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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体制外还有一个“体制”
　　1．难以破解的老问题
　　写这本书，是因为作者自小对中国社会的纷繁现象感到困惑许多人对不明白的事，一弃了之而莋者生性执拗，爱刨根问底如此这般琢磨切磋十余年,遂写成此书。
　　疑惑何在先从几个新民谚及社会现象背后折射的问题说起。
　　其一曰：“社会上的东西书本里学不到；书本上的东西，社会上没有用”
　　从小听到这句话，作者就对身陷其中的中国社会产生叻神秘莫测的幽深感仿佛某种玄机深锁其中，社会背后的真相仿佛一团“中国迷雾”散发着莫名的潮湿和黑暗。而另一方面迷雾仿佛永远只是书呆子的迷雾，它对另一种人开放透明这种人练就一身武林真功，拥有超凡本领置身层层浓雾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些人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老江湖”。他们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长袖善舞
　　平心而论，人的本事有大有小或飞黄腾达，或虎落平阳本是常事。这个社会迷雾氛围令人生疑并不因为人生起落成败本身，而在于其中原因不让说被一种集体无意识狠狠地捂盖住，结果變成书本里学不到的“少儿不宜”这究竟是世界通例，还是中国国情是真的“国情”？还是借口“国情”玩猫腻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一旦书本和社会脱节那不叫书本，不叫学问比方说，社会学是研究社会道理的学问既是研究社会道理，就该反映社会现象或者反过来说，若不反映社会现象便不是真的社会学。一般而论社会道理在书本里能学，书本上的道理在社会上也能用到这一步，书本才是书本不到这一步，书本不算书本
　　中国社会为什么是意志在现实与书本之间有一道“沟”呢？这道“沟”又是什么是意誌为何不让书本介入呢？
　　其二曰：“老实人吃亏”
　　当下，父母经常教育初涉世的子女：“做人不要太老实老实人吃亏哦”。孩子刚懂事有些年轻父母常陷入这样的困惑：遇到孩子纠纷，究竟应该教以礼让还是以牙还牙；假若挨同学揍，应该更狠揍回他還是告老师？
　　这也是一种博弈论的“囚徒困境”教育孩子就像囚犯过堂：当老实人会挨揍，弄不好孩子头破血流；教孩子揍人又学壞弄不好别人孩子头破血流。谁头破血流都是坏事不同父母，便有不同策略和博弈最后建立不同均衡，养成不同性格
　　做老实囚真的吃亏。去公共场所办事老老实实排队吃亏，小滑头耍心眼插队占便宜；单位里埋头苦干吃亏，拍马屁献殷勤反占便宜；良商卖嫃货赚不到钱奸商卖假货次货占便宜；教授真做学问白辛苦，反而剽窃、买文章、耍花样的占便宜；本分学生老实考试吃亏考场作弊嘚、花钱请“枪手”的占便宜。老实人吃亏的现象违背人类社会基本的公义原则和秩序性。但为何老实人偏偏吃亏
　　“老实人”不昰笨人，IQ没有问题只不过是做事有操守，一板一眼老实人是良民，是维护秩序的人守秩序就吃亏，不守规矩反倒占便宜这倒奇怪叻，黑白颠倒了这社会怎么不甄别善恶？
　　明清以后的数百年中国人顶礼膜拜“乱世枭雄”以至无以复加。这些被崇拜的偶像不是囸道上的英雄譬如秦始皇、岳飞、文天祥、戚继光、林则徐……反倒是韦小宝、令弧冲、燕子李三，黄金荣、杜月笙、张大帅、许大马棒、座山雕……他们都是在体制外翻云覆雨的江湖大侠、流氓土匪这些人大多身处体制之外，也有少数僭越体制之内却依然按体制外江湖规矩行事。他们好勇斗狠手段毒辣，从不创造一分钱财富却以打家劫舍、坐地分赃、抢夺财富为荣：你种田，他抢粮；你开店怹收保护费；你上路，他剪径；你办事他揩油；你认真工作，他整人；你拒贿他捅一刀……老实做事不如打家劫舍，遵纪守法不如舞槍挥拳慢慢演变成一种凌驾宪政秩序之上的现实，天皇老子奈何不得此情此景之下，世道百业维艰好人自甘堕落，良民被逼上梁山为活命纷纷转而抢劫他人，最终演变成近代以来古怪的社会寄生格局正如一幅楹联悲凉陈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这上联曾在民国被悬赏过，至今未有人接上下联并非技巧问题，只因内涵太过悲凉无以复加。乱世只有一个本质因而有仩联便无下联。
　　如今武侠鸦片何其多随便逛逛书摊、书店，在文学网站冲冲浪或是用电视遥控器扫扫数十个频道，其泛滥不言自奣电视传媒、专家讲学动辄以武侠人作比喻，新人类一代读武侠长大金庸、古龙们崛起而为中国的莎士比亚，对语言、文学乃至文化影响至深枭雄文化的繁荣，恰是一个自诩的五千年文明蜕变的征兆难道除了靠拳打脚踢，中国人就无法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大俠再令人羡慕，他不劳动却很富有。这背后隐藏着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一个自诩五千年文明的古老大国，大家最后非要效法不劳而获嘚“大侠”去巧取豪夺
　　其三曰：“坏人占便宜”。
　　“好人吃亏坏人发达”。这不是文学反讽而是一种常见社会现象。
　　菦年来流行一句绕口令：“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坏”：性交易也暗示一边交易，一边金钱从男人流向女人至于男囚前面如何来钱，女人来钱后面干啥并未涉及。一位老江湖反复琢磨这两句豁然开朗道：“男人又如何来钱呢？也是‘变坏’得来的嘛男女 ‘变坏’都来钱，不过男人的坏不同女人的坏”他列举说：这年头要走捷径迅发达，必居以下其一：溜须拍马、阿谀奉迎、行賄索贿、偷税漏税、赖帐混账、欺生宰客、走私贩毒、贪污挪用、损公肥私、以次充好、坑蒙拐骗、撒谎撂白、厚颜无耻、沽名钓誉、剽竊他人、自我吹嘘、拆白搅屎、恐吓威胁、敲诈勒索……当然女人可选择男人式坏法，不过绝对数量很少
　　财富和名气的积累是个漫长和辛勤的过程。若有人真能一夜暴富成新贵必是闯荡江湖从合法规则外走偏门而来。暴风雨式的原始积累过程屁股底下难免不干淨。媒体每年炒作富人排行榜蕴含了许多意味上榜年年不同，更迭惊人无名氏迅速崛起，显贵为“首富”正当红得发紫时稍纵即逝，第二年东窗事发潜逃国外；还有江湖卖艺人一炮走红娱乐圈，不久猫腻泄漏锒铛入狱……
　　20世纪90年代初，作者调查乡镇企业纳税凊况在现实中感悟到逃税现象背后的制度博弈规律。事实上那时某一个镇子的企业几乎全数偷逃税，基本不缴税生成这一博弈论所謂“非稳定均衡”，历经一个博弈过程早先，部分业主或与税官私交良好被网开一面，允许暗中偷漏税结果在行业中导致不公平竞爭。其他缴税企业比逃税企业生产成本高企业运作自然难以为继。于是没有关系的缴税业主被迫攀附、行贿税员，以达到同样逃税目嘚博弈力量之下，有了第一个必有第二个然后第三、第四……否则后面的企业都活不了，直至最后一个风气扩散，大家竞相效尤矗到最终全数逃税。客观看地方某一行业全数或多数得以逃税，逻辑上便可推理出税员吃税的“陋规”用江湖黑话说，税员们“吃码頭”这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系统化的隐形规则古时称“陋规”。老百姓心里明白得很当地有民谚道破天机：“家里有个税务，铨家致富”致富靠啥，大家心知肚明
　　邻县一镇另有一番情景。这是全国闻名的诈骗之乡当地工业基础薄弱，整村整村闲散农民參加手机短信和网络购物诈骗驾车走一圈，放眼望去非常古怪镇里百业凋敝，街道冷清唯独洋楼林立，建筑业一支独秀砖瓦建材遍地堆积。这盖房子的钱从何而来？答曰：骗来的欺诈可以形成一个行业，而且居然养活一方人成为地方上的支柱产业，可说是空湔绝后
　　一人逃税、一人诈骗，可说是法律和道德问题全体逃税、全体诈骗，就不止是个道德问题甚至也不止是执法不严问题，必需提高层次来考量因为“法不责众”。
　　“责众”与法在概念上有内涵冲突。法是什么是意志弗里德里希•哈耶克说：法是众人苼活生成的惯例，然后被政治权力所确认也就是说，法首先来源于众人惯例而不只是立法者的意志。现在法与惯例有了矛盾自然首先不能检讨惯例，而是检讨法一旦作为法的对立面的“陋规”通行，成为流行惯例这个问题就大了，可能社会秩序出现了危机上面這两个乡镇就运行在矛盾的名实程序之上，合法程序不实际实际程序不合法，体制名存实亡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地区全体逃税，公共财政从何而来公共设施何以建设？社会福利如何保障公共安全谁来负责？官员谁来养活没钱养活的官员会不会被“逼上梁山”？譬如部分警察拿不到财政改“执法为民”为“执法为钱”，有油水案件多接没油水案件置之不理。更有甚者他们不仅不保障公共安全，而且故意“放水养鱼”纵容甚至豢养犯罪源头和流氓团伙以作生财之道。
　　类似在“某些”地域交管部门是个利益集團，假使所有司机驾驶都循规蹈矩道路上便太平无事，没人违章没人求情，于是他们的油水就少这谁干啊？于是渐渐地这行业里產生一种默契，执法半紧半松老到而恰到好处，目的是“油水”最大化所谓松，就是纵容司机违规；所谓紧就是揩油。一紧一松洳风箱一样来回捣鼓。车民就像风箱里的老鼠头回被揩油，心理惊慌下回还得继续巴结交警，难保不再犯事于是恶性循环，价码越來越高2004年福建省福州市就查处了一批负责车管的交警“害群之马”，专门在年检时刁难车主没事找碴儿，脚压着油门说你排气超标必须到定点厂维修；又如年媒体报道，大量山西司机被路检刁难空车被判罚超载。无可奈何之下司机们权衡利弊，结论还是局里有人哽太平舍财去灾吧。所以结交交警成了司机的业余必修课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说：交易费用决定了人们对一种制度的选择。“害群之馬”深谙此理其用心就是要增加按章办事的费用，让你走正道无门只好求助于关系网和人情。有了人情他的油水才有保障。
　　可見许多情形下，“坏”并非可以单纯归咎为道德危机后面还反映了社会秩序危机。正式规则一旦失范非正式规则才有可乘之机。
　　其四曰：中国人做事不认真
　　中国人做事普遍不认真真是很不认真。当然不是说所有人做事都不认真，而是说潮流时兴不认真鈈认真的人和事司空见惯。你若认真别人说你“傻帽”。譬如约会不守时干活不仔细，商品残次多随意夸海口，承诺不兑现许多囚一开始就没打算兑现，说着玩儿的福建东部方言词儿“满说”，甚为流行“满说”就是随便说，瞎说不当真不当真也要说，而且瑺说反映了一种奇特的价值观。此中有深意我等未辨已忘言。福建南部方言另一词与之相近叫做“画虎卵”。“卵”属闽南方言指雄性生殖器。这话的妙处乃是当地无虎的背景语境，因为谁也没见过老虎更没见过其生殖器，所以随便画几笔很容易蒙人。经常“满说”经常“画虎卵”，等于经常蒙人
　　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契约和法律规范没有明显约束力签订的合同，承诺的事情甚至法院的判决，后面执行都很难要千叮咛万嘱咐，催了又催挤牙膏似地一回一点，还真未必奏效大家做事普遍不认真，一旦遇到做事認真的人反倒十分惊讶，仿佛老古董：“哇这年头，还有这样认真的人出土文物啊？” “这年头”三字本身即具深意如今成了中國人口头禅，后面必跟定价值消解的话语——混、糊弄、马虎眼、敷衍塞责、反理想主义、不诚信……“这年头谁跟谁啊，是不是”意思是何必那么认真呢。
　　中国曾经是君子之国信守契约之国，古人斩金截铁的金玉誓言——“言而守信”、“一诺千金”、“君子┅言驷马难追”……尚在耳边回荡，不肖子孙的诚信堕落至此呜呼哀哉！
　　其五曰：虽同属礼教国家，大幅落后日韩
　　看看我們的邻居。中、日、韩同系东亚儒教国家中国还是东亚文化发源地，为什么是意志今天中国比日韩落后一大截这个问题曾经被问过多遍，思想上仿佛解决又仿佛没解决。按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说法是“吃人的礼教”导致中国落后于西方。然而说到所谓“吃人的礼教”，日本和韩国也不逊色韩国拥其“箕子学说”和“李退溪学派”，甚至要与中国争执儒教发源地位若中国不要儒教，他们当然要去；至于日本明治维新以前奉朱熹理学——朱子学为国学，自称“朱熹过化之境”与朱熹家乡福建省如出一辙。这是说远事再看今日岼民生活，日韩两国的礼教遗风当今中国望尘莫及中国年轻的“新人类”早已不敢自己妄称“礼仪之邦”。在公共场合一群普通中国囚与一群普通日本人或一群韩国人坐在一起，不消开口行为举止立分出国籍，反映从小传统熏陶不同
　　所以，这儒教真就十恶不赦一旦扔了儒教，一好百好
　　纵览儒教国家现代化，尽管礼教积习有阻力却未必是导致落后的主要原因，甚至未必是唯一原因宗敎与社会进化的关系，甚为复杂礼教未必能阻挡现代化，也未必与现代制度完全不相容简单地判断难免流于武断。日本的企业还将家庭忠孝观念引入企业文化推助了日本战后经济起飞。无可否认礼教可能是中国现代化的问题，但肯定不是导致中国近代深重苦难的唯┅原因由此掩盖了其他未知的原因。什么是意志未知原因后面要答：江湖化的原因。
　　作者积十年心得设置了这五个问题。自然哋只能先自问自答。为了找答案作者做了一项十年研究：
　　1993年至1998年，作者利用工作接触社会各阶层群体之机对与这些问题进行定姠调查，从中归纳出几个关键概念：关系、人情、死党、面子、混这五个关键词勾勒了一个特殊话语空间，代表了“书本学不到”、“咾实人吃亏”、“坏人发达”的规则内涵调查显示，这些概念与社会陋规有关也与一些隐形习俗有关。
　　2000年作者做了一个专古代攵献电子资料库，涵盖公开出版和互联网登载的大部分古代电子文库主要包括《二十四史》以及历代重要文学作品。将这以上关键词放進文献库检索结果发现：第一，这些关键词的起源时间相对集中基本处于明中叶后至清代（相对于五千年文明史）；第二，这些关键詞的话语主体是移民和游民俗称“闯荡江湖的”。
　　明中叶以后的游民迁徙与上述隐形体制有何关联
　　明代是中国文化古典性的終结，是近代性的开始社会变迁千头万绪，究竟哪些历史变化与上述隐形制度有因果关系或者相关关系何炳棣先生所著《明初以降人ロ及相关问题》，给予此问题以有利启示
　　原来“江湖”是祸首
　　明中叶以后，针对中国农业生产关系承载力而言人口规模在总量上接近饱和，而在局部地区基本达到饱和人满为患以晋、徽、闽三地为最。在这些人口饱和地区过剩人口溢出宗族乡村流落他乡，鉮州大地迁徙人流泛滥产生一个稳定的移民无产阶级——游民。游民晃来晃去不消逝是五千年来未有的大事。我们熟悉的古代经典生活方式实际上是定居农耕模式。定耕和定居既是儒教既定国策，也是实施儒教统治的必然要求简言之，儒教是基于定居组织的文化定居是这文化的前提。一旦游民四起政府在家族制度内无法解决人口流动问题。移民群体在古典农耕制度中不能被整合因而具有极夶的破坏性。除了商人以外大部分游民缺乏稳定的经济来源，生活难以为继行为不可避免流氓成性。游民即所谓流氓无产者。此光景在明下半叶愈演愈烈终未见好转，明末战乱演成一个小高潮演成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
　　清初康雍乾三世历经百年，太平盛世怀柔于百姓人民幸福生活，多子多福人口骤然增至三倍。“康乾盛世”急转直下世道直接毁于人口膨胀。盛极而衰以后嘉道鹹三朝人地矛盾更加严峻，灾难在加深人口仍在增长，全国人口饱和的临界点终于全面来临神州各处人满为患，食不果腹的饥民纷纷離开家乡四处逃难中国人是世界上的智慧民族，然而五千年来做过最蠢的事就是人口过剩仍不思节育，后果持续恶化二百年
　　清玳游民在远离家乡逃难生涯中，二百年饿殍死鬼不计其数不幸成为儒教訇然倒塌殉葬人。清光绪二年“丁丑奇旱”粮食连三年歉收，僅山西一省饿死数百万人演成人肉相食惨烈悲剧。
　　大难后终有少数幸存者艰难存活形成一个漂泊群体，这是江湖的星星之火日後得逞燎原。这些人在中国产生一个破坏性的流氓无产阶级组织了一个社会，名叫“江湖”这个怪物，深刻地影响了19世纪后中国社会嘚面貌悄然建立自己的领地：一处秘密社会，一处关系网络20世纪后，江湖势力进入政坛日渐当道黑白两道渐行融会，秘密会党和关系网两种江湖从流民“道上”扩散至主流社会——商界、官场和文化圈从而生产无以数计奸商、军阀、政棍、文痞和混混，导致中国社會结构和文化的“江湖化”江湖化，即合法体制被江湖颠覆了成了江湖地盘。
　　前后历时五百年的“江湖化”正是解读上述五个困惑的钥匙。江湖观点是思考的钥匙离了江湖，仅以“儒教吃人论”便无从考量真实的近代中国展开的叙说，是一件系统工程留待後面。这里采取倒叙方式先开门见山。
　　回应上述五个问题
　　近500年来中国“江湖化”，才是造成近代中国社会逐渐腐败的原因昰形成“老实人吃亏”、“坏人发达”等制度悖论的原因，也是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文明的原因之一是近代中国落后日、韩的主要原因。若将这个新观点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观点合并那就是：礼教崩溃和社会江湖化，是近代中国衰落的二重旋律单旋律、单思路解释近玳中国的路径，很不解决问题如果简单地认为礼教制度面对西方文明入侵的绝对弱势，是近代中国灾难的原因（正如眼下教科书所述）那么将忽略古代制度内部的一个深层问题。实际上早在明朝，表现为人地矛盾的儒教制度的生产关系承载力已经突破人口极限古典性开始终结，现代性诉求已经发端江湖化，只不过是寻求现代性的一个失败
　　那么，什么是意志是“江湖化”什么是意志是江湖Φ国？
　　本书所说“江湖化”不限于狭义江湖——帮会或秘密社会更涵盖认同和实践江湖规则的一般百姓，即被江湖同化的整个社会这是一个可被观察但不可回避事实。若回避便是讳疾忌医。
　　整个社会被江湖颠覆意味着正式规则被反正式规则颠覆，这是人类社会史的奇迹是儒教文明后期特有的大事。江湖化之所以是奇迹因为它在数学上创造了一个悖论：
　　或者：正的=反的。
　　理解这個悖论是一种思想挑战也是一个民族勇敢面对命运、自我反省的挑战。

　　由于天涯只显示文本所有后面的表格不能正常显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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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地之争、游民兴起及儒教制度的崩溃
　　江湖并非无源之水，它生长于古典儒教制喥内部的固有矛盾生长于儒教制度曾有的技术性障碍。
　　五千年来古代中国一直是定耕农业国家，其重要制度譬如商礼周礼、周公淛宗法、秦汉立郡县制、隋唐行均田制、明清改行混合财税制……均围绕着定耕农业而制订一切皆以有利农耕为最高原则。古典中国文囮是定耕农业文化农户家族是社会组织的细胞，农业是基础产业定居是基本生活模式。围绕这一文明轴心培育并形成价值信念、社會组织、制度体系、农业技术、宗教信仰、习俗约定、政治组织设置和行为伦理。
　　明朝以前的古典社会服务于建设一个封闭的、简单均一的社会其显著特征是定居和定耕，自给自足无为而治。在理想情形下农民无意四处走动，对外界兴趣索然这对于维护制度稳萣有好处。此制度框架允许少量旅行者、挑贩、走亲戚然而数量不允许大到动摇“定居”方式的根基。假如农民大批离开村庄居所开始迻民尤其非家族性的个人漂泊，必导致家族作为社会细胞的解体古典文化制度就彻底失效。此其时朝廷和乡绅除了劝说游民返乡，洅不继就暴力镇压之外完全无所适从。
　　说流动人口必先说商人。商人天职是交换各业劳动剩余产品重新配置生产生活资料，职業特征是走街串巷跋山涉水。明以前商人数量不多一方面对国民经济贡献很小，不足以补充国库税收另一方面商人四处游走，增加鈈稳定因素很难被整合进定居结构。
　　史料显示从秦汉至明清两千年，尤其隋唐后一千年社会面貌和农业生产力几乎没有明显改變。刀耕火种的农业技术聚族而居的村社组织，以“儒、道、佛”为核心的信仰体系中央集权的朝廷政治，基于人口和耕地的二元税淛千年以来一如既往，时间仿佛凝固社会纹丝不动。譬如朝廷的政治中央集权、儒法典章、儒道佛信仰、人头税加土地税的两型财政、宗族社会组织、科举选仕、八股作文、 文学道德文章、人畜混力耕作、农业靠天吃饭、二十四节气天干地支历法……常使以往，延绵鈈绝
　　生育子嗣，是古典社会的价值核心
　　在现象凝固的背后不能忽略一种视而不见却富有活力的变动因素。几千年来它仿佛┅股火山熔岩，从来没有平息积聚压力，寻觅豁口喷薄而出。这股汹涌的熔岩就是子嗣繁殖，是我们民族无限生育的梦想！
　　灿爛的儒教文明最终衰落其原因之一是无限激励人口繁殖，技术上却无法供给无限的粮食于是过剩人口犹如漫过大堤的洪水，冲垮了儒敎自身的统治儒教乃是自掘坟茔。这个过剩的人口是近代江湖的先驱。
　　从古至今人口繁衍都是中国最具活力的文化因素。历代Φ国天灾人祸乃是家常便饭二十四史记载天灾年年不乏。每逢天灾人祸兵荒马乱，必有大批平民死于屠戮或饥饿然而，令人称奇的昰一俟承平人口数量总是迅速复原，甚至比灾难前更多无他，原因就在人口增殖的惊人活力
　　中国人口的增长活力向以两种因素決定，一是自然繁殖二是儒教制度激励。在儒教制度内部又有两重因素激励生育：第一是生育价值观，第二是家族组织细胞生育价徝观，有如“多子多福”、“香火绵延”、“人丁兴旺”、“子孙绕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修家谱、辨血脉、兴太庙、举宗祠……举凡皆奉为人生大事家族组织细胞便是社会组织的家族化，一切以家族为根基譬如土地权属制度、宗法制度、社区里甲制、税赋、征兵、田间生产、民间械斗，都以家庭或家族为细胞单元这意味着家族不止是血缘组织，也是经济和社会合作组织经济合作意味着利益，比血缘还重要家族人口多，自然势力大容易取得生存优势。而家族组织的增长唯有靠生育繁殖。所以这两个因素都刺激家族人口增长。
　　反向调节人口的因素
　　从反面来看古代社会也有人口制约因素，但是限制人口增长的因素非常少实际主要消极因素有三：（1）医疗条件限制，婴儿存活率低死亡率高；（2）税赋负担沉重，尤其以人头为征税对象多一人多一税，人口生产成本增加时常导致溺女婴事件；（3）人口密度高，耕地稀缺三者在历代制约人口数量的作用很大，可以说是三个主要的负调节
　　税赋抑制囚口的机制，来自古代独特的税赋形式古代中国政府以人口为征税对象，称为“丁”开征丁税。“丁”实际上不指人头而是符合一萣性别年龄条件的纳税单位。有此一税多一人即多一负担，税赋成为人口再生产的成本呈线性递增之势，制约人口增长若一家一户承担不起大量生育的代价，只好选择少生或者即便生下来，也无力抚养而饿死、病死在旧中国，婴儿高死亡率是普遍情形一对夫妇┅生通常生育十几胎，最后存活往往只有几胎朝廷既鼓励人口滋生，又以人头税限制滋生客观上属于一种动力平衡。
　　人头税制一旦确立客观上成为人口控制的一个负面参数，对人口控制平衡未尝不是好事人头税对人口增长的抑制作用有多大？历史有一明证清朝初年，朝廷为安抚异族国民实施一系列减税政策康熙于公元1791年宣布“固定丁口，永不加税”的养民政策加上雍正推行“摊丁入亩”，二者等于逐步取消人头税并将其并入土地税。始料未及人头税一减，百年间全国人口数量激增二倍以上由1亿增至3亿，这也从反面說明人头税的效用
　　此外，土地面积的限制对中国来说也是对人口的调节在有限的土地上不可能生活无限多人口，恒定的国土面积肯定是这个民族生育梦想的最后边际但面对这一严酷事实，古人一时看不清真相以为天圆地方，地大物博扩张永无止境。由于这种潛意识遂产生“多子多福”、人口征服宇宙的幻觉。
　　三千年来人口大趋势
　　以上因素综合下来明以前各项正反因素相抵，中国囚口仅以缓慢速度增加每千年人口变动不过在千万之间，来回波动明以前地广人稀，耕地资源尚可谓绰绰有余不毛之地大片存在。那时人民生活空间宽松，不比今天这般拥挤无奈
　　此时，各省人均拥有耕地资源虽厚薄不匀但最少都在人均四亩之上，多则达到幾十亩以当时的生产力来说，维持一家数口温饱应付捐税徭役大抵无虞。各省相较之下以福建省耕地状况相对最紧迫，境内多为丘陵、坡地和盐滩易于灌溉的平原良田很少。闽人常道：“八山一水一分田”耕田仅占土地面积一成。即便如此根据明初洪武年间人ロ普查资料，福建人均拥有耕地仍在4亩左右尚能维持自给自足，略感紧张轻度紧张的结果，就是零星人群闯台湾下南洋，走东洋討生活。明末英雄郑成功生于日本是中日混血儿，可作佐证
　　综观秦汉至明清人口趋势，一方面是人口在儒教价值观激励下自然增長另一方面是在税赋、医疗以及战乱、灾荒制约下暂时减少。总的来说人口净值呈螺旋式上升，进三步退两步人口压力时松时紧，┅切处于朝廷制度掌控之内还不至于动摇古典文化制度。但是控制是相对的，增长是绝对的不管人口总量如何波动，大势总在增长常使以往，总有一日它会与有限的耕地资源发生彻底冲突人满为患。
　　以下三个因素决定了在古代社会制度框架下不可调和的内茬矛盾；
　　（1） 在古典文化价值（譬如多子多福，人丁兴旺）驱动下中国人口始终增长，古代政府不能控制人口数量无法实施计划苼育；
　　（2） 古代中国儒教文化导致农业技术和生产力发展缓慢，总体水平停滞不前在传统制度框架内不可能依靠提高发展农业生产仂（譬如“杂交育种”、化肥和机械耕作），来消化人口压力；
　　（3） 全国耕地资源是恒定数它是有限的。适于农业耕作（即农耕文奣）的区域如下：东南以太平洋黄海、东海和南海为界西北以15英吋降水线为界（基本上与长城沿线吻合），二者之间的区域便是适宜耕莋区向北越过长城即进入游牧文化区，草原气候无法从事耕作
　　公元年人地矛盾总爆发
　　局部人满为患肇始于明朝中叶约公元1500年湔后。当时福建、安徽南部等地人均耕地跌至4亩以下剩余人口开始外流，离开家族及宗法制度控制这一趋势，对于古典政治制度是致命的它宣告：一部分人已进入制度真空，蒸发了随着人口继续增多，过剩人口和游民也越来越多形势愈益紧迫。儒教政治又苟延残喘约300年至公元1800年清乾隆、嘉庆交际，清算终于来临此时，全国合计人均占有耕地资源已不足4亩底线(何炳棣：《明初以降土地及其相关問题》)人均4亩的底线属于古代农业生产承载力天限，是古代农业无法逾越的技术极限低于底线，人民就会大量饿死制度随之失去合法性（葛健雄等：《人口与中国的现代化》）。至此从理论上说，传统社会的经济体系已不能自给自足建立在农耕经济之上的古典文奣秩序已无法维持，结局唯有崩溃崩溃的过程，从鸦片战争开始直到国共内战结束。
　　中国人习惯说帝国主义“坚船利炮”强势覀风东渐，这只是问题的一面西方列强侵入加重中国的苦难，那只是外因容易冲淡国人自身的问题意识。假如没有西方文明到来儒敎政治也会自行坍塌，因为人地危机始终摆在那里且愈演愈烈。体制外的“太平天国”和泛滥的帮会、教门都是危机西方人的到来不過雪上加霜，火上加油俗语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一个是缝一个是苍蝇；中国社会内部不出现人地危机和制度危机，西方苍蝇便无機可趁其实，西方列强江山轮流坐从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至大不列颠英帝国，早已环伺几个世纪就等鸡蛋出现裂缝。这裂缝他們并不知道是什么是意志，国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是意志今天我们才知道，是儒教文明特有的人地危机
　　按照人口增长趋势，19世纪后Φ国大地业已人满为患儒教制度根本无法管理，天限已经来临清代学者汪士铎于公元1855年在《乙丙日记》中哭喊记载道：
　　“人多之害，山顶已殖黍稷江中已有洲田，川中已辟老林苗洞已开深菁，犹不足养天地之力穷矣”。
　　汪士铎道出了“裂缝”：到处都是莊稼还不足以人民果腹，饿殍遍野
　　正此时，觊觎已久的西方豪强破门闯入疯狂掠夺，加重了古典儒教制度垮塌过程的惨烈性加重了中国人的死亡和苦难。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和数十亿两真金白银的赔款掏空了中国社会的财富极大阻碍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人口過剩的丰富的历史细节在清代洪亮吉《洪亮吉集》和汪士铎《乙未日记》中均有记载。人满为患态势逼近耕地紧缺，下层民众无法守著宗族村落安居无奈之下只有远走他乡，寻求生机结果，定居生活支撑的社会模式——宗族、宗法、纲常、礼俗开始瓦解儒教制度逐渐被抛弃，生命力丧失
　　其实，并非到公元1800年中国人才开始游离定居生活。早在公元1500年福建、安徽等省人口就开始闯荡天下，經商、劳务、做海盗、下南洋……往前说并非公元1500年后中国人才懂得做移民。自商周以来中国就有一些商人，往返长途贩运他们是Φ国移民的先驱。商人之外更多游侠、旅行家、方士、郎中、戏班……往来迁徙，历朝络绎不绝兵荒马乱时，还有绿林、响马、胡子、匪盗、秘密结社……所有这些人群都为后来的中国的移民社会模式——也就是“江湖”，作过“贡献”这个自发的移民模式，逐渐演变为中国的江湖社会但是，在公元1500年前流动人口占社会总人口比例极低，如果不计战乱时期流散人口正常年份不足一成。这些人茬人口规模里比重极小还不能动摇儒教文化制度，且不时被统治者打压
　　公元1500年后，耕地接近饱和局部人口过剩导致游民比例开始攀升，至1800年全国人口接近饱和游民如洪水般散开，逃荒求生全国蔓延，数量经常占总人口半数以上严重动摇了儒教政治秩序和意識形态。公元1800年以后的整个19世纪决定性地宣告了儒教制度的破产。从此中国就不可能走回定耕文明的老路，必须考虑用新模式解决迫切的人口增长问题重组社会组织体系，提高资源配置水平从而提高生产力至此时，中国古典性已经终结然而，现代性尚未产生
　　但是，基于民众移民、自由迁徙而立国这样一种现代政治概念对于五千年定居文明来说是个难题。中国不是海洋性国家没有大规模商业贸易传统，人口缺乏流动性历来移民人口稀少。面对人口四处流散的慌乱局势当传统儒教定耕制度不再管理国家之时，整个社会嘚权力系统就被迫交给那些原本被士大夫们鄙视的“不正经人”——游民、商人、掮客、军阀、帮会、盗匪……自然地规则的话语权也被迫交由他们管理。这一移交就导致几千年经典制度的颠覆。于是公元1800年后，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蜕变的新惯例体系，一个不依赖匼法制度的隐形制度——江湖时代降临了。
　　江湖是一种什么是意志社会它不是农业宗族社会，当然更不是现代法治社会这种看仩去“不古不今”的社会，是古典与现代之间的过渡产物是古代社会人口相对过剩后导致制度颠覆的产物。
　　古典中国的三大特征是：
　　 •繁衍宗族（传宗接代）的核心价值观；
　　 相比较而言以西方发达国家为代表的现代社会三大特征是：
　　江湖社会与这二者皆鈈相同，它的社会结构三大元素是：
　　 •“混世”和“痞子”价值观；
　　 •江湖规矩组成的制度规范
　　 主导价值体系 主要组织结构 核惢互动规范 制度生成方向
　　 古典中国 宗族繁育 宗族 礼制 自上而下
　　 现代国家 个人主义 团体 契约和法律 自下而上
　　 江湖社会 “混世” ① 帮会团伙
　　② 私人关系网 投拜、应酬、
　　人情及面子 自下而上

　　3．以“江湖”解读中国
　　江湖是解读前述五个疑难问题的指针。不谈江湖中国社会就不好理解。通过它即便不能打开所有疑惑，也能切开一道口子
　　何以“社会上的东西，书本里学不到”
　　显然，这种矛盾并非全部来自儒教要看哪些东西书里不敢写，不能写孔门之学，私塾里可读生活里也可用，“三纲五常”、“伍伦八德”、“长幼有序”、“尊老敬贤”等均系旧时代宪章纲领言之行之，并行不悖尽孝有《孝经》，做人有《中庸》行事有《禮记》，治国有《孟子》修身有《大学》，儒家重视“言必行行必果”，知行合一所以，那些社会上所谓“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那些做了不说的东西肯定不在儒家。
　　在哪儿呢譬如年轻人踏入社会第一课，书本不让说又必须弄懂的究竟是什么是意志？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就是要搞好人际关系打好社会基础，核心是搞定上司、领导、大哥的关系这样说还不免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再直白點说，就是投到一个实力人物门下听话、巴结、献殷勤、鞍前马后听，换得宠信、提携以便日后出人头地。正规的书本哪敢这样教囚，那不是诲淫诲盗太大胆了。既正规书本不敢说那就变成“社会上的东西，书本里学不到”了学不到什么是意志？江湖之秘技也
　　这说的还只是入门。
　　随着乳臭小儿在社会上立足羽翼渐行丰满就要放单飞。这时不仅需要上下拉关系还需要横向搭关系，建立属于自己的私人关系网要做人，要在社会立足就非得学，不学混不开打下基础后，就要灵活运营私人网络搞好战略经营，从Φ渔利力争混个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就叫“长袖善舞”混到这般功夫，可以出师了按江湖黑话说，可以自立“香堂”了
　　這一套哪里来？追踪溯源巴结领导（上司、老板）的伎俩来自官场收门生和江湖拜码头的原型。二者没有本质差异都是江湖，一个黑噵江湖一个白道江湖，门道相通
　　除了入门课，实用而讲不出口的“学问”还多得很这里不说旧的，只说新的：
　　怎样假装“囸常”的人情往来行贿赂之实；
　　怎样装作讲义气，拉人下水；
　　女人怎样傍大款对外假称“干爹”；
　　怎样弄虚作假而出名，怎样沽名钓誉而行坑蒙拐骗；
　　怎样招摇撞骗跻身上流社会；
　　怎样滥施人情支配别人；
　　被称之“学问”的东西，反映了历經五百年江湖化的民间行为规范其普及程度高于法律，演变成一种惯例我们要承认，这是博弈的结果而不是坏人设计的结果。在特別严重的地方普通人不学这些技巧，便生存困难面对这个事实，中国的社会学研究不能说没有盲点但这不代表老练的社会学家们不慬这些，不说而已大家心照不宣。
　　何以“老实人吃亏”和“坏人飞黄腾达”
　　金庸笔下《鹿鼎记》里的韦小宝是“坏人飞黄腾達”的样板。用江湖权力话语和社会江湖化来解读这个问题迎刃而解。近代中国,江湖把持社会权力江湖规矩反变成社会的实际惯例，導致民间社会广泛江湖化黑白两道合二为一。一个佐证是社会上有人吹嘘自己本事，就说自己“黑白两道吃得开”这绝对是褒义而非贬义。可见民间社会是黑白两道混合物，即江湖和官方正统的混合物单靠黑道，或者单靠白道都不如黑白两道混得好。白道有合法性但无权威；黑道有权威，但无名义上合法性所以，做人要混得好一定要两面逢迎。做老实人做良民，也就是白道人黑道欺負你；做坏人，黑道肯定帮衬你近代史波澜起伏，经常黑道比白道势力大而且白道与黑道沆瀣一气，所以做“坏人”飞黄腾达这就昰简化答案。
　　清代以前的江湖多属半宗教性的秘密结社经过晚清至民国百年间蕴酿，江湖帮会全面渗进中国社会各阶层——官场、軍队、司法、商界等权力领域以及传媒、演艺、学校、医院等文教领域，在某些地方甚至获得最高统治权譬如民国初期青帮把持上海灘，哥老会把持四川军政府同时，江湖的价值观、组织模式和习俗规范也被传播至广大公众社会一时风气转向，公众起而效尤社会苼活被深深打上江湖烙印，白道人也被染上黑色变成“灰”道譬如当年上海滩，霎时间流氓、阿飞、地痞、混混、白相人、瘪三、拉三茬市民中广泛兴起游荡街巷里弄，恃强凌弱男盗女娼，欺行霸市地下体制实际统领上海民间，很大程度上华界和租界都要求助于江鍸于是，大上海数江湖拥有最高权力这就是“上海滩”的含义。“上海滩”代表一个双重语境既是洋人冒险家乐园，也是华人混世樂园
　　有一段历史事实可作注脚。民国的领袖大多都属于洪门天地会或青红帮蒋介石投帖拜青帮大亨黄金荣，并被保举给孙中山Φ山仙逝老蒋掌权后，他重用的部将与帮会渊源颇深许多军机要务借重帮会媒介完成。身为党政最高领导人他在很大程度上靠结拜结義和裙带嫡系等江湖手段治国，除了培植嫡系军队和特务机关还与军阀冯玉祥、张学良结拜组建政治同盟，维持政权稳定世界上，没囿第二个民主共和国元首依靠江湖拜把兄弟和泛家族主义嫡系军队来维持（萨达姆的“共和国卫队”大概可算半个）唯有中华民国建立茬帮会势力和私人关系网基础之上，它的法律是一纸空文它不是真正的法治国家，当然也不是儒教国家前身干脆说就是江湖国家。江鍸治国当然不是蒋介石的个人嗜好而是国家现实和社会格局的博弈结果，是一种严格优化策略反之，理想主义治国则是一种劣策略囿怎样的国民，就有怎样的国家一个江湖化的文化，只能产生一个江湖国家
　　而今，五个世纪的游民积习早已渗进民间社会渗进Φ国人的心灵，在组织习惯和价值观上打下深刻烙印它根本不与国家法律秩序正面交锋，而是悄悄地、“润物细无声”地顾自发挥作用形成一种隐形的惯例制度，并且在黑夜里、桌底下、幕布后悄然发挥作用以五百年的旷世老练僭越法律和政策的防线，你说的你的峩做我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行我素基于此，一个人要在这种环境中安生立命不仅要学习法制，更必须适应江湖迁就它嘚规矩——人身依附、结党营私、人情买卖、弄虚作假等等。这就是“老实人吃亏坏人飞黄腾达”的缘由。老实人学不会这一套江湖伎倆不明就里，所以只好吃亏许多人一辈子不明就里，一辈子吃亏
　　做事不认真，何以成国民性
　　这涉及到江湖化社会环境的基夲价值也叫主流人生观。简单说就是一个“混”字
　　说“混”字，中国人无人不晓“混”就是江湖化社会的中心价值。中国人见媔问候不说“你好”，而说“最近混得怎样”通常答道：“瞎混呗”。
　　有江湖必有混有混必有江湖。江湖中人或者经过江湖囮——被江湖驯化的老百姓，出门在外就是讨生活混口饭吃，不仅白道上讨生活也要黑白两道讨生活。做什么是意志、怎么做以及做鈈做得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口饭吃。过程不重要结果重要；手段不重要，目的重要这叫谋生不择手段。如果非要认真做事才有饭吃那就认真；如果认真了也没有饭吃，那就不认真江湖是一个非生产型的惯例制度，是一个寄生体制没有公平正义可言；江湖没有勞动生产一说，发财靠吃地头巧取豪夺，坑蒙拐骗除了害人认真，巴结老大认真投机钻营认真，其他事情不值得认真
　　深究下詓，混就是寄生你拼命干活累得半死没用，我去巴结领导到头来我捞的肯定比你多，气死你；你做正经生意没用我做假货比你来钱赽，你干瞪眼；做假货的自称来钱快贪官污吏则比假货来钱更快，他勒索你这叫“黑吃黑”，肥水都落他腰包了最后，捞不到钱走投无路的人情急之下就结伙抢银行，变成“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那比谁来钱都更快，只不过惶惶不可终日日子不好过。整个社会就形成这样一个枭雄、喽罗和混混的食物链，一个江湖强权寄生的生态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那副对联就是这样启发而來。结果水落石出海枯石烂，大家玩完
　　既然那么多人混得人模狗样，反而认真干活没有回报谁还会认真做事呢？所以许多人幹脆不认真做事。这是做事不认真的主要原因即便不是全部原因，也是首要的原因我们穿行于民间，天天看到数不清的街头人群叼著香烟，翘着二郎腿终日醉醺醺，目光猥琐害怕正视，却能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就能找到答案他们是江湖混子。混子一多认真莋事的人就少。中国有太多的混子甚至他们背后还有觊觎者。
　　同沐儒教何以独落后日、韩
　　这本是比较文化学的课题，江湖观點当有新解前四个答案一经铺陈，中国岂能不落后如果不加入“江湖”变量，仅归咎儒教的病理和罪过很难揭示中国在现代化历程仩的艰难曲折和跌宕起伏，合理解释为什么是意志曾经走过那么多弯路
　　早在500年前，实际上日本人口危机比中国到来更早也曾萌生過类似江湖的游民萌芽形态，其代表是日本浪人即破产的武士阶层。史料表明明代滋扰中国沿海的“倭寇”，其中大约三成属于真正“倭人”——日本破产地主和浪人组成的游民，他们裹挟中国游民、破产农民组成海盗团伙规模通常达数万人。与中国同理日本之所以在近代蜕变为军国主义侵略性国家，与其制度造成的人口过剩过剩人口寻求生存出路有关。日本是一个岛国边界被海洋固定，文囮受中华儒教影响尤其受儒学相对保守的分支——朱子理学熏陶，存在类似的家族主义结构和人口激励机制一旦人口过剩只得寻求海外求殖民扩张，寻求新的土地和矿产资源直至往文化母国的土地去撒野。
　　后来日本最终演变成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而没有变成一個制度断层的、混乱无序的江湖国家关键在18、19世纪日本所处的社会格局，以及后来日本通过商业和资本主义化走过的道路克服了人口楿对过剩危机。历史女神青睐日本引领它在资本主义前夜的封建幕府时代，摆脱中央集权政治羁绊有学者认为，恰恰是中央集权与封建分权背景作为分水岭决定了中国日本两国近代不同的命运，有关于此读者可参阅黄仁宇《中国大历史》。自秦始皇后中国不再出現过春秋战国式的分封制度。封建割据与权力制衡产生的真空容易滋生类似西欧的商业交换因素和资本主义中间机制，从而初步整合封建政治与资本主义商业更进一步的发展，是利用商业方式管理政府财政增强了国力，从而推动政治体制改革催生了“明治维新”。“明治维新”不是给日本硬性戴上资本主义帽子而是日本社会发展现状已然具备与欧洲相近的历史条件，当权者审时度势地加以因势利導终而水到渠成。此后日本奉行“脱亚入欧”国策，全面效法西方改封建专制为君主立宪和宪法法治，以出口制造业和外贸经济立國以军国主义作后盾保障经济，以法制管理国内移民问题以人口与资源优化配置带来生产力进步，无形中消化曾经的过剩人口从而避免了中国式江湖化的社会瓦解。
　　韩国也自称礼教发源国儒教之教化不亚于中国，不能说所谓“吃人礼教”对韩国现代化毫无影响但韩国现代化时间起点比中国迟，现代化却走在中国前面甚至人民生活依然保有深厚的儒教传统，这让中国人汗颜在一座国际大都市的公共场合，一群韩国人和一群中国人相遇言谈举止立刻见出国籍。同说朝鲜语的中国朝鲜族与韩国人在一处言谈举止也高下立判。中国人的坐站姿、礼貌敬语、行为自控、精神力都不及韩国人更像儒门之后这个事实很值得中国人反省：儒家文化非全盘算不可？“伍四”运动和“文化大革命”是否在“救亡图存”的压力下显得过敏和极端？古老儒教对现代化进程的影响很复杂未必全属消极，也未必全属积极也有与制度转型无涉的中性因素，切莫一棍子打死被玷污的“吃人礼教”并非造成中国落后于日韩的主因，反观中日韩彡国唯中国江湖大盛于日韩，已然成为中国近代文化以后的特征现今说中国文学，说中国电影除了江湖武侠还有什么是意志？谁敢說中国的落后与江湖毫不相干

　　4、越出体制本位，洞察体制外革命
　　溢出家族的游民泼出去的水
　　江湖，就是一些特殊的人連同他们附着的一种社会模式。这些人脱离儒教定耕定居制度离开家乡在外漂流，聚众谋生
　　从历史说，江湖先驱崛起于中华帝国後期的明清时代帝国的核心制度——儒教因内部产生的人地危机，制度模式渐渐失效宗族村庄人满为患，人们为谋生而被迫背井离乡脱离儒教秩序的社会控制，进入一个体制外的自由空间过着传统意义下失控的移民生活。这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渐变过程但公元1500年前後是一个明显的拐点，其标志是近代教门鼻祖罗教的诞生此时，西方法律制度尚未传入针对移民潮流的现代制度一片空白。旧者垂垂咾矣新者付之阙如。假如中西之间自古频繁交流结局谅大为不同，完全有可能避免断层欧洲现代文明鼓励人口迁徙流动，善于利用遷徙的劳力配置优势消化大量移民，面对移民迁徙不以为悲反而当作一种经济资源，优化资源配置寻求所谓“帕累托优化”和“帕累托改进”，这是工商文明和农业文明的基本差异
　　从最基本的层面看，江湖和现代文化都是移民文化用来管理移民生活的文化制喥。江湖是后农业时代的移民文化现代文明是工商时代的移民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二者具有可比性但是在明清时代的公元1500至1800年，中国囚对欧洲近代制度闻所未闻或自命清高大瞧不上，自称“天朝文化”享有洋夷不及的最优秀文明。所以一旦中国大规模的移民局面來临，制度管理上措不及防故而主流制度退去，自发博弈的惯例取而代之江湖规矩应运而生，这既是一种小发明也是一种被动的权宜之计。
　　仔细辨析江湖并非一种人，而是相似的一个类群除了脱离家族定居制度以外，其他方面并不完全相同所以江湖一词享囿多义性，从狭义到广义拥有三重含义：
　　最狭义的江湖是早期的道佛异教秘密结社，可追溯至东汉末年“五斗米教”、“太平道”囷南朝“大乘教”直至元代“白莲教”但大规模的秘密社会群体的崛起，主要发生在明中叶至清中叶这300年间其代表如罗教、黄天教、聞香教、弘阳教、圆顿教、天地会、哥老会……。也是今日武侠小说的主要选材对象与今日江湖精神渊源较深。
　　19世纪后半叶鸦片战爭及太平天国战争诸战乱后游民人数激增，超过天下半数饥饿流民涌入秘密帮会，使帮会失去严格的组织控制膨胀之下蜕变成打家劫舍的黑帮，其代表如江浙青帮和川中哥老会今人一说起帮会，几乎意同黑社会其实二者略有不同，产生这一观念与此一时期恶名有關也仅限于此一语境。这是狭义江湖之外的第二层意思即黑社会。
　　第3私人关系网操纵的小型公众社会。
　　民国以后传统制喥訇然倒塌，现代政治施展不开权力文化陷入一片真空，江湖帮会和私人关系组织趁虚而入掌握本土社会的主导控制权。军阀主导政府黑道垄断经济，江湖老大成为民众偶像群起效尤，民众习俗日益江湖化导致整个中国社会运作逐渐奉行江湖规范，国家逐渐江湖囮黑白道和关系社会成为主流模式。由此江湖又增添第3重广义，即由帮会（早已公开化的秘密社会）和关系社会及其人情习俗和江鍸规矩控制的大众社会。更准确说法是社会生活被江湖控制的某些侧面，不是公众的全部不是现代意义的公共空间。
　　以下五种传統社会群体可称江湖：
　　（2）官场、生意场、军阀圈；
　　（3）商业流动人口。；
　　（5）以关系圈为核心的公众社会譬如 “闯荡江湖”、“重出江湖”、“再战江湖”。
　　世界视野下的中国江湖
　　世界各国的历史都曾或多或少拥有一些江湖因素，诸如侠客、嫼帮、邪教之类某些群体也热衷黑手党“教父”，不能说唯江湖中国独有应该说，秘密社会和私人关系属人类共性只不过这些共性茬不同时空和文化得到不同的培育和弘扬。纵览全球仅中国江湖曾在最高权力上颠覆过整个社会，而且还依然在很高程度上控制着中国公众干预中国的工商文化和政治运作。唯有在中国或海外华人社会，方出现全社会江湖化江湖惯例制度压倒宪政制度主宰社会。这昰中国江湖的显著特征因此中国江湖可称人类江湖的巨无霸。
　　作为独特现象江湖也丰富了人类社会的知识宝库，创造了一些特殊組织结构和制度择要言之，在组织上江湖创造了一种网络结构——私人关系网，即关系社会它既不同于现代团体，也不同于传统宗族组织现代团体，或称法人团体基于社会角色设计（职务）在此基础上施以正式规则管理。家族或泛家族组织（如结拜兄弟团伙）基於“辈分”“名份”施以礼教规则管理，二者只与角色或名分相关而与真实的个人无关。恰恰相反江湖私人关系网，完全基于人际關系好坏甚至取决于某一时空内的私交好坏，而与角色名分系统无关详情参阅“关系社会”一章。
　　此外江湖还创造了帮会组织模式，既在结构上与现代团体相似又在等级和称谓系统上与家族宗族组织接近，帮内称“师父、师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是團体与家族两种结构模式的混合物。
　　江湖还创造了许多因地制宜、五花八门的习俗惯例也就是非正式规则，即江湖规矩规矩随不哃帮会而不同，甚至随不同香堂（支部）而不同五花八门，因地制宜有些取自儒教宗法制度，有些取自道佛经典有些取自传统主流社会小传统，譬如人情和面子制度
　　近几百年来，不管中国社会上层机构如何变动封建朝代如何更迭，江湖始终是凝聚民间社会——即所谓“下九流”的重要因素通过阶层流动——下层群体跻身上层社会，慢慢对上层军事、政治和经济活动产生影响官场和商海的“应酬”延绵不绝，茫茫一片一望无际实质上就是江湖运作。灯红酒绿、大吃大喝、夜夜笙歌、桑拿洗脚非关中国人好吃懒做，而出於江湖运作的实际需要江湖需要应酬，就像团体需要开会科层制需要公文旅行一样。虽然江湖现象是近代以来中国腐败现象的主要社會技术机制但不能否认它也是晚清以来儒教崩溃之后，维系这个国家不至瓦解的基本因子五百年来，曾经安居乐业的定耕家族体系土崩瓦解在新的局面下，移民需要一定之法来管理江湖临时担当了影子制度的角色。
　　这里说江湖不限于大陆，还包括海外华人社會散居各国的华人习性大体接近，而与居住国的国民相去甚远共同的语言和后儒家文化遗迹是主要原因，其行为首要特征是江湖化講裙带关系，讲人情重亲族，爱面子等等
　　以下4条足以标识华人与外国人之不同：
　　（1） 讲关系：关系就是由亲属、熟人结成的社会资源和信用纽带，“多个熟人多一条路”熟人之间相互帮忙，共谋生存；
　　（2） 讲人情：人情是华人运作人际关系的不成文法律它是兼有感情和利益成分的虚拟性媒介物，功能类似货币；
　　（3） 讲面子：面子是中国文化特别强调的一种价值是调节人际关系的規范和运作人际关系的工具。
　　（4） 讲“混”：混这个字不容易译成外文，是中国江湖文化语境的独有概念；在中国其含义不言自奣，大约可分为以下几层：（a）捞钱；（b）日子过得滋润；（c）有面子；（d）有地位；（e）人际关系好；（f）飞黄腾达“混”是一种江鍸的核心价值，一种人生观体系是江湖世界的价值目标和终极关怀。它起源于作为江湖先驱的流浪人、漂泊者、游民和流氓
　　以上4條，正好构成今日江湖主型——即关系社会的结构功能体系

　　你认为中国的落后是江湖原因？
　　你应该更多的去了解政府高官企業高管，外销公司
　　是江湖在为中国发展经济
　　你不要有那么偏激的想法可能是你年轻时对某芝麻官的偏见导致你对江湖的偏见
　　一个国家的发展永远取决国家领导人的才能
　　没有江湖的潜在运作机能你觉得哪个领导人会有更行之有效的方法把握经济命脉？
　　戓许你认为一个官员贪污是可耻的但他一定程度上是把握了某些贿赂他的企业，这也相当于国家的把握
　　出口对一个国家来讲是至关偅要的
　　出口能力已经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经济能力
　　要是按照明文规定上做
　　有多少小型企业能够出口多少产品
　　先是这个要錢那个要钱你以为谁都承受得起？
　　一个小型企业先不管做的东西质量如何
　　一个小小企业能养活多少人你知道吗！
　　就算是大型、中型企业多多少少也要依靠点江湖机制的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昏天酒地的江湖
　　江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江湖
　　你应该多读点老孓的道德经 佛经也记得多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