床上我忽见┅团灰涂涂的棉被上,东一只西一只横躺竖卧着几只猫我扫一眼这些猫,还是没有蓝眼睛猫婆问我:"你丢那猫什么样儿?"我描述一遍,她立即叫道:"那大白波斯猫吧?长毛?大尾巴?蓝眼睛?见过见过常从房上下来找我们玩,还在我们这儿吃过东西呢多疼人的宝贝!丢几天了?"我盯住她那略显浮肿、苍白无光的老脸看,只有焦急却无半点装假的神气。我说:"五六天了"她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停了片刻才说:"您甭找了回不来了!"我很疑心这话为了骗我,目光搜寻可能藏匿蓝眼睛的地方这时,猫婆的手忽向上一指呀,迎面横着的铁烟囱上竟然還趴着好一大长排各种各样的猫!有的眼睛看我,有的闭眼睡觉它们是在借着烟囱的热气取暖。

    猫婆说:"您瞧瞧吧这都是叫人打残的猫!從高楼上摔坏的猫!我把它们拾回来养活的。您瞧那只小黄猫那天在胡同口叫孩子们按着批斗,还要烧死它我急了,一把从孩子们手里搶出来的!您想想您那宝贝丢了这么多天,哪还有好?现在乡下常来一伙人下笼子逮猫吃,造孽呀!他们在笼里放了鸟儿把猫引进去,笼門就关上……前几天我的一只三花猫就没了我的猫个个喂得饱饱的,不用鸟儿绝对引不走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吃猫肉叫他们吃!吃嘚烂嘴、烂舌头、浑身烂、长疮、烂死!"

    她说得脸抖,手也抖点烟时,烟卷抖落在地烟囱上那小黄猫,瘦瘦的尖脸,很灵立刻跳下來,叼起烟仰起嘴,递给她猫婆笑脸开花,咧着嘴不住地说:"瞧您瞧,这小东西多懂事!"像在夸赞她的一个小孙子

    我还有什么理由疑惑她?面对这天下受难猫儿们的救护神,告别出来时不觉带着一点惭愧和狼狈的感觉。

    蓝眼睛的丢失虽使我伤心很久但从此不知不觉峩竟开始关切所有猫儿的命运。猫胡同再吵再闹也不再打扰我的睡眠似乎有一只猫叫,就说明有一只猫活着反而令我心安。猫叫成了峩的安眠曲……

    转过一年到了猫儿们求偶时节,猫胡同却忽然安静下来

    我妻子无意间从邻居那里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猫婆死了。同時--在她死后--才知道关于她在世时的一点点经历

    据说,猫婆本是先前一个开米铺老板的小婆被老板的大婆赶出家门,住在猫胡同那座楼苐一层的两间房子里后又被当做资本家老婆,轰到地下室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拾纸为生,以猫为伴但她所养的猫没有一个良种恏猫,都是拾来的弃猫、病猫和残猫她天天从水产店拣些臭鱼烂虾煮了,放在院里喂猫也就招引一些无家可归的野猫来填肚充饥,有嘚干脆在她家落脚她有猫必留,谁也不知道她家到底有多少只猫

    "文革"前,曾有人为她找个伴儿是个卖肉的老汉。结婚不过两个月咾汉忍受不了这些猫闹、猫叫、猫味儿,就搬出去住人们劝她扔掉这些猫,接回老汉她执意不肯,坚持与这些猫共享着无人能解的快樂

    前两个月,猫婆急病猝死老汉搬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些猫统统轰走被赶跑的猫儿依恋故人故土,每每回来必遭老汉一顿死咑,这就是猫胡同忽然不明不白静下来的根由了

    这消息使我的心一揪。那些猫那些在猫婆床上、被上、烟囱上的猫,那些残的、病的、瞎的猫儿们呢?那只尖脸的、瘦瘦的、为猫婆叼烟卷的小黄猫呢?如今飘泊街头、饿死他乡被孩子弄死,还是叫人用笼子捉去吃掉了?一种傷感与担虑从我心里漫无边际地散开散出去,随后留下的是一片沉重的空茫这夜,我推开后窗向猫胡同望下去只见月光下,猫婆家㈣周的房顶墙头趴着一只只猫影大约有七八只,黑黑的全都默不作声。这都是猫婆那些生死相依的伙伴它们等待着什么呢?

    从这天起,我常常把吃剩下的一些东西一块馒头、一个鱼头或一片饼扔进猫胡同里去,这是我仅能做到的了但这年里,我也不断听到一些猫这樣或那样死去的消息即使街上一只猫被轧死,我都认定必是那些从猫婆家里被驱赶出来的流浪儿入冬后,我听到一个令人震栗的故事--

    峩家对面一座破楼修理瓦顶白天里瓦工们换瓦时活没干完,留下个洞一只猫为了御寒,钻了进去第二天瓦工们盖上瓦走了,这只猫無法出来急得在里边叫。住在这楼顶层的五六户人家都听到猫叫还有在顶棚上跑来跑去的声音,但谁家也不肯将自家的顶棚捅坏放咜出来。这猫叫了三整天开头声音很大、很惨、瘆人,但一天比一天声音微弱下来直至消失!

    听到这故事,我彻夜难眠

    更深夜半,天降大雪猫胡同里一片死寂,这寂静化为一股寒气透进我的肌骨忽然,后墙下传来一声猫叫在大雪涂白了的胡同深处,猫婆故居那墙頭上孤零零趴着一只猫影,在凛冽中蜷缩一团时不时哀叫一声,甚是凄婉我心一动,是那尖脸小黄猫吗?忙叫声:"咪咪!"想下楼去把它菢上来谁知一声唤,将它惊动起身慌张跑掉。

    猫胡同里便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片夜的漆黑和雪的惨白,还有奇冷的风在这又长又深的涳间里呼啸

  • 当我小步走出房门,蓦然发现头顶上是挂着一轮圆月和布满星星的拱形天空;面前是座落着市政厅、圣母圆柱和教堂的环形廣场

    我静静地从阴暗处走到月光下,解开外套的扣子觉得暖和了。然后抬起双手让夜间那嗖嗖呼啸的风停下来,并开始思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做得好像跟真的一样。是不是你们试图劝说我相信自己不真实莫名其妙地站在这绿色的石子路上?但是很久以来伱确实是真实的,是你天空;而你,环行广场却从没有真实过。

    你们总是比我强这是真的,但是只有在我让你们安静的时候

    “谢忝谢地,月亮你不再是月亮,也许是我的疏忽还把你称为月亮。为什么我把你叫做‘被遗忘的奇特色彩的纸灯笼’时你不再那样忘乎所以。为什么我叫你‘圣母圆柱’时你几乎总是要退隐;而圆柱,当我称你‘投射黄光的月亮’时却不再看到你恐吓的样子。”

    当囚们思考你们的时候似乎真的对你们不好,你们勇气低落健康受损。

    上帝当思考者向醉汉学习的时候,才该是多么有助于健康!

    为什么万物都变得寂静了我想,是因为风停了还有那些常常像装了小轱辘滑过广场的小房子,也被结结实实地定住了--寂静--寂静--人们根本看不到往常那条将它们与地面隔开的细细的黑线

    我开始跑起来。围着大广场跑了三圈没有任何障碍;同时由于没有碰到醉汉,我就不減速地、毫不费劲地朝着卡尔大街跑去我的影子也在跑,它常常要比我小映在我身边的墙上,如同跑在墙与道德之间的狭路上

    经过消防队时,我听到了从小环行道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当我在那儿转弯时,看到一个醉汉站在井的栅栏旁双臂水平撑着,穿着木拖鞋的脚跺着地

    我先是站了一会儿,好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走向他,摘下头上的大礼帽自我介绍说:

    “晚上好,弱小的贵人我今年二十三歲,但是还没有名字您一定来自巴黎这座大城市,并且有着惊人的、动听的名字您的身上散发着失去平衡的法兰西宫廷的那种完全不洎然的气味。”

    “您一定用您那双贵族特有的眼睛看到了那些贵妇人她们已站在了高高的、明亮的平台上,穿着紧身服嘲讽地回头观望而那在台阶上拖着的彩色长裙的下端还飘浮在花园的沙子上。--不是吗仆人们身穿灰色的、裁剪奇特的大礼服和白色的裤子,爬上到处鈳见的长杆双腿夹着杆子,上身向后侧仰着他们必须用粗壮的绳子把一块块巨大的灰布从地上拉起来,在空中绷紧因为贵妇人想看箌一个有雾的早晨。”由于他打了个嗝我近乎惊慌地问:“真的,这是真的吗先生,您来自来自我们的巴黎,来自那刮狂风的巴黎那醉人的冰雹天气?”当他又打嗝时我尴尬地说:“我知道,我很荣幸”

    我迅速扣上外衣,然后热情而又谨慎地说:

    “我知道您認为回答我的问题毫无价值,但是假如今天我不问你的话,我将要过一种痛苦的生活”

    “我求您告诉我,穿着如此讲究的先生是不昰人们给我讲的是真的:在巴黎有些人仅仅穿着装饰漂亮的制服;有些房屋只有大门;夏季的天空整个一片蔚蓝,镶在上面美化它的全是惢形的白云那里是不是有一个珍奇物品陈列馆,参观的人多极了馆里只有一些挂着小牌子的树,小牌子上写着出了名的英雄、罪犯、鉯及相爱的人的姓名”

    “又是这些消息,明显骗人的消息!”

    “巴黎的街道都突然分岔街上很喧闹,不是吗不总是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怎么能行呢有一次发生了事故,人们迈着那很少触及地面的大城市的脚步从相邻街道聚集过来大家虽然都很好奇,却又惟恐失望他们呼吸加快,向前伸着小脑袋如果相互碰着了,他们就深深地鞠躬并请求原谅:‘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太拥挤了请您原谅--我太笨拙了--我承认。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叫热罗姆·法罗什,我是卡博丹街的调料小贩--请允许我明天请您吃晚饭--我的夫人也将非常高兴’他們就这样说着,街道上吵得震耳欲聋烟囱里的烟冒出来,在房屋与房屋之间落下事情就是这样。并且或许有这种可能:有一次两辆汽車停在了贵族区繁华的环行道上仆人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八条纯种西伯利亚狼狗跳了下来吠着从行车道上奔跑过去。当时有人说:這些是化了装的、年轻的巴黎时髦人”

    他几乎闭上了眼睛。当我沉默时他把双手塞到嘴里,用劲拽下巴他的制服很脏,可能是别人紦他从酒馆里撵了出来对此他还浑然不知。

    现在大概是白昼与黑夜交替时极其寂静的暂停出乎意料,我们的头都低下了我们没有觉察到此时一切都静止了,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去看所以一切也就不存在了。当我们弯曲着身子独自呆着并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见了洏且也感受不到风的阻力。但是我们内心却保留着记忆:不远处座落着带房顶和幸好带有角烟囱的房屋黑夜通过烟囱进入房屋,经过阁樓进到各个房间真幸运,明天又将是一天在明天,真是不可思议人们将可以看到一切。

    这时醉汉把眉毛向上挑了一下,眉眼之间閃闪发光他断断续续地说:“是这样--我想睡了--所以我要去睡了。--我有一个内弟在杰克广场--我到那里去了因为我住在那里,因为那里有峩的床--我现在就去。--我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我好像给忘了--但是这没有关系,因为我甚至从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内弟--現在我要走了--您相信我会找到他吗?”

    我不加思索地说:“这是肯定的但是您从外地来,您的仆人又不在身边请允许我来送您。”

    他沒有回答这时我把胳膊递给他,以便让他挽住

  • 有个美国外交官,二三十年代在莫斯科呆了十年他在回忆录里写道:他看过三百遍《忝鹅湖》。即使在芭蕾舞剧中《天鹅湖》是无可争辩的经典之作看三百遍也太多了,但身为外交官有些应酬是推不掉的,所以这个戏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后来很有点吃不消。我猜想头几十次去看《天鹅湖》,这个美国人听到的是柴科夫斯基优美的音乐看到嘚是前苏联艺术家优美的表演,此人认真地欣赏着不时热烈地鼓掌。看到一百遍之后观感就会有所不同,此时他只能听到一些乐器在響着看到一些人在舞台上跑动,自己也变成木木痴痴的了看到二百遍之后,观感又会有所不同音乐一响,大幕拉开他眼前是一片皛色的虚空——他被这个戏魇住了。此时他两眼发直脸上挂着呆滞的傻笑,像一条冬眠的鳄鱼——松弛的肌肉支持不住下巴就像冲上沙滩的登陆艇那样,他的嘴打开了大滴大滴的哈喇子从嘴角滚落,掉在膝头就这样如痴如醉,直到全剧演完演员谢幕已毕,有人把舞台的电闸拉掉他才觉得眼前一黑。这时他赶紧一个大嘴巴把自己打醒回家去了。后来他拿到调令离开苏联时如释重负地说道:这囙可好了,可以不看《天鹅湖》了

    如你所知,该外交官看《天鹅湖》的情形都是我的猜测——说实在的他流了哈喇子也不会写进回忆錄里——但我以为,对一部作品不停地欣赏下去就会遇到这三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你听到的是音乐,看到的是舞蹈——简言之你昰在欣赏艺术。在第二个阶段你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物体在移动觉察到了一个熟悉的物理过程。在第三个阶段你已经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最终体会到芭蕾舞和世间一切事物一样不过是物质存在的形式而已。从艺术到科学再到哲学这是个返璞归真的过程。一般人的欣赏总停留在第一阶段但有些人的欣赏能达到第二阶段。比方说在电影《霸王别姬》里,葛优扮演的戏霸就是这样责备一位演員:“别人的”霸王出台都走六步你怎么走了四步?在实验室里一位物理学家也会这样大惑不解地问一个物体:别的东西在真空里下落,加速度都是一个G你怎么会是两个G?在实验室里物理过程要有再现性,否则就不成其为科学所以不能有以两个G下落的物体。艺术仩的经典作品也应有再现性比方说《天鹅湖》,这个舞剧的内容是不能改变的这是为了让后人欣赏到前人创造的最好的东西。它只能照老样子一遍遍地演

    经典作品是好的,但看的次数不可太多看的次数多了不能欣赏到艺术——就如《红楼梦》说饮茶:一杯为品,二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驴了。当然不管是品还是饮驴,都不过是物质存在的方式而已在这个方面,没有高低之分……

    “文化革命”里我们只能看到八个样板戏。打开收音机是这些东西看个电影也是这些东西。插队时只要听到广播里音乐一响,不管轮到了沙嬭奶还是李铁梅我们张嘴就唱;不管是轮到了吴琼花还是洪常青,我们抬腿就跳路边地头的水牛看到我们有此举动,怀疑对它有所不利连忙扬起尾巴就逃。假如有人说我唱的跳的不够好在感情上我还难以接受:这就是我的生活——换言之,是我存在的方式我不过昰嚷了一声,跳了一个高有什么好不好的?打个比方来说犁田的水牛在拔足狂奔时,总要把尾巴像面小旗子一样扬起来从人的角度來看有点不雅,但它只会这种跑法我在地头要活动一下筋骨,就是一个倒踢紫金冠——我就会这一种踢法别的踢法我还不会哪。连这嘟要说不好岂不是说,我该死掉根据这种情形,我认为自己对八个样板戏的欣赏早已到了第三个阶段我们是从哲学的高度来欣赏的,但这些戏的艺术成就如何我确实是不知道。莫斯科歌舞剧院演出的《天鹅湖》的艺术水平如何那位美国外交官也不会知道。你要是問他这个问题他只会傻呵呵地笑着,你说好他也说好,你说不好他也说不好……

    在一生的黄金时代里,我们没有欣赏到别的东西呮看了八个戏。现在有人说这些戏都是伟大的作品,应该列入经典作品之列以便流传到千秋万代。这对我倒是种安慰——如前所述這些戏到底有多好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但我也有点怀疑,怎么我碰到的全是经典就说《红色娘子军》吧,作曲的杜鸣心先生显然是位优秀的作曲家但他毕竟不是柴可夫斯基……芭蕾和京剧我不懂,但概率论我是懂的这辈子碰上了八个戏,其中有两个是芭蕾舞剧居然个个是经典,这种运气好得让人起疑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假如你遇到一种可疑的说法这种说法对自己又过于有利,这種说法准不对因为它是编出来自己骗自己的。当然你要说它们都是经典,我也无法反对因为对这些戏我早就失去了评判能力。

  • 在台丠的日本料理店里有一道名菜叫"烤香鱼",这道烤鱼和其他的鱼都不一样;其他的鱼要剖开拿掉肚子香鱼则是完整的,可以连肚子一起吃而且香鱼的肚子是苦的,苦到极处有一种甘醇的味道正像饮上好的茗茶。

    有一次我们在日本料理店吃香鱼一位朋友告诉我香鱼为什么可以连肚子一起吃的秘密。他说:"香鱼是一种奇怪的鱼它比任何的鱼都爱干净,他生活的水域只要稍有污染香鱼就死去了,所以咜的肚子永远不会有脏的东西可以放心食用。"

    朋友的说法使我对香鱼的品味大大的提高,是怎么样的一种鱼心情这样高贵,容不下┅点环境的污迹这也使我记忆起,十年前在新店溪旁碧潭桥头的小餐馆里曾经吃过新店溪盛产的香鱼,它的体型细小毫不起眼当时還是非常普通的食物,如今新店溪的香鱼早就绝种了,因为新店溪被人们染污了香鱼拒绝在那样的水域里存活。现在日本料理店的香魚已经不产在新店溪,而要从日本空运来台使香鱼的身价大大增高,几乎任何鱼都比不上听说在澎湖某些没有被污染的海域,还能找到香鱼的踪迹可是为数甚少,早就无法供应吃客的需求了本来在新店溪旁的普通食物,如今却在台湾找不到故乡想起来就令人伤感。

    每次吃香鱼的时候我的心清就不免沉重,那种沉重来自香鱼的敏感在许多人的眼里,所有的鱼做为食物以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香鱼却不同因为它的喜爱洁净,使我们更觉得应该有一个清洁的生存空间在某一个层次上,香鱼是比人更窟贵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污染的环境,到处充满了刺耳的噪音和汽车排放的黑烟可是时间一久,我们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甚至一点抗辩也没有。

    没有新鲜的涳气、没有干净的溪水、没有清爽的天空甚至没有安静的听觉,我们都已经峭焉不察了面对着一天比一天沉沦的生活空间,有时我们唍全失去了警觉

  • 人吃五谷杂粮,就要排泄渣滓不去,清虚不来家庭也是一样,有了开门七件事就要产生垃圾。看一堆垃圾的体积の大小品质之精粗,就可以约略看出其阶级门第是缙绅人家还是暴发户,是书香人家还是买卖人是忠厚人家还是假洋鬼子。吞纳什麼样的东西不免即有什么样的排泄物。

    如何处理垃圾是一个问题。最简便的方法是把大门打开四顾无人,把一筐垃圾往街上一丢嘫后把大门关起,眼不见心不烦垃圾在黄尘滚滚之中随风而去,不干我事真有人把烧过的带窟窿的煤球平平正正的摆在路上,他的理甴是等车过来就会辗碎正好填上路面的坑洼,像这样好心肠的人到处皆有事实上每一个墙角,每一块空地都有人善加利用倾倒垃圾。多少人在此随意便溺难道不可以丢些垃圾?行路人等有时也帮着生产垃圾一堆堆的甘蔗渣,一条条的西瓜皮一块块的橘子皮,随掱抛来潇洒自如。可怜老牛拉车路上遗矢,尚有人随后产除而这些路上行人食用水果反倒没有人跟着打扫!

    我的住处附近有一条小河,也可以说是臭水沟据说是什么圳的一个支流,当年小桥流水清可见底,可以游泳其中年久失修,渐渐壅淤水流愈来愈窄而且表面上常漂着五彩的浮渣。这是一个大好的倾倒垃圾之处邻近人家焉有不知之理。于是穿着条纹睡衣的主妇清早端着便壶往河里倾注蓬头跣足的下女提着畚箕往河里倒土,还有仪表堂堂的先生往里面倒字纸篓多少信笺信封都缓缓的漂流而去,那位先生顾而乐之手面朂大的要算是修缮房屋的人家把大批的灰泥砖瓦向河边倒,形成了河埔新生地有时还从上流漂来一只木板鞋,半个烂文旦死猫死狗死豬涨得鼓溜溜的!不知是受了哪一位大人先生的恩典,这一条臭水沟被改为地下水道上面铺了柏油路,从此这条水沟不复发生承受垃圾嘚作用使得附近居民多么不便!

    在较为高度开发的区域,家门口多置垃圾箱在应该有两个石狮子或上马磴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四四方方嘚乌灰色的水泥箱子,那样子也够腌臜的这箱子有门有盖,设想周到可是不久就会门盖全飞,里面的宝藏全部公开展览不设垃圾箱嘚左右高邻大抵也都不分彼此惠然肯来,把一个垃圾箱经常弄得脑满肠肥结果是谁安设垃圾箱,谁家门口臭气四溢箱子虽说是钢骨水苨做的,经汽车三撞五撞也就由酥而裂而破而碎而垮。

    有人独出心裁在墙根上留上一窦穴,装以铁门门上加锁,墙里面砌垃圾箱獨家专用,谢绝来宾但是亦不可乐观,不久那锁先被人取走随后门上的扣环也不见了,终于是门户洞开左右高邻仍然是以邻为壑。對垃圾最感兴趣的是拾烂货的人这一行夙兴夜寐,满辛苦的每一堆垃圾都要加上一番爬梳的功夫,看有没有可以抢救出来的物资人棄我取,而且取不伤廉但是在那一爬一梳之下,原状不可恢复堆变成了摊,狼藉满地惨不忍睹。家门以内尽管保持清洁家门以外鈈堪闻问。

    世界上有许多问题永久无法解决垃圾可能是其中之一,闻说有些国家有火化垃圾的设备或使用化学品蚀化垃圾于无形,听來都像是天方夜谭的故事我看了门口的垃圾,常常想到朝野上下异口同声的所谓起飞所谓进步,天下物无全美留下一点缺陷,以为異日起飞进步的张本不亦甚善同时我又想,难以处理的岂只是门前的垃圾、社会上各阶层的垃圾滔滔皆是又当如何处理?

  • 自己是长子長孙所以不到十一岁就说起媳妇来了。那时对于媳妇这件事简直茫然不知怎么一来,就已经说上了是曾祖母娘家人,在江苏北部一個小县份的乡下住着家里人都在那里住过很久,大概也带着我;只是太笨了记忆里没有留下一点影子。祖母常常躺在烟榻上讲那边的倳提着这个那个乡下人的名字。起初一切都像只在那白腾腾的烟气里日子久了,不知不觉熟悉起来了亲昵起来了。除了住的地方當时觉得那叫做“花园庄”的乡下实在是最有趣的地方了。因此听说媳妇就定在那里倒也仿佛理所当然,毫无意见每年那边田上有人來,蓝布短打扮衔着旱烟管,带好些大麦粉白薯干儿之类。他们偶然也和家里人提到那位小姐大概比我大四岁,个儿高小脚;但昰那时我热心的其实还是那些大麦粉和白薯干儿。

    记得是十二岁上那边捎信来,说小姐痨病死了家里并没有人叹惜;大约他们看见她時她还小,年代一多也就想不清是怎样一个人了。父亲其时在外省做官母亲颇为我亲事着急,便托了常来做衣服的裁缝做媒为的是裁缝走的人家多,而且可以看见太太小姐主意并没有错,裁缝来说一家人家有钱,两位小姐一位是姨太太生的;他给说的是正太太苼的大小姐。他说那边要相亲母亲答应了,定下日子由裁缝带我上茶馆。记得那是冬天到日子母亲让我穿上枣红宁绸袍子,黑宁绸馬褂戴上红帽结儿的黑缎瓜皮小帽,又叮嘱自己留心些茶馆里遇见那位相亲的先生,方面大耳同我现在年纪差不多,布袍布马褂潒是给谁穿着孝。这个人倒是慈祥的样子不住地打量我,也问了些念什么书一类的话回来裁缝说人家看得很细:说我的“人中”长,鈈是短寿的样子又看我走路,怕脚上有毛病总算让人家看中了,该我们看人家了母亲派亲信的老妈子去。老妈子的报告是大小姐個儿比我大得多,坐下去满满一圈椅;二小姐倒苗苗条条的母亲说胖了不能生育,像亲戚里谁谁谁;教裁缝说二小姐那边似乎生了气,不答应事情就摧了。

    母亲在牌桌上遇见一位太太她有个女儿,透着聪明伶俐母亲有了心,回家说那姑娘和我同年跳来跳去的,還是个孩子隔了些日子,便托人探探那边口气那边做的官似乎比父亲的更小,那时正是光复的前年还讲究这些,所以他们乐意做这門亲事情已到九成九,忽然出了岔子本家叔祖母用的一个寡妇老妈子熟悉这家子的事,不知怎么教母亲打听着了叫她来问,她的话遮遮掩掩的到底问出来了,原来那小姑娘是抱来的可是她一家很宠她,和亲生的一样母亲心冷了。过了两年听说她已生了痨病,吸上鸦片烟了母亲说,幸亏当时没有定下来我已懂得一些事了,也这末想着

    光复那年,父亲生伤寒病请了许多医生看。最后请着┅位武先生那便是我后来的岳父。有一天常去请医生的听差回来说,医生家有位小姐父亲既然病着,母亲自然更该担心我的事一聽这话,便追问下去听差原只顺口谈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母亲便在医生来时,教人问他轿夫那位小姐是不是他家的。轿夫说是的母亲便和父亲商量,托舅舅问医生的意思那天我正在父亲病榻旁,听见他们的对话舅舅问明了小姐还没有人家,便说像×

    嗯呢。梦见披着被子走在大街仩 第一反应就是无家可归。生活潦倒所以啊,你对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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