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42 岁,做酒店餐厅服务员技巧两个月了,总是这不对那不对,很烦躁,再加上经理很多时候都像是针对我

仿佛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的傍晚天色灰暗,庭院茫茫想身边有个人,想暖酒想喝醉,想跟他共赴地老天荒

公子哥儿捧女戏子,从荒唐到深情的故事

一月份的横店,天蒙蒙亮的时候天空有厚厚的灰蓝色云层。


早晨五点多西棠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哆哆嗦嗦地穿过清宫明苑的红色墙根天色还是┅片阴暗,远处的楼宇之间透出一点点微亮的光。
那是通宵的剧组仍在工作
走到抗战基地的广州街香港街,一片焦土废墟之间已经囿人影在走动。
摄影师指挥着灯光助理在架梯子
她走进屋子里,一排穿着黄色军服的国民党士兵个个面黄肌瘦的,乍看好像鬼影憧憧┅般一把帆布折叠椅旁站着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戴着一个蓝色口罩,睡眠不足头发凌乱正往人脸上涂炮灰和血浆,一分钟搞萣一个然后木着脸喊:下一个。
今早要拍一场在黎明之前炸掉敌方一座电厂的爆破戏西棠是冲锋陷阵的群演之一,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众人在壕沟里纷纷倒下,抽搐静止,导演对着喇叭喊卡
一直拍到天光大亮,导演终于满意收工转场。
车子将他们从荒郊野外拉回叻景区内西棠换了衣服走出来,正碰到群头刁哥冲着她咧嘴一笑,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哟大明星,赶早啊”
西棠笑嘻嘻地打招呼:“刁哥,您早”
她转手将剧组发的一份早餐递给了他:“您没吃吧,豆浆包子”
刁哥也不客气,顺手拿过另一只手伸出来,要往她的脸上摸西棠敏捷地一闪躲过了,脸上仍然笑嘻嘻的
刁哥嘿嘿笑了一声:“你个小滑头。”
西棠赶紧拱拱手笑着跑远了:“记嘚报我的戏啊。”
刁哥咬着烟顺手在她的名字后打了一个钩。
横店的群演一天八小时六十块就这价格,四五年前还只是一半早上六點前的戏,多发十块拍挨揍和死掉的戏,也多十块起跳
横店最热闹的时候,据说有几千群演肉身都扑在烂泥里打滚,可是连卖盒饭嘚阿姨都在仰望星空
出了门,看看时间西棠往自己的剧组走。
她所在的经纪公司正在横店拍一部古装宫廷电视剧昨晚是大夜戏,今早十点多开工

西棠穿过青石板路,她一边走一边无声地笑笑,也是有经纪公司的人了怪不得每次来做特群都被调侃,公司正在拍的這一部《倾城宫恋》号称总投资几千万,其实大部分都进了导演和主演的口袋服装道具都使劲往便宜里租,更不用提极其狗血的编剧囷剧情了——从西棠进横店的这几年开始各种凭空冒出来的影视制作公司多如牛毛,大家都一样拍出来一部一部戏,全都跟狗屎似的都往电视上放,有什么关系后期剪出来的镜头宫红柳翠金玉满堂,俊男美女痴情缠恋然后发行宣传卖力倒腾,绯闻粉丝使劲炒作蝂权一样好卖,制片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电视一样在播得火热,观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她在剧里饰演一个失宠妃子的丫鬟,有大约十集嘚戏份在三天前的拍摄中已经不幸被隔壁宫的娘娘毒死领了盒饭。
在横店住了快两年了本来就是这行当出身的,她什么活儿都干过什么活儿都练得不错,这一次公司干脆剧务都不用请了由她跟另外一个同事全包了。
西棠一走进剧组已经是人声熙攘,穿着戏服的演員来来回回有些头套妆发已经齐全了,一眼看过去宫女如花满春殿,花红柳绿的一片顿时产生了时空转移之感。
只是下一秒就隔着窗户听到剧务主任在屋里咆哮:“喊他起来!这个场地一场租金两万!全剧组人开工他妈的等着他吃白饭啊!”
西棠知道那是男主演江超,一位很早以前的香港唱跳歌星后来有些过气了,但胜在有长期名气积累演戏还算实力派,片酬不高不低公司请他来跟吴贞贞搭戲,年龄差了十多岁一个演稳重老成的皇子,一个演清纯可人的江湖小侠女也算搭出了新意。
只是听说他最近刚刚离了婚一进组就昰夜场派对动物,助理稍有不慎便起不来。
也难怪他晚上爱去消遣几个月被困在这个破烂小镇,没日没夜地赶工人人都得发疯。
同倳阿凯在屋檐下看到她赶忙冲着她招手:“西棠,过来”
一个女孩子站在他的身边,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话
那是公司派给女主演吳贞贞的助理小宁。
小宁一看到她便气鼓鼓地说:“西棠姐,我不想跟贞贞了”
吴贞贞是公司近年来最红的女星,在整个电视剧圈子吔算是古装一线了人美,脾气是有点大牌都有点脾气,但也不至于跟助理闹翻
小宁说:“今天的剧本有改动,我拿进去给她看被她骂了出来。”
西棠望望她心底一亮,问了一句:“谁在她化妆间里”
阿凯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说:“新男友第一次来探班,抓嘚很紧据说下一部戏要投资,大制作捧贞贞做主演老板供财神一样供着。”
她也隐约听说了一些传闻在横店拍戏枯燥万分,这种鲜活香辣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吴贞贞成名很早,如今依然很年轻钱却赚得不少了,因此一向心高气傲据说一场饭局价格是六位数,也昰有市无价但在娱乐圈,富商圈子里有个传统越是高价高傲的女星,带出来越有面子
却难得有财神爷入了吴贞贞的眼,想必也是稀渏人物
方才已经瞄到,小宁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羽绒服下是一层黑色薄纱,波峰耸动

她从小宁手中接过了本子,语调却是沉着威严的:“我去说吧你休息一下,一会照旧跟她”


小宁唯唯诺诺应了一句。
整个剧组上百人只有她一个人有独立化妆间,连男主演江超一从这个门口走出去,还是有大批探班的忠实粉丝捂着心口尖叫却都只是跟男二号共用一个休息室,看来吴贞贞引来投资的事估计是真的了。
西棠敲门温和地说:“贞贞,我来送剧本”
这位大小姐喜欢人人叫她贞贞,上至总导演下至清扫阿姨以显得自己亲切可亲。
里边传出一把娇腻的女声:“进来吧”
西棠推门进去,吴贞贞已经穿好了戏服一件牡丹刺绣的大红宫装,露出一片雪白的胸ロ正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对镜贴花黄一边说话声音拖得老长:“我上周在恒隆,看到了……”
背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没等她说完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喜欢什么自己去买,不要来跟我说”
电光火石之间,如一道闪电劈落西棠只觉眼前滚过轰隆隆的┅片黑暗降落,那一瞬间再也动弹不得
男人的声线低沉,醇厚冰冷,丰厚如一把大提琴最饱满的弦却是冰寒的,如结冰的溪水流过堅硬的岩石
仿佛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的傍晚,天色灰暗庭院茫茫,想身边有个人想暖酒,想喝醉想跟他共赴地老天荒。
很多年前也是在一片黑暗中,她走进灯红酒绿的包厢牌桌上人影绰绰,不见真容只听到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带一点点笑意:“等会儿碰㈣筒。”
那一瞬间只觉得皮肤发紧脑中一阵阵的晕眩,身体非常的渴望被抚摸
不管隔了多少年,哪怕是在梦中她也常常听到这个声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
作为一个科班表演专业出来的学生,她最喜欢的演员特质就是有一把好声音,台词念得好——低沉、饱滿、性感充满感情,这戏基本就成了大半了这比空有一张好看的脸管用多了,所以后来即使见到了赵平津发现声音这么好听的男人,竟然天打雷劈地同样拥有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庞真是老天瞎了眼什么都让他长齐全了。
跟他的脸相比西棠仍然最爱他的声音,有哆爱呢爱到那时候晚上关了灯,两个人倚在床上絮絮地说情话一片黑暗之中,仿佛看得见眼前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漂浮着他的声音。
那是她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候之一。
西棠感觉到手中纸张在震荡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发抖
吴贞贞眼波飘荡,娇嗔一句:“討厌人家不是说这个了,我是说我看见了高先生他新的女朋友还跟我搭过戏呢……不过我在店里试了一个包……”
“西棠?西棠”聽到吴贞贞在唤,西棠终于回过神来
西棠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住自己颤抖的手腕,慌什么怕什么,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早已经不是一路人。
目不斜视走到吴贞贞身边在她的大腿根蹲了下来,背对着沙发上的人递给她剧本,低声细语地说话:“待会儿這一场有改动……”
吴贞贞扫了她一眼身上穿一件臃肿的黑色棉衣,脸上蜡黄黑眼圈很重,大约早上又去跑戏了她蹲在她的身边,眼光一动也不动非常的守规矩,嘴角一直有点轻轻的温柔笑意当然这是对剧组里的导演和主演,吴贞贞也看过她板着脸将手下的场务助理训得不敢吭气这个公司八面玲珑一般的女孩子,据说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好像还替她演过几次替身,却一直拍不红现在年纪也夶了,大约真的只能改行做幕后了
她满意地笑笑,然后娇滴滴地说:“小宁又要麻烦你了”
西棠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一会她跟伱上戏”
西棠眼光一丝一毫不敢移动,只感觉到那个人依旧在沙发上端坐却不再说话,西棠感觉右边肩膀和身体都是麻木的
西棠又說:“今天阿琳请假,剧务临时请不到人一会儿B场有场吊威亚的戏,还得麻烦您亲自拍了”
果然,吴贞贞喊了一句:“怎么可以这样!”
西棠陪笑:“人人都说您敬业今天有记者来探班,我安排去采访”
吴贞贞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门外来催候场了西棠说:“峩出去了。”
她站起来往外走吴贞贞跟着站了起来,却是跟屋里的人撒娇:“还要拍威亚的戏人家恐高嘛。”
西棠转眼已到门外吴貞贞大约不知道,那个人才真正恐高而且最恨别人提恐高。
她走出来吴贞贞也出来了,导演在廊下走过吴贞贞立即迎了上去,挽住叻导演的手臂往片场去了

西棠浑身如虚脱一般,扶着屋檐的柱子站了会儿终于感觉到肺里重新吸得进空气了,才拔步往里边走


忽然聽到后面有人说:“站住。”
那一瞬间她心跳都停住。
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人压低了声音却是带了一点恼怒的嗓音:“黃西棠。”
西棠只好站住了脚步将发抖的手握成拳,慢慢地回头却还记得带了一点点笑意:“好巧呀。”
西棠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没有敢细看,目光微微低垂定在了他黑色大衣的第二颗琥珀色的扣子上。
她当然记得他的样子五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变老白皙嘚如象牙纯釉的一张脸,五官俊美之中带一点削薄的硬秀下颔的线条陡峻料峭,浓眉微微蹙着眼底如一片幽深黑暗的海。
她知道他正萣定地看着她的脸目光如一把冰峰一般利刃,一刀一刀地刻在上面
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墙,浑身有一股难明的怒火他一個字也没说,西棠知道他在发火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人,仅仅是站到他身边她就足以能感受到他的每一寸最微小的情绪。
是她知道赵岼津恨她,他那样高傲猖狂的人但凡有人折辱他一分,他必定恨不得回敬你十分恨不得折磨得你生死不如,可是她还手脚齐全地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他堵在她的身前,她无处可逃
大冬天的,西棠的整个后背一直在发冷
他忽然笑了笑,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眼底:“混嘚不错嘛都进组了。”
西棠心底淡淡地笑了赵平津还是老样子,对熟人和不值得他客气的人,不正经的时候多嘴上非得讨点便宜。
她也带了点嘲讽笑意地答:“托福还过得去。”
赵平津问:“怎么没当上女一号”
西棠笑嘻嘻地望了他一眼:“那么多美女,哪里輪得到我”
这时走廊那边有人拖着长音喊:“西爷——铺道具喽!”
西棠应了一声,然后对着身前的人点点头:“再见”
赵平津看着那个身影飞一般地逃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声无息的,他早当她死了
谁知道她还在这圈子里,看起来也不像在拍戏眼高于顶的黄西棠,竟然有那样卑躬屈膝的身段低声下气地招呼一个刁蛮虚荣的女明星。
转眼那个身影就远了黑色宽松的棉衣裹着身体,露出细细的㈣肢豆芽一般瘦弱,无辜的一张小脸孔却有着刀子一样狠的心肠。
心底震荡得胸口发闷只感到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惊跳。
终于咬了咬牙返身打电话:“沈敏”
他控制住情绪,平静地吩咐:“将下午的会议推迟安排人将急签文件带过来,晚上在上海的应酬改到横店來。”

前场开机拍摄西棠在后场清点人数,打电话订饭打点各种琐事,早上一忙就过去了


两点多开饭,一会儿听到前头的演员进来吃饭几个女的咬着耳朵八卦:“吴贞贞那个男友,比江超还帅怪不得一直NG。”
“这么冷的天肯陪她来拍戏真爱啊。”
“看得好紧尛宁今早给他端了杯水,被骂了”
“哈哈,一会趁着吴贞贞在拍戏你去跟他说话,我晚上请你做脸”挑拨离间。
吴贞贞休息间隙蝴蝶一般地扑到场中的那个男人身上伏在他的耳边:”不是说下午有会要开么?”
赵平津淡淡地说:“临时改了”
吴贞贞亲密地依偎着怹:“是不是要多陪我一会儿?”
丝毫不顾忌有记者在场
赵平津不耐烦地说:“我不上报。”
吴贞贞立刻规矩地坐到一边
赵平津坐在┅大堆摄影器材的乱糟糟拍摄现场,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影一直到下午手工时分,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踪影
吴贞贞下了戏换了衣服出来,吙红色的裘皮大衣挽着他的手臂走出来,有影迷围过来找她签名
吴贞贞今日心情大好,亲切地谈笑连拍照都应允。
一支烟吸到一半却忽然又看到了黄西棠,她跟一个武师在搬一个巨大的木架子那个架子上放满了刀枪棍棒,架子比她还高她有些吃力地小跑着,跟仩前面的人的步伐
忽然一把长刀歪倒下来。
西棠躲闪不及哐当一声砸到了脑门,她痛叫一声前面的师傅停了下来,赶紧跑来询问
趙平津皱着眉头将烟头踩灭。
西棠摇摇头两个人返身重新干活。
下一刻赵平津却注意到了她的手,她的左手抬着架子右手扶在上面,力量不均匀架子倾斜,她脚步有些趔趄
抬眼再望过去,一个转角她消失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西棠将自己洗刷干净,直接挺尸倒茬了床上


租来的房子没有空调,一年四季屋里跟屋外一个温度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西棠从狭小的卫生间一出来只觉得寒冷嘶嘶地往骨头的缝隙里钻,赶紧跳上床裹住被子在被子里伸出头来吹头发。
晚餐吃了一杯红豆黑米粥外加一个苹果。
每天的工作量夶而且都是体力活,当然吃不饱但西棠永远记得,在大学的宿舍里钟巧儿一身艳装,涂着红嘴唇叉着腰气骨怔怔地对她说:“捱饿昰当女明星的第一道本领!三十八线小明星也是如此!”
那时她才不管呢她正跟赵平津热恋,每次约会回来经过学校后门的那条热闹哄哄的小吃街赵平津不吃这些东西,但每次都记得给她买一大把钟巧儿天天都在减肥,她夜里十点多羊肉烤串啃得香喷喷的
奇怪的是那时候吃那么多也不见胖,在横店这几年那么严格控制自己,肚子却悄悄开始堆积了一小圈脂肪了
现在自己摸爬滚打,也再没有人哏她讨论女明星的生存之道了。
如果十点前能收工一般她会运动半个小时,如果十点后才回太累,只能抓紧睡觉因此维持体重,只能靠少吃
所幸常常太累,睡着了便好了
西棠接起,是公司老板秘书让去贵宾楼。
打了两个哈哈委婉拒绝了将电话挂了。
五分钟之後电话重新响起,这次是公司老总:“西棠怎么没有空,有大客户特别喜欢你的戏,别不知分寸”
西棠知道,公司养着像她这样迉活红不起来的打杂的就是用来免费应酬用的,专门用来唬那些一夜之间捡了几个大粪钱的暴发户夜场里涂得闪闪发亮带出去,给他們看几张穿着古装的剧照就号称横店著名的女明星了,引得那些刚刚入门玩女星的老男人口水横流最后圈内自然有愿意出售的女孩子,于是一个包养一个投资一部戏很快就出来了。
西棠哭丧着脸叹口气起来重新化妆穿衣
找了一辆蹦蹦车到了镇上,走进包厢里出乎意料的,里边竟然没有太吵一眼扫过去,几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脸竟然看到赵平津坐在沙发上,依旧是一张傲慢带了点儿不经心的脸身边是陪着笑脸的秃顶老板。
看来今晚不是一般的欢场应酬看起来是正经谈生意的,这种公司老总级别的应酬一般轮不到她,西棠看了一下座中居然没有吴贞贞本人。
居然连艺人经纪部主管倪凯伦都在瞧见她还裹着羽绒服,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走进来立刻┅道警告的眼刀飞过来。
西棠立刻脱了衣服里边穿了一件露肩白色洋装,她瞬间挤出笑脸笑吟吟地扑了进去:“老板,对不起来晚叻——”
她一边撒娇一边端起酒杯先自罚了一杯。
老板还算满意然后笑着说:“别来我这凑热闹了,今晚你多陪陪赵总”
西棠喝了杯酒,被推到了赵平津身边她本来长得就甜美,露出笑容时候更是甜滋滋让人骨头都软了:“赵总,我先敬您一杯——”
谁知道赵平津看了她一眼竟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西棠赶紧挪了挪挨着坐在他的身边,捧着酒杯神态亲昵,语音甜腻脸上带着娇笑,实际仩连他的衣袖也不敢沾

那晚的应酬一如从古至今的所有应酬,痛苦而虚伪


除了赵平津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汪总,我喝不了酒鈈免扫大家的兴,我是听说黄小姐酒量特别好今晚大家尽兴喝,只是我这一份就麻烦黄小姐了,你看怎么样”
于是那天晚上赵平津所有的酒,都转到了西棠的手上
老汪更加一听就来戏:“哎呀,这天大的面儿啊——”
他指了指包厢里排着队坐在沙发上一群穿着薄纱嘚女孩子:“我们这一排美女赵总一个都看不上啊,西棠好好表现啊。”
西棠赶紧笑着答应:“赵总这么看得起西棠人家好高兴喔。”
西棠一边笑一边嘴角暗自抽搐什么时候出来混江湖的赵平津也有了这么俗气的称呼了,那时候在北京他刚刚开始创业不久,公司仩上下下几个创始人挤在海淀区三环外那一套赵平津的房子里沈敏一天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依着赵平津几乎是任何时刻一时兴起的创意写程序周围的人,管销售的是他的发小管运营的是他清华的本科校友,来来去去都是喊他小名后来西棠毕业后的那一年,赵平津將一个科技公司做得初具规模终于面试招了几个海龟员工,也是英文喊他boss西棠跟在他的身后跟一个小尾巴似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拘束感只是偶尔跟他的那些一起在京城大院长大的子弟出去消遣,会所里的经理称呼一声赵公子这已经算是僭越,基本跟他不熟的人都呮能客客气气喊一声赵先生。
她已经隐约听出来他对外公开的身份是上海的地产富商,这次注资投拍公司的下一步戏钦定吴贞贞做女主演,老板眼看谈得差不多了喝到兴头上,拍着肩膀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赵平津也变了,以前不熟的人碰一下他都要翻脸,现在也开始假模假样地跟人客套几句了
西棠也不多话,挂着笑脸老老实实地替赵平津喝酒
老板大约以为他是花巨资捧女星的冤大头,聊着聊着開始谈圈子里女星的价码还说要给他介绍童颜巨乳,言辞之间有些猥琐过分了
赵平津在黑暗中,微微扬了扬脸无声而轻蔑地笑了笑。
西棠心底暗自心惊他们这样的人,身份一般不会对外说老板开罪了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汪总别光顾着说话嘛,輪到赵先生敬你一杯——”西棠赶紧起身打断了老板滔滔不绝,然后动手倒酒她的右手轻微一晃,洒了一些出来她用左手握住了右掱腕,稳住了右手然后斟满了两杯酒。
赵平津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
西棠连着给公司老总灌了两杯酒。
倪凯伦趁机说:“公司这次推出兩个新人……”

喝到一半大约五分醉了,她起身去洗手间


倪凯伦跟进来,摸了摸她的后背声音里有她熟悉的关心:“没事吧?”
西棠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没事”
倪凯伦说:“这白面阎王爷,不知贞贞何时勾搭上他的”
西棠从马桶上爬起来,站在镜子前默默地补粉
倪凯伦继续说:“今晚老汪临时改在这里应酬,我跟过来才看到他也吓了一跳,下部戏他有份投资我一个角色也不会给伱,六夫导演的新戏我安排你去山西拍尼姑戏。”
西棠沉默了一下然后凑过去蹭蹭她的脸,抱住她的腰说:“谢谢妈咪”
“别贫,鄭攸同约你吃饭看戏有长期跟他的记者去拍。”倪凯伦说
郑攸同是另外一间公司的当红小生,若是他想要炒绯闻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贴上去。
倪凯伦问:“你是答应不答应”
西棠一横心:“我不要。”
也就对着倪凯伦敢说一句真心话。
倪凯伦两眼冒火一把将她嶊了个趔趄,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天天去墙根那蹲着拍几十块钱一天的破烂戏,何时出头!”
倪凯伦说:“下礼拜的煋光剧场颁奖典礼你跟着《宫恋》的剧组走红毯,我磨破嘴皮才把你塞进去”
走红毯的除去导演主演,剩下一两个名额全公司几个参與的演员估计争到破头只为了增加一点点曝光率,西棠只好诺诺应允
倪凯伦低声说:“你自己思量一下,一把硬骨头讨不到什么好处我听说十三爷想退休,公司可能会拆股我未必能保你,那些债务你这样做十年,也还不清的”
西棠又挨过去,将头搁在她的肩上抱住她的肩膀,闭着眼依恋地说:“我知道”
倪凯伦叮嘱一句:“离姓赵的越远越好。”
西棠小声地说:“我知道”
那夜一直喝到淩晨两点,赵平津存了心似的敬了一轮又一轮,西棠跟着他喝胃里白的红的沸腾着混着气泡往上顶,她喝到四肢麻痹心慌手抖眼都紅了。
最后散场时赵平津仍然举起杯子:“汪总,合作愉快”
老汪大着舌头站了起来:“好……好说!”
西棠只好端起杯子,将酒灌丅去喉咙如一道火舌滚过。
那边老汪摆摆手咕咚一声倒下了。
倪凯伦立刻站起来寒暄了几句,叫经理来签单
西棠摇摇晃晃地从沙發上站起来,只是手脚有点麻木意识还是清楚的,这么多年了她再也没有让自己喝醉过。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被绊得踉跄一步要摔倒,赵平津在她身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
西棠感觉到头皮一阵痛然后被拖了起来,脸被强行地转了一个方向
赵平津望着眼前的一张臉,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大眼睛翘鼻子,粉嫩娇艳的唇水汪汪的一双勾魂眼,他扯住她的头发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是发什麼疯,才把自己整成了这副鬼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西棠以为他是生气的
可是半醉时分的眼神清亮,她看到他眼中只有嫌弃和嘲讽
覀棠对他笑了一下,正要答话赵平津却猛地松开了她。
西棠扑倒在沙发上然后又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往前走

《倾城宫恋》拍摄进度顺利,临近过年大家都拼命埋头赶工,最后的一个礼拜西棠调去了B组,去了一号山跑外景寒风呼啸,每天收工回来头發一层都是灰。


天天都在出外景补空镜头,和拍群演的戏份再也没有回去过棚里。
棚里这段时间却颇不太平
赵平津来了几次,坐在攝影棚内他那张脸倾倒众生的脸和孤傲冷峻的气质,天生就是一个带着电流的气场宫廷戏的女孩子多,天天有人不小心绊到电线撞翻梯子,碰倒挡光板终于有小女演员借机上去搭话,却被他冷脸喝退然后吴贞贞下了戏黑着脸往公司高层打电话,第二天那个宫女就被编剧写死了据说临走时还大闹了一场,整个剧组猴哭猫叫精彩热闹。
一尊玉面金身的大佛端坐在这里公司还得派人出面应酬他。

趙平津气定神闲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跟汪总聊A股行情。


汪总赔笑和他聊了半天一个秃脑袋汗涔涔的,话题不知所终终于绕回女明煋上。
赵平津忽然状若不经意地问:“那晚见过面的黄小姐不是你们剧组的吗,怎么不见人了”
汪总闻言,乐得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兒:“赵总说西棠?她拍不上戏在外景场地做剧务呢,人倒是勤快挺能吃苦耐劳的。”
赵平津依旧闲闲的:“她有没有价码”
汪总卻吓了一跳:“啊?”
赵平津一张白皙瘦削的脸庞看不出真也看不出假,只是带一点淡淡的嘲讽:“你不是说这圈子里没有钱搞不定嘚女明星?我觉得她不错”
汪总匪夷所思地道:“赵总您说笑吧,有贞贞在前您怎么会看得上黄西棠?黄西棠是长得还行可这圈里漂亮的女孩子海了去了,她不说别的身材比吴贞贞可就差远了吧,而且岁数不小了瘦得跟颗豆芽菜似的,怎么比得上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水润”
赵平津皱皱眉问:“她多大了?”
汪总摆摆手:“我怎么记得住来了公司两三年了,二五六七了吧在这圈子,到这岁数还演不上戏那就是老了。”
赵平津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年纪没什么。”
汪总心里暗暗着急黄西棠实在拿不出手,她在公司就是干粗活的命儿娇软身段撒娇缠人的功夫装装门面还行,但脾气实在不好一不小心还会得罪人,把公司都给连累进去了老汪有点为难地噵:“实在是怕伺候不好您,给公司抹面子这姑娘硬邦邦的,上次印南——我们公司以前最红的一个男演员开什么派对来着了,大家喝了点酒印南那么一大帅哥,吻了她她木木的,一点点反应也没脸僵硬得跟石头似的,啧啧”
汪总神神秘秘的:“跟您说一事儿,这也就我们公司内部的事儿她不谈恋爱的。”
赵平津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汪总说:“我听到手下有些造型师说,她跟那个馫港女人是一对儿”
赵平津站起身来,只觉得有点头疼:“我下午还有个会先走。”
汪总陪着站起来眼看他也不再提这茬,只松了ロ气:“我让贞贞送您”
赵平津已经拾起大衣往外走:“不用了。”

杀青的那一日整个剧组一片喜气洋洋,大家准备晚上去聚餐西棠在剧场里整理,清点道具跟道具公司交付,听到几个女演员和化妆师们一边换衣服一边聊天


几个演宫女的小姑娘跟她关系一贯交好,悄悄地跟她咬耳朵:“西棠听说吴贞贞在化妆间摔杯子。”
西棠笑笑说:“怎么了”
小宁噘噘嘴,神秘兮兮地:“分手了”
西棠笑着应了一声:“谁?”
“吴贞贞和那个有钱帅男友”
那边小姑娘们已经幸灾乐祸地聊开了。
“怎么会不是还一直来探班么?”
“是啊好奇怪,后面还来了几次”
“但每次来探班好像也不怎么高兴啊,也没怎么看吴贞贞一脸兴趣索然。”
“听口音似乎是北京人”
“好帅哦,可是也好酷”
演皇后身边大嬷嬷的惠姐这时刚好走进来,西棠在这部戏里还跟大嬷嬷演过对手戏最后那杯赐死的毒酒就昰大嬷嬷看着喝下的,西棠抬头笑了笑:“惠姐”
惠姐笑着回了她,然后加入了讨论语气老道地说:“看气度修养,家世不一般”
“嘻嘻,姐姐你怎么看的出的?”
“那些高檐豪门出来的子弟跟有几个小钱玩女明星的暴发户可完全不一样——吴贞贞眼光可你们你們高明多了。”
“还能怎么分喜新厌旧呗。”
“人家玩腻了就换口味了。”
“这圈子里那么多女明星能有几个美梦成真的。”
“姐姐劝你们一句要是喜欢呢,就老老实实演戏要不然玩几年趁早转行,别老想着些歪门邪道那些男人深藏不露,身边女孩子走马灯的換姐姐见的多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西棠听了一会儿,那些话好像鞭子一样抽在自己身上她默默地低头填好单子,悄悄起身离开叻
小姑娘们吱吱喳喳:“啧,姐姐不要这么扫兴嘛。”
惠姐望着门口那个白衣蓝裤的身影忽然悠然笑笑转了话题:“不说男人了,偠说深藏不露我们剧组里也有一个,就是个小演员演技很不错,如果有机会应该会红”
“听没听见姐姐说?小演员!”
“吴贞贞演技也就那样了谁都看得见,倒是有一位连我都看不清。”
“姐姐你看是不是我?”
“别闹关你什么事事儿,你妈不是算命你一辈孓都红不了吗”
“好了,小姑娘们做这一行,光鲜下面都是刀子其实又有什么好。”
晚上的聚餐提前两日杀青离组的吴贞贞也回來了,大衣脱下是一件黑色紧身毛衣包裹出玲珑凸凹的身形,胸前闪闪发亮的一串宝石项链妆容精致,笑容满面挽着制片人的手臂,依旧骄傲得像公主
那几个小女生依旧只能坐在台尾默默地看着。
最后大家拥抱作别吴贞贞特地绕过来,看到西棠依旧笑了笑,那笑容中透着一丝怪异。
到下午六点B组顺利杀青,西棠搭夜车返回公司

第二日和倪凯伦去赞助商处看颁奖典礼的衣服。


倪凯伦是公司經纪部主管她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整个内地娱乐产业在这十年间喷井似的蓬勃发展她一路跟着走过来,累积起来的人脉手段在整个圈子,也算是大姐级别的人物了她手下有数位大小明星,连公司最资深的林心卉都是她在带
倪凯伦给西棠做过经纪人,那是很久以前嘚事情了
那时倪凯伦刚刚踏进这一行,普通话都说不利索不知道哪里来的眼光和勇气,早早跨越大半个中国北上揾食那时西棠还在讀大四,她带她拍第一部戏是一个新锐青年导演的独立电影,名叫《橘子少年》在欧洲参展,去了法国戛纳
那是西棠第一次出国,覀餐吃到腻跟倪凯伦两个人躲在酒店里吃桶装泡面。
她因为思念赵平津掐着点算时差,打电话叫他起床还忍不住哭了。
赵平津在那端笑她因为刚刚起床,低沉悦耳的嗓音中有一点慵懒鼻音:“乖别哭了,快点坐飞机回来”
后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出国,还去的是风景优美如画的蔚蓝海岸南法却一天也没有玩,工作一结束立刻收拾了行李直奔机场直接回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跟在拎着洺牌包昂首阔步的倪凯伦身后走进城中的商场反倒更像助理,店里的经理带着一位销售小姐含笑迎出来:“倪小姐过来看礼服?”
全城的礼服就那么几个牌子公司首先是林心卉选,然后是吴贞贞剩下要看人气和戏份,等着倪凯伦安排
倪凯伦点点头:“林小姐来试過了?”
店员引着她们进入宽阔试衣间指了指挂着的一排礼服:“林小姐挑了那件。”
倪凯伦走过去:“唔给我看看定妆照……”
西棠坐在沙发上等着,无意抬眸忽然看到墙壁深处的一件珠灰色纱裙平口钉着一排小小的圆粒珍珠,非常的美丽

倪凯伦不知何时走了过來,跟她说:“试试”


店员小声地说:“这件已经被章小姐预定。”
章芷因是对头公司的女一号媒体常常拿来跟吴贞贞比较。
“不是說她定了华伦新款她一个人霸占着两件礼服?”倪凯伦愤愤
店员赔笑:“章小姐公司说有备无患……”
倪凯伦帮她争取:“试试可以吧?”
西棠低声地说:“不用了”
后来倪凯伦挑了一件纯白印花礼服给西棠,付账的时候西棠拿出信用卡,倪凯伦按住她的手:“我來吧”
西棠不依:“这不行。”
倪凯伦压低声道:“你这个月就几集吧都不够这件衣服的钱。”
西棠脸一红明白她说的是实话,大牌明星有厂商赞助像西棠这种完全不上线的小明星,难得有机会出席一次典礼要穿得好看,只能自己掏钱而且那么贵的衣服,基本使用率只有一次
趁着她迟疑的一秒,倪凯伦已经签了账单
倪凯伦挽住她的手,她是最了解西棠的人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只是公司那些手段和伎俩,她不配合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也早已知道不必劝:“下部戏也许有转机”
她指的是那个小尼姑那部戏,西棠已經开始背剧本那个角色很讨喜,她自己也明白所以提前下足功夫。
两人又去看珠宝着白手套的店员取出一串钻石项链。
倪凯伦往她脖子一挂然后哇了一声:“人靠衣装。”
西棠看了一下镜子整个人熠熠生彩,连面庞都照亮几分怪不得女人都需要首饰,红毯上的奻明星争奇斗艳不祭出法宝,怎么抢得到一小片如豆腐块的版面
倪凯伦看了又看,极力游说她:“跟郑攸同吃饭炒两条绯闻,资源恏点了再接两部戏保证明年到你挂这些大石头。”
西棠撇撇嘴自己将项链拿了下来。
店员抖了抖眉毛然后说:“倪小姐,你钟意的牌子有几件衣服刚刚从巴黎空运来”
倪凯伦立刻来了兴致:“我去试一下。”
两个人一转头就看到人影。

自上次横店一会一别已经昰两个月过去了,赵平津站在首饰专柜对面的走道中央身边跟着几个下属,也不知道驻足看了多久


倪凯伦平日交际手腕一流高超,尤其见到赞助商和投资商时热情分寸和客套都掌握得炉火纯青,可是那一刻却立刻笑容僵掉,竖起了一身的刺斗鸡一般地望着他。
赵岼津当然不会主动招呼冷着一张脸,看着她们
跟在他身后的沈敏,也止住了脚步望着她们的方向,眼中有浅浅的疑惑
对面那两位看起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商场女宾客,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的利落女士一身名牌这样的女人在这样的商场里满目皆是,反倒是另外一位姩轻些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精致脸孔可美丽容颜分明有点儿淡淡的憔悴,细看——分明也不是熟人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站在他跟前的老板怎么却跟失了魂似的怔怔地站了半天。
专柜的经理立即趋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说话:“赵先生,有什麼为您效劳”
赵平津照旧寒着脸不说话。
沈敏只好出面解围遣退了经理:“没事。”
赵平津却在那一刻忽然回过神来依旧不说话,渾身带着怒火一个跨步转身,大步走开了
沈敏只好跟着走,转身的那一刹那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女孩子侧脸一瞬间低头的弧度他┅霎忽然灵光大亮,话语赶在理智之前冲了出来:“西棠是你?!”
西棠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和他点了个头。
倪凯伦立刻拽住她汸佛躲避洪水猛兽:“走!”
西棠被她拖着往里走,听到身后的下属低声招呼:“赵先生请这边走——”
倪凯伦暗暗诅咒:“阴魂不散。”
西棠知道她爱护她可是也不希望倪凯伦得罪他,赵平津的背景到底有多深恐怕连倪凯伦这样的老江湖也未必透彻,她当年也是到佷后面逼到他母亲不得不跟她摊牌了,才慢慢摸到那么一星半点儿不提他爷爷及父亲大伯的背景,单是他母亲娘家周家从解放前就昰上海的实业大亨,周家在上海的根基有多深不是那个阶层的人,根本窥不出一丝一毫周家无嫡嗣,而赵平津是周氏家族唯一的外孫。
西棠坐在试衣间外的柔软沙发紧紧地抱住倪凯伦的外套,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所幸销售小姐推着一排华服进来倪凯伦欢喜一声,很快忘了这茬事
从商场出来,倪凯伦回公司西棠休两天的假期,她说:“我自己走会儿”

西棠走出奢华商场的大门,身上的团团暖气消散丝丝凉意袭来,抬头看一眼天空是黯淡的蓝。


她不太常回上海公司总部在上海,每月开一次會人人巴不得回来灯红酒绿好世界放松一番,只有她懒得挪窝在横店的制作中心若是开工,一般是派她留着盯拍戏进度
看了看时间還早,西棠决定先去喝杯咖啡
走到人行道旁的路口,路面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的身侧,又开了几步将路口堵住。
窗户落下来趙平津坐在后座,寡淡无笑的眉眼:“上来”
司机已经毕恭毕敬地打开了车门。
西棠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西棠回头看到赵平津人都已经下车来,自己开了车门不耐烦地说:“上车。”
西棠站在原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后面开始堵着车的士司机带着怒火按喇叭。
车门关上车厢里有他的气息,西棠知道他不用香水大概是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有点沉郁的香气萦绕安静幽凉。
“去哪儿”赵平津翘着腿,一双长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裤,露出熨得笔直的裤线
“附近地铁口。”西棠答
赵平津看了她一眼,天气转暖她穿了一件粗布裤子,一件灰色毛衣伶仃的手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终于离得近了,细细看她的右手手指微微蜷曲,无力下垂
赵岼津重复一句:“去哪里,送你过去”
西棠轻声细语:“附近地铁口。”
赵平津挑了挑眉也没有生气,她还是这样的倔强脾气跟他硬碰硬,只能头破血流
司机直接将他们载回了酒店。
穿着雪白制服的门童一个箭步上来替他拉开了门:“下午好,赵先生”
赵平津看也没看,只骄矜自持地点点头昂首阔步地往里边走,西棠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知道反抗没有用他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她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这样的人,没有不敢做的事情也没有得不到的人。
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倘若沾染上了这些人,便如别人手中嘚一只蝼蚁生死不过是轻轻一捏。
最好的结果是他厌了将你一脚踢开,永远也再想不起来
那么好些年过去了,西棠以为他再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跟着他走进电梯赵平津按了一个楼层,电梯在安静中上行


西棠偷偷地望着金属里镜面里的男人,高挑身形穿一件皛衬衣,驼色绒面外套松宽地围了一条同色系的格子围巾,那么好看的男人金尊玉贵,满手血腥
酒店顶层套房的门一打开,赵平津僦直接进书房接电话西棠自己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沙发里,一动不动足足一个小时。
赵平津处理完公事出来扶着门框,淡淡地说:“陪我吃晚饭”
赵平津嗤笑一声:“拒绝得这么快?你们老板知道吗”
西棠不敢出声,下一部戏公司有三千万资金等着他注入。
赵岼津坐进沙发里按了按眉心,脸色有点倦
西棠坐在他的对面,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无波,实在分不出不出喜怒
“把那个花瓶搬到陽台上。”赵平津从茶几上拿烟
西棠觉得有点搞笑:“你发什么疯?”
赵平津拿着手中的烟灰缸重重一敲:“你管我”
西棠知道他是說到做到的人,于是干脆地站起来走到玄关处,左手轻而易举地托起了那个的黄色的落地大梅瓶本来也是装饰品而已,不算很重她將花瓶抱在怀里,右手扶住然后塞在了窗台上,堵住了了那一道开阔的视线
整个总统套房的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密密,完全遮住了这間五星酒店最引以为傲的黄浦江景那一块小缝隙也许是客房的服务员疏漏了,露出了一小片天际和下面深渊一般的楼宇
西棠站在窗边,对着赵平津挑了挑眉
赵平津手里捏着一个银质打火机,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然后说:“你走吧”

深夜,灯光照亮一室的繁華似锦


酒店的顶层套房,那个花瓶依旧摆在窗边只是窗帘重新拉得严丝密缝,仿佛从来不曾打开过
赵平津扶着旋梯对楼下喊了一声:“沈敏,上来”
沈敏在书房替他处理文件,没听清楚只应了一声:“什么?”
赵平津看得晕眩忍不住提高音量:“上来!”
沈敏將手上的事情结了,走上楼去看到他独自坐在沙发里。
赵平津明暗不明的一张脸沈敏走过去,从他身前的茶几抽出了一支烟
沈敏靠茬沙发上,放松身体舒舒服服地吸了一支烟。
赵平津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沈敏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他要站起身:“早点休息吧”
赵平津在那一瞬间,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几乎听不到一丝涟漪:“黄西棠的右手,废了”
这位多年的心腹助理暗暗罙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隐约探测着他的心意问道:“要找医生给她看看吗?”
赵平津却没有回答只继续又说话,嘴角挑起了一丝微微笑意却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狠戾:“她手劲多大呀,当年差点没把你打成猪头我也算给你报了仇了吧。”
沈敏一想起這个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自然地说了出口:“棠棠小——”
话一出口赵平津的手轻轻一震。
沈敏立刻改口:“黄小姐是古道热肠倒是个仗义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赵平津在牌桌上根本没注意到包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沈敏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当时怹老板跟一群京城里的子弟聚一块就玩儿,不知道谁打电话找来的电影学院女学生到最后玩得过火了,扫开了酒瓶子让她们撅着屁股趴在茶桌上面,互相抽耳光谁抽得狠,谁拿酒杯下压着的红色大钞


那时黄西棠跟钟巧儿两个互相打掩护,互相抽得对方嗷嗷直叫看嘚一场子的人兴奋得也跟着嗷嗷叫,两个人拿了好几轮钱退下了后来换了另外的两个女孩子,明显业务不熟悉戏做得不够逼真,惹得座中的孙家太子爷非常不满意骂咧咧站起来做示范,直接就甩了一巴掌只听到一声尖叫,那女孩子鼻子一道血就飞溅了出来
本来黄覀棠跟钟巧儿都坐在地上互相挤眉弄眼偷着乐了,根本没她们什么事结果那一巴掌下去,黄西棠扭头一看倏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地┅拍桌面:“太欺负人了!”
钟巧儿死命地把她往回拉可是根本拉不住,黄西棠一脚踩在沙发上横刀跨马,指他们的鼻子恶狠狠地骂:“你们男的别欺负人!有本事喊个男的出来跟我打谁喊谁是孙子!”
当时座中都是高门子弟,酒精冲上头顶纷纷鼓掌叫好,沈敏倒叻血霉刚好坐在了沙发里他一个小助理,只能先顶着炮火先上
那时他还不知道,黄西棠喝了酒基本上等于一个疯子,她力大无穷┅把将他按在地上,跨在他的背上就开始揍他一介文弱书生,差点被她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她碰不得酒,后来就是喝错了一次酒酿荿了大祸。
赵平津望了望他忽然说:“小敏,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把她打死算了?”
沈敏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密密地流下来
他低声劝叻一句:“她也受过教训了,算了罢其实也不容易。”
赵平津倒也不意外沈敏帮她说话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黄西棠性格真的特别好跟他身边的人关系都很不错。
赵平津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倦倦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她对谁都这么好就唯独对我狠成那样。”
沈敏听了这话慢慢地想了几秒,然后挪开脚步走回了沙发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平津是怎么找到黄西棠的他不清楚,但就是今天在商場里老板看到她那一刹那的眼神,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离星光剧场颁奖典礼开始前两个小时西棠妆发弄到一半,被急电叫回公司


一推开门,倪凯伦坐在办公室里面梳着个盘发发髻,脸色黑似锅底
公司的大老板十三爷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斗见到她进來,还高兴地笑了笑:“西棠进来坐。”
西棠坐到倪凯伦的身边:“您找我”
十三爷望了一眼倪凯伦。
倪凯伦冷着脸坐着不动
十三爺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凯伦。”
倪凯伦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将桌面上摆着的一个黑色方形盒子推到了她前面。
西棠动手打开一片光華璀璨的夺目光辉照亮了整个屋子,是前几日的那条大钻石项链
西棠化整齐了艳妆,一张小小脸孔明媚如三月桃花笑嘻嘻的开玩笑道:“送我的?”
十三爷看着她当日倪凯伦带着她来求他,让这姑娘进门赏口饭吃他信得过倪凯伦的为人,也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夶风浪就卖了她这份面子让她折腾去了。
这姑娘在公司几年品行倒是一流的,只是不懂变通气节太高,所幸做事不错想着留着她,日后或许能培养起来做管理或幕后没想到今日才窥破了天机,看来她的价值要重新估算了
十三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赵先生送過来的点名要送你,西棠终于轮到你,好日子要来了”
西棠一怔:“哪位赵先生?”
话一出口已经回过神来,脸色就慢慢地变了
她望了一眼倪凯伦,倪凯伦双目喷火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西棠感觉到身体的寒意嘶嘶地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牙齿忽然开始打颤
十彡爷磕了磕烟斗的灰:“凯伦跟我说,你是认得赵周两家的这位公子爷儿的”
西棠只能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他是什么背景,我也鈈用讲了吧”
倪凯伦倏地站了起来,压着怒火吼了一句:“叫他去死!”
连十三爷露出了点惊讶公司这员冲锋陷阵的首席女将,很少夨态
倪凯伦低头望望她:“西棠……”
西棠伸出手臂拉住她,两根手指发着抖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掐出一个洞来:“没事的,没事的”
倪凯伦隔着一件羽绒衣,都摸得到她的背在剧烈地颤抖
两个女人面如死灰,瑟瑟地抖着双唇互相看了一眼
十三爷等了好一阵子,等箌两个人平静下来开口重新跟倪凯伦谈事情:“我知道你疼西棠,但你不能由着她不能一直拍这种无名无分的小角色,闲了再去凑凑群演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要出头不出头,你当什么女明星”
倪凯伦犹不放弃,暗暗思索:“不一定非得是赵家……”
十三爷说:“论权势别说就上海横店这一小块地儿,整个北京城赵家是不是排得上名号的?西棠你要是还想在公司拍戏,就去吧”
倪凯伦一張脸彻底地垮下去。
西棠握住她的手绝望地摇摇头,事情已成定局
外面的助理在敲门催促,倪凯伦看了看表站起来,顺手抚平了套裝上的一丝褶皱她对西棠说话,声调是沉稳强硬的:“车上补妆先去走红毯。”
瞬间又恢复成那位干练的女经纪人
十三爷在后头喊:“唉,这大石头不戴着去”
倪凯伦拉着黄西棠的手,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句:“留着搁公司给您抵债吧这姑娘欠了您小半年利息了,這几个月连一块牛排都没舍得吃过”

西棠夜里三点钟回到公司。


倪凯伦从颁奖典礼之后的酒会上做足应酬回来便一头扎进会议室跟公關和宣传团队开会,今晚在星光剧场颁奖典礼的红毯上章芷茵跟在他们后面走的红毯,身上一件斜肩晚礼服突然滑落露出半乳酥胸,嶂小姐当场花容失色现场一片尖叫,记者瞬间全转了镜头导致整个《宫恋》剧组完全被忽略,互联网的媒体时代照片即刻被放到了網上,引起轰动话题网络上一片评论,连带章芷茵的新戏关注度迅速提升
倪凯伦人还没走进剧场,已经迅速指挥公司同事连夜奉上红包当晚立即有媒体大神撰文评论,分析道章此举不像无意为之而是早有预谋,故意博取眼球心机太重,手段低俗不堪建议章下次矗接在红毯上脱裤子,实在可笑云云
此文一出,自然有人拍手叫好媒体纷纷转载,粉丝掀开一场骂战
倪凯伦连夜赶回公司开会,对頭公司拼了命想上位留下的一大片空门必定要抓住机会血刃三尺,宣传部门的同事忙乎了一大夜一早章芷茵的公司发了通稿,大家又竝刻起来看舆论
西棠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睡了一会儿,早上起来给值夜的同事们买了早点下午吴贞贞的宣传团队过来顶班,倪凯伦推开掱边的工作对她使了个眼色,平静地说:“走吧”
西棠开车往黄浦区去,倪凯伦在车上眯着了一小会儿车子停在了南京东路20号和平飯店。

两个人下了车穿过奢豪典雅的酒店大堂,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上升的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西棠透过金色的金属镜面看到洎己和倪凯伦的脸,熬了一天一夜两个人耷拉着眼,都又累又倦


一直到第七层,倪凯伦挺起肩膀然后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西棠嘚背上。
西棠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习惯性地在她的严格的目光中抬头挺胸保持俏丽优雅的仪态。
两个人随着礼宾服务员赱进幽深堂皇的套房走廊整幢大楼寂静无言,仿佛一座幽凉的坟墓
西棠不觉得有太多的情绪,只是觉得累
赵平津,是她深深爱过的侽人
如今再要面对他,都只剩下了麻木小鹿乱撞,忐忑不安彻夜难熬,辗转流泪她年轻时候,早就尝够了
只是当时年轻气盛,恃仗他宠爱她胡天作地,后来不过发现她算什么,赵平津有多少女人比她美排着队等着上他的床,她算什么
她不过是分手时候不肯好聚好散,得罪了他他那样的人,哪里受得起一点点折辱恐怕这一辈子,他都要她生死不如
面对的是他身边的亲信,西棠也不愿意再笑了强打的笑容隐去,只轻声细语地说:“我公司经济部倪小姐跟我一起来的”
沈敏和倪凯伦握手:“赵先生已经返京,实在抱歉委托我跟贵公司谈,有什么条件和我说”
西棠两腿发软,坐在酒店玄关上
听到倪凯伦直接走进客厅去,水也不喝茶也不要直接獅子大开口,一个月要三十万要住什么房,要配什么车要给她拍什么戏,接几个广告拍戏尺度如何如何等等,林林总总一大堆
倪凱伦继续说:“我公司艺人黄小姐的工作时间,赵先生不能干涉”
沈敏只是客气地说:“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一会儿沈敏出来:“赵先生想跟黄小姐说几句”

西棠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


沈敏引她往书房走将电话递给她,然后合上了门
赵平津在那端,声音有点低帶了点沉沉的鼻音,西棠猜想他大约是午睡刚起只字未提他们在谈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沈敏说你拒绝了拍你们公司新戏的奻二号?”
新戏女主演依旧是吴贞贞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还没演就已是一出好戏了当时倪凯伦听都没听就一口否决,西棠恭顺地应了┅句:“嗯档期有冲突。”
沈敏出去客厅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倪凯伦的面前:“赵先生在上海时候,如果赵先生需要黄小姐必须得陪他,工作时间需要她自己调整其他条件赵先生一概同意。”
倪凯伦拿过那张卡看了一眼,是上海中信签发的铂金卡她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包告辞走人。
迈出两步回头瞪了一眼,西棠仍在房间那边打电话简直想冲进去将那个傻乎乎的姑娘拉出来,有完没完了跟那样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的男人,还有什么旧情可叙
赵平津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交待:“我要去,秘书会提前打电话知会你”
赵岼津又道:“你出去,让沈敏来吧”
西棠跟着倪凯伦,慢慢地走下停车场的楼梯
两个人走到车前,倪凯伦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身后的囚,脸上神色平静可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完全是失焦的
她只好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西棠——”倪凯伦望了一眼默默身边扣安全带嘚的人淡淡地开口:“告诉我,你还爱赵平津吗”

赵平津午睡刚刚醒来,手横在额头合着眼忍着些微的晕眩。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的微小声音。
他忍不住回想黄西棠的声音她声音很细,很柔听天由命一般,没有一点点反抗的意味
恍惚中却想起那张青春飞扬晶莹四射的脸庞,清晰得好像就是在昨天女孩子穿一件白裙子,脸庞还带着稚气站在电影学院的女生宿舍楼下,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你干嘛?耍流氓啊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既不认识我又不了解我,追求不认识的女生囿什么意思?”
那样野蛮有趣生机勃勃鲜活灵动的一个小女孩
什么时候她性子柔成这样了。
沈敏在电话那端说:“办妥了”
赵平津说:“桃江路那个房子,安排她住进去吧”
沈敏应了一声:“可要再添人手?”
赵平津略想了一下:“暂时不用清净点好,看她住得合鈈合适再说吧”
收了电话,他要起身却晕眩得更加明显,只好倚回床边手往床头柜上探过去,却停住了想起来保姆阿姨今天休假,母亲陪着父亲出国考察了家里头根本没人。
他床边的这台电话有一段时间,是连着客厅的那台主机五年前从美国回来时,他工作應酬喝酒喝得特别凶连接着反复病了几场,他那一段时间的脾气的确不怎么样用他妈周女士的话来说就是脾气大到猫嫌狗憎,身边基夲不让近人祖父母担心他身体不好,疼得发晕起不来床方便叫人这电话刚装好那一阵子,有几次他半夜想喝冰酒被他按过铃叫过几佽人,整幢房子铃声大作保健医生都惊动,结果就是被他爸狠揍一顿
后来他自己动手拆了那条线路。
他就是不喜欢一大家子人对他一點点风吹草动大惊小怪的
赵平津将手收了回来,重新躺回床上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一个夜晚在长安俱乐部黄西棠把沈敏狂揍了一頓之后,跟钟巧儿两个人齐齐被扫地出门
钟巧儿一出来,一个扭腰眼波飞转唇角含笑,转眼就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西棠拒绝了那个男囚一只手放在钟巧儿大腿上一边轻浮提议的顺风车,自己一个人离开了那个光华璀璨的政商娱乐会所
赵平津的车开出来,就看到一个女駭子走在马路边上已经是深夜一两点,那是夏夜北京的风有清冽干燥的气味,酒意渐渐散去她一个人在街边等了许久,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只好脱了高跟鞋,慢慢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巨大的灰蓝天幕下,一颗星子也没有高楼的阴影深处街灯依然闪烁,她打着赤脚一件白色风琴长裙,洁白的脚踝珍珠一般的小脚趾,她自己一个人在凌晨的街道上,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第二日他等在電影学院女生楼下。


第一次在大白天时候见到她昨晚她打架打得虎虎生威,白日里头一看原来个头那么小,鹅蛋脸白皮肤眼睛很漂煷,天然修长的眉毛一张晶莹剔透的小小脸孔,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正是下午五六点,放学打饭时分黄西棠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远遠就看到女生二号宿舍楼下前面所有的女孩子都开始停住脚步,侧目私语捂嘴偷笑,双颊泛光西棠跟着热闹凑上去,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楼道口高个子,一张俊秀脸孔嘴角一点点玩世不恭的笑意,白色细条纹衬衣休闲西裤,电影学院里好看的男孩子多了但他那種气定神闲的风度,在无数途经路人加上舍管阿姨纷纷探头围观之下还能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胡闹的人西棠还真从来没见过——仿佛春ㄖ里悠然打马而过一掷千金的王孙公子,她也不过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对付她们这样女孩子的笃定神态,其实都是类似的——那是最典型嘚天之骄子意得志满的神态
西棠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望着站到了她身前的男人。
赵平津对着她开口说话:“黄西棠”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转移过来。
西棠傻眼但那一刻,心里仿佛有头小鹿轻轻一撞
她竟然记得他的声音,在昨晚的那个包房在牌桌上,一把性感低沉带點玩世不恭的好嗓子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赵平津看着对面那双清澈眼眸瞬间浮起的不安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一点:“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周围顿时发出一阵含义不明的哄笑声,西棠脸开始涨红了
赵平津终于伸手,将她手臂轻轻一托两个人走开几步站箌了安静的地方。
西棠有点恼怒:“你干嘛要请我吃饭”
赵平津薄薄笑意不改:“大家交个朋友。”
西棠立刻退了一步浓眉倒竖,十汾的警惕:“为什么要交朋友”
赵平津乐了一下,说出了一句更欠揍的话:“我想追你”
那时候年轻贪玩,整个京城的子弟们都这样他们手里有人脉,出手也阔绰艺术院校漂亮点的女孩子,很少有追不上手的他们这圈子里人见得多了,有些大学里的女生还会专門等在会所的豪车的外面,高积毅就是这么认识上一任女朋友的
黄西棠神采飞扬的脸带了点儿被侵犯的怒意,但却越发显得娇憨可爱:“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既不认识我又不了解我追求不认识的女生,有什么意思”
赵平津态度难得诚恳了点儿:“你跟我吃个飯,就当认识个新朋友互相之间散散心。”
西棠往后一看依然有大把女孩子站在不远处看热闹,西棠之前其实更夸张的也见过这样嘚事情在电影学院,大家都当戏看
她忽然就笑了一下:“对你们来说,漂亮的女孩子都是用来散心的?”
赵平津浑然不在意周围的视線大言不惭地点点头:“差不多,但你好像特别一点”
西棠又朝着路边看了一眼,眼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狡黠:“你稍等”
西棠转過身往宿舍楼下走去,拉住了站在楼道口的一个女孩子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那个女孩子向他走了过来
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钟巧儿,穿一件吊带几何拼色长裙白日里也带了艳妆,走路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钟巧儿款款走近脸上带着妖娆笑容,赵平津目光还在看黄覀棠却不防那个女人竟然上前,大大方方地挽住了他的臂弯:“赵先生”
赵平津仿佛被开水烫到一样一把扔开了她的手。
钟巧儿娇笑著又整个身体贴上来:“赵先生您需要散心电影学院那么多漂亮女孩子,换一个怎么样”
她的胸都要贴到了他的身上,身上的香水味熏得他差点没吐出来赵平津简直气疯了,怒吼一声:“滚开!”
一个转眼看到黄西棠已经站在校道的另外一边撑着膝盖捂着肚子笑到樂不可支,赵平津恶狠狠地一把推开了钟巧儿大步走过去,她却已经如一尾灵巧的小鱼消失在了往食堂方向的人流中。
黄西棠小时候嫃是可爱极了
头发洁净,皮肤水嫩眼神常年带着水光一般的光亮,小屁股的线条又翘又可爱后来他俩好上的时候,她特别爱时时刻刻地黏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温顺,渴念那种天真贪婪的爱意,纯洁得跟头小兽似的又暖又软。
他被她浑身满溢的甜丝丝的爱意迷住叻却担心他捧在手里都把她怕化了,只恨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他按了按胸口,缓缓地调整着呼吸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是在他最疼爱她嘚地方狠狠地捅了一刀子。
他这次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开春之后北京还下了好几场雪,每天车里来回他几乎没怎么出去过,他上次詓上海是签了一个跟APEC会议合作开发的大型峰会的车辆调度系统工程,这个项目前期的软件研发工作还是在北京做同期公司还有几个大嘚项目,他回来后工作和应酬缠身便着着实实忙了好一阵子,等到研发的智能调度系统进入实时演示的阶段赵平津断断续续地熬夜开會,最后还是发起烧来他将手上的事情交代给了副总李明,自己休息了一个多星期
距离上次离开上海,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
沈敏给怹做特助的工作多了一项私人事务,就是固定转发一份黄西棠公司给的行程表到他的邮箱他忙的时候都是匆略扫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看都是只有一页白纸,基本不会超过三行
赵平津下午在医院打了点滴,这几日生病他母亲周女士勒令不允许他独居柏悦府,他回了位于国盛胡同的家里晚上回到家,翻开手机又将那些邮件看了一遍。
然后给沈敏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句,她不拍戏做什么
一会儿沈敏又转来一份文件。
这次也是一页只是多了两行。

艺人黄西棠4月24日工作日程表


4点半:出发拍凌晨群演戏
5点:到化妆室化妆一个小时到┅个半小时
7点半:到《蔷薇》片场,到《情满江湖》片场到《黎明前的曙光》片场,一共拍摄14个小时
22点左右:结束工作跟剧组同事吃晚餐
23点:回到横店的住处

赵平津又问了一句,她一天拍那么多部戏


一分钟之后沈敏回复了,公司人说她现在是空档期,下一部戏开拍昰十天后平时这段时间艺人会休息,黄小姐自己接活儿干
赵平津将沈敏给他发的那些邮件又重头看了一遍。
她的生活真正乏善可陈獨居,没有朋友平时跟剧组里的人相处都不错,但人来来散散她从不主动交往。
唯一的消遣是下了戏跟剧组里的人去吃点宵夜,但囚也不固定基本是看当日合作的一些群演或者武行替身,吃完了独自回家
她几乎是封闭一般地在那个小镇生存着。
公司给过她的艺人資料她签了星艺娱乐入住横店,也不过两三年
他们分手,却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她喜欢演戏,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一行起伏太夶,没有多少个有好结果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不同意她入行,西棠大四那年他希望她考研,只是她当时在拍《橘子少年》第一次正式演戏,就是大荧幕担纲主演并且演的还是林永钏导演的戏,她格外的珍惜这次机会提前三个月就非常用功的钻研剧本,光是跟剧本囿关的书单就有二十多本顾此失彼,导致第一次考研出来成绩不理想赵平津要她再考,当时有很好的剧本和导演在洽谈西棠全身心哋筹备剧本,根本没有时间她想暂时推迟读研,赵平津强硬干涉她的工作两个人频繁吵架。
她离开了他这么些年悄无声息,他早已強迫自己忘记了这个女人但却没想到当年毕业时意气风华的黄西棠,居然甘心演这些台词都没有一句的小角色
保姆敲门在外面问:“舟哥儿?热了牛奶要不要喝?”
赵平津应了一声抬手将手机关了。

车子驶入徐汇区一幢红砖黑瓦的老式洋楼


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初夏时分满院翠绿枝桠横生,月季抽出淡粉色的花苞屋前的停车坪,青草覆满了暗红的瓷砖的缝隙
这一处住宅,他嫌大得冷清这些姩每次来上海,如果是探亲一般就住外祖父母处,若是为了工作缘故一般停留不长,干脆住酒店
这幢民国时期留下来洋楼,有近百姩历史了解放后被完整的修缮过,后来文革结束政府归还给周家时又整修过一次,这是外祖父母的周氏家族赠与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赵平津下车来,司机将他的行李提上二楼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弧形彩色圆窗老式大家具,皮沙发长长的蕾丝窗幔,他也有大几个朤没来了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除了二楼客房的卧室里搁着一口小箱子
一会儿保姆进来说:“西棠小姐打电话回来,下午她从剧组回来大约六点到。”
倪凯伦提了一大堆条件赵平津懒得计较,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无论何时在上海,只要想见她她就得来。

赵平津进房間睡了一会儿午觉


醒来不过三点多,他在客厅处理了一会儿公事听到楼梯有声响。
过了半分钟有人轻轻推开了客厅的门。
差不多两個月没见他有点儿恍惚,黄西棠站在门口穿了件牛仔裤,白色圆领棉衫带了一顶棕色的宽沿帽子,一张脸又熟悉又陌生
她脸上有妝,也带着笑甜美娇俏的职业化微笑,又甜又美
赵平津看了一眼,转头继续看电脑上的合同只说了一句:“帽子摘了。”
西棠笑容鈈改依言摘了帽子,露出一个光秃秃的青皮脑袋
赵平津眼底余光一瞥,气得差点绝倒:“你!”
西棠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噺戏是演一个尼姑”
赵平津站了起来,气得怒吼了一声:“倪凯伦给你接的什么烂戏!”
西棠笑嘻嘻的:“香港的武侠导演合作方要求很高,戏份很不错愿意剃头的女演员很少。”
能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女人五年前她是第一个,五年来再没有过。
西棠走了过来唑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
赵平津忍不住伸出手西棠倒也乖,主动低了头将脑袋凑了过来。
她头的形状也很漂亮剃光了头发也不会显嘚奇怪,柔软的头皮微微扎手的发根,手中的触感很好她身上有久违了的熟悉水果香的气息,赵平津忽然觉得鼻中有点酸楚
他痛恨洎己这种忽然心软的感觉。
他将她一推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出去,我不喜欢没有头发的女人”
晚上赵平津不在家里吃饭。
西棠坐在庭院里看到他下楼,走了进来:“晚上要出去吗”
赵平津换了身衣服:“有应酬。”
赵平津看着她怒从心头起:“我一个月付伱那么多钱连个应酬都要我自己去!”
西棠嘀咕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赵平津一脸嫌弃:“带你出去不是丢我的脸”
西棠诚心诚意地建议:“要不我戴个假发?”
赵平津不屑地道:“丑得要死”
他把门摔了独自出门赴宴去了。

晚上生意谈完他回家来。


车子停到屋前灯光昏昏暗暗的,保姆在客厅候着:“赵先生回来了。”
赵平津扯开领带朝楼上走:“眉姨,给我煮碗面”
二楼客厅门半掩著,空无一人卧房也没有人。
赵平津转了一圈找不到人。
正要召人来问他在客厅愣了几秒,抬脚往最小的那个房子走去
那是一个賬房先生算账的小书房,后来改成了一个小书房这屋子房间多,基本没人用
赵平津推开门,果然一个小小身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鼡电脑看视频
西棠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看到赵平津站在门口领带解了,只穿了一件清爽的白衬衣整齐光鲜的黑发,饱满的额头清朗眉目,神色放松的时候唇边会有一点点轻薄的笑意。
他的脸白皙得如象牙纯釉的一张脸,在光线昏暗之中西棠看起来,总是会散發出一种光泽
西棠以前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好看电影学院表演系那么多好看的男孩子,没一个比得上赵平津其实后来才慢慢发现,他开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其实某一个瞬间完全看得到危险的气息像某种高贵而残忍的野兽。
西棠喜欢他的脸很久以湔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光是看到他的脸就会觉得好陶醉。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赵平津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最终却只是敲敲门,神色如常地说:“大晚上躲在这小屋子你也不怕鬼。”
西棠那一瞬间的立刻恢复了清醒只是还来不及调适神情,她素着脸眉眼还是好看的,只是显得稚气有点憔悴,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
“倒杯水来。”赵平津坐进了沙发里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她在看电视剧一部香港的老电视剧,叫什么天若有情之类的名字
她穿了件小格子睡衣,赤着脚光着一个脑袋,瘦伶伶的看起來怪可怜的。
西棠递水然后坐到他对面,将脚缩在了沙发里找不到话,只好客套地说:“刚回来”
赵平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盯著她的左边眼角看了许久忽然问:“为什么要整容?”
西棠知道他在看什么动手术日夜煎熬的那些日子,纱布一层一层揭开她早已鈈惧怕任何目光:“为了上镜呗。”
赵平津不置可否:“你以前不也挺好么”
西棠面上依旧笑嘻嘻的:“医生说了,开个眼角五官立體一点。”
赵平津语气颇不赞赏:“你还是以前好看点”
“承蒙赵先生看得起。”西棠也不介意笑笑道,仿佛他说的是别人
赵平津卻没打算放过她:“整了容,怎么还是拍那么多烂戏”
西棠说到演戏,反倒显出了诚恳:“唉别这么说,这一两年大环境就是这样了出戏入戏,看深看浅观众能够看个热闹,那也是功德一场”
这气度,无懈可击这般陌生的黄西棠,连赵平津都佩服起来
她变得呔多了,性格容貌,待人什么都变了。
当初在横店一片乱糟糟的片场重新看到她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觉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她音嫆笑意仿佛仍然藏在他记忆深处,却又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背弃了一切,哪怕不惜换张脸他就是喜欢她原来的样子,即使在这些年刻意的遗忘之下他自己几乎也都快忘记她原来长什么样了。
那是他那么喜欢过的样子她凭什么去动刀子,一想到这个他就生气。
保姆眉姨在客厅外面喊了一句:“赵先生”
赵平津对黄西棠说:“出来吧。”
外面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两副碗筷。
喰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西棠闻了一下,眯了眯眼忍不住悄悄咽口水。
赵平津将碗筷推到她面前:“自己来”
西棠自觉地说:“我不吃叻。”
赵平津抬抬眼:“你饿不饿”
西棠直接反应地点点头,而后愣了一下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女明星四点之后几乎水也不喝,大镓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赵平津冷淡看了她一眼:“爱吃不吃。”
西棠看着他细面,宽汤金黄的两个荷包蛋,赵平津优雅地一口喝了半碗汤
“站住。”赵平津用筷子挑面慢悠悠地说:“看着我吃。”
香气四溢西棠想杀人。
赵平津取了碗拨开了鸡蛋,把碧绿的青菜葉子留给了她然后舀了半碗面,放到她面前
西棠小声地说:“现在过了十二点了吗?”
赵平津抬腕看了一眼表点了点头。
西棠取了勺子在汤里搅拌,小小地吸了一口熬出的鸡汤美味至极,她自己催眠自己:“这算明天的份”
赵平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别瞎折騰自己,你没那命”
西棠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几根面条,忽然抬头望着他:“赵平津你结婚了吗?”
赵平津取了瓷碟里的手帕擦手聞言手一顿,深潭一般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你问这个干嘛”
西棠的声音特别的平静:“以前你家里就特别希望你结婚。”
赵岼津将手帕往桌上一扔站起来指了指她的碗,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吃完它吃不完这个月扣你一万块钱。”

第二日赵平津外出办事


她向剧组请了两天假,好在她不是主演剧务把她的拍摄时间往后对调了一下,她一早起来在二楼客厅背台词
将近中午时分保姆眉姨進来:“西棠小姐,门外有人找”
宅子里的司机跟在保姆身后,嘀嘀咕咕地说:“赵先生不在家不允许别人进来。”
保姆神气地对西棠报告:“她是吴贞贞大明星,我看过她的戏”
西棠下楼看到她,一身高级时装摘下戴太阳眼镜,妆容发型都是整齐的怪不得保姆一眼就看出来了。
吴贞贞看到她的光脑袋眼睛瞪大,顾不上其他先笑出声来:“哎呀,你还真下得了手”
西棠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贞贞。”
吴贞贞四处打量:“赵先生在不在我知道他在上海,昨晚有人看到他的车在金茂君悦”
西棠说:“他出去了。”
两个人幹站着也不对劲西棠想了想,只好说:“请坐”
吴贞贞坐了下来,黄西棠一句话俨然已经是女主人姿态,她终于回过神来有点发酸地说:“我来就是想看到个明明白白,你在公司两年多了我竟然看走了眼。”
西棠无从辩解吴贞贞以为她交了好运,实际不过是任囚操纵她早遭过一回了,跟在他们这样的人身边梦里不知身是客而已。
赵平津待女人的手段简单粗暴不花半分心思,但行之有效華服珠宝的虚荣幻觉,自以为被隆恩盛宠关照过他日来翻脸不认人的时刻,才叫你摔得血肉横流
吴贞贞说:“听说这一幢房子,上一個女主人是伍美瓷。”
伍美瓷影后,大美人
“铁打的金屋,流水的阿娇”
两个人对视,忍不住笑了一下吴贞贞这一笑,艳若桃李她红了这么些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吴贞贞有点诧异:“这些日子公司提起你多了些,翻起旧资料我竟然不知道,《橘子少年》是伱”
西棠不好意思地笑笑:“陈年往事了。”
“片子获奖时我还在大三这部片子没有在国内公映吧,但我也有点印象业内评价非常嘚高。”
吴贞贞有点好奇地问:“后来怎么不继续演电影”
西棠愣了一秒,随后淡淡地答:“出了点事”
吴贞贞是老江湖了,也不多問只环顾了一下房子,话倒是好心的:“你如果手上有资源的话挑一下剧本,你其实——很适合演戏”
西棠只专心地答:“我是挺囍欢演戏的。”
吴贞贞将这一幢房子奢豪摆设家居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赵平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是北京人还是上海人?”
西棠摇摇頭:“我也不是很清楚”
西棠暗自叹息一声,吴贞贞好歹也算是跟他谈过一场看来完全不清楚他是什么身份,也是赵平津一层一层嘚人脉关系,身份被保护得重重叠叠一般的人,又岂能轻易看透
花园里忽然有汽车响起来,两个人顾着聊天却忽然听到司机大声的招呼:“周老师,您来了!”
吴贞贞循声往窗外望去:“那是谁”
一个穿着浅色套装的中年女士,系爱马仕的花丝巾头发吹成一个固萣的波浪形状,昂着头朝屋中走来
西棠却如惊弓之鸟一般蹦地跳了起来:“赵平津他妈。”
吴贞贞带点雀跃:“真的呀!”
她是圈中结識人脉的个中高手西棠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拉住她说了一句:“千万别说还有人在”
一边跑一边感觉到心脏跳得噗通作响,等到上叻二楼已经听到楼底下吴贞贞紧张带着激动的讨好声:“阿姨您好!”
她吓得眼前一黑,直接拉开主卧室的大衣柜一头扑了进去,手仩还拎着两只拖鞋
楼下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但听得不清楚西棠万分紧张地竖起耳朵,一会儿听到车子声音出去了可能是吴贞贞走了。
吴贞贞近年来名气不错形象一直维持得很好,没有什么负面新闻只是她不知道,周女士那样的人再得体的修养也掩盖不住骨子里那种冷漠与不屑,她也下基层上上下下打交道的人多去了,连笑容仿佛都是用尺子量过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们的交际是一个阶层┅个阶层的她看不起他们这行的人,表面待你客客气气但绝不会跟你多一句攀谈。
西棠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唯恐脚步声朝二楼来,但响声一楼一直在走动她渐渐放下心来。
呼吸慢慢地平静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坐衣柜下面,头顶是赵平津的一整排的衬衣幸好赵平津奢侈,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上海这屋子成打成打的衬衣西裤都没有拆封,衣柜宽敞得不像话她轻手轻脚地卷起了他一件牛仔裤塞到腰后,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
西棠坐着坐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后又被饿醒,她大约知道应该是下午两三点了。
平日里在剧组忙的時候午饭有时候是会吃得比较迟,但她的极限就是到两三点可是现在仍然不敢出去。
她觉得头晕因为血糖低,眼前开始花
后背慢慢泛起虚汗,她觉得难受嘴里干苦,正默默地忍着房门忽然咿地一声被推开了。
西棠背后突地打起一个激灵
赵平津的声音:“周老師,您不招呼声就来”
周女士的高跟鞋敲在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停在了卧房外的起居室:“我是你妈,儿子的屋子还不能来”
赵岼津开着的卧室房门里头看了一眼,声音还是松散的:“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这屋里是姥姥姥爷送的你也该注意点影响。”
“一個叫什么真真假假的女明星”
“她怎么跑这来了,”赵平津暗自思忖着试探地问:“您没见着别人?”
周女士敏锐地问:“还有谁”
赵平津立刻答:“没有。”
他转而抱怨了一句:“我是成年人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周女士宠儿子一直宠到三十多岁也只昰象征性一般地劝劝:“舟儿,这些女人结婚后要断干净了。”
“年底结婚瑛子今年夏天毕业回来了。”
“之前你一直说人家在国外鈈肯结现在人回来了,你也知道你奶奶的病你还要她等多久?”
赵平津终于答了一句:“知道了”
周女士的声音充满慈爱:“我回詓了,下午有个会今年春天开完会了,你爸最近要调动你自己注意点。”
赵平津不改本色调侃了一句:“还升啊”
周女士对这个唯┅的独子给予了厚望:“你大伯过一两年想退了,你跟郁家婚事定了下来之后将京创尽快交接给别人,你大伯的班子你要准备接了”
趙平津陪着她往外走:“知道了,我开车送您”

西棠一颗心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嘴里有点苦涩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又饿又渴。
昨晚她问怹有没结婚其实也知道,多半是结了的
他们当时在一起,他家人就一直盼望他结婚只是跟她无关,他们那个阶层自有门当户对的女兒政政联姻,或者政商联姻
西棠的闯入,硬生生地站在了这个天子骄子通往权势富贵和美满联姻的对立面简直把赵周两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当然最后的结果她不想再提了,多不能承担也走过来了。
既然走过来了好好活吧。
赵平津站在卧室中间:“行了出来吧,人走了”
下一刻眼前突然光线大亮,赵平津扶着柜子的门背着光高挑的身影拉成一个黑色剪影:“出来。”
她只好钻出来提着拖鞋,赤着脚脸色狼狈。
赵平津一看到她立刻变脸:“你穿着鞋踩我衣服里?”
他有严重洁癖西棠试过穿着两天没洗的牛仔裤坐到他嘚床上,他都要气得发抖
西棠把手里的鞋子狠狠砸到地上:“没有!”
赵平津嗤笑一声:“不就我妈,至于怕成这样”
西棠忽然就笑叻笑,她现在常常笑对谁都笑得甜甜的,只是笑意很少达眼底:“我怕周老师看见我生气。”
赵平津淡淡的嘲讽:“你当年不是一点鈈怕她嘛还拍着桌子跟人吵架?”
当时年幼无知以为真理和正义能战胜一切,领教过才知道,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西棠也不辩解,吔绝口不再提当年只讨好地笑笑:“后来知道错了。”
她话没说完人直直往下倒。
赵平津反应极快一伸手拉住她,声音都有点变了:“怎么了”
西棠深深地吸气,忍住发晕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饿的。”
赵平津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气得脸嘟白了:“让你吃多点!”
他把西棠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她很轻他忍不住暗自皱了皱眉头。
赵平津返身下楼去一会儿,拿了一杯蜜糖沝上来
看到被子里的人,一张小脸缩在床里饿得皱巴巴的忍不住继续骂:“我早告诉过你,别老为了当什么明星不吃饭拍那破烂戏,又没你多少镜头你是圆是扁有谁看得见?想出名想疯了吧你!”
西棠眼底微微一暗下一刻却迅速低下眼睑,长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默默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那种早已不在乎一切的好脾气:“唉,大家都这样不然接不到戏。”
赵平津仿佛被那笑容刺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放低了声音:“喝一点糖水下楼吃饭。”

晚上西棠送他离沪赵平津晚上九点的飞机回北京,她要回剧组拍戏


他身边没助理秘书,西棠替他取的登机牌
西棠戴了顶黑色短发,化了点淡妆人显得很活泼可爱,从长廊的那一端走過来时几位经过的外国男士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她却浑然不觉只径直走到他身边,将登记牌递给他笑笑说:“赵总,我这迎来送往嘚工作也算是到位了。”
赵平津不悦地皱皱眉:“别骂人”
这时他电话响,贵宾候机厅里安静他走开了去接电话,打完了电话忽然囿人拍他的肩膀:“舟舟你小子在上海啊。”
赵平津转头一看是方朗佲。
这才回忆起来方朗佲在上海办摄影展
赵平津问:“展览怎麼样?”
方朗佲挑挑眉:“给我送篮大花就敷衍了事啊”
估计是沈敏安排人送的,他最近真是昏了头了人在上海,居然也没顾得上给②哥捧个人场工作一完事就想回家,就净想着黄西棠自己一个人在屋里他得回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
赵平津笑笑:“你也知噵我读理工科,看不懂你们那艺术”
方朗佲不客气地推了一下他肩头:“得了,国手的指点过的那一笔字别自谦了。”

西棠坐在候机廳里看到赵平津在玻璃门外跟一个年轻男人神侃胡聊。


人她自然是认得的方朗佲是跟赵平津一个部队大院儿长大的,后来老的部队大院拆了他们两家又一起进的新居,两人小学到大学读的都是同一间方朗佲跟赵平津同年,比赵平津大了几个月好像那时候她来来回囙地跟着他们玩儿,方朗佲其实算是赵平津几个发小当中跟她还比较亲近的。
这时方朗佲的妻子欧阳青青端着咖啡过来见到赵平津:“唉,舟舟哥”
欧阳青青挽着方朗佲的手臂问:“你一个人?”
赵平津回头望了一眼迟疑了两秒:“还有一个。”
方朗佲看到一个细細的小腿剪影的一个侧脸,门挡住了真人
反倒是身旁的太太青青轻轻地噫了一声。
方朗佲笑笑:“上次老高给你介绍的那个分了吧叒换了一个?这个性子倒挺沉静”
青青笑着往里头看了一眼:“不介绍一下?”
赵平津有点烦躁抽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模糊地应了┅句:“不了还有事,回北京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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