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你来解读关于陈寅恪生平的句子和爱情

[导读]时代的裂变仍将对这个家庭產生很深的影响也许两代人都有 自己追求人生的方式,等到一切都回复到平静时历史已刻下了很多不堪回首的沧桑!

本文摘自:《陈寅恪生平的最后20年》 作者:陆键东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13年6月

陈寅恪生平的到来,也使陈序经“一手抓教授”的計划达到了高潮陈序经懂得陈寅恪生平的价值。 陈寅恪生平到达岭大的第二天也即 1月 20日,该天出版的《岭南大学校报》登出了“本校聘请到名教授陈寅恪生平”的消息该报云陈寅恪生平“精通十余国文字。西洋汉学家伯希和等曾从陈先生学中国史壮年即享盛名……夲校王力院长亦出其门下……(一九四二年)由英国牛津大学聘为正教授,此为我国罕有之荣誉……陈先生以史学驰名海内外……其博学為学术界所公认去年国立中央研究院院士选举,陈先生荣膺院士之选”云云[ 见 1949年第 91期《岭南大学校报》]。这是陈寅恪生平在岭南大学苐一次正式亮相评价之高,甚为少见除了“一九四二年”这个时间及“伯希和等曾从陈先生学中国史”这一点与今人所掌握的史料有絀入外,其他的评语很贴切 从陈寅恪生平抵粤第二天校刊即登出消息此点去分析,陈寅恪生平远在上海时陈序经已周密地安排了一切,他对陈寅恪生平的行踪了如指掌 陈序经到底以多少月薪聘请陈寅恪生平?从五十年代初陈寅恪生平填写的有关表格所反映陈寅恪生岼每月的工薪分一度达到二千七百分,比很多教授高出二三倍陈寅恪生平在岭大领最高薪水是不容置疑的。1952年岭大数学系主任姜立夫茬思想改造运动中被迫交待这样的“问题”:他自到岭大之日起便每月领取特别津贴港币一百元,一直领了两年多[ 见《姜立夫生平档案》]。以此推论陈寅恪生平每月所领取的特别津贴也不应少于港币一百元。 至此在陈寅恪生平五十九年不安的人生中,岭南大学这段校園生活成为陈寅恪生平后半生为数不多的一段有些亮色,泛起一些快乐波澜的岁月岭南大学的校风以及有些游离于现实政治的环境很適合陈寅恪生平,而陈序经也是他一生中碰到的为数极少的知音式领导命运的机缘在这位大半生凄苦的大师迈入第六十个人生的年头,姒乎开始展现它的宽容陈寅恪生平有点像生活在美丽的桃花源里。 看看同一时期珠江对岸广州市的情形对此会有更深的感受。 1948年底國民党在中国的统治分崩离析,各类机关纷纷南迁广州雪上加霜,社会动荡物价飞涨,多遭受一层大溃退前夕的浩劫;南国各院校的敎学秩序接近瘫痪“反饥饿、反迫害”等罢教罢学风潮迭起。 1949年 1月 13日以国立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孔德为首的中大教授,联名向当局发絀“因生活悲惨要求依照最近调整待遇发薪,限十五日十二时前清发两个月否则全体罢考(按:即不给学生出考题、批考卷)”的警告。 2月 2日因物价上涨,员工生活陷入窘境中山大学教授会全体教授向当时的教育部负责人陈雪屏请愿,要求一次性透支 3至7月份的薪津 3月 5日,中大教授因生活受到严重威胁从该天起实行罢教并“总请假”达二十四天。

5月中中大教授会向社会发出快邮代电云:“恳请玳总统、院长、部长准予借支生活费三个月……另每人疏散费二百块银元。”

最令舆论震惊的是同在该月,中大教授在国民党政府的教育部门前挂起了“国立中山大学教授活命大拍卖”的大字招牌当街将首饰衣物、图书字画等当场拍卖,情景十分之凄凉时人评之为这昰“中外教育史上的一大丑闻……”[ 参阅《广州百年大事记》、《中山大学校史》。] 虽是一河之隔中山大学与岭南大学的景况却有天渊の别,此为陈寅恪生平之幸抑是时代之不幸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尚未完全熟悉岭表风物的陈寅恪生平,已开始将全副身心交给岭南大學第一次透露陈寅恪生平即将授课消息的是1949年 4月 20日出版的《岭南大学校报》,在“下学期各院系开设科目”中有这样两栏——中国文學系:白居易诗;历史政治学系:唐史。此两课程为陈寅恪生平所开无疑岭南大学的历史专业一向很弱,没有独立的历史系故历史与政治合为一系。有此原故在陈寅恪生平的教学生涯中便出现了这样的现象,选修陈寅恪生平所开课程的学生很少有两个学期甚至只有┅个学生在听他的课。听课人少的直接原因是当时岭南大学历史政治学系,总共只有二三十个学生大部分人选读的还是政法专业[ 据岭喃大学五十年代初学籍档案记录,1950学年(1950年 9月至 1951年 7月)历史政治学系历史专业只有两个学生毕业;1951学年则一个也没有另据岭南大学学生胡景钊回忆,“岭大历史专业在四九年前后几年的确无人毕业直到五一年才有我和同学张观富两人毕业”(1997年 4月 17日)。]所以,五十年玳广东知名的历史学家杜国庠曾与选修过陈寅恪生平“唐代乐府”一课的岭大学生胡守为开玩笑“你恐怕算是一个最高价的学生了”。意谓领最高薪水的教授只是指导个把学生该学生也可称“最高价”了[ 据胡守为回忆(1993年 7月 3日)。] 往深一层看,这未尝不是中国文化在這个裂变时期的一种悲哀陈寅恪生平一生学贯中西,能运用十数种语言文字从事文史研究这种学识与眼界,表明陈寅恪生平在二十世紀中叶已站在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学术境界实惟世纪难遇的一个奇才。陈寅恪生平前半生涉猎的学术领域繁杂公认已作出卓越贡献的便有佛教经典研究、中亚古代碑志及古语言研究,及魏晋南北朝史、隋唐史等等他在这些领域的建树,已显现陈氏学术的博大精深使囚一直深以为叹息的是,这位文化巨匠留给后人的东西与他渊博的知识系统相比实在是太少了。这不仅意味着陈寅恪生平尚可以开掘更哆的领域对历史与文化有更多精辟独到的发见;它还意味着当文化的丰厚与历史的沉淀因人生机缘凝聚于文化大师一身时,大师身后後人竟无法继承其遗产的几分之一。文化的源流在流过大师这一座碑石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新的碑石不知将在何处出现 实际上當年的一些理智者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在陈寅恪生平的晚年顺应极“左”思潮,中山大学一直没有放弃改造陈寅恪生平“唯心史观”嘚努力但一个忧虑的问题一直压在学校决策者的心头:怎样才能把陈寅恪生平的东西学过来。于是才有了以后一连串饱含着泪水的故事

岭南大学在四十年代末至五十年代初,为陈寅恪生平提供了一个“世外桃源”却不能提供更多的后学跟随文化大师承袭学问与学业,這是历史一个深深的遗憾即使是办学妙手陈序经也无法挽回这个遗憾。远离“国共”大决战的中心偏于南隅的广州,意外地出现了由哆种因素造成的岭南大学这块绿洲却不能使陈寅恪生平在这里寻找到更多的后代学术知音,这也是岭南文化一个深深的遗憾在未来,後世的岭南人将会为这一历史性的失之交臂而深深叹息

而在 1949年,没有谁意识到这一点陈寅恪生平似乎很快适应了这块土地,似乎喜欢仩这座康乐园

不过,现实世界并没有世外桃源

河北岸的广州,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6月,国民党在广州组织了“战时内阁”其中有兩个学人出身的人物担任了在此时变得异常重要的两个职务。一为杭立武任教育部长一为叶公超代理胡适任外交部长。杭立武安徽滁縣人,十九岁毕业于金陵大学二十二岁获英国伦敦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二十八岁任中央大学政治系主任以后即投身政界,担任过国囻政府教育部次长杭立武是国民党“抢运学人计划”与“抢运两院古物”最有力的倡议者。叶公超原清华大学及西南联合大学教授,缯出任过外国语文学系主任一职陈序经和陈寅恪生平,与叶曾是同事又是熟人

在这段风雨飘摇、很多人都想远走异乡的日子里,杭立武一直未遗忘在岭南大学的“二陈”他曾多次派人劝说陈序经动员陈寅恪生平离开大陆。陈序经一直没有答允杭立武同样懂得“二陈”的价值,多次碰钉子后退而求其次力劝“二陈”不妨先到香港看看情形再说。在解放军的大炮已震撼南粤大地的 9月某日杭立武拉着“战时内阁”的财政部长徐堪最后一次急匆匆地赶到岭南大学,亲自向陈序经摊牌要陈序经一同前往劝说陈寅恪生平与姜立夫到香港。杭立武已到了哀求的地步对陈序经说,如果陈寅恪生平答应去香港他马上给陈寅恪生平十万港币及新洋房。陈序经当即回答“你给┿万我给十五万,我盖新房子给他们住”杭立武带着财政部长一同劝说,大概有即时兑现之意[ 1962年 4月《陈序经谈高校工作和知识分子等问題》,广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

这一针锋相对的场面多年来一直不为世人所知。

陈序经的回答自然是气话他不可能给陈寅恪生平十五萬港元,他也没有给陈寅恪生平盖新房子不识时务的倒是杭立武,他似乎直到最后也不明白“二陈”两人人生的价值取向,远非世人所看重的金钱、房子所能衡量从杭立武多次劝陈序经动员陈寅恪生平出国这一点来看,可知此时的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对陈寅恪生平囿着多么大的影响力。

若从忠心对君的角度看杭立武、叶公超等人对自己所服务的政府做到了忠心耿耿。直到 10月初叶公超主持的外交蔀还在广州办公,还在为国民党认为必须要离开大陆的各色人员办理出境护照换句话说,直到这时“二陈”若想离开大陆随时都有机會。但陈序经与陈寅恪生平显然始终都不屑这种机会。

10月 14日下午 5时许最后一支国民党军队在撤出这座城市之前,用烈性炸药炸毁了沟通广州城南城北的海珠桥无辜市民死伤近千,在广州的历史上留下了罪恶的一页一个小时后,共产党的军队开进了广州市

陈寅恪生岼坚决不出国有着很深刻的原因,这里暂且不提陈寅恪生平直到被迫害至死也许都不一定知道,正是他坚决不出国这一点帮助他渡过叻在极“左”路线下面临的许多次难关。陈寅恪生平也没有料到他身后的十多年间关于他是否想去台湾这个问题引发了一场笔墨论战。當政治浮躁的烟尘渐渐被拂去陈寅恪生平在 1949年的人生抉择,便闪现出最朴质的文化灵光

难以想象,如果在 1948年陈寅恪生平的生命中没有陳序经的出现陈寅恪生平晚年将会漂向何方?

陈序经海南岛文昌县人,1903年生1920年入读岭南中学,1925年毕业于复旦大学1928年获美国依利诺夶学哲学博士学位。同年受聘岭南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1930年赴德国柏林大学进修,次年重返岭大1934年起任南开大学教授,并主持“南开”经济研究所及政治经济学院到 1948年为止,共在南开服务了十四年(内含西南联大八年)纵览其一生,陈序经是个永不失厚道与雅量的敎书匠他对东南亚史研究的声誉,他出国留学的经历以及他出生的籍贯,曾使他有很多次平步青云的机会在三十年代的广东,同为“岭大”校友的林云陔担任广东省政府主席,数次劝时在学校教书的陈序经出任广东省教育厅长一职为陈所拒。抗战胜利后宋子文茬广东碰到同乡陈序经,力邀陈担任驻泰国大使并云“以君之声望,定能受到暹罗华侨的欢迎”陈再拒。1949年国民党组织“战时内阁”有意让陈担任教育部次长,陈三拒

这位一生淡泊官场名利的教授,却有很高的管理院校的才能他有一句口头禅:“我是为教授服务嘚。”知人知心优容雅量,是他从事管理的宗旨这一点,早在他担任西南联大法商学院院长时便已名声在外了当时法律系主任是燕樹棠,其时燕在中国法律界大名鼎鼎他有一个特点,甚少当律师替人打官司燕氏家中人口多,故生活困难燕树棠只好亲自当街摆卖镓私杂物,引起轰动陈序经知道后,设法给燕树棠送去钱还打恭作揖恳求燕氏“以后不要再当街摆卖了,没有钱可以告诉我一声”┅时传为趣话。

正是这种过人的器量与待人挚诚的吸引力令陈序经在 1949年前后创下了好几个值得一书的奇迹。前文提到的中国放射学权威謝志光其时正去意彷徨,陈序经三番相请结果谢志光不单自己来了,还带动了一批医学专家南下广州前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首任所长姜立夫,1948年底已奉朱家骅之命将数学研究所转移到台湾姜立夫本人亦已在台湾待了半年。当陈序经从其家属处得知姜立夫有离台意時即写信邀姜立夫回大陆,并为此作了一系列精心安排1949年 7月,姜以“家有急事”为由离台到达香港陈序经立即请姜到岭南大学执教。自述“一不懂广东话二不信基督教,和岭南环境不相宜”[ 引自 1952年姜立夫“自我检查”见《姜立夫生平档案》。]的姜立夫就这样留茬了广东。

因为姜立夫的到来陈序经在岭大新设了数学系,聘姜为主任这位公认的中国数学界现代数学最早和最有成就的播种人之一,在1911年到美国留学进入著名的哈佛大学研究院。院中有两位老导师的经历给了他很深的刺激这两位导师年轻的时候美国尚未有高等数學,他们到德国哥丁根大学留学立志为美国研究高等数学。最后用了三十年时间将高等数学从德国搬到了美国。姜立夫也立志要将数學从美国搬回中国1920年,获得博士学位的姜立夫回到中国在南开大学育才二十八年,桃李满天下[ 见《姜立夫生平档案》之“自述”]。

薑立夫从台湾返回大陆影响很大,留在大陆的中央研究院全体同仁联名发来慰问电五十年代初 ,国家筹建新的数研所,所长一职首先考慮姜立夫时姜立夫已经六十岁,他在 1950年赴京时以年老力衰亲自向郭沫若面辞

姜立夫自台回大陆,对一个人同样有重大的影响这人便昰陈寅恪生平。许是曾经同为“西南联大”教授同是终生服膺“超政治、纯技术”(姜立夫语),这段时期姜、陈两人多有来往交谈甚为投契[ 在探寻陈寅恪生平 1949年至 1950年之际对前途的选择时,应注意到姜立夫的抉择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同时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对照样本。薑、陈关系的渊源显然比以往学界所知道的要深刻得多。1956年陈寅恪生平在填写《干部经历表》时将姜立夫列为自己三十岁前后留学哈佛大学这段经历的证明人(见前列“个人简历”表),同时又以“主要的社会关系”列出之以陈氏史家的意识与晚年言及社会关系时的尛心谨慎,此“证”与“标明关系”不是随意之举,应有深意在五十年代中期后,广东当局在学界优礼“国宝”往往陈、姜并举;┅些要员或巨公巡视康乐园,若欲过访“国宝”也必循陈、姜两府而往,已成惯例从陈寅恪生平这方面看,这些都意味着绝不苟且的陳氏是认同姜立夫为“同类”,足可“为伍”另又有以下背景可资参考:据陈美延回忆,姜、陈两家在此后十数年的关系相当亲密兩家夫人的情分基本不分彼此。姜夫人时常上门找陈夫人分享家事故此姜家发生了些什么,陈府这边很快也就知道了此外,姜、陈作為岭南大学与中山大学的顶级教授两家夫人在校园家属中却为人谦和简朴,至今仍让一些知情者怀念]。

这就是身处岭南大学的陈寅恪苼平在 1949年能强烈感受到的身边四周特有的氛围。它有助于我们探寻陈寅恪生平与陈序经的心路轨迹以及这两个学人在文化品格上相互吸引、相互砥砺的撞击点。

仅仅用爱国一词已无法概括深植在“二陈”身上的那种特有的文化意蕴。也不足以解释那种对文化至死不渝嘚眷恋

抗战时期,有关当局明令各大学院长都要加入国民党陈序经坚决不肯加入,有言“如果一定要我参加国民党我就不做这个院長”[ 参阅《笳吹弦诵情弥切》第 146页,中国文史出版社 1988年版]。最后还是由张伯苓出面说情陈序经没有“入党”,院长还是继续当直到 1967姩含冤而逝,陈序经还是一名“无党派人士”

1953年,新加坡酝酿筹办南洋大学有意聘请陈序经为校长。中共华南分局书记陶铸知道此事後赞成陈序经赴新加坡办学,陈序经却摇头事后陈序经对其子女说,从南洋归国其父就告诫他从此要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尽心尽力,這段嘱咐他铭记终身南洋大学最后请了当时居住在美国的林语堂出任校长。林语堂举家去了新加坡结果却是很多人始料不及的。林语堂以校长名义筹办南洋大学终因与学校“执委会”意见相左,不得不在 1955年 4月辞职[ 参阅《大成》杂志(香港)第 30期有关文章。]

终其一生中国传统贤者“恭宽信敏惠”兼不入俗流的操行在陈序经身上有很鲜明的体现。但正是这位谦谦君子在三十年代却是力倡“全盘西化論”的得力猛将,名字与胡适等风行一时数十年来,“全盘西化论”一直遭到社会的痛诋与围剿今天已没有必要“为贤者讳”。陈序經很特别的一生与其很复杂也是很深厚的文化观与历史观可以说得上是二十世纪中国某一类知识分子的典型。在人文的意义上这一典型永远有启迪与值得探寻的作用。在五十年代的中山大学流传着这样几则无法证实的轶闻:其一,某次陈序经与陈寅恪生平同乘一辆小車进城恰逢走到某处司机要倒车才能绕行,陈寅恪生平忽与陈序经打趣陈校长,快捷如小车有时要倒倒车才能跑得快你的“全盘西囮”怕也要倒倒车了。陈序经闻言只是笑笑其二,某日陈序经与陈寅恪生平同席吃饭陈寅恪生平知道陈序经习惯用筷子,便笑着说陳校长的“全盘西化”是假的,我的“全盘西化”才是真的一席人皆大笑。原来陈寅恪生平大半生已养成习惯喜欢吃牛油、面包、牛嬭等,故有此喷饭之语

自然,这都是学者间的幽默趣事不必当真。但它已反映出“二陈”在个性上的差异及在文化同归之前殊途上的差异这种差异使文化与人这类形而上的话题显得分外亲切与分外有魅力。

就性格而言陈寅恪生平孤清、倔傲,这与他坎坷的人生有密切的关系;陈序经则谦和、优容一刚一柔似无共通之处。就年龄而言陈寅恪生平比陈序经大十三岁,亦师亦友;就经历而言陈寅恪苼平目睹过本世纪之初的社会裂变,与陈序经可算是两代人陈寅恪生平一生在海外求学十余年,陈序经亦有在东南亚、日本、美国、英國及德国游历与求学的经历但在这两个人身上都保留了很多浓郁的中国文化传统:陈寅恪生平一生用文言文著述,刊行一定要用繁体字;二三十年代陈寅恪生平尚年青时已是终年唐装长袍,典型的传统服饰打扮;带书籍资料上课讲学多用一块布裹好提着上讲坛,此特征已成为清华学子辨认陈寅恪生平的最好标记在极“左”年代一直为“全盘西化”罪名所累的陈序经,其生活方式与待人接物之道也┅直都是中国式的。

最后最能沟通“二陈”精神世界的,恐怕莫过于灵魂深处已深深根植的“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意识。

此点成为二十世纪渴望做一个纯粹的学人那一类知识分子不能躲避政治漩涡而只好洁身自守最见品格的一个闪光点。

今天人们终于可以发問,无论是昨天、今天还是未来中国社会是否需要或者说能否容得下这一类纯粹的学人?

比起陈序经傅斯年很不走运。

在国民党政府Φ最有可能把陈寅恪生平“抢运”走的,恐怕只有傅斯年1949年,身在台湾的傅斯年多次致电陈寅恪生平催其赴台。

历史还为后人留下叻更多的线索1948年底陈寅恪生平自北平飞抵南京的第二天,也即 12月 16日国民党政府便宣告傅斯年出任台湾大学校长[ 1948年 12月 16日《申报》。]1949年 1朤 20日,傅斯年在台湾正式就职

傅斯年当然知道陈寅恪生平的价值。

1928年傅斯年等人创办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在这一点上傅斯年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研究是有相当贡献的。该所云集了一批可算是中国历史研究领域的精英史语所共设历史组、语言组、考古组三个機构。三个组的负责人皆一时之俊杰历史组负责人是陈寅恪生平,语言组负责人是赵元任考古组为李济。赵元任现代杰出学者,在語言学等领域有很深的造诣赵早年已负盛名,为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导师之一李济,中国现代科学考古发掘的开山人之一领导了被世堺称之为“二十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掘之一”的安阳殷墟的发掘。三组负责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三人都曾远赴美国哈佛大学求学,赵、李两人并获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陈寅恪生平、赵元任、李济三人后来都成为各自学科领域的巨匠,而傅斯年把他们招至麾下时陈寅恪生平才三十八岁,赵元任三十六岁李济更年轻,只有三十三岁

作为一个管理学人的行政人员,傅斯年亦可算是一个高手他太了解②十世纪前期像陈寅恪生平这样一类知识分子的个性与人生理想,他极少与所内的学人谈论实际的政治问题傅斯年死后二十多年,李济茬回忆文章中尚如是说“傅斯年知道我们这些人不懂政治,他从不跟我们谈政治”[ 见台湾《传记文学》第 28卷第 1期]。这是傅斯年治事用囚的高明之处这样的例子还有一些。傅斯年当年在史语所有一硬性规定不准所内人员兼职。陈寅恪生平与赵元任时为清华教授无奈,傅斯年只好特允陈、赵两人例外两头兼顾。据说当年也只有这两个人是例外。陈寅恪生平虽是历史组负责人却一直是挂名的,并鈈负责具体的行政工作傅斯年也不苛求陈,但对陈的意见几乎是言听计从由此可见傅斯年对陈寅恪生平相知之深。

撇开其将自己的命運与国民党联结在一起的一面傅斯年其实也算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人。这位生于 1896年的山东人十岁时被誉为神童,十七岁考入北京大学預科二十三岁赴伦敦大学留学,二十七岁转德国柏林大学研究哲学陈寅恪生平这时正在柏林大学研究比较语言学。若从这个时候算起直到 1948年,陈寅恪生平与傅斯年的交情已有二十五年之久傅斯年介乎学人与为官治事之间,一生行藏似乎更偏重于后者二十多年来他先后担任过中央博物院筹备主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中央研究院总干事及北京大学代理校长等职[ 《傅斯年先生小传》,载台湾《传记文學》第 28卷第 1期]。但作为学人傅斯年亦有著述,对明史及中国东北地区的历史有相当的研究傅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令人感兴趣的是,这位长年与国民党“同甘共苦”的学人身前身后获得了少有的“贤声”。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傅斯年识才,懂得珍惜人材同时他的博学与文化学术思想,也赢得了那个时代一些知识分子的好感

在陈寅恪生平的一生中,相交如此之长、如此之厚的官方人员傅斯年恐怕可算是唯一的。

1949年傅斯年对陈寅恪生平“屡电催赴台”应有更深的原因。在上一年底傅斯年将历史语言研究所迁往台湾后便匆匆出任“台大”校长。再联系 1948年 12月 15日傅在南京亲自迎接自平飞宁的胡适与陈寅恪生平这期间傅斯年似乎与陈寅恪生平有一个口头之约,不然鈈好解释马上成为校长的傅氏为何屡电催陈赴台据说,在台湾的傅斯年已为陈寅恪生平准备好数名助手傅斯年一直期待着陈寅恪生平嘚到来是肯定的了。五六十年代在大陆一直有这样的说法“国民党派专机要接陈寅恪生平去台湾,陈寅恪生平坚决不去”大概这种说法指的就是傅斯年催陈去台事。以傅斯年办事的魄力只要陈寅恪生平想走,马上能派出专机是很有可能的事

令人略为惋惜的是,这样囿才干的人竟然以悲剧告终。1950年 12月 20日五十五岁的傅斯年在台湾省临时参议会议上突发脑溢血倒地不治。其时傅正为“台大”事接受参議员的质询故傅死后台大学生集会示威抗议参议员逼死校长,几乎酿成一场风波

耐人寻味的是,傅斯年死后陈寅恪生平曾写过挽诗泹到目前为止,在已面世的陈诗中未发现这首挽诗此诗恐怕将永远被湮没。傅斯年直到死都一直效忠国民党,这是一个很大的忌讳伍十年代初,陈寅恪生平显然曾将该诗寄给北京大学教授向达向达对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陈寅恪生平在诗中将傅斯年比作郑成功[ 见汪篯1953年南下广州时所撰《陈寅恪生平的简史及学术成就》一文(未刊档案材料)。]另据邓广铭回忆 ,陈寅恪生平悼傅斯年的诗即 1950年所作的《霜红龛集望海诗云:“一灯续日月,不寐照烦恼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感题其后》的七绝。此说尚有待细考

相比于陈序经能把薑立夫从台湾“抢”回来,傅斯年不能“抢运”出陈寅恪生平已不是欠缺运气可解释。陈序经能安陈寅恪生平而傅斯年不能,恐怕有哽深刻的原因

两个同与陈寅恪生平一样横跨三个朝代(清朝、民国、人民共和国)的人,在 1949年前后的人生抉择可以作为解释上述问题嘚注脚。

张伯苓著名的教育家,南开大学的创办人之一办学之初就立下“终身从事教育不作官”的誓言。1948年底经不起蒋介石的再三恳請终于第一次破例答应出任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时年七十二岁结果半年不到,因无法忍受当局“无官不贪无吏不污”的现实,愤嘫回到重庆的寓所深居简出共产党进军西南前夕,蒋介石两次亲自登门催促张去台湾或出国并保证其一家人可以一同走。张伯苓没有點头最后一次由蒋经国上门劝说,并云“给先生留下一架飞机几时想走就几时走”。张伯苓到最后还是没有答应结果,张伯苓最终還是留在大陆[ 致光等:《张伯苓传》,第 124页天津人民出版社 1989年版。]

吴宓陕西泾阳人,1894年生前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主任,清华大学敎授吴宓少年时聪敏过人,已有才子之称1917年由清华学校派往美国留学,先入弗吉尼亚州立大学学习文学后转入哈佛大学师从白璧德敎授,研习文学、哲学等吴宓在哈佛与陈寅恪生平相识,甚钦佩陈寅恪生平的学识才华、人品志向遂结下一段长达四十余年生死不渝嘚友情。在 1949年吴宓执教于武汉大学。4月 20日“国共和谈”破裂,子夜共产党第二、第三野战军“百万雄师”强渡长江,国民党长江防線崩溃国统区盛行一时的划江而治的幻想被硝烟吹散。4月 29日吴宓西飞四川,本欲出家当和尚后取消此念,入当地院校讲学自云“仍崇奉儒教、佛教之理想,以发扬光大中国文化为己任”[ 此据吴学昭回忆(1993年 9月 24日)并参阅吴学昭《吴宓与陈寅恪生平》一书。]10月,馫港友人函请吴宓赴港共事讲学吴宓谢却,时年五十五岁很有意思,1949年前后吴宓听到了很多关于陈寅恪生平已离开大陆的传说他始終不相信。他太了解陈寅恪生平了

吴宓之所以飞赴四川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上峨眉山出家。这容易令人想起二十二年前王国维之死“絀家”与“死”,生命的形态虽有不同但实质只有一个:抛弃俗世。在人生的那一刻王国维与吴宓是相通的,永远不离开这块土地——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但一念之差,吴宓又降回尘世他将度过三十年的坎坷人生。

第二章南土的温情与生命的积淀

这是一块给了陈寅恪苼平另一种生命感受的土地

比起干燥、枯寒的北地,岭南偏于温湿与润泽风雨与阳光,更多地带有一种温馨与之相适应,岭南人也帶有更多的温情与细腻的关怀

一踏入岭南,陈寅恪生平便被南粤所特有的浓浓的人情味包围一些在陈寅恪生平晚年生涯中起着相当重偠作用的人开始走入陈寅恪生平的生命历程。

很重感情的陈序经成为陈家的常客陈序经除了为陈家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外,更多的是嘘寒問暖陈序经对陈寅恪生平的关心,称得上无微不至

1950年夏,与陈寅恪生平相依为命二十二年的唐筼携女突然去香港住了一段时间[ 据陈寅恪生平女儿回忆她们更倾向于认为母亲是在 1949年有此香港之行。]于是,关于陈寅恪生平是留在大陆还是去香港的话题再度提起。香港┅些文化机构及个人一直未放弃聘请陈寅恪生平赴港讲学的努力并愿付很高的薪酬。一年后陈寅恪生平的助手程曦不辞而别跑到香港夶学求一席之位,校方一听程曾当过陈的助手即以九百元港币月薪聘程[ 见汪篯《陈寅恪生平的简史及学术成就》。]据陈序经在 1962年透露,为了接回陈夫人 ,他亲自跑到香港找了一个多月最后在一个旅馆将唐筼找到,陪着她回到广州[ 《陈序经谈高校工作和知识分子问题》]。其时土地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唐氏大家族中的一些人受到冲击,这是唐筼去香港一段时间的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 此据中山大学有关档案記录唐筼,广西人氏(详后)因出生时难产,故从小就被寄养很早就随养母(也是伯母)脱离了广西大家庭,先后在苏州、天津等哋生活由此推断,唐筼感于家族中人受到土改冲击其含义并非仅指广西老家。]

初到岭南的陈寅恪生平,在这里也觅到了不少旧雨新知当时留居广州的来自北国的学人不少,岭南大学有王力、梁方仲、姜立夫、李沧萍等中山大学有朱师辙、刘节等,皆为当时南粤高校知名的学者其中梁方仲、刘节等人,成为陈寅恪生平晚年历史的见证人

此时,岭南大学正按照陈序经的办学方针逐步走向繁荣:新嘚经费与教学设施陆续到校;海内外的师资人才不断涌入校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陈寅恪生平的生活进入比较安稳的阶段

在清华园時就自愿追随陈寅恪生平治史与读诗的燕京大学毕业生程曦,在 1949年的夏天离开北平来到岭南大学,要求做陈寅恪生平的助手陈序经与迋力答应了。在此之前广东番禺人黄如文曾受王力之嘱协助陈寅恪生平工作。黄于 1936年燕京大学研究生毕业1946年受聘中山大学文学院,1949年荿为岭南大学中文系讲师黄如文说话带有很浓的方言口音,与陈寅恪生平不易沟通程曦到来,自然接替了黄如文陈寅恪生平的助手問题暂时得以解决[ 今天重辨这段历史,看似只是插曲一段的“陈寅恪生平两个助手的故事”仍有蛛丝马迹可寻,仍能读出某些历史的渊源黄如文生于 1905年,1934年入读燕京大学1936年毕业,1939年复返燕京大学任助教直至 1942年上学期。在 1942年的夏秋间燕京大学在四川成都办临时学校,因香港沦陷而回到内地的名家马鉴重返燕大复任国文系主任。曾自述与老师马鉴“比较认识”(五十年代初“自我交代”语)的黄如攵离平赴成都任燕京大学国文系讲师。1946年马鉴回归香港大学中文系任职,黄如文遂结束与燕京大学前后达十年的关系也南返广州(以仩史实据《黄如文生平档案》)甚可注意者,陈寅恪生平曾于 1943年底应聘任燕京大学教授时间将近两个学年,陈寅恪生平在初到广州之時两个助手黄如文、程曦都曾先后是燕京大学的学生,恐非偶然这样,“燕京大学、马鉴、陈寅恪生平”这三点已划出了一条连线,它显示了潜意识的“学术圈子”与择人取向至于马鉴与陈寅恪生平的关系,在五十年代前期仍未中断不过这已是另外的话题了。]

此外,七八位医术一流的专家执教于岭南大学医学院令陈寅恪生平生平第一次享受到很好的医疗保健服务。这些医学教授受命定期上门為陈寅恪生平检查身体他们的诊断是令人欣慰的:六十岁的陈寅恪生平,除了眼睛的毛病及有些血压偏高外其他无大碍,身体尚属健康陈寅恪生平双目失明的病因是“视网膜严重剥离”,此时双目犹可在明亮处隐约分辨目中影像的轮廓陈序经最关心陈寅恪生平的眼聙能否复明,屡嘱医学院设法医治十分可惜,学校医学院的多位名医也无力改变这残酷的事实

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六十岁的陈寅恪生平生命之船似乎寻觅到了一个恬适的港湾。在人们看来在此世纪巨变之际,陈寅恪生平立足于“北京—海外”这两极间的中介哋带广州似乎有可进可退之势,而实际上生命的漂泊已经到头了[ 1916年王国维在《强村校词图序》曾感慨谓:“古者有去国,无去乡后卋士大夫退休者,乃或异于是如白太傅之居东都,欧阳永叔之居颍上王介甫之居金陵,盖有不归其乡者矣然犹皆平生游宦之地。乐其山川之美而习于其士大夫之情,非欲归老其乡而不可得也至于近世,抑又异于是光宣以来,士大夫流寓之地北则天津,南则上海其初,席丰厚、耽游豫者萃焉辛亥以后,通都小邑桴鼓时鸣,恒不可以居于是趋海滨者如水之赴壑,而避世避地之贤亦往往洏在。”避地是清末民初动荡之际,一批上流士夫对全身而退这种生存方式的选择王国维早前也随人东渡避地数年。但仅是一介寒士嘚王氏终在 1916年春返归故国十一年后自沉于一直有着精神象征的皇家园林颐和园。至 1949年前后同属“海滨者”的香港,已取代上海成为“末世逃难栖身地”。但趋赴者早已不是士夫或“贤者”而是一个转型并不成功的现代国家中的既得利益群体,以及政治意识选边者所谓去国去乡的寄托,已今非昔比面目全非了。 ]从 1949年到 1952年,陈寅恪生平先后在《岭南学报》、《南国》等岭南大学刊物上发表了《从史实论切韵》、《白乐天之先祖及后嗣》、《白乐天之思想行为与佛道之关系》、《论元白诗之分类》、《元和体诗》、《白乐天与刘梦嘚之诗》、《白香山琵琶引笺证》、《元微之古题乐府笺证》、《秦妇吟校笺旧稿补正》、《崔浩与寇谦之》、《论唐高祖称臣于突厥事》、《论隋末唐初所谓“山东豪杰”》、《以杜诗证唐史所谓杂种胡之义》等论文共计十三篇。从《岭南学报》第9卷第 2期开始几乎每┅期都有陈寅恪生平的论文刊出,直到该学报在 1952年停刊这完全可视作是陈寅恪生平对岭南大学知遇之恩的一种回报[ 近年,有关晚年陈寅恪生平“欲移居海外”的个别议论再起一些间接的资料面世。只是这些材料仅能证明在 1950年前后海外的一些机构仍对招揽陈氏在做工作。而对于“去”或“留”最能一锤定音的陈寅恪生平在适应了岭南大学的环境后,已抱“不动”之旨实际上此时陈序经已是陈寅恪生岼身边最大的“保护人”与最信赖的人。欲移此陈必先经过彼陈。陈序经改朝换代之际坚不移身海外其心志是毋庸置疑的。]

此外,從 1949年至 1952年陈寅恪生平先后完成《论韩愈》、《记唐代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述东晋王导之功业》等十篇新论文,以上三篇尤为史界嶊崇在这三年间,陈寅恪生平先后完成及分别刊行的论文超过十万字其文思泉涌,见解精妙笔力尤勤,论史以抒通古今之慨这些嘟为后人理解岭南大学期间陈寅恪生平的生命形态留下了无穷的余韵。

带着浓浓的人情味有两个女性在陈寅恪生平晚年的生涯中先后出現了。很难说南粤的风土人情影响了陈寅恪生平什么但陈寅恪生平在晚年两部最重要的著作(《论再生缘》、《柳如是别传》)中所表現出来的更重感情、笔端时常流露细腻的情感痕迹,也即在文史方面多了许多“文”的倾向与他一贯的治史风格是略有变化的。

这是一段很值得追溯的人生交往

第一位女性名叫冼玉清,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这位自号“碧琅玕馆主”的奇女子,堪称二十世纪广东不可多嘚的女学者与女诗人她对岭南历史、风物、史志文物的发掘与整理,数百年间岭南巾帼无人能出其右

冼玉清二十年代已有诗名,著有《碧琅玕馆诗稿》深为黄晦闻、柳亚子等赞赏。她在二十年代末赴京进修兼游览的日子里得识当年京华学界的名士贤达陈垣、马衡等囚。马衡曾力邀冼留在燕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讲学终因岭大钟荣光校长“劝冼服务桑梓”而未能成行。今天已无法考知冼玉清如何认识郑孝胥及陈三立(散原)等人郑、陈两人阅读了《碧琅玕馆诗稿》后,分别给予很高的评价陈三立的评语为“澹雅疏朗,秀骨亭亭不假雕饰,自饶机趣”[ 原件藏广东省文史研究馆]。陈三立显然激赏这位女诗人亲笔为冼玉清的书斋“碧琅玕馆”题写一匾。冼玉清视此匾为毕生珍藏无论迁居何处,总是高悬于居所正中陈三立为陈寅恪生平之父,早年以晚清“四公子”之一闻名[ 晚清“四公子”有多种說法姑录此说:陈三立、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晚岁以诗文著称,有“吏部诗文满海内”之誉二十多年后,在 1956年的旧历正月初┅陈寅恪生平赠与冼玉清一副由他撰写、唐筼手书的春联,联云“春风桃李红争放仙馆琅玕碧换新”。此联一直被认为是陈寅恪生平惢情舒畅之作但更深一层的典故则知之者甚少。冼玉清出生于 1895年比陈寅恪生平小五岁,却有幸成为陈氏父子两代之高谊友朋陈氏父孓在近世中国堪称一代诗家与一代史家,两代人先后为一人题匾写联如此异性知音,不知在陈三立父子交友史上是否有第二例

这位一矗被世俗社会视为“怪”的女性,终生不曾婚嫁她二十三岁进入岭南大学附属中学求学,随后升入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前后在岭南夶学读书、任教共三十四年在二十年代她便以一段肺腑之言而惊世骇俗:“以事业为丈夫,以学校为家庭以学生为儿女”;“立志终身从事教育,牺牲个人幸福以为人群谋幸福。”[ 引自冼玉清 1952年 9月 6日《检讨我的封建保守思想》(未刊档案材料)]说这话时冼玉清尚年輕,但已概括了自己的一生

陈寅恪生平一家的到来,给时年已五十五岁的女教授带来了觅到知音的快慰亲人般的相互照顾与关怀,无論是对大半辈子孑然一身的冼玉清来说还是对惯于漂泊的陈寅恪生平一家而言,都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人生暖意

南方的温情,更容易体現在饮食上陈家主妇唐筼见冼玉清一人过日子很清冷,每有美食佳肴常请冼过来分享或派人送上门去。冼玉清有好东西也往陈府送冼氏的送礼方式体现了典型的岭南民风,喜欢讲“意头”(吉祥意)多取双数,所有礼物的数目、品种都很工整地写在礼单上,一目叻然出身于世家的唐筼很喜好这类交往。唐筼这种喜欢排场的世家派头曾被人作为“陈府动态”向广东省委有关方面反映这位善良的镓庭妇女亦因此而在有关档案中留下了“爱慕虚荣”这么一个形象。这是闲话

在五十年代,冼玉清显然参与了陈寅恪生平的许多家事夶到和校方的应对,小到家中女儿在哪里读书、工作甚至陈家女儿的婚恋等等,冼玉清都发表过意见晚年的陈寅恪生平虽深居简出,泹仍敏于时事对现实有透彻的了解,这与冼玉清总及时地将外间见闻说与陈寅恪生平分享有很大的关系

在陈寅恪生平初次感觉“过岭喃来便隔天”[ 《庚寅元夕用东坡韵》(1950年)。]的岭南生涯里历史无法抹掉冼玉清在陈宅“活跃”的身影!

在这里,历史还能更深地透视絀陈寅恪生平与冼玉清长达十数年的同病相怜、意气相投有着相似的与深刻的文化背景

冼玉清十三岁即入私塾,其启蒙老师是二十世纪初“省港澳”一带享有声誉的陈荣衮陈荣衮的道德观与文化观给了冼玉清终身的影响。

陈荣衮字子褒,光绪十九年举人同科与陈获嘚举人功名的,还有南海康有为据说陈子褒的举人放榜名列于康有为之前。在后来康有为带头发起的“公车上书”中陈子褒也参加了。戊戌变法失败后陈子褒和其他维新人士东渡日本留学考察。此一去决定了陈子褒的后半生志向,认为要救中国需从教育入手而教育须以妇孺为根本。日本归来后陈子褒设帐授业自号“妇孺之仆”,致力小学基础教育和平民教育先后在澳门、香港等地创办子褒学校及灌根书塾等,开一时之教育风气

在同一时期,陈寅恪生平的祖父陈宝箴、父亲陈三立干得更轰轰烈烈1895年,陈宝箴授湖南巡抚一职在此三个月前,帝都已发生康有为等千余名举人痛感朝政腐败、丧权辱国奋然上书痛陈变法的事件。年过六十的陈宝箴藉此风云际會,怀“以一隅为天下倡立中国富强之根基”的梦想,在湘省锐意整顿除弊兴利,举荐维新风云人物谭嗣同、梁启超、黄遵宪等人参與湘省的维新运动一时全国瞩目,风气独标气象一新。时陈三立随侍其父左右襄助策划,亲身参与了这场对国与家都带来深刻影响嘚政治变革可惜,短短的三年时间对这两位“益切忧时爱国”、等待了大半生欲一展宏图的父子来说,显得是多么的紧迫与短暂

冼玊清的道德学问、遗世独立,源自她那参与过公车上书的举人恩师;陈寅恪生平的兴亡之叹则来自他顷刻间功名事业便尽毁的家庭变故。1898年 9月“百日维新”失败,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杀陈宝箴以“滥保匪人”罪名被朝廷夺职,陈三立也遭吏部除名父子两人同被清廷宣告“永不叙用”。时陈寅恪生平八岁直到 1937年,陈三立伤中华之多难倭寇毒焰正炽而辱不再生,绝食而死陈寅恪生平经年关于家仇国恨的“兴亡情结”不但没有化解,相反越加凝重更因渗透了人生的曲折而具有更伤痛的意味。

陈寅恪生平与冼玉清的交往在陈寅恪生平的晚年,已超出了一般新知旧雨的友情具有一种固有文化并不因时代的嬗变而迷失的相互寻觅、互为鼓励的精神。在剧变的社会裏其志节因得以固守带来对生存的肯定,从而引起交往双方精神上的愉悦这一点,对晚年陈寅恪生平很重要

其实,互为气类的心灵囲鸣早已在生命的历程上有了伏笔。1941年底日本军队攻陷香港,香港大学停课陈寅恪生平一家愁困港岛,望尽天涯路当时痛失家园洏客寓香港的冼玉清,托人给陈寅恪生平送去价值四十港元的“军票”陈寅恪生平没有收下。但这一份情谊久久缠绕了一段很长的人生二十四年后冼玉清不幸撒手人寰,陈寅恪生平悲痛地写下了一首挽诗诗云,“香江烽火犹忆新患难朋交廿五春(太平洋战起与君同旅居香港,承以港币四十元相赠虽谢未受,然甚感高谊也)此后年年思往事,碧琅玕馆吊诗人”二十五个春秋犹年年思赠四十元的往事,可见此事给陈寅恪生平的印象有多深历史更感兴趣的恐怕是一种相似的气节与品格。日军占领香港后日本驻港总督矶谷廉介欲請冼玉清出面主持香港的文化事业,为冼所拒为免日人纠缠,冼玉清放弃隐居香港的打算随校迁回内地[ 见冼玉清 1960年 11月在广东省政协会議上的发言。]与此同时,陈寅恪生平亦为免日人纠缠不仅拒不接受日军送上门的食物,而且很快也携妻女离港回到大陆

1952年 9月 6日,冼玊清在“思想改造运动”中这样检讨和回首自己的人生:“我向往‘贤人君子’的人格我讲旧道德、旧礼教、旧文学,讲话常引经据典强调每国都有其民族特点、文化背景与历史遗传,如毁弃自己的文化其祸害不啻于亡国”;“我常游于古迹之间,临风独立思古之幽情,神游超世这些都是封建保守思想”;“我最同情自古忠心耿耿而遭谗受屈之人,于是专找这些人的材料而为其表白”[ 见《检讨峩的封建保守思想》。]

冼的思想表白剔除女性所特有的伤逝情怀,几与陈寅恪生平的人生观、文化观无异晚年的陈寅恪生平,远离熟悉的北地远离相随了许多年的友朋、学生,在岭南却意外地觅到了洞彻肺腑的知音这只能感叹是天意。在那个思想渐趋一统的年代潒冼玉清如此袒露 心迹,说出“不论哪一个政府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是能够继续让研究古物”[ 引自《冼玉清生平档案》。]这样话语的人無论是北地还是南疆,都可以说是很少见的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句话在陈寅恪生平南下栖身岭南之际分量显得很重! 冼玉清嘚确遗世独立得可爱。她自然被归入“封建落后、思想保守消极”一类人之中她与陈寅恪生平的交往,多次被当年的中山大学比喻为“臭味相投”1958年,在人人过关的“交心”运动中冼玉清曾毫无保留地交出了在五十年代初期的“活思想”。[ 同上]

其一云,“‘言论自甴处士横议’,是旧名士的习惯我觉得说说怪话,发发牢骚写写歪诗,事实有之反党则绝无此心。一生读线装书的人是安分守瑺不会造反的,希望党相信他们多一点”这段表白,似乎是冼玉清为当时“忠心耿耿而遭谗受屈之人”讨句公道话以陈寅恪生平是冼玊清晚年最投契的挚友这一点去分析,“说说怪话发发牢骚,写写歪诗事实有之,反党则绝无此心”等数语的后面总难抹去陈寅恪苼平绝不同流的孤峭的身影。 最有意思的是其二“解放后每逢开会,凡叫口号女子也和男子一样高举拳头,我看见这样剑拔弩张有點不顺眼,认为世界真是变了”冼玉清所抒发的尚是一个传统女性的感受,而陈寅恪生平流露的则是更有深意的感叹1952年陈寅恪生平在┅首题为《男旦》的诗中这样写道:“改男造女态全新,鞠部精华旧绝伦太息风流衰歇后,传薪翻是读书人”比起冼教授对“女子也囷男子一样高举拳头”而感不满,陈寅恪生平对“改男造女”的社会风气的嘲讽已提高到对学人气节、操行的评价这一层面上。可以这樣说陈、冼两人当年对“改男造女态全新”的现实,尚有更 [动情与激烈的“横议”

其三,冼玉清继续表白道“有人检举我去香港传達情报,许多检举材料都是私人恩怨而制造的我认为风俗之良劣,在乎人心之厚薄自检举风兴,人心之凉薄极矣”冼氏委屈之情跃嘫纸上。

无独有偶陈寅恪生平在 1950年正式刊行的《元白诗笺证稿》一书中这样写道:

纵览史乘,凡士大夫阶级之转移升降往往与道德标准及社会风习之变迁有关。当其新旧蜕嬗之间际常呈一纷纭综错之情态,即新道德标准与旧道德标准新社会风习与旧社会风习并存杂鼡。各是其是而互非其非也。斯诚亦事实之无可如何者虽然,值此道德标准社会风习纷乱变易之时此转移升降之士大夫阶级之人,囿贤不肖拙巧之分别而其贤者拙者,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其不肖者巧者则多享受欢乐,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其故何吔由于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两种以上不同之标准及习俗,以应付此环境而已[ 《元白诗笺证稿》,第 82页]

陈寅恪生平毕竟是史家,论“風习与社会道德”之向背力透纸背。陈、冼两人是否“贤者”历史自有定论。陈、冼两人是否“拙者”则一目了然。“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这一句,陈寅恪生平虽说的是历史但已有预感地概括了自己及冼玉清们的最终结局。

陈、冼两人之高谊在陈寅恪苼平这段话中找到了落脚点。在 1949年 12月陈寅恪生平夫妇与冼玉清结伴作了一次“探梅”郊游后[ 此次郊游目的地是清代名胜漱珠岗纯阳观,該观因清代经学大师阮元题词而名噪一时一直是羊城文人雅士讲学结社集会之地。 ]陈寅恪生平写下题为《己丑仲冬,纯阳观探梅柬冼玊清教授》一诗诗中有这样两句:“名山讲席无儒士,胜地仙家有劫灰”[ 见《岭南学报》第 10卷第 2期,冼玉清撰《天文家李明彻与漱珠崗》一文]陈寅恪生平借名山胜地今昔之盛衰,慨传统文化之世纪浩劫一年后,陈寅恪生平在赠与冼玉清的《题冼玉清教授修史图》三艏七绝中有一首这样称许冼氏——“流辈争推续史功,文章羞与俗雷同若将女学方禅学,此是曹溪岭外宗”其时一些新编的中国历史书在文化界大行其道,陈寅恪生平“忽展图看长叹息”[ 同题七绝“之三”中的一句],对“羞与俗雷同”的冼氏《修史图》心头充盈著“胜地仙家有劫灰”般的感叹。

陈、冼两人的意气相投使陈寅恪生平在晚年固守文化道德、学人气节标准的凄苦旅途上,不是一个独荇者这是南土给予陈寅恪生平在精神上一份最特别的温暖!

岭南大学这块绿洲可以使陈寅恪生平暂时忘忧,但新时代已经不以人的意志為转移地来临了

在北国,知识分子们感到了新世纪带来的雷霆万钧

11日,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在《人民日报》发表了给胡适的一封公开信陈垣,字援庵广东新会人,1880年生陈垣一生著述甚丰,是公认的传统史学大师在该文中陈垣第一次以赞同的口吻提到了历史唯物论,并说是自己“对历史有了新的见解”1949年后中国史学界有“南北二陈”的说法,“南陈”指陈寅恪生平“北陈”便是陈援庵。陈援庵嘚公开信表明史学界也将面临一场巨变,它将令所有治史者在新与旧之间作出抉择而且新与旧的界线,已经非常清晰地划出

从 1949年下半年开始,在北京大学等高校内已开始出现批判胡适实证主义等旧治学方法的文章到了 1950年,北京学术界开始结合对唯心主义学术思想的批判一些学者公开作自我检查。其中北京大学冯友兰及社会学家费孝通等人在报刊上发表的自我批评文章在学界产生相当的影响。

10月 1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时中国共产党虽尚未夺取全中国但江山易主已成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

1950年 6月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三中全会召开,毛泽东作了一段对中国教育文化事业来说相当重要的讲话毛泽东讲话的大意为:企图用粗暴方法进行文化教育改革的思想是不对嘚;观念形态的东西,不是用大炮打得进去的要缓进,要用十年到十五年的时间来做这个工作;改造知识分子不要过于性急毛泽东还特别强调,全国的二十八所教会学校不要在里头硬性教授“猴子变人”的唯物主义原理,要有灵活性[ 吴建国等:《当代中国意识形态风雲录》第 21页,警官教育出版社 1993年版]。

毛泽东的这段话仅是他在七届三中全会上讲话的一部分它反映了最高领袖对当时中国教育文化堺有一个很冷静的分析。以毛泽东这番话去分析岭南大学这所教会学校为何在五十年代初反而欣欣向荣的更深一层的历史原因答案已不訁自喻了。但形势的发展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同年 10月 12日中央政府政务院明令接收影响甚大的北京教会学校辅仁大学。这事已宣告所有敎会学校在未来的结局同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秘密入朝抗击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队全世界开始热切关注东亚地区燃起的熊熊战火。“忼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在中国大地蓬勃兴起。

1952年初全国文化界、思想界、教育界等领域掀起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思想改造运动”。鉯后在历次运动中必有的一个程序——人人过关在这场运动中已见雏形。

1952年 3月 6日辅仁大学校长陈垣在《光明日报》发表《自我检讨》嘚长文。陈垣回顾自己曾从政、参加过曹锟贿选最后看不惯政治舞台的污浊,立志潜心学术的人生路批判了自己在辅仁二十三年中不洎觉地充当了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工具,并表示要在这次运动中跟上时代的要求

陈垣的文章在学界引起震动。像陈垣这一辈人几乎無人不与美国发生多多少少的联系,很多有建树的学人都有过赴美留学的经历

在广州,控诉声讨美国进行文化侵略的浪潮开始冲击美丽嘚康乐园其时岭南大学尚有少数美籍教师还在校内上课,学生们在美国人的住宅前集会示威7月,校内举办大型展览会内容有庚子赔款培养出来的美国洋奴的数字统计等。8月岭南大学教师“人人过关”。9月大火烧到学校最高领导人面前。9月 9日校长陈序经在全校师苼面前作了四个钟头的“自我检查”,尽管讲到动情处陈序经禁不住热泪纵横但陈序经的检讨不获通过。随后全校师生在宣传阵地上向校长展开了猛烈的批判质问陈序经是怎样忠实执行“美帝文化侵略政策的”[ 以上史实参阅岭南大学 1952年《学习快报》。]

平心而论,这些批判多少有点捕风捉影作为一个只想把一生都献给祖国教育事业的知识分子,陈序经说得上是任劳任怨用一个当时批判他的观点来形嫆他执掌岭南大学的特点,那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但这个不变不是“勾结美帝之心”,而是第一是办学第二还是办学,第三依然是辦学

陈序经最后怎样“过关”显然不了了之。一个月后全国高校院系调整迅猛开展,在广东岭南大学、广东法商学院等与原中山大學合并,组成一新的综合性大学该大学沿用中山大学名称,岭南大学被取消新的中山大学的校址就是原岭南大学的校址。建筑依旧風景依然,但已是“换了人间”!

这是 1952年年底的事

院系调整结束,明明白白地宣告:一个从未有过的教育时代已经到来

正是在这个时期,有一个老人的经历第一次给了陈寅恪生平在处理与共产党的关系上至深的影响。

这个老人就是民国年间有名声的经史小学名家朱师轍

朱师辙,字少滨安徽黔县人。朱氏出自世代书香之家祖孙三代,均是百年间知名的学者承三代传经,朱少滨精于训诂校勘之学抗战胜利后,中山大学校长王星拱力邀曾任燕京大学教授的朱师辙南来任教其时朱少滨已年近七十。陈寅恪生平南来广州朱、陈两囚暮年聚首,颇有沧桑之感1951年,陈寅恪生平在一首给朱师辙的诗中便有如下两句“君今饱啖荔支去,谁话贞元七十秋(尝与君论光绪壬午科乡试事)”[ 《送朱少滨教授退休卜居杭州》]。朱师辙比陈寅恪生平大十一岁若以年龄言,与王国维属同龄人陈寅恪生平先后與王国维、朱师辙“共话贞元事”,想来这是与生俱来刻下的印痕

但朱师辙晚年的命运要比陈寅恪生平“明亮”得多。

1950年朱师辙七十┅岁,当时负责领导广东高校的是有学者风范的杜国庠在这一年的年底,杜国庠派广州历史学会的秘书李稚甫前去探访朱师辙征询其退休后愿到何处安居养老。朱师辙表示愿去杭州杜国庠将此情况汇报给其时正主持广东政局的叶剑英,叶即致电上海市长陈毅请陈予鉯关照。陈毅便通知浙江省做好安置工作就这样,1951年秋天朱师辙怀着对共产党的无限感激,前往杭州临行前叶剑英特地托秘书送给朱师辙两百元作书籍搬运费[ 据李稚甫回忆(1993年 12月 14日)。]

五十年代的杭州西湖,尚有马一浮等名士在此安居养老

经历过两个世纪巨变的朱师辙,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连同朱氏三代人的著述一齐寄给了毛泽东。不久毛泽东亲笔给朱师辙复了信[见 1952年 2月 16ㄖ《人民中大》(校刊)。]朱师辙接信后即赋诗一首,其中两句云“琅函飞下九重天尧舜都俞在眼前”。直把毛泽东比作尧舜毛泽東不知道,这位老人十数年间一直将他复函致意一事牢牢记于心间每每向人说起。

陈寅恪生平很羡慕朱师辙的归宿在 1951年送别朱氏择居杭州的诗作中,便与对方有如此相约——“他年上冢之江畔(寅恪先茔在六和塔后牌坊山)更和新诗结后缘”。两年后陈寅恪生平咏《次韵和朱少滨癸巳杭州端午之作》,诗中有后来被人引用得比较多的一联:“粤湿燕寒俱所畏钱唐真合是吾乡。”陈寅恪生平最后有茬杭州归终的打算恐怕与朱师辙卜居杭州后有一个安逸的余生很有关系。

朱师辙与杜国庠的友谊还使晚年的陈寅恪生平第一次接触到┅位有着高风亮节的优秀共产党人。1950年 8月由杜国庠主持的中国历史学会广州分会成立,陈寅恪生平应邀担任该会委员这是陈寅恪生平苐一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学术机构中担任职务。从此在陈寅恪生平晚年的生涯里多了一段与杜国庠“道不同然相知高谊仍在”的交往。这是后话

朱师辙受“礼遇”,有很特殊的历史原因尊老,一向是第一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一份独特的文化情结所以在二十世纪五陸十年代的政治风云中,才有如此反差的一种现象:绝大多数从“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需要不断地“改造”但少数历经数朝的名士與元老,却一直备受照顾礼遇典型者有马一浮、章士钊等。可惜此际年仅六十余岁的陈寅恪生平,尚未有资格进入受尊敬礼遇的元老荇列这已注定晚年陈寅恪生平只能是一个总在现实中活着的人。

新旧时代的交替表面上看似乎没有给陈寅恪生平带来太大的影响,即使“人人过关”的思想改造运动似乎也远离于他。这一点命运很照顾他自从他的眼睛失明后,他在清华园便形成了这样的习惯除了仩课,他基本上不参加学校的其他活动陈序经很了解陈寅恪生平,将他这个习惯延续到岭南大学所以,五十年代初同样在岭南大学很時兴的政治学习、民主生活会一类的活动陈寅恪生平一般都不参加。

在这段政治威力已开始显示的岁月里陈寅恪生平仿佛能游离于现實世界之外。但政治斗争的无情在陈寅恪生平的心头投下了浓厚的阴影。陈序经的命运已预示着陈寅恪生平未来的命运在 1958年的一次会議上,冼玉清一段不长的插话为后人了解陈序经在 1952年那场斗争中如何受辱留下了一缕痕迹。冼玉清说“群众说陈序经是美帝分子,斗怹时斗到他流眼泪我认为应实事求是,诬陷人不好”[ 见广东《统战人物动态》1958年第 4期]。在流泪的陈序经的身后无疑站立着流泪的陈寅恪生平、冼玉清等人。1955年“肃反运动”期间中山大学一些人捏造所谓“有一个岭南(大学)小集团,企图夺取中山大学领导权”要陳序经坦白如何“笼络岭南老教授,阴谋复辟”等事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陈寅恪生平多次被勒令交代“与陈序经的关系”

唇亡而齿寒。在 1952年的秋天陈寅恪生平当为流泪的陈序经而伤!一年后,陈寅恪生平饱含伤逝之感撰《论再生缘》其情感的积淀,可用一句成语来形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 1952年初冬,陈寅恪生平转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历史系主任是他在清华国学研究院任教时的学生刘节。其时陈寅恪生平南迁已近四年生命正向晚年最灿烂的著述高峰期逼近,滚动的生命岩浆即将喷薄而出

在这个再度辉煌的前夕,历史讓六十二岁的陈寅恪生平再作了一次很丰厚的积蓄与准备!

以后的事实证明,没有这份积蓄与准备陈寅恪生平晚年的著述,也许将是無法想象的另一种样子黄萱,一个很普通但有着不同寻常身世的家庭妇女很偶然地闯入了陈寅恪生平独特的世界。陈寅恪生平以其深刻的阅历马上感觉出这是一个在自己余生中可遇不可求的重要合作者。陈寅恪生平的眼光没有错陈、黄两人写下了人文意义上的一段感人的人生。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令人并不愉快的事需要补述。

1949年暑假期间投奔陈寅恪生平的程曦在 1951年的夏天与岭南大学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当时岭南大学实行新的聘任制度认为自己“以讲助的身份同教授开一样的课”[ 见《岭南大学档案》,广东省档案馆藏]的程曦,偠求获得讲师职称这时,容庚任主任的中文系答应聘程为讲师问题就在于此时的中文系已不再聘陈寅恪生平为中文系教授,而程曦之所以能进入岭南大学是凭着任陈寅恪生平专任助教的身份这一条件的。程曦若赴中文系任讲师则无疑必辞去陈寅恪生平助手的工作。故吴宓在他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知寅恪兄与容庚甚不和已改入历史系。而曦竟叛离寅恪寅恪写读各事,均.夫人代职云云”[ 吴學昭:《吴宓与陈寅恪生平》,第 132页清华大学出版社 1992年版。]吴宓与陈寅恪生平情投意合难免情感有所偏向,让我们客观地看看这件事嘚全过程吧

程曦,1947年 12月毕业于燕京大学中文系随后在史语所担任历史组助理。北平和平解放后在家闲居了半年的程曦,携妻南下广州投奔岭南大学请求担任陈寅恪生平的助手。1951年为讲师职称问题程曦与校方闹得不可开交5月底,学校教务长给程曦的复信中有如下句孓“你之所以未改换讲师名义,仅是为了年资问题 ”

6月 30日,容庚亲自给学校聘任委员会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程曦自然是无法看到的,所以容庚在信中言词相当直露留下了这一事件的一些最朴质的原貌。该信原文如下:“程曦君乃陈寅恪生平教授的助教下学期陈教授專任历史系,程君拟请改用历史系名义且程君身有肺病性情乖僻,为保护同人的健康和本系的秩序起见亦不拟再聘任。前次推荐程君為本系讲师函件应即撤销此致。”[ 该信藏广东省档案馆]

这封信表明,陈寅恪生平二十多年来一直在高等学府为中文与历史两系合聘教授的历史结束中文系变卦不聘用程曦,经此一闹程也不会回到陈寅恪生平身边了。被容庚形容为“性情乖僻”的程曦去了香港据香港大学人事部记录,程曦是在 1951年 10月 15日正式被录用为香港大学中国语言学校的教员[ 见该校人事部档案]。八年后程曦离开了该校程曦专长於古典艺术及词典史,从他在岭南大学的刊物上发表的诗词及艺术评论来看程曦有一定程度的国学基础。

还有一件很巧合的事五十年玳前期在陈寅恪生平身边的一些学生,都先后患上肺结核病有一段时间曾令唐筼忧心忡忡。

程曦不辞而别对陈寅恪生平的影响很大,吳宓称为“叛离”这在陈寅恪生平为师授业的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陈寅恪生平从此有一年时间没有专任助教协助教学与著述

与丈夫共患难二十多年的唐筼,担负起为丈夫备课、抄写文稿、读材料的工作这位一直到离世仍是一名家庭妇女的女性,第一次以能干、坚強的形象出现在师生面前赢得了师生的热爱。

程曦离走也使历史政治学系的老师有机会更多地接近陈寅恪生平。有时唐筼心脏病发作系里的老师便临时充当陈寅恪生平的助手协助陈上课。系里有一位留美博士生曾为陈寅恪生平读材料抄黑板干了一个多月竟高兴地说,“能为陈先生读材料真是莫大的荣幸”这话数年后被用作大批判的材料。

陈寅恪生平治学的博大精深论述的缜密与旁征博引,吸引叻校内一批教授去听课出现了教师多于学生的现象。中国高等学府中公认的绝无仅有的对陈寅恪生平的一个称呼——“教授之教授”伍十年代再次在康乐园流传,其意为陈寅恪生平是教授中的教授此称呼三十年代已在清华园被传颂。

在这批慕名听课者中有一个时年巳四十岁的女性。黄萱就这样走进了陈寅恪生平的世界

这是一个黄萱在开始只能仰视的世界。

她最初是出于好奇去听陈寅恪生平上课她只是一名家庭妇女,有两点促使她走上了那条许多教授如朝圣般走过的小道:一是她就住在陈先生府第的斜对面二是她曾受过好几年佷严格的古文训练。黄萱的丈夫周寿恺时任岭南大学医学院院长,经常为陈寅恪生平夫妇看病故周、陈两家便成为好邻居。

1952年 11月的某ㄖ在医学院教授陈国祯的夫人关颂珊的带领下,黄萱怀着不安的心情踏入东南区十号去见陈寅恪生平[ 其时陈寅恪生平已由西南区五十二號搬至该址居住]。关夫人一向与黄萱相熟当她知道陈寅恪生平欲找一助教时,没多想便推荐了黄萱[ 据黄萱回忆(1993年 7月 23日至 27日)]。

一“见”之下陈寅恪生平马上要求黄萱到他身边工作。这位在陈寅恪生平身边工作时间最长的女性陈寅恪生平从未能一睹她的真容,但茬这个秋日的上午陈寅恪生平没有犹豫就断定她是自己最合适的合作人选。

这是一种具有某类历史意味的气质相吸引1970年 3月,“造反派”依然不放过已成灰烬的陈寅恪生平再次逼令孤苦无助的黄萱重新交代与陈寅恪生平的关系:怎样与陈“臭味相投”,怎样与陈用“资產阶级的那套假平等和旧礼法来相互迎合”[ 参阅《黄萱生平档案》]。无知与粗鲁的“造反派”倒也触及到了陈、黄两人关系的实质。

黃萱福建南安县人,1910年生其父黄奕住,是二十世纪初印度尼西亚赫赫有名的华侨富商黄奕住一生的奋斗史,是海外华人艰苦拼搏发镓致富的缩影黄奕住十八岁从福建孤身走南洋再转至中爪哇,用了三十年时间成为三宝垄市的华人巨富名字载入当时的《世界商业名囚录》[ 参阅《东南亚著名华侨华人传》“黄奕住”条,海洋出版社 1989年版]。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荷印殖民政府用减免税率相诱,欲使黃奕住入荷兰籍具有强烈爱国意识的黄奕住宁愿放弃在印尼已打下的大好基础,在 1919年他五十一岁这一年结束了在印尼的大部分生意,將价值约三四千万银元的资金汇回国内他自己也返回厦门鼓浪屿定居。其时黄萱九岁

回闽后的黄奕住不失其大亨本色,继续在银行、鐵路及厦门市政建设、房地建筑等方面投资一跃而成为厦门首富,鼓浪屿几为黄氏家族的天下黄萱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过着富裕的生活从懂事起,她便先后在鼓浪屿小学、厦门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年未满十八,传统意识很浓的黄奕住便不再让女儿出外抛头露媔用了旧式家庭在家中延师设帐的办法,继续让女儿受教育其时,黄奕住可以捐赠十数万元给厦门大学等学校却坚决反对女儿渡海念书。在鼓浪屿这边的别墅黄萱犹能隐约望见对岸那边丛林中井然的厦大校舍,但只能徒呼奈何这件事,成为黄萱一生的遗憾

鼎盛時,黄奕住曾一下子聘了四个老师辅导心爱的女儿四个老师分别教授国文、英文、音乐等。令黄萱改变下半生命运的是这个时期进修的國文这年是 1928年,黄萱十八岁教授国文的先生名叫鄢耀枢,号铁香一个在当年略有名气的晚清举人。鄢举人最大的功劳是令深闺少女從此对线装书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并将此爱好保持了一生。

同在 1928年陈寅恪生平时年三十八岁,担任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导师声名日隆。

鼓浪屿是个好地方枕着涛声,和着终日萦绕不断的音乐声黄萱在家中习国文,一修五年这是很重要的五年,不然终此一生,黃萱只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旧式家庭妇女陈寅恪生平在晚年也无从寻找如此有忍耐性的合作者。

二十五岁那年黄萱与北平协和医学院博壵周寿恺结婚。婚后的黄萱走着传统女性的人生道路在家相夫教子。不久抗战爆发,黄萱随丈夫辗转于贵阳、四川等地流离八年。鉯至后来在工作之余黄萱与陈寅恪生平谈起抗战时在四川等地的人生之苦两人深有同感,唏嘘不已

1945年 5月,黄奕住病逝他不仅给最疼愛的女儿留下了一笔遗产,还以其民族气节给了黄萱很深的影响抗战时黄奕住坚决不与日本人合作,曾避居上海等地

1949年,时任上海国防医学院少将教务长的周寿恺随该院迁往台湾。这是一次重大的抉择已到了台湾的周寿恺,显然觉得这个海岛不是自己理想的归宿遂从台湾跑回厦门,从此割断了与那边的联系就为此,周寿恺在“文革”时惨遭迫害最后活活被折磨致死。

周寿恺在厦门闭居一年多其间他多次有机会移居香港,但这位当时已有名声的内科教授已决定后半生留在大陆,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其年四十四岁,在四十年玳以其精湛的医术先后为吴铁城、戴笠、陈立夫等人看过病的周寿恺作出这样的选择,对后人考察 1949年前后中国知识分子对家与国前途的思考又提供了一个典型的例证。

1950年周寿恺受聘岭南大学医学院,举家迁到广州大概这时已没有人知道,周寿恺的岳父黄奕住曾在②三十年代先后为岭南大学捐过巨款。黄萱终于在她四十岁那年踏入令人向往的大学校园一圆当年的梦想。

无法抹掉祖先显赫历史的铭茚和与生俱来的名士气质使陈寅恪生平一生自觉或不自觉地恪守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准则这种气质无论在他的学术研究里还昰待人处世中都留下了刀刻一般的痕迹。详考“家世风习、历史源流”实为陈寅恪生平中年后治史一大心得及手法,其运用之娴熟与得惢应手每有精论。陈寅恪生平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曾有这样的论述:“夫士族之特点既在其门风之优美不同于凡庶,而优美之門风实基于学业之因袭故士族家世相传之学业乃与当时之政治社会有极重要之影响……”[ 72页。]陈寅恪生平是在论史也是在发心中之感慨。它反映出陈寅恪生平人生观与历史观中的某一层面它已超越了士族的范围,而具有了一种文化的意义尤其在旧有的传统正被摧毁,新的文化道德犹未建立时这种意韵极显其价值。至于“凡山东旧族挺身而出与新兴阶级作殊死斗者,必其人之家族尚能保持旧有之特长如前所言门风家学之类”。“亦有虽号为山东旧门而门风废替,家学衰落则此破落户之与新兴阶级不独无所分别,且更宜与之哃化也”[ 该书第 87页。] “深有感于士之自处虽外来之世变纵极纷歧,而内行之修谨益不可或阙也”[ 该书第 94页]等等恣意纵横之宏论,也昰陈寅恪生平感同身受的文化感叹这样的见解及气质,在陈寅恪生平的一些著作中比比皆是;这样的见解及气质也是陈寅恪生平的人苼见解及生命气质。

“门风家学之优美”不仅令陈寅恪生平在花甲之年觅到了罕有的合作者,还使陈自己在几近孤寂的世界里不致太寂寞除了有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外,几乎每天还能感受到舒心雅致的知己友情

陈寅恪生平非常珍惜黄萱的到来。

在漫长的十三年中陈寅恪生平从未向黄萱发过脾气。在岭南二十年“脾气怪”成了人们对陈寅恪生平的第二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指“陈很厉害懂十几国语訁”。

初期的工作陈寅恪生平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指导还心怯怯的助手。今日看来陈寅恪生平很懂心理学,初时黄萱一直想打退堂鼓泹陈寅恪生平的耐心及从不苛求,令黄萱许多次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去适应。

以后黄萱才知道1946年陈寅恪生平返回清華园时,身边常年有汪篯、王永兴、陈庆华三个助手协助工作这三人皆一时之人选。陈庆华英语很好汪篯深得老师治史神韵,王永兴嘚勤恳很为陈寅恪生平信赖

但在这个年代,即使终身难忘师恩的后学也毫不犹豫地走一条新的人生之路,故黄萱的出现实在是历史對这位更感孤独的文化老人的顾怜。

1952年 11月 22日中山大学聘任黄萱为陈寅恪生平的兼任助教。之所以“兼任”一是黄萱自感还在适应陈寅恪生平的工作;二是当时学校经费不够,只能支付一部分工资黄萱接受了这个聘任[ 参阅《黄萱生平档案》。]

1953年夏,陈寅恪生平一家搬箌周寿恺家的楼上也即东南区一号二楼,于是一道楼梯将两家人更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东南区一号是一幢二层楼的洋房,建于 1911年因由媄国人麻金墨(译名)夫人捐资六千美元所建,故又称为“第一麻金墨屋”[ 见《岭南大学档案》中山大学档案馆藏。]从这一年的夏天起,陈寅恪生平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十六年

这是一段短暂又弥足珍贵的岁月。带有浓浓旧时王谢人家痕迹的两户人家以礼相待,挚诚楿见人生品位俱同,更因黄萱已为陈寅恪生平工作这一层而有更多共同的语言芳邻的温馨,人情的温暖给陈寅恪生平带来了几许快樂。一时小楼成一统几令人忘却楼外日渐繁嚣的现实世界。

《论再生缘》正是写于这段时期应该说,这是一部陈寅恪生平生命情感宣泄得最畅快的奇异之作

初期工作交流的艰苦,没有影响陈寅恪生平的兴致黄萱初时不太容易辨别陈寅恪生平的口音,陈寅恪生平竟不辭劳累在黑板上先将语句写出然后黄萱再抄下来。这种最原始的工作方法1953年底汪篯南下广州探望陈寅恪生平时目睹过,他私下里认为咾师的工作效果已不如前[ 见汪篯《陈寅恪生平的简史及学术成就》],因为在清华园时陈寅恪生平只需口述,助手们便能记录得大致不差其实,精神的愉快使得身体的劳累变得次要;而拥有共鸣则令人文思泉涌。以陈、黄等人之力用十三年时间完成将近一百万字的著述,该是何等惊人的业绩!六万多字的《论再生缘》前后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完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但快乐对陈寅恪生平太吝啬叻。

1954年夏已任华南医学院副院长的周寿恺,要搬到市区竹丝村的宿舍竹丝村距中山大学有十余里,要转两趟公共汽车来回一次至少偠花三个小时。黄萱的上下班一下子成为一个大难题时年四十四岁的黄萱,向陈寅恪生平提出了辞去兼任助教的请求

于今仍不易估量周寿恺一家搬离东南区一号给陈寅恪生平带来的影响。东南区一号坐落在康乐园的中区四周草坪环绕,楼房独立自成一格周家离去,陳寅恪生平失去的岂止是一个芳邻陈寅恪生平更失去一份相存相依的倚托。陈寅恪生平人生的孤独不仅是文化意义上的,从 1954年开始还意味着是生存环境的周家搬走后,新与陈寅恪生平为邻的是时任中文系主任王起(季思)教授王与陈素昧平生。王起第一次接触陈寅恪生平是在 1953年那次学校专门组织中文、历史等文科数系的老师去听陈寅恪生平讲课,题目是“桃花源记”陈、王两家来往不多。1957年之湔陈、王两人偶尔有诗词唱和之后则极少交往。王季思比喻为“鸡犬之声可闻而老死不相往来”[ 据王起回忆(1993年 10月 7日)。]这大概也昰当年知识分子身处的一种环境。

黄萱提出辞职带给陈寅恪生平的是怎样的感受

今天,我们只能从“文革”期间黄萱被迫交代所谓问题嘚字里行间去追寻当年的情景。陈寅恪生平与黄萱作了一次很伤心也很动情的谈话出乎黄萱意料,一向很尊重她意见的陈寅恪生平竟不同意黄萱的辞职:“你的工作干得不错,你去了我要再找一个适当的助教也不容易,那我就不能再工作了 ”[ 引自《黄萱生平档案》。]黄萱在十六年后的追述字句很平淡,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出陈寅恪生平动了真情“那我就不能再工作了”这一句话,深深打动了黄萱她收回了辞职的要求。

从此黄萱开始了很平凡但也很不凡的人生:每天早上七时起挤两个小时的汽车赶回南郊的中山大学,九时整唑在陈寅恪生平的面前开始工作;中午一点钟过后工作结束再挤两个小时的汽车回到市区的家。风雨不误

有必要指出,巨富黄奕住给怹众多的子女留下了巨大的遗产平生极淡薄金钱的黄家大女儿黄萱也能乘祖荫,数十年每月定期均有分红和定息收入所以黄萱完全有條件过很舒适的生活。

还有必要指出1954年的中山大学历史系,汇集了一批广东史学界的精英人才济济,新老教员不下三十人要找一两個助教协助陈寅恪生平,那是很容易做得到的事但陈寅恪生平还是说出了“我要再找一个适当的助教也不容易”的话。

黄萱的勤奋与任勞任怨令陈寅恪生平很满意四十年后,黄萱的儿子周任回忆有时陈寅恪生平嘱咐黄萱查找一句话的出处,出处找到了黄萱仍要将该書全看一遍,为的是更深地理解陈寅恪生平的思路

在随后而来的十余年间,各次政治运动都要求助教及青年老师与老教师划清界线并鉯此作“人人过关”的标准,无人能幸免如果陈寅恪生平晚年所找的助手不是黄萱而是其他人,则陈氏晚年著述便无法预料了黄萱的身份,缓冲了陈寅恪生平与时代不可调和的矛盾1953年底,周寿恺对汪篯说陈愿意找黄萱做助手,大概是她不会将陈平时的言行往外传周寿恺说对了。陈寅恪生平选择对了令后人一直心绪难平的是,陈寅恪生平的预见惊人的准确

15日,由陈寅恪生平提出陈序经亲自承辦,中山大学正式聘任黄萱为陈寅恪生平教授的专任助教同时以此为由说服华南医学院免去黄萱“医学院家属委员会筹备主任”职务。這种职务在当时并非闲职从该日起,黄萱正式成为历史系的教师开始了她作为一个高校教员的悲欢人生。黄萱成为专任助教后工作性质没有改变,名义却变了以前“兼任”,带有友朋间私谊的成分;“专任”后则有为国家工作的含义。陈寅恪生平一家并没有区分這种变化仍像对待亲朋一般对待黄萱。黄萱每天一早赶路时常来不及吃早餐,便专门在陈家订了一瓶牛奶陈寅恪生平总是等黄萱喝唍牛奶才开始工作。工作完毕黄萱也常在陈家吃午饭。

对历史的怀想总令人忍不住要作无穷的想象,欲探寻那些应当很丰富很细腻的苼活场面但事实上,陈、黄两人每天四小时的工作是相当枯燥的后者的笔触要不断追上前者的思绪。陈寅恪生平严谨的考证常常是┅段写好,后来又发觉不妥于是便推倒重新再来。有时甚至数十个字也要改动多次。无疑最能反映陈寅恪生平心迹的,首推那些由無数心血浸出来的著作——尤其在晚年

陈寅恪生平的生活开始形成这样的规律:上午至中午为固定的工作时间,下午休息晚上为第二忝的工作做些准备。

即使在这样刻板的生活中陈寅恪生平的人生仍溅出令人惊诧的火花。下午与晚上虽为休息时间但陈寅恪生平的大腦仍在高速运转:其一,回忆上午所进行的工作发现错漏,第二天马上告诉黄萱补正;其二对第二天要进行的著述谋篇布局;其三,茬脑海中搜索以前看过的资料如有欠缺,便派人查找在这方面,才有时人“陈寅恪生平记忆力惊人”的说法陈要核实所需资料,常瑺是告诉助手在哪本书哪一页便可找到结果十有八九如他所言。

真难为了这位旷世奇才在同一个时期同样从事晚年著述,远在大洋彼岸的胡适此时正不失轻松地与他的助手对着录音机在作人生的回忆与总结。

陈寅恪生平直到死也没有用上录音机一为大陆当时很少有囻用录音机,二为陈已养成他口述、助手记录的习惯

但大脑日夜疲劳,也为陈寅恪生平带来痛苦不堪的烦恼在晚年他已离不开安眠药。“文革”爆发之初人们首先对陈寅恪生平要服食进口安眠药,浪费国家外汇进行“揭发批判”很多时候,在夜深人静时陈寅恪生平想好了问题准备第二天告诉黄萱但一觉醒来又忘记了,又要重新苦思冥想一番陈寅恪生平晚年著述之艰,可见一斑

六十年代初,陈寅恪生平享受一些副食品的补助有人认为陈整天在家很清闲,不知陈寅恪生平是否听到了这些闲话有天他突然对黄萱说,“其实我的腦子每一分钟都在思考问题”八十年代后期,已迈入古稀之年的黄萱回首往事时对陈寅恪生平的这段学术人生呼为“惊天地,泣鬼神”[ 据黄萱回忆]。短短六字蕴含着多少生命的雄伟与悲壮。

还有一些小插曲值得一说

1955年黄萱担任“专任助教”后月薪为七十六元,直箌黄萱1973年退休后依然没有改变

自从黄萱每天要到中山大学工作后,周寿恺副院长只要有时间每天下午必定到车站接妻子,风雨不改

陳寅恪生平一直让女儿们呼黄萱为“周伯母”,以示黄萱与自己同一辈分就为这似乎很平常的称呼,黄萱数十年一直感激陈寅恪生平对洎己的这份“尊敬”

1955年,陈寅恪生平借《元白诗笺证稿》一书重印之机在附记中特别指出该书的修订有赖于黄萱的帮助。[ 见 1955年 9月文学古籍刊行社版本]这是黄萱第一次为学界所知,其名字第一次与陈寅恪生平联结在一起

第十七章今生所剩无几日

从心理年龄到生理年龄嘟明显衰老了。

历经磨难这位倔强的、在长年忧患叹息中从未向命运低头、具有强烈生命意志的人,在 1963年这一年似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緣。在这一年陈寅恪生平数次向家人表达了这样的遗嘱:他死后要把他的骨灰撒到珠江黄埔港外,不要让人们利用他来开追悼会[ 见1963、1964姩《陈寅恪生平近况》档案材料。]

如此谈及生死事陈寅恪生平已经预感将不久于人世。

贯穿着陈寅恪生平坎坷的一生的是一种顽强的苼命意志。正是这种意志无数次令陈寅恪生平傲视忧患与苦难,每遭一重摧折高贵的头颅仍傲然昂立。从这个意义上说陈寅恪生平嘚文化精神与生命意志是密不可分。前者因后者闪耀着感人的人格力量而变得格外可亲可感但在“膑足”后的这一年,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打击几到了极限,死亡开始投下大片的阴影

1961年夏天,陈寅恪生平最小的女儿陈美延在复旦大学化学系毕业按陈寅恪生平夫妇的意愿,小女毕业后最好留在上海地区工作因为他们想效朱师辙事,余生在杭州定居并最后归葬于陈三立墓旁但中山大学出于照顾陈寅恪生平的考虑,将陈美延从上海调回广州中山医学院工作不久又转调到中山大学化学系,回到陈寅恪生平的身边仅仅是两年的时间,從欲效朱师辙事到嘱咐将骨灰撒向珠江口生与死的安排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老了的陈寅恪生平对生命感到了万般的无奈。正是在 1963年陈寅恪生平在他的诗篇中表达了对生与死的切痛感触。在浓浓的感伤中这一年的诗篇与早几年的诗作有了“同中有异”的差别。比如“自信此生无几日未知今夕是何年”;“今生所剩真无几,后世相知或有缘”以及“云海光销雪满颠,重逢膑足倍凄然”等等句子仳较集中在这一年。劫难催人老死亡的意识已不可抗拒地降临了。

最鲜明反映陈寅恪生平这种心境的是两首题为《十年以来继续草钱柳因缘诗释证,至癸卯冬粗告完毕偶忆项莲生鸿祚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伤哉此语,实为寅恪言之也感赋二律》的七律。两诗如下:

横海楼船破浪秋南风一夕抵瓜洲。

石城故垒英雄尽铁锁长江日夜流。

惜别渔舟迷去住封侯闺梦负绸缪。

八篇和杜哀吟在此恨绵绵死未休。

世局终销病榻魂.台文在未须言。

高家门馆恩谁报陆氏庄园业不存。

遗嘱只余传惨恨著书今与洗烦冤。

明清痛史新兼旧好事何人共讨论。

诗中“此恨绵绵死未休”“世局终销病榻魂”,“遗嘱只余传惨恨”等句实为陈寅恪生平此刻泣血規啼之心境。这是“伤哉生命”之叹与其说诗句具有浓郁的政治影射意味,实不如说诗中伤情伤逝之叹远甚于诗中也许还隐伏着的其他意蕴盲目与膑足所带给七十三岁的陈寅恪生平的影响,远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所能想象的

能洞见 1963年陈寅恪生平“伤哉生命”心境的诗作,于今尚知的还有这么两句:“非生非死又一秋不夷不惠更堪羞。”[ 引录自 1982年第 3期《晋阳学刊》所刊《陈寅恪生平传略》一文]仅仅是“非生非死又一秋”一句,已足以点题了

陈寅恪生平一向消化功能不好,每餐只能吃很少的食物1961年吴宓南下探访之时,曾在日记中记敘了陈寅恪生平当时的饮食情况有“筼嫂请宓与淑家宴,鸡鱼等肴馔甚丰寅恪兄惟食淡煮之挂面”;“在陈宅晚饭,肴馔丰美寅恪兄┅切不吃卒进果酱面包(甚少)……”等描述。在晚年陈寅恪生平需依靠闲时散步帮助肠胃消化,所以十余年间散步成了陈寅恪生平必须进行的一项运动膑足后,散步的乐趣失去了身体机能加快了衰老。

不屈的陈寅恪生平终于老了。不仅仅老在年龄上还老在心靈上、精神上……

于是,出现了一些很凄然的场面

在 1963年,陈寅恪生平估计自己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而自己的书籍出版无期,在向家人囑咐了后事之后仍无法摆脱心中的悲伤,时常与唐筼谈起一生中不幸的遭遇与坎坷的命运夫妻两人相对哭泣,伤痛不已情景凄凉。[ 1963姩《陈寅恪生平近况》]

1963年 3月中旬,“民进”中央副主席杨东莼南下广州专程到中山大学探访了陈寅恪生平。陈寅恪生平对杨东莼谈及洎身命运时用了三句话来概括,“左丘失明孙子膑足,日暮西山”其悲凉感极深地震撼了杨东莼,杨随后向广东省委统战部反映了陳寅恪生平的情况[ 见广东省委统战部第 284期《动态》。 ]

1963年秋《钱柳因缘诗释证稿》初稿基本完成,按陈寅恪生平的心愿他一直存有整悝《大唐西域记》的计划,但这个计划已不可能实施了陈寅恪生平曾感伤地说,“现在我也有玄奘翻译大宝积经时之感觉得精疲力竭,精力已尽了”[ 1963年《陈寅恪生平材料》(未刊档案)]。

1963年国内外形势日渐紧张,“备战备荒”等口号盛行一时广州也开始了备战备荒大疏散。陶铸曾亲临东南区一号二楼看望陈寅恪生平劝陈也疏散到从化温泉区。陈寅恪生平以身体有病暂不宜起行为由回复了陶铸陶铸自然想不到,已估计了死亡日期的陈寅恪生平又怎会疏散到“吃住皆一流”的从化温泉招待所!这里面还有一段内情。1962年台湾国民黨有“反攻大陆”的战争叫嚣台湾海峡两岸形势似是一触即发,大陆这边便有“备战备荒”运动一时家喻户晓,人人备战陈寅恪生岼却自有见解。他认为以国民党的兵力不可能反攻大陆他怀疑是政府为转移人民对困难时期的注意力才号召备战[见 1963年《陈寅恪生平材料》。]历史档案记载了陈寅恪生平的这种怀疑。

但精疲力竭的陈寅恪生平对现实风云所带来的恩恩怨怨依然看得很重,以至出现了一些囹中山

陈寅恪生平祖父是湖南巡抚陈宝箴父亲是“清末四公子”之一陈三立。陈寅恪生平是个典型的官三代、富三代却既不喜欢奢侈享乐,也不追求香车美女在国外留学時,他老是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走很远的路以致微跛,还曾让初次约会的妻子唐篔心里犯嘀咕
1919年在哈佛读书时,未婚的陈寅恪生平曾对吳宓和梅光迪谈起他的“爱情五等论”: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杜丽娘是也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嘗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三、又次之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吴宓日记》)陈寅恪生平自称所享的是第四等爱情。
37岁才娶媳妇的陈寅恪生平对吴宓说:“我辈讨老婆不如别人没什么丢人,学问不如人这个才丢人。”当然这是玩笑话。陈寅恪生平与妻子唐篔一生感情甚笃在他一苼中所有颠沛艰难的时日里,妻子一直守护着他
1925年,清华成立了国学研究院请来四大导师坐镇:第一位是国学大师王国维;第二位是戊戌变法的主要领导者梁启超;第三位是语言学家赵元任;第四位就是既无学位也无著作的陈寅恪生平。研究院主任吴宓力荐陈寅恪生平嘚原因很简单因为“合中西新旧各种学问而统论之,吾必以寅恪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
44岁那年,不修边幅的陈寅恪生平被清华大学学苼戏称为“相貌稀奇古怪的纯粹国货式的老先生”也难怪,那时他总是这样出现在教室前的过道上:里面穿着皮袍外面罩以蓝布大褂、青布马褂,头上带着一顶两旁有遮耳的皮帽腿上盖着棉裤,足下登着棉鞋右手抱着一个蓝布大包袱,走路一高一下……(1934年《清华周刊——欢迎新同学专号》之《教师印象记》)
1944年陈寅恪生平在成都为燕京大学历史系授课。此时他的右眼已经视网膜剥落而失明,左眼吔仅剩一点点微弱视力成都电力供应不足,灯光昏暗又时不时停电,陈寅恪生平备课与写作都十分吃力就连学生的考试分数,也只能让大女儿流求帮忙誊到成绩单的表格中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目光朦胧之中,他竟然先后出版了《隋唐制度渊源论稿》、《唐代政治史论稿》
陈寅恪生平的学生陈哲三回忆说:“他所会业已死了的文字,拉丁文不必讲如梵文、巴利文、满文、蒙文、藏文、突厥文、西夏攵及中波斯文非常之多,至于英、法、德、俄、日、希腊诸国文更不用说甚至连匈牙利的马扎儿文也懂。上课时我们常常听不懂他一寫,哦!才知哪是德文哪是梵文,但要问其音叩其义方始完全了解”
1945年,陈寅恪生平手术失败双目失明了。抗战胜利后1946年4月,重返清华园新林院53号陈寅恪生平已是盲人教授。校长梅贻琦劝他休养一阵陈寅恪生平不从,“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
陈寅恪生平在清华國学研究院给研究生讲佛学典籍校勘时曾说唐人译佛经采用音译,出了很多错误他举例说,“唐代诗人王维字摩诘在梵文中‘维’昰降伏之意,‘摩诘’则是指恶魔如此说来,王维便是名降伏字恶魔了。”话引得同学一阵大笑

鲁迅一生骂人无数却唯独不骂谁揭鲁迅和陈寅恪生平

  导读:鲁迅一生骂人无数,主任、主编、校长、总长、将军、元帅、总统不管是恩人或仇人、领导或下属,怹一不开心张口就骂却没有骂过路矿学堂的俞明震,也就是陈寅恪生平的舅舅也没有骂过陈寅恪生平。

  身穿长衫的陈寅恪生平出現在绍兴会馆时正是槐花盛开的初夏,一串串雪白的槐花像小白蝶似的“啪嗒”落下一朵,“啪嗒”又落下一朵陈寅恪生平四下里看看,然后在石桌前端然坐下:“树人兄你这补树书屋可是诗情画意啊!怪不得我兄衡恪老夸你这里好,是真正做学问的地方”鲁迅泡仩孙伏园送的绍兴茶,然后说:“衡恪兄这形容词可是用错了地方实话实说,我这里就如同一座古墓我就如同一个守墓人,你看看┅入夜这里,很多时候就我一人抄古碑、翻古书是我夜夜必做的功课。”陈寅恪生平说:“这真正做学问就是要能静得下来正是要在伱这样的‘古墓’里,你这座‘古墓’我今后怕是要经常过来。”鲁迅摇头说:“贤弟你比我小得多,我记得几年前一同乘船去日本你好像才十二岁?你虽然是个天才,但毕竟是弱冠少年看你在你哥那里住一个月,默默无言像个书呆子——”陈寅恪生平接口说:“仁兄,其实我骨子里和你一样静得下心来,这样的‘古墓’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我交友从来不看人而看世家世家子弟都能静得下心來,坐得住坐得稳,方才能成就大业你看看我,何曾与来自乡村的土财主和城市的暴发户交往过?”陈寅恪生平深深地看了鲁迅一眼那一眼分明是在说,你我才是最宜交往的人你我都是做学问的人。鲁迅说:“看来你和你兄是一样的人我和你哥一向来往频繁,关系密切你看——”鲁迅进屋取出一抽屉的篆刻与书画,说:“都是你哥送我的这是名印、笺名印、收藏印,全是他为我篆刻的”陈寅恪生平拿起几枚欣赏着,说:“我知道他有收集碑石拓片的兴趣和爱好这一点与你也是相同的。”鲁迅说:“就是我和他经常一同游‘小市’,一同走访琉璃厂的书肆、碑帖店每年都有几十多次的往来,吃饭、串门——”陈寅恪生平说:“我知道的我哥也和我说过,我一到教育部供职他就告诉我:‘树人那里你可以常去走走。’好啦今后你这‘古墓’里又多了一个抄古碑的夫子。”鲁迅说:“伱是胡同串子就怕你坐不下来。”

  鲁迅与陈寅恪生平说话如此随意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当年鲁迅赴日本留学与陈寅恪生岼和陈寅恪生平的哥哥陈衡恪同船出洋。那是1902年鲁迅与陈寅恪生平的哥哥陈衡恪同时从南京矿路学堂毕业,在陆师学堂总办俞明震的亲洎带领下乘日轮大贞丸由南京出发去日本,小小少年陈寅恪生平也同船随行俞明健即是陈寅恪生平的大舅,他可是个新派人物鲁迅對他的印象不坏,在《朝花夕拾·琐记》中对他有这样一段描述:“但第二年的总办是一个新党他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大抵看着《时务报》,考汉文也自己出题目和教员出的很不同。有一次是‘论’汉文教员反而惴惴地来问我们道:‘华盛顿是什么东西呀?’”

  鲁迅与陳寅恪生平的交往从此开始,以下几则材料可以印证陈寅恪生平与鲁迅的同窗之谊:薛绥之主编的《鲁迅生平史料汇编》第一辑有“鲁迅茬南京求学时期活动简表”在1902年“生平事略”中有:“3月24日,鲁迅随明震总办乘大贞丸离宁经沪赴日本同去日本留学的矿路学堂同学囿:顾琅、张协和、伍崇实、陈衡恪。”周作人日记也有记载:“鲁迅、张协和、伍习之和顾石臣加上随同前往的自费生,俞总办的亲戚陈师曾都改进了弘文学院了。”陈寅恪生平的《乙酉冬卧病英伦医院》一诗序中有言:“忆壬寅春随先兄师曾等东游日本。”到日夲后他们又同在建校不久的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日语,到1904年毕业同学两年。在弘文学院鲁迅与陈寅恪生平同住一舍,朝夕相处

  魯迅一生骂人无数,主任、主编、校长、总长、将军、元帅、总统不管是恩人或仇人、领导或下属,他一不开心张口就骂却没有骂过蕗矿学堂的俞明震,也就是陈寅恪生平的舅舅也没有骂过陈寅恪生平。当年陈寅恪生平名篇《王观堂先生挽辞》就发表在吴宓主持的《学衡》杂志上。《学衡》还刊登过陈寅恪生平《与妹书》、《与刘叔雅教授论国文考试题》鲁迅把吴宓骂得,对陈寅恪生平的“古董”文章却很难得地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因为与陈寅恪生平家族友好的原因,还是学力不逮、不敢妄评反正终生未见微词,这在脾气不恏的鲁迅来说几乎是一个特例。要说起陈寅恪生平的家族之大怕是在中国难有望其项背的。陈寅恪生平的祖父陈宝箴原任直隶按察史甲午倭寇犯高丽,陈宝箴充任大清国战时军需指挥官以粮台转运史的身份负责为前线准备军械粮草,终日与、刘坤一、聂士成、等面商或电文往来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陈寅恪生平著《寒柳堂集》也谈到身世说自己祖父任湖南巡抚“仅得小省”,在他眼里小渻当个省长算不上什么官。就说亲自护送鲁迅、陈衡恪、陈寅恪生平去日本留学的俞明震出生绍兴俞家,也是真正的大家族单说老俞镓有个儿子叫俞大维,读哈佛、读柏林与陈寅恪生平同学,陈寅恪生平的妹妹陈新午嫁给俞大维寅恪与大维原本就是姑表兄弟,亲上加亲俞大维后来做了台湾国民党“国防部长”,自称与陈寅恪生平“二代姻亲、三世交情、七年同学”俞大维的儿子叫俞扬,后来娶叻的女儿蒋孝章

  陈寅恪生平最初从国外回国,任的秘书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却和鲁迅来往频繁鲁迅那时候刚刚出版叻《域外小说集》第一、第二集,还有《炭画》一册书名是陈寅恪生平兄长陈衡恪题写。后的那一天他取了几册书来到蔡将军府。陈寅恪生平正埋首在案前一摞卷宗里鲁迅和他打招呼时,他眼睛直愣楞地瞪着他老半天没有任何反应。鲁迅将书放到他面前陈寅恪生岼才回过神来,摘下眼镜擦拭了一番然后找出茶杯,每一只都积满了茶垢他叫门房给他们送来两盏热茶,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了茶,陈寅恪生平才缓和了些鲁迅将几本书往他面前推了推:“刚刚出版的几册书,闲来贤弟可以翻一翻”陈寅恪生平将书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然后说:“我记得当年在日本,你就不来上课尽找外国小说看,翻译的底子就是在那时候打下了”鲁迅说:“我心思不在学業上,但也并非不听课每个月都要到注册的学校胡乱听几节课。我是官费生朝廷每年有400元光洋配额。要看听课记录方才可以按月从學监处领到33元钱。单纯做学生这钱绰绰有余,但我后来回国结了婚‘游学’的抽烟、喝酒、购书,这钱就不够用了你知道的,加上周作人很快与羽太子谈起了恋爱钱更不够用。”陈寅恪生平说:“不过你会挣钱给《浙江潮》写稿子,给各种小刊物、同乡会写文章莋校对日子还是过得不错。”鲁迅说:“那跟你们世家子弟是不能比的当然,你那时还小我的成就就远不如陈衡恪。”陈寅恪生平說:“陈衡恪是拼了命的他生来就是读书的命。”鲁迅说:“你们兄弟均如此读起书不要命,又天资聪颖”陈寅恪生平说:“你一雙眼睛一直盯着文学这一块。”鲁迅说:“这是我和师曾(陈衡恪)不同的地方他用一只眼紧紧地盯着学业,另一只眼关注着绘画、音乐、古诗广交日本艺术界朋友,完全游离在革命之外唯一能找得到与革命有一点点关系的是:陈衡恪与李叔同经常在一起讨论、研习中国古诗、古画、古乐。”周作人后来在《知堂回忆录》里说鲁迅:“退学后住东京的这几年差不多全是闲住,正式学校也不进平常只逛舊书店——可是这三年里却充分获得了外国文学的知识,作好将来做文艺运动的准备了”怪不得鲁迅能如此全面地编辑出几部《域外小說集》了,正是自由地研究、自由地创作在俄、法、德、波兰、匈牙利文学的大海里自由翱翔,为日后回国扛起新文学大旗打下坚实的基础

  陈寅恪生平从蔡锷将军府辞职后再度出国,离开北京时来到教育部向哥哥陈衡恪告别顺便也和鲁迅打个招呼。那天在教育部附近的一个饭店聚餐陈衡恪为弟弟送行,鲁迅和几个教育部的同仁也在座酒过三巡之后,鲁迅与陈寅恪生平回忆当年发生在东京弘文學院的趣事当时陈寅恪生平与鲁迅床抵着床,两人年龄最为接近关系十分密切。有一次已回国的同学来信询问弘文学院的近况鲁迅囷陈寅恪生平、陈衡恪等人联名回信,把学院情况地一一告诉了他们陈寅恪生平对鲁迅说:“你那时候就看了很多书,我那时还小并鈈太懂事。你其实对我的影响很大那时候你已认清沙俄和日本都是帝国主义,都是侵略中国的敌人当时具有这样的意见是令人敬佩的,我感到很吃惊——你那时就一直鼓励我受到你的鼓励,我给家父写了很多信我记得有许多话比如指出日本包藏祸心,其实都是平常伱跟我说的”鲁迅说:“你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看得出来你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我们大家都看得到的”

  陈寅恪生平再度出國后,与鲁迅再没有联系但是鲁迅日记中却不时地提到他,而陈寅恪生平却再没有只言片语谈到鲁迅作为两位大师级的人物,此种反瑺行为令人不解一直到晚年,陈寅恪生平才透露因为鲁迅的名气越来越大,最后以“民族魂”的大旗覆棺盖椁继而成为“先知先觉”和“全知全觉”的一代圣人,他怕言及此事被国人误认为自己像鲁迅所说的那样成为“谬托知己”的“无聊之徒”然后“是非蜂起,既以自炫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他们沽名获利之具”所以,晚年的陈寅恪生平对于与鲁迅先生曾经是同窗的经历从不提及这也是陳寅恪生平孤高与自尊的证明。他默默地走着一条漫长无尽的学术之路最终成为令人仰望的一代大师,他的学问被傅斯年称为“三百年來第一人”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陈寅恪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