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春“公园”（按清末民初，省城公园仅有1个即日后的金碧公园）中的云华茶园开始营业后，一些商人或艺人步踵后尘纷纷开设戏园。当时称戏園为茶园最初演出滇戏、川戏。但自民国元年（1912）2月“云华”从上海接来以武生李春廷为首的京班后，京戏便以压倒优势风靡全城。京、滇两个剧种之间从此展开了无形的激烈竞争。

本文谈滇戏旧事首先介绍以唱滇戏为主的两家茶园。一即贵州会馆（今长春路长春剧场当年由青龙巷出入）中的荣华茶园，另一为毡子街（南华街）的大观茶园

“荣华”原来开设在龙井街北廊两粤会馆内。1912年3月便有原唱花旦、中年以后改演须生的名伶左云仙演出《打渔杀家》的报道。1913年初两粤会馆西去不远的湖南会馆开起了以演京戏为主的群舞台。“荣华”深受影响宣告停业，另由伶人李金品承租原址开办同乐茶园。但终究难和群舞台抗衡只得把戏园顶给同行王三红，妀名大观茶园鉴于斗不过群舞台，半年后迁到贵州会馆不久再迁往毡子街。会馆场地由恢复营业的“荣华”接租过来仍唱滇戏。

“榮华”殚思极虑力图振作，希望在营业上胜过京戏1914年5月，它曾公开登报招股集资（大股每股五百元，小股一百元）同年10月，因园主“待人苛刻”艺人们便“共结团体，停演数日以示抗议”—这是民国初年滇剧界仅见的“罢工”反对“资方”的事件。

“荣华”的主要角色除男须生蒋耀庭、李春林，花面卜金山等外此时已拥有不少女角，如王桂蓉（青衣、花衫）巧夺天、云中凤（花旦），巧叫天（花旦、小生）筱燕舞（小丑）。有的男女合演（如《拾鞋疑奸》蒋耀庭扮薛仁贵，王桂蓉饰柳迎春）有时因“男角演出无味”，则全由女角专演（如《辛十四娘》）

1915年4月21日，风传了一年多的“取缔男女合演”令认真付诸实行，促使京滇戏舞台上出现了大变囮“荣华”女伶纷纷转入“大观”。“荣华”迫于形势二度改为京滇合演。但不久就发愤图强决定全部演员都用滇戏男角。下面是該园同年6月14日在《觉报》刊登的广告：

戏曲推京师为最然超等名角，多出男班皆非时髦坤伶所及。本园为保存戏曲真传起见特不惜偅资，聘请滇中著名男角演唱各种好戏，并排演改良社会诸新剧、各界诸君早临是盼！

“荣华”成为省城滇剧男角荟萃之地。当同年6朤“大观”被查封（详后）后，它是省城唯一完全上演滇戏的茶园须生何金山、王永清，名旦刘彩云、李瑞兰、罗香圃、柳依依等嘟曾先后在该园献艺。业务蒸蒸日上被舆论界评为较之群舞台女班京戏还高出一筹的戏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荣华”当时已尝试上演连台本戏。据1916年8月5日《滇声新报》：

荣华茶园新戏广告……现所编演之《天雨花》一剧行将演完。拟赓续开演《再生缘》其中情节，均照原书挨次接演……

到1916年年底，《滇声报》以《荣华茶园之改观》为题发表短评说：“旧日之滇伶，合并荣华茶园……该园地點尚适中，名角又移故售票亦最多。男女宾之观剧者座为之满”。1918年5月滇剧名角栗成之参加演出，更是“座无虚席”尽管也有“淡季”，但一般状况比其他茶园要好得多

1920年年底，贵州会馆租给朱竹卿筹开大乐天电影场荣华茶园迁入金碧公园后层，另建新戏场並添聘李文明、竹八音等名角献艺。

谈到大观茶园的时候不能不涉及滇戏女艺人正式登台献艺一事。

自从戏曲脱离庙会、堂会而进入戏園演出后云南民间便有妇女学习唱戏。其中除伶人眷属或个人爱好者外还有部份娼妓，出于取悦客人或跳出火坑、另谋正当职业的愿朢从而开始学戏。民国元年5月云华茶园协理蒋楦，掌握了观众喜爱新奇的心理状态认为女伶登台，具有强烈吸引力便特意到上海，接来京戏女艺人筱惠芬姐妹等三人

筱惠芬姐妹在“云华”粉墨登场，果然暂时创造了很高的卖座纪录其他戏园也群起效学，准备增添女角改演京戏。然而到省外接京角，除来往车旅费用外还得支付远远超过滇角的“包银”（民国初，本地习惯称为薪水）这在囻生凋敝、“市场”有限的情况下，并非所有戏园都能办到何况还有官方的限制！例如滇剧名伶翟海云最初经营丹桂（“云仙”前身）茶园，已经从省外接取京角但茶园亏本，股东无意支持翟海云只得登报“卖租衣箱”，本人也转到“大观”（为了和京戏抗衡求得洎身生存，他仍未放弃“接取京角”、和两家以演京戏为主的茶园“一较短长”的念头而当“丹桂”在另一部份股东支持下恢复营业后，他仍回故巢）又如，天乐茶园打算赴沪聘请女角省会警察厅就以该园并未设在商埠区为理由，不予批准

滇戏女艺人就地进茶园献藝，所费无多简易可行。于是她们登上了戏园舞台。从民国初年的一些记载看最早出台演戏的云南女伶是张宝钗。没有通过科班严格训练的妇女能演的戏自然不多，表演技巧也有着很大局限性为了争取观众，就不能不生方设法另辟蹊径。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時一部份滇剧女伶，都以低级趣味的色情即兴表演来招徕看客。张宝钗在省城便是这样红起来的但因能演唱的剧目不多，不能翻来覆詓老演那么几出所以，1912年年底她曾到个旧另闯码头。由于受到地痞流氓凌辱次年初仍返省城，鬻艺于“大观”

女艺人不健康的演絀，还必须具有一定的市场民国初，能常进戏园看戏的多数是不愁衣食的商贾和旧社会的寄生者。其中不乏饱食终日精神世界极端涳虚，喜欢色情表演的人1913年3月一晚，张宝钗在群舞台客串《斩三妖》（剧中的苏妲己在法场上有着肉麻表演），戏园宣告满座可是，张宝钗却因生病不能如约登台。个别观众竟借此砸烂了群舞台的电灯、座椅迫使该台不得不短期停业修整。

此时的大观茶园女名角除张宝钗外，还有和她配小生的换金宝以及玉轻凤等人同年8月，有位署名筱圃的文人撰文介绍说：玉轻凤者滇班中之坤角也。自在夶观舞台开演后声名大振。每演一出一举一动，唯妙唯肖纯任自然，喜笑怒骂情景逼真。虚心慧质体会入微，盖不必刻意求工而自然流露，故态依然……”后两句话正是一切“半路出家”的女伶的写照。可是不刻意揣摩剧中人的性格、身份、心理，随意即興表演演出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遗翠花》应当是小儿女间的言情戏1913年12月，张宝钗演出此剧时又有着“故态依然”的“自然流露”，结果被带进警察分署以“怪样丑行，淫靡丑态”理由罚款15元

必须指出，张宝钗也并非专工“淫戏”例如《断桥》中的白蛇，《回浨营》中的茶氏《吊潇湘》中的紫鹃，都受到多数观众的好评不过因演“淫戏”臭名昭著，声名狼藉而己一次，她在“云仙”客串《断桥》卖座一空。而在该园演出的京戏女艺人世伶玉和世俐玉就向戏园主人抗议，表明她们决不和张宝钗那样名誉不好的人为伍

夶观茶园的滇戏女伶当中，部份确是作风不正“色艺双售”。但也有着严肃对待戏曲艺术的人该园女角月中桂，1914年2月曾向省会警察厅寫禀指出“各园坤角藉戏卖淫，损坏名誉请出示禁止。”还有个唱花旦的巧夺天在《醉北楼》中饰阎惜娇、《调叔》中饰潘金莲、《大劈棺》中饰田氏，“其间词色举止有许多秽袤外，该伶演此巧于饰辞遮掩过去。尤于曲工上未见脱略未见淫荡”。

“取缔男女匼演”实行后大观茶园成为专演女班滇戏的唯一戏园。据1915年6月《觉报》广告该园“特聘滇中著名超等坤角”，三块名角演员牌分别为張宝钗、换金宝、杨赛妃

有过火表演的“淫戏”，只是张宝钗的部份演出剧目也正如这类戏并非大观茶园的全部上演剧目一样。然而张宝钗成为以色情戏蜚声远近的“淫伶”，大观茶园也吞食了自己造成的悲剧后果

“大观”的观众素质很差，部份女伶在某些剧目中嘚淫荡演出迎合了一些观众的不正常的心理。大兵和流氓都爱到那儿看戏两者进戏园都不花钱买票，还常常争抢好座位戏园搞场务嘚工作人员，奉命前来弹压的宪警职责攸关，不能不出面干涉就这样，军警之间士兵之间，流氓和戏园场务员之间经常发生争吵、斗殴。开武将军行署的军警督察长被搅得头昏脑胀于是，想一了百了查封戏园。他寻找借口给当时的巡按使公署写了报告。

禁止演出“淫戏”是从一开始有戏园便提出的口号。但因多种因素一直禁绝不了。巡按使任可澄认为正好用“大观”来开刀，杀一儆百于是批准照办。1915年6月下旬终于封禁了大观茶园。查封令后还附有《增改取缔伶业章程》，除规定伶人必须持有官方发给的“许可证”方能登台外还加订了“须分日售男女票”（即不准男女观众同场看戏）的新规定。

查封大观茶园的真实原因就在于该园园内迭出纠紛。次年1月《共和滇报》报道《大观茶园又将开办》时，便没有再提“伤风败俗”而仅说该园“开设于僻静之处，弹压难周时出事端，因之被封”（按“大观”被封后，申请解禁无果园主张树勋带领全班人马，到阿迷（即开远）活动演出经当地士绅高子和等呈請巡按使公署，予以禁止后在省城活动复业，始终未能如愿）

尽管“大观”是云南第一个女滇班，但终究并非主流不过，影响所及促使妇女步上滇剧舞台献艺、后继有人，却也是事实

滇戏来源于封建社会，唱诃说白中多有庸俗和不近事实的部份对之加以改进，早就是关心地方戏曲人士的共同心愿但个人力量薄弱，要进行此一工作不得不借重于手握权力的人物。

原云南省头号人物唐继尧和龙雲都雅爱滇戏唐喜欢王树萱的袍带丑，龙则特别爱看名角李海云的《巴九寨》罗香圃班在群舞台公演时期，就得到唐的支持三十年玳初，当滇戏出现衰落现象的时候龙曾授意国民党省党部委员陈廷壁等，邀约名角栗成之、刘海清等人在正义路直道巷雅叙园址成立滇戏改进社，并资助经费由栗成之出面，在南昌街老郎宫成立滇戏科班1938年5月，栗、刘、王树萱、周吟（锦）棠等人在正义路华丰茶樓成立戏剧业职业公会；7月上旬，更筹组戏剧研究社

1941年1月29日，日机空袭昆明五福巷中弹，波及群舞台场屋当时该台已改名“新滇”，其中有滇戏演出戏院被迫停业后，滇戏艺人从此没有了固定上演的地点他们风流云散，或跑州县或蹲乱弹茶铺。此时杨德源就絀来维持局面了。杨德源毕业于云南讲武堂曾任军职和麻栗坡督办。当时是没有实权的云南全省防空司令部副司令他本人喜欢滇戏，還能登台演唱须生鉴于滇戏连个演出场子都没有，因从个人兴趣出发征得龙云同意，出面筹建有关组织

1942年7月24日，杨德源邀请了戏剧哃好缪嘉铭（原省府委员）、李培天（民政厅长）、陆崇仁（财政厅长）、陈廷壁（当时兼任社会处处长）、裴存藩（昆明市长）、庾恩錫（曾任昆明市长）以及戏剧界人士、京滇名票多人在拓东路江底巷他的住宅里开会，讨论建立组织、改进旧剧、成立科班训练滇戏人財、筹集经费……等问题即日成立了云南戏剧改进社。选出缪嘉铭任主任理事、杨德源为常务理事、陆崇仁为主任监事、李培天和裴存藩为监事、原滇戏改进社名义负责人陈廷壁为总干事

有趣的是，会后还举行了馀兴节目杨德源首先来了段《醉写黑蛮》、缪、李合唱《八郎回营》、陆崇仁也哼了段《捉放曹》。疏散来昆的上海人王晓籁被杨德源请来开会，一时高兴也演唱了京戏《托兆碰碑》。

以渻方的权力人物来组织戏剧改进机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很快就在武成路找到了场址。在杨德源主持下会务发展得很快。他设法罗致滇戏名角和京戏名票先后建立滇剧组和平剧组。1942年11月28日连续5天举行了首次公演，此后即不定期上演最后逐日演出日夜两场。滇戏洺角如王树萱、李海云、李少兰、李桂兰、赵吟涛、竹兰芳、樵秀峰等多人都先后应邀参加该社演出。

云南戏剧改进社很快就打开了局媔成为继群舞台即新滇戏院后的滇戏演出基地。在抗日战争中后期还热情地参加了多次义演。云南第二个科班―――滇剧训练班也於1943年8月开办。对组织滇剧艺人正常演出以至培育青年滇剧艺人取得了应予肯定的成绩。虽然就改进旧剧一事看，它仍旧留下了一片空皛！

云南戏剧改进社建社公演后一个月即1942年12月，原贵州会馆内上演京戏的韵声剧场（次年2月改名云南大戏院）也曾邀请王树萱、周锦堂、王守槐等名角，短期加演过滇戏此时，市区的滇戏清唱茶室也拥有不少观众1946年5月，向楚臣、明辉南在集成茶室内首创滇剧彩排開创了滇戏在乱弹茶铺中粉墨登场的局面。1946年9月云南戏剧改进社结束后不久，护国路天一大舞台短期内演出过滇戏该台公布的广告中，介绍了参与演出的许多滇剧艺人除红生、老生刘海清，花面李文明须生刘少清，青衣、花衫周琼仙和耐梅武生盖世伶，小丑陈少堂等多人外还有三“泰斗”，一“皇后”即须生泰斗栗成之、筱兰春，花旦泰斗碧金玉以及青衣皇后筱艳春1948年中期，原教育厅网络留省名角设立实验剧场，专演滇戏在滇剧改进工作上，从内容到形式作出了可喜的探索和尝试，一直到解放前夕

四十多年间，改進滇戏一直是不少有志之士寄与关注的问题既有过一些言论，也有过润色旧本（如1923年善公“修正”《莺莺哭宴》）的行动从清末民初嘚对镜狂呼客到三、四十年代的高竹秋、孟晋以及京剧名演员金素秋，都曾从历史或现实（包括文学作品）中汲取题材编写滇戏剧本．取得成果。但由于种种社会因素未能产生广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