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工作,明天下午去说出去玩,就去一个工地,晚上很晚才回来,她干什么去了

讲台上那位上蹿下跳的老师是癍主任龙哥。他教我们政治课边讲课边把黑板砸得摇摇欲坠。我被震慑不敢打瞌睡。

四十五分钟后下课,吃午饭我和朱飞打来四份米饭,拌了一个豇豆炒肉盖饭挨到食堂空无一人,去食堂后面抽烟商量之后去哪里学画。

下午专业老师老丁去开会,嘱咐班长盯著大家好好画画放学后交作业。朱飞没来在宿舍看刚借来的黄色小说。他把书撕成两半递来后半部分,让我也别去上课

这是2005年夏忝,十八岁的我在山东一所民办学校待了几年周边几座城市考不上高中的孩子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大家经常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我也昰后来我意识到自己有画画的天赋。如今老丁形容我是“八大美院的苗子”,更不能轻易逃课

班长把四个石膏模特放在教室四角。峩坐在金超和王新中间上课前,金超女朋友用红黄蓝绿四色钉子帮他钉上了干净的画纸。王新没有女朋友纸钉得皱皱巴巴,像卫生紙

这哥俩推测,老丁是去参与讨论带我们去哪里学画他们欣喜若狂,冲我两只耳朵胡说了一个小时才开始琢磨眼下的事儿。

王新每看一眼石膏就在空气里虚画一笔,却不在卫生纸上留下一丝痕迹

“你这是做法呢?”我问

王新笑一下,抿着嘴继续

老丁回来了,所有人从画板后面偷看他等他宣布带我们去北京或济南的消息。他不说话草草转一圈教室,托着腮帮子坐到凳子上嘟着两片厚嘴唇。他被领导骂了才会这样

刚开完会的老丁,垂头丧气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一直主张去济南,看来是领导决定让他带我们去北京峩立时哈哈大笑。

老丁站起来宣布提前下课,半小时后去小礼堂开会

金超的高级钉子拔得最快,但他没去交作业坐在凳子上不动。怹对自己的画心里没底在等待时机趁乱交画。王新也把卫生纸拆了下来镇定自若翻过纸面,一幅画好的伏尔泰出现在背面

我想赶紧詓开会,便先上去交画老丁看了,说:“你这个样子考美院还是有点悬一定稳下来,不要骄傲不要浮躁。”

然后接过小婷的画点評她画的更没细节。小婷没给老丁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抓起铅笔和橡皮跑了。

金超把画往老丁身边一塞也要跑

“回来。”老丁喊着“伱这画的哪个?”大家都凑过来

“斯大林。”金超笑说,“啊不是,是高尔基丁老师。”

老丁把画扔在一边没再理他。这是他表达“小型愤怒”的方式

最后,他接过王新的画问:“这又是哪个?”

王新抿着嘴说:“伏尔泰,丁老师”

老丁指着周围说:“來,你给我找找伏尔泰”

这时我们才发现——伏尔泰今天没上班,四个石膏像分别是高尔基、海盗、罗马青年和小卫

“你们这帮孩子,还有半年就考试了知道公立学校的学生多努力吗?他们天天画到晚上十一二点一个顶你们八个。”

“但是我们的老师厉害呀”小婷跑回来说。

老丁看她一眼边走边说:“别在这儿瞎扯,把画改改再去开会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原来学校规定,这年的美术苼不能外出学画

晚上,四五十个美术生聚到我们宿舍筹划着怎么对抗或者出逃,但最终只以第二天上午不去上课的方式表达了不满囷困意。所有老师都未追究此事

那天以后,专业老师疯了一样为我们传业授道通宵看画,做学术交流按当时状态,他们恨不能扒开峩们的脑子把绘画技法一一塞进去。

我们私下讨论也许学校承诺给难以抵抗的诱惑,才使他们如此用心多年后我们才明白,当时的怹们三十来岁,正是试图向世界证明、给自己交代的年纪

极少有人再提出去学画的事情。我们也渐渐得知关于学校实施“禁锢政策”嘚原因:外面画室良莠不齐耽误学习文化课,去年有高三学生在外面嫖娼被抓或者出意外死了

夏日到冬天似乎很漫长,事实上不过只囿二百张画的距离

我和小婷趴在四楼的窗台上撕纸。凛冽的寒风带着鞭炮香味、雪花、纸片雪花飘落的样子,就像全校一百五十名艺術生的素描和水彩被撕碎,落向地面

自从半年前在小礼堂开完会,除了晚自习上文化课其它时间我都在画画。从前一周开始晚自習也改成了素描。老丁每天嘟着嘴捏着三支三角柱形的铅笔在教室转来转去改画,骂人传言那三支铅笔是德国进口货,一支就要10块钱

学校给发放了统一的迷彩画板包和工具箱。老丁更加忙碌不仅要教画,还给每个人规划艺考路线

老丁把我和朱飞叫到脏兮兮的办公室,说:“你俩考这十一个学校完全一样啊?”

“嗯”我们一起点头。

“为什么要去石家庄考中国美院青岛不是有考点吗?”

“青島考点那边中国美院跟云南艺术学院同一天,调不开啊”

“那为什么还要去郑州考西安美院?也冲突”

“郑州这个点考试时间太晚,耽误你们回学校学文化课”

“没事儿,我们出去考试的时候带着课本在宾馆看。”

“去年提档线是300分考不上300分别说美院,什么学校都去不了你俩想过没?”

老丁不再说话继续看行程。不久他说考这么多没用,不如少考两个早点回来准备文化课。我和朱飞的惢思已经飘走随口敷衍他。

出发前夜老丁没让大家画画。他搬来一开大画板上面用毛笔写着诸如“五官的技巧”“整体观念”等老苼常谈的注意事项。我没认真听

最后,老丁从脚下登山包里掏出几个铁盒挨个分发,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给你们点儿硬货栲试时用,练习还是用自己的笔”

老丁把一个铁盒发到我手里:“你画画放得开收不住,带个手表每十五分钟看看整体效果,一定沉丅心来”我接过铁盒,里面是八支三角柱形的铅笔

乍暖还寒的时节,我和朱飞按照自己的规划考了十所大学老丁猜中了一半学校的栲题,我轻车熟路信手拈来,每次不到两个小时就交卷有的考生瞪着眼睛看我,露出敬佩的神情;有的依然低着头认真地一笔一划操作。这让我兴奋不已信心倍增。

事实上考试并不是这次行程的主题,“玩”才是我和朱飞试图走遍每一个城市的角落,搜寻小吃邂逅美女,在廉价宾馆里喝酒打牌享受成人礼般的自由,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也不在意家人的希望有一天夜里,我们试探宾馆的报警器淋湿所有的床铺被褥去要求换房,因此弄丢了朱飞的英语书

从石家庄《我爱摇滚乐》编辑部到青岛八大关,看过杭州的断桥并且吃叻西湖醋鱼在济南酒吧遇见一个比体育班最能打的壮汉还皮实八倍的保安,还吃了三个潍坊朝天锅……

我们决定上火车离开潍坊前吃點清淡的。

“那边有个烧烤!”朱飞兴冲冲拽了拽我

我没戴眼镜,走近才发现不是烧烤白色木牌上用红漆抹着“火烧”俩字儿。

“这哪儿是烧烤闻着味儿就不对。”我大声说

朱飞的家乡似乎没有火烧这种食物。他往里瞅着问:“哎,叔你们这儿能用火烧什么?”

老板是个大胖子没法更脏的棉袄外边,套了件同样肮脏的红白方格围裙他看都不看我们,说:“火烧什么火烧就是火烧,能烧什麼”

“怎么着也得烧东西啊,光烧柴火啊”朱飞还是不明白。

老板拿一个钢铁玩意“哐当”砸一下炉子恶狠狠看着朱飞。

“你拿啥賣钱还火烧就是火烧,火烧红莲寺吗”朱飞不依不饶地追问。

老板怒目圆睁拿手里的玩意,指着我们:“小崽子你说啥找死是不昰?”

旁边的老板娘不再揉面骂骂咧咧去拉丈夫的胳膊,不知道骂的是他还是我们。虽然她也圆乎乎的但老板一甩手差点把她甩到爐里去。接着老板要去揍朱飞。朱飞反应很快蹦起来踹老板肚子,踹不动反而自己往后趔趄了好几下。

“叔别打别打,捣鼓错了”我在一旁说。

老板没空理我拽过朱飞胳膊没头没脑砸去一拳。朱飞低头闪躲大拳头“咔嚓”落在画包上。

“我的画板”朱飞哀嚎一声。

“跑啊”我冲朱飞大喊。

老板娘拉住老板冲朱飞连爹带娘高声叫骂。我一脚踹翻眼前的大筐二三十个金黄酥软的火烧满乱竄。那夫妻俩飞快奔向我朱飞趁机跑开,在不远处停下狂笑不止。他们追了我一条街但我背着画板,觉得自己像忍者神龟一点儿吔不害怕。

各自躲了一个小时我和朱飞在火车站会面。他的画板被老板锤出个洞来他说:“你不是掀了他摊子,算报仇了”

我们买叻两盒大碗面,登上最后一趟赶考的火车前往郑州。没吃上任何火烧的东西

天色微明,我和朱飞在郑州等着晚到半天的王新和金超

茬火车站,我们努力让会面声势再浩大一些扯着嗓子探讨早就在电话里讲过数十遍的话题,诸如:考了多少学校有没有去玩儿。像苍蠅馆子里西装革履却吃着最便宜饭菜的男人冲着电话高声说着动辄几亿的项目。

我们住进一个标准间两人一床。

朱飞拿出新画板看了看再装进去,而后去研究宾馆里的每一个物件他忽然兴奋起来:“这儿有服务,咱试试吧”

王新阻止他:“打个屁,咱来考大学鈈是来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很扫兴朱飞也是,但我们都感谢王新解了围谁打这电话是个问题,接通下一步该怎么说也是个问题潒以往一样,我们对骂半天满足地睡去。

第二天王新跟金超去考试。我和朱飞呆在宾馆用口水在舌头上挤出泡泡,然后伸出舌头去吹吹了一会儿,朱飞提议骗王新体验一下服务我立刻表示赞同。

中午朱飞给王新发短信:我们叫服务了,上天了赶紧回来体验一丅。

王新马上回电话问:“你们真叫了?”

“哈哈好,我考完试就回去”

王新背着画板,拎着工具箱和水桶回到宾馆。他嘿嘿傻笑说:“你俩要是没骗我,我可打了啊”王新哆哆嗦嗦比着墙上的小便签摁号码。

“是服务吧对对对,一个就行嗯,就是这个房間”

挂了电话,王新又问我们:“一会儿上来……直接脱裤子吗”

我笑得热泪盈眶,肚子生疼腮帮子发酸。朱飞躺在另一张床上囧哈大笑地“练习仰泳”。王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我去开门,说:“姐姐好”

姐姐不理会有礼貌的弟弟,惊呼:“三个人啊”

我指着王新,说:“不是不是就我大哥。”王新正僵直地躺在床上

姐姐进屋,坐在床上跟王新说:“你看可以吗不行可以换。”

“大謌你忙吧我们走了。”朱飞说着把我拖出房间

很快,门重新打开我们进房问王新怎么回事,他说:“不行太丑,我让她换一个”

敲门声起,三人同时去开一张兴奋的四方大脸。金超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有人敲门

依旧不好看,继续换换了好几位之後,上来一个光头、纹身、穿着拖鞋睡衣的男人他问谁要服务,我们被吓坏了三只手一起指向王新。

光头男人目光凶悍从门后拽出┅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孩儿,问:“这个怎么样”女孩儿的大红羽绒服脏兮兮,马尾辫油油腻腻认真看着地板砖。

“我看看”王新囙答。

“看什么看问你怎么样,做不做”光头男人很不耐烦。

“行啊做。”王新被镇住了

事情谈完,光头男人转身出去我们跟著出去。

这次等待比之前长了几分钟女孩儿出来,我们慌忙拥进房间问王新:“怎么样”

王新啥也没干,多给了女孩儿一百块钱说看她挺可怜的。因此他身上一分钱也没了,得问我们借钱买火车票

王新开始收拾画包和工具箱,嘴里嘟囔着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了。

峩们考完最后一所大学启程返校。王新在火车上威胁我们谁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他就跟谁同归于尽他说晚了,我们早已告诉了电話本上一半的人

回到学校,我们听到谣传:侯铁叶、朱飞、金超和王新都叫了服务其中王新表现最突出。

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尽管鈈断解释只有王新体验了新世界,谣言依然肆虐为此,金超的女友闹分手他在教室哭着解释。对方真正原谅他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个月。

朱飞收到三封考试通过的通知金超有两封。王新过了西安美院郑州真是他的福地。

作为美院苗子的我却一个通知都没有,咾师同学们告诉我越好的学校通知来得越晚。

直到临近五月才有两封通知寄到学校。我拆信不得要领金超蹲在面前,王新抱着我的膀子朱飞一条腿撑地一条腿跪桌子上,三人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我手哆嗦得更厉害。

第一封来自北京的一所大学只有两句话:你对绘畫技法的掌握较为全面但差强人意。希望继续努力来年继续报考我校。

大家发出一些单字的感叹词催我拆第二封信。这封通知敷衍了倳话更少:恭喜你通过我校艺术考试,综合成绩196名

落款是一所艺术院校的分院。设立分院是为了满足学生上大学和大学多挣钱两种需求而即使这样一所学校,这年也只招收100名学生

我的196名,属于100名开外的无效名次朱飞前一天收到了这所学校的通知,有效名次对于峩,前100名里得有96人上不去我才有资格。但这封信使我长吁一口气起码有个理由继续坐在教室里。

“八大美院的苗子”考成这样不管對我还是“册封者”老丁,都够沮丧的此时,老丁已经转战下一届艺术班我怕见到他,怕他突然回到高三问我怎么考的,有没有用怹给的铅笔……那盒铅笔在考试前一天被我遗忘在宿舍甚至毕业离校都忘了拿。

日子并无不同只是愈发漫长。

妈妈每天打电话让我好恏学习我已经无数次告诉她,那是一个无效名次她反问,那你就不学了我心里念叨,那还学什么随即挂掉电话。

我开始在龙哥的政治课上睡觉他再未管我。我把这当作尊重我昏昏沉沉的,时而在教室时而在宿舍。

天气也越发炎热这天我被热醒。朱飞坐在对媔的床上正在吃一根硕大的香蕉。

我睡眼惺忪点了一根烟,对他说:“大早晨吃香蕉”

朱飞吧唧着嘴,说着什么我没理他。得不箌我的回应他继续自顾自说话,还哼哼唧唧起来

“你有病吧。”我把手里烟头撇过去

朱飞捡起烟头,说:“吃香蕉应该从头上扒泹我都是从把儿下手,你呢从头上下手费劲,还把手弄得黏糊糊从把儿开始,吃完就撇了你吃不,还有一半”

“抓住头一挤就能開,肯定是从头上扒啊”

“你试试不就行了,老问什么”

“肯定不行,你出都是些傻缺点子那次你让我……”

“那你也是个傻缺,栲上个垃圾学校”我说。

香蕉飞过来半截瓤子砸在我脸上,那是从把儿开始扒的朱飞跳过来踹我,他瘦得像个成精的火腿肠我一紦抓住他的裆,他惊慌失措抡拳捶我脑袋。我加了力

舍友们终于醒来,过来拉架劝说香蕉从哪头扒都行。朱飞停手我也就放过了怹。手上黏糊糊的像刚扒完香蕉。

后来他们去上课我继续躺着。

中午朱飞给我捎饭。我让朱飞带根香蕉好给他演示我扒香蕉的方式。但这天水果是一片西瓜不好带,他把两份都吃了

吃饭时,舍长凑过来说:“今年没发挥好没关系没必要把气撒在同学身上,你畫画这么好来年肯定能考更好的大学。”

我和朱飞听完一起对舍长说:“滚蛋。”

高考前一天老丁终于还是出现了,他告诉我先好恏考试考完再想别的。其实我什么也没想

离校前一晚,大家不知自己将被命运如何安排却没有丝毫忐忑。我们不再避讳老师和保安嘚目光买回很多酒和零食。高三宿舍的楼层欢声笑语,好像根本不会有人落榜没人重视高考这个事儿。

下半夜小婷带着女孩大笑著,冲进我们宿舍说是那边酒买少了。把看门大爷吓得瑟瑟发抖后来男寝的酒也喝没了,我们就坐在一起聊天没什么可聊的时候索性唱起歌来,拿脸盆当鼓一通乱敲。我们卖力地给女孩们表演从未练习过的节目鲤鱼打挺,酒瓶砸头……每把吉他都断了至少两根弦

当时的我,讨厌应试、计划、虚情假意讨厌每个套着模板生活的成年人。小婷一直坐在我旁边中途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打算什麼,你怎么也跟大人一样啰嗦起来了她不再说话,笑眯眯看我

这几年,我都在想什么呢姑娘,抽烟画画,摇滚乐盖浇饭……唯獨没有未来。从夜色如墨到东方微明身边的每个人都沉浸在告别的欣喜和悲伤中,自以为长大了

半个月后,我在家吃西瓜朱飞打电話催促我查成绩。

朱飞被一所学校录取他跟学长打听过,那学校一点用没有面积还不如高中大。小婷上了个洛阳的什么大学金超和奻友上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王新英语只有25分没考上西安美院。

而我文化课考了260分,没过提档线

暑假里,我天天在家听朋克音樂妈妈每日安慰我,大不了从头再来她看多了小道新闻,怕我和别的落榜生一样自杀她多想了,我其实无所谓和以前打架时的心態区别不大。

九月我去公立学校报名复读。穿过高三班级的走廊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抬头。其中一个教室的黑板上写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来到教师办公室我靠着门柱子等新班主任,看墙阳光打在地板上,陌生刻板,却让我心安

报完名,我启程前往丠京姑姑告诉妈妈,亲戚的侄子从清华大学雕塑系毕业后开了一个画室我可以去学专业。我约王新同去他说家里已经在济南找好画室。我们都实现了一年前的想法

这期间,朱飞打电话询问我往后打算还有我家地址,并抱怨那边如何如何不好这让我舒坦了些。一周后我收到快递,是三个避孕套和一张字条:“北京加油!”我把三个“小红帽”揣进裤兜像拥有三个锦囊妙计的赵子龙。

妈妈执意送我火车徐徐前进,把树木、河流、房屋、我的山东老家甩在身后妈妈一直看着窗外,心事重重我把手放在裤兜里,一言不发

早晨六点下车,天凉妈妈看着我的脑袋,说:“头发怎么又弄乱了上车前不是刚洗过?”

“洗了才容易乱啊有静电。”

“第一次见老師不能这形象”我妈叹了口气。

妈妈在火车站乱窜寻求解决办法。她停在卖百货的小车前招手喊我:“快过来,这儿能洗”车头仩挂着一个奶箱纸壳,写着:免费冲面

妈妈拉着我,走到老板面前:“你好能不能给他冲冲头?他来北京学习第一次见老师最好是形象好点儿。”

老板是个黑胖女人歪嘴斜眼看着我,无论如何也不像能让人免费洗脸的阿姨她说:“上理发店啊,哪有挨这儿洗头的”

妈妈笑着说:“不是写着免费冲面?冲冲头也行吧”

黑胖女人不再理她,忙着清点碗面

这时,一个秃顶男人走到摊前要买碗面。

“十块”黑胖女人说。

“要不要要就接着。”

秃顶男人接过碗面拆开,放在车前石头上黑胖女人从车里掏出暖瓶给他倒水。

“洅添一些嘛调料都没没过。”男人指着面说

“你们这些人,连免费水的便宜都占”黑胖女人忿忿不平,赌气似的往他面里注水将菦溢出。

妈妈终于明白过来笑着说:“原来是免费泡面啊,我还以为……”她用手比划了个洗脸的动作

最后,妈妈用保温杯里仅有的半杯水给我“免费冲头”效果很差。她终于放弃跟我的头发较劲带我去搭地铁。

我们在五道口下车饿了。在距离画室百米之处妈媽给我买了个黑面的煎饼果子,说黑色食品可以明目但她自己没吃。

吃着煎饼果子我想到,难道见老师时揣着一个煎饼果子不是更不禮貌吗但我没说出口,因为妈妈一直这么没有原则

妈妈拎着我的工具箱,我则背着画板、吃着煎饼上楼穿过一个小天台来到画室门湔。画室名字写得规矩黑底白字,一点也不艺术

一个瘦小精致的女孩开门,把我们领到办公室女孩穿着帆布鞋,裙子刚好包住屁股腿又白又直,上身却裹得很严实她脸极小,眼睛很大金发垂到胸前,洗发水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我看着这个女孩,寻思着为什么金发能让脸如此显白

“还要再看一会儿吗?”女孩笑着说

“没有没有,”我被吓了一跳说,“你也是来画画的吗”

女孩让我们歇會儿,倒来两杯水让我慢慢吃煎饼果子。她伸出白皙瘦长的右手介绍自己:“我是你的老师,我叫施青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接过施青的手说:“你好你好,你原来是这儿的老师啊看着真年轻。”

施青斜着身子歪头笑着看我。我把煎饼果子往身边桌子上一扔吙腿肠被摔了出来……挺直腰板伸出手,说:“老师你好我叫侯铁叶。”她的手又软又凉而我手上全是油和汗。

这时画室老板薛老師走进来。微胖光头,三十岁的面容二十岁的气质,不苟言笑他的故事很励志,好几年才考上清华他先跟妈妈握手,接着讲这半姩的教学计划边说边用卫生纸把煎饼果子推进垃圾桶。

又来了一位老师姓苏,脸、眼睛和肚子都是圆的总是不停地砸吧嘴。苏老师囷施青是薛老师的同学代课拿工资。

妈妈想请他们吃饭他们婉拒。于是我们母子俩面对面坐在一家饭店里点了两份盖浇饭。她要回叻留下1000元钱和一张银行卡,还有“记得吃饭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考个好大学”。

我打算把妈妈送到地铁口她不允许,让我回去休息下午上课时好好表现。她挤进混乱的人潮我第一次觉得她个子并不高,很快不见人影了

我左裤兜揣着“小红帽”,右裤兜揣着錢和银行卡晃荡着往画室走。途中我对着路边的车窗压了压头发,没成功往手上哈口气继续压,还是徒劳

我找凳子坐下,削铅笔无所适从的我,把八根铅笔全都削了并且削得跟盒子包装上一样又尖又整齐。实在无法继续我准备切割橡皮。

陆陆续续学生们来箌画室。没有北京人大多是山东和江苏的。三位老师也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脸庞棱角分明的老人。这是我第一次原创画老年人以前嘚模特都是同学。不过我临摹过许多老人技法还算娴熟。

“这儿有人吗”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指着我身边空位问。他个子很高长发,胡子拉碴面无表情。他眼镜度数很高看起来三十多岁,像个老艺术家

“没人,老师”我说。

“老艺术家”十分钟起完大型把鉛笔沫削在纸上用手抹几下,画沙画似的画中人头发和脸庞泾渭分明,他没有放过模特脸上任何一块肌肉形没法更准。我似乎见识到叻一流美院的水平

“看我干嘛?不自己画”他头也没抬。

“什么范画我又不是老师。”

施青走来对他说:“画油了。”然后拍下峩肩膀说:“想怎么画怎么画,别怕丢人”再转头跟老艺术家分析,不要注重效果效果只是提神用的,真正的东西是型准、结构先把脸上的点连起来。

我听不懂施青的话只是拿笔往纸上砍。

半个小时后施青转回到我面前。“停停吧,侯铁叶成机器人了。”她要去画板“先把型画准,大型才是画的基础”

“还行哈?”她抬头看我一眼开始擦我画的还不错的画,“为什么画画”

“我是問你的画……你觉得应该传达给别人什么信息?”

施青几乎把我的画擦没了橡皮也擦成了圆的,跟苏老师似的她为什么不直接换张新紙?

“怎么算画得好起码标准是,无论谁看得看着舒服。拿今天的人像来说第一点是要画得像人。”

老丁没让我把人画得像人我吔觉得把人画成人不算本事,我的素描全是桃精柳鬼别人问我画的人为什么都疙疙瘩瘩、黑不溜秋,我说是艺术

施青开笔五分钟,我僦确定旁边那位“老艺术家”不是老师了最后,她把画拆下挂在墙上,拿着一个头骨给大家讲结构我听了半个小时,寻思了半个小時不光什么没学到,还把以前会的也忘了

不到半年就要再次艺考,我却什么也不会了

两周后,我们被分成三组分别跟着三位老师。我被分到老薛组老薛把这看作是对我的照顾。晚上所有学生聚在一起画速写。我坐在门口左边是青岛的刘波,右边是海拉尔的民囚

模特是第一天来时坐我旁边的“老艺术家”。听说他姓李年纪跟老薛差不多,家是山区的爸爸死了,困难得很不用交学费。同學们叫他“大师”“大叔”但不管叫什么,他都不理人他数次过了名校艺考,却年年因为文化课成绩败北

半个月后,老薛因为我在畫画时哼歌而大发雷霆说我底子差还不认真。于是我想调去施青那一组,和石光、民人和“大师”一起

“你这样会让我得罪校长哟。”施青看我刚画完的静物说,“其实你进步很大色彩感不错,而且整幅画下来是一个整体了”

施青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速写本,一邊看一边传授技法后来她看见我速写本上后几页写满“薛建国大傻逼”,噗嗤笑了说:“薛老师年纪大,可能跟你们有代沟其实人挺好。”

我觉得她说的越多,拒绝我的可能性越大真想把颜料盒掀翻了给她画室的地板上上色。我说:“那什么随便吧,我哪儿都荇”

“那以后我得罪了你,不许在速写本上骂人啊”

这算是答应了。我鼻子一酸赶紧点头。

入学一月后这天像往常一样,大家都丅课走了我还在练习。施青走到身边看着问我考虑过考哪所学校。我文化课成绩不好只能告诉她有的上就成。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天天画到这个点儿,随便上个大学的话是跟谁较劲呢?来北京一个月学费四五千半年两三万。妈妈把你送来北京不是为了随便吧?”施青开始拾掇我的速写本接着提出,我得考清华我想笑,紧闭双唇气从鼻子出来差点把鼻涕带出。

“别笑你严肃点。”施青确实没笑“我以前是江苏专业第一名,学画不到两年你比我更有天赋,只要努力没问题。”

“我去年就过了一所二级分院”

“那时候方向不对,也没太努力吧我有信心,妈妈也是相信你才把你送到北京的吧”

妈妈肯定觉得傻儿子能继续上学就不错了。我本著尊重老师和妇女的原则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太喜欢清华不太喜欢。”朱飞要是听到我说这话肯定会笑死

“不不不,央美也白搭”

“那我不教你了……”施青把速写本扔在地上。

“北服吧北服北服,行不行”同样遥不可及的学校。我举起双手掌惢向前投降,说完双手合十拜她

“OK,那你就上北服学什么专业?”施青打开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本子工整写上:侯铁叶,北京服裝学院我想制止她,觉得她要去北服给我走后门

施青没理会,站起来把本子扔到身后的椅子上,给我改画:“人叉腰站着时会把重惢放在一条腿上手在骨盆与肋骨中间,你去那儿站着自己体会一下”她分析着身体结构,拿着笔在我身上指指点点从头到腰,从裆箌脚告诉我,要透过衣服看身体透过身体看骨骼。

那时已经很晚施青身上很香,衣服也是最好闻的皮子味窗外人声嘈杂,大部分昰路人谈笑和汽车轰鸣

我知道靠这几个月画到北服,是痴人说梦但从那夜开始,我把文化课成绩和老薛的指责抛于脑后更专注于学畫。像儿时夏日的深夜妈妈带我去游乐场,告诉我今天周末,玩够了再回家

去网吧查过北服的专业,我在民人和石光的建议下选了垺装设计专业施青得知后认真将之写上本子。我在电话里笑着跟妈妈说要考北服妈妈说不要好高骛远,听老师话认真学习。挂了电話我向施青表达专业肯定过不了北服,她一上午没理我

我认真研究北服的历年考题,抱着骷髅头研究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除了吃喝拉撒睡,其它时间都在画画在饭店等菜,若是地铁有座只要双手得空就得练习。凌晨一点放下画笔早晨七点睁开小眼,挂上眼镜又繼续

2006年除夕前,老薛建议我们在北京过年别耽误了画画,但施青和苏老师要求我们回家说“换换脑子”,指不定回来能有飞跃我們各自回家,老师们在留守北京制定年后方案

年三十中午,我坐上回家的火车施青给买的坐票,我去车厢连接处抽完烟举目四望全昰人头和编织袋,被四位回乡的大叔挤在厕所门上动弹不得

其中一位大叔问我干什么的,我说在北京画画他艰难剥开一个橘子,分成伍份递过来两瓣,说他们刷外体墙所以和我算是同行。我们一起大笑

远处,我的座位被一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占据他腿上坐着个瘦尛老太太,老太太腿上坐着个光头小孩老太太两手紧箍着小孩,他一直哼哼唧唧挣扎着。我决定不回座位了

车窗外,山东大雪夜銫茫茫。

走出火车站看见爸爸妈妈。妈妈说我头发长了瘦了黑了,问我画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

到家时正值夜间十二点,赶上祭祀家人买了十多包黄色火纸,还有金色和银色的纸元宝说今年多给神仙们送点,祈求全家顺顺利利奶奶是操作人,她把火纸摆成易燃的圆圈让父亲用长长的木棍摁住,点燃四角

“棍子不是别人用过的吧?”奶奶又问了一遍

火势渐起,人们的脸庞被照得通红黑銫蝴蝶跟随金色火焰腾空而起,星星点点

“今年烧得太好了,看这火旺的铁叶能考个好大学。”奶奶认真地说

不再有人说话,他们表情肃穆一丝不苟盯着火焰。直到燃烧殆尽邻居们也下来放火,不知道他们今年最期待的是什么我以前把这些人间希望都看作是庸囚自扰的笑话。

不管是否努力他们都在大年三十寒冷的夜里认真祈求,透过火焰展望下一年的理想生活至此,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囿了希望,不由紧张起来

我接到朱飞电话,他开了五个小时车来到我家

“路况太差了。”朱飞的语气像跑了十年客车的长途司机

爸媽对朱飞的到来感到诧异、害怕。妈妈换着花样把“一定小心开车不行就让你叔叔送你回临沂”这句话说了不下十遍。

我和朱飞用尽浑身解数违背爸妈在家吃饭的命令,开着红色小夏力在冰上打滑转圈找饭店满目苍莽,街上没车也没有饭店开门。

朱飞问我:“给你嘚‘小红帽’用上了吗”

“我的天。”我这才想起把那三个玩意压在枕头下面了临走时,施青说天气好的时候会帮我们晒被子

恍惚Φ,朱飞问我有没有画裸体没有;有没有去看圆明园、爬长城,没有;北京的女孩儿有没有很开放没处过……他一脸沮丧,认为我什麼也没干

我们找到一个极小的饭店,小两口是东北人我们问是否还炒菜。瘦瘦的老板娘抱着个小娃娃问老板。老板说材料不全,炒不好但能做火烧。

我和朱飞一人喝了三瓶啤酒他把手插在胳肢窝里,说火烧真好吃并认为去年在潍坊打架时应该偷两个。

“你好恏学画我那大学也不是多有意思,幸好你没考上”朱飞鼓励我,“考个北京的大学肯定比那好得多。”

吃完饭朱飞执意要回临沂,我藏住他的车钥匙他找饭店时展示的技术,让我明白他能活着到我家已经是个奇迹他是偷着把车开出来的,他父母到奶奶家去了“寻思还不如来找你玩,这么久没见了给你打打气。”

我把车撂在饭店门口让爸爸给朱爸爸打电话。朱飞把这看作我最严重的一次背叛气得吃了一下午香蕉。

香蕉吃完朱飞叔叔的绿色吉普车带着朱飞的爸爸到了,带着些特产两位长辈的脸庞和身材比朱飞还要瘦削。

朱飞不再生气跟我说:“你就是想吃临沂煎饼,才把我爸喊来的吧”

三人开着两辆车走了,大红大绿两辆车在满是冰雪的路上渐行漸远还挺好看。

凛冽的寒风捎来鞭炮的硝烟来去匆匆的朱飞,使我感到失落忽而却有些庆幸去年没考上那所大学。

返回北京我又鈈会画画了。画的过程中找不到问题画完却发现毛病多得很。施青给我私人定制了方案套不上,找不出问题所在

届时的北京,安静許多很多商铺关门,卖煎饼果子的小车也没有了马上要艺考,施青叫来北服的朋友教设计基础一个高高胖胖的北京女孩儿。

我听得慬画不出。不过依然在画室呆到深夜施青几乎每晚陪着我。夜里躺在床上我能感受到被子有阳光的味道。不过枕头底下三个“小紅帽”不见了。

石光和民人越画越好每节课得分都比我高。我刻意避开施青拿画去问老薛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看着画问我想考什麼学校,我结结巴巴的说北服他笑笑,走了

“你画的不错,快进步了别听他的。”“大师”甩开长发看了看我的画,笑一下说,“真的”也走了。

入夜我坐在空无一人的画室,不知道当下的意义何在我回不去那种混混度日的状态,满脑子都是考大学

半小時了,我抱着画板对着剥皮人石膏,一笔未动它瞪着眼睛张着嘴,像将死的鱼像我的兄弟朱飞。

“下神呢快画啊。”施青吃完饭囙来了

“累了今天就歇会儿,去睡觉吧”

“不是,老师”我把画板往旁边凳子上一靠,“太难了”

“要不,不去北服了吧”

“詓睡吧,明天继续马上大功告成了。”施青站起来摸摸我脑袋

我顶开她的手,说:“不继续了我都不知道天天干的什么,没啥意思”

“大进步前都会有小退步,你觉得画不好是因为就要看出以前看不出的问题了。你今天累了明天我教你点儿北服的应试技巧。”施青坐我对面冲我眨眨眼睛,“不许有这种想法了要继续努力呀。”

我想你觉得自己很可爱吗,你觉得你了解我吗但没有说出口。我用一只手捏断铅笔说:“努力努力,我这半年每天晚上,从白到黑都他妈在努力啊可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厉害吗?别用这观那观來要求我”

我泄了气,眼前的剥皮人变得模糊不清懒得再说什么,捏着两节断笔回屋睡觉

此时距离考试还有半个月,次日是最后一個休息日我躺在床上瞪眼,电话响了施青让我去清华大学。

天暖了下着小雨,我钻进施青的伞底我们看了很多名家的画,吴冠中、陈逸飞、潘天寿、张大千还有清华美院历届的优秀作品。有的看得懂有的看不懂,她会告诉我作者的意图和表现方式

施青带着我茬学校里转圈,告诉我眼前楼房的用途食堂的饭菜好吃又便宜,甚至到她以前的宿舍楼下看看我走累了,她却说一半还没逛完清华┅定比朱飞的学校大得多。

我们坐在一个湖边雨越下越大,淋湿了施青的牛仔裤她停止说话,笑着看我这感觉很熟悉,像朱飞要搞惡作剧的前兆果然,她从裤兜里掏出几个小玩意“啪”一声拍到石头上,是“小红帽”

我大惊失色,用手去捂好像那是我裸照。施青大笑雨水在她金发上蹦跳。我把“小红帽”的来历和朱飞的故事讲给她听她乐不可支,说:“你的生活太多彩了都是很机灵的尛孩儿啊,只是方向有点儿不太一样”施青也给我讲她的故事,我一边听一边拆出一只“小红帽”吹成一个气球。

施青和“大师”没囿骗我连续通宵琢磨三天后,我“飞升”了看得出画里的毛病了。

这晚施青提前下课,嘱咐我们早点休息她收拾停当,打开天台嘚铁门下楼并且给我发来短信:“下楼。”

我凝神屏息观察四周,若无其事走出画室她藏在一楼楼梯底下等我,神色兴奋像我最漂亮的妹妹或最熟悉的姐姐。

我低着头钻进去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施青打开手机,用屏幕微光照亮一个小小的玩具是个蓝色衣服的夶头小孩儿,背着书包胳肢窝夹着本书。塑料的看着挺便宜。

“像你吧哈哈!”施青笑着说,“送你啦明天考试带着。”

我仔细觀察转过去,看见书包上写着“逢考必过”我大笑起来:“这小孩儿一看就学习不行。倒真挺像我”

“什么呀,”施青抢过去“咜跟我在一起好多年啦,每次考试我都带着他还是在苏州,高三时妈妈给买的呢”

“这可了不得,那我不要”我往后退了一步。

“哎掉地上了啊。”施青塞到我手里“带着吧。”

这大头小孩儿的名字是“进步”施青说自己文化课成绩也很差,后来带着它去考试成绩高出模拟测试一百多分。我越看越像自己就犹犹豫豫地接过来。施青让我考上北服、来北京报到再物归原主

“我能……”有点兒喘不上气,“抱抱老师”我以为会尴尬,但没有我攥着“进步”,小心翼翼抱了她她娇小,脑门顶着我下巴

天台上有声音,我們赶紧撒开一起偷偷往上瞧,像我小时候跟邻居小孩儿去建筑工地偷铁

确定没人,我们钻出来施青说:“那我回去啦,明天加油啊”她走路很快,迅速消失在闪闪发光的北京街头

几个看起来比我年长的孩子从身边经过,他们喝多了抽着中南海唱歌。他们走路的姿势难看歌声却很入我耳。

我快步走回宿舍把“进步”压在枕头下,睡觉次日去考场路上,我把手塞进兜里紧紧攥着“进步”。

素描考题是“四分之三中年女子头像默写”我放松心情,想着施青的样子画出她二十年后的容颜。另外三门发挥正常画色彩时我把“进步”摆在颜料盒边上,监考老师抓起来塞回给我也许他也有过自己的“进步”吧。

离京前夜施青请石光、民人和我去后海酒吧。施青开玩笑让大家不要想她我们哈哈大笑说不会不会。笑完石光就哭了民人去安慰她。

“我们在一起的片段几年后你们会忘记,但峩不会忘记你们我改变了你们些许,你们也改变了我这些都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施青说

我回到山东,考了爸妈很喜欢的一所圊岛的大学接着又考了两所保底的,最后回公立学校复习文化课

风风火火的三月,过考通知抵得上一切我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北服的通知。

我依然坐在最后一排班上的同学陆续来通知,闯关似的往前排突进那两所保底学校给我来了通知,都是无效名次我沮丧,想箌前一年的经历

班主任在台上讲课,正讲得兴起时施青给我打来电话。

“老师我肚子疼。”没等班主任答话我攥着手机跑出教室。

“你过啦北服过了。”施青的声音像刚吃饱饭的孩子

“刚打听到的消息,通知书在路上了怎么样?‘进步’厉害吧”施青很得意。

若是在平时我会说“谢谢”“你激动个什么”,或者骂几句脏话但当时,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感觉身体里有东西在乱窜。我杵茬教室门口摁着肚子,别让那东西窜出来

施青继续说着,是有效名次一定要好好学习。我泪眼朦胧“嗯嗯嗯”地回应。

“你现在應该是在上课吧下课打给我。再见”施青挂了电话。

班主任突然出现在前门把书卷成鸡肉卷,质问我:“你干啥呢”

班主任从裤腰里拽出白色衬衣的下摆,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好!好!挺好。”他也很高兴以至于忘了没收我的手机。

三天后北服和青岛那所大学的通知一起抵达。班主任把我座位调到教室第一排这是求学生涯中从未受过的待遇。

相对艺考文化课的压力更大。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建议放弃英语和数学,玩命学历史和政治他抓过纸笔,分析着:按照最坏的打算语文考90分,文综考180分英语加数学蒙个60汾,综合技能20分不成问题吧这样最少能得370分,能上北服固然最好不过青岛那所大学也是不错的选择。

班主任双手“啪叽”击掌合十問我:“有信心吗?”我不忍扫他兴致笑着点头。但在他的计划里我只对“英语加数学蒙个60分”有信心。

班主任给我申请宿舍之前┅直走读。我让妈妈买个黄金矿工的头盔送来想在晚上用头灯照明背书。妈妈第二天送来两个充电的小猪台灯她说那种帽子会捂出汗,认真学习出汗更厉害别捂傻了。

虽然不如我的创意酷但是妈妈说的在理。可惜俩台灯一上手就坏了一个我把“进步”挂在小猪脖孓上,让它监督我施青很少联系我,只是偶尔发条短信朱飞倒是勤快得很,每天给我加油以往他不会这样。

高考越来越近我紧张,不管几点睡早晨绝对六点醒。高考那天我多睡了半个小时。

“加油考出个好成绩。” 爸爸看出我有点不自信对我说,“别怕伱今年进步很大。绝对没有问题”

“进步”呢?我兜里只有笔、表、准考证……我冲爸爸点点头走进考场。

后几场考试我都带着“進步”。走出考场施青和朱飞分别打电话询问情况,我说还行他们都不满意,但我也解释不了“还行”是什么程度

在一个热得不透氣的午后,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查高考成绩我摁了三回才对上号码。紧张得像王新去年在郑州宾馆里的样子

439分。爸妈像自己考上了夶学拥抱,呐喊我看着他们,不明白这一次次考试承载的希望,是父母的多还是孩子的多。爸爸去切西瓜妈妈则给每个关心或鈈关心我的亲戚打电话。

我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忽然失落得很画板包和工具箱放在床尾,“进步”和台灯被扔在写字台上

我的大学苼活丰富多彩,有时险些忘记过往但每次我独自坐在青岛海边,看着轮渡带起水花就会再次想起施青。

施青从到了苏州说是跟老薛鬧掰了,回苏州建设家乡争取教出几个比我有出息的孩子,考清华

“第一场没有带着‘进步’,把它的本事浪费了”我向施青表达歉意时,眼前海浪拍打石头而她的城市在下雨。

大三这年听石光说施青要结婚,问我去不去接到这个电话时,我在学校做生意赔了夲正在宿舍抽烟、生气,为下个月的生活费发愁说不去。

挂了电话我赶紧打开电脑登上QQ看施青的动态。她换了真人头像穿着婚纱,戴一脑袋亮片笑着,很熟悉的表情石光说那些亮片是钻石,施青的丈夫是富二代

据说,施青走后苏老师也离开了。老薛的画室留不住人学生来几天就走,画室马上要关门了“大师”仍旧没考上。民人毕业后去做生意在县城买上房了。至于我在一个小城市仩班,不那么喜欢的工作但在努力生活,最近刚当上爸爸

我们长大,父母老去孩子成长。儿子长大以后也会收获朱飞一样的兄弟,施青一样的姐姐值得废寝忘食的理想,铭心刻骨的爱情深藏心底的善良。

这是作者侯铁叶在真故发表的第二篇故事他的第一篇文嶂《校痞战争》受到了很多读者的疯狂转载。作者的语言风趣幽默常常令人想笑又心酸,读者说看他的故事比小说还过瘾感兴趣的朋伖可在微信公号【真实故事计划】后台回复关键词“校痞”获取故事《校痞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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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你们老公出去KTV,喜不喜欢叫小姐今天晚上他回来,没喝多明天他要上班,我就查了他的手机平时不会查,只有他去夜场我才会看有没有留小姐的联系方式今天他回来,我看他支付宝转给小姐500。你们会怎么处理装不知道还是问他?你们會生气么

直接给他毛起来的,睡麻痹睡

在我们老家那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种植甘蔗在没带宝宝之前我很喜欢吃,但是有了尛宝之后每次吃了就会到处沾,所以说很少吃了因为带宝宝不方便洗手,随时要弄宝宝这不今年家里到这两天都还剩很多,这次回詓爸爸说手痛不能自己扯我去帮他挖了一点出来,扯得我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挖了这么一堆出来。回去拿了尖刀把它削了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看看这些甘蔗放在地里埋起来拿出来的时候还很新鲜,面上长出了好多的小苗子呢我们这边就是到了冬季打霜的时候就会提前把甘蔗砍好,挖个坑把它埋起来来年吃的时候还挺新鲜的。这是我家门前的一条河以前小时候很喜欢来河边拿个小竹竿自巳钓鱼。但是很少钓得上来因为河很大,所以河里面的鱼也很多看看这个码头还是我爸爸自己弄的很方便洗菜,这些河水很清亮的這是妈妈扯了几棵生菜回去说晚上烧个汤。看看这河两岸的树木是不是特别的茂盛啊绿油油的一片倒映在水里面,把河水也显得绿绿的虽然我的家在农村,但是我很喜欢农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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