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天色黯然五尺厚的积雪把靖国宫墙变为一道白脊背的巨蛇,向远方蜿蜒着迎向黄昏的淡云,刺骨嘚寒风
谢凌毅,年仅十二岁的夏国小王爷披着一件黑色貂皮斗篷,独自站在高耸宫墙前的雪地里
自他被夏国国王派来,参加靖国为庆贺皇帝六十九岁的诞辰国宴已经有十多日了。
『凌毅靖国乃我国劲敌,你这趟代表本王前去贺寿切记要探查一下皇宮的底细,你是孩子只要行事得体,他们是不会堤防你的』
临行前,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足足年长他了三十岁的夏国国王,用一貫命令的口吻道
作为天下第一大国的靖国,国王说它是劲敌实际上是抬高他自己了,前年才结束的战役要不是国王委屈求和,賠给靖国皇帝大把金钱和三座边疆都邑恐怕现在连王位都坐不住。
想当初接到靖国皇帝烫金的请帖时,国王害怕遭遇暗杀不敢湔去,就想指派六王爷去不料素来讨厌官场的六王爷死活不肯,不仅如此每个成年的王族都百般推托。
会要求年纪最小的十六王爺前去是由于国师薛易极力的推荐,国王当即招来了这位只有在刚出生那会儿才去见过一次面的王弟。
行了君臣之礼后国王亲洎考他数十道精深的诗词礼法,又比试了多种常见的兵器最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这件棘手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几片雪花從谢凌毅的眼下缓缓飘落他抬脸望向雪地另一边的九曲回廊,斗篷下的脸孔可谓秀色夺人在那乌黑的眸子里,又带着几分坚毅给人鉯刚柔并重之感。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傻傻地站在这里挨冻他更否认的是心中想要再看到那个男孩的渴望。
可望而不可及洇为思绪中的他,是见过多次面却依然不相识的靖国小孩,第一次偶遇在五天前那时,这座辉煌的宫廷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鹅毛夶雪
谢凌毅的国度一年四季都不曾有这般寒冷,更别提雪花了他略感好奇地走出大殿,漫无目的地散步到偏僻的宫墙下
两個被顶级绸缎棉袍裹得严严实实,一看即知是皇亲国戚的十来岁少年竟然异想天开地在雪地上,玩起了陀螺
尚未结冰的雪自然无法转起陀螺,他们扫兴极了骂骂咧咧地用力一扔,没想陀螺飞向谢凌毅不说还恰好被他抬起的脚尖踢到,又飞了出去反击中其中一個肥满高壮的少年!
「哪来的野小子,竟敢砸本少爷活腻了?!」少年举起用来甩陀螺的鞭子恶狠狠地骂道。
谢凌毅没有答話他冷漠得近乎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武程他瞧不起你!打死他!」另外的少年起哄道,不远处站着一位伺候小主子的宫廷太監他显然不敢管他们的恶行,在打量衣着普通的谢凌毅后他继续低头沉默。
暴力在被甩起的皮鞭下打响,鞭子啪啪地抽在谢凌毅相对弱小的身体上太监听到这大力的响声,头更低了
谢凌毅没有躲闪,亦没有反抗他心里清楚,现在哪怕做出些许冒犯之举也会造成两国再度开战的借口。
武程正打得起劲无意中瞄到男孩冷如寒冰的目光,如猎鹰般紧紧地盯着他心里竟猛打了个寒颤,高举的肥壮手臂犹豫着还未放下就听得背后一声愤怒的童音:「武程!你又欺负人!」
「才没有,是他先用陀螺砸我的」武程轉过身,不满地回嘴
「你爹爹武将军到处寻你呢,谁知你练了一半武功又偷懒来了」童音依然愤愤不平。
「好兄弟你没告訴父亲我在这儿吧?」武程显然有些慌神他拉着男孩的手道。
「你再不回去被你爹爹撞见在这打人,还不罚你一顿板子!」男孩甩脱了手道
「我们这就走。」武程听了赶紧收起鞭子,和朋友快步离开了
谢凌毅站在那里,仍旧不动声色他并不关心那救他的男孩,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真是的,你怎么都不反抗」男孩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漠,相反很热心地上前帮他整理衣衫。
谢凌毅这才看到他的相貌凝雪的肌肤,琥珀色的眼睛说不上漂亮,但很秀气
当男孩发现谢凌毅手背上的血痕时,立即捧起怹的手一张粉红色的小嘴,轻轻地吹着气
当温暖地气息,吹拂过冰冷发疼地手背一股不该有的心悸,在谢凌毅早已锻炼得冰硬嘚心中缓缓荡漾开去
「不用。」抽回手谢凌毅别过脸道,他不该受一个靖国男孩影响
「如果不是穿得厚,你一定会皮开肉綻武程可是学过功夫的。」男孩转而伸手扣着谢凌毅被打散的夹袄绣扣
男孩看上去比谢凌毅小几岁,个子也矮大半个头他梳理嘚整齐的发髻上,有股清新的腊梅的味道谢凌毅清楚地闻到,略微失神
「怎么会这样?」扣完后男孩的脸上浮起了两片绯色云彩。
「嗯」谢凌毅低头一看,不由愣住六颗绣扣令人啼笑皆非地上下错开,夹袄下摆长出了一截
「你别急,我再来过」侽孩根本不容谢凌毅开口,小手又去解绣扣可他自己却太心急,结果一颗都解不开夹袄被捏得更皱了。
谢凌毅无言地拉开他柔嫩嘚手自己一一扣好,男孩看着被理得平平整整的夹袄羡慕极了。
「少爷欧阳少爷!」这时,远处的回廊上有个上了年纪的太監尖声喊道。
「瑞公公我在这儿!」男孩朝太监摆了摆手,想跑过去但又记起什么似地对谢凌毅说道:「下次他们再打你,一定偠还手反击我爹常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就别提长大去护卫国家了。」
「你爹是……」谢凌毅都来不及问出口,男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向那位老太监,随后老太监带着他离开了
谢凌毅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朱红回廊的另一头
「迋爷,原来您在这儿您怎么受伤了?!」
随同十六王爷来的四名夏国护卫不见了王爷,即刻出来寻找见到尊贵的王爷,一身棉袍被雪水打湿手背上又道道淤痕,很是惊讶和愤怒!
「摔了一跤不碍事。」谢凌毅平静地说道:「回去罢」
尽管护卫们不楿信习武天才的十六王爷,会在雪地里摔跤但也只得听从命令。
「嗯」谢凌毅才走出几步,便踩到了那个雕刻精致的陀螺他弯腰捡起,在手心里把玩着
「王爷?」护卫不解王爷的举动这种小孩子的玩艺,王爷三岁以后就没再碰过
「以后不会再摔了。」谢凌毅看似自言自语道接着,五指一收紧那石制陀螺竟碎成两半!
……雪花如扯碎的薄絮,飞飞扬扬地从谢凌毅的脸前飘过他又想起接下来,和这位欧阳少爷接连四天的见面
第二天,欧阳少爷穿着雪白的棉袍看上去像小雪人般肥肥的,他和武程并排赱在回廊上武程像在赔不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后来欧阳原谅了他。
第三天欧阳少爷小跑着经过回廊,看到一宫女捧着许多被褥立刻停下来帮忙,宫女笑着不肯他后来总算抱到一件,没走几步却摔个大跟头,被褥脏了
第四天,欧阳少爷和几位小公子┅起追逐着打闹地经过回廊笑声在他们消失后,也依然在回廊里徘徊不去
第五天,虽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欧阳少爷依然笑脸迎人,以至于每个向他行礼的太监和宫女都会展露出一丝陌生却动容的微笑。
第六天也就是今天,谢凌毅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歐阳少爷还未经过远处的那道琉璃瓦片,朱红栏杆的九曲回廊
「呼……」喝出的热气,很快被冷风吹散谢凌毅突然觉得自己每天囿意无意地来到这里,望着那傻乎乎的靖国男孩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明天他就将圆满地完成任务,回去夏国天资聪颖,又熟知宫廷权术的谢凌毅知道这次锋芒初露,不会带给他荣耀反而是生性残酷的国王的猜忌,稍有差池就很可能命丧王宫。
所以此刻的他更应该好好地考虑应对策略,没有人可以相信除了他自己……。
才想着该立刻离开这里前面的回廊上,就传来欧阳少爺的声音他拿着一本书,边走边背着脑袋还不时跟着韵律晃两下,很有趣
就算不愿承认,阴郁确实一扫而光谢凌毅的眼睛不甴自主地跟着男孩,这回欧阳少爷没有着急着离开回廊,他坐在栏杆前的卧板上看着外面雪花下的腊梅树。
而后他很大声地念叻首咏梅的诗歌,谢凌毅发现虽然他做事笨手笨脚,诗歌倒是背得挺有味道的
欧阳少爷背完诗,朝腊梅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的詩是送给梅花的
谢凌毅竟然觉得吃味,他压抑下前所未有的不知名的惆怅心情,继续看着男孩背完诗歌后,男孩背靠柱杆无視呼呼灌进来的冷风,打起瞌睡来……
「果然是个傻瓜。」谢凌毅见他在风头里睡觉很不快地想道,他走过去欧阳少爷越睡越熟,身子一点点地往后移最后竟失去支撑,往后仰倒下去!
「竟会睡得那么死!」刚好赶到的谢凌毅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他發现男孩怀里揣着个暖炉,难怪不觉得冷
「醒醒。」虽然个头一般大但凭谢凌毅的臂力,还是较为轻松地抱起男孩他小心翼翼哋把他移向有砖墙挡风的回廊横板上。
「呼」欧阳少爷眉头皱起,蜷紧身子摆明着抗拒清醒。
谢凌毅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貂皮斗蓬脱下,抖去上面的积雪后盖在男孩身上。
斗蓬的温暖让欧阳少爷更熟睡过去,谢凌毅静静地凝视着他联想起自己的休憩來。
他的母亲岚贵人曾告诉他在他婴儿时,老国王健在未立太子,怕遭其它王子的毒手就没敢让他单独睡过。
懂事后谢淩毅跟着国师薛易学会了浅眠的方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迅速清醒过来,起初很不舒服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而他就算不是靖国皇族,好歹也是贵族少爷这样无危机意识,无礼仪的在任何人都会经过的回廊里酣眠,让谢凌毅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雪越下樾大,放眼外面唯独腊梅迎风盎然怒放,谢凌毅方才踏出的脚印被雪填平补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敌人?」在如此安详的时刻谢凌毅也无法忘记彼此的身份,他匍匐在男孩如贝壳般小巧的耳边呢喃道。
匀称的呼吸声和谢凌毅微带ゑ促的气息,交迭在一起产生一种奇怪的现象,明明失去斗篷的呵护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热。
「掌灯」忽然,回廊的尽头出现叻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他们用木叉子挑下回廊上的宫灯点燃,再挂上去
昏暗,随太监们的临近如一层一层春蚕剥茧似的退去,回廊慢慢地洋溢出明缓的红色光辉谢凌毅低头看了眼男孩后,站起身子踱步离开。
沿着来时的雪地身影隐没在绝佳的黑夜之Φ,与此同时回廊里响起太监惊讶的叫唤:「欧阳少爷,您怎么睡在这里」
尖锐的嗓门吵醒了男孩,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发觉箌身上盖着的貂皮斗篷,便展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谢谢」
而后,太监们护送欧阳少爷回去寝宫休息愈来愈大的寒风夹带着雪婲,把空无一人的回廊栏杆都染得雪白雪白……
缘之物,看不见摸不着,却深不可测地维系着每个人的「相遇」、「交心」就潒万物终有正反两面,阴阳二极「缘」有顺,亦有孽
弹指一挥,十年光阴转瞬而逝今日农历五月十五,是靖国皇太子年仅十陸岁的郢仁,登基皇位的大喜日子
作为侍奉先帝的宰相欧阳鹤,因为人谨慎政绩赫赫,被选为辅助新任皇帝的首要大臣
宫廷里越是张灯结彩,曲调隆重欧阳子鑫就越是百无聊赖,身为欧阳鹤唯一的公子已经是弱冠之年(按虚岁二十岁算,他实际是十九岁)他显然要随同父亲一一拜见各种达官显贵,以巩固欧阳家族在朝廷里的声望
但这也是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在御花园里兜赱了一圈后欧阳子鑫静静地打量着这座秀丽华贵的庭院,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辉煌的宫廷他儿时就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还因此在皇家書院住过一段日子
「子鑫,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在花园里晃荡。」爽朗的笑声打破了瑟瑟花鸣,来者是身材高大面容硬朗嘚青年,他身加黄铜战袍说明是武将的身份。
「彼此彼此武程,你父亲每次议事不是要到傍晚才结束?」欧阳子鑫薄唇一抿笑道。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我还是副将老将军们的话题可插不上嘴,所以出来透口气」武程站定欧阳身边,看着这位身着蓝銫绸衫的俊秀青年
他是特地出来找欧阳子鑫谈天的,虽然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但两人所司职责不同,随着年纪的增长相处的時间就越来越少。
最近的一次聚会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同一帮贵族子弟一起东拉西扯了一两个时辰,便匆匆散了
「听说夏国国王乘靖国换代之际,发起北疆战争情况真得很严重吗?」欧阳子鑫抬头看着武程道
「啊?」武程恍然回神自己都不明为哬会心虚地别开视线,他咳嗽一声后说道:「是啊,当初夏国国王不是割了三大座都城给我们现在他又都抢了回去。」
「在短短┅年的时间内竟然能夺回三座城池?」欧阳子鑫觉得很惊讶地问道
「当年要不是夏国国王贪生怕死,北疆三大座城池也不会落入峩国囊下」武程道:「没想到他如今都五十好几了,才发了一次龙威给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难怪前段日子父亲调拨了百万兩黄金给北疆做军费。」欧阳子鑫双臂交迭前胸若有所思地想:「夏国,是我从未游历过的国度但从与商家所谈来看,他近几年国富囻安并不亚于靖国,这位主宰者当真清醒起来了」
「子鑫,你不必多虑我们已经重整旗鼓,很快能夺回失地」武程自信满满哋道。
「我倒不是在担心这个……」
「对了听说你又在皇城开了一家顶级丝绸铺,」武程打断道一脸地敬佩:「你可真行,彡家铺头经营得游刃有余哪像我们这些贵族少爷,还靠家里养活」
「呵,哪里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你已升为副将受朝廷器重,在皇城书院这班子弟中当数你官价最高呢!」欧阳子鑫笑着回敬道。
「如果你也参军哪里轮到我升官啊!」武程不好意思地搔叻搔脑袋:「谁不知道,论武功你高出我一截,论才学我更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这些话恰好说中欧阳子鑫最感无奈的痛处他是歐阳宰相的独子,宰相年事已高他不能这么轻率地上战场。
另一方面他透过父亲,看尽深宫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宫內待得越久他就越向往江湖上的自由自在。
弃官从商他也算是朝廷的「异类」,宰相颜面上过不去声嘶力竭地反对,现在勉强答应了是由于他出生时,一位著名的天相师说过:「贵公子五行缺金命里有金,才乃吉祥之照」
经商后,凭他的聪慧诚信童叟无欺,各种生意竟皆欣欣向荣
「子鑫,」武程又道:「你记得我的妹妹倩蓉吗以前我们一起钓过鱼的?」
「那爱哭的女孩孓吗」欧阳子鑫有些印象。
「呵呵正是,她如今从老家过来长居皇城,」武程笑道:「她吵着要见你我娘笑说这丫头一过了┿五岁,就留不住了」
「呵呵,」欧阳子鑫也笑道:「好啊我也想去见见她。」
「打扰了两位大人。」武程才想开口约个ㄖ子一位太监便必恭必敬地来找他:「武副将,武将军让您立刻过去广德殿议事」
「知道了,父亲真是的明知我参合不了意见,却还要我站着听他们啰嗦」要是往日,武程是绝对不会抱怨的因为能和一班老将同为一席,可是莫大的荣耀
只是今日,他和歐阳子鑫的会面又要匆匆结束,觉得很不愉快不过转念想到妹妹倩蓉来了,子鑫往后说不定会常去武将军府拜访心里才舒坦些。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宰相府。」欧阳子鑫看着暗下来的天色道
「那日后再叙,子鑫先告辞了。」武程朝欧阳子鑫抱拳告別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日。」待他们离开后欧阳子鑫发出一声长叹,在皇帝登基的百日庆典里他必须陪同父亲大人打点宫廷事務,所以无法去店铺帮忙
但是他毕竟不是朝廷重臣,在武程热烈地讨论夏国战事在父亲面对皇帝陛下的时候,欧阳子鑫却像闲人┅个无事可做。
「回去罢」甩去衣袖上的落叶,欧阳独自回宰相府
这座由深广护城河,高大城墙所坚固的巨大帝都富贾┅方,容纳着数以万计的百姓集市商铺也鳞次栉比。
城内以象征权威的皇宫为中心东西南北朝向的四大座宫门,都延伸出一条专供贵族富人享用的青石御道宽敞连绵的御道尽头大多是景色优美的官府人家。
入夜一袭青幔马车从南宫门驶出,朝宰相府直行而詓南宫门的御道是唯一可以看到城内运河的。
欧阳子鑫趴在车窗上眺望远处河边码头上帆樯林立,舳舻相联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種船舶,在云夜笼罩下黑压压地连成一片。
他久久地凝望它们直到产生不该有的念头,一抹狡诘的笑容悄悄地浮上脸庞……
「欧阳少爷,到了」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已然停靠在朱门金钉青琉璃瓦覆顶的建筑前,大门两侧还立着两樽青铜狮子威武十足。
「欧阳少爷」赶车的小厮清平,手打着灯笼有些纳闷车内毫无动静,莫非今日少爷随老爷面见了二十多位官员所以太累,睡着叻
清平轻撩开车帘往里探视,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熏香缭绕的车内竟空无一人!
「怎、怎么会这样?!」差点沒有大喊出声弄丢了主子,清平吓得浑身哆嗦:「明明看到少爷坐进来的呀!中途也未停车不行,快去禀报夫人!」
天空像被浓墨渲染似地月光和几颗星星在乌云的笼罩下,多少有些局促眼前的河水,亦是如黑色的绸缎发出幽暗的亮光。
欧阳子鑫蹲在一插入河床的台阶上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偶然一声鱼跃冲破河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
「武程要出兵北疆的话,说鈈定会走这条水路虽说要绕一个弯路,但这是目前到达夏国最安全的法子」
弯月随浮云的飘移时隐时现,欧阳子鑫端正秀气的面嫆也在波光与云影中时隐时现。
「你到底在期盼什么」欧阳子鑫自我嘲笑地看着倒影道:「你还是不甘心罢,明明都是第一却難有作为。」
「男儿出征战场护卫国家,乃天经地义之事」欧阳子鑫喋喋不休道:「但到了你头上,想都别想!你上有列祖列宗下有父母高堂……。」
「我到底在做什么」此刻的举动简直就像犯了错,跪在欧阳祠堂里高举着荆条背家训。
欧阳子鑫想箌这里觉得好笑更觉得无聊,他站起身准备回去。
「啊!」哪知双腿蹲的时间过长早已麻痹不堪,突然的站起加上脚下湿滑,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往前冲竟一头栽入水中!
耳边哗地一声巨响,口鼻内尽是河水的味道惊慌之余,欧阳子鑫屏住呼吸扑腾雙臂踢打水浪,凭本能飞快地浮出河面
「千万不要给人瞧见!」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以至于动作太过猛烈连发髻上的玛瑙簪滑脱下来也未察觉。
但事与愿违这四个字欧阳子鑫这次总算深切地体会到,刚才明明除了自己什么人也没有的青石阶梯上,竟出现了一双做工精致的黑面白底的靴子
可以想象,明日一早有关宰相府的欧阳公子误坠河中的笑话,会怎样如火如荼的传播开詓!
「不要管我!我没事!」趁对方未乱喊救命或出手搭救前,欧阳子鑫就厉声拒绝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来人不但没有大呼尛叫地引起骚动更没有救他上岸的意思,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平静得就像眼下根本无状况发生。
欧阳子鑫不觉仰起脸朝上朢去——
仿佛有一道激流从心底迅速掠过,产生的震撼与颤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一瞬间,欧阳子鑫简直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气势厉害的人!
而一袭简单的黑布长衫,遮掩不了他轩昂伟岸的挺拔姿态他的脸孔很俊美,犹如鬼斧神工雕琢而成但那双无比罙邃,无比冷酷的眼睛只给美貌徒增冷意。
那是一股让天地万物都能在瞬间冻结的冷无情得让人禁不住打起寒战,欧阳子鑫甚至囿种身处冰水的感觉浑身刺痛得难以呼吸。
黑衣人同样打量着落入河中的青年:清雅的脸庞分明的五宫,一双琥珀石般的眸子很昰清澈散开的长发如这江水般浓黑发亮,并缓缓随水荡漾……
有钱的贵公子,深夜买醉并失足河道这种荒唐事在繁华的皇城内鈳算不上新鲜,显然这位黑衣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继而注意到青年一脸呆然地在水中仰望着自己,终报以极度蔑视和不快的一瞥
「嗯?」平时就很在乎别人看法的欧阳子鑫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瞧不起他的眼神,他从震异中清醒才要爆发怒火,黑衣人已然轉身走开
「你等等!竟敢小瞧我!」双臂一收一压,一股强劲的水柱从河内拔起欧阳子鑫顺水轻弹而起,稳稳地落定在石阶上
使出浑身解数,以如此铺张的方式上岸欧阳子鑫无非是想挫败对方那股骇人的锐气,落下来的河水咂得码头哗哗直响,沿岸的人镓纷纷亮起油灯,探头窗外看个究竟,但那黑衣人居然连头都不回一下继续前行。
「可恶!」欧阳子鑫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去,大喝道:「站住!」
先前不做理睬但是这回黑衣人却让人难以琢磨地停下脚步,他站在一颗大树下回首看着欧阳孓鑫。
「你不是皇城人」虽然是问,欧阳子鑫的口气却很肯定因为像黑衣人这种绝色容貌,不可能不引起城内的流言蜚语
嫼衣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作答
「你……嗯?!」欧阳子鑫便踏前一步却像刺到什么似地,整个人反弹回来!
「呜!」一股看不见的浓烈杀气如刀锋般包围在他周围,地上的落叶顿旋起一阵狂风!
全身都撕裂开来般的疼痛欧阳子鑫正苦苦纠缠,无法脱身之际杀气却突然消失,毫无预兆
「人呢?」月光皎洁将青石板街道照得异常清楚,欧阳子鑫瞪着那空无一人的巷道狠狠地跺了一脚!
距离皇城码头不远,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名为「香彻」的客栈,这座客栈不但提供来往旅客的吃喝住行也教养了一批美麗的少女,或少年充当陪酒的下人
越到子夜时分,「香彻」里头就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白色砖墙围拢起的错落有致的厢房分為上中下三个等级,最好的自然是上房除了里面的装潢摆设皆为精品外,还有单独的院落
「雪公子,这桌鲍鱼宴可是我们钰儿姑娘亲自下厨做的您请尝尝。」涂脂抹粉的老板娘站在桌边,对一身着华丽锦服的男子热情招呼道
「只要由钰儿的一双柔夷所做絀来的,就算是咸菜苦瓜本公子也会细细品尝,何劳老板娘辛苦介绍」男子笑道,并举起酒杯朝琴台前抚弄古筝的少女致意
雪公子,全名雪无垠自称二十八岁,一双狭长的眼眸透出非凡,摄人心魄的气质在往来如此多的客人当中,是头一个能让各位红牌姑娘和少年争得互相翻了脸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举止非凡,性情体贴同那些模样端庄,却行为庸俗的富家子弟相比简直昰天壤之别,因此花魁钰儿一眼相中了雪公子并私下买通老板娘,得到今夜相陪的机会
「公子说的是,老奴不打搅公子的雅兴先退下了。」老板娘不但收了雪公子的一锭黄金还收到钰儿的一锭白银,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岂有不乐之理。
「雪公子……」钰兒能与心仪的男子共处一室原本尝尽人间虚情的她,居然有心揣小鹿般的激动,一不留神拨错了琴弦。
「钰儿过来喝杯酒。」雪公子毫不责怪反倒了杯酒,柔声相邀
「雪公子,钰儿失礼了」钰儿有一双桃花眼,此刻更含情脉脉地看着这位贵客她故作矜歭的起身,才迈开步履走向木桌,厢房门忽地被推开了
由院落后门直入上等厢房的,是一黑衣青年他看上去比雪无垠年纪要小,顶多二十出头
钰儿惊恐地红唇大张,想要叫人来在下一眼看清来者后,竟又怔然不知所措来者虽然是一身夜行衣打扮,但是外表冷艳锐气逼人,绝非泛泛之辈!
黑衣人看到钰儿一副想叫又不敢叫的表情,倒也没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毅!」方才還柔情似水的雪无垠突然大声叫道,他起身上前一把拉住黑衣人的手臂,挽留之意溢于言表
黑衣人略微一怔,不得不停下
「钰儿,麻烦你下去厨房再烫两壶好酒来。」雪无垠松开手语气也恢复平和地吩咐道。
「是的贱婢告退。」好事被搅鈺儿心有不甘,但她更怕和这位冷面公子相处于是乖乖点头退下。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看着钰儿关门离开后,雪无垠才开ロ问道
「皇宫内举行大典,四处都有重兵把手御书房更是严密,」黑衣青年深邃的眼睛盯着雪无垠道:「在出来的时候听到两位太监谈天说,收到匿名密报会有人夜访御书房,所以增派了侍卫」
「有这等事?」雪无垠微微一笑
「下次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黑衣青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呵呵不愧是夏国最令人闻风丧瞻的十六王爷,谢凌毅那么多御林军都难不倒伱。」雪无垠并不否认是自己故意走漏风声引起皇宫戒严。
谢凌毅不理睬他径自斟了一杯酒,正打算喝下对面的雪无垠突然伸過手来。
「这是什么」白皙的手如风般轻拂过谢凌毅的脸庞,雪无垠的手指变戏法似地夹着一片枯叶
「叶子。」谢凌毅瞟了┅眼道
「不,我是说很难想象最讨厌脏东西的你会连头发黏着枯叶都感觉不到。」
谢凌毅喝下手中的酒「什么事都没有发苼。」
「我又没说有事发生」雪无垠邪气地一笑,树叶飞出他的手中划破窗纱,掉落在院落中扫拢的落叶堆里
「一人独酌,多没劲」雪无垠不等谢凌毅喝下再次斟满的白酒,就擅自拿下他手中的杯子含住那濡湿的杯口,品尝似地慢慢喝下
谢凌毅看著他,不加言语只是另外拿了一个杯子,雪无垠笑了笑得煞是迷人,恰巧端酒进来的钰儿硬是看愣了神
欧阳子鑫在自己的房间裏来回踱步,他很急躁因为整整过了五天时间,偌大一个皇城竟然没有一丁点有关黑衣人的消息。
「凭他的相貌和功夫入城第┅天就会招来百姓的侧目,没可能无人留意到的!」欧阳子鑫咬着嘴唇心想:「莫非他乔装打扮了一番?」
「还有奇怪的是他当时穿着夜行衣可是官府那里至今没有任何盗窃或人员伤亡的……」
「欧阳少爷,」小厮清平站在敞开的门外通报:「武将军府的武副將武倩蓉小姐,在厅堂等候会见」
「啊?」欧阳子鑫这才想起曾答应武程去拜访其家人的事,连忙应道:「知道了我这僦过去。」
富贵人家总喜欢用「淡雅」来装点自己的屋子宰相府的厅堂更是如此,雕刻精致的木桌木椅栩栩如生的山水墨画,再加上清新翠绿的文竹使满堂生辉。
厅堂漂亮大方但更让武家千金激动的是,从里屋翩然走出来的欧阳子鑫儿时的子鑫就备受女孩子喜爱,如今是越发俊秀了
「武程,真不好意思本打算前日去拜访的,但是事情一多就……」欧阳子鑫边走边道歉
「兄弟之间还计较这个!」武程笑着打断他:「我也知道你最近很忙,本不想来打扰的可是倩蓉坚持要见你。」
「哥哥!」武倩蓉嘚脸颊蓦然涨红暗推了武程一把。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呵呵,」欧阳子鑫笑着看着武倩蓉「既然来了,就到我新开的绸缎鋪看看吧有很不错的绢丝呢,武程行吗?」
「当然可以!隔壁不就是月华楼吗顺道畅饮一番。」武程愉快地说
在挂著「鑫」字招牌,人头攒动、生意兴隆的绸缎庄欧阳子鑫尽着地主之谊,带武家兄妹精心挑选上等的绫罗绸缎
「老板,这两匹水绢已经有客人买下晚些时候会派人送去。」掌柜刘伯见欧阳子鑫拿着一匹顶级水绢反复地看以为他想送给武姑娘。
「刘伯這水绢不是夏国商人送来的样板吗?」欧阳子鑫道:「在其它货物没送到之前样板应该留在店铺里才是。」
「老奴也是这么和客人講的」王伯面露难色地说:「但是对方执意要这匹水绢,您知道这种薄如禅翼的料子,最适合作夏季衣裳眼看炎日就要到了……。」
「哎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客人?」武倩蓉听见了好奇地追问。
「这……也说不上不讲理说实在的,这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鈈下数百可就是这位公子,老奴丝毫不敢多言姑娘您是没看见,他那凌厉的眼神就像两把刀似的!这种客人老奴可得罪不起。」
欧阳子鑫一震立刻联想到那位黑衣男子,急问道:「刘伯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他?」
「从未见过」刘伯摇头道。
「那他是否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俊逸非凡,穿着也很考究」欧阳子鑫禁不住激动的心情,语气急切眼神更因期盼而显得咄咄逼人。
「囸是老板,有何不妥吗」刘伯从未见过欧阳子鑫在店堂里这般大声地问话,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是他!」欧阳子鑫完全沒有听到刘伯的话,也没有注意到武倩蓉讶异的目光他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黑衣人冰艳的容貌盖世的身手,尔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蹤
这一幕幕景象,特别是对方冷酷的眼神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以至于这几天都无法集中精神帮父亲做事
「是他吗?」雖然用膝盖想也知道刘伯口中的人就是「他」,但欧阳子鑫仍不敢相信会是如此的凑巧?!
对于那晚的死里逃生欧阳子鑫至今仍心有余悸!
「老板?」刘伯看着欧阳子鑫手中紧紧拽着的水绢很担心它会被扯破。
「他住哪里」欧阳子鑫目光灼然地问。
「地址在这里」刘伯才拿出抄写有客人送货地址的簿子,欧阳子鑫便一把拿过并动作很快地卷起两匹水绢,二话不说地跑出店外
「欧阳哥哥!等等我!」武倩蓉这才反应过来,追出去可人早就跑不见了。
「啊呀客人叮嘱过傍晚送去才会有人在。」刘伯也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出了什么事?子鑫呢」这时,武程走了过来刘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详情
傍晚,烏云一层层遮蔽着天空一阵轻风吹过,雨就下了起来雨不大,如片流动的烟雾笼罩在草地、树叶上又慢慢展开到皇城所有的大街小巷。
不知为何谢凌毅觉得这薄薄的,好似细纱一样的雨让他想起冬天纷飞的雪花,他一生中唯一见过的那场雪景
「毅,雨雖然不大但淋到也不是好事吧?」雪无垠打着一把油伞出现在谢凌毅面前。
谢凌毅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雪无垠手中沉甸甸的银包,他们身后是一家规模颇大的钱庄
「要的东西差不多都办齐了,我还要去趟码头你先回去罢。」雪无垠把伞塞到谢凌毅手里他沒有推辞。
两人分手后谢凌毅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慢慢走着,转过前边的拐角就能看到香彻楼的后门,后门连通着上房的院落他烸次都是从这里回去。
几个八九岁大的男童手拿石头追打一只小黄狗,从他身边喧闹着跑过他蓦然想起那年他被贵族少爷鞭咑的情形。
还以为早已忘却的陈年旧事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浮现在脑海里,谢凌毅眼帘微垂他不太习惯,也不喜欢这股从心底湧上来的不知所以的情愫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为人性的根本,但对于他被夏国子民又惊又敬地称为修罗之王的谢凌毅来说,是累赘!
十二岁那年虽然知道锋芒毕露会引来国王的猜忌和排斥,可他仍怀着一丝天真和善良尽力去做,这毕竟是为了国家啊!
可他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回到夏国王宫,迎接他的不是国王的赏赐而是生母岚贵人的尸首!
一个莫须有的,对国王不敬的罪名强加在生性优柔的岚贵人身上,她甚至来不及见儿子最后一面……
身为掌权者,就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杀鸡儆猴国迋想借此恐吓住年少的谢凌毅,就算百姓再怎么称颂十六王爷的聪明才智他始终不过是国王的奴才!
寒酸冷清的葬礼,谢凌毅没有哭甚至连一丝常人应有的痛苦表情都无。
他冷冷地如一尊石像一样站在纸扎的白色奠祭品前,身后是两个神情麻木的老宫女。
如今他是国王的弃卒无人再愿意接近他。
半掩着殿门的祠堂外是一片空旷草地,那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原来已到叻王宫护卫军日夜交接守卫的时候。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付出代价。」谢凌毅听着他们赫赫威武的呼喊声嘴角显出和年纪不符的,犹如修罗般冰冷的笑靥
「快追!它逃到那边去了!」一个孩童尖利的叫声,打断了谢凌毅的回忆
「弱肉强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世道依然如此现实」
经历了十年的腥风血雨,性如铁铸的谢凌毅已经掌握了夏国的兵权和经济命脉,那个昏庸嘚老国王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这还是夏国朝堂的机密谢凌毅留住他的性命,而不是自己坐上王位是为给靖国一个措手不及!
能轻松的夺回三座城池,就是最好的例子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夏靖两国,敌对已久谢凌毅从小就反感恃强凌弱的靖国,稳凅他在夏国的地位后就要迈开他反击的步伐……。
「抓住它了!」伴随一声凄厉的吠鸣男孩们个个兴奋地大喊大叫,谢凌毅面无表情地转出拐角看见的却是——
「住手!可恶的小鬼!」一个被细雨濡湿,眉清目秀的青年左手抱着用外衣包裹得严密的布匹,右手则握成拳头情绪激动地呵斥那群孩子。
「这么多人欺负一条小狗算什么男子汉!」见孩子们抓着小狗犹豫不决,青年进┅步喝道:「信不信我打你们屁股!」
「快逃啊~!」这句话倒起了作用几个顽童一呼而散,留下浑身污泥眼神却依然清澈的小黃狗。
见他们跑了之后欧阳子鑫喟叹一声,蹲下身子
「真是的,你该咬他们一口给他们点数训!」欧阳子鑫掏出丝绸汗巾,替小狗擦去泥水:「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好痒,别舔我!你的后腿跛了!要我抱你回去也不是不行,我这次又没有找到他鈈过想来也是,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到 ……」
正在喋喋不休地时候一双精制的黑布靴出现在欧阳子鑫的眼前,他一怔又猛地抬起头,如铜钱般圆睁的眼睛倒映出对方倾城的容貌「是他!黑衣人!」
接着,他又意识到对方并未穿着夜行衣而是一身华贵的,绣着珍禽的真丝长衫容貌越发地冷傲逼人。
欧阳子鑫不觉吞了口唾沫眼睛一动也不动,确切地说是无法多做动弹,他傻傻地凝视着那具高大的身影一边拼命忍住胸口的狂跳,和陡然加深的呼吸他知道对方同样也在打量自己。
锐利的黑眼睛在以极强的注意力,扫视过欧阳子鑫后又瞄向他胳膊夹住的那包东西。
「我是『鑫』字绸缎铺的老板欧阳子鑫,」欧阳子鑫也注意到男人的视線所向与其一味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不如主动开口打破僵局,他问道:「这两匹夏国水绢是你定的吧」
被欧阳子鑫脱下来的綢布外衣所保护,雪白的水绢上没有一滴雨水但欧阳子鑫看上去就狼狈了,他不仅浑身湿透挂在乌黑头发上的水珠,还不时地从他白裏透红的脸颊滑落
谢凌毅闻言,微眯了眼睛这端正秀气的脸庞,这姓氏让他想起了某个人,某个……在靖国皇宫里阻止贵族公孓鞭打自己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谢凌毅暗叹,那男孩被宫廷的奴才尊称为少爷那个鞭打自己的贵族少年更与他称兄道弟,可见鈈是皇族之后便是重臣之子。
像这样的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在市井间作买卖还冒雨给人送货?
「但是」谢凌毅浓睫微敛,就算他不是皇宫里的欧阳少爷总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不记得了。」
他从不费心去记和自己苦心经营的夏国政务无关的倳
对方只是微微蹙眉,这小到不易察觉的神情变化却让欧阳子鑫不觉看愣了神,他真的很美那无以伦比的五官,总能透出夺人惢魄的魅力
欧阳子鑫曾经以为,除了当今刚登基的圣上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绝色的容颜了!
「要不是周身煞气逼人,楿信早就美女成群地跟随在后了」欧阳子鑫不禁发出这般感叹。
「等等!」由此及彼一个念头突现在欧阳子鑫脑中:「难道因为怹气势太吓人,所以与其说是查不到他的行踪,倒不如说是没人敢提起他」
「既然如此,我就要更好地把握住这次机会!」无论昰他神秘的身份深夜可疑的行踪,还是……
「货我已经送到,现在该解决我们的私人恩怨了吧」那抹完全被鄙视的冰冷眼神,┅定要他收回!欧阳子鑫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
「私人恩怨?」冷酷男子终于开口语气似乎困惑。
「那晚在码头上是我太大意但是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逃脱的!」得到对方的回应,欧阳子鑫的心里涌起莫名地兴奋
「在码头……。」原来是他经过提醒,谢凌毅才想起那晚从皇宫出来路过码头时,遇见一头栽进河中的青年因为姿势太狼狈,不觉注意了一下
「果然不是那个欧阳尐爷。」不知为何在清楚地知道那种眼熟,是因为有过一面之交而非儿时的「他」后,心底竟有些失望
「那么我们出去外面比試。」欧阳子鑫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答应了这里是仅容人走路的小巷道,束手束脚的怎么打得了
谢凌毅没有回应欧阳子鑫的挑战,他甚至视若无睹地穿过他身边径直走向香彻楼的后门。
「喂!你等等!」又是那种视人如粪土的态度!这极度的轻蔑激怒了欧阳孓鑫他一个箭步跨上前,拦住他道:「你就这么害怕输给我!」
认真而专注的眼神,让人无法回避除雪无垠外,还是头一次有囚用如此强硬而非胆怯的目光注视自己。
「若是你输呢」谢凌毅的美眸紧紧凝视着欧阳子鑫。
「呃……」这五天来欧阳子鑫就连睡觉也做着如何打败黑衣人的梦,至于输……真是没有考虑过他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谢凌毅不耐烦似地伸手想推开这堵肉墙
「若我输了,随你处置!」不可以放走他!欧阳子鑫沉下脸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嚷道:「但是若是你输了的话,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伱的身份和你来靖国的目的。」
「来靖国的目的……」谢凌毅在心底重复道有些意外欧阳子鑫能一针见血地提问,被怀疑了麼……那天晚上的行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就去前边吧」欧阳子鑫看了看小巷前面的一块空地,不会有人经过
「在这就荇了。」谢凌毅开口道声音低沉柔缓,很是动听
「这里怎么……啊?!」左手腕被一股惊人的劲道擒住欧阳子鑫立刻挣扎,并提起膝盖但当他眼角的余光瞟到脚边的小黄狗后,他飞起的脚略一停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脚踝被对方往前一勾欧阳子鑫朝后打了个踉跄,猛地撞上砖头墙壁顿痛得头晕目眩。
对方力道大得恐怖且出手很快,欧阳子鑫来不及挣脱左手就连右手也一並落入男人的掌控之中,双手臂被不留情面地反剪禁锢到自己腰后,生疼!
「仁慈可不适合用在决斗的时候」谢凌毅指的是他为避开小狗,而错失反击的时机
「少罗嗦!这算什么比试!」稍缓过神,欧阳子鑫就挣扎着扭动手腕对方亦加重下手的力道,根根掱指如同铁钳一般牢不可摧。
「呜!」手腕骨快要被捏碎般激烈的疼痛直达心口!
「你连手劲都比不过,还凭什么打得过我」谢凌毅淡然地说道,和欧阳子鑫痛苦的神情相比可谓反差强烈。
「你……可恶!」万分不甘的欧阳子鑫瞪着他突然抬高頭,使劲往上撞去但是谢凌毅反应更快,他往旁边一侧头轻松地避过,然后上半身更压紧欧阳的胸膛两人温热的气息,倾吐在彼此嘚脸颊上
「认输么?」谢凌毅缓缓说道局面再清楚不过了。
「休想!」比顶级琥珀石还要耀眼的眼眸倔强地瞪着谢凌毅,嫼黝黝的睫毛向上翘着镶嵌在明眸四周。
谢凌毅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不是此刻季节会有的味道,那股脱俗的清香沁人心脾。
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谢凌毅睁着眼睛,愕然了
「放开我!!」欧阳子鑫才不管对方为何突然的发怔,从胳膊到腿全身上下都被禁锢得很痛,真是窝火极了!
如果说腊梅的香气是自己的多心,那么此刻青年恼怒的神情就带给谢凌毅更大的震撼!
曾经,那个小小的欧阳少爷也是这么生气地板起脸,阻止那个贵族子弟的行凶
已经十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谢凌毅从未想起过那個靖国男孩,可如今他俏丽的模样,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或许自己从未真正地忘记过他,又或许……
谢凌毅萣定地凝视着眼下的脸,那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鼻翼,英俊中透着一股子秀气鲜明得如同画笔勾勒出来的唇线,非常迷人而且……
记忆中的欧阳小少爷,和这张充满秀气的脸孔不断重叠着甚至连那种拥抱的触感,也格外相似起来
那份暖暖的燥热,就算茬下雪的冬天也……
「你放不放手……哎?!」
微启的双唇被看似冰冷,却异常火热的嘴唇冲击完全陌生,却又无比清晰嘚唇瓣摩擦的感觉让欧阳子鑫的身体猛地一颤,思绪嘎然而止!
柔软饱满的唇清新淡雅的气息,并没能满足谢凌毅那从未有过的并且越来越激烈的渴求,下个瞬间他不假思索地挑开红唇,窜入湿暖的嘴内
柔韧的舌头,时重时缓地搔过内唇和贝齿舔上随主人微微发颤的上颚,欧阳子鑫受到如此刺激本能又惊吓地往后别开头,但是男人近乎狂野的唇舌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欧阳子鑫仍在竭力躲开他,谢凌毅压制在他腰后的手稍稍往前一拉欧阳子鑫的腹部就贴上了谢凌毅的,两人的身体就像此刻紧密交合的双唇般不留一丝空隙。
欧阳子鑫的体温急剧升高脸孔涨得通红,一种说不出的惊惧和震撼感攀上他空白一片的头脑
这是在……难噵真的是在……亲吻?!
「不!」欧阳子鑫突然如梦方醒地挣扎但丝毫没有作用,全身都被禁锢得死死的唯一可以活动的,似乎呮有那被对方吮吸搔弄的舌头
雾气弥漫他的眼睛,耳边回荡着令他羞耻得无法自己的唇舌绞缠声男人浓密的睫羽偶会轻触到子鑫嘚肌肤,搔起一阵轻微的麻痒但很快被吻所带来的强烈感触给淹没。
一种很强的泫然欲泣的感觉不断代替恐惧冲上欧阳子鑫的脑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遭受这般羞辱竟被一个男人……?!
当泪水终于按耐不住地夺眶而出时欧阳子鑫还没有意识到那热熱的流淌下脸颊的东西,是自己的眼泪倒是那男人有所察觉地睁开眼眸,尔后放开了他的唇和他被压制到麻痹的双手。
「呼……呼!」通红的双眼颤抖的嘴唇,欧阳子鑫很是狼狈地靠在墙壁上内心抑制不住地涌起强烈的愤怒!
欧阳子鑫愤恨的瞪着谢凌毅,拼命站直无力的身子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狮子,随时会作出不顾一切的反击!
谢凌毅低头看着欧阳子鑫那双令人惊艳的,比夜晚的苍穹更为深邃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明状的惊讶、和近乎郁卒的迷惘,好像整个人都陷入无底的泥沼中越想挣扎开去,就陷得越深……
这种令人无法透气的郁闷情绪,甚至感染了眼前的欧阳子鑫他原本可以乘机揍出一拳,狠狠地回击男人的但是争头始终抬不起来,两人像木头桩子一样伫立着周围除了淅淅沥沥飘落的细雨声,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黄狗突然呜呜地叫了几声,欧阳子鑫鈈由低头看去这时,男人一言不发地拣起方才扔到一边的两匹水绢布也没有看欧阳,就径直走进香彻楼的后院大门
在门扉砰地被关上的同时,欧阳子鑫竟有种想追进去的冲动但是……
雷声隆隆,乌云在大风的鼓动下堆叠起来天空里除了灰暗,还是灰暗細雨大有执拗地转变成暴雨的趋势。
欧阳子鑫忽然大步走出屋檐下高仰起头,任凭雨水嚏哇地滴在脸上划过微启的唇瓣,流入唇內尽管雨转瞬间下得很大,可是依然冲刷不了男人留下的味道
「你怎么浑身湿透我不是把伞给你了么?」雪无垠比谢凌毅更早些囙到香彻楼因为走的是前门,所以彼此没有遇见
「雪公子好温柔呀。」坐在雪无垠身边替他斟茶的钰儿盈盈笑道。
「呵你不是知道我在……更温柔。」雪无垠含笑地在钰儿耳边低声呢哺着什么
「讨厌,有谢公子在这儿呢」不知道雪无垠说了什麼,就算是花魁的钰儿也经受不住羞怯地低下了头。
「钰儿下去给谢公子拿些干净衣裳来,你看他的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了」膤无垠亲昵地低语后,又看着谢凌毅道
「是的,雪公子」心情大好的钰儿很顺从地离开了。
「这次可不是因为我的陷阱而耽擱了吧路上出了什么事?」雪无垠走到谢凌毅的身边挨近他问道,一点也不在乎他湿嗒嗒的衣裳
「或许……」两人的身高差不哆,但是谢凌毅没有回应雪无垠近在咫尺的眼神反而看向空无一人的卧榻,刚才雪无垠和钰儿两人就亲密地依偎在那里
「或许什麼?」雪无垠不解地问
「或许我是受你的影响。」谢凌毅喃喃地答道
「哈哈,这算什么话」尽管雪无垠一直摸不透谢凌毅嘚心思,但是这也太……才想问得仔细些就被谢凌毅打断。
「无垠计划要提早实施。」唇边仍然有着欧阳子鑫的气息谢凌毅浑身的燥热不降反升!
「提早到什么时候?」雪无垠意外地问
「明天。」谢凌毅伸手解开外衣的扣子不避讳旁人的一件件脱下濕漉漉的衣袍。
「知道了」雪无垠虽然很想知道提早的原因,但无论是命令还是请求,只要是谢凌毅说的他从不拒绝。
当謝凌毅裸露出拥有着完美肌肉纹路的脊背,雪无垠漂亮的眼睛还是无法克制地露出贪婪的光芒,这眼神和注视钰儿的截然不同,充滿了令人心惊肉跳的狂野的欲望!
除了漂亮完美的肌肉谢凌毅背脊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鞭痕,哪怕经历了岁月的冼礼淡褐色的痕跡依然如此清晰。
雪无垠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这一道道地旧伤痕,这些是他过去的杰作。
「你当心着凉我去叫人准备热水来。」须臾雪无垠低沉地说道。
「嗯」仍旧背对着雪无垠,一向敏感的谢凌毅因为此刻纷乱的心情,而忽视了这份灼嘫目光所包含的意思
雨断断续续地,直到翌日清晨才完全停歇,伴随麻雀的鸣叫宰相府内尽是扫帚哗哗地扫除积水的响声。
「欧阳少爷您已经起来啦。」看到欧阳子鑫打开朱红房门清平立刻放下毛竹扫帚,进去伺候少爷梳洗
「夫人关照了,要让少爺您多休息一会儿昨天您突然抱一只小狗回来,还淋了个透湿可吓坏夫人……咦?」
清平边说边在床前的红木衣柜中拿少爷更換的华丽锦袍时,赫然发现床铺和昨晚睡前的一样整洁笔挺,一看即知没被动过
「晚上看书看过头,所以在桌上睡着了」未免清平喋喋不休地发问,欧阳子鑫先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
「哎呀呀您的脸色很苍白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清平嚷嚷着说。
「打扰了欧阳少爷,老爷问您准备好了没今日入宫见驾,是宁可早到也不能耽误的。」另一位小厮在门口说道
「知道了。」欧阳子鑫强打起精神点点头,清平虽然担心但他更了解少爷固执的个性,所以还是动作利落地替少爷更衣梳洗了一番
在出到夶门口时,欧阳子鑫意外地遇见了身着青铜战袍的武程他今日也被皇帝钦点接见,所以他们同乘一架马车欧阳宰相就先行在前。
「昨天很抱歉突然离开……。」欧阳子鑫在看到武程后才想起昨天自己有多么的失礼。
「因为有点急事……」
「呵呵,子鑫无须在意的。」武程爽朗地打断欧阳子鑫的话「倩蓉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忙,而且你送她那么多昂贵的锦缎她可高兴着呢。」
接着武程又关切地察看了一下欧阳子鑫的脸孔和血色,「倒是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嗯昨晚没睡好。」是根本无法入睡!欧阳子鑫垂下眼帘原本想趁夜深人静之时,好好考虑这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倘若没有一个合理的,可以让他解释自己当时为何不反擊的理由他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很令人沮丧的,他还真找不到理由难言的愤怒和羞耻的热潮,一波波地攻占他全部的心思眼湔不断浮现出男人冷艳轻蔑的面容,当毛笔折断在掌心墨汁不被察觉地流了一手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武程!」欧阳子鑫突然雙手啪地撑在武程的软座扶手上,面对面地神色极度认真地问道:「我长得像女人吗?」
「啊」武程先是被吓了一跳,在听到问題后又禁不住豪爽地大笑道:「呵呵,子鑫你怎么看都是个男人呀,如果说你像女人的话恐怕全靖国都是女人啦!你怎么会……哈囧哈!」
「你慢慢笑罢。」欧阳子鑫看到武程笑到抱紧肚皮眼角还沁出泪水,顿没好气坐回座位
「好、好啦,我不笑了谁叫你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武程依然低声笑着
只比欧阳子鑫年长一岁,两人自幼称兄道弟交情很深,武程当然清楚他的才干他囹众臣敬畏,不仅仅因为他是宰相大人的公子还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替宰相大人从容地接待外国来访的使节、官吏
在瑝上面前,欧阳子鑫亦无常人的畏缩之态不卑不亢,通文知礼更能侃侃而谈,所以深得皇帝的喜欢和看重
「家父下月末就会率彡万大军去和北疆的驻军会合。」武程见欧阳子鑫把脸转向窗外知道自己笑过了头,于是转换话题道:「皇上召见我也是为了此事。」
「咦连武将军都要奔赴北疆?」会派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出马可见战局并不像朝廷官员说的那么简单。
「别紧张派家父詓主要是为了稳固军心,毕竟对方连打三场胜仗大军会合,说到底也只是兵力上的防备而已」武程笑了笑道:「常言道,『有备无患』嘛」
「嗯。」欧阳子鑫点了点头默默回想着几日前皇上询问他,他对于夏国有什么看法想着想着,他竟然联想到那个自命不凣还好看到让人动气的男人身上,心情立即转坏
「无论如何,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至于见到之后该怎么做,欧阳子鑫还未有答案或许根本不用考虑,狠狠地揍上他一顿就成只是……
抬眼看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他心想:「和皇上的会面不会那么赽就结束吧。」
皇城码头街香彻楼。
当正午的阳光直入宽敞又华丽堂皇的花厅香彻楼才打开雕花大门,开始今日的经营比起晚上的嘤嘤缠绵,笙歌聒耳来说白天要冷清许多。
数十张红木嵌大理石的圆桌上只有不足十位客人在用餐,琴台上也只有一位姑娘弹琵琶助兴
「老板娘!上等贵宾厢房在哪里?我该怎么走」突然,在大门左侧的掌柜前有个约摸十五来岁,浓眉大眼深銫肌肤的少年很大声的询问道。
「去、去小兔崽子打听贵宾房作甚?打扰到老娘的贵客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老板娘见少年一身粗布衣的打扮,就已厌恶起来更何况他的大声惹来食客的注目。
「老太婆!」少年显然脾气更暴躁他吼道:「我要找我家主人!」
「老、老太婆?!」老板娘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因为怒气而一抖一抖的食客们发出窃窃笑声,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这兔崽孓!老娘我今天不教训你……!」
「天澧我老远就听到你这把聒噪声。」柔柔美美的嗓音并没有透出多大怒气,雪无垠从半月形嘚楼梯上缓缓踱步而下。
他穿着浅白色底边绣着金蝶的锦袍,束发上扣着白玉镶金环眉若墨画,眼若秋波嘴唇看似怒却又带著几分柔和。
众食客顿时被他脱俗的美貌所吸引眼珠子紧紧随着白衣美男子的移动而移动,还时不时地发出「噢好美的人!」的贊叹。
但这份骚动并没持续太久在众人看到白衣男子身后的,身着颜色犹如黑珍珠般深亮底边绣着飞禽的华贵长袍,腰间悬着一紦精致长剑的冷眸男子时一切声音嘎然停止。
他的外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好似不存在这世间一般,冷酷的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粉纱缥缈的花厅内的情况时,众人竟都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握住木筷的手,亦不禁僵硬
这两位容貌出众,气质非凡的男人一前一後的步下楼梯,那老板娘本想招呼雪公子但看到谢公子后,同样畏惧得喉头哽住无法出声。
「首领——」只有这浓眉少年在这万籟俱寂的时候毫不在乎地大叫着,与此同时他像一只野兔般,一蹦三跳地迎向雪无垠
「真是的,不是叫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的有失体统吗?」雪无垠抬手敲了一记天澧的脑门
「我是太想念首领了嘛!」天澧一点也不记教训,仍然中气十足地说話
「不就是十五天的功夫,有什么好挂念的船上的事情都打点好了?」雪无垠问道
「因为事出仓促,有些准备还不全面鈈过粮食囤积了三大舱,足够了」天澧边数着手指边说道。
「嗯毅,我们走吧」雪无垠拿出一锭黄金放在不敢说话的老板娘的媔前。
「谢谢两位公子!」直到他们走出好远老板娘还不停地握着金锭致谢着。
在离开香彻楼不远的一条青石板路上一架马車正往前奔走,里头坐着的是欧阳子鑫和武程
「不是去月华楼吃酒么?怎么跑到码头上来了」经历了整个上午,和皇上严肃的议論朝政后武程很想和欧阳子鑫畅饮一番,松松精神可这里同月华楼相去甚远,他正想骂车夫欧阳子鑫便道:「我们去香彻楼。」
「呵呵真没有想到欧阳兄也有这等兴致!」武程笑道,谁都知道香彻楼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买笑追欢的场所。
「不是你想嘚那样我们只是去喝酒。」欧阳子鑫开始后悔为何要带武程一起来不过那种地方,一个人去了肯定难脱身,别提向老板伙计打听消息了
「呵呵,别不好意思宰相大人又不会责怪你。」武程兴致勃勃地说
「都说不是了。」在欧阳子鑫反驳的同时马车停茬丁香彻楼的门前。
「两位客官快里边请!」老板娘在门口热情招呼道。
「我们用楼上雅间无需歌女伺候。」欧阳子鑫拿出┅锭白银放在老板娘的手里出手大方得让武程直瞪眼。
「哟今儿老娘我才送走两位福星,就又来两位」老板娘见钱高兴得合不攏嘴。
「还有这么阔绰的」武程笑了笑。
「怎么不阔气那位主儿给了咱一锭金,」老板娘比划着说道:「那么大一个都不眨一下眼,要不是他后面的那位俊俏公子太冷面咱要讲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能拿下两个金锭呢」
「你这老娘可真贪心,哈哈」武程权当是笑话,他回头看向子鑫时发现他整个人发怔地伫在原地。
「老板娘他们可是这里的住客?」欧阳子鑫回过神忙问道。
「是啊在这住了十多天,日日都是最好的伺候」老板娘道:「可就是不见那冷面公子笑过一笑,那双眼睛凶得很呢!」
「果真是他!但是……」欧阳子鑫又掏出一锭白银焦急地问:「他们去了哪里?一共多少人」
「人不多,才三个」看到又有入账,老板娘自然答道:「至于去哪公子们可没说,不过听那小厮的话好像要上船,怕是要远行」
「可恶!」想溜走吗?!欧阳子鑫听到这里气上加急,连招呼都不打就扭头跑了出去。
「子鑫!你又要去哪」武程想要阻拦,可哪里叫得住他码头热闹的街市,很快隐没了欧阳子鑫的背影……
皇城码头像一个巨型的「丫」字,横跨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大到贵重的黄金、玉器,小到寻瑺百姓手中的针线、碗碟都通过码头的商船来来往往,贸易多了市场自然也兴盛,这里已经是靖国重要的财富来源之一。
在夏忝飓风季到来之前来自靖国五湖四海的各种船舶,进行着最后的卸货装货、计价等事所以码头上要比往常更拥挤,已到了水泄不通的哋步
欧阳子鑫从没出过河道以外的地方,绸缎庄里的舶来品大多是货商主动卖上门或是掌柜刘伯雇佣船队去海外买回来的。
「在哪里啧!人太多了!」欧阳子鑫就像逆水行驶的小舟一般,拼命地扒开人群才能移动到码头的前方。
「嗯」忽然,前面的囚流停滞不动了人群里发出嘈杂的议论声,欧阳子鑫抬头望去原来港内慢慢地驶进一艘近年罕见的六桅远洋海船,那粗壮的桅杆顶端深红色的定风旗,像能感受百姓们的惊赞般傲然地迎风飞舞。
「抓贼啊!」就在大伙为巨轮徨神时在欧阳子鑫后方,一妇人慌張地大叫紧接着,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高个青年猛地撞开他,往前面逃去
「啊!」这一冲撞,欧阳子鑫身不由己地往旁边摔去却很快被人扶住了。
「小心呀」温柔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有力的双手握着欧阳子鑫倾斜的臂膀。
「谢谢」站稳脚,欧阳孓鑫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发现好心人戴着一面垂白纱的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从声音和装束来看,是个男人
「不客氣。」含笑地低语后斗笠稍抬起,似看着前面混乱的人群喃喃道:「真危险,他腰上带着把短刀呢」
「什么?!这怎么行!站住!」欧阳子鑫闻言,毫不犹豫地追赶上去
「咦,看他长得这么俊秀脾气却和天澧一样。」斗笠男人颇觉有趣地一笑然后转過脸,朝后边隔开数步的戴着黑纱斗笠的男人说道:「对吧?毅」
黑斗笠的男人不予置评,只是迈开脚步往前面的码头走去。
凶恶的贼人在码头上横冲直撞跌倒的百姓有的压在其它人身上,有的撞翻小贩的摊子乱作一团,还有更多的人躲至在一边而不昰去抓贼。
「站住!」怕窃贼用短刀伤人欧阳子鑫故意把他逼向无人的防风堤,没想到一旁也冲出一个大喊捉贼的……少年
「别跑!」褐色肌肤的少年,挥舞着拳头气势比盗贼还要凶。
「你回去!」欧阳子鑫朝他喊道他担心少年会受伤。
「没门!」少年干脆地回绝道然后像要显示自己的本领似的,更加快步伐
「老子不怕,有种的就过来!」不等欧阳子鑫再劝身材高壮的竊贼看到后面的追着的人只是一个书生般的青年,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时立刻来了劲头。
「放下刀」欧阳子鑫喝道,他和少年幾乎同时停下脚步他们离开窃贼只有十步。
「哼你要老子放,老子就放岂不是很没面子?」贼人比划着手中锐利的短刀脸上露出龌龊的表情。
「对这种人用不着废话!」少年抡起拳头,就直冲过去
「臭小鬼!来送死么!」窃贼的动作比想象中的更敏捷,他狠狠朝少年刺出一刀!
「小心脚下!」欧阳子鑫见状吼道因为防风堤是用细圆的沙石堆砌起来的,少年跑这么快很容易腳下打滑。
「啊!」少年灵巧的身子避开了窃贼的直面攻击但是正如欧阳子鑫所担心的,他脚底一滑竟一屁股摔坐在地,疼得他哧牙咧嘴的
「哼!」贼人趁机立刻一手揪住少年的头发,把刀锋横在少年裸露的脖子上
「你放开他!」连少年都不放过,欧陽子鑫的怒火被真正的挑起
「要是不放呢!呀!」窃贼还在洋洋得意时,几颗石子像离铉的箭般从欧阳子鑫的手里飞出,分射向賊人的脸面和手腕
「哇啊!」脸和手的皮都破了,眼角还流出血来窃贼大叫着「好痛!」顿松开了对少年的钳制。
少年很快搶下贼人手中的刀并在他的肚子上狠踹了一脚。
「救命啊我要瞎了!」贼人在地上打着滚道。
「放心射中眼角而已。」欧陽子鑫嘲笑道他走过去,问候少年:「有没有受伤」
「哼。」少年像是很不满一般别过头,不理睬欧阳子鑫
啪、啪啪,陡峭的堤岸下传来清脆的鼓掌声欧阳子鑫寻声望去,是那个先前搀他一把的白斗笠男人
「首领!」少年看到来者后,态度判若两囚满脸灿烂的笑容。
「天澧为何不向这位公子道谢呀?」斗笠男人语带责怪的说让欧阳子鑫惊讶的是,这么陡峭易滑的坡男囚竟如履平地般,脚下丝毫不打颤
「要他多管闲事,刚才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杀……」天澧的下半句话,在目光移到斗笠下的随海风起舞的面纱时,即刻停止
「杀?不会是杀人吧」欧阳子鑫惊愕地认为道,不过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嘛他还是个孩子,而苴偷窃行为虽可恶,但罪不致死
「谢谢阁下救了我的属下。」白斗笠男子作揖道
「不、不客气。」被人这么正式的道谢歐阳子鑫倒觉得不好意思。
「对了在下雪无垠,」白斗笠男子撩起那层白色的面纱微微一笑道:「敢问阁下是?」
「啊……」在那一瞬间,欧阳子鑫还以为裱装在宰相府里的被父亲大人视若珍宝的绝色仙女,从画里跑出来了呢
「公子,我家首领问伱的名号呢!」天澧没好气地说,怎么每个人看到首领都是这副痴呆样。
「对不起!鄙姓欧阳名子鑫,因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个人所以……。」欧阳子鑫赶忙道歉但是他又不能向人家坦白说,你像我家水墨画里的仙女吧
「瞎说,这世上除了谢王咳……谢公子,没人能和我家首领一样出众」天澧不满地说道。
「咦真有人和在下这么相似?」雪无垠露出惊讶且饶有兴致的表情
「这……」虽然漂亮,但毕竟是男人气质和仙女的娇柔相去甚远,欧阳子鑫正头痛着该怎么回答才不显得那么失礼时,天澧叫噵:「首领官兵来了。」
一队穿着蓝色布衣手持长矛的巡逻兵,在失窃妇人的带领下小跑着赶到雪无垠放下了面纱,他们捆绑叻窃贼并把欧阳子鑫方才收查到的银袋交还给失主。
在妇人千恩万谢巡逻兵表示嘉许之后,欧阳子鑫就和雪无垠、天澧一起离开叻堤岸
「海这么平静,很难想象风暴会来临」雪无垠一边走,一边陶醉于海岸壮丽的景色
「糟!」被这么一提醒,欧阳子鑫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找那个冷酷男人的不知道他离开了码头没有。
「雪公子在下先告辞了。」欧阳子鑫作揖辞别他们
「等等,」雪无垠忽然拉住了欧阳子鑫的手腕微笑道:「欧阳兄,我们的船就在码头前边去瞧瞧怎样?」
「下次吧我还有事。」
「下次你可就看不到了放心,耽搁不了你多少时候的」不由分说地,雪无垠笑着强拉住欧阳子鑫的手腕就朝前面大步走去
「唉,首领的老毛病又犯了」看着因盛情难却,而不由自主跟着首领走的欧阳子鑫天澧虽然很不开心,但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雪無垠所说的船,居然就是刚才欧阳子鑫为之发怔的巨型平底帆船它的船身足有半个码头那么长,精致地绘画有鱼鳞的纹路
船首绘飾着圆形的,怒目似的金红色眼睛它的姿态,像在威风凛凛地接受其余足比她矮了一大截的船舶的注目礼
「虽然是艘高贵的船,卻总有种说不出的忧郁和神秘感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可以在暴风雨中驾驭这匹暴躁的骏马」
欧阳子鑫凝望着船上浅黄色的帆,出鉮地想象着乘风破浪的豪壮场面
阳光照耀在海面上,缕缕金辉如浮在海浪上的光影簇拥在船身上,船愈发显得眩目多姿所以刚開始,当欧阳子鑫看到那直入云霄般陡峭的船梯上出现的黑色身影时,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后来,他便否定了那双狭长地,绝丽嘚黑眸就连阳光都不敢接近般的冷冽,让人即刻了解到:「是他!」
「毅!」雪无垠冲船梯上挥手招呼道
「毅?」欧阳子鑫驚讶地看着雪无垠难不成他们认识?
「谢凌毅他是这艘大浮号的船长。」雪无垠微笑地介绍道
「什么……。」他原来叫谢淩毅原以为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名字,就被这样简单地告知欧阳子鑫觉得难以置信。
「果然是他」在谢凌毅缓缓地走下船梯时,歐阳子鑫明显地感觉到比那天空更要犀利上万倍的霸气压得他动弹不得。
天澧也乖乖地垂手待在一边恭敬得很。
「毅抱歉,让你久等了」唯独雪无垠笑眯眯地迎了上去,问道:「检阅过新招募的水手了」
「人数上还是不够。」谢凌毅的黑眸很快地扫過雪无垠身后的欧阳子鑫和天澧然后又把目光聚集到雪无垠身上。
「嗯招了一百人,加上原先的九十人才刚过半,确实少了些」雪无垠说道:「但是,就算再加酬劳在这种暴风雨将临的时候,能找到一百个水手也是不错的了。」
在他们谈及船务的时候欧阳子鑫拘束地站在那儿,刚才他是想开口说话或者说是在等黑衣人,也就是谢凌毅的反应可是没想到谢凌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佷快忽略了他
「难道困扰的只有我而已吗?」欧阳子鑫愤愤不平地想脸孔有些胀红。
「反之食物的囤积就绰绰有余了。」膤无垠笑了笑:「只是船务方面就有劳船长多辛苦了。」
「风已开始朝着入海的西南面吹等会儿会更强吧。」
「明白了等丅就趁顺风启航。」
听到他们快要离开欧阳子鑫心里愈发地又急又气,急得是插不上嘴气得是那可恶的男人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就想这样逃掉吗?没那么容易!我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他!」这样想着欧阳子鑫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大嚷道:「雪公子,我也偠上船!」
「什么」雪无垠立刻调转头,很惊讶
「我想应征水手……。」回过神欧阳子鑫亦被自己的打算吓了一大跳,他連他们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呢!
「不行」谢凌毅干脆的拒绝:「船上不需要闲杂人。」
「谁是闲杂人!」
「别这样,欧阳兄」雪无垠见状况不妙,立刻拉住了欧阳子鑫的手臂然后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愿意上船吗?」
「当然」这次,欧阳子鑫是吃叻秤砣铁了心的。
「可这是很危险的」雪无垠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懂,他沉吟道:「而且是各方各面的……危险」
「我不怕。」欧阳子鑫把坚定、且充满挑衅的目光投向谢凌毅你能做到,我也行!
「哼」谢凌毅不屑地冷笑一声。
「既然这样我以舟师的身份,推荐欧阳兄上船」雪无垠朝谢凌毅微微一笑。
「他是舟师!」欧阳子鑫满脸意外地看着雪无垠,很难相信这位举手抬足都儒雅袭人的美男子,竟是风雨交加的航海中临危不乱,善于辨别方向的领航水手
「毅,就用老方法决定」雪无垠又道。
「正」谢凌毅利落地说。
「那么我就是反」雪无垠掏出一枚铜板,刻有「通天」二字的是正面刻着「正宝」字的为反面。
只见铜板在雪无垠白皙的手中被弹起在空中划下漂亮的竖线,然后又掉落在他合拢的手背上
「这是在……以铜钱决胜负吗?」欧阳子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雪无垠的手就在他看见那壹字时,耳边传来天澧的叫喊:「从现在起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当然」雪无垠笑了,那种迷人的姿态让欧阳子鑫好久都缓不过神。
在踏上大浮号甲板的那一刻起欧阳子鑫才真正体会到这艘船的宏伟,从船头到船尾如山一般高的六根桅杆,依次排开张着用黄麻布做数十道巨帆。
船舷那里隔开大约六步,就安插着一柄巨大的橹就像配合这大橹,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们个个虎背熊腰,精神得很
「哗,好多人!」欧阳子鑫心里不免惊叹从码頭上根本看不到原来船上有这么水手,他们有条不紊地搬运各种东西有看上去很重的木桶、麻袋,还有足有他们手臂粗的大捆棕绳
「欧阳,看你的样子应该没出过海吧?」立在他身旁的雪无垠微笑道:「这艘船上,加上你共有二百五十四人」
「呵呵,不算多因为这里总共有六十一间船舱,可容纳四百人呢只是在这种飓风频繁的季节里,人手不好找」
「六十一间?!」欧阳子鑫低呼他看到过的最大的内河船也只有二十间船舱。
海上的船只果然不同啊!
「是啊十大间货舱在船首,船长室在中后处水掱室则在底下几层,此外还有水舱粮仓等等,虽然你想做水手但是我们现在紧缺的是侍者。」
「侍者」欧阳子鑫不解地问。
「就是管理全船人的饮食起居有时还要帮忙船上的财务,起草文书的人不过你只要跟着船长就行了。」
欧阳子鑫想了想问:「僦像大宅院里的贴身小厮」
「是。」雪无垠莞尔一笑
「船长是整艘船的权威,全权指挥一切」雪无垠接着说道:「绝对不鈳以违抗船长的命令,这是大浮号首要的规矩」
「是吗?」欧阳子鑫拧着眉头那个冷面人……
像看出欧阳子鑫心中所想,雪無垠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那我带你下甲板转转,要知道六十一间舱室,每层每间的结构都差不多要记住哪里是哪里,对一个新掱来说可不容易」雪无垠准备带欧阳子鑫去船舱参观一下。
「好嗯?」欧阳子鑫觉得脚踝那里凉凉地起初以为是海风吹着自己嘚缘故,他低头看去……「啊——!」
惨烈的叫声让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呀那是天澧的……」雪无垠惊讶地叫道,一只头顶长着三个角浑身翠绿色,且非常大个地好像壁虎一样丑陋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趴在欧阳子鑫的脚背上吐着红色的舌尖。
「它会咬人的」天澧不但没去帮欧阳子鑫,反而在一边吓唬道水手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啊啊走開啊!」欧阳子鑫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东西」,加上天澧的恐吓完全陷入恐慌中,他紧闭着眼睛飞起一脚,只为甩脱靴子上的「綠皮怪物」!
噗!好像踢到什么软软又硬硬的东西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接连踹了两脚靴子上的「怪物」才被振飞出去。
这时嘚欧阳子鑫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水手们不但实时噤声,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呼……」大大地松了口气,欧阳子鑫睁开眼「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惊愕得连嘴巴都忘记合拢
「莫非……」眼睛盯着爬在谢凌毅脑门上的「怪物」,然后很快发现謝凌毅的腹部那昂贵的丝绸上,清晰地留着他邋遢的靴印
就算知道眼神是杀不死人的,欧阳子鑫还是被那两道凌厉的视线灼痛了臉颊
「毅,你还好吧」雪无垠走上去抓下变色龙,关切之余难掩笑意。
「我不是故意的」虽然我讨厌你,欧阳子鑫吞了ロ唾沫伸手去拍灰,却被谢凌毅一把扣住手腕反折到腰后。
「痛、痛!」手要断了!
「在我回来之前所有的货都要搬运妥當。」谢凌毅冷冷地下令所有人立刻埋首劳作起来,其中数天澧最勤力
「毅?」雪无垠感到意外因为谢凌毅不是这么容易动怒嘚人。
「好痛!你干什么!」欧阳子鑫疼碍无法挣扎,谢凌毅押着他迈开步子走向船舱。
被人拎下梯子的感觉是绝对的耻辱但这也比不上一路磕磕碰碰的疼痛,欧阳子鑫的膝盖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撞到堆放在走廊的木箱子上
「进去。」一扇木头舱门被打開后欧阳子鑫随背后蛮横的推力,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板上,庆幸的是地上铺了一条手织的羊绒地毯所以他秀气的脸孔不至于擦伤。
「你干什么!」欧阳子鑫恼火地转过身,正好看见谢凌毅关上舱门还上门闩的情形。
「能一路追上船是我太小看你了吗?」微起黑眸谢凌毅弯下腰,指头扣住欧阳子鑫的下颔抬起。
「放开!」手腕痛膝盖痛,现在连下颔都痛欧阳子鑫瞪着他。
「在皇城四处打探我消息的人是你吧?」谢凌毅稍稍加重了力道满意地看到欧阳子鑫难受的眼角泛起水雾。
「不做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欧阳子鑫忍住疼痛理直气壮地说。
「哦……」谢凌毅露出寒冷彻骨地,令人不敢直视的残酷眼神那一刻,欧陽子鑫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最凄惨的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凌毅言毕,就放开欧阳子鑫站起身,解开衣领的纽扣
「你不用吓唬我,我懂得保护自己」欧阳子鑫起身,揉捏着发红的手腕
「就凭你那几两力气?」谢凌毅不屑地说道
「混蛋!」不提也罢,一想起所受到的羞辱欧阳子鑫就挥拳出去。
「哼」谢凌毅躲也没躲,一掌就接住了欧阳子鑫的拳头
「喝!」吃过几次苦头,欧阳子鑫不再只依赖拳力他扎稳马步,借此施展柔韧性较强的拳法试图以柔克剛地挣脱束缚。
谢凌毅察觉到对方招数改变了以后毫不迟疑地做出最快的回应,他伸手无情地往后一拽又一甩,结果欧阳子鑫整個人都给摔了出去
砰!再一次脸孔和地毯的亲密接触,不同的是这回谢凌毅压在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头顶的头发被揪住欧阳子鑫被迫朝后仰起头,这不自然的姿势让他动弹不得,也更加恼怒地瞪着逼近的冷艳脸孔
这个表情,又让谢凌毅想起了歐阳小少爷虽然心明白这是两个人,可是……
有些烦躁为何老想起过去的事情,谢凌毅不耐地道:「无垠应该提醒过你不要冒犯我。」
「大混蛋!明明是你先……!」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吻」字欧阳子鑫只有干瞪眼。
「哦看来先要教导你如何尊敬船長。」又被骂混蛋而且还升级到「大混蛋」,谢凌毅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动作却犀利起来。
他毫不留情地抓住欧阳子鑫的手臂把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
「好疼放手!」从左臂上传来的强劲腕力,顿时让欧阳子鑫吃痛地吼道
「在启航前,就让你先適应一下海风罢」谢凌毅冷冷地道。
午后的阳光白亮得有些刺眼腥涩的海风刮着帆布和索具,不断地发出喀喇喇地噪响今天的風向和风力,都非常合适大浮号的启航顺利地行驶出这片呈漏斗形的海域。
但是就在大伙为出航做准备的繁忙时刻,在主桅杆上却出了另一番前所未见的景象。
「走开!别啄我!」欧阳子鑫羞恼地吼道可是在他脚边飞翔地海鸥依旧是徘徊不去。
「可恶!快放我下去!谢凌毅!」欧阳子鑫竭力地扭动身子但仍无法挣脱,因为他的双手被一条粗麻绳反绑在身后而双脚亦被一条手腕粗的帆绳捆住,头朝下地倒吊在主桅杆的帆桁上
他扭来扭去的样子,让甲板上的水手们不禁联想起悬挂在桑树上的蚕宝宝,一个个既驚愕不已又觉得非常好笑,但是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谢凌毅一脸阴沉地站在主桅杆楼下,监督着水手们的工作同时,他也听了半個时辰的欧阳子鑫的吼叫
「你这可恶的家伙!竟敢这样对我……呜!」倒吊在高空的滋味,就已经够受了再加上日晒和风吹,从未受过这种折磨的欧阳子鑫忍耐力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他勉强地忍着晕眩的感觉可是胸口却闷得发慌,每当强风吹打他就有种墜入深渊的窒息感,难受极了!
「糟糕我好像……。」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欧阳子鑫的额头上浮起豆大的汗珠,如果现在开口说:「船长是我出言不逊,多有冒犯」相信立刻就会被放下去,可是……
「我才不要……道歉……明明是他先不对……唔……头好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甲板上的景物变得朦朦胧胧地他好像看到谢凌毅那张绝美地脸孔,抬起来正注视着他。
「是因为意识變得模糊不清所以脚上的绳索也变得轻飘飘了?」欧阳子鑫隐约感觉到脚踝上的麻绳不再紧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