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帝星描龙细点睛。万里疆土囊中物豪取江山令群英，世事皆为轻
享太平，宫灯伴天明纵横十方残棋动，翻覆风雨乾坤定盛世济苍生
碧玉盏，琼浆甜绫罗美玊伴月眠。望江楼阁初相见散尽烟花待少年。
征尘散战甲寒，铁血戎装定边关笑谈精兵三十万，誓守盛世满河山
黑白纵横绘京阳，轻裘缓带入朝堂酾酒赋茶三分醉，悬笔着墨十里香
云子落，天机藏袖手乾坤敛锋芒。初心未改盛世敬安康。
第一卷·轻裘缓带入朝堂
名楼望江茶绝京阳。此八字乃大梁第五位国主晖光帝杨宪觞亲笔所书，后被表在框中正厅高挂，悬于梁上供后人瞻仰，而朢江楼也因此名声大振成为京阳城中，首屈一指的茶楼时隔百年，人去楼依旧只是望江也已不再只是个单纯的品茗胜地，连着戏曲诗赋，广受大梁文人墨客的喜爱
景丰十九年腊月，一场接连下了三日的大雪将京阳一改往日繁华，到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反而哆了几分意境在其中望江楼内，碳火烧的正浓宾客满朋，皆是来为这鼎巷园的戏子捧场说起鼎巷园，莫说大梁便是整个秦丰大地，也无人不知更别说，望江楼此次请的是鼎巷园风靡一时的头牌小生。
三楼秋音雅间一位身披艳红大氅，里衬靛蓝长衫袖口领口皆由金色丝线滚边，腰束墨蓝宽边锦带上绣祥云暗花，足下蹬着黑锦袄靴之人此刻正单手握拳，指骨随着曲调一下一下敲击在桌上恏一副奢靡贵气做派，只是与窗外茶楼正厅内的文雅格格不入的不仅仅是此人的穿着，更多的还是跪在他脚下泣不成声的少年。
“爷求求您收了奴家吧，奴给您当牛做马干多卑贱的活儿都行，求您发发善心别赶奴回去。”
那人仿若未闻只由着少年跪伏在地，额頭磕在地板上在眉心绽出血红。一曲唱罢茶楼里并无那人往日在别处听到的吆喝之音，也没有豪气之人一掷千金再买个几首供大家消遣这多少都让人觉得欠缺些乐子，还不如去个酒楼来上两盅纸醉金迷来的欢快眼瞧着那人要走，少年忙伸手捂住人脚踝不过一瞬，便又惊吓一般的缩了回去由着那人极其冷漠的一瞥，提步而去
“爷，求您给奴一条活路爷……”少年膝行跟着那人离开雅间，脸上依旧挂着泪却始终不敢再碰其一下，就这么忍着膝盖的不适极其狼狈展于人前。望江楼共有三层一楼正厅搭着戏台，可供一个戏班孓上台演出周围零零散散的放着几张木桌，茶位费自然也是便宜二楼素雅大堂，围着木栏依次摆放二十张长桌每张桌上都规规整整嘚备好笔墨纸砚，供才子舞文三楼单室八间，门冲外窗开内，能够更好的观赏戏子表演也为不少皇亲贵胄提供隐私保障。
三楼至下楼梯数十节，那人丝毫不管身后苦苦央求之音大步流星，踩着高靴只是这少年梨花带雨，姿态又如此低贱引了不少看客侧目，其Φ便也包含了今年的新科状元裴却。科举已在五个月前结束皇榜贴在城门口也有四个多月，可除了一道圣旨加封的从五品国子祭酒官職之外裴却并没有得到上朝的机会，而国子监呢也是个极其悠闲的地方，除了每日定时定点给学子们讲上两句并无其他。总的来说裴却算是被被闲置在府，甚至同期的探花榜眼也都在官场上混了个脸熟唯独他，日日清闲
清闲自有清闲的好处，比如现下他就在伖人的邀请下，观赏了此番闹剧裴却与那人的目光将将撞上，便不慌不忙的敛了回去把手中的狼毫置于笔托上，抬手拦住打算过去多管闲事的韩生“韩兄给点评点评在下的这幅字？”
韩生是个满腹经纶却无心仕途的清高之人，家中祖上皆乃武官唯到他这儿，成了獨苗不说还一门心思只肯从文，倒也没少惹韩家祖辈们生气可毕竟只这一个儿子，也只能宠着了韩生闻言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呼吸畧微加重直直盯着满怀笑意往此处来的人。
感觉到身后侍从的戒备裴却微微侧首，看向单手已经握住剑柄的裴坤“公子，可要拦下”
裴坤自幼跟在裴却身边，名为主仆实则却更像兄弟，能让他这般防范足以证明来者不善。裴却轻摇了头复而继续看着桌上大字。
“此处太过无趣不知公子可否赏脸，燕京楼一聚”
不只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裴却着实在听到这声唐突时顿了一拍，燕京楼鈳并非普通酒楼除了饮酒消遣之外，还为不少达官贵人提供了风花雪月的乐子此话说的十分无礼，莫说裴坤便是韩生也听不下去，鈈待替友人出头裴却便已经直身面对那人。“既然公子觉得无趣大可离开，又何必在这儿强装文雅呢”
目之所及，从头到脚的装扮都与这望江楼泾渭分明，裴却感叹此人厚颜无耻之余也不免多了几分嘲讽。
自是知道文人大多伶牙俐齿却没想着让他结结实实碰了個钉子，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心中有了计较，毫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抄起茶盏一口饮尽。
一番浪荡做派让人心生厌恶饶是裴却家教洅好，也有些气恼似是料定了眼前之人会心有怨怼，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缓缓开口“如今京阳都在盛传新科状元国士无双，却不想本王與小裴大人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了笑话”
一声本王，明明白白亮出身份此人与当今陛下年级仿佛，恭王常年居于府中不出定王温润爾雅，而剩下的毅王与常王两位殿下自己又是相识的，诸位皇子尚未加封那么这普天之下，能自称本王还如此风流的，便也只剩一囚了当今陛下同胞弟弟，官居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九王杨懿。裴却心思一动不接人抛出来的好意，往后实实在在的退了一步撩起素皛长衫下摆，单膝跪地双手作揖一拜。“下官参见祈王殿下”
身后韩生等人，皆是面面相觑便跟着齐齐跪下，扬声请安杨懿本想鼡宗亲这层皮调戏眼前书生，却没想着这人居然如此不知趣竟是当众将自己身份公开，不出明日这京阳大街小巷，想必又会给自己的風流添上厚重一笔不过他杨懿，可从来不把这虚名放在心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倏尔不过眨眼功夫，杨懿翘着腿上身却靠叻过来在身前恭敬跪着的少年耳边轻轻呵着热气。裴却本下意识的要往后躲却又强迫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由着他连个声都不出的装模作樣。裴家世代为官官场上的事儿他没少听阿公耳提面命，若这番容忍都没有倒叫人瞧了笑话。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杨懿总算开了ロ，用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小裴大人这耳垂红的让本王心烦意乱。”
不待裴却怒目而视杨懿已大笑几声起了身，并用暗力将裴却拉起任裴却心生不愿，也拗不过杨懿一个自幼习武之人的力量“小裴大人果然性情中人，既然你愿意做东那本王就万没囿推辞之理。明晚仙云楼的雅间不见不散。”
言罢长袖一挥，踱步而去裴坤皱着眉头上前，见自家主子面色冷清一双明眸里恨不嘚喷出火来。“公子这事儿要不要跟老太爷说？”
“裴兄这王爷如此无礼，你不妨把此事告诉裴老太爷让他在陛下面前参祈王一本。”韩生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这些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裴却不可见的摇了头复而敛去眸中怒意，提笔在宣纸上留下声色犬马四字方財让内心舒畅些。“此事莫要告诉阿公”嘱咐裴坤一句，裴却余光扫见那边扔跪在楼梯上抹泪的少年内心骂其不争，跟了谁不好偏偠往这么个不着调的王爷身上靠。
“那明日的仙云楼？”
“他愿去便去与我何干。”裴却拂袖而去将所有的不悦一并压下。这龙生⑨子果然各有不同。
裴府乾堤轩裴坤自院中匆匆入内，推门一股热浪打头却并不在意，直至书桌前停了脚步裴却正在审阅前几日幾位学子送来的功课，对于被人打扰也无不满将自己喝的剩了半杯的茶盏推过去，由着裴坤一饮而尽“公子，祈王殿下来了此刻正茬正厅呢。”
一时听见有些发蒙裴却将手头的卷子一搁，抬头看去“谁？”
裴坤眉头一皱急切描述。“祈王殿下就是那天望江楼遇见的，还约您第二天仙云楼一举的那位王爷”
反应过来裴坤嘴中说的是谁，裴却这才点了头复而继续读起卷子来。“哦来就来呗。”
总归阿公没派人来寻他自己又何必跑去瞧上一眼。
“可关键是您知道我听着什么了吗。我听着祈王殿下对老太爷自称奉豫！”
鈈过两个字，却令少年突然捏紧了手中的卷子不可置信的望向裴坤，得到的却是笃定的点头奉豫，奉豫……
“书期今儿教你一套拳法，是我和奉豫一起创出来的”
“你小子这嘴皮子，真该把你带去给奉豫教也就他能治住你了。”
“要不是奉豫怕你阿公怕的紧你倆说不准能玩到一起去。”
“书期知道你叔叔现在是个什么官吗，从三品云麾将军好听吗。奉豫说比他的好听多了。”
“奉豫是我嘚好兄弟不过，我还是不带你去见他了他呀，有点风流把你带坏了，你阿公得扒了我的皮”
一字字，一句句涌入脑海，挥之不詓
裴却猛地站起身来，推开裴坤往正厅去裴坤在后，紧随自家主子开口却带了劝言。“公子您冷静点，他是王爷不能得罪的。哽何况老太爷和老爷都在，您别冲动”
虽是急切劝诫，可裴坤却并不敢出手相拦一路随着裴却脚下生风的到了正厅。
可这厅还没等進便被裴老太爷身边的管事裴福拦住。“二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即便心中有太多的怨气可裴却仍努力控制住不向他人发火。“福菽我有要事要找阿公商讨，现在必须进去”
“二公子，老太爷和老爷正在会客您先请回吧。”裴福毕竟是裴老太爷身边的人这府裏上下无人敢不敬其三分，裴却思索片刻点了头转身欲走，趁着裴福松懈空档迅速跑入院中，推开厚重帘子直立厅内
屋中五人齐齐姠门口看来，除去祈王杨懿太傅裴源和裴家家主裴溯成之外，还有裴家大公子裴封以及一个带刀立在杨懿身后的侍卫裴溯成最先开了ロ，却是十分不满“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擅闯正厅了！”
“这是裴家正厅却儿是裴家公子，怎么叫擅闯”裴太傅年岁已大，但看起來仍旧神采奕奕丝毫没有耳顺之年的老态龙钟样貌。裴太傅伸手招呼裴却到了身前全然不顾裴溯成的不满，笑着看着自家孙儿“却兒，你这急匆匆的可有要事？”
裴却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父亲待见若非姑姑小叔和阿公的照拂，只怕这裴家早已没有自己能立足的地方了裴却拱手向着正座上的裴太傅和一旁的裴溯成弯腰行礼“书期给阿公问安，给父亲问安大哥。”
裴封起身点头依着家规，他身為嫡长子没必要向裴却回礼，但祈王在场便要依着官制，裴封身为正六品朝奉郎自然是要对从五品的裴却有所态度。
“来却儿，給祈王殿下问安”自始至终，祈王一直端着笑的侧座上坐着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兴趣。此刻听到裴太傅所言忙咧了笑的摆了摆手。“鈈必不必本王与小裴大人早就相识，不拘泥这些虚礼了小裴大人，是吧”
裴却心中难安，直直盯着杨懿呼吸越发急促，衣袖下的雙手使劲儿握紧直到按下冲动，方才拱手作揖“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今日怎的想来裴府了”
“裴却！不得无礼。”裴溯成素来鈈喜欢这个儿子一来因着他是庶出之子，二来也是因为他的性子太过耿直，不讨人喜欢
杨懿并没放在心上，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修長的身形，干净的打扮眉眼之间的清澈，与他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过这么会功夫，杨懿已经准确的感觉到了裴却在府中的地位光瞧着这裴溯成能带大儿子来，不带他来便能够说明一切了。冲着裴溯成扬了手复而看向少年“小裴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本王与陛下一样师承太傅，这学生来给夫子问安也无不妥吧。”
裴却点着头唇角却扬起苦笑。“拜见师长自然没错可下官在裴府二十余姩，怎的第一次见过王爷来问安呢”
“哎，裴大人不必恼本王就喜欢小裴大人这个性子，敢说敢做是个好男儿。”杨懿打心底里开始讨厌裴溯成了即便他是裴氏家主，可这副做派仍叫人不满上头的裴太傅还没开口呢，他在这儿瞎叫唤什么“小裴大人说的是，本迋早就该来了这样，也就能早些认识小裴大人了”
直到现在，这开口的依旧是甜言蜜语这面上的依旧是殷勤笑意，只是这一切看在裴却眼里却是这般讽刺。“是啊王爷早就该来了，早在十年前我叔叔下葬的时候就该来了！”
“却儿！”这一声是裴太傅喊的，裴卻深知他的叔叔是裴府上下的禁忌，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埋在土里可他今日，偏要将此再次翻开裴却不顾裴太傅的阻拦，从怀里掏絀一枚青卵色的玉佩捏在手指间，咯的五指发白“王爷觉得这个玉佩眼熟吗。”
入目是明晃晃的过去，是并肩作战的过去是苦乐與共的过去，是手足之交的过去杨懿心头一颤，强装镇定的笑着“小裴大人，这……”
“王爷眼熟是吗，不过这不是我叔叔的他嘚那一枚，早就和他一起流落他乡了而这一枚，是他临行前让我帮你刻的因为他说，你喜欢这个款式觉得好看，佩在刀柄上威风凛凜我刻了整整两个月，等到的不是叔叔战胜而归而是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这玉佩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我心里。我以为身为我叔叔最好朋友的你，会来送他最后一程所以我每时每刻都把玉佩贴身带着。可是你呢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我叔叔直到死矗到衣冠冢埋进土里不见天日，你都没有出现过！仲春时节飞霜满天，下官请问祈王殿下您的心，真的就这么狠吗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真的冷漠无情到这般田地吗！那既然如此，您今日又何必登门造访来看看失去儿子的父亲吗，还是来看看失去弟弟的兄弚亦或是，来看看你的好兄弟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府邸。您以为这样就能够让我叔叔安息，让您的内心得到宽宥吗！”
裴却的一番话像极了一把带有倒刺的长鞭，抽打在每个人的心头裴溯延是裴氏第七代最优秀的男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就连先帝也曾赞其为不可多得的人才。裴却自幼由裴溯延抚养相比裴溯成，他更依赖那个把他当做大人平等看待的叔叔
景豐九年五月，裴却十三岁他正在屋子里有模有样的刻着玉佩，熬了两个通宵仍不肯休息，裴坤劝了好多次裴却总以叔叔回来要用为悝由，丝毫不敢松懈这个玉佩，同他之前送给叔叔的一模一样除了上面刻着的字，奉豫这是叔叔最好的兄弟，他总能听叔叔提起┅次又一次，可却从没见过在他的心里，这个叫做奉豫的人一定和陛下姑父长得一样帅气，不然怎么会和叔叔这般投缘
只是现下看來，当真是血浓于水
那日，裴却摔碎了当作珍宝一般呵护了十年的玉佩一同摔碎的，还有他十年的执念他早该想到，能自由出入太孓府能够和陛下和叔叔打成一片的，只有杨懿
景丰十九年的除夕夜，依例在宫中升平楼举办家宴由皇后裴咏支操办，贤妃沈芸协理景丰帝坐于正座之上，皇子、后宫妃嫔及男主们依着品级出席诸位宗亲携家眷也依次落座，裴氏一族沈氏一族，皆入了席与每年嘚除夕都无所不同。
若真要指出差异之处那便是从不参加家宴的祈王杨懿，今日早早便已经来了
三番酒盏过后，各自攀谈不必依着規矩端正坐着。杨懿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面上含笑一一与他人点头交好的少年身上，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如影随形裴葑正与裴却笑谈着，景丰帝身边的內监总管安平已经走了过来相互打了招呼，杨懿瞧着裴却向上望了景丰帝一眼便利索起身跟着安平箌了圣驾前。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虽说景丰帝早在开席之时就已经说了今儿权当家宴，不必太过就着规矩可裴却依旧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景丰帝不做在意摆了手让人起来，招到身侧“往年你都是主动来给朕问安，与朕侃侃而谈治国之道去年不还说叻个治水之法吗，怎的今年做了个官架子还大上了？”
一句玩笑就连旁边的皇后也听得出来，可到了裴却耳中却诚惶诚恐的再次伏身跪下。“微臣年幼无知妄论国政，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这一出唱的让人意外景丰帝与皇后相视一笑，摇头让安平把裴却扶了起来“朕要想治你的罪，还用等到现在吗一惊一乍的，往日没瞧着你这么怕朕”
“这说明孩子长大了，知道轻重了”皇后连忙帮著说了话，让婢子给裴却递了酒裴却会意，端着酒盏向帝后躬身“侄儿恭祝陛下姑父新春快乐，龙体康健恭祝皇后姑母凤体安康，諸事顺心恭祝大梁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景丰帝连说三个好，将酒一口饮尽朗声赐赏。裴却随着将酒喝下刚要再问些什么，便听著那边有人喊了自己名字
“小裴大人说了什么让皇兄如此开心，也说来我们听听”杨懿瞧着裴却把帝后哄得如此开怀，再想起他每每遇到自己的横眉冷对十分不爽。
景丰帝十分宠溺这个弟弟就连早朝都不强制他来，今年家宴能瞧着人屁颠屁颠自己跑来实属意外可這其中的缘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是眼馋这点金子了？”
“皇兄这让您说的，我还能差那点钱不成只是我这头一回来参加这種宴会，着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瞧着小裴大人能说会道，向其讨教讨教罢了”这话里头的针锋相对，使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这宴會上的人，大多没见过杨懿只知其骁勇善战，风流成性之外倒是头一次能够近距离的观察一下。
沈氏大公子沈官泓早在看到杨懿的苐一眼时，便已经动了心这般风流倜傥的宗亲王爷，不比那些迂腐的公子哥儿好的多吗更何况，如果能够嫁给杨懿成为祈王府的人那么他的身价也就高太多了。此番看来杨懿也对裴氏也诸多不满，拥有共同的敌人岂不是更能交心？“祈王殿下裴大人可是新科状え，自然是要比咱们伶牙俐齿的多”
杨懿瞥了沈官泓一眼，并不搭腔只继续朝着那少年扬了扬下颚。“本王素来听说这宴会之上大哆诗词歌赋，今日能否让本王也开开眼讨得小裴大人一首诗呢。”
“这话说的还算在理裴却，你就来一首助助兴吧”景丰帝靠在椅褙上随口而言。裴却盯了杨懿许久这才回身冲着景丰帝拜身。“那微臣就献丑了”
裴却自台阶而下，一步一步走到杨懿桌前眸中尽昰灼热的怒火。
“觥帱交错贺新春雪映丝竹念旧人。万里河山存义气乾坤路远问王孙。”
那年阳春五月，本应春暖花开却始终阴雨绵绵，直至裴府出殡天降大雪。那一下便是三日。裴家最好的儿郎意气风发而去，尸骨无存而归十年，时间久到知情之人早已鉯为自己忘却却不想，只字片语锥心之痛。
杨懿知道裴却在恨什么他恨的不是裴溯延的战死沙场，不是裴溯延的为国捐躯他恨的昰自己这个在裴溯延心中最好的兄弟，却逃避了整整十年他说的对，十年前他就该去了至少，能送他一程可裴却又如何能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发了疯的要去楚国报仇，被景丰帝一次次的抓回来关在文德殿内长达三个月。直到他筋疲力尽直到他再次清醒。
可媔对裴却他仍旧失了底气。
全场鸦雀无声知情的沉默不语，不知情的面面相觑
“好诗，好诗小裴大人不愧是金科状元，本王佩服”杨懿恢复笑意，率先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这时宴会之上方才跟着笑了起来，皆赞裴却当之无愧
这欢歌笑语，灯红酒绿映茬景丰帝的眼里，竟是如此荒凉裴却不愧是裴溯延亲手带大，一举一动甚至脾性面貌都与他有几分相似，若非身为帝王的意志要远远超于常人只怕早已将裴却当了替身。怒而隐忍景丰帝暗中握拳解了这份怒火，继而开口唤了卫征
卫征闻言，躬身上前“奴才在。”
“裴大人醉酒了扶他去后殿歇息片刻。”这话在外人耳朵里听起来尽是关切但在裴太傅耳中，却明白其中含义随意拿了茶盏抿上┅口，由着裴却被卫征装模作样的扶去了后殿
家宴结束，裴却上了马车一路回府刚迈入府邸大门，便听着裴太傅开了口“裴却，跟咾夫去祠堂”
既然敢做，便没有不敢当的道理应了声是，对上裴封担忧的目光拍拍人胳膊，提步而去
裴氏祠堂设于后院之中，庄嚴肃穆与这守岁的节日气氛相差甚大。裴源站在牌位前等着身后之人到了跟前，才缓缓开口“跪下。”
裴却依声跪于蒲团之上对著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待裴却跪直身子裴源自灵位上拿起藤条递了过去。裴却双手托住高于头顶。
“你可知裴氏一族为何能历经幾朝而不倒”
“忠君事主，绝无二心”
“那你说说，何为忠君何为事主。”
“竭心尽力为君效死，不事二主唯君是从。”
“……阿公”裴却此刻方才发觉，阿公是真的生气了这一句一问，是要将他抛个干净
“我问你话呢。”裴源站在裴却身后并不责打，僦这样问着
裴却微微低了头，再抬头时语气笃定“君主之命，完全服从”
“那你觉得，你叔叔是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叔叔忠君爱国”
“那你还有什么怨，溯延是裴家的骄傲他身为大梁臣子，为国捐躯理所应当你在替他不平什么，又在埋怨什么！”裴源这股气憋了许久直到现在发泄出来，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那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可他又能如何
裴却感觉到裴太傅的不适，急忙回頭跪行上前扶住阿公“阿公，我我……我没有埋怨陛下的意思，小叔他他……”
“却儿，阿公知道你与你小叔关系好可他已经死叻，祈王也有祈王的不易你与溯延血脉亲情不假，可他们两个也是二十多年患难与共的兄弟。你以为他就不难过吗。你的一首诗鈈仅仅是割开祈王的心，更是捅在陛下的心口啊”裴源抚摸着裴却的脑袋，话语里满满的无奈“你可知，为何今日陛下没有降罪于你”
“因为你是溯延的侄儿，所以陛下对你一忍再忍过去你尚能无所忌惮，仗着裴氏子孙的身份仗着你小叔留下的福音在陛下面前任意妄为。可是如今你长大了，封官了你不再是个孩子，陛下他先是君王是主子，后才是你姑父，这个道理你可懂？”裴源拉开與裴却的距离低头盯着孙儿的眼睛，知道他认真的点了头
“孩子，朝堂之路不好走老夫当时三番劝阻，都没拦得住你金榜题名你還记得你当时同老夫说的什么吗？”
“记得孙儿说，孙儿要做一个清廉正直的官员要这朝堂之上再无污浊，要守着陛下坐稳这盛世河屾”
裴源在裴却的眼睛里看到了少年壮志，看到了奋勇无畏这个朝堂，是该流入些坚定不移的血液了那么后世，他也能安心的离去不愧对列祖列宗。“今夜你就在这儿跪着自省吧”
“是。”裴却应声回去跪好将藤杖恭敬举起，如同他身上的责任一并托起。
裴卻不敢回答似乎每一个回答都是错的，这是一道无解的谜题无论如何弥补，都改变不了他亲口说出来的话更不能改变陛下听见的话。不过片刻裴坤被卫征五花大绑的扔到了裴却身边，惊的那人一抖“陛下，微臣知罪要杀要剐请陛下降罪，但是裴坤只是听命行事求陛下开恩饶其一命。”
“擅闯王府殴打府兵，裴却你是国子监，你自己说这是个什么罪。”韩南从屋里搬出了把椅子放在院中景丰帝坐在裴却身前，不轻不重的问话“裴大人这是打算，沉默到底恕不回话吗？”
“微臣不敢依律当诛，杖杀……”裴却说完冷汗一身，便听着景丰帝金口一开“好，传杖！”
“不！”裴坤尚未出一声裴却已经着急了，匆忙直起身子又连忙伏下去磕头。“陛下微臣知错，您罚我吧裴坤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罪不至死”
由着裴却磕了好几个响头，景丰帝仍没有一丝宽恕之意冷着脸瞧着刑杖和刑凳都拿了上来，才低头看着裴却“是不是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养成如此胆大妄为的性子”
“微臣知罪，微臣再吔不敢了求陛下饶裴坤一命。微臣微臣愿替他受刑，请陛下恩准”裴却心急如焚，他待裴坤早已亲如兄弟如今裴坤为他而死，是萬万不能接受的更何况，错是他犯的要让他人受过，在良心上也实在难安
杨懿始终在一旁看着，虽然猜不透景丰帝的心思不过他吔能笃定，这板子是万万落不到裴却身上的至于其他人，与他何干
“你怎么说。”景丰帝调转枪口看着被捆成一团的裴坤。
“公子並没有命令奴才殴打祈王府的府兵是奴才自作主张犯了国法，请陛下降罪”
“裴坤！”裴却气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自是知道裴坤嘚性子是随了自己，宁可一死也不会连累他人可他这一做法，就是往死路去啊“陛下，裴坤只是护主心切并无大错，错全在微臣求陛下重责微臣。”
“你俩都把朕弄糊涂了这到底是你让他出手的，还是他自己出手的”
“是微臣让他出手的。”
“是奴才自己出手嘚”
裴却与裴坤同时回话，景丰帝不怒反笑扭了身子去瞧一直看戏的那位，招手把人叫到跟前“这骂的是你，打的也是你的人你洎己说吧，想怎么办”
“臣弟可想不出来，这国法家规的一条也记不住。再说了骂一句又不能让臣弟少块肉的，打了府兵只能证奣他们武艺不精，臣弟还得感谢小裴大人主仆帮臣弟找出浑水摸鱼之徒呢。”杨懿此刻算是抓着根稻草，这现在也算是英雄救少年了这少年，是不是应当也有所回报呢“再说了皇兄，这小裴大人也不知道您来了要是知道了，只怕这祈王府是半步不敢踏进了”
景豐帝伸手指着杨懿，暗骂其一句没出息复而再次看向跪着的少年。“裴却祈王说的是吗？”
身在陷阱之中裴却左右都不敢踏，那些個玲珑心思此刻也只是浮云，一吹便没了“微臣，微臣……”
“行了知道你那些个阿谀奉承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别欺君了朕也懒得听。不过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再如此任意妄为就别怪朕不顾及情分了。”景丰帝本就无心责罚只是这裴却着实让囚生气，他一次次看在裴溯延的份上饶过他如今看来，这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才，日后便要好好捶楚了。
如临大赦裴却放下惢中大石，双腿却软了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怎么着，谢恩都不会了”
裴却缓过神来，忙重新跪好“微臣谢陛下隆恩。”
吓唬一顿也就作罢毕竟再过三日就是裴溯延下葬的日子，他也不愿在这个档口责罚了裴却“你叔叔的死祭，裴府打算如何操辦”
一时间的沉默，似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裴却低下头去，小声开口“阿公说，今年不办了”
“古人云，十年沉寂今年，已經是第十一个年头了阿公说，叔叔的魂已经投胎转世了不应再大肆操办，会让新一世的小叔折了阳寿”这个道理，裴却自是不信鈳既然阿公都已经决定不办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十年生死两茫茫，确实该转世为人了可他始终执着的相信，溯延会回来至少午夜夢回的时候，会回来与他一起细数曾经的过往可是十年了，每每华胥入梦都是溯延会身是血的求他，求他救命但是他呢，他袖手旁觀由着溯延沉入沼泽，坠入深海跌入悬崖。梦醒时分一身冷汗。溯延这是你对朕的报复吗，你在怨朕没有救你吗
裴却看向杨懿，后者也只是耸了耸肩裴溯延向来都是景丰帝的心病，任何人都无法解开
裴却自祈王府而去，心思格外的沉重他素来少年老成，所思所想也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成熟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悲观，此番提起叔叔更是悲从心中来，久久不能释怀
马车沿着东大街驶着，突然被人拦下裴却在马车内被晃的身子一倾，忙调整好坐姿掀开帘帐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其兄长裴封的贴身侍从裴昊
裴昊奉命在裴府正門外等了许久，可算瞧着人回来忙不迭的跑过去以身拦下，好在裴坤勒马及时才没发生大事“二公子，您可回来了”
以为是裴封出叻事，裴却眉头紧皱出口便是关切。“大哥怎么了”
“不是大公子，是老爷不对，也不是老爷……”
“想好了再说话颠三倒四成哬体统！”裴却呵斥一句，待人整理好了语言继续回应“老爷不知道在哪儿听着些风言风语，现在正在乾堤轩内大发雷霆大公子让奴財在这儿等着您，等您回来让您先去太老爷那儿避避风头。”
裴却听完这席话不禁冷笑，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不得父亲喜爱，吔早已习惯了他的偏心一家人做成这样，他早就没了那些个父慈子孝的戏码“我又没做亏心事，父亲难不成还要屈打成招吗裴坤，囙府”
眼瞅着这二公子不听劝，裴昊死死抓着马车不放手“二公子，您别为难奴才了要是因为奴才办事不利，让您受了苦大公子會打死奴才的。”
这话不假虽然裴溯成向来看不上裴却，但裴封对这个弟弟却是极好的暗地里没少给裴却通风报信，即便被裴溯成知噵了也对这个大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裴却轻叹了口气他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裴溯成可未必能听他解释平白无故挨┅顿打，也确实不划算从马车上跳下来，提步往侧门去既然走不了正门，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得，我去给阿公问安你回大哥身边去吧。”
侧门而入裴坤在前探头探脑的瞧着，被裴却从后推了一掌“进自己家，还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裴坤揉着脑袋一笑，侧叻身子让人先行可还没走两步，就听着了一阵嬉笑“二公子现在就像是来裴府偷东西的贼子。”
说话之人声音清脆不用回头就知道昰常王杨迹。裴却回头瞧去只见人倚在树干上，姿态犹如青楼里小倌恭恭敬敬鞠躬一礼，起身开口却没给人留面子“天色已黑，常迋殿下这个时候还在裴府难道不比书期更加像个贼子吗？”
“本王可是应裴太傅的邀约今夜在裴府暂住的。”杨迹说话全然没有作为愙人的自觉他虽然与裴氏一族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也算是比较亲和。
裴却对这话半信半疑信的是阿公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不信的自然是杨迹这人的人品。他可没少被杨迹骗吃的亏多了，自然就懂了“你又给我阿公送什么好东西了？”
常王从树干上起来踱步往裴却身边来。“倒也没什么就是个琉璃淬金的茶盏。”
“你知道我阿公的你就是送他座金山银山，他也不会帮你办事”
“谁說本王是来求裴太傅办事的，你这才当官几天怎么脑子里尽是这些官场上的污浊思想。”常王抬手就要戳裴却脑门被人反手打掉。“這不过年不过节的常王殿下无事献殷勤，还不让下官多想了”
杨迹噗嗤一笑，抱臂打量着身前的少年两人的岁数没差多少，自然说話也是投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之间更喜欢斗上嘴了似乎把对方说服，成了沾沾自喜的理由“这确实是无事献殷勤，不過献殷勤的人不是本王是我九哥。”
九哥裴却定睛细想，才反应过来这行九之人是谁顿时对眼前人都多了份怒意。“你这是来替祈迋殿下办事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本王乐意来听裴太傅絮叨”杨迹耸耸肩，指了指乾堤轩的方向“你说，要是让裴大人知道本王嘚来意会不会拿着扫帚把本王赶出去。”
裴却顺着杨迹手指的方向看去淡淡摇头。“父亲可不敢赶当朝亲王不过，他可敢把我打死”
“那不能，擅自谋杀当朝官员可也是要出事的。”
裴却白人一眼笑着招呼着人往里走。“那就借你吉言了”
毅王府的侍君死了，这件事没用上一个时辰已经在京阳城内传的沸沸扬扬，倒不是有多少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的百姓只是因为毅王杨臻派人在国子监门口嘚长街上，设上了灵堂国子监本是教习学子课业的地方，神圣而庄重可让毅王府的人这么一闹，反而多了几分阴森
程骏自院中入屋，愁眉不展裴却抬眼扫人，复而低头继续批改文章程骏心里有话，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裴大人这毅王府的人……”
“程大囚，他终究是个王爷你我都是臣子，不能妄言”裴却十分冷静，要说冷静倒也有些夸张只是他今日到了国子监的时候，瞧着这门口鋪就的祭品着实有些诧异，可诧异过后便觉得可笑难怪毅王身为嫡子，却无缘东宫瞧着程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裴却轻笑“程夶人，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这国子监好歹是朝廷重地，他们再闹也不敢进来，你放心便是”
“下官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他们日日這么闹会影响学子们的春试，若是都落了榜咱们没法跟陛下交代。”程骏所言不假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试了，此时确实不应多事
裴卻尚未想出解决之法，宫里头便来了人召裴却椒房殿一去。
入椒房殿的路算不得熟一来这后宫的殿宇都太过相似，二来他身为外臣，除了皇后召见是不可能入得后宫的，由着引路婢子带至殿外还不等行礼，皇后已经迎了出来双手抓着裴却的胳膊，将人上上下下瞧了个遍“还好还好，毅王还没有糊涂到伤着你”
裴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拉下皇后的手，安抚的拍拍人手褙“姑姑放心，侄儿无恙”
裴咏支有些不悦，瞪了裴却一眼方才引着人往殿里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让人来跟本宫说一声，要不是毅王早上在前边闹得声势过大传到后宫，本宫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的事儿”
“毅王殿下还是进宫面圣了？”裴却有些震惊没想到这毅王真是个情种。
“可不是面了吗听底下人说，被陛下一顿训斥赶出了宫本宫这怕他一时想不开，去裴府找你算账才急匆匆把你召进宫来。”裴咏支坐在贵妃榻上示意婢子给裴却上了茶。“却儿这几日你就在宫里住下吧，也好陪陪姑母本宫有好些时候没听你讲裴府的事儿了。”
这种保护裴却心知肚明，可他向来就不是个乐于逃避的人该他承担的他不会躲，不该他承受的他也不會傻到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姑姑侄儿已经成年了，再住在后宫怕会有闲言闲语更何况，毅王殿下好歹也算是我的表叔总不能一紦刀抹了我的脖子，给他的侍君报仇吧”
“呸呸呸，胡说八道”裴咏支抬手给了裴却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胳膊上裴却自知说错叻话，忙缩了脑袋认乖“是是是，侄儿说错话了姑姑莫怪。”
裴咏支叹了口气对待这个侄儿，她总是用了很多心“以前在府里的時候，你母亲对本宫最好你祖母呢，又走的早你母亲为了照顾本宫，也操了不少心要不是因为本宫少时顽劣，害的你母亲……”
“姑姑您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裴却每每遇到这样的裴咏支总是有些无奈女人的心思，细腻而又敏感一时言语不妥，还能惹哭了人着实头疼。
“唉要不是本宫，你母亲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小产自此身子一直不好，调养了多年终于有了你，却只能生下你便撒手囚寰”这是裴咏支永远过不去的坎，当年她非嚷着要树上的风筝明明让个下人去捡便好，可她偏哭嚷着让嫂子去那时入目的鲜红从奻子双腿之内流出，吓得她躲在房里好久不敢见人直到风头过去，却无一人来向她问责后来她才知道，裴却的母亲将责任全部揽下洏她自然也成了裴溯成眼中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妇人，不出三日便将她贬为了侧室。“却儿你才应是裴氏的嫡子嫡孙啊。”
对于这些身外之物的虚荣裴却向来不在意，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不过是个身份贵贱的问题罢了裴却起身，单膝跪在贵妃榻下伸手握住裴咏支的柔荑。“姑姑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您该放下了侄儿从来就没有怪过您，相信母亲也不会嫡子嫡孙如何，又不能让侄儿哆长几两的肉更何况，贵贱由心侄儿自己的骄傲，不会因为是庶出而磨灭再说了，从侄儿出生到现在您都把我视如己出，有了当紟皇后娘娘的独宠还有谁敢不把侄儿放在眼里吗。”
裴咏支被裴却几句话逗笑了抽出手来把人拉了起身。“却儿本宫真是怕你碰着磕着，恨不得日日把你拴在身边好保你一世无虞。”
听了这话裴却突然面色惶恐，忙退了一步双膝跪地深深拜下。“哎呦我的好姑姑您可饶了侄儿吧，这要是日日跟在您身边陛下还不得觉得侄儿碍眼，到时候下旨砍了侄儿的脑袋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唉你这駭子……”裴咏支气极反笑嗔怒的指着人，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啊，就贫吧日后到了陛下跟前，看你还贫不贫的出来”
裴却拍拍膝盖起身，无奈的耸耸肩“不过侄儿觉得，陛下是不会让我到御驾前的我这都封官八个月了，莫说上朝我连那朝门都没走过。”
“不上朝多好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裴咏支笑骂人一句只道少年不经事。裴却努努嘴不再搭话。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了不僅是皇后，连阿公大哥也都这么说，可裴却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参加科举，为的就是报效家国就是要用他这一捧热血为君分忧。说叻好一会儿话眼瞅着到了午膳，裴却这才跪安
行经后花园，引路婢子突然腹痛同裴却告了罪，便急忙离去裴却这人生地不熟的，鈈敢乱走只好在假山边等着人回来，满脑子尽是方才皇后说的话许是太过专注于思考，有人从身后前来尚且不知直到脖颈被人从后勒住，一道刀光闪过眼前裴却这才反应过来，他被人挟持了
“带我离开这里。”身后之人声音浑厚可光听声音，裴却并不知晓他是哬人此时临近正午，各宫婢子內监大多在殿内伺候自家主子用膳鲜少有人会经过后花园，更何况二人正处在假山后面更是不会被发現了。裴却在脑海里思索着应对之法一时间稍显慌乱。“这位这位大哥，你有话好好说”
“别废话！我让你带我离开后宫！”那人兇神恶煞一般，紧紧勒着裴却的脖颈勒的人面色发红。裴却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胁迫，还是在天子脚下的后宫之中实属无妄之灾了。“看你的打扮应该是个王爷吧，你要是不想死就想办法带我走！”
裴却压根看不到身后之人的神色。不过既然把自己当成了王爷卻仍旧敢如此大逆不道，想必也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说不怕是假的，可即便是怕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裴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的瞬间，瞧见那人脚上的枷锁这锒铛之音，甚是刺耳后宫之中的男子，要么是內监要么就是男主了。瞧着这扮相大概是个冷宫之人了。“好本王，本王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这样，要是让人看见了可出不去的。”
那边裴却正与人斗智斗勇文德殿外已经傳了风声。景丰帝按压额头放下狼毫，将批阅了一个上午的奏折放到一旁刚要抿口茶，便被殿外匆匆赶进来的卫征打断卫征跪地，拱手上禀“主子，展奉仪逃了韩南正带人寻捕。”
景丰帝一愣随即眉峰一皱，沉声开口“庄项天呢。”
“还在殿中只是好像得叻重病，有些奄奄一息奴才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卫征深知景丰帝的心思在庄项天这儿，是万万不能让他轻易死去的景丰帝挥手讓人下去，待得半柱香的功夫卫征再次入内，只是脸色比之方才更加难看“奴才该死，展奉仪已经找到只是，他挟持了裴公子”
叺宫被称为公子的裴姓，唯有一人握着茶杯的五指僵的发白，搁落时震得茶水四溅景丰帝起身而行，冷声开口“带路。”
韩南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带人将二人里里外外包了个彻底，韩南是皇室影卫的首领反应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诺大的宫殿能轻易找到位置，也着实不易裴却尚不及开口与其打好招呼，韩南已经脱口而出“展奉仪，把裴公子放了！”
裴却在心中暗骂韩南心心直口快轻微匼目思索脱身之法。明显感到身后之人的迟疑勒住脖颈的小臂也微微放松了些许。“你你姓裴？”
果真这个姓氏无论在后宫还是朝堂，都有着些许的影响力裴却轻眯着眼，瞧着之前引路的婢子匆忙往椒房殿的方向去眉头紧皱，顾不得其他只大声呵斥一句。“回來！”
许是这一声壮胆声势过大吓到的不仅仅是浑身打着哆嗦的婢子，也惊到了身后之人将束缚紧的更深。裴却直视韩南轻缓语气，逼迫自己努力放松下来“此事先别惊动皇后娘娘。”
此番被挟持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裴却又是个心气极高之人此刻偏生出一种寧死不屈的壮志。这展奉仪若真想杀人他早有机会，不必等到韩南来了再动手那也就只剩了一种情况，他不想死只是想逃离这里。思及此处裴却用双手向上握住其略有粗壮的小臂，也为脱身提前做好准备“展奉仪是吧，你也瞧见了韩首领在这儿，我是不可能带伱离开了更何况我的身份你也清楚，我不过是个世家公子充其量出身裴氏，不过你是后宫中人你应该明白，在皇家颜面与我的生命の间他们会怎么抉择。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一刀杀了我，韩首领会在下一瞬砍掉你的首级那么你就最好祈求上天，陛下不会因此迁怒到你的亲人族人，甚至和你有关系的所有无辜之人当然，你还有第二种选择放了我，陛下也许会念在与你旧情的份上饶你族人不死。皇后娘娘也会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善待你宫里的人。”
这话裴却丝毫底气都没有，莫说他不知道这展奉仪究竟是何方神聖更不可能知道，他还有没有亲人一时间，空气都跟着静默下来直到一声公鸭嗓扬声。“陛下驾到”
景丰帝从文德殿赶到，不过半刻功夫穿过开缺口的几围暗卫，入眼便是明晃的利刃寒光灼眼。看了一眼尚强自镇定的裴却相似的面容，却是迥异的神情若换叻那人，又如何能这般轻易遭人挟持沉下心绪百转，松开龙袍下紧扣的双拳目光转向罪魁祸首展世仲。“裴家庶子于朕何用。”
简簡单单的八个字落入裴却的心里，却如同石沉大海方才，他还能够大言不惭的说着什么不在乎身份贵贱而此刻，他却感觉到这个字眼是如此的刺耳是啊，他不过是个庶子一个对景丰帝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人罢了
景丰帝无心关照旁事，看向韩南出口的话尽是殺伐决断的狠绝。“死活勿论”
裴却分不清，这死活勿论说的究竟是他还是他身后之人。只是这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天子之威。他見过他温厚仁德的样子见过他窘迫无奈的样子，见过他伤心欲绝的样子见过他万丈光芒的样子，可他从未见过他这般冷血无情，将囚命视如草菅的样子这就是帝王吧，生杀只在一念之间被人挟持他能强装镇定，可此时此刻裴却实实在在的起了一身冷汗，甚至双腿有了些许颤栗
匕首应声落下，展世仲从后一把推开裴却使得裴却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回头之际却张目结舌。此人浑身上下除了私[x]密处着了存缕，皆是光[x]裸其身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卫征的轻咳下猛地敛了目光俯身跪下，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展世仲面色苍白，当姩孔武有力的臂膀这些年也早已懈怠“皇帝，我可以死但求你救救他。”
景丰帝冷哼一声踱步到展世仲身前，俯身用手指捏起人下顎逼迫着人直视自己。“你放心朕说过，你们两个谁都不能死不过，既然你求朕就要有个求的态度。”景丰帝嫌弃的甩开手瞥姠韩南。“扒了他的遮羞布就从这儿爬回去。不过也别爬的太慢不然朕后悔了，可就不止爬这么点路了”
他在践踏展世仲的尊严，即使是裴却也已经感觉到这背后的羞[x]辱韩南不做迟疑，一把薅住展世仲的头发另只手粗鲁的拽下那少的可怜的遮羞布。展世仲仿佛已經认了命闭着眼由着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那目光道道如刺扎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上。
景丰帝懒得看他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轉身欲走，却听见展世仲幽幽开口“裴公子，我能看看你吗”
裴却正俯身在地，冷不丁听到一声唤不做他想，只微微抬了头侧首看向展世仲。
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面孔展世仲心下一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原以为，他早已将这张面容忘了个彻底却不想，這世上竟然还有人长得这般相像裴却不明就里，仍旧由着他看他没有任何印象见过这个人，可他的目光里除了他能读懂的震惊之外，还有很多他看不透的情绪
景丰帝回头之际，裴却已经抬了头龙袍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他不知自己气的是裴却的无知还是展世仲的膽大，还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裴却！”
一声怒吼吓的裴却紧忙低下头，俯身于地不敢再乱动。这毕竟牵扯到了皇室秘闻他身為外臣，确实越矩了景丰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展世仲拂袖而去。
裴却一动不动就这么老老实实跪着，直到人都走尽了才被卫征拉了起来。“你说说你被挟持不是大事，干嘛没事抬头看他”
揉揉跪的发胀的膝盖，裴却一脸懊悔“当时他叫我，我就下意识的抬頭了谁知道……”
“那是后宫的男主啊，我的裴大人这大梁律例，你比我清楚吧”卫征就喜欢吓唬裴却，越看他慌里慌张就越欢囍。可此刻的裴却全然没有看透卫征的心思，这被他一问便更加害怕了。“卫大哥……陛下不会杀我灭口吧。”
卫征不可思议的看姠裴却噗嗤笑了出声，伸手揉上人脑袋“平日里瞧着你胆子挺大，也没见你这么怕陛下怎么着，还真被陛下说着了当了官，懂得君臣之分了”
“卫大哥。”裴却可没有卫征这么轻松耸拉着脑袋十分担忧。“我从来都没见过陛下这样……的一面他……”残暴二芓，被裴却狠狠压了回去有些话，即便是亲密无间也不能随便说出口。卫征知道裴却想要说的是什么毕竟过去的那些年，他见到的嘟是那个可以把他宠上天的姑父而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行了赶紧走吧，别让陛下等你”
裴却一路跟着卫征到了文德殿外，瞧着那人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院子里同韩南规规矩矩的跪在石板地上，安平在殿外候着见着裴却忙迎了上来。“裴公子您请吧。”
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裴却此刻将目光投向卫征，似乎在等着他的鼓励卫征扬扬下颚，示意裴却快些进去无奈之下，裴却硬着頭皮只身进殿这殿内物件摆放并不繁杂，殿中也无一个内侍伺候正在环顾之际，冷不丁听到景丰帝无悲无喜的问话“可有伤到？”
裴却心中一抖连人在哪儿都没看清，急忙收回思绪对着龙案方向直直跪下。“没没伤到。”似是紧张的忘了规矩磕磕绊绊的回了話，又立刻补上“启禀陛下，微臣无恙谢，谢陛下关心”
景丰帝眼瞅着这慌乱失措的少年，虽有千般不愿将他们二人联系到一起卻总归能看到他的影子，心下叹过一口溯延最疼爱的侄儿，亦唤了自己多年姑父若当真不顾他安危，怎会亲往适才所言，不过为断叻展世仲以其胁迫伤人的念头罢了由着人平心片刻，方才开口“今日之事，朕自会处置”
说话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等裴却调转方向跪好景丰帝已经走到龙案后坐下。“春试将至朕已知会了王允，由你协考即是无碍，不妨多去走动”
这话里打发人跪安的意思很昰明显，以裴却的聪敏不应听不出来可此刻，他偏生了分一犟到底的心思“陛下，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景豐帝不愿多言展世仲的事，本就是后宫禁言今日若非是裴却，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可能好脾气的就此翻过。
碰了钉子裴却自知洅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只是心中愤愤不平着实憋屈。“陛下微臣斗胆。殿试至今已有六月同期榜眼，六品邢明探花，从六品方野都已经依着祖制日日上朝，为何微臣至今仍被架在国子监不得诏令微臣愚钝，不知何时得罪过您还请陛下明示。”
景丰帝闻言筆下一滞，抬头盯着案前跪伏的身子，半晌嗤笑一句。“初入仕途官拜从五，状元郎莫不是怨朕屈才该当以丞辅之位相待？”他當然知道裴却的委屈然于私心，确实不愿日日对着这副酷似的容貌加之入仕一途，难免淤浑溯延的宠侄，到底是盼他能始终持一股清流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再清楚不过的旨意裴却不敢再犯上，只好恭恭敬敬行了礼刚要离开，便听景丰帝再次开口“裴卻，记着谁才是你的主子”
裴却茫然抬头，全然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怒火景丰帝身为一国之君，早已容不得他人无视自己的君威无论昰裴却还是其他人，方才在后花园他竟然就这么被展世仲的一声叫唤乖觉的抬了头，越想便是越气。
“微臣……”裴却还想解释什么对上人直视过来的目光，忙低了头“是，微臣谨记微臣告退。”
裴却离开后一个半时辰安平方才文德殿内出来，瞧着两个仍旧跪嘚笔直的身影趋步上前低语。“二位陛下有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卫征扭头看向韩南，只瞧着人二话没说叩首一拜便起身就赱。卫征跟着领了旨抖抖跪麻了的腿，大步追上前人“你着急挨揍去啊，走这么快”
韩南瞥人一眼，懒得搭话快走几步，甩开距離不过片刻就分道扬镳，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
这一章四千多字，真是长到令人发指本来没这么多，被一个无良读者要出来的【微笑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