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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晋恨透了秦央!乖宝宝秦央模范生秦央,斯文儒雅的秦央无论哪一点都和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是为什么毕业分别的时候,心中却如此不舍呢秦央讨厌沈晋!小坏蛋沈晋,后段班沈晋吊儿郎当的沈晋,那个凡事都和自己对着干的冤家!可是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他颓废沮丧的模样呢?一起上丅学一起看日落,一起过没有女友的情人节;幼时的青梅竹马从相看两相厌到亲密无间。青涩的校园里什么在悄悄地滋长;清早的公车上,谁不经意地吻了谁沈晋说:秦央,我喜欢你!秦央说:风太大我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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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幼儿园里一呼百应的“孩子王”沈晋几乎受到所有小朋友的拥戴除了秦央。老师的乖宝宝秦央从不为沈晋的进口奶糖所动年纪小小就学会铁面无私的秦央面对恶意汾子沈晋的笑脸总是不理不睬,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秦央会大胆地跑去老师跟前告状:“沈晋今天又欺负小朋友!”

人小鬼大的孩子在老师媔前装得低眉顺眼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老师心软了,一个转身小媳妇立刻回过头朝告密者狠狠地瞪一眼:“等着瞧!”

这边的秦央坦然地对上他的眼,毫不客气地回送一个正义凛然的眼神

豆丁一点大的孩子,才比教室里收玩具的矮柜高出了多少倒先学会了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结梁子寻仇家难怪都说,这一代孩子早熟

所以,当老师宣布这一次六一儿童节我们贝贝班将要演出的节目是儿童剧《睡美人》时,长得很讨家长老师喜欢的沈晋头一次非常谦虚大方地把王子这个重要角色让给了同样长得可爱漂亮的秦央

此时,改革开放嘚春风才刚刚吹起对一个幼儿园的孩子而言,进口奶糖的香甜滋味实在是一种极致的诱惑于是,凭借每人可以得到几颗进口奶糖的允諾孩子们在“老大”沈晋的带领下一致推举了莎莎,本班长得最丑衣服总是脏脏的女孩,当上了本次儿童剧的女主角美丽的睡美人公主。

哄闹声四起在秦央愤恨得快要哭出来的目光中,小阴谋家沈晋觉得口中的奶糖真是一路甜进了心底脸上笑得比花还张扬。

然而现在,穿着蕾丝花边的裙子躺在舞台上的却正是沈晋

一心想要扮演一次公主的莎莎在儿童节的前一天晚上发烧了,不能来了

当莎莎媽妈急匆匆地跑来幼儿园通知老师这个不幸的消息时,盛大的庆祝六一儿童节的演出已经开始了孩子都在后台抱做一团紧张得两腿发抖。同样紧张的年轻老师一时六神无主班里的女孩子扮巫婆的扮巫婆,演仙女的演仙女剩下的都借给隔壁宝宝班跳韵律操去了。刚好瞥見缩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秦央王子吻丑公主的沈晋于是急病乱投医,几个老师一商量便围了过来:“哎就让晋晋上吧!”

“只能讓晋晋来了,那就晋晋吧”

“来,晋晋快跟老师去换衣服!再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班了……”

就在沈晋眨巴着眼睛呆愣的片刻间,蜜粉、口红扑面而来小家伙哪里挣脱得过几个年轻女老师的包围?转眼抹上口红,套上裙子戴上假发……手足无措的假公主被一把推箌了台前。裙摆太长险险被绊倒,沈晋惶惶然抬起头舞台下是一双又一双好奇又陌生的眼睛。身后是同班同学放肆的大笑声

苦心经營三年的“老大”形象被一套蕾丝花边裙毁于一旦。

这些笑声原本应该是给秦央的!沈晋恨恨地想

而那边的秦央身着一身王子装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漂亮而讨喜,博得掌声喝彩无数羡煞了台下一众年轻妈妈。

自食其果的沈晋看得越发不是滋味娇柔的公主快演成又┅个怨毒的巫婆。

牵线木偶似地在台上来来去去了大半天终于捱到最后一幕,王子披荆斩棘进入皇宫吻醒沉睡的公主说是吻,其实也鈈过是装个样子秦央象征性地弯弯腰,低低头沈晋再慢慢坐起来,演出结束集体鞠躬退场谢幕,大功告成

眼看着沈晋乖乖躺倒在囼上,秦央缓缓地走上前几个一起排戏的老师在幕布后捏紧了剧本想着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就好。偏偏舞台上那两个备受老师喜爱的小東西一点面子都不给。

就见王子徐徐弯下腰边上那个念旁白的小女孩感情饱满地念着台词:“啊,多么美丽的公主!”

然后熟睡的公主坐起身,拳头精确地击中王子的下巴……

“咔嚓”一声响台下做生意一夜暴富的沈晋爸爸快速地按下新买的照相机的快门。镜头里迋子和公主小仓鼠一样滚做了一团……

沈晋和秦央,就这样打打闹闹地结束了他们的幼儿园生涯

秦央一直以为只要升上小学就可以不再遇到那个讨厌又惹是生非的沈晋,可惜天不从人愿,在新学校的新教室的门口这一对小冤家再次相逢。

互相白了对方一眼之后就扭过臉不再搭理却听得身旁的两个妈妈交谈得热络。秦沈两家住得很近秦家姆妈和沈家姆妈年轻时就交好,此番见两个孩子分在一个班里哽是喜不自禁

“哦哟,巧是巧得来秦秦和我们晋晋又是同学啊!”沈晋妈妈是个极漂亮的女子,丹凤眼瓜子脸,一头如瀑的黑亮长發

秦央此刻当然不懂这些,只是单纯觉得这个阿姨很美再偷偷扫了沈晋两眼。沈晋比较像他妈妈秦央暗暗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是嘚呀两个小家伙满有缘的哦,干脆做同桌好了”秦央妈妈趁机提议。

“好的呀好的呀,这样么最好不过了……秦秦很乖的以后要哆帮帮我们晋晋的哦。”

秦央得意地冲沈晋瞟了一眼

“哦哟,瞧你说的你们晋晋也不错的,一副聪明相哪里像我们秦秦,木木的吔不知道以后功课能不能跟上……”

沈晋也骄傲地丢给秦央一个白眼。

硬拗着老师将沈晋和秦央搭成了同桌两个妈妈又各自蹲下身殷殷茭代起自家小孩:

“晋晋,以后要好好跟着秦秦不许再欺负小朋友了,好好跟着人家秦秦学知道了没有?”

沈晋噘着嘴不说话小脸皺得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侬迭只小赤佬……(你这个小鬼)”沈家姆妈有些气急又不能发作只能尴尬地对着秦家母子一笑。

秦家姆妈吔关照着秦央:“秦秦以后和晋晋好好相处,不懂的就问问人家晋晋上下学也一起走,不然爸爸妈妈不放心的在学校里乖一点,好恏听老师话上课认真听,明白么”

“明白了!”秦央乖巧地回答。

顿时又引来沈晋妈妈一通夸赞:“你们家秦秦就是懂事呀多听话啊……”

沈晋看秦央越发不顺眼,转身就跑进教室里往课桌上一趴一个人占去了大半地方。

沈晋每天都会来等秦央一起去上学这是两镓家长特地交代的,不听话是要被打屁股的

这时,S市东区的开发还在起步阶段各家都住着自家祖辈留下的私房。两层的小楼门前有┅大片空地供人们在夏日里消暑乘凉闲话家常。

每次沈晋都是坐在秦央家门边的小木凳上,看着秦央爸爸把放在热水里捂热的牛奶递给秦央那是一种中间略胖的玻璃瓶子,清晰地透出里面奶白的颜色瓶口很宽,裹着黄黄的牛皮纸再用一截白棉线扎紧。

秦央小心地解開瓶口的棉线揭开牛皮纸,瓶口上还盖着一层纸质的材料朝着瓶内的那一面上沾着一层厚厚的奶油。秦央总是习惯先伸出舌头把那层嬭油舔了才“咕咚咕咚”一口气把瓶内的牛奶喝光。放下瓶时嘴唇上还带着白白的奶渍。

秦央喝完了牛奶才背上书包和沈晋一起出门仩学

秦家姆妈和秦家爸爸还要在后面叮嘱几句:“路上当心,小心汽车!”

秦央回头“哦”了一声沈晋小声地抱怨一句:“真慢!“

兩个人就谁也不说话,肩并肩走出一段路估摸着家长们看不见了,立刻快速地分开一段距离连“哼”一声都懒,恨不得从来就不认识對方

路上背着书包匆匆赶路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一路走着两人就慢慢进了自己的伙伴群里。从幼儿园起就学会组团结派的沈晋进入尛学后自然很快就靠着进口糖果和小卖部里的小零食聚集起了一群“好朋友”乖巧听话的秦央被老师指派做了班长,身边当然也少不了幾个关系好的同学

上学路上聊的无非是昨天晚上看的电视连续剧,那个年代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一部电视剧能引得万人空巷,让孩子們津津乐道许久

沈晋这边说:“昨晚的《封神榜》你们看了没有?姜子牙出山了!”

秦央那边说:“昨天晚上《封神榜》里姜子牙出山叻他是元始天尊的徒弟。”

偶尔秦央转过眼,沈晋偏过头视线隔着人群快速地相碰一下又错开,各自在心里暗暗地啐一口

课桌上昰画着“三八线”的,谁的东西也不许超过界限超过了,东西就是对方的沈晋挑着眉梢没收过秦央的橡皮和能变幻图案的尺子,秦央扯开嘴角把沈晋的两支新铅笔放进自己的铅笔盒里

如今看来幼稚的行为,在当时大家都是这样的一本正经又执行得分毫不差

有一次,沈晋的手肘就摆到了线上秦央手指着桌上的线大声说:“喂,你过线了!”

沈晋抬抬眼皮笑得极度无赖:“是么?”

另一手拿过尺子往线上一摆:“看好了我没过。”

秦央也拿起尺子来量他的手肘正压在线上,确实没过在沈晋的冷笑声里,秦央悻悻地把尺子扔回桌上

“啪——”地一声,尺子倒是被他扔过了线

沈晋喜笑颜开,一手继续压在线上另一只手得意洋洋地把尺子拖过来,还当着秦央嘚面慢慢地拖有意叫他难受。

秦央气得哑口无言偏沈晋还不知足:“哟,大班长生气了去告诉老师啊,找老师告状啊……”

秦央两眼冒火一咬牙,把自己的手肘也摆到了线上用力抵着沈晋的。沈晋见他用力也咬着牙拼了全力。

两个小家伙胳膊抵着胳膊耗了一整节课,连老师说什么都没听一下课,双双被老师叫进办公室里一通教训

两人表面认错态度良好,心里早把错赖到别人身上

秦央在惢里嘀咕:都是沈晋起的头!

沈晋暗暗地想:这个秦央,当班长的人还斤斤计较!

相互怒目而视走出办公室时还不忘在门边用力挤一下對方。

秦央觉得自己是永远不会和沈晋做好朋友的。

秦央班级的班主任是个十分严厉的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夏天穿一身浅底碎花嘚连衣裙肉色的短袜,黑色的低跟皮鞋她教的是数学,上课时要求所有学生必须把手背到身后抬头挺胸,注意力集中不许乱说话,不许走神更不许回答不了问题。回答问题时必须声音宏亮,答案正确否则,必定要挨她好一顿训斥

老太太年纪虽大,精神却非瑺之好思路清晰,条理明确教训起学生来可谓声色俱厉滔滔不绝字字如刀,一个上课说悄悄话的小错可以拔高、拔高、不断拔高到人苼观价值观身心健康思想道德的高度直斥得你面红耳赤心惊胆颤,仿佛再这样继续上课和同桌交头接耳一生前途就真会如她所言般黯淡无光一生休矣。

几个学习成绩落后回家作业错误百出的学生更是常被她找来家长,两代人在办公室里站得笔挺一起低头垂耳听她责备办公室里进进出出无数教师和学生,可谓颜面扫地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家长们对这位老师也是又惧又怕秦央爸爸就只得天天按着计算器把秦央的功课验算了一遍又一遍才敢放进秦央的书包里,认真得好像又读了一回小学

沈晋就比较惨,作业做得不差就是书媔不整洁,小孩子才刚把铅笔捏得顺溜些其他当然就顾不得了。东一块黑印西一片橡皮屑的,被老太太当堂点名批评了好几回沈晋當面赔着小心,坐下时脸上就气呼呼的瞪着秦央那本雪白的作业本上的红色的“100+优”的评语和秦央的窃笑气得直磨牙,回头再看看自己那本满是黑黑的手指印子的作业本一肚子气都只能憋进肚子里。

在他的课上教室里总是静悄悄的,只听闻一把略带尖利的嘹亮女声在敎室上空回荡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轮到自己来回答问题。顽劣如沈晋是如此乖巧如秦央也是如此。

区里的敎研室每年都会到各学校抽取几位老师上公开课秦央二年级时,就抽到了秦央班级的这位在区内声誉不错的老师

老太太为人很认真,┅大把年纪了平时批作业时还戴着老花眼镜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连一个橡皮没擦干净的小数点都不肯放过这一次,自然是郑重其倳提早两个星期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备课备得细之又细慎之又慎,一点都不敢对不起这个自己已拿到多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公开課的内容是趣味数学,为了体现出首脑并用的教学理念以及寓教于乐的教育精神老太太忍痛让出一节课的课时,手把手地教着学生们把鉛画纸裁成方块在方块上画上九宫格,又剪下数个大小一样的圆纸片一律用蓝色圆珠笔工工整整地写上数字。又找来废报纸做成规格┅致的纸袋把诸多自制教具放进去。一人一个上头还写着各自的名字、学号。上公开课时要用的一样也不许少。

老太太说:“到时候谁要是少了东西……”

老花镜后已经显得混浊的眼睛缓缓地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孩子们一个个惊若寒蝉忙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摊茬桌上再仔细地数一遍。

老太太又苦口婆心地教了两节课怎么看九宫格,怎么在九宫格上摆弄那些写着数字的圆纸片怎么运用于小学數学计算……再精心安排下几名学生,谁到时候要回答问题谁背诵概念,谁进行计算连如果谁谁谁答错了谁谁接着答都安排好了。秦央学习成绩好沈晋头脑活络,两人都在老太太的指定回答问题的人选之列

整整两个星期,上课不似往日般草木皆兵偶尔能够做做手笁,回家还没作业一群小鬼头乐疯了,巴不得天天有外校老师来听课

这一天一早,学校门口沈晋与秦央两派人马不期而遇,一时巍峨的校门之下,狼烟四起尘土飞扬,好似电视剧里黑白两道大佬狭路相逢各不相让,就差一个“浪奔浪流……”的背景音。还有僦是大花坛里的月季开得也太鲜艳了些,各位匆匆路过的高年级生也比两位“大佬”高出了许多

沈晋两眼看天,声调略高:“今天张咾师上公开课某些好学生要好好表现,不要答错了问题害得我们跟他一起倒霉!”

身边立时一片应和声,某些人还趁机抱怨一句:“張老师老凶的!”

秦央这边也开始有人不服气地回嘴沈晋一概充耳不闻,只是笑笑地看着秦央心里暗自准备下数条反击之策,说他是癍长欺负同班同学啦嘲笑他上回考试一分之差输给隔壁班的静静戳他的软肋啦,或者干脆在校门口和他打一架反正上次在幼儿园的时候他还多打了他一拳,他都记着呢

这边厢,沈晋挑衅地倚在校门边等了半天也不见秦央那边厢的秦央却头一昂嘴一撇,淡淡地说一句:“快上课了”举步就往前走,视线里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沈晋的影子

沈晋的背还抵着校门,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许久以来,沈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秦央

真如沈晋所料,老太太精心准备的课确实出岔子了

上课前两分钟预备铃,文艺委员带着大家一起唱歌唱完了歌刚好正式上课的铃声响起,这些都是老太太不辞辛劳带领大家操练了好几遍的

老太太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地微微弯一弯腰:“同学们好……”语调在半路拐了个弯,猛地往上一蹿笑开了一脸菊花褶子。

沈晋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开始往下掉,偷眼看看身边的秦央好学生两手背后,做得笔直小脸上微微泛着白,真是好学生就是会装。

课程的进度按着老太太的节奏进行得有條不紊坐在沈晋身侧的那个老师听得直点头,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都上了两星期的课了,能不好么沈晋嘟着嘴想。

这一题该轮箌沈晋回答沈晋一听老太太点他的名字就赶紧站起来,看看自己的九宫格大声地报出自己的答案。

按照事先的彩排老太太应该大声哋夸他:“非常好!”

他在全班热烈的鼓掌声中面带笑容地坐下。

但是现在,老太太的表情却僵住了沉默了好半天,方缓缓说道:“那个……请坐”

回头又叫了另一个学生回答,是一个与沈晋截然不同的答案在热烈的鼓掌声中,沈晋疑惑了

于是,当老太太再次出題的时候沈晋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手主动要求回答。

沈晋可以看到在老太太僵硬的脸上,她的嘴角正在抽搐

不死心地去看秦央的本子,又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答案沈晋不停去摆弄他的九宫格,接下去的每一道题都是错误的。他可以看到秦央的嘴角边慢慢溢出的笑意心中焦急又烦躁,似乎正被谁的手不停地挠着不应该是这样,事先的彩排中他从没有做错过怎么换了题目他就都不会了呢?眼前的⑨宫格陡然成了陌生的器具。

沈晋开始害怕开始在心底小声地祈求,快下课吧!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要求大家按照座位顺序从前往後做题并且一个挨一个站起来报出自己的答案。当轮到沈晋时老太太的表情又是一僵,神情比沈晋还紧张目光中带着少见的鼓励。

沈晉低头看着自己的答案磨蹭着站起身,觉得四肢都是冰凉的未满十岁的孩子开始预计起自己的悲惨下场,要是这一题再答错老太太會不会以为他是故意在捣乱?然后下了课后把他和他爸爸一起叫进办公室里狠狠地批评一顿,不不会仅仅只是一顿批评的,会不会罚怹抄学生手册抄多少遍呢?十遍一百遍?并且是让秦央做监督又让秦央看笑话了!

“沈晋……”老太太见沈晋迟迟不说话,试探着叒叫了他一声“告诉老师,这一题的答案是多少”

“答案……答案是……”沈晋看着自己的练习本,耳畔“咚咚”的全是自己的心跳聲“这一题的答案是……”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老太太满含殷切期望的脸,小小的沈晋觉得自己仿佛是慨然赴死的革命烈士只鈈过他是死在老太太的呵斥之下,不对还有秦央的嘲笑,那个讨厌的秦央的蔑视

身旁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快速地将他正放在桌上的九宮格转过一个角度摆成一个菱形的样子,沈晋一怔眼前的图形立刻又变得熟悉起来,粗心大意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把东西摆错了位置

這一次,沈晋险险过关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又轻松了起来,说话的调子又开始上扬沈晋在全班同学热烈的鼓掌声中坐回自己的座位,四肢无力脑中一片空白。

下课后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跑去操场玩耍,秦央伏在桌子上做功课沈晋几次回绝了同学们一起玩耍的邀请,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坐在秦央身边

秦央一直埋着头,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沈晋只能在课桌上趴着,放任自己的眼珠子四处乱瞟啊,那个斌斌又被欺负哭了真没用;丽丽今天穿了条红裙子,真难看;双胞胎在打架看不出被打的那个是哥哥还是弟弟,真像……真昰下了课也不出去玩,难怪体育课他老跑不快

秦央新买的橡皮滚着滚着滚上了“三八线”,又滚着滚着滚到沈晋这一边左顾右盼的眼珠子刚好看见,沈晋就伸出手指头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把它推过去再碰碰他的胳膊,粗声粗气地说一句:“喂自己的东西保管好!”

秦央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沈晋眼皮子一掀看着窗外的白云:“那个……谢了……”

垂下眼时,看到秦央还在看他木木的,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切!”赶紧胡乱抓过一本书翻开,把脸埋进去浑身上下比方才上课时还不自在。

沈晋发现秦央这个人,其实不是那麼讨厌的

秦央问自己,怎么会想到要去帮沈晋因为老师说过,同学间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班长尤其要起到带头作用。

不过张老师兇起来真的很吓人的,布置下的作业也会很多很多多到大家做到很晚都做不完。

反正看着满头冷汗颤颤巍巍的沈晋,秦央情不自禁就伸出了手

秦央更想不到沈晋会跟他道谢,那个总是带头闹事大祸小祸不断还从不知认错和悔改的沈晋

当时,看着沈晋明显显得不自然嘚脸秦央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无论如何至少,两个小家伙不再是互不理睬了

上学的路上,沈晋会问秦央:“昨天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没有”

秦央歪过脑袋回忆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头:“做出来了”

“我做出来的答案是3。”

“哦我的答案也是等于3。”沈晋说闷着头一边走路一边努力想着话题。

秦央也在想想着想着,就开始冷场

身边的伙伴开始聚拢過来,两人被各自的朋友簇拥着渐行渐远。

放学时沈晋会在校门口叫住秦央:“今天教的课文老师说要读多少遍?”

“5遍”秦央走絀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老师说家长要在课文旁边签名的。”

沈晋和他的伙伴嬉闹着从秦央身边走过勾肩搭背的,笑声很大看来昰没听见。

那个时候最著名的方便面品牌是康师傅和营多,红烧牛肉面的辛辣香味狠狠地刺激着人们的味蕾和食欲这个城市的发展在鈈断地提速,人们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许多速食食品的出现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信号。“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指的不僅仅是这个渐显繁华的城市更已深入进了生活。

而在孩子们中间最喜爱的零食是一种叫做“小浣熊”的干脆面。橘黄色的包装袋味噵咸咸香香的。孩子们喜欢在放学后三五成群地涌到小卖部里给自己买一包干脆面把面饼捏碎了,一边走着一边吃那条长长的坐落在噺建成的立交桥旁的人行道上,一到黄昏时分总是飘满了干脆面的咸香和胡椒粉的气味,美好而勾人食欲

精明的商家在每包面里都放叺了一张五颜六色的卡片,上面画着各种浓眉大眼身体健硕的武将水浒里的、三国里的、封神榜里的,耳熟能详的人物已日式漫画的风格呈现在眼前不同人物的卡片边上还煞有介事地标着不同的武力值、防御值、攻击值。这成了孩子们疯狂收集的对象谁都想集齐一整套好在同伴间好好炫耀一番,哪怕是拥有一张旁人不曾拥有的卡片也足够在整个班级甚至是年级里风光上一阵口味一成不变的面已经不洅重要了,人行道旁常常可以看见一袋袋连面饼都不曾捏碎的包装袋只是里面的卡片已经不见。

秦央也是这其中的一个小家伙已经把連环画版的《三国演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一直梦想着能将一整套三国武将收集起来奈何商家是如此的精明,到最后某些人物幾乎大家都有,而有些人物却少之又少秦央的卡片集了厚厚一沓,但依旧不完全闲暇时一张张翻看,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沈晋也在收集,他的卡片比秦央还多整个年级里他的卡片是最多的,在这样的事情上学习上不见有多少积极的沈晋总不会甘心落在旁人后头。下叻课就可以看见他把卡片一张一张铺在桌子上显摆。

秦央垂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连环画沈晋就在另一边对着卡片上的人物指指点点:“切,武力值才80低了。”

“小乔也不怎么漂亮嘛……”

秦央听着他不着边际的评论暗暗在心里摇头。

“喂!”沈晋忽然喊他秦央从书夲里抬起头,迟疑地看向他

很好地继承了沈家姆妈漂亮基因的面孔又不自然地扭曲了起来,沈晋手指一弹一张卡片滑到了秦央面前。

昰甘宁秦央苦苦寻觅的几位武将中的一名,秦央看着沈晋的眼神变得有些惊讶:“你干什么”

“那个……上次,公开课……”沈晋的眼睛又开始往天花板上瞟老师跟前还能伶牙俐齿胡编乱诌的口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运作了。

“我不能要的”秦央知道,沈晋也就这┅张要想再收集,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袋干脆面了

“给你你就拿着呀!”沈晋的口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又是一副嚣张的小霸王样子

秦央头一缩:“哦。”很小心地把桌上的卡片放进自己书包里心里不知不觉对沈晋又生出几分好感。

“你真的拿啦”这一次轮到沈晋吃驚了,两眼瞪得大大地看着秦央伸进书包里的手

秦央理直气壮地说:“你叫我拿的。”

“我以为你不会拿的”沈晋的语调低了下来,鈈过是想做个同桌有爱的样子摆摆噱头没想到又失算。

“那我还给你好了”秦央作势要从书包里把卡片拿出来还给沈晋。

“算了算了说都说了。”话是这么说两只眼睛还在恋恋不舍地瞄着秦央的书包,“送出去再要回来笑死人了。”

秦央看着沈晋沉默了半晌,從自己的卡片里抽出一张:“那我跟你换好了”

说罢,把卡片递给沈晋是一名沈晋正在寻找的武将,秦央也就这一张沈晋接了过去,也小心地收进书包里

两人互相偷偷瞅着对方的书包,一阵心痛

拜两张互相交换的珍贵卡片所赐沈晋和秦央的交谈话题终于可以不再呮局限在昨天的数学作业或者今天的语文课文上了。

两派人马逐步地开始交融原来大家都喜欢看《新白娘子传奇》,都讨厌法海都觉嘚赵雅芝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当沈晋风一般冲过50米终点时秦央与他不过相差几步,这个功课很好的好学生跑得也不慢秦央发現,沈晋其实也有认真的时候比如做车模,二轮驱动、四轮驱动、越野胎、雨胎、普通胎不过是个课余时分玩耍的玩具而已,沈晋却鈳以说得头头是道……

默课文的时候秦央报页码,沈晋在课桌里“唰唰”地翻书;考试的时候一根手指代表A,两根手指代表B英文选擇题太多,险些搞错了题号;老师布置作文的题目叫做《我的朋友》秦央写的是沈晋,沈晋写是秦央老师把秦央的作文当范文当众朗讀,沈晋在底下捶着桌子大笑直呼:“不是我,不是我……”秦央甩给他一个锋利如刀的眼神……

秦央开始邀请沈晋一起去他家做功課,偶尔秦央也去沈晋家沈家姆妈和沈家爸爸总是不在家,秦央很羡慕沈晋家卧室里的大红色地毯和那套欧式组合家具秦央家的家具還是秦央妈妈和秦央爸爸结婚的时候,做木工的秦央爸爸和秦央的几个叔叔自己动手一起做的两边开门的大衣柜,四尺的棕绷大床那種土土的姜黄色,都已经掉漆了不过,沈晋似乎很喜欢秦央家他说秦央爸爸做的菜很好吃,比秦央还能哄秦央妈妈开心

于是,每到放寒暑假沈晋总是一早就捧着他那台小霸王游戏机来敲秦央家的门。一人一根盐水棒冰在一台摇头电扇的吹拂下,两个人在电视机前仩窜下跳从清早一直奋战到傍晚,连秦央奶奶来给他们煮饭都没察觉魂斗罗、超级玛丽、坦克大战……玩到变压器发烫,摇杆上湿答答地全是汗水

秦家姆妈看着两个孩子并肩上学的身影不无感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以前一见面就跟冤家一样现在好得快变成亲兄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又笑着说起,当初生秦央的时候她和沈晋妈妈住一间病房,床挨着床秦央先出生,“白是白得来跟面团┅样”,沈家姆妈喜欢得不得了开玩笑说要生个女儿,两家以后结亲家没想到,几天后生下了沈晋也是男孩,玩笑只能当玩笑

两囚同时用筷子指着对方:“切!”齐刷刷背过头做呕吐状。

一如沈晋许久之后的感慨:“那个时候纯真得一塌糊涂。”

彼时一部《孽債》红透浦江两岸,赚尽无数阿奶阿爷阿叔阿婶的热泪

秦央妈妈和秦央奶奶坐在桌边包馄饨,秦央趴在一边做作业婆媳两个一边包着餛饨一边闲谈,谁家的新媳妇恶待婆婆谁家的孙女一举考上了大学,谁家的不孝子又在麻将桌上一夜输尽家财

秦央奶奶低声对秦央妈媽道:“侬晓得伐?(你知道吗),阿三沈家的小三子,生意做得不要太大哦窝里厢(家里)钞票多得来……开始在外头养女人了……”

秦央妈妈便道:“我晓得的呀。前两天我还在路上碰到过的……妖里妖气的没丽萍好看。”

“丽萍啊……丽萍自己也不好……”秦央奶奶点着桌上包好的馄饨“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先烧两只给秦秦吃吃看,今天我盐放得有点多大概会有点咸。”

秦央握着笔静靜地在一边写着屋子外面晾着洗好的蓝色的台布。学校把原先的木头课桌椅都换成了新的铁制的课桌桌面上干净得很,为了防止学生茬上面乱写乱画特意每张桌子上都配了块蓝色的台布。说好的两个人每星期轮流把台布带回家洗,每次沈晋带来时台布还是脏的,根本没洗过秦央就干脆每个星期都把桌布带回自己家。

厨房里开始漫出排骨汤的味道秦央妈妈喊:“秦秦功课做好了伐?吃中饭了”

秦央认真地在作业本上划下最后一笔:“哦。”

大人们总以为孩子是长不大的殊不知,长大只是一夜之间悄无声息。

秦央就从平日夶人们的闲谈中清楚地知道沈晋爸爸在家中排行第三,沈晋妈妈叫做丽萍

电视机里的连续剧已近尾声,悲伤的童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时光在刺耳的上下课铃声中静默地流逝1998年,当那场举世癫狂的华彩盛宴在法国落下帷幕时秦央和沈晋升入了初中。

爱情鸟再也飞不囙来无论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是那张过了期的旧船票都唤不回那个已披上鲜红嫁衣的女子。人们微蹙着眉头无限哀怨地唱着:“你總是心太软,心太软……”

半大不大的少年相继步入青春期躁动不安而又蠢蠢欲动。就近入学的政策下沈晋和秦央进入了这所校风不怎么好的中学。放学时分校门口三三两两地围着面带戾气的高大少年,指间往往夹一根点燃的烟常听说某班的某某某被抢去了钱包;某班的某某又挨了一顿揍;课后时常有着规模不一的斗殴,四周围观人群的兴奋不下于当事人……

面对班里那些不学好的学生除了批评敎育记过处分之外,老师们显然束手无策九年制义务教育已经到了最后三年,就让他们尽快地跌跌撞撞地毕业吧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就恏。

秦央妈妈为此担忧不已每每切切地叮嘱着秦央:“我们只要好好读书,其他的就不要去管他们要钱就给他们好了,不要跟他们牵扯不清”

由于长时间的刻苦用功,秦央的鼻梁上架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清秀的少年越发显出几分温文尔雅,标标准准的老师心目Φ的模范生模样:“我明白的”

秦央安抚性地笑着,跨上自行车往学校而去

沈晋家在原先房子的不远处买了一处新宅,一年前就搬了過去两人再不能一同上下学。一个人骑车上学的路上秦央觉得有些孤单。

犹记得入学时沈晋指着贴在黑板上的名单笑得灿烂:“哟,又是一个班你的学号就在我上面。”

熬夜看球换来的黑眼圈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

只是,同班不同桌两人的座位在教室的一左一右,遥遥相望

交流的机会一下子失去了许多,彼此顿觉生疏了许多有时,秦央会放下手头的作业跑去沈晋那边:“喂!”

“今天的英语莋业你怎么没交”

“哦,作业本忘记在家里了”

秦央随手去翻他的语文书,干干净净仿佛不曾打开过:“今天语文课的笔记记了么?”

寥寥交谈几句秦央坐在沈晋身边,尴尬而茫然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变得有些漫长。扭头望望窗外天蓝风清,朵朵白云

沈晋有越來越多的作业缓交,不交甚至是交了也是空白一片成绩也随之一路下滑。秦央记得他第一次测验时尚是中上水准,及至初一结束时巳是门门不及格,唯有一门体育是优秀满目红字的成绩册上,只此一个蓝色的优秀鲜明得刺眼。

一向以慈蔼面目示人的班主任终于在汾析试卷时怒声呵斥:“沈晋你的作文居然是抄前面的阅读题!”

一片哄笑声中,自小就懂得在大人面前装乖卖好的沈晋大敞着校服外套仰靠向椅背,细碎的流海遮住了眼睛嘴角撇开,露出一个无意义的笑

校运动会时,沈晋一举成名当他第一个冲过三千米跑的终點线时,仿佛将所有心绪宣泄殆尽的少年兴奋得脱去上衣一瓶矿泉水迎面浇下,湿漉漉的发丝遮掩下一双总是上挑的凤眼傲视全场。高挑劲瘦的身体和初显出俊美轮廓的面孔让多少女生红霞满面心如鹿撞。

担任工作人员的秦央就站在跑道边看着他一路遥遥领先,又看到他颊边刻意蓄起的长长的鬓角猛然生出几许陌生。

暑假里沈晋一次也没有找过秦央,秦央踌躇再三还是一路按照地址找到了他嘚新家。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悦耳动听却掩盖不住里头震天响的音乐声和喧闹声。站在门前的秦央有一种飞奔回家的冲动

门开了,艏先扑面而来的是沁凉的冷气和节奏强劲的音乐顶着午后毒辣的阳光一路赶来的秦央有一刹那的失神,脑海里一片空白面对着眼前一臉讶异的沈晋,秦央张口结舌

直到指间的烟燃烧至滤嘴,手指被烫到倏地松开,渐灭的烟头掉落到两人之间沈晋的脸色才慢慢恢复。

屋子里又热扯着嗓子大喊:“喂沈晋,谁啊是不是猪头啊?他不是说他不来了嘛”

“没……”沈晋语塞,匆忙地转过身同样扯起嗓子喊回去,“靠老子的家!你瞎嚷嚷什么?”

在面对秦央时口气却又恢复了平和,沈晋耙着垂到额前的发隐隐泄露出一点局促:“那个……有事?”

“没没事。”秦央急忙摆手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冒失,起码要先打个电话过来的

“没事,你玩吧”秦央后退一步,举步要走“下学期要换英语老师了,那十几张英语卷子不做也不要紧的新老师不会收的。”

身后的门扉缓缓合上震耳的乐聲渐轻,被隔绝在了门的另一边秦央突然回过头,门缝见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专注的,欲言又止

年级里的留言越来越多,那个刚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其貌不扬的女生就是那个次次考试总分年级第一的茜茜;那个矮小的镜片厚厚的男生就是备受年级组长宠爱的数学天財;这次数学测验三班的数学课代表没考好,差一点点不及格考卷一发下来,老师还没开口他就泪洒当场……

流传的更多的则往往帶着点粉红色的暧昧的气息,上课时的字条下课后的阳台,及至放学后的车棚前谁喜欢谁,谁暗恋谁谁与谁争风吃醋,谁和谁平静汾手……捕风捉影蜚语流长,传得绘声绘色所有的“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要跟别人讲哦”都成了全年级皆知的秘密安宁的校园里,名为“早恋”的暗流风起云涌

他们说,有人在一间茶坊里看到沈晋爸爸和一个女人神态亲密好似夫妻可惜那个女人不是沈晋妈妈。怹们又说曾见到沈晋妈妈在街边亲热地挽着某个男人的臂膀,可惜那个男人不是沈晋爸爸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满脸稚气的孩子一芓一句记下,所有人都知道沈晋家很有钱,连办公室里教其他年级的老师都知道沈家夫妻不和,婚姻名存实亡

秦央从报纸上学到一個词:泡婚。夫妻双方感情不和却为了给孩子维持一个完整的家而迟迟没有离婚。

报纸上说这样看似为孩子着想的行为,实则给孩子帶来了更大的痛苦

秦央不知道沈晋怎么想,只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被老师叫进办公室里训责为了他跌落谷底的成绩,他不知所踪的作业他漂染成黄色的头发,他宽大的两个裤腿间连着一根带子好似走路时一个不小心就会绊倒的裤子……

沈晋堕落了沈晋和校门口的不良尐年混在一起了,沈晋谈恋爱了和隔壁那个号称“美女如云”的二班的班花。他会每天用自行车去接她上下学课间给他买零食,午休時两个人常躲到顶楼的天台去聊天听说那女孩来例假时,沈晋还特意溜出学校去给她止痛片……一切都是听说他们在放学后牵手、拥菢、接吻;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独自关进小房间里一两个小时没有出来……然后,他们分手沈晋有了新欢,照旧用自行车接送着另一个奻孩课间买零食、买饮料、买止痛片……班花一夜间憔悴了许多,上课时无声流泪哭得双眼红肿如核桃。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秦央的同桌故作深沉地评论道

那是个胖胖的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个性刁蛮秦央一旦说错话,手臂上就被她掐得青紫她掐完了笑嘻嘻地问秦央:“疼不疼?”

秦央抚着手臂道:“小姑娘太凶将来嫁不掉的。”

小姑娘气得眼睛快瞪到地上

第一次见面时,她嘴里正含着一根棒棒糖于是秦央叫她糖糖。

糖糖有时候却又很淑女在老师跟前尤其如此,泼妇转眼变做大家闺秀女儿远在外地的班主任简矗把她当女儿看。

秦央低声咕哝一句:“两面三刀”

她眉目含笑,指下再施三分力秦央倒抽一口气,忍痛挣扎着憋出一句:“肯定嫁鈈掉了”

糖糖除了爱好看闲书,就是喜欢聊八卦秦央的武侠小说都来自于她,所有学校中的小道消息也是源于她

午休时,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只有几个抓紧时间做功课的学生

糖糖拽了拽秦央的袖子,往窗边一努嘴:“喏你看。”

秦央茫然地从一堆三角形圆形正方形裏抬起头一群女生正从秦央班前走过,莺声燕语一口糯软的吴侬软语欢快地聊着柏原崇、古天乐。

“那个粉色头绳的那个。”

秦央按着糖糖的指点看去是个娇小的女生,大眼长发,活泼而可爱

“沈晋的新女朋友,昨天定的”糖糖闲闲地说道。

秦央转头去看教室的另一端沈晋俯趴在桌上,头埋在双臂间他身边的窗开着,窗外一排高大的水杉苍翠欲滴。金色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

昔日那個屡屡自作聪明又屡屡失算的沈晋一下子变得面目模糊。

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证券交易所的大屏幕上红光闪烁,股价飞升一如不断跳升嘚GDP牛市、熊市、绩优股、潜力股、垃圾股……连交易所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都能从嘴里蹦出一两个专业名词,每个人都想发财每个囚都不再掩饰对财富的渴望,一如已升上初二的学生们视线无一例外地锁定着区里仅有的那几所重点高中。

秦家姆妈说:“考个好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

慈蔼的班主任说:“初二是关键的一年到了初三再想努力就来不及了。所以这次的期中考试大家一定偠重视。之后年级里会开家长会通报情况。”

屋顶之上一阵喧哗是楼上的初三学生刚刚结束了一场校内的模拟考,课桌椅搬动的“咚咚”声透过天花板传下来一下一下,仿佛敲到了每个人的心头教室里的气氛越加沉闷。

“要死了现在就要抓紧,叫人怎么活”糖糖小声地跟秦央抱怨,“作业这么多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秦央反问:“没有就没有你看的那些东西考试会考么?”

“哼!”糖糖輕蔑地看了一眼秦央学着班主任的口气激动地用笔轻轻敲了敲课桌,“现在要进行素质教育素质!”

秦央哑然失笑:“再素质也不考訁情小说啊……”

小姑娘便不再说话,伸手在秦央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秦央不备,“嗞——”地一声吸气声倒把班主任的目光引了过来疑惑地看着他们俩。两个人赶紧屏气凝神正襟危坐一脸“就是就是,老师说得对”的表情

待班主任的视线转了回去,秦央又悄悄开ロ:“这次别再像上次那样看小说看得考试都迟到。”

期中期末考总是上下午各一场中间有一段不短的休息时间。旁人回家吃饭或者留在教室里自习糖糖就窝进校门边的租书屋里看小说,一个不留神差点考试迟到连考场都要进不来。

糖糖噘着嘴“哼”了一声

秦央揉着胳膊暗暗地想:圣人真是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么沈晋就一个女朋友接一个女朋友地换,也不觉得烦

考试期间是一人┅张桌子,平日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教室陡然变得空阔而宽敞秦央的身后坐的就是沈晋。

甫跨进考场时就见到了沈晋。他似乎已经到了許久正坐在座位上笑着对秦央招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他依旧倔强地留着那头半长的发,额前的几撮挑染成金色身仩松松垮垮地套着白色的校服衬衫,手里的圆珠笔似乎油墨快要用完

他偏着头对秦央笑,笑容灿烂如同晨光

秦央只觉一阵恍惚,上一佽和沈晋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我们前后座”沈晋的表情很愉悦,每次这小子又想要算计什么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令人生厌的表凊。

“嗯”秦央在沈晋的桌前坐下,“复习好了么”

“呵……”沈晋失笑,手中的笔在指间飞快地转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这個样子了”

“……”秦央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转过身默默地整理起桌上的东西圆规、三角尺、铅笔、钢笔、橡皮……

“今天的考试题偠作图的,你圆规带了没有”秦央又回过头问沈晋。

“我没事……”沈晋笑而不答,倾身过来与秦央更靠近些:“倒是你加把劲啊。”

手指点向秦央的左前方:“怎么越念越比不上那两个小丫头片子了呢”

秦央看向他手指点着的方向,同班的茜茜和阳阳正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人的笔不停地纸上圈画,从零星传来的词句中看似乎是在分析前两天老师讲的那道几何证明题。若说考场如战场那这两个清秀的女孩便可算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凭借与生俱来的聪颖与日复一日的勤勉年级第一的宝座只在她们两人之间轮流回轉,连那个一班的数学天才都无法染指更遑论他并非才智过人的秦央。

“我怎么比得上”秦央淡然道。秦家的家教一贯宽松既然已經达到了要求又何必费心费力,非要求夺个最好不可只要成绩还在第一方阵里就行了,对于是否是第一秦央并不挂心。

这一点让那个來自北方的班主任大为不满常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教育秦央:“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一点野心和志气呢”

秦央照旧微笑着乖顺地點头:“谢谢老师。”

班主任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哟……”此刻,沈晋也在他背后摇头语气有些挫败,但又很快恢复“算了,有个姩级前十在前面也够了”

秦央不明白他的意思,回过头看他

沈晋冲他神秘地一眨眼:“我们是老朋友了,是吧多多照顾咯。”

容不嘚秦央多想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进教室空落落的教室里顿时一派端肃的寂静。

题出的并不算太难答题间隙,秦央偶尔抬起头扫视┅眼各人俱都奋笔疾书,茜茜桌上的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阳阳就坐在秦央身边嘴角边勾着浅浅的笑;糖糖在皱眉,这丫头的计算始終是个问题粗心大意得常常不是漏看了一个小数点就是多写了一个零……沈晋呢?秦央看不见只觉得背后悄无声息,竖起耳朵听那“沙沙”的书写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一小部分心思却仍频频分出去留意背后。直到答完最后一题秦央长舒一ロ气,靠上椅背

椅子有些震动,有人在踢他的凳脚是坐在他身后的沈晋。秦央背脊一僵看到监考老师正站在门口抽烟。

“秦央、秦央……”圆珠笔轻轻地戳着秦央的背沈晋在叫他。

秦央艰难地想要回过头

“别、别回头、别回头。做完了没有”

“来,卷子铺桌上你往边上让让,有填空题和选择题那一面”

开考前,沈晋对他神秘地笑:“算了有个年级前十在前面也够了。”

“我们是老朋友了多多照顾咯。”

开考前的情景、卷子上的数字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真实感抽离,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是在梦中

椅子震动得愈加厉害,“秦秦、秦秦……”沈晋在背后不断催促“让让,你往边上让让快点!”

秦央木然地坐着,满耳都是沈晋的声音:“秦秦、秦秦……”

他不怎么叫他秦秦的少时彼此不对盘,他叫他一声“喂”就已算是勉强;以后结为好友秦央妈妈总在沈晋面前叫他的小名,有时甚至叫他“囡囡”那是对小婴儿的爱称,秦央足足被他取笑了三天沈晋恶劣地让秦央自己选择,是要叫秦秦还是囡囡秦央百般无奈選了前者。以后每每有求于秦央时沈晋便总叫他“秦秦”,用哀求又甜腻的调子秦央听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总是无奈地答应否则,人都快被他叫得抖散架只是,长大之后这称呼就和许多童年往事一起遗忘在记忆里了。

监考老师的烟快要抽完沈晋催促得更为急迫,秦央的椅子被他踢得震动不止有人开始抬头往这边看。

“你的成绩你自己考。”微站起身把椅子往前挪一些秦央半侧过头低声對沈晋说道。

椅子狠狠一震秦央努力别过眼,看到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蓄满了怨气

还想说什么,“嗯哼……”监考老师低咳着走进敎室开始巡视

身后再没有传来呼唤,秦央听到塑料尺被掷在桌面上发出的尖锐声音然后是笔尖重重在纸上点画的声响。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在秦央身后顿了一顿后又渐渐走远。秦央静静地坐着心跳声在耳膜里不断扩大再扩大。试卷的一角已经被捏湿

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异响,秦央尚未回过神一只手已经越过了他的肩头将他手中的试卷抽离。

秦央旋身去夺桌上的笔盒被手臂扫落到地上,“啪——”的响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怎么了?”已经走远的监考老师猛地回过身

沈晋已将卷子抓到了手中,不得不僦势松手白纸飘飘落地。

“没事”秦央赶忙俯身去拾,直起腰时沈晋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说得森然:

之后的几场考试,沈晋再没有找过秦央秦央趁老师不注意回过头去看他,他正伏在桌上压在臂膀下的卷子上胡乱填了几笔,其他都还是空白

班里的风吹草动从来逃不过那位面容慈蔼又心思精明的班主任的耳目,谁在谁的课桌了放过粉红色信封的信啦谁在课上看小说啦,甚至是谁哪门课抄的是谁銫作业……

秦央在跨进办公室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李老师”神态、口气都是如无其事的样子,话语间恰到好处地带着一点疑惑

“哦,你来了”相较于一脸坦然的学生,坐在办公桌后的班主任倒有些踌躇桌子上的作业本才批了一半,笔尖在上边虚虚地画了个圈┅个鲜红的钩子打得下笔艰难,收笔又显犹豫中间转弯的地方还明显顿了一顿。

教秦央的那个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正巧吃完午饭一步┅晃地晃了进来,见了秦央便凑了过来:“哟,秦央啊不是一向很用功的嘛?怎么这次考试有点小退步晚上没睡好?”

秦央低下头斟酌着词句。考试的时候背后坐了个沈晋,又是踢椅子又是抢试卷乱七八糟地一搅和,心思就散了几个很明显的错误都没看出来。

“哈哈哈哈……”红光满面的数学老师抹着嘴笑开了“没事,没事你是最自觉的,这次落了后下次再努力赶上。没事”

秦央也哏着笑:“嗯。我下次努力”

数学老师拍了拍秦央的肩膀走回自己的坐位。

秦央的目光回到班主任这边一直没说话的班主任终于缓缓開口:“秦央,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对班级工作也认真到位各科老师对你的印象都很好。”

秦央连连点头笑容有些羞涩:“谢谢老师。”

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班主任接着说道:“所以,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跟老师说。”

秦央垂着头不说话语文课代表茜茜恰好推了门进来:“李老师,这是这次背诵课文的情况还有名单上这些同学没背出来。”

秦央顺势看了那纸条一眼第一个名字就是沈晋。

待茜茜走了才对李老师道:“我现在都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儿,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拿着水杯起身去了隔壁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女老师们的笑声

李老师便索性挑明了话题:“我听监考你们数学的张老師说,考试的时候沈晋……现在学校的校风确实还有些需要加强建设的地方,不过学校历来对考试作弊这种事还是抓得很紧的如果是奣目张胆地抢同学试卷这种事,老师一定会严肃处理”

“没、没这种事。”秦央面不改色口气略有些抱歉地说道,“是我的东西掉到哋上影响同学们考试了。”

“哦”伸手取过桌上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菊花茶,李老师看着秦央道,“难道不是……”

“不是”截斷她的话,秦央正色道

“好,你去吧”李老师无奈,挥手道秦央躬身告退。

青春期的孩子蹿起个头来简直是一夜之间的事少时稍顯淡薄的秦央如今比同桌糖糖都高出大半个头了。性情温雅品学兼优,模样清俊无怪乎糖糖私下里要抱怨几位年轻的女老师都偏爱秦央。

有时候闹得疯了,茜茜、阳阳几个也要来插一嘴小女孩儿们一个赛一个地满腹经纶,又一个赛一个地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娇娇脆脆地笑作了一团。

每当这个时候秦央只能一笑而过,偷偷地在心里感叹还是古人有先见之明,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孓一旦有了点文才,嘴上就半点儿都不留德

走出办公室时,偏巧又遇上了那位很宠爱秦央的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

“秦央来来,正好你帮我把这些考卷发下去吧,下午的课上我来讲解对了,这次的英语你考得不错这样的水准考中考是没有问题的。以后有什么不懂嘚地方尽管来问,我总在办公室的”

于是,秦央的手上有多了一沓英语试卷等等进了教室,糖糖小姑奶奶必定又得挖苦他:“小吴咾师可喜欢你呢又是收发作业又是帮忙批改默写,阳阳这个英语课代表当得可真清闲”

出了办公室往左转,两幢教学楼之间的连廊上能看见不远处的立交桥当年秦央每天从桥下走过时,桥上还是空空荡荡的难得驰过一辆灰突突的大卡车,现在那桥上车来车往时常能瞧见桥上黑压压地排了一长溜大小车辆,个个堵在半道上焦躁地把喇叭按得此起彼伏“叭叭”地响

现在是午休时间,好玩乐的都还在校门外疯着爱学习的在教室里坐着,成双成对的更是躲得哪儿都看不见哪儿都泄露出一点行踪走廊上鲜少有人走动。

秦央抱着卷子打算上楼楼梯口正有人抱着臂膀等着他。

“跟老师告状这种事你从小就干得麻利。”

沈晋身体前倾一手抵上另一边的墙,拦住秦央的詓路

秦央微皱起眉,看向他带着嘲讽的面容缄默不语。

沈晋说:“秦央你不够兄弟。”

沈晋挑着眉:“凭什么”有点挑衅的意思。

秦央不作声将手里的卷子翻到最后开始翻找。小吴老师的试卷一向是按照成绩高低从上到下叠放的果然,倒数第三张就是沈晋的

“32分。”把卷子抽出来递到沈晋面前秦央翘起嘴角,温文的脸上流露出不屑

沈晋眸光一炽,扫了一眼试卷阴冷的怨恨再度爬上脸庞:“秦央……”

有意把手里的试卷抖了一抖,秦央笑得轻蔑嘴唇掀起,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想教训我是不是放学后,禾盛网吧门前怎么样?”

不待沈晋回答把满是红叉和问号的卷子塞到他胸前,秦央转身离去

他身后的沈晋慢慢弯下腰,把从胸口飘落的纸从地上撿起来焦躁地捏在掌中,又轻轻地放开午后的长廊里,有风穿廊而过两边的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静物水彩,爱因斯坦垂眼看着蹲在哋上的少年

那个背影逐渐远去,沈晋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第二天中午,沈晋没有来背课文一道几何题秦央做了足足一个中午,纸上的線段来来去去地描了一遍又一遍

“你的作业本快要画穿了。”糖糖咬着棒棒糖冷眼瞥着他可怜的作业本

一直到放学后,秦央去车棚取車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拖到了一边。

“拿来!”脸颊肿得老高下巴上也是一片青紫。事实证明无论帅得多么惨绝人寰,一旦被打成了豬头照样不会有帅得惊天动地的猪头

秦央想,难怪他一整天都安安分分地趴在桌上不肯见人

昨天扔给他的本子以同样不屑地姿态扔回怹手中。

“你秦副班长就靠抄这个拿高分”

秦央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忙翻开手里的本子入眼第一句:

“啊……嗯……好大……啊……慢点……嗯嗯……好棒好棒……”

昨天还傲然不可一世的脸霎时充血。

想起来了糖糖有一本本子和他的英语笔记本一模一样,小妮子瑺埋头在本子上抄抄写写很显然,常把自己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的姑奶奶错拿了他的也或许昨天放学时手忙脚乱,所以……

秦央开始後悔自己怎么会一时心软,没有干脆地把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奸诈的人打成傻子呢

《故乡》最后四段,沈晋每天中午拖拖沓沓地过来背┅段从断断续续语意含糊到脱口而出倒背如流,好好一本语文书被他翻来覆去地揉成了一团烂咸菜把书卷成筒状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著自己的脑门:“……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坐也坐得不安分,身子后仰仅用两条椅腿支撑着,一翘一翘地怹是坐得舒服了,秦央却看得难受停了笔灿笑着对他说道:“沈晋,你再往后靠靠再往后一些。”

沈晋明白了他的意思重心前移,兩条晃悠了许久的椅腿安安稳稳地着了地一张方才还苦得能挤出汁来的脸转眼就洒了春雨获了新生,笑得痞里痞气:“我要是摔傻了伱养我?”

“我养你”秦央挑眉,一支黑色水笔在指间转得不紧不慢“好啊。我先去探探行情这年头,一对眼角膜是个什么价肾髒要是活取的话,是不是能更贵些还有你这身膘,现在的猪肉是五块钱一斤那咱大出血一回,3块钱一斤怎么样?要是放从前好歹吔能放鼎里熬出碗肉糜吧?”

沈晋“啪——”地甩了书哇哇叫着要扑上来掐他:“你小子真没义气?就这么对你兄弟”

秦央扭身往后退去,笑笑地看着他淤青未褪的脸:“还有你这张脸也不能留。得拿刀画花了才行否则,下辈子得继续祸害未成年少女”

话是这么說,手里多出块创可贴抬手就撕了封给他贴了上去。

那天晚上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带了一脸青青紫紫回家,头发乱了嘴角肿了,衬衫扣子也掉了几颗秦家姆妈大吃一惊,急忙丢了股票机先跑到门边掀了秦央的衣服看他背上的胎记,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自家儿子又昰找药酒,又是敷热毛巾搂着儿子长得还不宽阔的肩膀把自己老公呼来喝去支使了大半天。

新好男人模范丈夫小声唠叨一句:“男孩子咑打架不是很正常的嘛”

那边的太后大人听见了,眼睛往这里一横赶紧灰溜溜地往厨房跑:“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呵呵……”

到叻学校班主任也吓了一大跳,下了课特意跑来表示关心:“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要不要紧?还有哪里有伤没有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是吧?别上了别上了去卫生室再看看。”

沈晋斜着眼睛怪声怪气地说:“哟太子爷,干脆去医院住个三年五载再出来吧”

秦央看见他臉上肿了一圈,擦伤的地方完全没处理过

此时,下手却故意放重了一些惹得沈晋闷声一哼:“喂,你轻点!”

手指头就再用力一按:“活该!”

沈晋嘟着嘴咕哝:“还不都是你打的现在才想起来赔礼……”

教室是两面通风的,窗明几净凉风习习,楼下小花园里种的沝杉已经长到了三楼的窗边这一阵功课还不紧,糖糖、茜茜几个早早就做完了作业正围成一圈在教室另一边说笑。偶尔有歌声自笑声裏传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你從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跟我在一起,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是一首《同桌的你》,中考还是明年春暖花开时要担心的事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们已经想到了别离。

秦央问沈晋:“你爸给你请的老师是哪儿的”

“哦,XXΦ学的”XX中学高中部是本区最好的市重点。

“这学期上了几次课”

“一次去了网吧,一次去玩滚轴还有一次陪那个……你知道的,那天她生日”

“还有呢?”手指忍不住又往那块创可贴上戳

沈晋咧着嘴“嘶——”了一声,抱怨道:“疼!”

秦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还有呢”

“还有几次睡过头了。”

水笔在五指间转了个来回秦央略一思索:“过去补课的时候继续睡?”

“嗯”语文书被正過来卷成一卷,再摊开反过来又卷成一卷。

“今天晚上有没有补课”

一把从他手里把惨遭蹂躏的书夺过来,秦央的眉尖不可抑制地跳動起来:“这是我的书”

“是啊,你不知道”很不知好歹地点头,贴着创可贴的脸颊边露出一朵堪称完美的无辜笑容如果可以排除那个肿得好似屁股的下巴的话。

那边的糖糖无意间往这里扫了一眼她看到她那个温润斯文常带着包容笑容的同桌,他的拳头正落在另一個人的脸上

“我发现哦,其实秦央真的蛮不错的”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脸“你刚知道啊”的表情

等到帅帅的沈晋学长终于摆脱那張猪脸,重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地出现在广大纯情小学妹面前的时候糖糖不无感叹地说道:“弱水三千,怎么尽往沈晋那只漏底瓢子里擠呢”

漏底瓢子刚好踱了过来,拉着秦央坐到靠走道的窗边:“喂你看阳台上那女生怎么样?”

“哪个”秦央顺着他的手去看,阳囼上站了一长排三三两两地说着悄悄话。

“正对着窗口那个挺漂亮的吧?”沈晋隔着窗户兴致勃勃地看秦央转过头,这小子的两只眼珠子快亮过灯泡了

起身从糖糖的桌上抽出块纸巾递给他:“喂,擦擦你的口水滴到地上了。”

沈晋大笑着接过纸巾凑到秦央的耳邊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隔壁班的那个‘四美’之一给你递了情书写什么了?让兄弟瞻仰瞻仰……”

“瞻仰后面跟的一般是遗容”秦央侧过身和他拉开距离,忽然翘起唇角笑得有些恶劣“沈晋,你现在看上的这位跟我递过情书。我记得我还留着兄弟一场,我可鉯把它送给你你可以把上面我的名字换成你的。不用客气大家是兄弟嘛。”

这一年冬天一贯湿冷的S市难得下了一场小雪,自小没有見过什么叫“雪花漫天”的孩子在课上连连惊呼视线都粘在蒙着水汽的窗玻璃上了,任班主任如何劝诱都劝不回来从北方过来的班主任只能苦笑着摇头。

日子就是这般平静祥和,偶尔一点波澜解数学不等式、列化学方程式、再默物理公式,背厌了之乎者也再背一會儿ABCD,各科老师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要求越提越高,作业量越来越大班级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显出几分沉重。等楼上的那届初彡毕业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懵懵懂懂的学生们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我的目标在哪里?我想要什么我的人生究竟是谁的?是为了誰活着

虽然还是一副黄发长毛的吊儿郎当模样,考试成绩没有达到什么一跃而起一鸣惊人的效果至少沈晋不再不交作业了,也开始上課做笔记了放学后乖乖地跟着秦央一起去补课。正如从前秦家姆妈说的那样沈晋这小孩一副聪明相,真要计较起来脑瓜子转动得远仳秦央来得灵活,从前不过是不上心罢了现在渐渐的,还是有几分起色的起码学生手册不是那么难看了。

秦央指着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问:“怎么近视了”

沈晋道:“从前就有了,一直没戴而已”

于是秦央冷笑:“打游戏打的吧?”

沈晋摇着手指笑得神秘:“不是”

秦央继续冷笑:“看你最近笑得特别淫荡,看A片看的”

不理会沈晋“我哪里笑得淫荡,我那是笑得阳光”的抗议回手把他的作业夲扔给他:“同学,这道题计算错误,你漏了个0来,伸手”

“怎么会?”沈晋忙低头拿着纸笔验算最终无奈地把手放到了桌上。

秦央取过笔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手掌道:“是上次窗边那女孩儿的意思?”

沈晋笑了笑得有点小甜蜜:“她说,这个樣子比较适合我”

确实,已经显出俊美模样的面孔尤其是那双总是笑得带点痞味的狭长眼睛被玻璃略略遮挡住一些后,减了几分逼人嘚锐气反添了些书卷气,透着点亦正亦邪的味道

秦央抬头扫了他一眼,笔尖在他的手掌上划动

“喂,你画小点啊!哎哟秦央,秦央你轻点……好,好好,就这么大就这么大……”

起初是一个圆,然后是四条小腿尖尖的脑袋,在上面用力戳两点就有了一对小眼睛再添上条短尾巴,中间那个圆上草草地画两道斜线一只憨态可掬的乌龟正趴在沈晋掌上对着他笑。

“一整天都不许洗”秦央道。

沈晋没好气地答:“知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这个秦央够阴损,每天查他的作业一旦被逮到有什么粗心大意犯下的错误,立刻在他手上画只乌龟害得沈晋连和小女友拉手时都不得不小心。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词”秦央歪着頭道。

“哦是不是玉树临风?”沈晋胸膛一挺脸庞微侧,唇角含笑摆了个迷倒万千的姿势。

“斯、文、败、类”秦央一字一顿。

沈晋一怔:“去死!”一脚朝秦央踹去

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布置下三道几何题,说是谁要是能全部做出来明晚的作业就减去一半。顺便把被他占去许久的美术课也还给大家有点挑战本班精英的意思。

秦央当晚做完了其他功课就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三道题上不起眼嘚三个图形,简简单单的几个条件合在一起却让人不知该如何下手。辅助线添了无数条图形擦了画画了再擦。一向奉行早睡早起的人這一次折腾到了半夜十二点多堪堪不过做出了其中的一题。

秦家夫妻早就支撑不住去睡了秦央坐在桌前冥思苦想,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时惊得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忙伸手去接

“还没睡啊?”那边的声音精神得很“还想那三道题呢?”

“嗯……”秦央这边已经囿了困意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你不是也没睡么?”

“呵呵……”那边只是笑“做出几题了?”

“第二道”怕吵醒隔壁房里的父母,秦央的声音有些低夹着气声。

“哦我做了第三道。”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居然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

“啊”秦央一愣,倦意来得凶猛头脑里昏昏沉沉的。

“呐你听着啊……”那边开始说起解题思路,秦央的笔一路跟着他的话语走哪里延长,哪里画条垂线非常大胆而有想象力的解法。

秦央连连点头口中不断发出“嗯、嗯”的赞同声。

“你那题呢”那边又问。

秦央开口吔讲解了一遍秦央家的老式鸣钟“珰——”地响了一声。

临挂前那边忽然道:“秦央,你再‘嗯’一声给我听听”

那边一阵窃笑,笑得极端不怀好意

秦央“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隔天一早众人早早赶到学校,茜茜、阳阳也各做出了两题其余的有做出一题的,吔有三题都没有做出来的几个做出题目的互通了一下有无,得意洋洋晃进教室里的数学老师在一叠作业本面前反有些灰头土脸。

有一篇作文题目是“什么样的人生最精彩?”

沈晋见了翻着白眼胡诌:“砍过人,吸过粉站在街上亲过嘴。玩过鸡蹦过迪,一身休闲夾个包除了欠条就是(美)刀。”

秦央觉得这样就挺好。上课时候传传字条下了课一起说说笑,坐在窗边议论议论路过的漂亮女生放了学陪着数学老师打打乒乓踢踢球,玩出一身热汗就坐在台阶上漫无边际地聊天学校里的众生相,报上看到的新奇新闻糖糖那边嘚道听途说,甚或某人喜欢的某位女优,历任女友过往情史……

时光飞逝,仿佛昨天还瞧见旁人在教学楼前站成几排笑着拍毕业照┅回神,镜头里的人影已经换成了自己脸部肌肉酸疼,扯出一个还算矜持的笑

天气并不好,五月底闷热而潮湿天总是阴阴的,沉得恏似天空随时就会塌下来一般纵使没有六七月时炽热如火烧的阳光,在屋外站一会儿也会捂出一身热汗。

眼看马上就要落下一场阵雨摄像师不免有些急促,赶着学生们高高矮矮地拍了队额上转眼就冒了汗。

一声“1、2、3!”一声“茄子!”

光阴定格,秦央和沈晋肩膀挨着肩膀站在一块儿青涩的、脑门子上冒着青春痘的脸庞,青涩的、露出一口白牙的笑

队形散开后,有人拉着手说话有人只是站茬一旁沉默。再过些时候就是中考昔年同窗共读,三栽光阴迅疾仿佛三日军训时脸上挂下的汗还没擦干,手里还攒着去年寒冬时的温熱高大的体育老师与娇小的历史老师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的讨论还没有一个定论,还没有见到隔壁班年轻的班主任家可爱的小Baby那条难看的校服裙甚至都还没穿过几天,转眼风流云散。

糖糖蹦来跳去地找所有好友拥抱:“要写信给我!”

最后跳到了秦央面前:“秦央!”落落大方地张开双臂

和秦央站在一起的沈晋笑道:“小姑奶奶,他不是还要再伺候你一个月么”

糖糖嘟起嘴:“我不管!”目光里帶着点挑衅。

秦央伸出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含着棒棒糖,个头才到他的下巴手臂却比他的粗了不知道多少,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刁蛮千金的神情:

“你叫秦央秦时明月汉时关,太液芙蓉未央柳”

很温柔的拥抱,周围有人起哄

糖糖大大咧咧地從秦央的拥抱里退了出来,跑去跟疼她的班主任撒娇

“秦央,我也要!”身边的某人也作势伸出了手还刻意捏细了嗓子模仿糖糖的口氣。

秦央看着他挤眉弄眼的表情一拳捶上他的肩膀:“恶心,去死!”

迈开大步往教室里走课桌里还有一叠练习卷等着他一笔一笔写滿。

身后传来某人夸张的喊痛声和糖糖开怀的笑声以及盘旋不去的离愁别绪。

在半空中酝酿了大半天的阵雨终于在午休时铺天盖地地倾瀉而下伴着电闪雷鸣,天色晦暗仿佛深夜。雨滴“啪啪”地敲打着窗户一声盖过一声,似要将玻璃拍碎雷声轰隆不绝,视线霎时模糊窗玻璃上雨水冲刷而下,只依稀看到对面的教学楼亮起了灯白光点点,风声尖利仿佛坠入了一个诡异的梦。

秦央正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楼间的连廊上已被风雨所侵袭,廊外的水杉在雨幕中摇曳成一片模糊的绿影雨水落在浅浅积水的地上,溅起朵朵小小的水花“叮咚”的轻响被“哗哗”的雨声吞没。风声呼啸而过似能将人风筝般整个吹起。

有人微笑着站在秦央身前敞开双臂:“抱一个!”

下一秒,身躯就被拥住肌肤隔着微湿的衣衫紧紧相贴。

“秦央你的志愿填的是哪里?”

“G中”那是一所百年老校,虽是一所区级偅点却人文底蕴浓厚,秦央向往已久

雨点自西面八方打来,狂风吹得衣衫飞扬只有相贴的身体是热的,温暖得让人贪恋

情不自禁哋靠上他的肩膀,伸手回抱住他:“好好考”

有什么叫嚣着要破胸而出,牢牢揪住他的衣衫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身躯作痛是他箍嘚太紧,可犹觉不够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融进骨血里。

沈晋初见面时,谁比不谁懂事一脸蛮横嚣张,仿佛天地间说一不二的霸王直觉地不喜欢他。然后吵闹、争斗然后和好,然后交心然后长大、各奔前程。

那在风雨里不断回响的是谁的心跳声?

那一年嘚中考语文作文题目叫做有家的感觉真好。

秦央的视线在上面顿了一顿莫名地想,沈晋会写什么

沈晋正在另一个教室里奋笔疾书。

朂后一门考的是政治出考场时,被撕碎的复习资料洒了一地整整一年的束缚与压抑在这一刻倏然爆发,人潮向洞开的校门狂奔而去囿人从窗边将纸笔抛下,被红蓝两色字迹覆盖得满满的纸张纷纷扬扬飘落有人大喊:“解放了!”隐隐带着哭腔。

秦家姆妈和秦家爸爸茬考场外的绿荫下候了整整三天一见到秦央,立刻奔过来冰冻矿泉水、毛巾、自家熬的百合绿豆汤,手忙脚乱地招呼过来

“哪能?哪能(怎么样?怎么样)囡囡热伐?肚子饿伐爸爸今朝买只童子鸡,等等回去熬汤给你喝……”

千言万语零零碎碎地说出来就是鈈敢问一句:“考得怎么样?”

报纸上说的现在的小孩子心理很脆弱的,不能给他太多的压力万一没考好,跳楼了怎么办

秦央仰起臉,神色如常:“题目不难我觉得满有把握的。”

“哦哦,哦那就好,考好就好了忘记掉,忘记掉不要去想它……下面两个月峩们好好休息……”

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半长的发玩世不恭的表情,裹在人潮里行过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的家庭和一句句关怀的话语,潇洒而孤单沈晋。

结局是在意料之中的茜茜和阳阳分别进了号称S市“四大名校”中的两所,一班的数学天才被位于本区的那所市重點抢了去糖糖被另一所区重点Y中录取,秦央如愿以偿以超出录取线许多的高分进了G中当年一起熬夜攻克那三道几何题的战友们也分别進了本区的这几所名校,除了沈晋杳无音信。

大家回到学校来领毕业证办公室里人头攒动,大家纷纷说着自己的去向:

“啊呀我和伱是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同学!”

“你是Z中啊我是S中。很近的很近的,这两个学校经常一起搞活动的”

“你们知道伐?我和XX还是同癍!同班哦!”

班主任对秦央有几分惋惜:“你的成绩要是再高两分也能进市重点的。怎么还是没一点上进心呢”

那边的数学老师拿著成绩单呵斥糖糖:“模拟考不是考得很好的吗?怎么中考就只考了这么点太丢我的脸了吧?”

临场发挥总是不稳定的小妮子对着他赖皮地笑:“我也不知道啊……”

秦央四下张望却不见沈晋:“李老师,沈晋他……”

“他是最早来的拿了毕业证就走了。”班主任翻開名册查看“他这次考得不错,这个分数进本校高中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离你的G中的分数线也没差多少呢。这两年他进步很大。”

囿几个跟秦央一起考进G中的同学围过来拉着他聊天:“今后你打算怎么上学路有点远,大概要坐公交了”

“听说G中校风很好,以文科敎学为特长”

“G中位教英语的X老师,是全市有名的高考名师”

秦央听得心不在焉,心中若有所失

屋外烈火炙烤,气温直指三十八度房里一室清凉,空调吹送阵阵凉风

没有任何作业的两个月长假,没有练习卷没有测验,没有任何加减乘除ABCD也应当没有任何忧愁。

糖糖在电话里抱怨:“睡觉睡得我头都扁了”

又再三叮嘱:“你要给我写信的!”不容置疑的大小姐口吻。

秦央一如既往地纵容:“是、是、是”

忽然问她:“你见过沈晋么?”

问过许多人包括从前与他交好的那些同学,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曾去他家找过他,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

“他?我怎么见得到他啊他进的是本校的高中部对吧?小如也是哦小如呀,他女朋友这下子,他们两个就真的昰比翼双飞了我和茜茜阳阳她们不要太羡慕哦……”

那边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秦央握着电话再也听不进一个字。

那场大雨那条长長的走廊,那个拥抱仿佛一场梦境,只有胸口的胀痛是那么真实

他顶着当空艳阳捧回一叠薄薄的信纸。淡雅的颜色简约的线条,纸張平滑而厚实有两个脑袋大大的小男孩手拉手站在右下角,衣服是脏脏的鼻子下边拖着根“面条”,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肉乎乎的小手一直、一直,紧紧握着

在每一个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母校的地址和邮编,然后小心地放进抽屉里羽泉在电视机里嘶喊:

新學校的报到日定在八月底,秦家姆妈坚持要送秦央坚决拒绝。都已经长到一米七以上的人了上个学还要妈妈打着遮阳伞护送,怎么好意思

秦家姆妈为此很伤心,在秦家爸爸跟前越发作天作地可怜的秦爸爸以十多年婚姻生活所培养出的耐力忍耐着。

S市的“出行难”是囿名的市民生活难题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出门,车厢里依旧人贴人脚碰脚连个喘气的缝都没有。却大都是一张张兴奋又期待的年轻面孔想必多半都是去G中报到的,甚至或许其中就有几个未来的同班同学

挤在座位边长舒一口气,车子猛的一个拐弯重心立刻不稳,赶紧撐着车窗玻璃定住身形秦央猛地一怔,车玻璃上隐约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来不及细看,背后又是一阵推挤有人要下车,等秦央再看向那块玻璃时那个人影早已不见。

教学楼的大厅里也是黑压压一片都挤在中央的黑板上查自己的名字和学号。好容易才被推到了黑板前十二个班级的名录一字排开,想要找到自己的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手指从一个个名字上点过,6号秦央;7号,沈晋……

秦央又是一怔沈晋、沈晋、沈晋……这同名同姓得太巧合,巧合得心脏一阵揪紧

慢慢侧过头看向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人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叻又晃:“来告诉我,这是几”

复又“哈哈”地笑开,略长的流海无框眼睛半遮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喂,我们还是同学同班,你的学号就在我上面”

“轰——”地一声,众人争相往后退去贴着名单的黑板翻倒在地。

“喂这么激动啊?”那人笑得越发得意“走,走走,我们去教室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我们继续坐同桌”

秦央懵懵懂懂地被他揽着肩膀退出人群,上楼走进走廊最尽头嘚那个教室,在中间那排落座

一路上听他咋咋呼呼地说话:“我的分数刚好到了G中的扩招线,老头子乐疯了二话不说就掏了钱。我靠对我,他就知道塞钱”

“秦央啊,我苦啊……整整补了两个月课!初中三年的东西啊再补下去,我非疯了不可!”

“秦央、秦央……秦秦、秦秦……说话啊看到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激动是不是要喜极而泣了?我在车上就看到你你都没发现……”

“沈晋。”秦央低声道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晋的脖子。

进入G中的第一天沈晋带回了一对纪念品,手掌心上一只手背上一只,大大的、很可爱的两呮乌龟乘车回家时,身边的两个女生频频侧首看向他的手背嬉笑不已。

沈晋一脸挫败地说:“好吧秦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央悠闲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同学我认识你么?”

G中位于本区东北角从秦央家到学校,坐公交大致需要四十五分钟學校规定每天早晨七点半开始早读,再算上途中堵车之类的耽搁五点半时,闹钟是必定要响了

那个时候,秦家夫妻都还在睡梦里秦央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收音机里播的是评书二月河原著,播讲的那位是谁却总记不起名字是一个嗓音浑厚的女声。高中三姩秦央听她从《康熙大帝》一直讲到《乾隆大帝》。

快出门时父母的卧房里才传出些声响。秦央爸爸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秦秦上學去啦路上当心。”

然后是秦央妈妈睡意朦胧的声音:“囡囡当心点哦秦建国,我早饭想出小笼包……”

从家里到车站还有段不到十汾钟的路程因两边都是住宅区,路上车辆寥寥S市政府近两年大力推广绿化工程,马路中央与两边遍植绿化弄得青草郁郁,灌木森森宁静的清晨甚至能听到婉转的鸟鸣。

秦央边走边在心里默背课文回忆昨天学的数学公式。草坪上有白衣的老者在打太极拳广场上扇起扇落,成群的阿婆在伴着音乐健身锻炼有人步履轻快地从秦央身边跑过,花白的头发白色的背心,蓝色的运动短裤比起人行道上褙着硕大的书包,没精打采仿佛蜗牛的学生更显硬朗矍铄

460路公交沿途路经诸多学校、工厂、写字楼。上下班高峰时大小白领和学生苦兮兮地挤在一个车厢里。偏偏现今的学生个个课业压力深重背后那个满满当当的书包不知不觉又占去一个人站立的空间,更显拥挤往來乘客个个苦不堪言。如此情况下公交公司便在正常车辆班次外,又在周一至周五的清晨增设两班班车专为分流学生客流。车就停在秦央家附近的那个车站每天清早六点与六点半准时发车。这样一来对秦央和沈晋倒是一个很大的便利。

车站边卖早点的摊位也开得早还未走近就能看到站牌边蒸腾的白色烟雾,刮风下雨终年如此。每天六点不到开市四五点就得起来和面、拌馅、生炉子、装车……若再住得远一些,恐怕就得起得更早在这个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城市里,无论是买早点的还是卖早点的要讨一口饭吃,彼此都不容易

买了两份粢饭、两杯豆浆,一杯淡的一杯甜的,秦央刚踏上车就听到一声精神十足的招呼:“早啊!”

车门左手边双人座的第一排,沈晋在对他招手眉眼弯弯,灿过朝阳眼珠子里是他手中的早点。

“乖叫一声哥就给你口吃的。”在他讨好的笑容里把多买的那份早点递给他秦央在沈晋身边坐下。

车辆启动、靠站、又启动人渐渐多起来,沿路的市场、小店渐渐开张蒸笼的白色水汽在半明的空Φ凝结成一片,雾茫茫的有市容监察来处罚街边随意摆设的蔬菜水果摊,精悍的摊主抓起地上的包裹拔腿就跑竟超过了行驶的汽车,搖晃的车辆内一片惊叹声;后面坐着的那个同校同级的女生似乎晕车干呕声一阵阵传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她一起难受起来;“上车的请買票买票买起来哦……”售票员在拥挤得连缝隙都没有的人群里来来往往,秦央看着她倏忽如游鱼的身影不由异想天开,这些售票员時不时都是属蛇的

身边那个吃饱了,现在正在酣睡头颅就搁在在他肩上,下巴上长出了短短的胡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圈淡淡的阴影,曾经染得乱蓬蓬好似枯草的头发又洗回了原来的黑色发梢刺着他颈间,痒痒的

前方遇到红灯,驾驶员猛的一个刹车车内嘚人惯性地往前冲,就见他眉头皱了皱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秦央心头一跳正要别开脸,沈晋已经自恋上了:“帅吧G中第一帅!”

“去!”手肘向他那边顶去,秦央最受不了他的自恋

沈晋也不躲,只是“嘿嘿”地笑又凑过头来秦央手里的豆浆:“淡的?”

于是笑容变得不怀好意:“哈,你还怕晕车”

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秦央一早喝了杯搀了蜂蜜的甜牛奶,结果在车上吐得天昏地暗晕车暈得比班上体质虚弱的女孩儿还厉害。非但独当一面的班长形象就此崩塌还让沈晋又多了个嘲笑他的好借口。小时候的糗事让秦央再也鈈敢在晨间吃甜食

就着秦央的手又喝了一口,沈晋道:“明天也给我带杯淡的吧”

合着还真以为他秦央会天天给他带早点了:“明天洎己买去!”

“喂,我们是兄弟嘛……”

下了车到了校,交了作业上了早读又做完操,一天的课程不过才刚刚开始此时,活泼的音樂声已经代替了传统的铃声只是于学生而言,无论是乐声还是铃声对它的期许都是一样的,上课的时候盼着它赶紧响下了课又希望咜再也不要响起来。

学校统共高一至高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十二个班,一个年级共用一幢四层的教学楼每层楼三个班。一班的学生是甴本校初中部的优等生直升组成被称作“精英班”,其余十一个班均为平行班入学时的高分者和低分者呈平均分布。为端平这一碗水年级组长可谓煞费苦心。

秦央和沈晋同在四班教室是三楼走廊最尽头那间。学校校史悠久教学楼还保留着翘角飞檐的传统风貌,校內遍植梧桐从三楼的窗边朝外望,楼下小花园中央栽着棵百年古木存活至今仍不显老态,春夏时节华盖荫荫,满枝翡翠

班主任是個姓高的中年男子,教语文说话有些结巴,却很罗嗦军训时,别的班都分散休息独独四班还在训练场上站着,听高老师再疙疙瘩瘩哋讲上半小时学还没开,已经有人叫苦不迭学生们暗地里叫他“老高”。

老高偏爱古文一篇《廉颇蔺相如列传》逐字逐句颠来倒去足足讲了一个月,搞得班里人人张嘴就能来上一段:“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也由此埋下了沈晋对老高的不满:“你看看老高又瘦又高,竹竿一样要是穿上件长衫,压根就是个范进!不对人家范进好歹还中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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