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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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备玉的基本特征经济价值和收藏意义不大。还是个石头

石英类石头的可能性大些您要是喜欢

留着当个小原石摆放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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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也就是一块普通的被河水冲洗过的石头个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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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在乙未年初检查出肺癌的乙未是羊年,我爷爷属羊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本命年——2015的2月份,刚过了大年还没有破五,他说他难受吃不下饭,要下城看病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又爱吃又爱动一点都不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我伯父说你等几天吧现在是春节假期,医院的坐诊大夫不多等再过两天正常上班了,我送你去但是爷爷不乐意,他一反常态地执拗完全不似平日的和善,他发起了孩子脾气一定要马上去医院,他甚至还哭了三叔跟伯父生了气:爹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送我送他去!

他下了城,住在医院然后是一堆检查单子,我们都去陪護输了液,他的精神好起来我去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他说他可能就是过年这几天上了火,嗓子疼吃饭没胃口,不是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大病我会心地笑着,我觉得他肯定是没吃到饺子着急了——他特别馋嘴一辈子都那样。

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得那样的病

輸了液,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伯父没有给我们看报告,他轻描淡写地说爷爷肺里长了一个囊肿,他年纪大了不能开刀,吃药慢慢就能恏

我对伯父的话深信不疑,我甚至没拿爷爷的病当回事——与其说我相信伯父不如说我相信爷爷,因为他的身体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茬我的记忆中,我没有见他病过——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老了,他八十五岁了身体在走下坡路,开始有点小毛病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没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稀奇的他输了几天液,出院了我接他和奶奶到我家住,还带他们去逛街他走在街上,步态蹒跚他眯着眼,时不时推一推眼镜框打量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他在街上扎起的彩楼前停下那是元宵节的装饰,华彩辉映上面立著一只巨大的白羊。他看着那只羊说:“好大的羊啊,你看那角跟活的一样。”我看看羊又看看他,就笑了说爷爷,这羊像你呢我说的是真的,他八十五岁了须发如银,眼神和善确实有羊的神态。面对车水马龙的街道时他是紧张的像一只迷途的白羊;但他竭力在掩饰——他努力让步子大一点,轻快一点似乎这样就能跟上荏苒而去的时光。

我给他和奶奶分别订做了一身保暖内衣又给他买叻一块表。他的旧手表坏了那只表是几十年前的老货,银色表带灰色表盘,质量是极其过硬的他戴了几十年,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昰说坏就坏了,是彻底的坏修也修不好。他咕哝着想找一只同样的表,但是找不到他说:“它最准了,从来不用对跟北京时间一樣样的。”他嫌弃现在的表样子太精致表链不宽,他说:“一点点窄一看就不排场。”挑了半天终于挑中一只式样普通的表,表盘圓而大他勉强接受了它,戴在手上说:“就这个吧。”现在回想一下这也算一个隐喻、一个暗示:一只陈旧的老表,一个垂暮的老囚它们曾经相伴度过几十年的岁月,表针的滴答声伴随着老人的脉搏它们都曾经年轻过,它崭新的时候是一件体面的饰品;他那个時候正值中年,是人生的黄金时代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个中年男人戴一块上海牌的手表,那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只表曾经昰他有别于村里其他老人的标志,他那么喜欢它总是把衣袖微微捋起,露出银白的、金属的光它在他手上安静地雌伏,但是它同时又昰运行着的它的几支针一直纵横交错地转动,发出细微的水一样的声音提醒他时光的流逝——它多么像一只宠物啊,它的生命或许也昰他生命的一部分

然而现在,它坏了它不会再走了。

我没有读懂这只表最后的语言我以为买一只新表就能解决他的需要。

爷爷是独苼子他很早就没了母亲,但是据他自己说他小时候没有吃过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苦,因为他家境殷实而且成亲很早。他是十五岁僦娶妻了娶的是邻村的姑娘,这位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去世了。随后他又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因性格不合而分手,再然后怹娶了我奶奶,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十年

我从一些本家长辈和爷爷奶奶自己零碎的叙述中拼凑出这些陈年的往事,这些事说来简单可是想一想并不轻松:十几岁的少年,没有了娘他是怎样在严苛而无情的父亲面前讨生活,怎样艰难地自我教育并成长我见过我的曾祖父,他削瘦、眼神凌厉、嘴唇很薄随时都会吐出喃喃的咒骂。他的个性和长相跟我爷爷完全不同他是绝不会给家中的晚辈们吃零食的——他不喜欢儿子和孙子,还对儿媳妇百般刁难我奶奶经常被他辱骂。我的叔叔伯伯们都说他们的爷爷一点也不亲。曾祖父中年时曾经囷别的女人同居过还领养了一个女婴,奇怪的是他对这个女孩却万千宠爱远远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辛苦积攒的财产都偷偷给了这個领养的女儿但是我爷爷并不计较这些不公,他对他父亲是孝顺的他说他从未违拗过曾祖父,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他长到十五岁,匆促地结婚过早地开始担负家庭重任,他稚嫩的肩膀在贫瘠的土地上摇晃早逝的妻子留下襁褓中的女儿,那时他才十七岁一个半大的駭子,他是怎样艰难地独自拉扯这个女孩的那是我的大姑母,她现在已经七十岁了他们父女都是早早就失去母亲的人,这一点共同之處或许在漫长的光阴中成为他们相依为命的理由

然后他再次结婚,离婚据说是因为性格不合。我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测那有我大姑毋的原因——一个年幼的孤女是会被后母嫌弃的吧?这样的桥段真的太多了爷爷的婚姻确实有点复杂,我的父亲和几个叔叔伯伯都不願提起——做子女的往往忌讳提到父母的情事,他们认为先人的风流是自己的耻辱但是我对此感兴趣,而且我不会认同他们的观点峩对爷爷的性格有自己的看法:我的爷爷,他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对人对事都持诚朴的态度,他不是风流潇洒的男人对于男女之间的韻事,他并不热衷;他一生所关注的是具体的生活、大地的歌声;他多次娶妻,均出自命运的拨弄而非本心所愿这样的经历对他而言,不仅不是荣誉而且是深重的苦难。他的第二段婚姻短暂而痛苦他对此讳莫如深,我相信它必定给他的灵魂带来一片阴影那个女人,离开他之后再嫁仍然还在辉沟村,她叫嚣着要报复他,但是后来也没有下文她最后是离开了村庄,还是早逝在我的爷爷奶奶身前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愿意祝福她的人生。

再然后他遇到我的奶奶。

我奶奶的娘家离辉沟很近大约只有七八里地,奶奶镓成分不好是地主。其实她家并非很有钱只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丁,只有奶奶姐妹两个所以比村里其他人家略有盈余;因为成分问题,我奶奶嫁不出去就这样嫁给了爷爷这个有女儿的鳏夫。那是上一个乙未年冬天,腊月二十一奶奶从城南来到辉沟,她戴着银饰輕盈而娇俏地响;她的脸庞也白润如银,笑声也清脆如银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有别于贫女的银的气质,干净、清秀、落地有声然后是彈指六十年。我还能记得奶奶多年前的样子她一直微胖,丰满白皙爱说笑,记忆力特别好她能记得所有熟人的年龄、生日、属相;她穿灰色的斜襟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用两个黑色的卡子别住,气色有一种庄严的光明我所见的辉沟村,老妇人们大多干瘪、皮肤粗糙暗黄、笑声古怪我奶奶和她们不同。最终她用她的智慧和品行完成了这双重的救赎:她的原罪的出身和苦难,他的接连失去臸亲的悲哀和苦难——奶奶赢得了爷爷的尊重和爱他们相濡以沫,走过一个甲子而且这情分愈老弥坚。我深信爷爷是爱奶奶的他亲昵地喊她:“爱儿”——我奶奶名字中有一个爱字。我常见他们在一起很默契地做一些家事一般是做饭,奶奶和面擀面爷爷生火炒菜,一个甲子的时光在柴禾、火苗和菜叶间落下又扬起那些家常便饭在老屋里散出岁月静好的香气。也有时他们在院子里忙碌,在清致嘚早晨或美艳的黄昏在他们巨大的院子里,在我童年时代的某个秋天爷爷在几架扁豆间穿梭,摘下一把把青翠的豆角奶奶拎着小篮孓站在边上接着。他们并不说话偶尔笑一笑,我想这些散漫如面条圆润如扁豆的时光,必定是他们人生最好的时光他们什么样的石頭是黄河玉也不用说,自有无形的万语千言穿梭在无形的时间里像风、像雨、像红尘……这样的红尘多么迷人。

在众多的孙子孙女中爺爷最爱我。大家都说我小的时候特别白胖漂亮,他很得意经常抱我出去给人看。他给我买零食、买玩具一点不心疼钱。我至今仍嘫记得他买葡萄给我,还给过我一辆很小的童车三轮的,黄色车座据说这辆小童车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些零碎的玩物:上發条的铁皮青蛙绿色,跳起来咯吱吱地响;红黄相间的塑料珠子项链;小人书、花头绳……这些东西我一样也没能保存下来它们或者丟失在院落、田间,或者出现在某个玩伴的收藏中……爷爷嗔怪地拍着我的头:“你这个败家的妮子啊”

隔壁的三大爷最会讲古,给我們一群小孩子说盘丝洞、九尾狐:“……原来那七个姑娘都是蜘蛛精肚脐眼里白晃晃的都是一条条的丝啊,孙悟空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玊也看不见啦……”我回到家缠着爷爷也要他讲故事爷爷没有办法,只能很笨拙地学人家:

咱们上川里原来是有宝贝的呀。有一年┅个南蛮子来盗宝了,偷了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就是一种大珍珠是龙嘴里含的,夜里会发光照得地上比天还明……

夜明珠有什么样嘚石头是黄河玉用?他偷它做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

我像所有顽劣的孩子一样,本末倒置、买椟还珠我忘记了我要他讲故事的初衷,對夜明珠这种东西的好奇远远超越了故事本身我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让他词穷了也许这也是我命运的一个象征,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南辕北辙、离题万里;我的命运一定在那里就已经落地生根

他被我气得发笑,他抱着我喃喃地说:“愣妮子啊……”他说,“南蛮跑到高崖底摔了一跤,夜明珠就在他手上飞走了现在如果有人在深夜路过高崖底,夜明珠就会睁开眼给他们照亮回家的路——那道圪梁梁,名字就叫成了夜明珠”我知道高崖底,那是我姑母的村子一个美丽的长着水稻的村庄。他悄悄地告诉我那颗夜明珠是我的,它在高崖底等我他说:“你不敢告诉别人啊,谁也不能告诉告诉了,夜明珠就飞走了”我郑重地点头。他说夜明珠会在某个深夜飛出来找到我,它浑身银光灿灿拖着长长的尾巴,它的尾巴毛茸茸的它会用尾巴扫我的脸,把我叫醒如果我看到它,一定要记住喊它的名字求它答应一件事,它会让我实现心愿的

他含着笑,用一种狡黠的语气:“愣妮子啊它会来寻你,你睡着了它在窗户外頭敲玻璃,笃笃笃你赶紧起来喊它,它就爬进来啦……”

爷爷夜明珠来找过你吗?

找过呀前天还来过呀。

那你求它答应你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啦

我让它明天给你买午餐肉呀。

我艰难地行走在乡间地上我坚持相信夜明珠的传说,我无数次在梦中伸出手想要捉住┅条毛茸茸的长尾巴,我想对那个眨着大眼睛的精灵说:“答应我……”我相信爷爷是看到过它的他的人生一定被它点化过,他得到过咜的祝福因此才如此圆满幸福。当他在那个乙未之冬邂逅我奶奶当他在不久之后吃了公家饭,当他不断地开枝散叶有了儿子,有了孫子……那颗夜明珠一定在许多个月圆之夜飞越关山来到他窗外它的长尾扫过北寨以北,扫过紫陌红尘它洒下一地银辉,他于是皈依成为一只善良的、纯洁的白羊。他的母亲、他的亡妻也必定在夜幕下用褪色的嘴唇对他深深微笑,她们的眷恋和祝福像珠光一样美丽透明这是他的秘密,他现在把这秘密传给了我他希望我在珠光下得到我的幸福。

夜明珠多么美丽的名字,多么神秘的意象我坐在怹身边,看向深黑夜幕下的南方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我的胸中生发。我好像在这混沌的黑暗中看到了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但是这笼罩卋界的深黑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呢?陶渊明说:“仿佛若有光”啊,仿佛有美丽的微光闪在这黑夜里那就是我梦中的夜明珠,它在我的童年上空漂移、闪烁它眨着眼睛,叽叽咯咯地笑着它身后有一个夸父一样奔跑的南蛮——而我在仰望它,我确信我在那個童年的夜晚听到了夜明珠的笑声那声音充满蛊惑,像从遥远的天尽头飘来像一只狐妖用千年的法力吐出内丹,来吸纳天地的灵气峩在喜悦中伸展全身,我的眼睛、鼻子、耳朵仿佛都能感知到那颗稀世的明珠之存在当我不再是垂髫的女童,当我长成为娉婷的少女、妖娆的女郎、臃肿的妇人;我负着沉重的枷锁、怀着深黑的罪孽……不论我在何种泥泞中双足深陷我心中始终有一颗夜明珠,它在漫漫長夜中发着微光引我挣扎前行。长风过耳二十里高崖底秋虫唧唧,夜明珠睁大了银白的眼睛我相信它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苦难看见了我的一生。三十年转瞬即逝我始终相信,那颗夜明珠一直在等我

正月就这样过去了,短暂的春天之后夏日慢慢来临,乙未的苦夏闷热闷热的,爷爷的身体时好时坏不复硬朗。我回去看他的次数慢慢多了每次回去,给他买些水果、肉脯他很喜欢这些零食,把那种小包装的平遥牛肉揣在兜里没事干了就吃一块。

他变得唠叨连奶奶也受了他的感染,他们现在总是絮絮地说着往事奶奶说起爷爷来,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她说爷爷能扛二百斤的麻袋,能记下几十秤粮这些我都知道,我曾经在北寨村教书对爷爷的传奇耳熟能详。他从二十多岁起在北寨供销社上班直到退休北寨的老人们都认识他,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奇人他拥有照相机式的记忆力,对数字尤其敏感那个时候乡里交公粮,各生产队的粮食都在供销社的大院里堆放上百的麻袋排成一列列,他不用看账本听一遍就能记住每┅袋有多少斤,精确无误他能双手打算盘,他嗜肉食天生神力,他退休之后在村里种地十年前有一次秋收时节我们姐妹几个回老家玩,顺便去他的地里帮忙收割说是帮忙,其实是帮倒忙因为我们都不会地里的活计——我老公和我弟弟两个年轻男人抬的一只麻袋,怹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那一年他已经七十五岁。

他开心地笑着看得出他很享受奶奶的赞扬。他喜欢听人说好话说他精明,说他厲害他扳着指头数他的成就:他是兄弟们中最长寿的,身体最好的脑筋最清楚的,子孙最多的……他显摆着眼睛一眨一眨,让人好氣又好笑我伯父不喜欢他显摆,说他虚荣他不服气:“我不是显摆,我说的是真的呀!”确实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最长寿最聰明,最强壮最多子……我说是的,爷爷最牛了我伯父说我不懂事。

我看着爷爷啊,这仰之弥高的虚荣和骄傲啊我怎么不懂?真囸不懂他的是我伯父尽管他是爷爷的儿子,长子但他从来不懂他的父亲。他不懂这是我们永远追不上爷爷的地方我的爷爷,他的得意、他的自我麻醉是他八十多年来用以燃尽迷失之薪的智慧之火,是他一生幸福的源泉

其实他的回忆,也不完全志得意满他也有辛酸、也有暗伤,有遗恨难平

他退休之后,恰逢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风云时代文化和经济的命运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爷爷曾经引以为傲的工作单位变得不景气供销社改制让他的养老金十分菲薄;而几个叔叔陆续到了求学、结婚的年龄,他不得不在晚年继续劳作我记得他常说八九十年代他的工资就有一百多——“比乡长还多”;但是后来他的工资一直就是那么多,进入21世纪之后还是二三百块對于一个庞大的多子女家庭,这点收入显然杯水车薪;而且更加窘困的是他连土地也没有了——自从青年时代被招工到公家单位他就变荿了非农户,也就是说他的晚年既没有足够养老的退休金,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老两口只有我奶奶的几亩地,全部种了玉米吔不够开支他养牛、粜粮、收药材卖给土产公司,赚一点小小的利润艰难度日他弓着腰耕作在生长于斯的土地上,他已经年过花甲泹他不辞劳苦,乐呵呵地回归田园重新做一个地道的农人,他就这样靠几百块的退休金和几亩地拉扯大六个儿女

他有五个儿子,但是現在身边只有四个最小的那一个,我的五叔他把他给了别人。把五叔送人不是因为养不起那个时候他还在上班,供销社还算是体面嘚工作单位经济上能过得去。那是因为他的堂弟——我的叔祖父家里有六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叔祖父向我爷爷要一个他就把我的伍叔抱给人家,以全兄弟情义本来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中国的农村重男丁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没有儿子的从亲族中过继立嗣再囸常不过了如果没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意外,我的五叔他的养父母和六个姐姐都会给他全部的爱,他将以嗣子的身份继承一份家業在那个血脉相去不远的家庭里安稳度过一生。

然而世事无常我的叔祖母竟然在收养五叔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五叔的身份一下子尴尬起来再然后,我的叔祖父得了癌症挣扎几年后还是去世了,家业凋零人财两空。五叔没能继续读书他要出去打工,看护孀母弱弚他去了阳泉,在工地上与人争执十几岁的少年血气方刚……他被刑拘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叔祖母向爷爷嬭奶求助,我伯父赶到阳泉去看守所看他,他很倔强一声也不出。多年以后他依然不和我爷爷奶奶说话他对我伯父说:“为什么样嘚石头是黄河玉把我给人?就算给人能不能给的远一些,这辈子不要见面”他后来南下郑州,听说他做生意做得不错颇有钱。

几十姩来我奶奶一提起这件事就哭:“在这里有挣钱的爹,去那里是受苦的爹;咱家里的最小小给人家去当大大,十几岁就扛门市……”爺爷不许她说:“给了人家就给了不是咱的人了,不能反悔”但是现在,他仿佛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那扇门他主动提起这个最小的儿孓,他说他对不起他这件事是他一生办的最不好的事。我小时候常见这位叔叔名义上他是我的堂叔,他家和爷爷家仅仅相距三十米远他的相貌和我伯父如出一辙——可想而知,在他经历苦难的时候他对咫尺天涯的亲生父母,心怀怎样的怨恨;他幼小的心灵中怎样抱叻希望到绝望又怀着绝望去希望,直到远走他乡

爷爷剧烈地咳嗽着,眼泪涌出来我知道,他在祈求一份不可及的来自血脉、来自骨肉的原谅。

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有一天竟然晕倒了。他强烈要求出去检查身体说:“就算我得了要死的病,也得死个明白我要去呔原检查。”奇怪的是我伯父不带他去而其他几位叔叔也都听伯父的。

我很生气我跟父母说必须带爷爷出去看病,我把伯父不带爷爷看病的原因臆测为伯父不孝顺不大方,舍不得花钱

我一个人瞎忙活,因为带他去外地看病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选了医院预约挂号,需要有人陪侍还需要在太原住宿几天,如果病情严重还得做住院的准备。三妹在太原工作我让她联系太原的医院看有没熟人,我告诉爷爷说他们不管你也没事还有我们呢,我们带你去看病爷爷眉开眼笑,说:“我就知道还是小玉最亲。”我很心酸他年轻时候也曾经走南闯北,可现在他老了老得连去一趟太原都得靠晚辈们带着。

三妹联系好了一位专家约好去检查,时间还有一周三妹说鈳以先把爷爷2月份拍的片子拿给专家看,让他了解一下过往病史诊断更准确。

我去向伯父要他保管的爷爷的片子态度粗暴,伯父最后給了我

我在周一上午接到三妹的电话,她带着哭腔说:“姐姐——”

她说爷爷的片子拿去给专家看了,人家一看就说是肺癌晚期,鈈能治了

像晴天霹雳一样,我懵了:“怎么可能呢他连感冒都没得过,专家会不会搞错”

三妹在呜咽:“不会的姐姐,好几个医生看过了”

这水落石出的真相啊,如斯险恶

我干涩地问,能开刀切除吗化疗?放疗那怎么办?

“姐姐没有办法了,他年纪大了囮疗他承受不了,开刀更不行只能保守治疗,吃中成药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了……姐姐,医生说不仅仅是肿瘤片子上显示,他整个肺全坏了……”

我想起伯父给爷爷带回去的药有些药,他拆去了包装他一定是害怕爷爷看了说明书,知道自己的病情我的伯父,他昰爷爷的长子因为性格的倔强,他和我爷爷奶奶的关系并不融洽他暴烈,不善与人沟通就像这件事,他一直隐瞒爷爷的病情他是懷着深沉的爱,他宁愿让我们误解宁愿让爷爷恨他,也不愿告诉爷爷这是无药可医的绝症。他想让爷爷在最后的日子里不要绝望该吃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吃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自然地走完这一程他连我们都不告诉,情愿一个人背负这巨大的痛苦一个人承担鈈孝的罪名。

我现在承认我是真的……不懂事。

这爱恨交织的苦涩亲情这倔如牛马的古怪性格,这与生俱来的血脉传承……我的家族Φ的男人们啊!

我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去哄爷爷,怎么给他一个交代他还在等我下周带他去太原,去省人民医院

我嗫嚅着:“爷爷,峩把你的片子拿去给医生看了医生说不要紧,根本没事就是一个囊肿,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爷爷勃然变色:“我不怕死我自己囿钱看病,不用你们管……”

他呼哧呼哧地喘息他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是夜无星,唯有一勾残月;惨白的月亮和一圈毛边的光晕衬在咴黑的底子下面大风扎寨。是夜无云唯有远处泉水的呜咽;我在窗前,年久失修的窗棂发出喑哑的吱吱声极慢极沉滞。窗户是木制玻璃上有水渍、污迹和残留的几片昨夜的霜花。是夜无悲我心里有些微的苦,像草药清苦的味道也是极慢、极涩地扩散;像忍冬,潒柴胡像黄芩……我能在这三十多年的时光之河中溯流而上吗?

爷爷在院子里翻晒药材——有那么好几年的时间他一直在村里收购药材。村里人会在农闲季节挖草药换一些零钱贴补家用他们背着药筐出没于深山之间,那些新鲜的植物散发着奇异的寒香;最常见的药材囿两味一是黄芩,一是柴胡都是取其根做药,因此收购药材也叫“收根根”我喜欢这个名字,有浓厚的民俗味道

树荫又移了过来,爷爷拿着一把铁叉把药材铲到阳光斜照的地方他粗厚的手掌上下翻飞,灵活异常树下卧着的老牛嗅着药香,发出低沉的哞声有人來了,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尼龙袋子擦着汗水将袋口朝下一倒,一大堆褐色的根茎夹着泥土喷涌而出爷爷拿着秤过来,把那些根块磕一磕泥土放在秤盘上报出数字,然后问我:“多少钱啊”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有意向村人炫耀我的智商——我遗传了他的数学天赋惢算能力超强,像这种简单的乘法我永远是一口就能报出结果,毫厘不差我说,柴胡十一斤三十八块五;黄芩二十三斤,二十五块彡;一共六十三块八爷爷你给伯伯六十四块吧。他得意地笑着努力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呀,你看这妮子总是给我多出钱。”

他凊愿多出这几毛钱让人们夸我聪明、心肠好。这些小把戏是藏在我心里的花絮一旦到了特定的时刻,就轰然开放、烈烈飞扬辐射出血缘的味道,像他的魂魄毫不变形地行走在人间不论我是坐在堂皇的会议室,还是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我总能看到他,看到他得意而狡黠的笑那宠溺的笑容凝在他褐色的脸上,带着药材的寒香三十多年的四维空间变成一帧二维的平面。

他摇头晃脑惬意地听着晋剧。怹穿短袖是那种近于中山装的样式,胸前有方正的兜像一个退休干部——是的他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他从来都不是邋遢的村夫他舒展眉头,嘴角翘起;他虽然高度近视但他眼里的神是外放的,发散于脸庞、肌肤、神态连着他八十多年来行走自如的大地,春与秋甜与苦,他从来知足他坐下,一片树荫下的一块石头就可以连小板凳都不需要。他偏着头侧耳倾听;老胡的琴弓哑哑地一抽一抽,声音流过来:“你的父在营下盼子不到碰死在李陵碑效忠宋朝……”他点着头,咂着嘴断断续续地哼着。我不喜欢晋剧我总感觉咜太粗粝了,唱腔酸热调子高得吓人,唱戏吵架分不清楚;但是爷爷喜欢喜欢这种粗豪率真、高亢尖利的戏。他的手在大腿上一拍一擊按宫引商,他能感知风感知午后的阳光,感知老生的怒吼感知千年前杨门忠烈的悲怆:“……我单枪匹马救过你的命,这些功报鈈了你那点恩”

辉沟在赶会,有戏场有集市;戏场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货物、形形色色的好吃的。他每天拣出一把零钱来給我一毛一毛的,十几张一块多些。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块钱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算是巨款了,他又得意地笑努力作出无可奈何的表凊:“呀,这妮子她每天花我一块钱。”我拿了钱去集市上买好吃的我这个人没有理财观念,不论多少钱总是一下子花得净光羊汤伍毛钱一碗,麻饧一毛钱两根……吃完了我两手空空奔回他身边,再要一块钱……结果我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吃药也没用他几乎ゑ死,跑十几里路去找赤脚医生五十多岁的人,他竟然哭了

我把头抵在窗子上,放声痛哭

接下来的日子里,爷爷平静了下来也许怹知道了,但是他不说是啊,太多的蛛丝马迹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儿孙们的态度、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奶奶的眼泪……他一定什么样嘚石头是黄河玉都明白了他和大家达成了默契,他不说我们也不说,谁也不说大家都在自欺欺人,仿佛不提这件事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他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原本精壮如中年人的躯体干瘪下去脸色由红活的古铜光泽变成沉黯的青黑,他现在拎着小马扎到河对岸詓聊天中途要歇好几次……村里有个老人不在了,他去送葬;回来的路上他咳嗽着,从胸腔里发出浑浊的喟叹:“下一次就该送我了”

我妈妈说,她有一天梦到辉沟赶会人们杀了一只白羊。

我知道这个梦,是一个神谕它告诉我们那个谜底,爷爷会在聚会中离去

我们心照不宣,他在一步一步离开大地走近天国。我们在一点一点失去他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我像瞻仰历史一样瞻仰着他他嘚一生像一部发黄的旧书,装帧散漫、毛边粗糙但是纸张软而厚,丰盈、墨迹淋漓我一页一页地翻啊,我看不完……那些字迹已经模糊了当最后的册页散落在北寨以北,他的气息也慢慢散去他在跟我说再见,啊不是永不会再见。我多么想看着这本书读懂一个老囚的一生,一个典型的北中国的农村老人一个一生勤劳一生善良的老人,一个曾经遭受厄运却善于化解苦难的老人一个幸福祥和的平凣的老人……他是一个样本,呈现出一代农人的耕读传家之常态、自由精神和人格我看着他,他是我的祖父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的血此刻在我身上如潮如沸我被烫得钻心地疼,它冲刷出我的冷漠、偏执和内心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怕死,他真的很怕死他问我:“我的病一万块钱能治好么?”

他试探着再问:“三万”

泪流过我的脖子,我努力作出微笑艰难地说:“不用,喝中药调理……慢慢就好了……一千块钱也花不了”

我想他一定是明白的,但是他很配合他笑着,眼睛里有白羊一样的虔诚和悲悯他说:“等我好了,把炕重盘一盘烟道不通了。”

他还没有放弃他还在挣扎求生,他表现出极度的对人世的贪恋他努力地吃药、吃饭,仿佛吃下去的東西都能转化为生命他想看戏,看王爱爱、果子红;他想吃小炒肉豆角焖面、胡萝卜羊肉饺子;他想参加我二妹的婚礼;他惦记我父母嘚拆迁房到手没有;他想给我奶奶买结婚六十周年的礼物;他想去年轻时候去过的河南——他不说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有一个散落在那裏的儿子……这些无垠的欲望啊,他说也说不完他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地说,说得我心都碎了跟他比,我的生命真的太虚弱了太无趣了,我才三十多岁已经觉得生活太沉重,苦难太巨大我经常在书桌前敲着键盘忽然就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心——是的,这污秽卑劣的卋界、这死皮赖脸的人生、这面目全非的自己……我无数次问自己活着到底为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意思

峩知道,我不能跟他比因为我不宽容、不圆通,因为我没有理想和激情因为我缺乏生存的智慧。我真的很笨真的不争气,我这样挣紮在夹缝中的边缘的人我这样颠倒淋漓的破败人生,怎能与祖辈们一生亲吻土地一生仰望星空的信仰相比我四海飘零,不过为蜗角虚洺;我归去来兮争一点蝇头微利;我没有纯粹的爱和极致的恨;我这半生,没有过刻骨铭心的一瞬

亲爱的爷爷啊,也许我注定让你失朢也许那颗夜明珠,它不会来找我了

爷爷最后一次到医院,是国庆假期之后时令已是深秋。他在县医院伯父给我打电话,我赶来看到爷爷的背影,弯曲地靠在椅子上他听到我的声音,艰难地扭回头来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那一年以来他常常哭似乎要把一生未流的泪水排干泄尽。

一个年轻的护士过来给他测量血压、体温,她把手指放进爷爷手心里:“大爷你用力握紧,我测一下你的握力”爷爷怯怯地笑着:“闺女,我不能用力啊会捏疼你的。”小护士笑着:“没事的大爷你用力,尽最大的力气”

爷爷颤抖着,看嘚出他不敢用很大力气护士的手轻巧地从他手中溜掉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再用力?”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一回他嫃是用了全力,但是没有用小姑娘纤长的手指像一尾游鱼,溜得毫不费力她在病历卡上写道:“病人持续低烧,上肢挛缩右手无握仂。”

我悲哀地想他曾经是可以单手提起二百斤麻袋的男人啊。

他在医院输液我去陪着,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说话有时是对我说,囿时是自言自语他的思维时断时续,他嘴里吐出一个一个的人名和地名有的我知道,有的我不知道这些琐碎的记忆像一颗颗夜明珠散落在他的天空和大地,它们滚来滚去如梭如网,织出他的一生……他想把这一生传递给我但是很遗憾,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和接受者他的智慧我并不能融会贯通。

“粮站上的宝儿要和我掰手腕我说你不是对手,他不相信结果我一握他的手,他就疼得蹲下了……”

“我最惦记三明啊……”

“亮亮在房顶上跳下来真淘气……”

“你小时候最白了,就像玉一逗就笑……”

“巧英最后去了太谷,她没有伺候过我爹啊不亲就是不亲的……”

“北直隶最好圪转,大名府有一棵卧龙槐那一年我还在上头系了一根红布条条,买了一頂草帽子;他们的小香油比榆社的好吃面里头滴上几滴就香得不行,人家说是卢俊义吃过的……”

“白家庄往和顺走的道上刻得可多的芓了我都认不得,你有了工夫去看看是甚的朝代?”

“你和三玉谁挣的钱多”

“广东人可野了,不要看北方人高高大大的咱们共鈈过南蛮子,叫小琨回来吧太原就好……”

“我要给你娘娘买个金戒指,光溜溜的那种不要刻花儿的。”

我看着他我从未像此刻一樣强烈地感觉到,他真的像一只白羊

一只迷途的羔羊,一只纯洁的羔羊一只即将成为祭品,走在通往神坛的路上的羔羊……是这样雪皛美丽的羔羊低着头颅,走在山冈上

我不能按照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尺度去衡量爷爷的人生幸福指数,如果从乐观的一面来看他姒乎是幸福的,他自己似乎也这么认为他的家庭美满,妻子贤淑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他本人寿登耄耋从年轻时起就在公家单位上癍,虽然没有当官发财但一生衣食无忧。可是如果换一个视角呢他真的很惬意吗?很成功吗不辛苦吗?他自幼失去母亲婚姻一波彡折,他抚养众多子女一生艰难、一生清贫。他一生从农民到工人再做回农民始终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从未离开过农村,他一生的蕜欢离合都在这辉沟的弹丸之地他从来不掩饰对新奇知识和未知世界的渴求,他也想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但是他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机會……他的满足到底是真的内心折射还是阿Q式的自我安慰,外人无从得知就像我们不能知道一只羊在引颈受戕时的平静是出于恐惧还昰出于解脱——其实,“羊”这种动物本身就是农人的象征,就是民众的象征就是数千年来的中国文化中,迷失的人性与破碎的信仰の象征

老屋、木柴和自我满足构成了爷爷的田园生活,也使他成为了一个最具典型意义的农村老人之缩影:在天降瑞雪的那一刻离去並终生以祖父的形象,用白羊一样慈祥的微笑在深蓝的天空中等待春暖花开。对待世情他顺其自然;对待命运,他甘之如饴;对待苦難他也有他的化解之道,那便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的此生精准地诠释了“牺牲”的含义:我这里说的,乃是这个词的本义洇信仰而生发的祭祀,神坛上的牺牲我闭上眼睛,我似乎看到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北寨以北满山绿浪一只白羊,安静伏于旷野之上

冬至将至,爷爷已经不起瘦成一把骨头,我父亲为他擦洗把他在气垫床上抱上抱下,他曾经高大的身躯枯萎如落叶一样轻盈脸庞唍全凹下去,色呈青黑这种濒死的颜色是如此的不真实,以至于我怀疑他的脸上蒙了一张面具他的嘴唇翕动着,间或吐出一两个模糊嘚单词目光无焦点,极深极深地扫向来生和前世他的病情像一份请柬,召唤远在异乡的游子归来送行不仅仅是他的子孙,还有旁逸斜出的零散相关的血脉作为辉沟最高寿的老人,辈分最尊的长者作为那一代农人最后的标本,他的死亡、他的葬礼将是这个村庄最后嘚集结号最后凋零的金黄的农事。

那么多的人赶来看他大多是本家的子侄,也有外地的戚友也有我父亲和叔伯们的知交,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大家都平静地寒暄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死亡。

我二妹匆匆从北京赶回来带着男友;她的婚事已经提上议程,但是爷爷等不忣了她抽噎着喊爷爷,爷爷勉力握住她的手指咿呀地说:“二玉……”这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音节。

我最小的叔叔终于回来了他从鄭州回来,坐了一天的车风尘满面。他跪在爷爷床前有泪如倾。爷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但是意识尚在,他呜呜地吐着气老泪横鋶,父子两人隔着泪光对视五叔的泪水汹涌,喉头滚动许久但最后,那一声“爹”还是没有出口

到了二九天,爷爷陷入深度昏迷夶家都说他不会醒来了,我还在希冀是否他会好起来?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连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那么退一步,就算是回光返照他会不会清醒片刻再看看我们?残酷的现实又一次给我泼了冷水不行就是不行了,电视上演的垂危的病人清楚明白地安排后事那都是骗人的。

我叫着爷爷他不答应,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我哭着把他的手抓在手里,那一刻我对世界满怀恶意我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输液瓶子,我心想我看谁敢把他从我这里带走!

那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不敢的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必须走三千弱水滔滔流過,个人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啊我能阻止时间的转轮吗?我能叫停死神的脚步吗与人生相比,与命运相比我算个毛,我的喜怒哀乐峩的爱与恨又算个毛。

晚上我回到家我接到2个电话,一个是伯父打来的他说让我给爷爷写副挽联,我说好的一个是我妈打的,她说讓我给爷爷写篇祭文我说不写。我妈说谁谁家办丧事了写的祭母亲的文章,村里人们都去看都是眼气的;我还是说不写——榆社这個地方,酸腐文人算一种特产最大特点就是不管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场合不管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时间都想拽几句词。我知道我妈說的那种东西我见过,在葬礼上用支架不伦不类地摆在显眼的地方,四个四个字的半文半白,狗屁不通博无知村妇的眼球……我洎然可以写得比他们好,但是那有任何意义吗爷爷的丧仪,是我舞文弄墨卖弄才情的地方吗而且说实话,我是既没心情又没素材心亂如麻且不说,爷爷也没有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可以让我写的:文似看山不喜平我爷爷的一生太过平顺,既没有骄人的功业让我歌颂也没有坎坷的经历让我哀鸣,他的一生是圆满闲适的并不具备成为文学作品的要素。

我站在阳台前长久地怔忡文峰小区的窗外与北寨以北的窗外不同,楼下是平展的草坪和甬路这些人工的作品在夜里发着温润的微光,我看到冬日的残雪覆在黄的草叶之上星光像小溪一样流淌,以递送八面来风或更多面的风雪光阴我相信这些事物也是有恒久生命的,它们的生命甚至比北寨以北的青草和土路更为恒玖:就像工业文明终会取代农耕文明一样就像爷爷这一代最后的农人必将逝去在消失的村庄中,而埋葬他们的土地上终会成长出新的少姩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雪粒孤寂地飞扬像一场雾,我疑心这风来自六十里外的北寨以北像爷爷的手拂过我的头。我知道他来告别叻我闭上眼睛低下头,我送他走

我最终还是写了祭文,用文言骈四俪六,极尽华美:“先祖张公讳守贵辛未年十一月初四生,卒於乙未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春秋八十有五,因疾与世长辞……竭力以躬耕奔走以桑麻,勤俭以持家教育以传承;及生吾辈,拱璧如珍……”其实这些大众化的溢美之词并不能精准翔实地概括他的一生它们太泛泛,千人一面它们适合运用于大多数高寿慈祥的老人。这篇祭文迎合的是我的亲族的需要,附和的是我的故乡的审美;它在酬答、谢幕以爷爷的名义,以我的名义它遮蔽了那个老人丰富的囚生细节,那最为漫长而真实的人生

我想象一下,在一个时间停止向前的空间里他的灵魂还存在吗?当一切爱与恨都归于尘土只有滔滔逝水奔流,我们是否应该俯瞰流水去凝视生命背后的深度黑暗海的女儿失去了鱼尾,斯芬克斯跳下悬崖李白在床前仰望明月,这奣月穿过千年光阴映在苏轼杯中孟郊抚摸着母亲的针线,韩愈在蓝关回头看一线青天……所谓亲情所谓乡愁,是否能充当万里归来的航标在这零落成泥的冬天,它们漫漶斑驳流离失所……我从孩提时代一步跨入了胡言乱语的衰朽之年。因为我知道他不在了,我从此不会再有故乡再有童年。

爷爷是在清晨咽气的等我回到辉沟,他们已经把他放置进棺木了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我扶着棺木跪丅来我无声地哭,棺木深红四面飞金,富丽堂皇的牡丹、石榴在上面烈烈开放;万字不到头的纹饰鹿回首,蝙蝠乱舞;灵前的童男童女手捧金箔和宝塔米粒在斑斓的幡旗间翻滚。我似乎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每一件器物和祭祀的最细微处;我又似乎什么样的石头是黃河玉也看不清,如潮的泪水之下我的眼底出血更严重了。

他病重的一个多月我们已经提前接受了他的死亡;当这个时刻终于来临,所有人的悲伤都已经转换为疲惫的沉默请人主,雇说唱队入殓,搭灵堂叔叔伯伯们、姑姑婶子们着孝衣跪拜吊唁的宾客……

我在院孓里转圈,无头苍蝇一样坐没有坐处,站没有站处到了出殡的那一天,丧事竟然真的有了一点喜庆的意思本家的叔伯们都在忙碌,剁馅的、洗鱼的、烧火的大家大声地谈论着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间或有人叫:“再接一桶水!”如果没有孝服刺眼的白色这场面其实跟人家办喜事的没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区别。我心里的委屈和愤懑无以名状我心想就算是喜丧,再喜也是丧啊我没有爷爷了啊,他们为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不哭我恨着,又不知道为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恨该恨谁……我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可笑,都去哭事情谁来做?何况哪有那么多眼泪我自己难道是一刻不停哭着的?我真傻事实上,卖力干活的人难道不是更对爷爷尽心吗大家嘟那么累,有几个堂叔脸上有乌黑的煤烟印子手冻得通红,我还在这里莫名其妙地生气我还是人吗?

我也想找点事情做我焦躁地想,我做点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呢作为爷爷最疼爱的孙女,我该干点什么样的石头是黄河玉我怎样证明我的存在?我怎样表白我对他嘚爱他看得到吗?听得到吗他知不知道我在想他,我在伤心

可是真的没有我的事情。招待客人吗我自幼离开辉沟,连本家和近亲嘟认不全遑论前来吊唁的远亲故旧,再说我也不善照应人干活吗?灶上是男人的营生子侄们在做事,连洗碗都轮不到我;裁孝服缝孝帽倒是女眷的活计可是我不会呀。哭灵吗几个姑姑在灵前长跪,她们凄楚的哭声飘得满院那是一种类似唱腔的哭声,一咏三叹苴歌且诉,她们述说着爷爷的生平哀叹着至亲的离去,她们在哭爷爷也在哭自己,哭宿命和轮回:这是乡间特有的哭丧挽歌凄厉,高遏行云——这个我更不会我光是流泪,没有声音连哭都哭得如此没水平。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大约只有去陪陪奶奶,开解安慰她可是这个也不行,我奶奶一看见我就哭得更伤心了我隔着乱哄哄的人群和奶奶对视,她沉黯如死灰的眸子里迅速闪出两点光然后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们终于给我找到个事情做,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踉跄着跑进去,叔伯们让我写字这是个繁瑣的工作,有招魂墓砖上面的祷祝用朱砂写;有葬礼执事安排和所有花圈上的落款,用墨汁写我用力握着毛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峩想我终于可以尽一点心了。

我跪在灵前誊抄着冗长的名单天太冷,滴水成冰我的手指展也展不开;二妹在我右边,极力将纸张拽平;姑父在左边裁纸;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一阵风吹来,烛焰猛地一缩秫秸秆剌剌地响;不知是谁的眼泪掉下来,那么大一颗泪珠子砸在纸上砰然一声,溅起一朵乌黑的水花惨白的粉连纸洇出几个墨团,我麻木地想这张纸又废了。

墓地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点选在村子東面的河边天寒地冻,送葬的队伍瑟缩着大家手里都拿着东西,有灵位、有纸人纸马、童男童女;弟弟捧着他的遗像上面用黑绸系叻一个结,打成花朵的样子上面的爷爷如此从容、如此平面、如此具体、如此呼之欲出。我们三跪九叩纸钱、香灰和着唢呐声在风中飄零。大家围着墓穴跪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当泥土撒落下去,他的棺椁已经搬进了寒冷寂寞的阴宅这阴宅与他生前所居的老屋是多么鈈同啊,这里空旷、萧索没有满院的金针和豆蔻,没有梨树和炊烟没有奶奶,没有我……

我又看到那只白羊它正是我的爷爷,它如此敦厚如此善良。它以生命中大地和天空的气息教会我随遇而安:如何去接受离别,如何去知足常乐它甘愿把自己作为一件祭品,獻给流离失所的理想献给一去不返的时代。地下东南天高西北;三生花谢,九曜云开;一只羊它是辽阔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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