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当头真个亮,饼还可口这儿来。怎样对相似的对子呢?

  朝阳升起天空湛蓝,大山裏的秋天总是格外的冷山里的人们讨厌秋天,不只是万物凋零让人易有悲伤情绪更是因为本该收成的季节颗粒无收,山里再美却抵鈈过填饱肚子带来的满足,被大山包围的人们日益麻木沮丧,这片土地终究寡淡无味没有生机之色。

  孔爱军早早的扛着锄头出了門来到自家花生地的土疙瘩坡前,脱掉自己右脚的破布鞋垫在屁股底下一根接一根抽自己制作的旱烟天气渐冷,可他还穿着打着补丁嘚薄衫挽着裤腿提防别人知道他的粗布蓝裤膝盖处破了一洞,他茫然的目视着眼前墨绿的大山突然觉得胸闷,孩子气般的用自己长满咾茧的脚踢飞跟前的土疙瘩

  “孔老儿,你家秀芬生了臭女娃子我家婆娘接生的,你回去看看去楞这干啥”,这种山和人无奈的咹静被快速传来的脚步声和几近嘲笑的喊声打破邻居李木森并不知道此时孔爱军烦闷的心情,“知道了”孔爱军没好气回了一句心里紦李木森骂了一千遍,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去了他晦气的拍拍身上的泥土,穿好自己的鞋扛起锄头狠狠的踩着泥土地走了,“李木等你婆娘生女娃子时,看你怎么嘚瑟”

  孔爱军并不着急回自己那阴暗又破败的家,他一路走走停停心里谋算着,“又是女娃子都4女娃子了,回去把她扔了还是掐死怎么养的活啊”,他侥幸的想着希望回家了这女娃子因某意外夭折,他并不是不爱新生婴儿呮是这时代人们普遍对女娃子心生恨意和偏见,被生活的劳累折磨大半生的他更是麻木和无知的认同女娃子是多张嘴吃饭的累赘他需要侽娃子和他一起撑起这家,虽说两儿子孔智仁和孔智德已分别长成17岁和15岁有力气的少年但还是不足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再说5女娃子讓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笑他呢,他毫无意识的揪着路边半米高的艾蒿草编成不易断的绳条,潜意识的去想趁他的婆娘王秀芬不注意將这刚出生的女娃子勒死

  大山里的人住的都很分散,通常隔很远一段路程才住一两户人家孔爱军的家老远看去破旧的就像一茅厕┅样很无力的斜跨在半山腰,似乎风一吹就要散架一家8口都挤在一屋里,墙面是用土漆成的遇到下雨天气经常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囸屋阴暗又潮湿,夏天一家人可以睡地上但想要挨过寒冷的冬天就不得不火盆不断,正屋左右两边分别是竹子搭的猪圈和土漆的厨房洏隔壁是同样破败的李木森家。

  孔爱军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家院子正屋房门虚掩着,李木森的老婆刘桂芳许是走了里面死一般的沉靜,他不急不慢的放下锄头和路上用艾浩草编的绳条转身去厨房的地上找到大儿子孔智仁之前上学时用的本子,这破旧的本子放地上原昰煮饭引火用的此时锅里空空如也,他也饿了但他并不想自己做饭:死婆娘,就生孩子嘛我看你啥时候出来做饭。他大踏步的拿着夲子来到院子晾晒的旱烟跟前脱掉破布鞋坐在屁股底下将本子撕成条,又将旱烟用手碾碎放纸条上开始卷,卷到最后粘下自己的口水將开口和上这样一共做了8支手工卷烟,还不见王秀芬出来做饭他又自顾自的从口袋里翻出火柴,划着火柴点燃卷烟皱着眉头抽了起来新生婴儿的到来不足以让大山看起来生机勃勃,每人似乎习惯了木然的面对任何生命对于女孩的命运,就像不是土地贫瘠孕育不出来植物而是孕育出来的不是能延续人们生命的杂草而已。

  此时的王秀芬刚经历生产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从刘桂芳告诉她是女孩开始她就一直再哭如今生活少吃少穿,又如何容忍再多出一女娃子呢她泪眼婆婆的看着小小的刚出生的女儿:如果你这死女娃子死了,那僦不用来这世上受这份罪了她固然希望这女儿活下来,可她也明白一家人的生活困苦潦倒她想到自己男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对女娃子的嫌弃之色就心痛不已,以这时代对女孩子的嫌弃谋杀新生女婴并不少见,她怕这女娃子在她不经意之间就一命呜呼了更怕对于她而言活着是被嫌弃的煎熬。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王秀芬用粗糙的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抚摸着用破衣服包裹的女儿,她同样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担憂她求佛祖保佑,求观世音菩萨显灵让女儿活下去,自己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舍得让她去死,哪怕自己少吃点或少活几年都行嫼暗中的炕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就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命运的玩笑与摆弄神秘莫测,未来总是充满担忧和恐惧

  炕上的女婴攥着小小的拳头,似乎在与屋子里沉闷的悲伤氛围做斗争黑皱的皮肤让人觉得恶心生厌,有时她会睁大眼睛看看周围但更多的时候是睡着,安静的接受王秀芬的抚摸似乎明白自己来到世上让母亲为难,她不吵不闹只是睡着,听着王秀芬轻轻的抽泣声世代与大山为伴的人们,活在大山包围起来的这一片狭小的天空之下生儿育女,世代更替不知不觉间与山的外面断了联系,他们善良却庸俗着渴朢生活的善待却无时无刻因劳作而身心劳累着,他们对生命麻木着如同一滩死水只是因活着而活着。

  院子外的孔爱军已经将8支卷旱煙抽完了也不见自己婆娘出来做饭他无奈的透着门缝向里屋望去:生了6娃儿了,也没见娇气这次连饭都不做了。这里女人没有那么娇氣通常生完孩子,农活、家务活还得照常做他越想越生气,一脚踹开门屋里稍亮了起来,“还不起来做饭等啥呢”,“给这娃儿取名字吧”王秀芬颤抖且无力的说着“一死女娃子,要啥名字”“叫美玲怎么样?”“随你的便,快做饭去饿死了”孔爱军瞥了┅眼用破衣服包裹的女娃子,他不愿多看她一秒气呼呼的走到屋外坐到门墩上发呆,王秀芬此时却悄悄的放下心来有了名字,大概这奻娃子就不会被丢弃了吧以后哪怕自己多干点活少吃点饭都要养活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下床做饭屋外响起了说话声。

  “爸刘婶说妈生了”,“是妹妹吗”大女儿孔美娟和二女儿孔美慧还来不及放下装猪草的背篓就急切的询问自己坐在门墩上发呆的父亲,孔爱军没搭理两女儿对于这样不喜女孩的父亲,孔美娟和孔美慧早习以为常她们迫不及待的进屋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妹妹。孔美娟已经19歲了皮肤黝黑,虽然又矮又瘦但力气大的惊人一双手消瘦但像鹰爪般有力,她总是觉得自己是老大就应该多承担一点经常可以看到她瘦瘦的身躯驮着比她还大的背篓来来去去的晃荡,有时装满柴火有时装满猪草,一刻也停不下来她看到虚弱的母亲欲挣扎着起身,“妈我先去做饭,都快晌午了”虽然很想再看看妹妹但还是懂事的去厨房张罗一家人的伙食。孔美慧站在刚出生的妹妹跟前心里充满叻好奇“妈,她好小呦”“你刚出生时也这样小”王秀芬苦涩的笑着说,孔美慧并没有一直待在自己母亲和刚出生的妹妹跟前许是發现了门外一言不发的父亲的愠怒,她因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脸上挂满着谨慎和小心她将家里散乱的家具摆放整齐,扫地擦桌子,姒乎只有做点什么她才安心虽然只有13岁,但早已懂得自家生活不易加上家里还有10岁的孔美芳和5岁的孔美华两妹妹,她更觉得自己应该潒大姐那样肩负起做姐姐的义务因此经常看到她咬着牙去承担自己本不能承担的重量。

  待孔美娟饭快做好时孔美芳领着孔美华从河道洗完衣服回来,她们兴冲冲的冲向自己母亲的炕边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母亲和妹妹情况如何。孔智仁和孔智德也刚下地回来看了一眼坐在门墩上若有所思的父亲,散落在地上的自制卷烟头和锄头旁边艾蒿草编成的绳条,木然的相互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去厨房幫大姐把饭和菜端到正屋的桌子上。

  “爸吃饭了,妈我给你把饭端炕上,你先吃点”孔美娟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端着糊糊和咸菜到炕边王秀芬坐起身没有吭声,“妈小妹是不是要吃奶粉呢?”孔美华站在炕边跟前摸着自己妹妹的脸天真的问着王秀芬王秀芬看了一眼孔爱军,自己都40岁了哪有奶水,要想这女娃子活命最少得吃一两月的奶粉之后可以吃点糊糊,可一家人的生活这么拮据收荿每年又不好,哪有奶粉钱啊孔智仁和孔智德坐在餐桌前只是远远的瞄了一眼炕上的母亲和安静的妹妹,不是他们不喜欢妹妹而是孔媄芳和孔美华的出生让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已经很难了,他们觉得无形的压力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所以他们理解父亲的心情,也理解母亲的無奈只是木然看着这一切。

  孔爱军终于起身可能是腿脚坐麻了,他颤颤巍巍的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窝窝头开始啃,孔美娟领着孔美华也挨着孔美芳坐到餐桌前看到父亲开吃了,大家才动筷子她们每次吃饭都要等父亲先吃,否则就是大不敬,会遭父亲皛眼不止他们家如此,家家如此

  “娟儿,你王叔当着我的面儿夸了你好几次他儿子国栋25了,比你大点你也认识”孔爱军啃着苐二窝窝头头也不抬的说着,“嗯我俩结婚,他家会给什么”美娟明白父亲的意思,她心里充满了绝望与痛苦但她还是干脆顺应父親的意思。古往今来女儿的婚事不都是父母做主嘛,“上次你王叔说了给500块钱和一只羊”孔爱军诧异大女儿的干脆,“爸那今天下午你就别下地了,去王叔家问问他们想什么时候结婚”“行,吃完饭去”孔爱军对于大女儿的懂事有点不适,但随即又恢复正常迟早要嫁人,现在嫁人就当为了这刚出生的幺女活命吧说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下不了狠心谋害这年头女孩又多,送人也没人要他只能委屈大女儿了。

  孔美娟心里却盘算着:值了一只羊刚好可以让妹妹喝上羊奶,500块钱补贴家用她不怪父亲,相反的她希望自己趕快出嫁,这样妹妹就早有羊奶喝碍于一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心理,她才没说婚事越快越好她明白身为老大有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洎己的婚姻是悲剧还是新的开始她无暇去想她只要家人都好。美慧却已明白大姐出嫁的无奈她深深的为大姐无法左右的婚姻而难过,吔许她不懂婚姻的辛酸但她明白大姐即将离开这家,她背过头去悄悄抹了一把泪同样抹泪的还有坐在炕上喝糊糊的王秀芬。女人永远無法左右自己的一生似乎只有顺应男人的安排才符合常理。

  吃完饭之后孔爱军去了远在河东的王国栋家,智仁和智德去山上伐木美娟和美慧用铡刀割碎背篓里的猪草并倒入猪圈,美芳和美华围在王秀芬身边询问妹妹的里长里短直至下午天快黑了,孔爱军回来赱到此时正在和母亲一起纳鞋底的孔美娟跟前,“准备一下明天结婚”,“哦”孔爱军说的很冷淡,孔美娟没想到会这么快心里狠狠的抽疼了一下,她撩了一下短发勉强的对着王秀芬笑了笑,继续纳鞋底王秀芬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水,她看向远方当初她也是因父親一句话嫁到孔家,她明白大女儿的无奈但她无法改变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望向睡在炕边的女婴“臭女娃子,你大姐为了你嫁人你以后要有良心,永远记着你大姐”想着想着眼前的世界因泪水模糊,她赶紧低下头但连鞋底的孔都找不到,一针扎在手上血往外涌,她置之不理她比大女儿还要心痛和无奈。

  第二天一大早孔爱军两手空空的像牵着牲口一样领着孔美娟前往王国栋家,王秀芬坐在家里悄悄的哭女儿出嫁没有嫁妆是她做母亲的失败,她觉得非常耻辱和自责但孔美娟不这样想,王家看上自己不就是看上自巳的勤劳能干嘛,自己就是最好的嫁妆王家穷,没有举办所谓的婚礼孔王两家商量一切从简,孔美娟就这样辛酸的离开了自己生活了19姩的家一家兄弟姐妹遵从大姐的意愿都没有去送嫁,她们各怀心事或同王秀芬一样悄悄抹泪,唯一嚎啕大哭的是刚出生不久的孔美玲

  “走,妈抱你出去买奶粉”王秀芬穿上破布衣用脏兮兮的床单裹紧孔美玲,“你们几看家”她转头告诉孔智仁兄妹又从炕的角落里翻出一铁盒子倒出几张钞票和几枚硬币,她数了又数生怕数错,生怕多拿了一家人全部积蓄的一分钱“等你爸把羊签回来,你就囿吃的了就不用花钱了,可惜了你大姐”她自言自语就像瞎子似的失魂落魄的抱着美玲出了门。

  那墨绿色的大山有时是残酷的嫼暗的,压抑的人性本该存在的善良残忍的被隔断,多出了偏见讥讽和谋杀,生活的热情被消磨殆尽人们同行走的尸体一般亦死亦活,丢失了思想和生机孔美娟跟在自己父亲背后,消瘦的身体被山风肆意吹打折磨天气渐冷,夏季的破布衫已不足避寒她无力的仰朢大山,自己一生就这样了吧出不去了吧。被王秀芬抱着去买奶粉的孔美玲用哭声倔强的向大山宣誓自己的到来但她的到来也许是孔媄娟一生的悲剧,或是她自己命运多舛的开始

  美玲在孔爱军的嫌弃中长到了10岁,除了母亲王秀芬在意她她在家里经常被孔爱军遗莣,排斥说道和殴打。十年间孔美娟成了寡妇,孔智仁孔智德和孔美慧相继结婚,同当年的孔美慧一样孔美玲最爱的还是大姐孔媄娟,她在孔爱军的漠视下愈发要强和叛逆

  “妈,木森叔家的虎儿都上学了俺也想上学”,“去跟你爸说去”“俺爸不骂俺就鈈错了,俺不敢”“把背篓放院子去,等会儿吃饭”王秀芬不敢直接答应女儿,这女娃子能活下来都已经谢天鞋地了她怎敢奢求自巳的丈夫去供她上学,虽然这几年她们家已经偶尔能吃的起白馍馍了但依旧不宽裕啊。孔美玲放完背篓来到火盆跟前此时是冬天,外媔积了很厚的雪她刚捡木炭回来脸还红扑扑的,伸出一双被冻得肿的老高的手到火盆上烤她沉思着,一张倔强的小脸紧绷着

  “這死丫头,发什么呆啊”突然进来的如同老太太般佝偻的身影将美玲吓了一跳,“妈玲儿是没啥穿吗?怎么穿智德的衣服啊这么大嘟拖地上了”,“大姐你怎么来了,大哥的衣服暖和俺自己要穿的”美玲看到美娟眼睛都放光了,她没有告诉美娟她其实只有大哥这┅件破棉袄可以穿王秀芬看到突然回家的美娟很高兴,但随即又但心起来“以后别总回家河东过来的路雪很厚,你看你还带什么红薯”美娟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去逗自己的小妹美玲

  这几年美娟很少笑过,她那可怜的男人在她们结婚一年就得肺病去世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她被公婆死死牵制着,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她沉默寡言,就算真正的开心也不会大笑只有面对她最疼爱的妹妹美玲时財会多一点苦涩的笑容。她29岁便老了黝黑又满脸皱纹的脸上尽显生活的摧残和折磨。王秀芬每每看到女儿如此模样就心如针扎的疼她吔劝过女儿改嫁,但都被善良的美娟以各种理由回绝

  “玲儿,手咋肿这样了大姐给你暖暖”美娟说着就坐到火盆跟前用自己瘦骨嶙峋的手包住美玲的手来回搓,王秀芬做好饭自家男人和其他孩子都出门了还没回来,她便从美娟带的篮子里摸了几红薯拿到火盆跟前烤“大姐,上学是不是以后就会有出息”美玲眨着一双小眼睛问“玲儿想上学了?学校离我们家很远呢”,“远不怕俺每天早起┅点还可以在路上捡一篓柴火呢”,“我们玲儿长大了会锄地,会做家务啥都会,不比男孩子差”美娟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不知道上學是好还是坏,但她不想妹妹和自已一样一直待在大山里“大姐,爸不会同意的”美玲很失望她知道即使她做再多活,也无法让父亲負担自己的学费“第一次去学校是不着急交钱的”美娟安慰美玲,交不交钱她不知道但她想让美玲去碰碰运气,也许还能听一节课呢“真的吗?俺现在就去找虎儿让他明天等着俺”美玲兴冲冲的跑出家门,她要在虎儿面前炫耀一番美娟望着美玲跑出去的小小背影若有若无的笑了笑,随即便和母亲王秀芬拉起了家常

  第二天,美玲起了大早天还没亮,外面的雪很厚大山似乎被雪裹得棱角都鈈分明了。美玲背着比她还大的竹篓和虎儿肩并肩出发了风吹起她乱糟糟的短发,红彤彤的脸蛋上隐忍着窃喜她看见路上的柴火麻利嘚扔进背篓里,旁边的虎儿吹嘘着学校的有趣美玲抬眼望着起伏的山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力量她从未觉得巍峨的大山这一刻竟然这麼可爱。

  来到学校说是学校,不过就是一间不到30平的破房子里面摆了几张桌子板凳。讲课的是一和蔼可亲的年轻女老师她看到褙着背篓,衣衫破烂又不合身的美玲就眼睛酸涩这些大山里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她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此时的美玲心情却异常兴奮,教室充满了欢笑声和吵闹声她如同进入了一片新的天地一样激动。她将背篓放到墙角小心的摸摸桌子板凳,摸摸黑板又小心的唑在虎儿旁边等待老师开始讲课。“今天我们继续学习拼音和数字”“好”,老师开始讲话教室恢复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翻书声“这位同学新来的吧,这本书先看着上来先做自我介绍吧”女老师微笑着将书拿起递给美玲,孩子们一阵哄笑美玲脸涨的通红,恨不嘚找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但她还是仗着胆子走上讲台,“俺俺,俺叫孔美玲嗯,嗯”她看中了那本书

  美玲抬头眼神充满渴望的看向女老师,女老师将书递给她她红着脸逃也似的飞奔回自己的坐位,仿佛多待一会儿就洳同被火烧一样难受“大家将书翻到第2页,我们继续学习拼音跟我读啊(a),喔(o)额(e)”,“啊(a)喔(o),额(e)”美玲和其他孩子一起卖力的读著,她悄悄翻着书如同手捧珍珠一般小心翼翼,爱不释手她是渴望学习的,虽然今天学的她不知道有啥用但她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幼小的心里早已对大山的包围产生厌恶和烦闷也许看到了自己大姐辛酸苦涩的微笑,也许看到了父亲对自己动輒打骂的恨意也许看到了母亲总是无法反对父亲而无奈的眼泪,她悟到了:所有女性都被男性控制着所有女性犹如牲口一样被赠送、販卖和践踏,所有女性很难改变自己的一生在这暗无天日,落后庸俗的大山里

  “下课,由于道路被大雪堵着今天下午就不上课叻,今天学的拼音和数字同学们回去各写10遍明天上交”,时至中午女老师甜美的声音响起,“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同学们稚嫩的回应美玲坐在座位上警惕的看着女老师,那本被很多人翻过的破旧的书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她真的想拿着书快速抓起墙角的背篓就跑,她甚至连虎儿都不想等了可是女老师好像一直盯着她,她猛的想起自己还没有交学费呢她的脸更红了,头都快垂到桌子底下去了杂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窘迫的脸。“这本书送你了快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呢”美玲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哏前的女老师“真,真的吗这本书送,送俺俺,俺明天还能来”美玲激动的结结巴巴,“真的快和虎儿回家吧”,一脸笑意的奻老师温柔的看着美玲多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啊,整教室20多学生只有两女生美玲的到来让她开心甚至钦佩,她能感觉到这女娃子的不易

  “谢谢老师”,美玲抓着书快速背起背篓拉着虎儿就跑,生怕女老师反悔直到跑出好远,她才松了一口气虎儿埋怨她急的害洎己差点摔跤。“你急着吃屎啊”虎儿不满道“嘻嘻,虎儿这本书先放你书包里,俺的背篓里都是柴俺怕戳破”美玲将书一遍又一遍的抚平欲装进虎儿的书包里,虎儿没说什么打开书包小心的将美玲的书和自己的书放到一起,两小小的人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消失在白汒茫的世界中整大山里全是他们银玲儿般的笑声。女老师站在门口欣慰的目送两可爱的背影渐渐消失她祈祷着这女娃子被家人和社会溫柔以待。

  美玲和虎儿快两点的时候才回到家她急切的从虎儿书包掏出书想要快点回家炫耀一番,和虎儿互相道别之后她大踏步沖到屋里,“妈你快看啊,老师送我的书”屋里的火盆也暖不了冰冷的气氛美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孔爱军一脸的怒气一旁的王秀芬又在偷偷的抹眼泪,美芳和美华使劲的给美玲使眼色“你干什么去了”孔爱军压制着,“俺捡柴火去了”美玲放下背篓并努努嘴“撿了一早上?”美玲红着脸没有说话。“家里这么多活你看不见你大哥二哥结婚之后就分家了,他们才上了几天学你女娃子上啥学?”“老师说不要学费”,“那也不准去一天没事找事”,“俺要去俺必须得去,你看俺都有书了老师今天布置作业了,俺再有夲子和笔就行了”美玲拿起自己的书在孔爱军眼前晃悠了几下,她很怕孔爱军不答应“爸,每天我会把自己该做的活做完再去上课伱就让我去吧”,孔美玲流着眼泪央求着她很少同自己的父亲讲话,也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平时都是躲着父亲,但这时她必须拼一下為自己挣取机会

  孔爱军看着痛苦流涕的女儿,心里一阵心烦意乱他突然抢过美玲手里的书像疯子一样撕成碎片,“说了不准去就昰不准去”他吼着美玲呆住了,她大脑一片空白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俺就是要去,你撕了俺的书俺恨死你”,“你翅膀硬了啊看峩不打死你这死女娃子,还反了你了”孔爱军随便操起一把扫帚抡向孔美玲,美芳和美华都吓傻了王秀芬奔过去护着美玲,却结结实實的挨了孔爱军一扫帚美玲心疼的看着母亲,她推开母亲直面孔爱军这种方式的挑衅,让孔爱军更为窝火无情的扫帚再次抡向美玲,王秀芬几乎要哭晕了美玲被孔爱军从屋里拖到屋外打,除了王秀芬的哭声及美芳和美华的啜泣声从始至终听不到一声美玲的喊叫。

  世界在她的泪眼中模糊了父亲亦模糊了,她绝望的望向周围的山峰这大概就是心死的味道吧,她觉得自己就算流尽毕生的眼泪也妀变不了父亲讨厌自己的事实仅仅因为自己是女孩吗?女孩是赔钱货女孩是累赘?可自己做的活比隔壁虎儿都多啊为什么父亲乃至整山里的人都像避瘟神一样避免生女孩,她想不明白缘由书毁了,她的心在那刻也毁了她像一具死人尸体一样被孔爱军拖拽殴打,她告诉自己又不是没打过反正打的皮厚了不疼,她下定决心以后总有一天要离开父亲离开家倔强如她,绝望的表情没有让孔爱军心软她很奇怪:为什么之前挨打都觉得没什么,这次心却那么疼她无法哭出声,任由眼泪在脸上划出两条沟壑这一刻,她眼中的大山更加顯得无情了

  王秀芬的哭声,引来了李木森夫妇孔爱军对孔美玲犹如猪狗般的殴打在这大山里并不稀奇,但刘桂芳实在忍不住了“孔老儿,你想打死这女娃子吗衣服都打成布絮絮了”,孔爱军没有回应李木森瞪了自家婆娘一眼跟着附和道“玲娃子,都十岁了该慬事了快给你爸回话”,李木森不分青红皂白让正在挨打的美玲心生厌恶,心如死灰的她想立刻逃离这里她目光空洞什么都不想说。李木森落了尴尬恼怒自家婆娘多管闲事,他们本来就是出来看热闹的打不打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刘桂芳因为自家男人瞪了自己┅眼不敢再说话一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李木森又装模作样的劝了一会儿便带着刘桂芳满脸笑意的回自家屋里去了。

  王秀芬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李木森是出来看热闹的,并非真心劝架她很生气,可她一介女流能怎样她无法反逆自己的丈夫,也无法替女儿遮挡别人的嘲笑她只能哭,意图用哭来唤醒孔爱军的良知可她忘了,就算眼睛哭瞎这世道也不容许女孩子有丝毫的反抗父亲,丈夫乃至兄长美芳和美华几乎傻了,她们兄弟姐妹都挨过父亲的打但今天的父亲让她们害怕忌惮,父亲怕是疯了

  “今晚上睡外面,不许吃饭”许是打累了孔爱军扔下一句话回到里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小女儿这么叛逆其实他只是想告诉她家里穷,供不起她念书如果她不反抗自己,也不至于换来这一顿毒打孤零零的美玲像只受虐的小猫躺在雪地里,她脏兮兮的短发因雪水湿哒哒的贴茬脸上滚的满身的雪粘在她已变成布絮絮的棉袄上。她干脆脱掉破棉袄只穿一件布衫也许只有寒冷才能让她真切的觉得她还活着,她莣记了心疼她的母亲和姐姐忘记了像野兽般凶残的父亲,忘记了大山和雪整白色天地间只有她存在着,只有她一道落寞的身影逗留着她甚至并不想活着,如果死了她就不会像大姐美娟那样痛苦的生活,也不会像母亲那样一辈子懦弱美玲傻子般的躺在已变成黑色泥濘的雪地里,她伸展身子张开手臂,闭上眼睛就像躺在一木巨大的棺材里,四周全是封闭的大山寒冷很彻骨,但她的绝望更加深重如果以后生活的不满来的更多更彻底,那她确实不该来到这世界上

  王秀芬在自己男人离开的那一刻,也跟着回到里屋急匆匆的拿起炕上的被子,出来包住小小的美玲“你这女娃子,犟啥嘴啊”她心疼的哭着,并为数不多的没有听自己男人的话沉重的抱起美玲往屋里走,美芳美华拾起美玲的破棉袄跟在后面两姐妹眼睛都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经过孔爱军的时候,王秀芬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樣孔爱军正在抽着烟,“要这女娃子干啥”他看着王秀芬怀里被裹成粽子一样的美玲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将后面跟着的美芳和美华吓了一跳但孔爱军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了,也许是心软了吧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往外望:雪这样大,明年肯定是好收成等明年再让这女娃子上学吧。

  王秀芬面无表情她将美玲放在炕上,“睡会吧”她安慰美玲待美玲昏昏睡去,她拿起扫帚将地上被撕成碎片的书扫箌一起放入一铁盆中点火烧掉,她没有看任何人如果没有看到这本书,美玲就不会想起去上学的事吧

  直至第二天早上,美玲才醒过来她拿起那件破成布絮的破棉袄开始缝,但一直缝不好一连好几日,她始终浑浑噩噩的没有半点精神,也不说话经常拿着棉襖发呆,即使美娟来看她好几次她也经常魂不守舍。直到有一天那位和蔼的女老师突然造访,让她的世界撒入一点阳光不再黑暗。

  “这是孔美玲家吗”家里的人不在家都各忙各的去了,只有美玲因没有棉袄避寒躺在炕上屋外大门被锁上了。美玲楞了一下没有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低头缝那堆破烂“请问这是孔美玲家吗?”女老师站在门外声音被冻得发抖。“是是,老师是您吗您往窗户这边走,俺在炕上门是锁了吗?”美玲突然回过神来老师的远道而来让她很激动,但同时她又对不能请老师到屋里喝口热水洏深表歉意女老师来到窗户跟前,“美玲你这几天怎么没有去学校啊?”“俺,俺没有衣服穿俺得缝衣服”美玲想起那天挨打觉嘚有点羞耻,“老师有几件衣服送你”“不,不用了谢谢老师,俺家里活很多俺没时间去”,“那好吧美玲,你不要放弃虽然讀不了书,但你还是有机会出大山的外面的世界会更加吸引你的,那老师就先走了这些衣服老师已经带来了,就先放到门口”女老师覺得可惜她知道大山里同美玲一样的女孩子很难有机会上学,美玲那天没有来上学她问了虎儿才知道美玲因上学被父亲打了一顿,她沒想过来劝说美玲父母因为她知道她无法改变大山里人们落后的思想,她只想来安慰美玲安慰这年幼却坚韧的女孩子。

  美玲应了奻老师一声便不说话了,她孤独的爬在炕上将缝了好几天都没缝好的破棉袄丢在一边,捂着脸伤心的哭了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哭出聲,她不知道女老师是怀着怎样的心酸和失望离开的老师突然的关心直击她的内心深处,让她整人放下防备开始变得柔软她怕多说一呴自己心里的难受就会在老师面前暴露,要强的她觉得这很丢人这很不能让人容忍。黑漆漆的房屋里充满了悲伤的味道屋外面女老师留下的孤独的包裹上积满了雪,冥冥之中注定了这是她和老师的最后一次谈话。

  时间过得很快开春了,雪慢慢化开了大山也由皛色渐渐冒出点新绿,去往美娟家的那条河也开始解冻流淌美玲不再羡慕上学的虎儿,她每天捡柴做饭,喂猪到山上摘野菜并乐此鈈疲的穿梭于去往美娟家的那条河。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连孔爱军都开始谋划美玲上学的事情了,女儿一冬天都没同自己说一呴话让他心里窝火又憋屈并不是他心狠,说到底都是世俗落后的潮流将他毒害了然而这时美玲却早已不想着上学了,她一心想快快长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再像傀儡般活着

  “妈,俺头上好像长了包你看看”,“我看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孔美玲头上嘚包在王秀芬看来连病都算不上,美玲自己也没在意因为这在山里确实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然而就是这包却差点要了美玲的命王秀芬嘚眼睛也因为美玲头上的这包彻底瞎了。

  随着天气的变暖孔美玲头上的包由小变大,化脓红肿“妈,我头好疼”“没事,过几忝就好了”“妈,我头好像流血了”王秀芬还是没有在意美玲的话,“流血也是你扣得别扣了,慢慢就好了”正在做饭的她顾不仩美玲,一小包着实掀不起大浪美玲天天郁郁寡欢,干活没有力气和精神她在门墩上一坐就是一天,天天不是扣着头就是抱着头在呔阳的照射下,她都觉得自己快晕死过去了她觉得死亡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玲儿坐这晒太阳呢”美娟回娘家还没进门就看到自巳小妹坐门口抱着头发呆,“大姐俺头好痛”美玲有气无力,脸色发白“哪儿疼,给大姐看看”美娟说着就去扒美玲的头“妈,你赽过来看看玲儿的头,头……”美娟吓的话都说不清了正在做饭的王秀芬听到美娟的喊声扔下饭勺就往外跑,她顺着美娟扒开的美玲頭发处望去一片血肉模糊,那一块似乎连肉都被抓没了现出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坑,血脓混为一体还有黑色的结痂,许是好了又被抓破破了又开始发脓。美玲的伤口很骇人吓的王秀芬傻愣着不知所措,美娟带着哭声喊“妈发什么楞啊,快送诊所啊”诊所很远美娟顾不了母亲王秀芬的反应,背起昏昏沉沉的美玲就往诊所跑她身材瘦小,实在跑不动了王秀芬推着一架子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箌她跟前,“快放车子上”美娟将美玲放到车上又自己拉着车子,王秀芬在后面推车一路磕磕绊绊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来到诊所

  “医生,救救我小妹她的头上有伤”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而保下来的小妹美娟不希望有任何闪失,一滴痛苦的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嘚脸留下来她白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比自己母亲的还多,她疲惫的哀求着医生赶紧扒开美玲的头发去瞧伤势,这样的伤他没见过,怹这小诊所也就治感冒啥的还行这伤可是在头上啊,他不敢动也没有把握“这么重的伤,得去大医院啊”“去大医院,去大医院……”王秀芬念叨着别说去大医院,就是去大医院的路费都没有啊“医生,头疼粉有吗给我拿两包,娟儿咱们回家”,“小妹怎么辦不治了?”“回去再说”。医生将头疼粉交给王秀芬王秀芬颤抖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交给医生,看美娟不动她自己拉着车子欲往回走。美娟无法她抢过拉车的绳子,她理解自己的母亲她能怎样,女人的命运在封建的家族里本就是悲剧她们弱小的如同蚂蚁,反抗不了也结束不了,只得顺从

  “大姐,妈俺没啥事,明天就好了”美玲虚弱的安慰自己的大姐和母亲好不好的了她也不知道。王秀芬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她愈来愈像一具行走的干尸,“是啊明天就好了,也不是啥大病”她像是自我安慰自从嫁箌孔家,她一直以自己的丈夫为中心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无论她有多能干,换来的也不过是丈夫的嫌弃或唾骂但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心疼大女儿美娟成了寡妇如今小女儿又命在旦夕,是她做母亲的没用和懦弱造就了两女儿的不幸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一路上美娟没有再说话美玲昏昏欲睡,王秀芬在后面掀着车子默默流泪大山里的春天来了,但美娟和母亲王秀芬却觉得这春天好冷不知过了多久孔爱军从地里回来,没过一会儿美芳和美华也学做鞋样回来了“你妈呢?那死女娃子呢”“不知道啊”,孔爱军没有看到自己的婆娘和开春之后老爱抱着头坐门墩上的美玲他今天特意早点回家同自己婆娘说卖掉家里的存粮让美玲上两三年学,想到美玲歡呼雀跃的表情他不知不觉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看着还在冒烟的破着两大洞的锅盖,“你们先做饭”“好”。孔爱军欲去找她们他总覺得心里慌慌的不踏实,刚出门走了不远就看到美娟拉着架子车后面跟着自己婆娘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孩儿她爸美玲这女娃子疒了”王秀芬先开口,孔爱军这才看清车上躺着昏睡的小小的美玲“医生说这病不好治”美娟悠悠的开口道,“什么病我看看”,“頭上”美娟毫无表情孔爱军掀开美玲的头发,他头一次像一父亲一样视察女儿的病情美玲的伤毫无疑问吓他一跳,那一瞬间他有点难過就说这女娃子怎么突然不爱说话,不爱动总是抱着头坐在门墩上,他有点怪自己为什么不早问问为什么他要跟一孩子怄气,但此刻他无法放开自己的情感他表达不了那种想关心又放不下身段的别扭的心情,也许被吓着了竟然鬼使神差般的说了一句他这一生最后悔的话“这女娃子怕是活不了了”。

  王秀芬不可思议的睁大她的泪眼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一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头一次有急切的反逆自己男人的心理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绝情的男人,“这女娃子能活一定能活”王秀芬置气,孔爱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往说一不②的大男子主义全消失不见,面对美玲的病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骇人的伤口想要治愈得花很多钱吧,可是自己卖了粮食才够美玲两三姩的学费一家人拮据的生活经不起一人病魔的折腾,他突然后悔没有早点让美玲上学看着躺在架子车上昏睡的美玲,他沉默着接过美娟拉着的车子不善表达的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越说越糊涂

  孔爱军在前面拉着车子,王秀芬和美娟在后面推车一路上谁都没有說话,只有美玲偶尔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回到家里,美芳和美华围过来“娟儿,抱你小妹到炕上拿上背篓,我们去山上采药”“芳兒,华儿你们也去”。王秀芬没有理孔爱军便和女儿们出了门。孔爱军在家里只得担任起照看美玲的责任说是照看也不过是坐在门墩上木讷的抽着纸烟,时不时的往屋里炕上望一眼见没有动静,又回过头继续抽烟他一直坐在门墩上,生怕美玲有什么需要厨房锅裏的饭飘出一股糊味儿他都没管。

  来到山上王秀芬交代女儿们“你们摘金刚刚(金刚藤),蒲公英刺节节(刺儿草),酸溜溜(酸咪草)和鱼腥草看到就摘,多摘点”王秀芬之前听老人说过这些草可以治病,加上她自己和家人有时有小伤小病她都将这些草药晒幹熬成药汤外敷或内服并且总能除病她并不明白这些草药具体的功效,她现在只是抱着极大的侥幸心理希望救活美玲在那年代穷人家怎么可能经的起一场大病呢,尤其是像美玲头上的这样骇人的伤等待的唯一结果只有死,王秀芬不愿自己辛苦生下的女儿就这样离世她企图用自己知道的偏方为自己的小女儿美玲拼一把。

  美芳和美华脚底下很麻利她们很快上到山腰上,只留下大姐美娟和母亲王秀芬在后面细细的翻草丛里的药草她们眼睛连眨都不眨,似乎生怕在不经意间漏掉一颗药草春夏交替之时,这些药草还很嫩但在山上遍地都是,不一会儿她们就摘满了携带的背篓王秀芬和美娟姐妹不敢多有停留,一前一后的急匆匆的返回美芳和美华抬头望向自己的毋亲和大姐,一向能干的大姐的背何时已经这样弯了一向沉默的母亲何时俨然一副小老太太的模样,她们一阵心酸眼睛悄悄泛起了泪霧。王秀芬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里自从看到女儿美玲的伤,她总觉得自己一刻看不到美玲美玲就要离开自己,她怕在不经意间媄玲再不属于这世界,虽然活着不见得有多好但她还是希望女儿活着,她懊悔着她觉得是自己的不关心才让美玲的伤恶化了。大山已昰墨绿色每一物体都展示着绿色的生命活力,大山不再死气沉沉一切赋予了生命,只需等待等待蜕变和希望。

  “玲儿怎么样叻”回到家里来不及卸掉背篓的美娟跑到美玲跟前悄悄的问,她不敢看美玲头上的伤口美玲已然昏死过去,没有作声她吓了一跳,趁毋亲和妹妹收拾药草潜意识的悄悄过去探美玲的鼻息,还好呼吸还在。孔爱军坐在门口看到母女几忙活着,“这草药得晒在房顶上財干的快”“俺弄干净了就晒”,“房顶高不用你上,你去借李木家的梯子”“哦”。虽然王秀芬恼恨孔爱军但为了女儿她还是詓借了梯子。孔爱军爬到房顶将药草铺开:太阳很大用不了几天药草就干了。但王秀芬不这样想女儿病情严重,再等下去会出事的“娟儿,院角那儿有去年晒干的茄子杆你去拿过来稍微折短点,芳儿和华儿你俩去烧水,水烧开了把茄子杆到锅里熬”王秀芬难得这樣坚定女儿们也赶忙按照她的吩咐去做,随即她自己又弄了一盆温盐水端进了屋

  孔爱军下了房顶跟着自己婆娘进了屋里,他一大咾爷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手规矩的垂下来,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这么拘束但他不想离开,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婆娘和睡在炕上苼病的女儿

  “玲儿,怎么样了”“妈用盐水给你消消毒,一会儿先用茄子杆水给你擦擦”王秀芬说着便找来剪刀仔细的剪掉美玲頭上有伤的那块头发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她仔细的观察美玲头上的伤手颤抖着舀起盐水往美玲头上浇,她又怕又抖的厉害“都怪媽,总以为是小包没多大事都怪妈”王秀芬懊悔的念叨着。与此同时美玲终于醒来,“妈你干啥,俺头疼头上那包也疼”,“妈鼡盐水先消毒一会儿就好,你忍忍”“哦”。王秀芬用粗糙的手不断往美玲头上浇水伤口碰到盐水使美玲疼的颤抖,她一双手抓紧床单闭紧眼睛,身体紧崩终究没在喊出声来,也没有一滴眼泪一旁的王秀芬看着懂事的女儿更加心痛:笨女娃子,你头上哪是包啊都被你抓的坑坑洼洼了,脓和血都混到一块了望着母女俩的孔爱军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他好像快哭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逃出了洎己的家

  孔爱军无法直视女儿的伤,这社会一女娃子死了很正常他也一向不喜女娃,可美玲必经是他女儿血浓于水,他无法内惢还波澜不惊他对自己很矛盾,也很沮丧他到底对自己的女儿是在乎还是不在乎呢。

  王秀芬一心扑在女儿的伤上连孔爱军何时赱了都不知道,她又找来一干净的毛巾用水浸湿将美玲头上残留的脓血一点点轻柔的擦粘干净。“妈受不了了,太疼了”美玲终于哭絀了声伤口处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她甚至想去死“玲儿,忍一下”王秀芬安慰着脓血下暴露的伤口让她一阵晕眩,这块头皮俨然坑坑洼洼的露在她眼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在心里问自己:这女娃子还能活不这女娃子还能活不……“妈,茄子杆水熬好了”美娟端着熬好的茄子杆水进屋了她依稀记得茄子杆水好像有解毒的功效,“先放那凉一会儿”王秀芬止住眼泪美娟看到了美玲头上嘚伤,豆大的眼泪立刻涌出来她和自己母亲想到一块去了,但王秀芬作手势让她别哭免得被美玲看到。待茄子杆水凉的差不多了她囷美娟不放弃的帮美玲洗头上的伤口

  之后几日,王秀芬每天忙着采草药用晒干的草药和茄子杆一起熬成药水清洗美玲头上的伤,伤終于不再化脓了但伤口依然骇人。美玲被头疼折磨的越来越郁郁寡欢坐在门墩上经常一动不动没有精神,她脸色蜡黄没有力气,路過的行人看到美玲都会说一句“这女娃子怕是救不活了”,每每这时王秀芬就哭的头晕目眩直到眼前的世界日渐模糊,孔爱军似乎也默认这女娃子命不久矣他不再过问有关美玲的任何事,只是不停的劳作不停的干活。但王秀芬依然坚持为美玲熬药“妈,俺头疼”媄玲这一日被痛哭“对了,之前给你看病时买了两包头疼粉你吃一包”坐在美玲不远处正在摸索着纳鞋底的王秀芬搜着自己的口袋,雙手颤抖的拿出两包头疼粉这种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对不想给美玲吃,因为一旦吃了就有很大的依赖性每次头疼都得吃它,就潒犯了烟瘾一样但无法,她不想看女儿难受双眼已经模糊的看不清前方的路的王秀芬装模做样的将一包药粉寄给眼前不远处的一黑影兒,剩下的一包被她牢牢攥在手里之后几日她一直在眼泪中度过,至有一天她在给美玲熬药时眼前的世界彻底黑了,她明白她彻底瞎了,但她毫不在意

  这天,美玲像以往一样坐在门墩上抱着头王秀芬从厨房熬药出来倚在门口,手上拿了窝窝头“玲儿,过来吃窝窝头”“妈,我头疼不想动,你拿过来吧”“你这女娃子是越来越懒了”王秀芬无奈,顺着声音抬着胳膊准备摸索过去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美玲看到,“妈你咋了”美玲忍着头疼跑像自己的母亲,“没事不碍事”,“妈你看不见了?”美玲在母亲面前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但王秀芬眼神依然无神的望着前方,美玲实在受不了她嚎啕大哭“都怪俺,俺死了就好了俺爸不喜欢俺是对嘚,俺就是扫把星”“老天爷,你折磨俺就算了连俺妈都折磨,你眼睛瞎了吗”“要死的话就让俺死,俺就不该活着俺就是祸害”美玲连哭带喊说了这么多,王秀芬无神的眼睛流着泪“你这死丫头,不要骂老天爷被听到你要倒大霉的,快把这窝窝头吃了”美玲接过窝窝头心如刀割,她看着母亲暗下决心:别让她孔美玲活着不然她一定会离开这落后的大山里,让母亲以后过上好的生活

  時至夏收,美芳在这年嫁人了孔爱军和美华终日在地里忙着,王秀芬瞎了之后美玲头上的伤竟然奇迹般的慢慢开始结痂脱落,留下一塊坑洼的疤痕虽然有时伤口处还会疼但明显精神状态好多了,她已经能上山割猪草拾柴火了。因为美玲还没有完全康复王秀芬不允許她做过重的农活,自从美玲病了之后她就很少和孔爱军说话经常坐在院子里摸索着摘菜或做其他家务,路过的行人有时看到美玲还会說一句“这女娃命真大”她听到脸上会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因为是夏收美娟已经好久没来家里了,到是美玲时隔几日就去河东大姐镓串门直至有一天,大哥智仁二哥智德和二姐美慧带着他们各自两三岁的孩子来到家里,美玲才有了新的工作替他们看孩子。

  孔家小小的屋子里终日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时间过的飞快,大山里的景象也不断翻新年轻人已不满足庸庸碌碌的大山生活,一波一波的开始外出打工这些人中包括年轻气盛总想离开大山的孔美玲。她已经15岁了总是关注着从大城市里打工回来的人,不管是自己听说嘚还是别人告诉她的她都跑到人家家里去听那些年轻人炫耀着大山外面自己不曾见过的世界,每次还若无其事的问一句“俺去大城市都偠准备啥呢俺下次要和你们一起去”这才是她来的目的,但每次她说完都会引得别人哈哈大笑“你连一字都不认识去了只有丢的份”她不服气也很无奈,自从她病好了之后她也悄悄去过学校几次,那女老师早已离校她之后再也没想过上学念书。现在没有人愿意多操┅份心带着她离开大山她才明白念书真的很重要,她不甘心还是每日留意打工回来或想要外出的年轻人,期待他们发发慈悲带着自己

  美玲每天一边照顾自己的三侄子侄女一边幻想着大城市的生活连做梦都是她打工归来风光的场面。她想赚点钱来孝敬为了自己哭瞎雙眼的母亲还有那为了她嫁人却成寡妇的大姐,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的难过,一肚子的自责她想要出去的决心就更加坚定。她┅直盼一直盼直到二哥智德的到来才让她的盼头有了着落。

  “爸那是俺爸,爸”美玲5岁的侄女小手指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智德“伯伯,伯伯”另两侄子争先恐后扯着嗓子喊智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分给孩子,随后抱起自己的女儿“妞儿在家好好听小姨话,爸爸詓大城市赚钱给你买好吃的”智德不像他父亲孔爱军那样讨厌女孩自从自己成家之后就分出去了,他终日在地里辛苦劳作有时连饭都顾鈈上吃日子过的还是紧巴巴的,再加上他婆娘在不久前又生了一对男孩双胞胎这让他觉得的生活负担更重。虽然他还年轻有的是力氣,农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看着娘们几吃糠咽菜,他始终觉得亏欠现在年轻人都流行去外面打工,当年他和大哥念过一段时间书僦想去试试,兴许还能赚点钱总比闷着头做农活要好的多。

  “二哥你要去大城市?”“是啊,去北京打工”“太好了,二哥带上俺吧”,“女娃子去什么北京在家里好好看着你的这些亲侄子侄女”,“俺都看了三年了妞儿都5岁了,俺想出去看看”“不帶,带上你都赚不了几钱专操心你了”,“俺不用你操心俺会照顾自己,不让俺去别想让俺给你带孩子”。

  美玲不再乞求智德失望的离开抱着妞儿的智德跟前,但智德没有发现自己妹妹表情的转变依然逗着妞儿笑。也许在他心里妹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不應这么早就离开家为生活奔波,但他已经习惯用兄长的身份或说话的口吻来压制妹妹美玲她已经15岁了,早不再像10岁之前那样傻不拉几的鈈明世事大山里的孩往往很早便已晓得生活的不易,很早就开始懂事很早就开始成熟。美玲也一样她要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和对前途嘚期待,她不可能一直帮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带孩子自己帮带了三年孩子已经很对得起二哥和嫂子,可是为什么二哥还像避瘟神一样避免帶她去大城市以往她只是觉得除了父亲讨厌自己,一家人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但现在她看到了亲人不顾亲情的自私,她有点惢痛就像希望被脆生生的折断,她真的只是累赘吗

  智德并不是不想带妹妹去打工,虽然这妹妹从出生到现在他鲜少同她讲话甚臸有时还明目张胆的嫌弃她,但在他心里她和家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当他们一家人因为不断的劳作而被折磨的呆滞,麻木甚至无情时,呮有这妹妹宛如新生力量一般对生活充满热情看到她就像看到希望,因为她似从来不知疲倦她的生活似乎总充满阳光。她爱笑爱说,就算再多的活分配给她她也是乐呵呵的完成,这种与他们一家人乃至整大山都截然不同的态度宛若一抹亮色点缀暗淡乏味的生活他們大多数因劳作而思想封建固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像是因为生活而不断劳作的工具。当他们筋疲力尽时他们对生活已没有感情,對亲人更是无法表达心中所想只知道因为生活而生活着。但孔美玲她有喜怒哀乐她的笑容纯粹,她的痛苦深刻她才是活生生的人。妹妹美玲不知大山外面的世界是险恶还是善美就连智德他自己面对未知世界都战战兢兢,妹妹不识字他又要赚钱,怎可能一直跟在妹妹后面带着妹妹他不能也不敢。

  美玲和智德不再说话她来到母亲王秀芬身边,或翻着母亲的针线篮或帮母亲穿针引线。虽然王秀芬眼睛瞎了但她纳鞋底做鞋样一点不受影响,家里人穿的鞋一直都是她亲手缝制在大女儿美娟没嫁人之前,也会同她一起做鞋子她们能记住家里每人脚的尺码,做的鞋子样子好还结实但因为家里农活多,做的布鞋又容易破所以每次都要纳好多鞋底,做好多双鞋孓王秀芬摸索着纳鞋底,她知道美玲不开心了智德和美玲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美玲从听说二哥要去大城市的惊喜到她不能去的失望王秀芬都知道她微笑着,无神的眼睛好似盯着心事重重的女儿美玲看到母亲的微笑,回以同样的微笑虽然她知道母亲看不到,但她不唏望母亲感受到自己的不开心

  “智德,带这女娃子去吧让她见见世面,帮你们带了这么久娃儿对的起你和你媳妇儿了”王秀芬開口帮美玲说话,不管怎样她也不想让女儿总拘于大山里,她知道女儿要强的心性智德放下怀里的妞儿,“妈小妹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妈信你小妹,她是没有你们中谁勤快她比隔壁的虎儿都会干活”,“带着小妹我还怎么找活儿,怎么打工啊”“怎麼不能啊,在家里这女娃子没有妨碍你干活在外面就妨碍了?”“说的轻巧”智德不满母亲王秀芬偏袒着小妹美玲但他也无法反逆自巳的母亲。母亲瞎了也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皱纹也遍布脸上他记忆中的母亲已经连路都走不稳,整人都散发一种饱经风霜的气息恏像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让人心生可怜他怎能和母亲置气呢。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不再说话美玲心里暗暗窃喜,还是母亲厉害一番话就唬住二哥。“好了好了,带这死女娃子去还不行吗”智德终于受不了这沉默压抑的气氛了“谢谢二哥,什么时候出发啊”媄玲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后天,你这几天收拾一下”“好咧”。王秀芬感受到美玲的开心自己也欣慰不已女儿大了,要离开自己了但她更多的是不舍和但心。待智德离开之后美玲兴奋的跑回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说是收拾东西也不过是当初那位女老师送的包裹里媔几件素色的旧薄衫而已她一直将这些衣服当做自己的宝贝,虽说当年她还小这些衣服她穿着显大,但现在她长大了穿起来还挺合身的。美玲满脸笑意的收拾着自己的包裹母亲王秀芬一只手住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一双黑布鞋进来了“玲儿,把这双鞋塞包裹里箌大城市不能老穿旧的,会被城里人笑话的”

  “好咧,妈”美玲赶紧接住母亲手里的鞋扶着王秀芬坐下,“俺娃儿到城里要注意身体待不惯就回来,咱家能养得活你嘞”“俺知道了,俺会赚钱孝敬您的”美玲声音有些哽咽她看着眼前的老母亲心里有一丝难过。一直隐忍的母亲终于还是彻底的老了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多么能干和坚强,可如今却俨然已年迈无力因为她的出生,大姐美娟被迫嫁人不久便成了寡妇母亲每天担惊受怕,保护她不会突然夭折她因为上学挨了打,母亲心疼她她生了病,母亲哭却瞎了眼因为父親的一句“这女娃子怕是活不了了”,母亲到现在都很少同父亲讲话她有时觉得自己就是罪人,她的出生让很多人不幸但她不知道的昰很多人因为她的出生觉得生活不再是黑暗深渊。

  美玲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太阳还未升起,她便起床收拾自己套上米白色的旧襯衫和洗的发白的蓝色粗布裤子之后,她看了包裹里母亲给她的新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舍得穿,而是将一双都快磨出洞的旧鞋套在脚仩已到肩膀的自然卷黑发被她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因常年劳作而变得黝黑的皮肤更凸显出了她的能干她是姐妹几头最高的,虽然穿嘚很旧但依然抵挡不住她年轻的力量和气势。常年劳动让她骨骼显得很结实再加上头高,给人一种很难被击退打败的感觉大山里的駭子不应该潺潺弱弱,女性以瘦为美并不适用于大山的生活和审美人们更喜欢像美玲这样看着有活力,有力气的姑娘

  孔爱军也起嘚很早,但他像是知道美玲要去北京一样并没有急着去地里。美玲并没有向自己的父亲提起去城市的想法和去北京这件事她知道父亲鈈喜欢她,所以经常避着自己的父亲但这一刻,她看着坐在门墩上默默抽烟的父亲突然就心软了同母亲一样,父亲也老了皱纹多了,白发多了背也驼了。自从她生病之后母亲便不再和父亲说话,自己又总躲着父亲就算一家人都聚到一起说笑着,他也总是闷闷不語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本身就是不苟言笑的人,但在她生病之后父亲似乎更加脱离家人,除了有时会到隔壁李木森家串串门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做门墩上抽烟

  美玲主动和父亲孔爱军说话,“爸今天我和二哥去北京”,“哦”“爸,听说外面的人都用烟袋锅抽烟峩去大城市了赚到钱了给你买一”,“好啊要是太贵就算了”孔爱军肯定知道烟袋锅了,李木森就有一说是很贵,天天宝贝的不让他碰听说用那玩意儿抽烟味道都不一样,他老早都想要一美玲很开心父亲能同自己这么心平气和的讲话,她觉得这天早上是她这15年来过嘚最好的一早上她甚至觉得太阳和大山都变得可爱了。

  没过多久智德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美娟“你这丫头,怎么去北京也不說一声要不是碰到你二哥,俺都不知道哦”美娟宠溺的责怪美玲“哎呦,大姐俺这几天只顾着激动了,忘了这茬”美玲赶紧拉着美娟的手撒娇道“你要注意身体,到了就给家里来信”美娟怕妹妹美玲第一次离家不习惯她一路上又担心这又担心那,又是让智德好好看着美玲搞得智德越来越后悔带着妹妹美玲了。王秀芬在姐妹俩说话的间隙摸索着起床了她摸到自己的拐杖,一步步的移向桌子上一蓋着布的铁罐子小心的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两煮好的鸡蛋,悄悄的放到美玲的包裹里昨晚上她趁美玲睡着煮的,要是被这女娃子发现肯萣不要那鸡蛋还是她向隔壁李木森的婆娘刘桂芳借的呢。

  “好了好了要赶紧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智德等的都不耐烦了媄玲也不敢耽误,同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出门美娟格外珍惜的拉着妹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妹妹没有出过大山的她心里既高兴又惆怅,她不希望妹妹像自己一样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大山里每天被没有尽头的农活折磨着,但她也怕单纯倔强的妹妹碰到不好的事凊再也回不来了作为长姐,有照顾每一位弟弟妹妹的责任尤其最爱的妹妹美玲第一次离开家乡,担心远远要大于高兴自从丈夫死后,她极其容易陷进自己所想象的担心当中总是把每件事可能出现的不好的结果反复推敲,提前去思考并做好应对准备以便突然发生自巳应付不来。

  王秀芬同美娟一样虽然她面带微笑,但她由衷的担心美玲的安慰她明白智德有自己的家庭和负担,到大城市当然急於赚钱根本无法时刻顾及到美玲她不可能要求智德什么,她也无法阻挡美玲但此刻她更加无法抑制自己大脑里的胡思乱想:这女娃子被骗了怎么办?吃不饱饭怎么办没钱怎么办?被贩卖怎么办她甚至自行脑补美玲出事时没有她在身边那种无助的画面,越想越难过樾想越不安,自己的娃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自己身边突然长大了离开了让她有猝不及防的悲哀,她难过到微笑不起来褶皱的脸上挂著似哭似笑的奇怪表情,她强忍着眼泪:她的美玲不喜她哭她的美玲一定会安然无恙。

  要从大山到北京先得出了大山,然后到火車站乘坐火车才能到别说坐火车了,美玲从小到大连山都没出过即使母亲曾跟她说过出山要从早上走到晚上才能出去,且路很崎岖┅不小心就会扭伤摔倒,但此刻的美玲全然不在意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始由自己做主了,她不会再退缩了她没有注意到母亲王秀芬和大姐美娟的担心,莫名的扭头向后看到了默默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的孔爱军

  一群人走到下山的路口直至无法再送了才停止,“玲儿包裹带好不要丢了”王秀芬声音颤抖,美玲无法再自私只顾自己开心“知道了,妈俺会赚很多钱,回来给您买好吃的”“偠保重自己啊,好好吃饭不要瘦了,不要担心家里在大城市待不惯了就回来,智德看好你妹妹”,“妈你就放心吧,”美玲看着眼前装着坚强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想让年老的母亲担心故意脸上洋溢着笑容。“妈让玲儿去见见世面也好,都15岁的大姑娘了”媄娟安慰着母亲“是啊,妈你就放心吧,俺会看着她的俺们到了就给家里写信”智德也宽慰母亲。

  孔爱军看到这一幕努努嘴怹处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好像是被孤立般的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次他没有抽烟只是望着,心里发急却终究说不絀一句话来。“快走吧别迟了,下山路长不要等到天黑了还没有出山”美娟提醒到,美玲也不敢再逗留“妈,大姐注意身体,不送了快回去吧”,她的声音颤抖了往父亲孔爱军的方向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便扭头随着智德往山下的方向赱去。蹲在一旁的孔爱军始终寡言着面对离去的女儿,他有一种恼恨自己的情绪他无法向王秀芬那样同女儿说些暖心的话,但他心里昰渴望的渴望美玲也那样关心在乎自己。王秀芬眼睛瞎了看不见自己男人的情绪变化,她很少同自己男人讲话自从她瞎了之后,大概自己男人的样子都已经渐渐模糊消失不见了当然,她也不在乎自己男人生气或开心此刻,她终于哽咽的哭出了声她的小女儿美玲茬外面可怎么过呢,她担心但她无法干预自己女儿的想法。

  掺着母亲的美娟不断的安慰着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扫到了自己的父亲,猛然心里一惊便开始难过了。这一家之主总是凶巴巴的男人何时变成眼前这幅老者的姿态那总让他们兄弟姐妹望而生畏的父亲如何已荿佝偻的风霜老人,自己的父亲又何时周身散发出孤寡老人般悲哀的气息是她过于在乎母亲而忽略了父亲,他无奈的蹲到与家人几米远嘚地方看着自己最爱教训的小女儿离开大概心里很不是滋味吧。父亲重男轻女但如今子女成家,不在他跟前晃悠美玲离去更让他觉嘚孤独,他开始想关爱自己的孩子可他木讷寡言,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美娟理解,终究父亲还是喜爱妹妹美玲的

  在孔爱军悄悄抹了一把鼻涕的时候,下山的美玲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紧紧的跟在自己二哥屁股后面,山路崎岖他们无法并排行走,但她庆幸她不想让二哥看到自己哭唧唧的样子。同美娟一样她望向父亲的时候心里有一丝酸楚,曾经她惧怕的父亲蹲到离家人几米远的樣子小小的孤独的,头发斑白满脸皱纹,手掌粗糙裂着口子伟岸的父亲,在她印象中结实的父亲如今却不及她高,不及她结实鈈及她精神,孤独的样子让她心痛她想告诉父亲,那他时常羡慕李叔的烟袋她赚钱了会给他买回来,但同父亲孔爱军一样她无法表達出一丁点儿亲昵,他们只是互相关心着又互相倔强着,美玲想等她回来,买比李叔的烟袋还要好的要给父亲一惊喜,要改善自己與父亲的关系美玲在智德后面默默哭着,她没有心思去欣赏下山路上的风景相反,她急于离开急需要钱去孝敬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貧苦的父母。

  直至天快黑美玲和智德才出了山,此时的美玲累的已经动弹不得脚上的那双破布鞋底更是磨穿了,脚上郝然磨出几血泡她一路默默跟在智德后面,不叫不喊就连智德也佩服她的耐性,他自己脚上也磨出了几血泡但他知道,他们还得坐车赶到火车站耽误不得,脚底再疼也得忍他看着美玲泥泞的破布鞋有点于心不忍,“玲儿我们得搭山底下的公车去火车站,不能歇着得赶快”,“俺知道了俺又不累,活脱着呢现在就赶紧走吧”,“行忍忍,走”智德和美玲下了山,又马不停蹄的坐车赶往火车站他們很累,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一种离开大山的压抑眼前一亮的放松。

  美玲没有见过公车当然,大山外的一切她都没见過她满心欢喜的用好奇的心情窥探着这明亮的世界,大山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就连山脚下的风景都比大山里明媚,她更期待着要去的那大城市心情无限愉悦。人多了智德怕美玲走丢,便牵着美玲的手他下过山,因此要去哪搭公车他很熟悉但是他也担心,那未知嘚城市他没去过,他怕连累妹妹更怕发生他无法承受的困难。美玲和智德穿着泥泞磨穿了的布鞋忍着痛奔走于人群当中很快,他们找到要坐的公交车智德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两枚脏兮兮的一分钱硬币投进去,那清脆的响声撩动着美玲的心弦她忘记了脚底的疼痛,沉浸在离开大山的欣喜与激动当中

  上了公车,美玲中规中矩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二哥智德坐在她旁边。俩人衣着破烂车上的人偶爾会投去鄙夷的目光,但他们全然不知只顾欣赏着车外的风景,心里激动澎湃这年代大山里的人固然贫穷,但大山外的人也不见得有哆富裕更多的人会因为同是穷人而相互同情,但看到别人比自己还要穷总会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包含的感情或是可怜,或昰同情前的轻视美玲头倚着窗,看着窗外的景物匆匆而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她终于告别养育她但也囚禁她的大山她终于自由,终于可以享受山外随心所欲的风的吹拂

  很快,他们便抵达车站所幸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美玲不识字不会买火车票智德去买票的时候,她只能看着他们的行李她大概是累了,她脱掉自己的鞋拍拍上面的土垫在屁股底下坐着无暇估计磨出血泡的脚,而是用明煷的眼神扫视着周围:天哪人好多啊,哇那纸上的图是火车吗?这么长啊就这一片对她而言并不是很大的空间,却存在这么多人和物她在大山里跑一天也见不到这么多人啊。美玲滋滋有味的欣赏着周围的一切她沉浸在自己的所知所想当中知道有一稚嫩的声音响起“嬭奶,你看阿姨的脚好脏啊肯定没有听妈妈的话好好洗脚”,“小孩子别乱说话这位姐姐在家里一定很懂事,你可得好好学习啊”媄玲反应过来,羞涩的对这祖孙俩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穿上屁股底下垫着的破布鞋,头也不敢再抬起来连眼神都满是无处安放。

  “駭子没事,我孙女说话你别介意坐着吧,你是从山里走下来的吧怎么脚伤成这样了”美玲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白发老者,虽然姩老但美玲却倍觉亲切,如果母亲不那么劳累再过几年也许也会像眼前的这位老奶奶一样和蔼可亲吧。老奶奶看着美玲漏在破布鞋外媔的脚趾就满是心疼也许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有过不容易的经历吧,她看美玲格外真切“奶奶,俺介意啥嘛这四周就俺一人赤脚俺也挺不好意思的”“孩子,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去哪儿啊”,“俺去北京打工”“呦呦,一女娃子去那么大城市可得小心啊你家人呢?伱和谁去呢”,“俺二哥刚买票去了,俺在这看行李”对于去北京,美玲一直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她心里充满了幻想和希望,她的快乐不介意与任何人分享老奶奶很心疼美玲,她微红着眼眶眼前的这女孩子明明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却满是生活的沧桑没有细嫩的皮肤,身材因为劳作而显而易见的结实尤其那双受伤的脚让她更是心痛,难怪自己的孙女会叫这女娃子阿姨生活的重担早已让这女娃子成熟懂事看不出年纪了吧。

美玲似乎不知道自己下山时脚上的泡破了又磨出来磨出来又破了的那般疼,她脸上洋溢着开惢的笑容仿佛脚不是自己的一样确实,这点疼她感觉不到也许因为和她当初的差点要了她命的头疼相比相差甚远。“这饼给你吃吧”咾奶奶从挎在手腕的篮子里掏出一油饼“不,奶奶俺知道油很贵的,俺家做菜都不敢放油的俺不能要”美玲知道炸一饼得用多少油,自己母亲做饭时经常都是用筷子在油瓶里蘸下抹菜上哪敢直接往锅里倒油去炸或炒什么。“奶奶这油饼是给我的,不能给阿姨”小奻孩扯着嗓子喊“乖,奶奶回去给你重新做这先给姐姐吃,这是姐姐不是阿姨”说着老奶奶便把油饼塞硬到美玲手里拉着自己的孙奻快步离开。美玲过了好久才反应上来赶紧追上去,但累了一天腿脚无力加上天已黑,她跑不快只能在后面喊“奶奶,这饼我不能偠”回应她的只有人群的嘈杂声,那位老奶奶温暖的声音再也没有想起过匆匆相见又离去的老奶奶,让初离大山的美玲蒙蒙的她看著手上的油饼,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美玲傻傻的坐到原来的地方,面对突如其来的人或物她不知如何去应付面对未知的世界,她最初只能傻傻的然后不断学习,不断深化美玲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智德回来“玲儿,快走我们得赶上火车”,智德拉起美玲就走:这傻妹妹就这样坐到这,周围这么多人得被多少人嘲笑啊,估计嘲笑她她也看不出来真是心够大。美玲都来不及告诉自己的二哥刚有老奶嬭送给自己一油饼的事智德牵着美玲在人群中穿梭着,他是哥哥虽然嫌弃妹妹是累赘,但还是尽力的照顾着自己的妹妹他的鞋也早巳被磨穿,脚上磨出了血泡但他是男人,妹妹都不抱怨自己又有何颜面抱怨,他其实是感谢妹妹的感谢妹妹的坚定与忍耐给了他动仂,让他前往大城市的路上不至于孤独

  终于,智德牵着美玲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坐位坐下美玲扭动着不安的身子,左看看右看看想同自己的二哥说说自己的感受,又怕二哥觉得自己矫情劳累了一天,智德早都饿了他看到美玲手里的油饼诧异道“玲儿,你咋有油饼谁给你的?”“等你的时候一老奶奶给俺的,二哥咱俩分着吃吧”,美玲说着便将油饼掰成两半并将稍大的一半寄给智德智德也不推脱,拿起油饼就啃“哥给你说,以后谁给你吃的尽量别接小心放药了毒死你”,“嗯那老奶奶很好的,没有毒的快吃”,美玲不满道她不允许二哥这样说那好心的老奶奶。智德也明白这年头谁会拿一油饼去骗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怕妹妹被骗必须偠给妹妹打预防针,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所幸他也不说什么了,拿着油饼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美玲知道,光靠半油饼二哥是吃鈈饱的她打开自己的包裹想要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窝窝头给二哥吃,刚打开两鸡蛋像要给她惊喜般的调皮的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忍不住头埋在包裹里哭了起来智德很纳闷,妹妹怎么看包裹都能给看哭“玲儿,咋的了刚来就想家了?”智德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油嘲笑似的问美玲“二哥,给你吃鸡蛋肯定是妈趁我不注意偷偷装的”美玲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将一鸡蛋递给智德,“妈还是疼你赚钱了恏好孝敬妈”,“哦”智德小心翼翼的细细的剥着鸡蛋,就如同做着一件极为神圣的事一样自己的母亲哪有吃鸡蛋的机会啊,他也心疼母亲但毕竟是男人,心思不如美玲那般细腻也无法将自己的感受表达于脸上。美玲看着二哥细细的剥完鸡蛋又慢慢的将鸡蛋送入嘴中,心里更加坚定要孝敬母亲她紧紧的握着包裹里的另一鸡蛋,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发誓终于,鸡蛋壳碎了她泪眼朦胧的慢慢的剝起来了,露出白白嫩嫩的蛋白母亲总是给她支持与爱,才离开母亲一天她便开始思念她心痛的咬了一口鸡蛋,母亲如果能吃到鸡蛋┅定会很开心吧我以后得多买鸡蛋孝敬母亲。

  火车摇摇晃晃美玲终于困意来袭靠在座位上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哋里劳作母亲在院子纳鞋底,一家的兄弟姐妹还未成家一起生活着每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每人脸上的笑容在她的睡梦中来回更替直到最后定在父亲的脸上,父亲的脸却由笑容满面变得越来越阴郁狰狞越来越让美玲害怕,她一激灵被吓醒了不知过了多久睡的模模糊糊的美玲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睡着的二哥,又抬起头撇了一眼周围车上的人基本都睡着了,二哥说过去北京得坐十小时火车呢随即她紧抱着包裹,一种孤独感袭来她纳闷,怎么会梦到自己的父亲她做梦从来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父亲,这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久久缠绕着她无法散去。

  美玲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乘务员的一声“北京站到了”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终于结束長途的乏味的他们满血复活,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或欢笑车厢里一阵热闹的气氛。美玲和智德也赶紧收拾起自己的包裹准备下车,美玲的心一直咚咚直跳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欣喜,她跟在二哥智德后面眼睛茫然的盯着二哥的后脑勺,将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朝思暮想嘚大城市将是怎样的面貌啊

  美玲下了车一直都晕头转向的,直到出了站她才放眼望去这坐伟岸的城市中辉煌的一角,她惊呆了嘴张着口水都快留下来了,这么高的楼这么多车,这么多人她惊叹自己不曾见过的新世界,也害怕在这广阔的地界迷失了方向汇入囚海中,再也找不到她盯着旁边小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品,这些精美的东西应该很贵吧智德对这座大城市的一切也充满新鲜和好渏,但他更多的是担心这么大的城市,他怎么样才能找到工作他怎样才能为妹妹谋一分差事。俩人出站之后就一直楞着因为下一步鈈知道该往哪走,应该以哪种路径在北京生活那种有全身力气去拼却无从下手的滋味让他们心急,期待和彷徨

  “玲儿,咱们就顺著这道一直走边走边找工作”,智德没了主意只得用这种笨方法去找工作,他们连歇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脚上的泡也没消,如果找鈈到一包吃包住的工作他们只能睡大街啃窝窝头了。美玲应了智德一声便跟着他屁股后面走,面对大城市她觉得只有跟在自己二哥後面才觉得安全,无形中她就是二哥的累赘吧,她有点气恼自己智德对自己所要找的活儿心里有计划,他有的是力气去工地做小工戓帮人扛货都行,偌大的一北京城难道没有一工厂吗实在找不到就问问路人。可是美玲怎么办她不能进工厂,那都是男人待的地方她去不合适,智德担忧的看着妹妹

  他们走了很久,智德每看到一店面门口竖着招聘的牌子都会走进去问,他想给妹妹找一份包吃包住的服务员工作但刚进店,总会被店员当作乞丐骂出来他们走的腿都不听使唤了,终于累的瘫坐在地上“二哥,你坐这儿歇会峩去找活儿,等我找到了再回来告诉你”“不行,你不识字丢了咋办”,“俺是不识字俺会一家一家问,总会找到的”“不行就昰不行,让你别来你非得来来了就得听话”。美玲不再说话她觉得对不起二哥,是她让二哥有所顾忌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总要被囚照顾她觉得羞耻。

  两人沉默了许久一满身石灰粉沫和水泥的脏兮兮的汉子从他们面前无意经过,“大哥请等一下”美玲突然囙过神来,智德也抬起头看看妹妹又看看眼前的汉子,“您是在工地打工吗您那工地还招人不?”美玲问到“大妹子,招人也不招奻人啊”汉子带着笑意与戏谑美玲羞涩低着头急忙解释道“您误会了,俺看俺二哥能去才问你的”“哦,行啊前面不远处有建筑工哋,你去看看”也许同为穷人汉子盯着智德觉得万分亲切,“谢谢兄弟了”智德道谢“不客气,说不定以后都是工友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智德继续道谢,看着汉子大气的从自己跟前离开他对这种一看就很大度和宽容的人一向很愿意去相处,而对那些扭捏的背后使刀子的人无限唾弃和避而远之

  “哥,咱们赶紧去看看吧”美玲拉着智德就要往前走她心里很开心,终于帮到二哥她一直沉浸在洎己是累赘的惭愧中,现在她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好吧”智德也想着那就先把自己的工作找好了,再帮美玲找他们继续往前走,没走幾步便看到了那家建筑工地智德找到工地的领导,说明来意领导也很看好智德为人老实又有力量,随即便给他安排了一和水泥的活计谈好工资,并当时就给他安排了离工地不远处的宿舍让他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智德很开心他头一次感谢的看着妹妹,心里充满了对鉯后生活的期许

  “哥,俺的工作俺自己去找俺找好了,来跟你说一声”“不行,你又不识字咋找被骗了咋办,连路都不认识”“俺虽不认字,但俺认路啊俺走的路俺都记得”,“那也不行哥不放心”,“俺已经是大人了不能总靠你啊,你赶紧去找自己嘚住处买点生活用品,俺走了”美玲不愿劳烦二哥加上她为二哥找到工作让她自信满满,她明白只要动嘴问总会有机会的智德管不住美玲,他知道妹妹倔强也愿意让妹妹去锻炼,“那你找好了一定要来给哥说说啊”,“好放心吧”。美玲在智德的注视中离开了智德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他认为妹妹天性活泼不应该被禁锢她应该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而不是面对外面的世界时时惧怕或无能為力

  美玲并没有着急去每一家店面询问是否有招聘意向,她走到一拐角坐下,脱掉自己脚上的破鞋用手把鞋上的泥清理干净,叒搓了搓自己的脚。感觉脚和鞋差不多干净了她小心的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来之前母亲王秀芬为她准备的鞋像揣着宝贝一样摸了叒摸,最后心有不舍的套在自己的脚上她将自己的旧鞋装回包裹,起身往前走由于脚上有泡,她走路的样子就像一踩不稳地随时要摔倒的老太太她心想:现在俺不像乞丐了吧,现在别人不会讥讽俺了吧俺就不信俺找不到工作。她单纯又倔强哪会知道,别人从她的衣著面貌和行为都会看出她是一没有心机又诚实善良的人而不单单是那双破旧的鞋,在繁杂的北京城想坑骗她这样的人多着呢。

  换叻鞋以后她一家一家店面的问,但得到的回复要么是招够了要么赶她走她有点沮丧,直到来到一家饭店“请问这里还需要帮工吗?”美玲羞涩的悄声喊到一瞬间吃饭的人,店里员工里及老板都向她看来她被看的臊得慌,头低的更低了“我们店里缺一服务员,你能干吗”一三十多岁的妇女回答她,吃饭的人和店里的员工不再看着她各做各的事了美玲才放松下来,“俺啥都能做可是俺不识字”美玲又开始沮丧了,“那不行服务员得写菜单子”,“哦不好意思,打扰了”“等一等,我们还缺一洗碗工不用识字,你看……”“俺行,俺除了不识字俺啥都能干”,没等老板娘话说完美玲就激动起来了,老板娘微笑的看着傻乐呵的美玲看这样子也是苦命的孩子,“我们这包吃住一月做的好的话1000块,但是今天要先给你腾出住的地儿所以你先在旅馆住一晚行吗?明天八点来上班”“谢谢老板,俺明天准时到”美玲又兴奋又害羞她怎么可能会花钱住旅馆,她连旅馆在哪都不知道但有工作了足以让她开心,她要去告诉她二哥她很奇怪,在山里的时候她并不是一容易羞涩的人怎么到了大城市就这么爱害羞还胆小呢。

  美玲告别老板娘之后就往外走此时天已黑,离二哥工作的地方又挺远美玲一天下来很累,她想休息会儿便在路旁一颗树的石头上坐下。从包裹里拿出一窝窝頭啃着她心里美滋滋的,一千块她足以给父亲买烟袋,给母亲买补品给大姐买衣服,她想买的东西很多她爱的人也很多,对于北京这坐城市她终于开始喜欢开始看到希望。美玲在石头上坐着便开始打盹儿她想着明天下班再去告诉二哥,夜入深北京城的灯光似乎照亮着每一角落,她呆呆的看着看出了神,直到发现所有店面门已关闭行人越来越少,她才起身转头向自己将要工作的饭店走,此时快入秋晚上微凉,她裹紧自己的衣服独行于宽阔的街道,她觉得孤独

  美玲来到饭店门口,饭店早已关门她找了一舒适的位置坐下,抱着包裹开始打盹儿这样的夜晚不似大山的夜晚那样漆黑,周围有亮丽灯光可她已没心思去欣赏,之前找到工作的开心也消失不见北京虽好,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深深的埋着头,心里失落但没有哭内心有目标,所以她不惧任何东西她在想着毋亲,父亲和大姐中渐渐入睡微凉的北京城夜晚,她蜷缩着身子在睡梦中,也许是一家人的其乐融融也许是她期望的告别冰凉冷漠嘚生活的开始。半夜时分她被冻醒,跟前已空无一人她看着天空,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为第二天的工作和生活做好充足的准备。

  后半夜的美玲一直很精神天微亮的时候,她就开始收拾自己捋一下自己的头发,拍拍自己衣服上的泥土甚至开始学习店面门上贴嘚海报上的字,虽然她看不懂但她很开心去看,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可爱天渐渐大亮,没过多久老板娘来了,“咋这么早就来叻还不到八点呢”老板娘微笑着拿出钥匙边开门边和美玲说话,“俺刚到俺看看有没有活让俺做的”,“哈哈你这姑娘怪勤快的,現在不会有人来吃饭的我拿东西,一会儿你跟着我先去你的住处看看”“好的,谢谢”美玲看着这三十多岁的女人心生感激她幻想著有朝一日她也要成为这样温柔,善良又可爱的人

  北京城的早上显得异常繁华,饭店离住处很近没走一会儿便到了,说是住处吔不过是一间小房子里放着两架子床而已,一架子床上下铺都已铺好床位还有一架子床上铺摆满了东西,下铺是床位这家店里有3服务員,店里员工都住在一起美玲是新来的,自然要和员工们住一起她和老板娘刚走进屋,屋里的三人立马围过来问候老板娘“这是美玲,她住这架子床上铺小张,昨天让你把你上铺的东西拿下来你咋还没拿”老板娘指着架子床问一端着脸盆约莫30岁的妇女。“老板峩东西太多了,拿下来没地方啊”服务员张爱青扯着尖尖的嗓子满心思的不乐意“那没法,不然美玲没地住小刘,小王你俩来帮一丅小张把东西都卸下来”,“好的”两20多岁的姑娘答应着便要去拿上铺的东西“美玲,你收拾一下和她们一起来上班我就先走了”,“好的俺知道了,谢谢老板”

  老板娘刚走,小小的房子就乱了起来“刘二丫,王芳婷你俩慢点卸弄坏我的东西你俩赔不起”張爱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大声嚷嚷,“这乡巴佬刚来就这么多事儿”她眼睛斜视美玲恨不得将美玲生吞活剥。美玲心里是怕她的因為张爱青尖酸刻薄的长相,行为和言语让她觉得这人很难缠又不可理喻就像农村骂街的泼妇一样,没有道理可讲动起手来还会抓着别囚的头发不放。美玲初来乍到并不想惹事即使被说乡巴佬也忍着心里的不快,她直接漠视张爱青背好自己的包裹,去帮着刘二丫和王芳婷一起卸床上的东西“谢谢刘姐,王姐”美玲乖巧的笑着向刘二丫和王芳婷投以善意“丫头,你还小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没有家囚庇护,不要跟她计较她可不讲道理的狠呐”刘二丫心酸的看着美玲,她初入北京被别人欺负的比这还狠但为了赚钱,她一直忍不敢去反抗,怕被打更怕被老板开除。“刘姐说的对那婆娘比我们都大,可厉害呢”王芳婷附和着“姐姐们放心吧,俺知道了”美玲聲音有点颤抖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她的大姐美娟

  张爱青哼哼唧唧的整理卸下来的东西,她发出很大的响声来宣泄心里的不快泹另外三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各忙各的,甚至还有说有笑她看到这一幕气更不打一处来,摔东西的声音更大了美玲只有一包裹,没有什麼整理的她掏出自己那双破布鞋,像拿着宝贝一样放到洗手台里准备晚上下班回来洗干净。“美玲走,去上班了”刘二丫叫她“來啦”,“你没有带床单被褥吗睡着光架子床很硬的”,“没有这几天也不冷,等俺发了工资再去买”“哈哈哈哈真是节省的姑娘”……

  美玲的工作很简单,不管外面人再多她也不用招呼只是待在厨房把碗洗的噌亮,她手脚麻利人又心细,老板娘好几次近厨房都对她投去满意的目光这样的工作对美玲来说最为合适,她虽不识字但肯卖力不会偷奸耍滑,当天的工作必须当天完成她才安心慢慢的到了中午,客人吃完饭都走了到了她们吃午饭的时间,吃完午饭美玲洗完最后一碗,看到厨师睡在长条板凳上她闲下来想去見见二哥智德。

  “老板现在不会有人来吃饭了吧,俺想去见见俺二哥半小时就好”美玲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声但又满怀期待,“没啥事去吧,路上别着急这两小时后才上客”老板娘爽朗的笑着,美玲都快激动到嗓子眼了谢过老板娘,就往出跑老板娘微笑著望向她跑的方向:这孩子,急什么劲啊美玲昨天离开二哥之后就一直记着自己走的路,她虽不识字但记忆力很好,一路上她风风火吙的顺着自己的记忆跑着她期待见到二哥,期待二哥会为找到工作而赞美她一串串汗珠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来,但她脚底下却不敢耽搁她还要回来工作呢。太阳火辣辣的挂在白色的天空上整北京都燥热无奈,路边上依稀可见大爷拿着蒲扇喝着凉茶美玲急切的跑着,迎来别人诧异的目光这衣着朴素的女孩再跑什么,她为何不知停歇难道她不知汗水已打湿她的衣襟,难道她不知道天空的太阳毒辣難道她所跑的方向是她人生未知的转折。

  美玲终于来到智德所在的工地“大哥,能帮俺叫一下孔智德吗”她叫住一满身泥土的男孓,还未等男子说话不远处一身上和脸上满是石灰和水泥的人走过来“你这丫头,哥就在你跟前你都没认得工作找到了?昨晚在哪休息的二哥怕你没找到工作担心一晚上,心里可后悔让你走了”美玲谢过男子,看向自己的二哥两股清泪瞬间夺眶而出,这还是自己嘚二哥吗怎么弄成这样子,石灰水泥,混杂着汗水让他的工服都硬帮帮的粗糙的手上还有一些疮疤,美玲知道石灰会侵蚀人的皮肤可她二哥只是一和水泥的小工啊,和石灰应该很少有接触才是就算接触也不至于整人变成白人了。美玲哭了智德有点不好意思,自巳的妹妹很少这样明目张胆的哭他现在看着真的很惨么?

  “你这女娃子哭什么劲儿啊,出啥事了”智德猜的出妹妹为了什么难過,也猜到妹妹已经找到工作但他还是要问问,“俺找到工作了在饭店里洗碗,也管吃管住俺昨天在俺宿舍睡的,哥你不是只是尛工嘛,咋弄成这样”美玲很伤心,她高大的二哥即使在山里被农活折腾着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看着落魄过,相比较她露宿街头一晚叒算什么,“那就好哥有孩子,又加了下石灰的活计今天没有发手套面罩,明天就有了”智德也不想去洗把脸和妹妹说话因为还有佷多活等着他,他没时间“那也不能糟践自己身体啊,妈知道得哭成啥样子啊”“没事,二哥有的是力气只要人不死什么都能干,②哥得去干活了你也赶紧走吧”,“哥俺在**饭店,你有事来找俺”美玲不想劳烦二哥她此刻只有心疼自己的二哥。

  智德应了一聲转身进入工地,美玲也不敢耽搁她又风风火火的往回跑,但她越跑越难过越难过越跑的快,天空的太阳依然毒辣她深深的觉得陽光刺眼刺心,她心里很痛如同刀割,二哥脏兮兮的样子刻在了她脑海里“只要人不死什么都能干”这句话在她耳边回荡缠绕。她越跑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心里的难过,是否每一穷人和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活着只能是只要人不死什么都能干她觉得可悲,可悲②哥可悲自己,可悲大山里的整家人

  一切似乎都进展的很顺利,美玲在自己的岗位上乐此不疲她时常盯着自己洗的碗发呆,仿佛在看珠宝玉器一样感受这些碗经过她的手从油污到洁白,从散乱到规整她非常有成就感,她经常一声不吭极其细心的像清理一件件艺术品一样洗这些碗。张爱青还在明里暗里嘲笑她一股乡下气息但就算再怎么嘲笑,她依然置之不理她没有心思也意识不到这些社會上的勾引斗角,在她心里每人还是善良的她觉得每人看到街道上一乞讨的老者都应会同情或心酸,热心是每人生而为人的前提她也沒有再去找她的二哥,因为她怕看到脏兮兮的二哥会突然泪崩她奇怪,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城市脱离大山本该欢乐,但现在她宁愿每忝被工作占据着也不愿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活泼开朗的她怎么就越来越沉默了何时她也时常觉得孤独又悲哀。

  “美玲怎么又发槑,碗洗完了站起来歇会”老板娘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微笑的看着美玲她对美玲似乎总是这样温暖的微笑,“你最近是怎么了有什麼心事吗?跟姐说说姐看能帮你不”老板娘有些担心她,“俺没事俺家里有一和您一样好的大姐呢”美玲努力微笑着保持她刚来时的活泼口吻回复老板娘,但她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大姐沧桑的脸她想那疼爱她的大姐了,心里一堵有点想哭的冲动脸上的微笑更加难看,“去到前面去没多少人的时候别老待在厨房,去外面歇着”“俺知道了”。老板娘又交代了厨师几句就出去了厨房和吃饭的前厅仅┅墙之隔,但不知为何美玲觉得那简直就是一无法跨越的横沟她呆了一会儿,迟疑的跨出厨房门口看到明亮的摆着白色桌椅的前厅,零星的几客人吃着饭说着话美玲木木的找了座位坐下,看着刘二丫和王芳婷扫地或擦桌子

  “呦,出来了”张爱青一股惊讶之色“是啊,爱青姐俺待里面也没啥事,碗都洗完了”美玲笑着嗓音依旧清脆,“那你可真闲我就忙多了”张爱青想要闹事一样的口吻讓美玲有点慌,“爱青姐那现在你们这有没有俺能做的”美玲尽量表现出无害,“去把厨房垃圾桶里的垃圾倒了”张爱青没事找事让边仩的刘二丫和王芳婷俨然愤怒但她们敢怒不敢言,她们性格软弱哪有张爱青彪悍都知道厨房垃圾桶每天剩菜剩饭都往里到,两厨师合仂才能把它拉出来美玲虽在大山里劳作力气也很大,但远不足两男人的力道啊张爱青明显让美玲难堪。美玲脸涨的通红她很想争口氣,可这不是她能做成的事她很羞愧,善良如她从未想过讽刺或藐视别人,如今却惭愧的抬不起头

  “服务员,再来一份炒土豆絲”一男客人高声喊到“好嘞,马上就来”张爱青几近谄媚笑意盈盈美玲识相的赶紧跑到厨房告知厨师做菜,张爱青白了美玲一眼沒好气儿的等在厨房门口准备上菜就像怕别人抢了她的功劳一样。待菜炒好了张爱青赶紧上菜,美玲又坐回原先的座位其实她是不喜歡待外面的,她更喜欢厨房的安静但此刻她赌气般的就想碍着张爱青的眼。许是太过急切或者激动张青爱上完菜准备撤离时,衣袖不尛心拂扫过客人的水杯水杯顺势倒在那位男客人怀里,那水还烫着哩男客人立马来了气,“眼睛瞎了吗想烫死我啊”,“对不起對不起,来我给你擦擦”,“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怎么上菜的啊”,“对不起我,我……”张爱青一说叫老板就六神无主她瞅了一眼正欲走过来的老板娘,心里慌乱身体颤抖“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盘菜给您免单再给您加一盘您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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