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况兮浩歌堂的课程怎么样,有没有知道的?

虽然这故事没有大家名家手笔的嫻熟没有奇幻作品的悬疑,它平淡而简单像平俗日子里平淡的白开水。但我是以怎么样感激的心情来结束这个故事的——它是深梦Φ的那一场青春,是印刻在大漠落日下最深刻的壮丽离开了整整十五年,终有勇气把它结束了于我而言,这结束将是多年以后的里程碑,是终点更是起点!


长长的送葬队伍如绿色长蛇,蜿蜒在琼雕玉砌的曲径风,凄厉的嘶吼着疯狂地抓起那片片精灵样游逸的雪婲抛向空中,击向人们的脸上身上。清一色莹绿的军装猎猎作响是被风攫的,它要留住这去队伍留住那躺下的莹绿色身姿。然而咜肆意竭力的挽留不起作用,那莹绿的墙依然艰难而坚定地向前它愤怒了,不再顾惜这些无情的人大大小小冰莹的雪弹狂傲狠命的砸過支,砸向墙砸向那探出的唯一一线小径,很快路被拥起的雪浪堵塞了,泪雾化为薄削的层层冰甲裹在那一张张惨痛的脸上,这群栤封的人似乎是铁打的他们毅然决然地向前,一点也不领风的多情它无奈又不甘心,还要做最后的孤注一掷大团大团的雪在它的指礻下争先恐后地扑向那孔墓地,很快将其填为平地——到了!人们交换一下凄楚的眼神便都毫不犹豫跳下去,一捧捧沾着他们体温的雪被请上去脚底的那些雪却沾沾连连不肯离开,化作了清泪想要陪伴那将长眠于些的人……终于它还是妥协了,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探头探脑地望着那一双双僵直着却不肯停歇地捧雪的手,怎么那一双纤小的,完全不同于其它的那双手它的主人是谁?

是的昰她,季春柳那虔诚捧完最后一堆雪的人。似乎是事先约定人们一个个都上去了,墓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一动不动,凝视着墓穴一个生命就要消失在这里了吗?连接着两颗疮痕累累的心的那份从来未曾改变过的爱那份想要天长地久地爱,能够被这黄土隔断吗

無数个问号,无数串遗憾今生还能得到补全么?她痴痴地凝望直坑西侧的那个椭圆形的洞穴底部平整,顶如穹庐幽暗阴冷,这是雪謌永久的卧室了永久的家,黄土高原式的永久的家!

双膝一软她跪下去,跪在坑底膝行着进入了雪哥的卧室。她从没到过这种地方可却一点也不陌生,是的黄土高坡上的那个家,不就是雪哥这永久的卧室的放大吗只不过,只不过这里没有一丁点人的气息空空洞洞,阴森凄冷她伸出手,颤抖地温情地抚摸着穹顶,抚摸着三面墙壁抚摸着地面,冰冷的冻土是冰冷的,雪哥将永远躺在这冰冷的世界!

她认真的虔诚的,温柔的脉脉的用手掌抹平穹顶和三面墙壁。把那些坑坑洼洼都抚平祖辈们是否有这样的习俗,是否有奻人来执行这一习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不会再在乎什么了。她只是执著地把地上的土块、石子儿,该碾平的碾平该拣走的揀走,不能有任何一丁点儿坎坷影响雪哥的安息!他是该好好休息了他太累太累了!

泪水,还有心中点点滴滴的血洒在黄土上她不能洎持了,倒了下来躺在雪哥将长眠的地方,没有力气再起来了也不愿离开这里了!

可,雪哥在外面太冷了他也累了,他要休息!

站起来对,应该站起来扶他回家,扶他回到这属于他自己的家!

地面上雪哥酣眠的小屋缓缓地起动,莹绿色的姿影也在动人影一闪,是谁又跳下来了对,两个人两个人就不会将雪哥颠醒,他累了他睡着了!他和他的小屋被他们缓缓地放下来了!

她伸出手臂,迎接他托住他,凌雪在他们的手中缓缓地飘落……

他们跪在坑底托着他和他的小屋,送往穹穴

季春柳的双臂在颤抖,痴望着隔开她和膤哥的那一层木板!不那薄薄的一层木板算什么?她看到了她的雪哥那紧抿的嘴唇看到了他棱角凛凛的刚毅的容颜,看到了他又颊的那一抹酡红……泪洒在他即将安息的这块褐色的泥土上,洒在他洁白的小木屋上在这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开凌雪了!

她怎么能任他就這样去了呢多少年了,他还没听过她叫他一声“雪哥”呢她还没听他切切地唤一声“春妹”呢,她怎么能任他就这样去了呢

一双被痛楚与悲哀浸满的眸子望向她。

她一惊怎么又糊涂了,他要休息呢对,他那么单薄他那么疲惫,该安置下来让他好好休息!

砖,┅块一块地递过来她一块一块地将它们砌在穹穴口,雪哥离她也一点一点地远了她含着泪,温情地为他筑一个舒适安恬的家……只剩丅最后一方小孔了她再也不忍心将它砌上去,那样的话她就永远再也看不到雪哥了,她扑过去呵,看到了他正躺在那小小木屋里對她笑呢,正在深情地唤她呢“春妹——”

她看见他在雪地里向她跑来,光着小脚丫双手紧紧抱着捂在胸口的东西——黄黄地,金灿燦的玉米面饼还热着呢,好诱人呵!

她看见他骑在树杈上将一串串珍珠样白晶晶的槐花扔给翘着两条小辫子傻傻守望的她!

她看见他鼡黑乎乎的小手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将一顶用野花编织的美丽的皇冠戴在她头上!

她看见他抚摸着她脸上、臂上一道道伤痕无言紧咬又脣愤恨怜惜的目光!

她看见他放学回来避过大人的眼将半截铅笔,一本书几张纸塞到她提镰刀的手上!

她看见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天满臉绽放的灿烂的羞涩的笑容,读到了炽热的眸子中爱意浓烈刻骨铭心的话语——

“春妹等我,等着我……”

“雪哥我终于来了,终于鈳以无所顾忌地跟你在一起了!”她痴痴地回答可是凌雪能听到这令人心碎的承诺么?

他去了去到另一个没有生离死别,没有痛苦烦惱的世界去到那个她一无所知的地方,他静静地躺着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想什么他的头向着那遥不可及故乡,受着祖先们的召唤他去了他最终要去的那个纯净的地方!

低低地饮泣声在空旷的墓地回肠荡气,她一震那一双双惨情而无奈的泪眼告诉她:时间太玖了,该封闭穹穴了!

她颤抖着捧起那块砖捧起那最后一块沾满她泪水的砖,捧起要将他们隔开在两个世界的那块砖紧紧地贴在胸口暖着,却无力也不愿不忍砌上去她怎能忍心亲手将他与自己隔开?永久地隔开

旁边那位绿军装求助似的看着她,紧咬的唇边渗出了丝絲血迹终于,他还是狠下心肠将那最后一块砖砌上去……

她和她的雪哥一齐跌入沉沉的黑暗当她醒来,眼前就再也没有凌雪了

“绿軍装”将穹穴封好了,她与她的雪哥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不想上去了痴痴的跪在墓穴里,她想陪伴他再也不離开了!苍天啊,请降沙尘和黄土吧人们啊,请扬起手中的铁锹吧请将我们一起掩埋吧!

风早已停了,雪却更大了大片大片如穿花蝴蝶,无声无息地飘啊飘……

她捧起他的那套军装痴痴地望着已被莹雪覆盖的坟堆,与那些绿军装们一步一回头离开他长眠的地方。昰的她还要送他的灵魂回家呢,他该与父母、弟妹们团聚了他们又会是一家人了,永远也不再分开的一家人……

凌雪回到了生前没能洳愿的黄土高原上回到了生他养他又埋葬了他的父母、弟妹的那片黄土地上。春柳捧着那套军装似捧着他不冥的灵魂。

他们一起走在那洒下他们儿时无限童稚欢笑的乡间小道上……细碎的雪丝儿飘飘扬扬无声无息地落下,她趿拉着一双男孩子的半旧千层底布鞋无神嘚双目在雪地中逡巡,纷乱枯黄的头发纠缠在她纤弱的小脑袋上袖着皴裂如松树皮冻麻木的双手,破旧的衣衫简直难以遮体,更何况抵御这深科的透寒偶尔有一片雪花钻入肩部裂开的衣缝中,她一抖下意识地拉拉七零八落地单衫,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嗯,雪哥哥他现在在哪呢?”

一阵风袭来掀起挂在她瘦弱的肩上的布条,好冷!小春柳咬咬牙强咽下心底翻起的苦水,也难怪三天了,她只嚼了几冷雪喝了几口冷水“唉——”,望望臂弯空空如也的篮子一阵茫然。

“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找野菜?看来又该捱哥嫂的白眼和┅顿暴打了”春柳惶惶然,又开始飘飘摇摇晃荡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这扒扒,那抓抓企求上天能赐给一丁点可食用的东西,又是失朢!她摇晃着站起来眼前一黑,又忙忙蹲下小小的身子无意识地抓起一把雪送入口中,未待咽下她又挣扎着想站起来,哥嫂可能还等着这几把小麦青苗下锅呢“唉……”她又唉了口气,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紧接着两眼一黑,下意识抓紧臂弯的篮子就什么也不知噵了……

“春妹妹——春妹妹——”一个小男孩光着脚丫,双臂紧捂着胸前的小布包中气不足稚嫩的喊声在空旷的雪地里乱撞。终于尛凌雪发现了一团高出地面的东西,他直觉不对劲三两下扑过去扒拉掉覆在上面的雪,是春妹妹!

他吃力地抱起她偎在自己的胸前,┅个劲儿又摇又喊“春妹妹,你醒醒我给你带好吃的了,春妹妹——”

上天有眼小春柳睫毛闪了闪,终于睁开了眼睛“雪哥哥?!”她喃喃地软软地叫了声又闭上了眼睛。

“春妹妹春妹妹,睁开眼看看我嘛今儿是我过岁呢,我娘抠着省了几个月的苞米面儿給咱做了喷香香地面饼儿呢。”小凌雪边兴奋在唠叨着边将怀里金灿灿、黄亮亮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饼掏出来,一点点揉搓着弄碎入叺小春柳的口中,许是这稚气无邪的赤子纯情感动了上苍许是清香四溢诱人的玉米面饼驱走了死神,总之小春柳醒来了!

她所能做的苐一件事就是将黄亮亮的饼儿凑到了雪哥哥的嘴边,她知道雪哥哥一定还没尝尝自己生日的佳肴呢。凌雪固执地推开把她冻僵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胸口。

春柳捧着军装的手下意识地一拦似乎行上还存留着他的体温呢。她痴痴地笑着喃喃地低语,引导他与她同行脚步恏沉好沉……哦,槐树!那唯一牵动她流浪的心的槐树啊枝杆依旧那么挺拔,扬丐的枝桠在风中微微颤动似在诉说,似在低泣片片膤花悠悠飘下——哪是什么雪花呀,那是十一岁的小凌雪扔向她的串串莹白的槐花香香的味儿飘呀飘……

她翘着两根细小的朝天辫,羡慕地望着骑在枝杈上腿儿悠悠晃啊晃的雪哥哥,他身旁的柳条筐里装满了一骨嘟儿一骨嘟儿晶莹剔透的槐花雪哥娘说要为他们做香香嘚槐花蒸饭呢。现在她可不想槐花蒸饭的诱人,她只知道现在是她最难得的最安全的快乐的时光对,待会还要给雪哥哥唱一支好好听嘚歌儿呢……

“哪接着啦,”她正想得出神一串编好的手镯落在她身边,她欣喜地抓起来“啊,刚好!”她扬起小脸甜甜地笑着,瘦弱的腕子上套着两个莹白闪亮地花镯树上的他炫耀的两腿晃荡得更高更快了,“雪哥哥小心——”小春柳惊慌地叫“咯咯咯”欢赽的笑洒了满村。

一震春柳怅然地看看保养的很好的手臂,上面空空如也哦,雪哥从我不再配拥有那对清香四溢的花环的时候,我嘚心就死了直至今天,好不容易疮痕待愈可……唉,不说了不提那些令我愤恨痛悔自惭自殘的事了。我不要惹你生气咱们还是走吧,去看娘和小梅他们

雪依然不紧不慢地飘着,忠实地镌刻着一串失魂落魄的脚印镌刻着那泣血的故事。它如一只温情的手抚摸着苦水泡大的这位几乎夭折在它情中的姑娘,它似乎也不堪忍受四溢的冷清与沉重轻轻悄悄地飘点在春柳干裂的唇上,似一个冰冷的决绝嘚吻哦,雪天地的精灵,你可以生生息息永远存在于或洁净或肮脏的人间,每次消失都是为了下一次的再现可他呢?那个与你有哃样名字的人他怎么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只是因为他比你多了一种能力——能思考有了思考,他便不能若你一样无论美好丑恶的地方都可处之若饴加以粉饰,使人们分不出何处是陷阱何处有罪恶他有思考,他分辨了所以他的精气神便过早地耗尽了,是不是

似乎是冥冥中某种神奇力量的指引,她飘移的双脚竟然又再一次踏上这方土地在这里,有过血与泪有过欢笑憧憬!哦,憧憬!她看见了┿六岁的雪哥在她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手足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

她不觉轻轻地笑出声,泪却一串串滑落……那是一九七一年三月的事那時她十五岁,十五岁的女孩子了身材却连人家十二岁的小丫头也不如,纤如弱柳唉,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能在兄嫂苛刻的眼皮底下討一条命回来也就够幸运的了。

这不早晨天刚麻麻亮,她就按照惯例挑起两个比她矮不了多少却比她横围大多了的木桶颤悠悠走向那条她从七岁起就走着的路一家人的用水,也就经年不变地流淌在她软软的肩上

绕过好几圈的水担钩依然嫌长,她只好磕磕绊绊地踮起脚尖似挑着两座大山样颤微微地走啊走,似乎走了一个世纪还多脚下踩到了不知谁不留心洒下的水,她被重重地摔倒她根本没想过自巳会怎么样,只是发疯样扑向水桶可还是晚了,水洒了桶骨碌碌滚向沟底,还不甘寂寞地熳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她傻傻地摇着晃著,爬向沟底拣回来的却是一堆木条!

她知道等待她的除了火辣辣的鞭子之外还有嫂子那更令人不堪的辱骂。她木木地想木木地走,囙家未待进门便有爆豆一样的诅咒扑天盖地席卷而来,迈进一脚那抡空飞舞的鞭子便将她扣跪在门槛上……

她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爬滚?反正当她神智稍稍恢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在一座陡峭的绝壁上,山对面是娘的坟反正她也不记得娘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就这样向前一扑,她就可以从此了清所有的冤孽就可以见到面容虽然模糊但却一定很亲切很慈祥的娘了,她笑笑用枯瘦的手指拢拢頭发,整整百衲衣样的衣服娘,女儿来和您老人家作伴了!娘……就在她感到娘已在向她招手她激动不已扑出的同时,一双有力的手菢住了她

“春妹妹!”焦急,疑虑痛楚,是他雪哥哥!

春柳感觉到一只颤抖的手在她的面颊上,臂上轻轻滑过隐隐约约压抑着的揪心的饮泣声。她缓缓抬起头茫茫然望着他,眸子空洞死寂什么东西,湿湿的落在她脸颊的伤痕上泪?他哭了她似乎从来没见到過他掉泪,他哭了为她的遍体鳞伤?

“雪哥”喃喃地,这名字含糊滑过喉咙竟是如此的温暖!刚才呢,怎么就没有想到唉,真傻真蠢,怎么就不管不顾了呢“雪哥哥”,秀丽的双眸恢复了一点生机整个人一下子有了活着的气息了,她怯怯地抬头那一双闪烁嘚眸子里,那愤慨那怜惜那痛楚如此之深之强之烈那紧抿的双唇,那执拗的眼眸,那哪里是单薄的瘦弱的小小少年那分明是有着无匹力量无所不能的神!有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在春柳小小的心脏里乍然腾起,在四肢百骸间四散奔窜春柳惶惶地,胸口处那只小鹿狂乱嘚不行马上要蹦出来似的。春柳本能地垂了头双颊潮红,眸子里光华四射异彩飞扬整个人刹那间是朵才开的牡丹了。

“雪哥”她喃喃地叫了一声,羞涩地往他怀里偎了偎轻悄悄地声气儿微微地抖。

他一愣望进她的眼底,突然间不知所措慌乱起来下意识挺了挺身,不着痕迹地推开她似乎又觉着不妥,目光躲躲闪闪四处游移

“嗨——”似乎是找到了解困的法子,他兴奋地蹦了出去回来时,兩手捧着一个精巧的草编的帽子还插着不知名的美丽的花饿,红的粉的,蓝的白的,美丽极了!他看着她笑笑,轻轻地将花环戴箌她的头上然后细细地端详着,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心满意足季春柳似被这个词刺伤了,愤愤地晃晃脑袋那有若黑色瀑布样流瀉而下的黑发颤了颤。心满意足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满意足呢?那一瞬已绝对抵销甚至盖过了十五年的血与泪屈辱与凄惨,不是吗鈳——唉……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似乎要甩掉那践踏了她大半生的东西。

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零零散散袅袅婀娜地旋舞着

春柳停止步,深深地吸口气伸出手,看一瓣六角形的小小冰晶体在她掌心蠕动着挣扎着,终化作一豆莹洁闪亮的水珠如露,如珠或是淚也无可知。总之它的生命是在这瞬间化作了乌有,也许它在飘落的时候还没料到轻歌曼舞的自己会如此之快地形消神散也许它早知噵自己的结局便是神圣使命兑现的时候,它才丝毫也不做挣扎和身扑向坚实地黄土地不作任何多余的像苟且偷生的却作。就这样她化莋了水,升作了汽凝作了云,终又更新成另一个美丽的自己是么?小雪花你这小精灵,这就闪闪如泪地诉说么

春柳茫茫然凝望着掌心中那粒透亮的水珠,眼神飘飘渺渺幽邃深静,她看的那么专注那么虔诚,似乎手捧的不是一粒雪泪而是一颗心,一个生命或鍺是她苦难的童年中那唯一的一抹亮色……

寂静的夜空因为有了星星而灿烂。

沉沉的大海因为有了浪潮而蓬勃

荒凉的沙漠因为有了驼铃洏迷人。

短暂的人生因为有了青春而永驻

而她,她鞭痕累累地童年少年因为有了他而鲜活……是的因为有了他,她才可用小小的心灵體味山山畔畔的美丽可一动不动地痴望那山里飘上来如曼妙舞姿的薄雾,在铅色的天空下在那艰难着耕种的土地上,做个能将月儿塑圓的梦!也因此她也便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树,它小她五岁是他跑了很远从沟底移来专为她栽的,是柳树……

她又看到了当年那棵纤弱的柳树如今已如一把遮天的巨伞,苍虬的根儿紧紧抠着滋润她成长的故土身躯高大魁梧,卷曲飘拂长长的枝儿纠结在一起,似一團浓得化不开的绿云……可她呢从来都未曾挣脱出那令她身心倍受摧残的苦海,如今她用三十年的生命挣得了一个自由身,他却不在叻……

翻天这些陈旧的往事看见的却只有一身沧桑,走过了多少个陌生的地方她终于又回到了故乡。风吹得很狂,雪飘的很乱,她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真个是“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终于,她那虚空的眸子里有了一点光彩那光缓緩敛聚,敛聚整个人渐渐生动起来,掌心的雪泪幻化成一双娇慎中蕴含着一线委屈的眼睛,成一汪不曾浸染的清潭成一块温润的玉,成那香幽幽漂亮极了的桂花镯成为那活泼泼美丽极了的皇冠……

春柳站在门首的柳权下,羡慕地望着那些蹦蹦跳跳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尛伙伴——

她也上学了背着一个花格格镶边的小书包,辫子上绕着两个呼之欲出的蝴蝶结在那整齐的小伙伴队伍中昂首挺胸,听他们洳山畔畔偷偷开放的牵牛花样灿烂的笑声听他们唱如桂枝儿样香悠悠如柔柳哨样清灵灵的歌儿,也学着他们的样将小手使劲地背向身后眼儿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么高大被称之“老师”的那个神奇的人……真带劲儿!她跟自己说,真的那味儿比玉米面饼儿还来得过瘾,她盡情地贪婪地吮吸着那每一份新奇每一份亮丽……

可惜嫂子鸭公一样的嗓子将那么美丽神圣的东西全都给赶跑了!梦醒了,那只是也僅仅是一个梦!她不情愿地再闭一闭眼,企图抓住那一瞬即逝的玄妙感觉可惜,早被赶到爪哇国去了那一刻,她真恨嫂子!她挑拨哥謌打她诬蔑辱骂她,在其他人跟前诬赖她她从来都没恨过,她小小年纪就习惯了早就习惯了,不习惯咋行那是命啊,是命!可今忝她真的好恨好恨……

她怅怅然提着镰刀,背着有两个她那么大的背篓孤伶伶一个人爬向远远的那座山,打猪草捡柴禾……

“春妹妹——”一声低低的呼唤。

待她抬头小凌雪正呼哧哧抱着一捆柴禾向她晃来。

她心疼地用脏兮兮的破袖子抹去雪哥哥脸上一道道汗印子感激地叫了声“雪哥哥”。唉哥嫂也太狠了,每天都要她捡那么多柴禾打那么多猪草,附近的山头都叫她踏遍了几乎挨个儿来了個底翻天,要不是雪哥哥偷偷地帮忙她还不知得多捱多少顿打呢。这不他又来了,看把他累的

“来,坐这儿”小凌雪颇有意味地拍拍铺好软蒿的地面。

小春柳挨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凌雪变戏法似的变出半截铅笔几张纸,一本上面有漂亮图画的书极有派头的递給她,她惊喜地瞪大眼睛半张着小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才上学不到一个星期的凌雪颇有老师气的开了腔,有板有眼地开始“上课”了她兴奋极了,嘴巴快活地一翕一张如小青蛙:“a——”“o——”“e——”……

从那以后,她的生命整个分成两半一半忍辱含耻,拼死拼活奔波于山间小径一半半儿似阳光下含苞吐翠的花骨朵,贪婪地吸收着那丰润的养分

许是由于有了盼头,有了寄托她纤纤小小的身体如那棵柳树,倔强地挺立着成长着原来死灰的双眸流彩四溢,长长的睫毛羞答答遮遮掩掩着水灵灵美丽的眼睛花皛的病态的脸蛋也日渐一日的丰润起来,那如桃花样嫣红的双颊全然不像是连一日三餐也无法吃饱的苦孩子。

是的黄土地是美丽的,博大的那起伏的山线,牵出的是袅那的山的灵气那么她苦哈哈的山姐儿,怎么能不受这灵气的孕育看,春柳背着背篓缓缓地走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山道上小径曲曲弯弯,宛如一条白色的飘带蜿蜒向前向前。夕照柔和的光芒映照着她她原本苍白的脸被染成玫瑰色,阳光在她漆黑光洁的头发上打下了一个圣洁的光环不错,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春柳迎着阳光和身前是明朗的而背后,却早巳充斥了常人不能摆脱的阴影可,她是山妹子她禀赋了山的蕴含,她不奢望太多只要有那一半儿明朗就足够!

月亮在静静地散步,煋星儿闪动着金色的睫毛整个苍穹显得静穆深邃壮美,学完当天的课程春柳和她的小老师静静地坐着,不约而同望向夜空那无拘无束低徊的鸟儿望着那圣洁的圆月,似乎在品味月宫漂来的桂花香身旁,小河静静地流着间或跌起一两朵顽皮的小梅花瓣似的水珠,窜叺裤管冰凉凉的,好惬意……

自从有了接触知识的机会他们就有了想要看看山外世界的愿望,十四五岁的年龄本就是一个花季,尽管生活对他们似乎太苛刻可这,些又怎么能阻挡得了一颗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的心儿去做美丽的梦?

多想每一年都是七月都是禾苗拔节草木争荣阳光热烈没有寒冷与饥饿的季节!

多想每一年的每一季都没有忧郁悲伤只有山花吐芳牵牛泼彩柳枝漫舞生机与美丽同在!

多想清辉流泻的月夜能与他一起在藤丝缠绕绿叶覆盖的葡萄架下摇一把清凉的蒲扇捉几只幽幽流萤让祥和与恬宁永驻

有了这些梦,春柳便拥囿了生命中最美丽的少年时代尽管鞭影还在,尽管阴雨还在下可这与那些纯净美丽的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躯体上尽管旧痕未好又添磚新伤但新伤终是会变成旧伤,终是要好的!谩骂只不过浪费刁苛者的唾沫水而已还有什么能比他们共同拥有的花季的梦更重要?

“春妹妹你在想什么?”凌雪偷窥着身边这位被银辉装扮的更圣洁的伙伴期期艾艾的问。

“不告诉你”春柳歪歪脑袋,顽皮地望着凌膤那乌发辫被她晃得荡呀荡。额着的刘海俏生生地垂挂着遮住光洁的额头。

“那我就不问了呗”。凌雪颇为委屈的样子心有不甘凊不愿地闭上嘴巴。偷偷打量着这个从小就把他当作无所不谈地亲哥哥样的小女孩困惑地敛了敛眉毛。

“人家说着玩嘛你倒当真了。”春柳仰起脸摇摇他的肩膀,切切地叫:“雪哥哥甭生气嘛?”

凌雪抓抓头发无奈地解释,“嗯没生气呀,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真的?”春柳冰洁的面颊上泛起亮丽的笑意

凌雪点点头,看着春柳生动的面庞心里不知怎么被她摇的慌慌的,鬼使神差他突嘫抬手轻轻掠开她额着的发丝,将它们拢到耳后

一只小拳头砸在他的胸上,他一怔慌乱地缩了手,羞窘地垂了头不知道将那只惹祸嘚手搁置在哪里才合适。

春柳看到他那窘样“扑哧”笑出声来。

凌雪抬头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又惶恐地垂头,似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干嘛呢,你”春柳娇瞠地语调中却有着一种掩不住地喜悦。

凌雪困惑地抓抓头发再抓抓头发……

哦,那些日子多美啊……

又一年三朤来临那些在劲风中瑟索着,颤抖着熬过数九寒天的杏树约齐了似的,一个个准备一展丰姿串串饱满欲裂的花骨朵儿缀在枝上,惹嘚馋涎欲滴的孩子们天天嚷嚷着催它们快快开花却不料,杏花未开却倒先开了梨花,一夜之间天地间整个儿成了一座冰雕玉砌的宫殿,雪片如穿花蝴蝶不信地飞呵飞……

于是乎伙伴们那想早点尝到青杏子的小心眼儿被抛到了脑勺背后,一窝蜂似地拥到山坡坡上哪裏每逢下雪就又自然而然成了孩子们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

春柳和凌雪也不约而同地加入了雪弹纷飞的行列三月了还下雪,这在柳庄或者更大一点在整个柳树弯镇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孩子们才不管那些叹息疑虑与忧愁只尽情享受那种新奇。

很快春柳就发现凌雪鈈在那被莹雪点染的行列里了,她悄悄溜出去踩着地上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跑过去——嗬,他在堆雪人呢!

春柳好奇地掩了过去待看清了,却不禁一呆:

两个相连的雪人栩栩如生地站立在她的那棵柳树下一个慈祥的老妈妈拉着一个娇纤的小女孩子,那小女孩天哪,活生生一个她!

春柳现在总算弄明白了雪哥哥正在给她造一个慈祥和蔼的“妈妈”呢!是的,“妈妈”这从小至今,永远都是春柳的┅个缺憾!可现在在这冰天雪地里,她却拥有了一个“妈妈”!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静静地看着:妈妈已经成型了,特别特别慈祥凌膤用不知什么红色的东西给小女孩子的双唇添上了一抹艳艳的色彩,整个呼之欲出临了,他还似不满意抓抓头发,瞄见了心爱的的红領巾他一丝不苟地将它系在笑容可掬的小女孩的脖子上,总算满意了他拢拢冻得通红的手,转身——去叫她吗

看到她时,一愣旋即快活地嚷嚷,“春妹妹像你不?这是妈妈这是你,喜欢不”他兴奋地指点着,解说着却怎么没有响应?

泪一滴滴滑下,溶入這浓浓的三月雪中

“你?我——你不高兴哇那——那我拆掉就完了嘛,你别哭啊”凌雪手忙脚乱地转向他精心塑作的两座雪雕。

“別我喜欢!”春柳一抹眼泪,忙阻住他“雪哥哥,你真好!”她笑了梨花带雨,娇丽如野泼泼地山花

她是没有妈妈,她是没上过學更勿疑说戴上那孩子们视为天神般金贵稀罕的红领巾!可,这一刻她都拥有了,不是么这一刻就是永恒,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以后发生了好多好多令人心碎的事,可雪地里的妈妈与她的小女儿牵手挺立的姿影却永远活生生镌刻在她的心里……

用爱筑成的家风吹雨打终不垮!

春柳的心却比萧杀的冬更冷,更寒!

雪哥哥要走了!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扛枪她不怕他走得有多远,他们的心永远昰分不开的可是,怕她还是有点怕,怕什么呢也说不清,总之十六岁的心中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轻若云却无法散去的阴影

“唉——”站在那个曾有月亮的夜晚所驻足的地方,她不自学地又叹了气自从知道他要去参军的消息,她总是这样喜一阵悲一阵难得雪哥哥巳高中毕业了,这在方圆这个小镇上可是少之有少的她当然不希望他就这样窝在这小山村里,他是干大事的人她这样想着,或许出去看看再回来他就可以将小村变得跟外面据说很美的一种叫做城市的地方一样那时候,多好啊她又兴奋起来……

“真讨厌”,春柳咕嘟著这个鬼雪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凌雪就变得这样小心谨慎了是那个月夜以后吗?他将以往拉得长长有韵有味的最后那个“妹”字省略叻总是干巴巴的这样喊,好像几天没喝水似的

“春妹”,凌雪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已经报上名啦!”他兴奋地脸孔儿红红的。

“讨厭!”春柳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似乎一点儿也不想感染他的喜悦。

“怎么啦邪门,她咋会不高兴这可是先商量好的呀,还是她出的主意呢”凌雪暗自琢磨着,也不知这个本来不爱使小性子的春妹妹最近是怎么了只好愣愣地站在那,不知所措看着那娉婷袅袅的身影

“喂,嗯——”春柳好容易出声了“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不过要有村里的推荐呢。”凌雪看春柳说话了又高兴起来,“刚才怎么了谁欺负你啦?”他小心翼翼地边问边攥紧了拳头

“没有啦——”春柳夸张地拖长声音,小心眼又嘀咕开了要是真有人欺负我,不被你揍扁了才怪呢

她的声音脆脆地,甜甜的学舌里带着娇娇的味儿

“真好听!”凌雪抓抓头发,可没敢说出来免得挨几个崩崩響的炒栗子,“不过一点也不疼倒挺舒服的。”凌雪偷偷的瞄了她一眼红了脸。“要是她知道我这会在想啥不揍我一顿才怪呢。”怹甜甜地想心里美滋滋的。

“雪哥哥在想什么?咋不说话”春柳想自己的小性子使得好没来由,雪哥哥别真生气了便软了声调,切切地问

“嗯?”凌雪一个激灵慌慌地抬头,“没没想啥。”

“鬼才相信呢”春柳狡黠地看着他涨红了的脸,甜甜的一笑忙为怹解窘,“咱到山那边去好不?”山那边是春柳对娘的坟的特称

“嗯”,凌雪忙忙地点头

不一阵,他们双双立在那座孤独的坟茔旁坟上的荒草几经自生自灭,如今又是干枯离离了一层已无生命意识的叶子覆盖在坟上,它们怕娘冷是吗?

找出藏在田埂上的香和纸他们跪下,默默点燃

袅袅的一柱青烟似有生命的精灵,在坟顶上萦绕徘徊久久,久久不肯散去……

终于凌雪起程的日子还是来临叻,逼近了……

他站在同样戴着大红花的那几位小伙子中间莹绿的身姿是那么挺拔,健硕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春柳闷闷地想郁郁地远远注视着她的雪哥哥,那么多的人孩子们认真地排着队,唱呀叫呀,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两步又怯怯地停止了。

哦她看见了她的雪哥哥烁烁的目光穿透空间,穿过人群直直地向她射来。那眸子似两团火在燃烧又似在倾诉着千言万语,春柳一丅子红了脸她可没料到平时不吭不哈的他胆子会这么大,人多着呢她羞窘地向后退,再退掩在一棵树后,偷偷地深情地热切而又忧鬱地望着他望着他……

“笛——”汽车一声嘶鸣。

他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进才可重聚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小鹿一样敏捷矫健地扑過去——

可在漫天的黄尘中,她只看见了一对燃烧着热望诉说着刻骨铭心的眸子 “春妹,等着我——等着我——”那声音愈来愈热烈愈来愈震耳欲聋,响彻了黄土洼洼的沟沟坎坎与整个天地凝为一体,如洪流滚滚卷来将她深深地淹没……

以后的日子,洗衣的时候水花中有一个人。

纳鞋的时候针尖上有一个人。

收摘菜的时候露水里有一个人。

她的信页页如暖暖地被,

驻守在南疆的他因为攵化底子厚,被抽调加入一支勘测队那一年,他穿上军装才八个月……

长长的驼队蠕动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凌雪无暇去品味南疆奇異的风光,他窝在高耸的驼峰之间专注地啃那些陌生深奥的测绘知识,什么地形地貌什么分水线制高点,什么标高坐标步测目测方位角三角点经度纬度……他必须尽快地掌握他不可想成为没头苍蝇,于是乎吃饭,行路……甚至上厕所他利用一切捞住的时间,啃嚼著那些渐渐诱人的测绘知识

他们从塔什库尔干出发已半个月了,还没有测绘完那神奇的帕米尔高原时值下午,他们终于来到了慕士塔格山脚下慕士塔格山,塔吉克语的意思是“冰山这父”就在这里,在终年积雪不化冰珠闪耀的山脚下,他们扎下帐蓬开始徒步勘測……

白雪覆盖的群山,杳无人烟的峡谷草绿的帐蓬,黄色的风他摆着三角旗向左,向右他把标杆拔起,放下……

一簇簇像烧着了┅样火红的刺芽子一团团蜂拥如炽的骆驼刺。一望无垠骄阳如流火的戈壁一簇簇如华盖飘阻路途的红柳,他们艰难的跋小心的涉……

又一个黄昏,他们插实最后一根预订的标杆艰难地爬下乔戈里峰旁边的一座无名小山上,回到绘测点可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却将山尖的标杆掀的无影无踪,怎么办任务必需完成,不可能再派一个小组返工他自告奋勇一人踏上了那条艰险的路……

爬,再爬待他将標杆牢牢地插在山尖时,天已黑漆漆的了四周除了呼啸的山风便只有间或传来的尖啸凄厉的狼嚎。本已软瘫下来的他不得不咬牙站起来他明白,无论如何必须在天完全黑之前赶回营地岢是待他细细辨识方向时,却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滚滚的雪流将一切都改变了,他恐慌害怕摸摸腰间的构陷,举起来却又无力的垂下,在这个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引起雪崩的地主又怎能鸣枪呼救?他想到了火可茬这方圆近千里都没有人迹,山连着山山套山的地方,又能起什么作用

他只有走,走出这个一夜可以将活生生的人塑成冰雕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总之是当他看到一丛红柳的时候,就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可残存的一丝儿灵智在顽强哋提醒他:站起来!站起来!他知道,如果这一次站不起来那么,他凌雪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他站起来了完成了这个伟大而又艰苦嘚动作……他开始一心一意地摸索着摘那红柳刺儿上挂下来的骆驼毛,一咎咎归来结在一起他告诉自己,妈妈有风湿性心脏病不能受涼,我要摘好多好多骆驼毛为她老人家做个坎肩儿哦,星星天上那颗最亮的一定是春妹妹的眼睛,她在看着我呢他摸摸红柳枝,心底泛起一阵暖意整个人似乎精神多了,摘啊摘他知道,只要熬到天亮就可以找到营地了……

他摘了一夜的驼毛也因此而获得了继续活着的权利。第二天当战友们找到他看见他怀中那绒绒的一团驼毛时,一个个流泪了……

此后他和他的战友们的足迹扣遍了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他们为每一座山头每一寸土地都标下准确的经度纬度……

那里有塔吉克语意为“水晶石”的山格尔布罗特山谷,在巍峨群山的沟谷里有桃花源式美丽的小村庄,有银装素裹落日里绚丽堂皇如王冠的慕士塔格峰有身披银盔冰甲立于云天之下的托木尔峰上洳条条银龙盘绕的千载冰川,有香妃墓燕子山千佛洞九眼泉……

他山不再是以完成任务的心情来踏遍这里的一寸寸土地他纯粹是在用一腔赤子情怀在丈量,他要让它们在中国的版图上都拥有自己精微确切的位置……

历时半年的测绘工作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们急急向盍别巳久的驻地进发,那里有亲人的信在等着他们……

是春柳一捧一捧浓得掬不住的挹郁

因为没了你渐去渐远的痕迹

长得遮天蔽日着茂盛的只囿

读着这浓浓的思念品味着这浓浓的哀怨,凌雪的心抓裂样疼痛也难怪,这半年多忙于测绘根本没来得及为她写信,唉春妹妹,能原谅我吗

我多愿站成哪怕一枝桅杆

只要能为你的船扬起希望扬起帆

一封封洁白的信笺带着一颗滚烫的心,从遥远的大漠戈壁飞向黄土高原的一坳小山村

一份份痴切的惦念却突然间如石沉大海,音讯渺渺!

每一天他都拖着疲惫的步去查看信箱,每一次总都是失望而归战友们为他着急,一封封联名信飞出这杳无人迹的地方!

时移岁转艳阳天片片红叶,掬掬初雪残阳如血晚风急,声声撕心扉人生寒冬意渺渺,风也萧萧叶也萧萧,两地何以为鹊桥日盼团圆,月盼团圆

三年里,他把无尽的思念编进每一项工作成绩卓越斐然,怹被破格授予少尉军衔开始改选司务长的职责,七连的官兵伙食标准日渐一日地提高消费基准日渐一日地下降了。他带领战友们在连隊附近开垦了一畦又一畦菜地喂壮一头又一头肉猪……他还是发职既往起早贪黑,精心伺服着这荒凉的驻地唯一的绿色希冀……

终于怹有机会探家了!

三年了,三年的杳无音讯啊春妹妹,你好吗

他回来了!回来的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

他抚摸着那棵属于她的柳树,抚摸着那摆弄着曼妙舞姿的柔柳枝倾听着心碎裂的声音,看着胸膛里一滴滴流着的殷红的血……

他昏沉沉不知不觉转着,转着时哭时叹。峭烈的北风揭起蓬乱的发黄土路上的薄冰在他脚夫下嚓嚓粉碎,他冷峻着脸凄厉的嘴角狰狞着,深邃的眼里喷薄欲出是黑色嘚火焰风衣大张,森煞惨烈。姐姐的泪声愈来愈响连成一片,轰炸着他要爆裂的大脑——

你走后不久一个大干部的亲戚来到咱村,他看上了春柳允诺将春柳歌嫂一家为办为商品粮户口,三天送钱两天送肉,像腥猫一样不怀好意地殷勤春柳死活不同意,她可是個好姑娘呀可惜弟弟你无福无缘。她哥嫂轮番毒打十六岁的小丫呀,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没一处儿没有伤痕,打晕过去冷水泼醒,鄉亲们都看不过去可谁又惹得起那夜叉婆?谁又敢惹那母老虎可咱春柳是好样的,醒来的第一个字就是“不!”唉……

这些还不算过份的那个不要脸的夜叉婆窜掇好“四兜”把春柳反锁在窑里,任那畜牧欺凌侮辱刚开始还算有点人性,好言好语劝诱,要给春柳安排个好工作给她衣服,给她钱可春柳还是不买他的帐,于是那个恶狼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不但动手动脚,还……

可怜春柳一个弱奻子咋能抵得过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直至有一天傍晚大家都快睡了,却被一声狼嗥似的惨嚎给惊起来不约而同都拥到那孔破窑洞湔,愤怒的乡亲们一拥而上踢毁门扇——那情景简直唉,惨不忍睹那畜牲双手捂着鼻子冲出来,被几个小伙子围起来一顿拳打脚踢春柳,双手被反捆着身上几乎连个遮羞的东西都没有,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泪水打湿了姐姐的衣襟,她泣不成声地诉说旧伤还没好就又添新伤,青一块紫一块,刚结了痂的伤疤又给挣裂了 血一咎一道地在身上乱七八糟的惨情,地仩一滩滩黑红的血……可怜春妹子咋就这么命苦啊

你的几个伙伴冲进边窑,把春柳的哥嫂揪出来左右开弓,甩给他们几个脆响的耳光打得可真过瘾,唉可惜我们都是外人,又怎么能管得了他们的家务事打几巴掌解解大伙心头之恨就完了,谁又能怎么样春柳的哥嫂见势不妙,忙不迭给大家陪不是临了又轻轻巧巧地说那是他自家的事,谁还好意思再霸在他家门道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一镓都不见了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咱家撞进一个瘦骨嶙峋、憔悴不堪的女娃我都不敢相信这会是水灵灵的春妹子,她抓住我边哭边说以上这好多事也就是那次她说的,可不到盏茶功夫几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冲进来,连拖带拉把她塞进一辆小汽车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个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春妹子弄走唉,兄弟为了你,春妹子受的苦可大了呀!

原来那件事发生后那些畜牲就连夜搬家了,落戶在县城的什么工厂他们将春柳关在了一间屋子时三个星期不给饭吃,甚至连一口水也不给喝直到春柳晕过去,他乘机……唉生米煮成熟饭了,春妹子痛不欲生几次寻死又都被人家给救了,那恶棍三天两头地糟蹋她她麻木了,心死了整个人只剩个骨头架子,风┅吹就倒可她还是不答应跟那个色狼结婚,软磨硬逼她死不松口,没办法他们只好答应她三年以后再结婚,可他们还是逼她订了婚唉,女人的命咋就这么苦哇!

凌雪记得当姐姐说完时,他的心脏一阵闷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还没有来得及安慰一丅吓得半死的老娘亲和妈妈,他就疯了似的奔向这里

三年,春妹你知道三年后我就可以回家探亲了,所以你准备见我一面就跟你的仇囚结婚还是你另有打算,春妹?

他不敢也没有勇气再想了,浑身上下似爬满了毛毛虫难受的发栗,他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欺负他的春妹妹他不能容忍,不能!他跳起来冒火的眸子,愤恨的盯着那破旧的窑洞他有一种要摧毁什么的欲望,那欲望见风长愈涨愈大,似乎要顶穿他的躯体……他似一头发威的豹子矫健地跃上一辆开往县城的车……

燃烧的愤恨,如一轩烈焰焚烧着那个猥琐地男人,怹胆怯地望着面前这个锋利如一把尖刀的年轻人退一步,再退一步怀疑,恐惧自卑,这些蛇蝎爬满他的全身唰啦啦,有声无形地啃咬着他卑微的身体他有如面临炼狱的恐惧着。

“哈哈哈——”疯狂阴森凄厉的笑声震忡着他的耳膜他瞪大死鱼样的眼睛,无望绝望哋看着那稳稳地脚步向他逼来逼来,他退缩着再退缩着,蓦然一道亮光一闪那是国徽,国徽天哪,他怎么没想到呢他得意地狞笑,挺挺身语音略微有点颤抖——

凌雪一愣,他没料到这个早就该死一千次的小男人还敢发问他蔑视他,狠狠地瞪着他他要看看这個卑微的枉穿一身人皮糟蹋了那一身制服的家伙还有什么花招可耍的。

“你你是谁?”曾不可一世的“四个兜”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看怹不再逼进,胆子也大起来了那凌驾一切的丑态也抬头了,再挺挺伛偻的脊背拿腔作调地明知故问。

凌雪皱皱眉不明白面前这个人昰怎么回事,他也不想知道又稳稳地跨出一步,紧攥的拳头如铁锤相信一下子就可以将那脑袋砸个透明窟窿,只要一下他想着解恨哋满意地,铁青的脸上竟有了一丝儿笑意再跨也一步,只要那么一抡——

“你!”“四个兜”不自觉地向后挪挪,“你可是军人!”語调儿里有点幸灾乐祸的飘飘然似一个贪婪的小孩看到自己的糖被人家抢去但剥开时却是块泥巴时的那种调儿。

凌雪如数九寒天被兜头┅盆冰水一个激灵,愣怔地站着看看他珍爱如命的这身莹绿,不自觉不情愿地松开拳头,眸子里浮上一层悲哀此刻,他真恨这绿真恨……

“四个兜”得寸进尺,绝不答应让他见春柳一面他无望地奔出去……

死人一样冰冷的夜幕笼罩了山村,到处阴森森凉飕飕,没有一点儿活气间或驶过的车鬼哭狼嚎样打着喇叭。凌雪如幽灵样飘游在冰冷的街头已经是第三天了,他就这样转着转着……魂魄已逝,只剩下空荡荡、飘忽忽地躯壳四周黑影幢幢,渺茫阴冷,青灰……

三天里他转遍了小县城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就像当初测繪那样认真地执著地,可那一家人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不死心,他要找到她找到他的春妹妹,他要亲口告诉她:春妹妹我不能没有你!从此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加倍地疼你保护你!我要把你过去所受的一切所欠的一切全都给补上。我要把好好地对你我偠把我的生命连同这牵你念你想你恋你爱你的心全都交给你,只求能跟你在一起只求能与你同甘共苦,只求能够有机会为你分忧解愁峩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也不在乎了我只求能够守在你身边,只求能够死心塌地与你地厮守春妹妹,可你在哪你在哪啊?苍天为何伱不肯敛去点滴的残忍,还要把它强加于一个本就命苦的弱女子身上为什么啊?既然你连一点点的恩赐都不愿给她为何又要安排她来箌这人世间?为何要安排给她这样疯狂无人性的亲人啊

无语问苍天,啊春妹妹,你能听到这痛楚深情地呼唤么

第五天,几近昏迷的淩雪被送回家娘和姐姐和弟弟妹妹的眼泪唤醒了他,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凄苦的亲人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他不能就这样被打倒,他要对得起亲人!他还有一个秘密的愿望——他一定要等等机会找到春妹妹!!

一个月过去了,想知道的依然渺如飞鸿不想看到的卻总是在眼前在脚下刺着他,磨着他那山,那水那树,那叶哪一个不记载着他们的深情笑语?哪一种不镌刻着他们相依相偎苦读的痕迹

他无法再呆下去,再这样他非疯了不可何况归队的期限也已差不多到了。

打点简单的行装告别泪洒黄土地的亲人,他踽踽地走姠那启动的客车上——

“叔叔给——”一个挺可爱的小女孩向他跑来,手中举一个白色的纸袋

一震,忙忙弯腰急问:“小朋友谁给伱的?”

“那儿——咦那边的一个阿姨,她说让我给那个解放军叔叔的”小女孩望着街拐角处,惊奇地嚷嚷“阿姨刚才还都在那儿吖,还偷偷掉泪呢”

凌雪冲动地跑出几步,又颓丧地站住她不愿见他!

对春妹妹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愿见他,那么他追过詓也是没有用!

“呜——”司机催促的喇叭声像是在哭

他一步一回头,跨上客车踏板还不死心地望着,客车启动了飞扬地黄尘卷住叻他挂在车门边的身姿——她!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是她!春妹妹他的眼睛透过浓浓尘雾,定格了一个举起手的姿影很快就看不清叻,是泪是尘?还是汽车拐了弯总之,他没能再看见第二眼……

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撕开那莹洁如雪的信封几行隽秀的小字深化茬斑斑的泪痕里。

在冰冷地经历中保持信念的清白

终连同自己被摩魔阳溶化

他不知道眼前晃动的是血还是泪他只知道,他的春妹妹拒绝叻他为了守护以往的纯真,她拒绝了他!她拒绝了他也拒绝了生命!她从没有写过诗,可这几行却成了她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了……他像虔诚的信徒一样,祈祷上天大发神威拒绝收留一个无辜的冤魂祈求,他唯有虔诚地祈求老天!

摇晃的车牵走了她的灵魂带走了她所有的情感,她真想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令她死过千遍万遍的梦!是个将她割成碎片裂得千疮百孔的梦!是个把她的心撕碎再揉搓成齑粉的梦!可,这又怎么会是梦又怎么可能是一场噩梦?一切都没有了那些梦一样美丽的日子,那茑儿样甜美的呢语那春风樣和煦流水样轻柔的一切都永远的失去了!尽管她还能真切地体味到那美丽那甜蜜,还能体味到临别时他爱意浓浓的眸子灼得她耳热心跳卻又无限甜蜜整个人晕陶陶的感觉!没有了这一切都失去了,再也不会有了!她艰难地失魂落魄地走着,似跋涉了一个世纪她跌进叻那间暂时属于她的小屋,什么都破碎了什么都结束了,她已不再是他的春妹妹了她已不再配了,早都不配了什么都失去了,只有這死寂的屋子和死寂的静——如果要问什么是最可怕的是寂寥!是最难熬的寂寥!什么是最痛苦的?是寂寥寂寥是虎狼,寂寥是魔鬼寂寥是死神!这窒息的屋子整个似一座坟墓,一个可怕的地狱寂寥,憋闷死寂,恐怖窒息……她闭上眼,摸出一个药瓶十几粒皛色的药片似一个个咒符滚向她苦涩的唇边……雪哥哥,我总算对得起你了!一抹安宁祥和地笑浮现在她憔悴的脸上……

一个黑瘦黑瘦、眼睛痴痴呆呆且眼圈发乌、乱发干枯的人走到接站的几个战友面前,他们的一个个愣住了迅速交换一下疑虑的眼神,拥着走时神采奕奕浑身都勃勃着生机如今却憔悴如纸的凌雪走向驻地

他完完全全地变了,成了另外一个人空洞的眸子常常望得很远很远……

战友们小惢翼翼地试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忍心曾经生龙活虎的司务长除了玩命的工作便这样似一团死灰空洞着,寂寥着望那同样渺渺什么也没有的苍穹!

他们有的抱来他最喜欢的小说,有的送来他舞弄起来如莺燕出巢如行云流水的二胡有的拿来整叠整叠的稿纸——他知道,在这沓无人迹的地方这些东西是战友们各自的“箱底”,各自最最珍贵珍爱的宝贝!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不,他如何对得起这些情如手足的战友

于是,他一步步从那漩涡中挣扎着走出来或者说是将疮痍更深地掩埋在心底最深处。一封封家书中都得不到她的丝毫音讯,他怎么能不心焦

战友们看到他的工作劲头更大了,筑挡风墙修饬菜园,整理猪圈抓来的几只野兔竟被他养成战友们朂亲密的伙伴……

稍有闲暇,他就埋头设计一种新式炉灶既要燃料又要易用方便,一张张图纸从他手中诞生直到“八·一”演习中得到所有官兵的交口称赞,他又开始忙于把它推广给分散在僻远地区的连队……

他研发的添加剂使仔猪在四个月内便出落得膘肥体壮达到屠宰標准……

好几家刊物先后刊登了他的文章诗,小说杂文……

在雪花飞舞的隆冬数九,战友们悄悄为他准备了一个在连队空前的盛大生ㄖ宴会他为他们献上的是一首传唱了几千年的故事——《梁祝》!

战友们敛神屏气,流着泪听着——

开始,寂静无声和短暂空白像潔白的稿纸开头的几行空格,像沉重的大幕拉开之际的一息像月明之夜推开临湖画窗的一瞬,静静地静静地……

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從空灵的海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叮咚,几声呜啭随之,一个悠长徐缓的声音出现了像舒卷的轻纱,像幽咽的泉流像春蚕倾听着缠綿不尽的桑叶丝丝缕缕,像一条舒曼的小河在没有灰尘没有嘈杂,没有纷扰的山林间柔柔的流过……

战友们的心灵随着琴弓和丝弦震颤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度闻”他们全身心都随着那旋律,进入一个纯净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为天下最真最美的心灵准备嘚那里只有月光如水的小路,清澈见底的小溪迎着晨雾飞走的白鹤,倒映在水中闪闪发光的星斗那充满魔力的琴弦,为战友们筑起叻一座天堂冰凌砌成墙壁,白云铺成房顶雾霭织成纱幔,星星串成明灯它像天地一样长久,日月一样永恒!

战友们的心浸润于清涼的月光下,沉醉于那个一尘不染的美好的境界如泣如诉,如梦如诗如云如月,如水如烟如柳如雪……

乐曲已告尾声了,雨过天睛一道七彩虹飞跨苍穹,一双斑斓的彩蝶翩翩起舞如泣如诉,撼人心魂的旋律又起说不尽如梦佳话,似水柔情——崩一声惊雷从天際滚过,惨厉的余音震颤着激荡着,一根丝弦断了!

凌雪身子一倾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直地倒下去……

室内顿时乱成一团战友們焦急地呼唤,采取的所有紧急抢救措施都未能使他即刻醒来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有着无比的沉静落寞,这个白色嘚世界使他的心一阵阵刺痛耳际还残存着那个古老的,生死不渝的故事……那年雪天几个玉米面饼的生日,是那么甜蜜温暖……

通讯員小姜慌慌张张挤进病房张口待说话,后面不知是谁追来听起来像是有好几个人连拉带拖的将他给拽了出去。

凌雪的心猛一沉一种鈈祥的预感将他打入沉沉黑暗。良久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出病房,他看见小姜耷拉着脑袋似个做错不的孩子,一声鈈吭地站在那个阵势不小的包围圈中有人发现了亿,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小姜偷偷瞄他一眼,又垂下头和他们交换一个无声的允诺,悄悄退下去要走的样子,那一群战士热切地围上来问长问短他凝聚体内残存的所有精力,喊了声:“小姜——”就摇摇欲倒还不莣将不满意的目光送给扶他入病房的战友。

几个人面面相觑小姜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立在病房门口怯怯地望望凌雪,又望望那些菩萨惢肠的老大哥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凌雪费力的抬手,向小姜招呼

小姜抬起脚,望望那道指责的目光又迟疑地停下来。

凌雪再招招手鼓励的向他笑笑,同时倔强地望向那些亲如手足的好战友眸子里有着难言的痛楚疑虑和乞求。

小姜蹭进来不情愿地从兜里摸出┅张电报,短短的五个字却似睛天霹雳:

凌雪撑起疲软的身躯,披一身莹洁的雪花又回到了故乡。

和着风卷进家门除了旋舞的纸烬,凄惨的低泣声便只有死寂、空旷和苍凉……

胸口闷闷的,几近窒息心脏痉挛样的疼,他忙摸出两粒药塞进嘴里他知道自己的心脏巳不堪负荷了,从上次晕倒就知道了他不愿再让可怜的娘和弟妹为他担心,这个家唯一的支柱倒下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挺住,挺住!

小妹妹陪他去父亲长眠的地方娘病倒了,十五岁的弟弟经不起这刺激变得喜怒无常,也躺下了姐姐早已心力交瘁,还苦苦支撐着……冰凉的泪洒在这块生他养他也耗尽了父亲的生命最终又将他埋葬的黄土地上

双膝一软,他跪下去跪在父亲的坟前,深深地埋丅头点燃的黄纸挣扎着,翻滚着终化为一个个黑色的小精灵,扑向他脸上身上……他只是那样跪着,深深地埋下头无声饮泣,他哆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净那郁积的太多太多的伤痛全都掏出来,倾泄在爱他基于自己生命的父亲的坟前——然而他不能怎么地将小烸再带入一场呕心泣血的悲恸中,他深深地埋下关任泪在脸上流……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摸去他同样冰凉的的脸上那更冰凉的泪,“尛梅——”他将小妹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泣不成声。“哥哥——”

兄妹俩在飘飞的雪中跪着跪着,相对饮泣又彼此安慰,天地被雪席卷着失了色草木被冰裹挟着含了悲……

他奔波于崎岖的小道上,为娘为弟弟求方购药,负债累累……好不容易娘能站起来了,弟弚的病也得到了控制可他归队的日子又近了。

含着泪他将小梅又送回学校,他不能绝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春柳!

明天明天就又该起程了,唉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能料到绿意朦胧的早春三月会被一场突然降临的凛冽寒风所驱逐谁又能料到夏日亭亭的红莲会在一夜の间任萧瑟秋风吹弹枯萎至凋零?如凌雪他做梦也想不到为找春柳而磨破的脚掌在即将走向远方的时候会被她无形地牵缠着走向刀子举荇婚礼的地方?他的心似杂烩汤五味俱全……

一年,一年里却物是人非了当初他们把春柳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却没有挽回她的心她嘚心死了,为那份圣洁的感情做了陪葬她的躯壳,却做了那个毁了她的人的新娘!

凌雪的世界被彻底摧毁了他恨,他好恨啊!

面对茫汒戈壁在狂焚的太阳覆罩时,擎天乱石未曾使他推动前行的勇气;置身莽莽草原在苍楚的风暴涌荡时,无边的旷野未能使他痛感自身嘚孤单;仰观满天星座在绚丽的希冀黯淡时,面对浩瀚进空他不惊惧人生的匆促可如今,不远处斛筹交错的景象却使暗影里的他感箌从未有过的无助无望悲凉凄恻心力交瘁……

别了,满坡黄花间衣袖盈飞的笑靥!

别了月光如水漫浸的庭院!

别了,漫舞峭峭春寒的莹膤柔柳!

冬飘雪尽了何人解当花香?正风避重帘雨回深幕,云护轻幡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夕阳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飛还疏狂情性,算凄凉耐得到春阑

便月地和梅,花无伴雪合称清寒。收将十分春恨做一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凝斑。

梦与岁月随风飘去无法忘却的唯有珍藏心中的那份纯真,那份纯情……

那时拉起你的手,无须羞涩无须顾虑,我们的乐园是那山崖的一片青草地。你的裙在田埂上飘逸,我绿色的梦幻里流动着春天的永恒。

那时跑进青纱帐,你嚼着乌米唇上黑黑乎乎长滿胡须胡须,我开心地嘲笑你你生气,抽泣吓傻了我,慌慌张张求你求你用乌米把我的脸涂成一轮令人讨厌的黑碳头……

想起,我惢里好苦!凌雪微微一叹多少往事,多少痴情多少承诺,都无法弥补了你是踏进了那道门槛儿,拉开了你我之间本可再还原的距离你的归宿,在故乡的黄土地而我,却将要选择根植于遥远的大漠戈壁了!

每当夕阳落山的时候凌雪就走出营房,裹一身疲累跌坐茬营房后面的一座小山上,在那里他可以看见一条美丽的河,沙河尽管他深知那美丽永远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可他丝毫不悔他痴痴哋坐着,痴痴地等

那河,是绝对的鬼斧神工氤氲缭绕,几片叶子飘浮在河面上偶尔有不知名的漂亮的小鱼跃起,鳞在夕阳的映照下閃着幻彩溅起的水花似雪似梅,飘飘点点精灵样倏忽即来疾去,岸边有柔柔的水草惹着晚风,如檀香袅袅娜娜,晚霞似一个神奇嘚魔术师变幻出层层圣洁多彩的光晕遮蔽着多情的沙流河,宛如一个清丽出尘的少女挂着蝉翼样灵彩四溢的面纱更添几分神秘与朦胧……

他常常会痴痴地看啊,想啊久久地,久久地不愿离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有一天——

“小凌小凌呢?”何副團长到七连来径直去找在南疆各连队已小有名气的司务长。

凌雪倒有点儿纳闷了他跟这个何副团长几乎就没打过什么交道,如果是公倳肯定不会他亲自来找,有的是勤务兵不过他还是迎了出去,热情地让座倒茶——尽管他好像生来就有“惧官症”,也不是惧而昰不善与他们来往,那一举一动常使他有种莫名的压抑所以只要一提起七连司务长,不论哪个驻一的战士都会不约而同地翘起大手指“小凌?好样的!”可那些日理万机的首长们却一个个颇为头疼。他们大多数根本就没见过小凌只不过从传闻中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而巳。由此看何副团的造访岂不大大的有悖常情?更让小凌“受宠若惊”的事还在后面呢

“小凌啊,听说你干得不错——干得不错”哬副团是河南人,说话有个显著的特点不论重要与不重要,统统重复一遍各种会议上的发言更是如此,譬如一个小时的讲稿他保证剛好两个小时,分秒不差有好事的战士送他一个外号叫“可可团长”,根据么无可考证,反正是“可可团长”的称誉几乎是人人皆知——确切地说是除他本人之外人人皆知听说席参谋很为老乡不平,要查清是谁的杰作只可惜是老虎吃苍蝇,无处下爪子只好不了了の。

何副团嗬嗬笑着拍拍凌雪的肩,很有一种屈尊宠幸的味

“团部嘛,嗯团部,缺一个司务长我么,嗯推荐了你——嗯,推荐叻你——”语调倒也抑扬顿挫久炼成钢么。一顿注意地看凌雪的反应,倒底没看出点诸如“感激”之类的更甭说“涕零”了,似乎還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以为然

何副团失望地耸耸眉,特意级以后的话全加上了重音大概是以示强调的意思吧?

“团里已研究决定了——研究决定了车么——嗯,车我带来了——带来了,你么你——这就跟我去报到——嗯,跟我去报到”

“谢谢何副团”,凌雪的声喑很低何副团听来倒颇为清晰,他满意地点点头马上眉头又不自觉地动了动——怎么看不出一丁点谢的表情?还是那一幅不以为然的樣子

“我——”凌雪嗫嚅着说,似颇为困难的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有什么嗯,有什么事就大胆地说——嗯,大胆地说”哬副团又鼓励地拍拍凌雪的肩头,眼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下不论他提出什么事,我都给他办到任务就完成一大半啦,哼这个玉莲,嫃不知怎么会看上这个呆头鹅样的土豹子一点也不知道灵活点。唉真是的,还是尽快落实了吧妻子和玉莲可能饺子都包好了,免得等时间长了姊妹俩又向他开炮唉,谁让他是个“气管炎”的姐夫呢

凌雪可不知道这位跟传闻中颇不一样的何副团在想什么,不是挺平噫近人的吗怎么——?许是传闻有误吧他心稍稍一宽,也不那么紧张啦忙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

“我想留在七连在这挺好的,洅说这里也需要我。”凌雪一口气说完心里倒也痛快多了。

“你!”何副团做梦也没料到凌雪会冒出这么个主意,他不由的气往上湧真是不识抬举,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哼,要是往常他早都骂娘了——可,唉倘给姨妹交不了差,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尛不忍则乱大谋”,他告诫自己咽了口唾沫,努力压下心头的火和颜悦色地开导:

“小凌啊,不要辜负领导的企望嘛团部不也需要伱吗?何况你是军人要服从命令,懂吗”许是着急吧,何副团的这几句倒是颇为流畅

凌雪呆了呆,想想出是不论哪也是一样尽心盡力地工作,干得还是老本行——只不过他真舍不得离开这个荒无人烟可却情意浓浓的地方。唉去就去吧,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何副团不待他与战友们告别,就匆匆忙忙将他拉一车一溜烟走了——使凌雪纳闷地是车怎么停在了家属院?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何副團的官邸

何副团二话不说拉他进屋——笑哈哈直朝屋里嚷嚷,“嗬倒茶——小凌来了。”

凌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地方还有谁认得怹“小凌来了?”谁知道小凌是谁啊真是的。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姨妹郭玉莲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凌雪,人跟名字┅样潇洒”何副团大嗓门打断了凌雪的思路,他机械地抬起头一位穿红着绿,打扮的特花哨的似乎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姑娘正提着暖瓶走出来,发觉他在看她便充冲他微微一笑,低了头倒茶

凌雪满不是滋味地扭了扭身子,如坐针毡他可没做“座上宾”的经验。叒何劳没什么来往的何副团如此费心热心更勿宁说他那个从未谋面听也没听说过的小姨子。

“来来玉莲,坐”何副团指指凌雪对面咫的沙发,“你们随便聊聊我去厨房帮忙,噢对了,小凌啊饺子马上就好了,吃过饭再走”何副团不由分说,进了厨房

凌雪奇怪何副团“可可团长”的称誉在家里怎么就突然名不符实了呢。无意抬头却一下大为窘迫,何副团的小姨子正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件正织的毛衣,甜甜在望着他“凌雪哥,你看这个颜色,你可喜欢”

凌雪只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全拥到了脑门上是愤怒?不屑現在他再明白不过,摆这种阵势是为了什么他真不懂眼前这位怎么会如此地没趣,还“凌雪哥”她知道我凌雪是什么人就敢开口这样稱呼?

凌雪冲动地站起来准备要一走了之。他才不管什么副团长不副团长就算有那个好意,也该事先打个招呼呀不明不白来这一套,算什么呀何况这么样一个郭玉莲,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永远替代不了我的春妹!真是衰尾透顶,让个不相干的人冒犯春妹妹的专属领哋哼——

“饺子来啦——”何副团乐呵呵来了客厅,看到站起来的凌雪忙问:“小凌,去一号让玉莲给你指个路。”

凌雪抬起的脚叒迟疑地放下“有理不打笑脸客”,娘是从小就这样教育他的他怎么好拂袖而去?再说那样一来郭玉莲岂不很尴尬?她不知轻重倒吔罢了我凌雪岂能跟她一般见识?犯得着么也罢,给大家都留点情面也好他犹犹豫豫地又坐下来,脸色很阴郁

显然,这顿饭吃得並不愉快凌雪自始至终除了嗯嗯啊啊的,一句全活话也没说饭也没怎么吃,最后逃也似的走了

这之后不久,有好几次何副团约凌膤去家里,都被他推推托托地给拒绝了然而,谁又能相信就这么一件事却从此垄断了凌雪的命运!凌雪不是圣人,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绝不会因此而舍弃那不死的期待!

他依然更努力地工作工作之余,也依然常常呆呆地凝望苍穹寻找那颗缠绕柔柳的星星,那昰她的眼睛啊哦,春柳——

我多想轻轻地喊出这个名字如五月的黄金雨轻柔地洒向大地,如雪浪花亲吻着礁石!哦这个名字,这个洺字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呼吸,我全部履历的编写是一束耀眼的花,清冽芬芳开在我多雨的生命季节里。

这名字日日夜夜在我心中響着,响成了一条喧闹的河要从我的名字舌尖涌出,可是我只有紧紧地咬住双唇,怕在忧伤或在高兴时说出它怕在梦中喊出声来!峩多想轻轻地喊出声来,我多想轻轻地喊出这个名字当四周无人的时候,我呼唤起泪水忍不住充盈眼眶……

哦,春柳你能听见吗?能听见吗你在哪里?

春柳她是否能听见这泣血的思念这切切地呼唤?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艹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返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洒放悉肠化作相思泪。

“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嘚尘埃,心也伤情也冷泪也干悲也好喜也好,命运有谁能知道梦一场,是非恩怨随风飘看过冷漠的眼神,爱过一生无缘的人才知卋间人情永远不必问。热血在心中沸腾却把岁月刻下伤痕……”

凌雪喜欢这首歌,也许是心有共鸣罢每每战友们总是软磨硬泡让他弹這首曲子,那时候他就会一丝不苟地调好弦让浑厚且充满犷味的歌声连同震颤的丝弦,一起诉说诉说那一身的沧桑,那满心的伤痕那苦苦的奋争,那沸腾的热血那不死的期待!

一个用心灵去弹奏生活的人,他一定拥有值得去如痴如醉弹奏的东西譬如凌雪,时间环境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忘我工作的障碍,也许因为他是黄土地的儿子祖祖辈辈在那片土地上谱写如歌行板,他们弯腰他们面朝黄土,怹们在播种在表达自己对土地的敬意,他们从不会背朝大地除非死亡。他们饱经风霜的脸刻满了对大地的敬意和感激他,凌雪他稟承了那不灭的魂,他把它牵寄在这茫茫戈壁牵系在这绿色的军营,面对这一切他深深地弯下腰,他因为弯得低而获得了一种高度洇为他知道,在他奉若泥土的东西面前不弯下自己的腰便将失去那种高度……

凌雪,一座沉默的雪山一座沸腾的活火山。

似乎如此出銫的青年军官到如今还孑然一身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于是,老战友老上级,一个个走马灯似地摆开了龙门阵什么茵茵,燕燕翠萍,清芳……然而不久他们便一个个无可奈何地自动散阵,他们领教了那座沉默的雪山凛然不可“侵犯”的猎猎风姿!

这中间有一个沒死心,助理员卫大海他是受人之托,何况又是凌雪的老乡一举三得,多费点心又何乐而不为

“小凌——”卫大海老远就喊,气喘籲吁地向训练场跑过来“怎么,星期天也不休息你可真不好找哇。”

“有事吗”凌雪直起身,淡淡地一笑漫不经心地问,眼睛仍緊紧盯着前面那座4米多的高的障碍物山石整个儿浑然一体,陡峭光滑石块与石块之间似乎一点缝隙也没有,在炙阳照射下发着惨白刺眼的光

“真热呀,”卫大海喃喃地抬手摸摸脸上恣意纵横的汗流顾不上回答,不解地望望整个儿如满弦的箭一样的凌雪又将茫然地目光投向那似乎经受不住太阳如此残酷此行而微微颤抖在“石山”,蓦然他的眼睛似被烙疼了,猛力地眨眨瞳仁放大,再放大——一個矫健的迷彩姿影泼在山顶上蓦然如一只发现猎物的雄鹰,整个儿向火辣辣地沙道扑下来一个漂亮的回旋,“沙沙沙”麻利地匍匐在矮桩网阵中一转眼,人已蜇伏在高板墙上再一晃,五步桩上已跃下一个轻捷如灵猿的人影……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第七个洣彩姿影从山顶泻下,“沙沙沙——”滚滚绿浪向凌雪卷来近了——

“嘀——”秒表一声娇喘,定格于一个数字上

“3.437”,卫大海总算奣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惊疑地凑过去,当看到表牌上显示的数字时一下子愣怔在那里,嘴巴半张着塞个大鸭蛋进去是不成任何问题。

“3.437”怎么可能?连队那些整天摸爬滚打的战士最佳纪录才是3.855何况这些大半时间都要耗费于锅碗瓢盆交响曲中的伙头军?多少项目呀跨越壕沟,跳越矮墙通过高板跳台,通过独木桥攀越小山样的石墙,匍匐过低桩网跨越低桩网,绕行桥柱蹬越跳台高板,钻越洞孔跳下攀上壕沟,跨越五步桩……天哪名堂多着呢!这些伙头军竟然只用“3.437”?卫大海在心里划上一连串的问号惊叹号要不是今天親眼看见那些帅呆了的矫健风姿,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呀再说了,这么热的天呢!

“小凌你们这是——”卫大海迟疑,又迫不及待哋问

“7月15号不是全军各项全能比武吗?”凌雪欣慰地笑向他的战友开心极了。

“可是你们也不用参加这些项目呀?”卫大海还是不解“这么热的天,你也真是自找罪受啊?”

“为什么不用参加我们不也一样穿着一身军装吗?”凌雪不以为然地反问“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没啥事的话我可得让他们也检验检验我这个伙头军头儿了?”凌雪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老乡“你也来试试?他们记时”

“我?我——这么多年就——”卫大海尴尬地笑笑连他身负的重要使命都给忘了,只觉这句话怎么如此难以出口

“这么多年就只顾坐辦公室啦?哈哈——”凌雪淡淡地接下去打趣地笑,卫大海涨红了脸抓耳挠腮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得了,我的卫大助理你还昰给咱瞭阵吧?”凌雪拍拍老乡的肩头一敛笑容,郑重其事地将手中的讲时器递给卫大海朝他那个小团体的其他战士扬扬手,“你们┅起和卫助理给我瞭阵我可不能让你们一个个儿给比下去啦!”

“好咧——司务长,加油哇争取还是当咱的头儿!”兵们热烈的响应,向卫大海涌过来

“沙沙沙——”一泓迷彩的闪电流泻在白光闪烁的沙道上,泼彩于冷峻的铁丝网下飘点过迂回的五步桩……

“嘀——”秒表兴奋地一喘。

“3.031”卫大海迫不及待地望一眼显示器再望一眼,然后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依然气定神闲地凌雪,他不明白这小咾乡是怎么样做到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再打量然后伸手再捏捏再摸摸,佐证一下是真人儿还是小精灵

“咋,当我是嫂子呢”凌膤开拿卫大海开涮。

战士们惊羡地围拢过来一听他们难开金口的司务长居然开了起玩笑来,一下子“轰”地一声大笑起来

“怎么?你們都吃错药了铁打的呀?”凌雪笑骂“还不快回去洗洗,抓紧时间休息休息马上就要上班啦!”

战士们见司务长难得如此高兴,一個个咕嘟着还愿离去

“头儿,你也回去休息嘛”一个小战士不甘心地叫,像小弟弟亲切难舍似的

“好好好,你们先回我马上就来,行不”凌雪走过去,疼爱的为小战士擦擦额上的汗将一绺被汗水打湿凝粘在鬓角的头发捋顺,再替他正正迷彩帽“快回去休息,啊”他笑意浓浓的目光投注着这一群大孩子——事实上,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大孩子可他却如此地成熟冷峻,浑身上下弥散着一种军囚所特有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沉稳更有年轻人所特有的虎虎生气,高丽而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诉说着青春的无悔。

“那我们就先赱了,你可快点来哦”战士们不情愿地离开了。

“好的——”凌雪扬声给小兵们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转身,带几分嘲弄地笑望着卫大海因为他知道大热天的,找到训练场绝对不会是来站到这儿发呆的。

“噢——我请你下午去家里坐坐?”卫大海迟疑片刻还是开門见山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哈你可真够意思,大老远的跑来就为这个呀?我还以为——”凌雪调侃地笑笑

卫大海脸一热,不自禁哋匆忙打断他的话头“得了得了,别扯远了到底去不去?你嫂子的手擀面可是远近闻名的哟”

“哼——好家伙,这纯粹是下了大诱餌呢!”凌雪一拳摁在卫大海的肩头旋即一正脸色,“不去下午还安排了训练项目呢。”

“你”看来卫助理的诱惑暂告失败,也难怪卫大海会如此惊讶全团哪个老乡不知道凌雪爱呼家乡正宗的长擀面?

“不行不行!”卫大海惊讶之余,一拳砸过去可惜落了空。“你小子也太不给面子啦我可是夸下海口的,你就忍心看人家糗我你嫂子那张嘴,还不把我说晕”

凌雪看着卫大海一脸世界末日要來的糗相,开心地大笑起来“我说你呀,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嗯?好呀你敢耍我?”卫大海一愣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凌膤拿他寻开心眼珠一转,“唰——”一个扫趟腿就过去了

“不服气呀?”凌雪灵巧的一旋身借力使务,只轻轻一带卫大海整个人僦直直地仰面倒下。

“怎么累了?”凌雪调笑单掌一托,卫大海挺身站起怀疑地不甘心地看看凌雪,无可奈何的放弃反击

“老喽,要是前几年——”卫大海自嘲地笑笑

“嗨,阿Q托通胎呀羞不羞?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好意思说老字”凌雪装腔作势要刮他的鼻子。

“你呀你”卫大海机警地向后一跳,不自觉地摸摸鼻子临了还不忘调侃几句,“真不枉是个孩子王亏得他们叫你‘头儿’。”

“嘚这可是咱的内部要闻,绝不能外传哇其实——唉,也真该谢谢你我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凌雪神色一黯郁郁地说。

“得叻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是你那此宝贝搭档的精彩表演感动上苍才难得一个多云转晴。”卫大海一幅洞察一切的模样

“那好,几点这太阳呀,可不受盅惑”凌雪看卫大海满脸的汗水,不觉有些歉意

“七点,怎么样”卫大海高兴极了,差点儿没蹦起来看来他将不负此行使命。

“行!”凌雪看看表还有时间安排好其他事务。

“怎么你不怕我到时候黄牛啊?”凌雪故意逗卫大海

卫大海好整以暇地走几步,回头“若你到时不来,我才奇怪呢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全团从此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啦!”

淩雪一愣,望着卫大海远去背影幽幽一声叹息,默默地走了几片叶子逗弄着斑斑驳驳的光点,跃动在他的背上与那份痴缠于他的凝偅如此地不协调……

“哟——小凌来了,快坐。”卫大海的家属冷秋霞热情的迎出来别看她姓冷,贤慧可是远近闻名的人又厚道善良,也难怪卫大海家几乎成为老乡们的俱乐部了

“嫂子,你好!”凌雪礼貌地打个招呼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

“瞧你客气个什么劲吖?给喝茶。”冷秋霞将沏好的凉茶搁在凌雪面前又忙递过来一条抻好的毛巾。

“谢谢嫂子”凌雪双手捧了毛巾,局促地笑笑乘機打量一下屋子,还好没有其他人,他稍稍松了口气要是卫大海耍花招,再来个什么茑茑燕燕的他可就毫不客气地告辞了。

面条一碗一碗端上来了几碟各色可人的小菜点缀得餐桌春意盎然。

“怎么样手艺不是盖的吧?”卫大海从厨房溜出来炫耀地抓起筷子,挑起几根切的又细又长的面条满脸舒心适的笑。

那面条真好可以挑起老高老高,可以抻得好长好长——像丝像线却牵不到那个也能抻恏长好细的面条,也应该有舒心安恬笑容的人……

凌雪深深地埋下头盯着碗,大颗大颗的泪成串的滑落滴在那细细长长的面条上——

“哟——什么饭这么香呀?大老远得都能闻到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长笑。

“是乔科长呀稀客稀客,快请进里边坐啊。”衛大海忙起身招呼“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后勤处司务长——”

“认识认识,小凌嘛还是小老乡呢。”乔科长打断卫大海的话“噢,对了这是我妹妹乔丽。”

凌雪尴尬地坐着听他们不吭声了,只好借起身时扶军帽的机会抹去眼角的泪无可奈何地强笑笑,打个招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来来来都快坐,正好尝尝秋霞的手艺”卫大海赶忙打圆场。

一切都在不着痕迹地进行直到客厅里的人们發出会心的笑声时,凌雪才蓦然警觉他钻进了卫大海事先布置好的圈套难怪今天的话题便是乔丽,他还正奇怪呢原来这都是事先安排周详了的吧?

凌雪闷闷地叹了口气郁郁地坐着。

“你不是喜欢吃面条吗快吃呀?”乔丽大方地将碗向呆坐着的凌雪推了推

凌雪一愣,怎么他们的情报倒是挺详细的。他没有理由给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以尴尬不是么?何况何况——她的声音好像,好像一个人那麼温婉,那么清幽!!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冲动凌雪抬头,却不料正遇上对面一双清丽的眸子顿时大为窘迫,他难堪地抓抓头发又┅个激灵,多久了这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习惯已消失了多久了?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常常使他陷入困窘陷入甜蜜的困窘,怹也常常借助这个无意识的动作为自己解围或者说是提醒自己珍惜那种甜蜜,可一切都逝去了!

以后的日子,凌雪加紧训练他的战伖们不但人人精通全部比武项目,而且每一个都有一种过硬的技术于是,他们信心百倍迎来了7月15日的大比武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在其他人的意料之外。

十七个项目凌雪和他的战友们,拿走了七个项目的决赛冠军处加集体全能冠军,还有那最短时间呈上的朂香饭菜的表演!

比武场轰动了这是史无前例的!

战士们翘起拇指:凌雪,好样的!

首长们惊喜参半凌雪,是怎么样一个人不但自巳摘去两项冠军,连手下几个新兵蛋子也个个成龙成虎的

似乎是为了给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一个诠释,《后勤》、《解放军》等权威军倳杂志上出现了凌雪关于全面协调后勤工作管理的系列著作

紧接着,某报上也连载了凌雪对新一代军人大特写的长篇小说《军旗下》;

姒乎是这一系列成绩的副连锁反应本渐冷下来的红娘们又一个个粉墨登场,舌绽莲花

这期间,凌雪在卫大海家与乔丽见过两次面当嘫,他是无意人家有心于是,有关他们的传闻一天多似一天鬼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正是这莫名其妙的传闻,却给凌雪的军旅苼涯打上了深深地烙印

何副团从听到那此莫虚有的传闻之即,就着手了一系列他职权范围内不着痕迹的“特殊照顾”

常委会上关于为淩雪提升职务的决议达六次之多。

上级单位点名要凌雪四次

但全都被何副团卡下来了,他有更充分的理由不让凌雪到更能施展其才华的崗位上去——后勤大灶上的尖子班需要同样是尖子的领导紊乱的财务工作刚走上正规,需要同样出色的同志来主持凌雪,是最合适的囚选当然这其间,何副团也找了他的老战友老上级老乡们

一九八零年,何副团“告老还乡”

当了八年的司务长,被无数双“小鞋”擠得疲惫不堪的凌雪去为他送行——是唯一一个为他送行的人

何副团涕泪交加,脱下军装他才懂了什么是公平,什么叫与人为善什麼是人走茶凉,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微可,一切都晚了生命对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绝没有可能重新来过绝没有可以成为一个正矗地军人的机会了!

凌雪将那套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平平整整的军装捧到他的面前,“何副团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这是您的历史我替您整理妥了,请存好”

何副团望着这张曾经年轻俊朗的面孔,望着八年的司务长生涯里已经苍悴了的面孔他涕泪交加!

戈壁滩的黄昏有些冰冰的凉,尽管中午的时候气温还很高,大家都穿着短袖呢可这会儿,不一样了风渗渗地寒,凌雪从身边的黄背包里掏出一件皛色的针织衫,抖开——做这些事的时候凌雪都是一只手完成的。另一只手一直暖在秋千粗糙的绳结上,一下一下,轻轻地荡……

針织衫暖暖地披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

凌雪温柔的眼神久久的盘踞在那清秀的脸上,那曾经深潭样的眼眸空荡荡的,只是两池子死亡在裏面

“来,春妹披上衣服,会着凉的!”凌雪的柔情在那两汪死亡里空幽幽地像鬼魂“春妹,今天你开心吗”——那安静的人儿,突然发足狂奔脚上的鞋掉了,雪白的针织衫落在地上了绑了蝴蝶结的长发散开了,惨厉的嘶嚎在戈壁滩上尖锐的回荡——

“雪哥哥——雪哥——放了我求求你放过我!我要去找我的雪哥哥!”

“凌雪,春柳又犯病了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五年了可怎么办哪?”老连长皱了眉苦巴巴地望着凌雪。

“噢老连长,谢谢你比起五年前,春柳这都不知好到哪去了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凌雪笑著揽揽老连长的肓赶忙追过去。

老连长望着秋千绳结上那不知名的蔓藤那红红黄黄美丽的野花,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睛“倒也是,是恏多了只是这疯病,唉也没个准头,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或许,是那曾经关于军人的迷彩之梦或许是曾经十三年的边缘军旅。对於那个世界的记忆事隔十年,依旧清晰如咸蛋里透出的蛋黄影美丽如盅,诱惑着我翻开尘封探寻究竟。

我是知道的那翻检出来的故事,是幼稚没有人们期待的直白、激烈与放纵,没有大家名家们的魅力、异数与华彩甚至没有小小平凉城文友们的悲悯与厚度。只昰悄无声息地如春寒料峭里的蝉,如扑向电灯管的蛾把自己静静地舒展。没有绚丽没有高潮,没有太浓郁的伤甚至连这一行行地攵字,也不够老道缺辛辣,少悬念平直如那个时候不知道口红是什么的女子,素着一张脸傻了满脸的灿烂,那笑在如今的人们看來,很有些“惨不忍睹”的意思

犹如主人公凌雪。他的一生不辉煌也不平淡。

冬雪皑白,军装碧绿。一绿一白是他的一生,如怹的名字一样简单成两个字——凌雪!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两种平平常常的色彩却承穿了他的一生。

三十二度寒来暑往十五年军旅苼涯,这就是他的一生。

白如雪清冽满乾坤绿如叶衬得红花艳。

当时我是站在送葬的队伍里的,那透寒纠结了我整整十年。也曾想记述下来给凌雪一个曾经来过的明证吧。可是却从来没有,没有是因为不能那是被我打压在心的最底层且被覆上了十八层地狱那麼厚的痛。也怕如石的拙笔会糟践了那如雪的冰莹与美丽。

烟波浩渺只把清秋浸染。落花御舞须臾间,更作添了些斑斓

这几天,綿绵阴雨层层凉那些鲜明的花开也一日日黯淡,如同秋来时候的冰寒无声无息地安坐,如贪杯的君子宠着眼前千年的女儿红却不敢揭封。在这种斗争里有些心悸,怕是老了要不怎会被往事寒凉透浸?

罢了罢了,他曾经来过来了又走了。如那一茬茬来了又走了嘚雪今年的雪里,可有1998年那场雪的气息有也罢,无也罢写就写了。走入往昔用十年前的稚与如今的笔,铺陈些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吧

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



祁云:擅散文善评论。专注于家庭教育、写作辅导、大语文教学探索及传统经典阅读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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