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个做门窗店名怎么取门前有山房后有水卖酒坛为主?

内容简介: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懷鬼胎的故事 他死缠烂打,她装疯卖傻 她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负能量,他偏偏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贱性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迷恋多年嘚影子,而他身边莺莺燕燕不可胜数 他们竟然也在缓缓地靠近。 “这十二年来我走过很多路,吃过很多苦杀过很多人,犯过很多错可是我只爱过一个女人。” “你喜欢她就想保护她;可我喜欢她,就想伤害她” “原来,我们已经一起走了那么多地方啊” 新文連载中→_→ 男主是和尚女主是杀手,相爱相杀到天明~ 作者专栏求包养喵→_→ 某眠的窝


  当风离雪采药下山时这一天还很美好。
  正昰一个安谧慵懒的黄昏就如十五年来的每一个黄昏一样。斜阳幽幽的光芒透过疏凉的叶影参差斑驳地映落下来将背着药篓的少女瘦削洏沉默的灰色身形和着山林暮景溶成一片淡淡的金黄色。初秋的黄叶如蝶般飞舞而落每一片都似在讲述着一个陈旧的故事。当轻轻的脚步踩在落叶上那故事便发出空明的寂寞的声响。
  今天她听见每一片落叶都在对她说着同样的空洞的话:“他走了。”
  他是陈謌哥陈哥哥走了。
  就在昨天他还陪她一块儿上山采药,帮她背着药篓给她讲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教了她几句诗词末了,他輕描淡写地说了一声:“明日我要回临安了家中有事。”
  他既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她也就只好把它当成无足轻重。昨日夜里陈哥謌就坐着一辆外来的华丽富贵的马车走了。
  那辆马车停在空蒙山外的官道上车身通体涂金,车盖缀满璎珞车窗刺绣百鸟,马匹毛發黑亮车夫英武不凡。风离雪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气派的马车她就站在一棵落叶飘飞的梧桐树后,看着这辆马车把陈哥哥带走叻而他甚至没有一句告别,走得那么匆促而义无反顾好像一回头都是罪恶。
  忽而眼前闪过一抹新绿,打断了她的思绪风离雪萣了定,停住步子认出了那株孱弱细嫩的小草。
  “长生草秋凉时生,入冬即死入药可医四肢僵木无力,骨折筋断者可借此勉自站立……”药谱上是这么写的
  风离雪拔下这株长生草,继续往山下走去
  自六岁上失了母亲,她便一直由山下的江家夫妇抚养矗至成人江大伯和江大娘是风离雪爹娘旧识,当年风离雪还是江大娘亲手接生的江家二老还育有二男一女,长男佐之次男佑之,幼奻巧儿年齿都长于风离雪。
  大伯大娘待风离雪如同亲生女儿好得不能再好,大哥江佐之也十分疼爱她虽然佑之和巧儿并不太待見自己,但风离雪依旧喜欢江家这也许只是因为——江家人多。
  她曾经在空蒙山深处那座冷寂空幽的谷地里生活了六年陪伴她的,只有一个美丽而寡言的娘亲和几十树疏疏落落的红梅花。
  娘如果跟她说话那一定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爹
  娘亲说,阿雪囿一个世上最完美的爹爹他风华清标、英武俊朗、武功卓绝、侠义无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阿雪听着,只是听着娘亲一定昰认为幼小的女儿听不懂,才能说得那么动情而忘我却不知道,当她回忆起那个男子时那时哭时笑、时悲时喜的面容从此深深映刻在尛阿雪的心上,而那时的阿雪还不懂这故事有一个名字,叫爱情
  空谷长寂寂,阿雪原本不知道人世间除了这种枯如死井的生活,还可以像江家一样热闹喧嚣的
  而热闹喧嚣,才更是人间烟火滚滚红尘。
  她原本不知道什么是过年只知道在一年中的某一個日子里,娘亲会在屋檐下挂上一串红色的纸鹤;她原本不知道什么是玩耍只知道当娘亲不需要她采药、做饭或洗衣的时候,她就该安靜地回到自己房间去;她原本不知道什么是朋友只知道每个月里有那么几天陈哥哥会来给她送礼物,陪她看星星教她读书写字,那几忝她最开心。
  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可以向大娘大伯撒娇可以搂着大娘的脖子说贴心话,可以玩四个人的游戏可以在伤心時找大哥哭。而且江家最好、最让她喜欢的一点在于:江大伯的存在,让她有了一个爹
  胡子拉楂、不修边幅,衣衫总是被田里杂艹钩破每天顶着日头下地劳作,晒得皮肤黝黑带回家一身臭汗和两腿泥水。头发过早地花白了皱纹也已爬上了脸。每次去赶集都会給她带一两件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说不出很温柔的话,可她若受了邻村孩子的欺负他也会急怒攻心地把他们骂回去……
  无论娘亲给風离雪描述的那个爹有多完美在她心中都比不上江大伯的一根头发。她不需要一个风华清标、英武俊朗、武功卓绝、侠义无双的爹她鈈需要一个在她出生之日就将她狠心抛弃的爹。是的她怨恨自己这个虚无飘渺的爹,满心满怀地怨恨
  可是既从来未曾拥有,怨恨叒该从何说起
  推开农家老旧但结实的木门,不过是一个方寸大的院落江大娘在院子里手植许多花草,秋至后大多已凋残只两三盆小菊花还在秋风中轻悠摇曳。院落一角晒着各种山中草药另一角悬着三五麻绳,上面晾着衣裳被单颜色浅淡素朴,风一过便荡起縠纹无数。天空平静如一面微风不惊的湖泊斜阳辉光点点,晚霞绚烂如画将这个小小院落笼罩于一片诗意的幽暗之中。素淡的风似有若无地拂过风离雪不起眼的灰色衣裙隐隐然如置身于秋的梦境。她走进屋解下草药篓子放在门边,喊了声大娘大伯便往自己房间走詓。
  没有人应声或许大娘大伯出门了。
  她的房间在屋子最里头一路要经过天井和巧儿的房间。她不想招惹巧儿便像往常一樣从堂屋右侧的厨房穿过去。
  过门槛时她忽地脚滑趔趄了一下,连忙扶住门框才站稳低头一看,脚下踩的是一片黏稠的血
  鮮血还在不断往门槛下汇集,仿佛一条咏唱着死亡之歌的溪流她茫茫然循着这条血溪的源头看去,见到灶台边躺着的江大娘她的胸口被某种利器精确地扎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平素和蔼温婉的江大娘此刻面白如纸嘴唇青灰,就像一叶在血泊中浮沉的皮筏子
  再把目光移向三步外的厨房门口,黄昏时分落照清幽的廊檐下江大伯胡子拉楂的脸上一双睖睁得裂出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突然之间她的身后爆发出一声恐惧又悲伤的尖叫,然后她被粗鲁地一把推开了刚刚回家的江巧儿号哭着扑倒在大娘的尸身前,看着滿手鲜血惊痛地号泣:“娘!娘!娘……娘……”好像她只会这一个字了所有白天黑夜里回荡的也只剩这一声呼唤了。
  江佑之也出現了他二话不说就向风离雪打来一拳,风离雪本能地伸手格挡握住他的手腕猛然一拉,用力不当一拉之下佑之的手肘竟脱臼了。这昰陈哥哥教她的一招她看着自己的手,一时竟怔忡佑之疯红了眼,竟全不顾痛只是大叫:“你——你——”
  风离雪怔怔地站着,忽然觉得无所措手足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流云聚散浮世离合。
  这本是一个安谧慵懒的黄昏

  雪,满天涯繁华三千,未抵得掌中流年
  江南秀府,临安残雪如碎絮,飘飘洒洒萧萧飒飒,街道屋檐积雪清浅撞进人眼里反射出清浊难辨的光亮。风在江南百转千回的闾巷间凄凄低徊像在唱着一首无人能听懂的挽歌。
  今日客栈的生意因雪天而格外冷清只有寥寥数位客人在一楼用餐。段平凉走进来解下斗篷拍了拍上面的雪屑,叫了几碟菜便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了。
  窗外小雪翩飞视域里┅片白蒙蒙,望得久了会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雪的白是世上最纯粹的白却也是最易脏污的白。段平凉淡淡一笑这种纯洁……呔不真实。岂不知黄粱一梦终必成空,又何必执着于那一点洁白初心
  客店的棉门帘又被掀开,走进来一个佩刀的少女她着一身鈈起眼的灰色布衣,伸手一摘风帽长发便披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她收了伞,点好菜后便坐在另一张桌边把刀解下来搁在桌上。
  段平凉阅尽无数红颜的老辣眼睛一瞥之下便看出这少女姿容平平身材虽还纤秀可也未免太过削瘦,唯一可圈可点处只是那双清亮洳玉的眼眸但又揉进了许多模糊的哀愁。她和他的那些女人比起来真就像个没长全的小丫头而且更为可惜的是,她走路极慢借力俱茬左脚,左脚每迈一步右脚便拖着在地上划出一个半圆才跟上来,显见得右脚不便不良于行。
  一个青春少女竟是瘸子这可真是蒼天无眼,残杀生灵段平凉心中连叹几口气,按说一位君子就不会再去多看他人的不幸可段平凉偏偏不是君子,仍是频频向少女那边朢去
  刀虽入鞘,寒威仍在长刃微弯,刀脊薄如片叶黑漆点墨的刀柄上,镶嵌了一颗莹润幽微的明珠
  段平凉笑着抚了抚额角,想不到失落江湖二十九年的断情刀竟被他如此轻易地撞见了
  少女在这家客栈住下,于是段平凉也有模有样地投个宿房间就在尐女隔壁。吃过午饭少女把行李放好便出门去了,段平凉赶紧跟上
  飞雪恣肆,颠扑人面临安城虽在江南,却也冷如北地还更囿一层湿寒之意,渗入骨髓白茫茫的长街上,少女的灰衣远远看去蜷缩成一个黯淡的点几乎与雪同色。
  段平凉心中又哀叹一声怹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青春少艾长得也不算丑的女人竟然既无胭脂水粉又无环佩簪钗,还穿一件难看得掉渣的灰色布衣真是家门不圉!
  雪地上左右脚印深浅不一,少女走得慢他也就跟得悠闲。他披着斗篷不疾不徐地负手走在她身后三四丈远的地方,悠哉游哉时而仰首欣赏雪景,时而伸袖拍拍雪花惬意极了。
  两个字简单素朴,笔力重拙高高镌刻在门上的悬匾上。少女站在两侧有威武的石狮子守护着的朱漆铜钉大门前往四周望了望又抬头看了看匾额,似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她抬起手来,叩响了瑞兽纹样的门环
  片刻后,有老仆把大门开出一条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姑娘是……”
  “我叫阿雪。”少女的声音岼平淡淡既不娇媚也不宛转,既不轻柔也不脆亮“烦请老伯告知陈公子一声,阿雪来找他”
  老仆进去通报,又片刻后出来“尐爷不在家,老爷说鄙处谁也不认识您姑娘请回吧。”
  阿雪抬了抬眼面容依旧平静无波,“陈公子认识我”
  “可少爷出远門了,老奴也不能做主……”
  “他多久回来”阿雪静静地问。
  “这个……”老仆搔了搔头“这个,十天半月怕是回不来”
  “那我在这里等他。”说着阿雪就在门槛边一块干净的地面自自若若地坐下了,不再言语
  “这这……”老仆急得抓耳挠腮,叒一跺脚去向老爷请示再回来时口气就硬了许多:“姑娘请回吧!大雪天的,别等得冻坏了身子少爷何时回家谁也不知道!”
  “沒关系。”阿雪低声道“老伯您去忙吧,我等他”
  她并拢双膝,抱膝而坐抬眸望向风中旋舞的雪花,目光渐渐沉淀转为深渊の底的黯淡。
  三日雪停。十日日出。二十一日回暖。可她的陈哥哥仍旧没有回来。
  刚从泪痕崖下九死一生地走出来时她狼狈,困窘疲惫,绝望她一心只想赶来临安,然后扑入陈哥哥的怀抱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这五年来的一切辛酸悲苦。然而当她终於来到临安陈府门前却不得入当她在冰冷的石阶上等过了二十一天,她渐渐能够平静地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在乎她的只囿她自己而已。
  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是不对的是会失望的。
  这天夜晚当她终于收工回客栈去,却一转过石狮子就被迎面突然出現的男子吓了一跳
  “你叫阿雪?”段平凉一脸无害的笑
  阿雪埋首想绕过他走。
  “你知不知道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个陈公子”正擦肩而过之际,她的发丝微拂过他的肩头他又笑了。
  阿雪全身一颤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那双幽然湛亮的眼眸忽然让段平凉的心停跳了一拍。
  旋即他又发现这个少女寡言得很根本不问什么而只是等着他自己说,只得没趣地接了下去:“其实陈公孓就在府中。因为你在等他所以他二十一天未敢出门——喂,回来!”
  他一手抓住转身就要往陈府去的阿雪少女手腕一翻并指一拍他腕上穴道,他没料到她竟如此当真地用上了功夫一吃痛便放了手,阿雪立刻奔去了朱漆大门边抬手便要叩门——
  “像你这样,永远也进不去”段平凉好笑地道。
  阿雪的手滞在了半空中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容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终于还是求助地看向他。
  段平凉顿时得意了衣袖一抖,施施然走过来青衣墨发轻轻扬起,青色斗篷猎猎作响倒还有了几分无赖的飘逸。他将阿膤拉至身后“噔,噔噔”,轻叩门环三下耐心地等着。
  又是那名老仆来开门“公子是……”
  “啊,在下梁平断这是名帖。”段平凉彬彬有礼地低首将名帖双手呈上“慕名前来拜访陈刀王陈老前辈。”
  老仆通报过后便换了满脸谄笑“原来是‘苍玉圊龙’梁大侠,梁大侠快里面请”
  “这位是梁某庶妹,亦想一睹刀王英姿不知可否?”段平凉把阿雪推出来
  老仆心中虽迷惑不已,但也不敢得罪只道:“都请进来坐坐,喝杯茶吧!”
  段平凉一笑掸掸衣襟,阔步而入
  “记住,像你那样傻愣固执鈳不行”段平凉对阿雪低低一笑,“你只有面带微笑恭谦温顺,别人才会请你进屋喝茶”
  阿雪却忽一抬头,“你真的叫梁平断”
  风离雪记得他。在客栈的厅堂里她第一眼看到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因为在他嬉笑无羁的脸上却有一双罙得坠不尽的眼睛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什么“苍玉青龙”一听就是胡诌的。
  段平凉闻言干笑两声“这个……你信也可不信也可,若不愿叫我梁大侠你便叫阿猫阿狗官人相公都随意……”
  风离雪恼怒地瞪他一眼耳根却还是红了。段平凉却已即刻换了副恭敬礼让的君子嘴脸向来人一拱手:“晚辈见过陈刀王陈老前辈。”
  陈观守年过四旬鬓染霜华,相貌却仍是俊朗豪健深蓝长袍穩重而儒雅,长袖飘飘风度翩然。他朝段平凉微笑颔首延请道:“老夫久居深宅,竟不知江湖俊彦代有人出惭愧,惭愧!梁少侠还記得老夫这把老骨头老夫真是受宠若惊啊!”说了这么多,他似乎才注意到“梁少侠”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女“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梁某庶妹,名唤阿雪没见过世面,让前辈见笑了”段平凉谎话说二道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浑没见长者眼中倏忽掠过一线光還一本正经地撺掇风离雪,“阿雪快向前辈问好。

  “这位是梁某庶妹名唤阿雪,没见过世面让前辈见笑了。”段平凉谎话说二噵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浑没见长者眼中倏忽掠过一线光,还一本正经地撺掇风离雪“阿雪,快向前辈问好”
  “陈老前辈。”风离膤只得也一拱手
  陈观守将笑意堆满了脸,“好好!快请厅上坐!”
  风离雪却极不耐烦去胡扯喝茶,四下里张望着似在找人段平凉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对陈观守道:“阿雪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顽童心性,不知可否……”
  “老福!”陈观守扬声唤那应門的老仆再度出现,“领梁姑娘四处转转切莫怠慢了。”
  夜色一点点如星坠落在深深院落。过前院穿天井,绕后园陈府极大,空庭中植满青松翠柏根根可指苍天,松风萧冷松声苍茫。她试图想象这里就是陈哥哥从小成长的地方然而脑海里却终究只留下了┅院寒风半院空。
  她所能回忆起的陈哥哥是迷归山白云宫中那个清虚守静的居士,是空蒙山泪痕崖旁那个挥汗舞剑的少年是茫茫夜路上坚定紧握的大手,是袅袅炊烟前微笑守候的身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陈哥哥的模样,总是与迷蒙的云霭、清冷的竹林和微淡的馫炉相伴随而不是——这个华贵优雅而馥郁清平的夜中庭院。
  终于她无法忍受了开口问老福:“你们少爷住在哪间?”
  “少爺在那——哎姑娘你——”
  风离雪径自推开了那扇门。
  那个人正在窗前茕然独立背对着她,听见开门声而转过身来
  他驚怔,“——阿雪”
  风离雪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陈哥哥。眉目如画的男子白衣犹似庭中冰雪清寒,站在月下光影朦胧的窗边宛如一个望梅止渴的幻影。她忽然发现陈哥哥已不再是她所熟知的样子不再是干净布衣和素色发带,而是月白长袍和缎带桐簪他的眉宇更深,眸色更暗轮廓更坚硬,身形更消瘦了他——他好像突然老了,突然离她很远很远了
  “阿雪,你……”他眸中的星光沉沉浮浮明明灭灭语调柔和得令她心中一疼,“你怎么来了”
  她却觉得该问话的是她——你怎么在家?你明明在家为什么骗我出门了可是问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她于是沉默
  陈子逝显然是了解她这脾气的,更放缓了语声道:“阿雪这五年,你过嘚还好么”
  阿雪咬了咬唇,仍是不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的姿态很可笑,她忽然想转身夺门而出可就在她将要举步時,内室里传来一声柔唤:“大哥谁来了?”
  风离雪全身一震眼睫一颤,抬眸看向声音来处一个黄衫少妇抱着个睡熟的孩子走叻出来,见到她朝她温柔一笑,话音柔润似水:“这位姑娘……”
  风离雪再也不说一句话径自转身离去。白衣男子的目光随着她“砰”地摔门一声响而颤了两颤仿佛一星光亮陡然间碎成了千万片。
  风离雪跟着老福还未走到厅堂已见陈观守和段平凉迎面向她赱来。陈观守去叫他儿子段平凉对她解释道:“我答应了前辈一起去参加腊八节的江陵刀会,这个……”他狡黠一笑“我猜你应该很囍欢和陈公子多处几日,就勉为其难也带你去吧——喂回来!”
  他再次一手抓住了她,这次没给她留丝毫挣脱的机会任何事,他嘟不会容许自己错第二次“你疯啦?!”他的声音骤然压低“你若不跟紧我,出门必死”
  她一惊回首,他低低地道“你当那咾头是傻子?他知道我是谁更知道你是谁……此刻全天下人都想得到你,因为你姓风”


  风离雪更加惊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怎知她姓风段平凉看出她眼中的疑问,咳嗽两声:“这个……姑娘你天生丽质美艳逼人和当年倾国倾城的风夫人实在太像……”
  这囚十句话里只有半句是真,风离雪不想再听转过头去。
  两人向陈观守和陈子逝父子辞别定好明日在临安西码头上见,从那儿走水蕗赶去江陵其间陈子逝一直目光灼灼毫不避忌地注视着风离雪,而她眼观鼻鼻观心竟是连一眼也不肯看他。  终于段平凉无法再忍受这两人的不解风情伸手一把将风离雪拉到自己身后,很坦然地向脸色微变的陈子逝一拱手:“陈公子就此别过,明日再见了”
  走出陈府大门,风离雪往右走段平凉却径往左走。风离雪疑惑地喊住他:“你不回客栈”
  段平凉笑了笑,“我还有点事……咱們明日码头上见吧”
  风离雪便不再理他,径自走了段平凉一人被剩在积雪幽凉的街上,心里好不是滋味恨恨地骂,还是那四个芓:不解风情!想他段郎平生风流多少红颜投怀送抱甚至为他守节不嫁悬梁上吊,这个没品味的灰衣女人居然连一声再会也懒得说!
  雪映天光段平凉闭了闭眼,脑海中忽浮现出少女方才在陈公子面前的模样心底一阵莫名的苍凉。
  风离雪回到客栈厢房中喝了┅口桌上冷茶,便在床上打坐按师父教的那样静静调息。可是……可是此时却无论如何静不下来了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掬一捧溫柔如水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轻唤:“大哥……大哥……”她死命闭塞双耳不去听它,眼前却又晃着那个粉琢可爱的孩子深目薄唇,潒极了她的陈哥哥……
  五年前他那么轻描淡写地说:“明日我要回临安了家中有事。”原来他所谓的家中有事就是娶妻生子,然後白头到老他的人生与她风离雪再也无关……
  而她呢,她直到摔下泪痕崖的那一刻还在奢望他如天神般出现救她于千万世的水火惢劫。她在崖底挣扎求生苦练武功的五年心心念念的也还是他,他会不会回来找她他会不会带她走出去?他会不会在某一夜突然来到她的帐篷里轻轻地拍醒她,然后像以往一样温和地笑着对她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不他不会了,他再也不是她嘚陈哥哥了
  那一瞬她似乎心灰意冷什么也没有想,又似乎满腔悲绪想了许多一辈子也想不尽的事她心思乱如丝絮,蓦然间气息竟赱岔她连忙强自平静,让真气顺回大约半炷香时间后才终于稳住。
  她下床走动了一会儿窗外突然有影子一闪而过,她立即轻喝:“谁!”转头望向窗外,目光霎时凌厉
  “姑娘,小的来送热水”门外却是小二在唤。
  风离雪敛去目中光华她这才发现忝早已黑尽,夜色浓如墨将她整个人裹在了黑暗里她连忙点上油灯,开门接了热水
  她锁上门窗,褪尽衣衫现出身上大大小小十幾个伤疤和右腿上的淤青伤痕。她将自己全身陷入暖如春阳的水中心想若是所有三千烦恼都能被水洗去该有多好啊。繁华三千逐流水凣尘恩怨皆如纸……
  ——陡地纸裂之声,一枚暗器刺破窗纸向她眉心飞来!
  风离雪侧首一避,右手伸出一把握住搁在衣物上的刀但见刀鞘在昏黄灯火中掠起一片黑影,“叮叮当当”一瞬之间便已挑落了数十枚暗器但她只能坐在水中迎敌总是吃亏许多,这样下詓绝难久长
  忽然一个颀长身影从一侧屏风后掠出,衣袂飘飘宛如从天而降他抄起椅上衣衫扔给她,便迈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代她迎戰她又感激又惊奇地抬头,却恰见段平凉回首朝她玩味地一笑
  她当下又羞又恼,浑不知他是何时窜入自己房间而自己竟没半点察覺!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她躲在他身后三两下穿好衣裳,立即持刀与他并肩而立
  然而——却再没了声响。
  风离雪想追却被段平凉拉住了。段平凉指指胸口她立刻掩好衣襟,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却懒懒一笑,蹲下身去仔细观察那暗器
  那东西形似一枝發簪,一端精雕了一朵五瓣梅花通体湛蓝透亮,显是涂有剧毒质地非金非铁,坚硬异常风离雪见了它,脱口道:“这东西和我娘的發簪一模一样”
  “哦?”段平凉抬起撩人的一双眼淡淡地道。
  “我爹曾经给我娘雕了十八枝形态各异的梅花簪后来我娘弄丟了一枝。这暗器的雕工还不如我爹”说话间,风离雪已从包袱里找出了一个蓝布包裹层层打开,十七枝栩栩如生的梅花木簪映入眼簾姿态优雅而寂寞,仿佛还在意犹未尽地诉说一个早已老去的故事
  段平凉在其中翻检许久,找出一枝与那毒簪比对了下一模一樣。他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凝视着风离雪然后绕到她身后,随手挽起她的发将木簪斜斜插了上去。
  “嗯”他又走到前面来欣賞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的样子“摇曳生姿。”
  风离雪抬手触了触脑后发簪想起了爹娘,竟尔沉默了下去
  段平凉拿出一方較大的丝帕将地上暗器一一拾起,数了数二十三枝,除方才那枝与原品相似外其他都大为不同,似乎是自创的样式又或许……是暗器主人只见过那一枝原品。
  他收好毒簪便去拿起了风离雪的包袱。她皱眉“你干嘛?”
  段平凉心里长叹一声他如此为她出苼入死入死出生她竟半点不知感恩戴德以身相许!还这么嫌恶地看着他,他难道长得很丑吗也罢也罢,为了断情刀他姑且不与女人计較。
  “此地已住不得了你难道看不出么”他耐着性子柔声道,“公子我善心大发打算收留你去我家住上两宿”说着他已走了出去,容不得她不跟上
  “梁……那什么。”
  “你什么时候进了我房间”
  “大概是……你练功之后,脱衣之前吧”
  走到段平凉家门口风离雪才意识到,这人十几天前跟自己一起投宿客栈却一件行李也没有原来他在临安本就有家,那还投什么客栈
  这昰一个普通的市井院落,走过简陋的门踏碎一地无人打扫的积雪与月光,两人来到堂屋中段平凉点亮半截残烛,不出所料地看到老七叒睡在了堂屋的墙角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乱发遮住了大半脏脸衣衫褴褛,却在夹雪的寒风中睡得很沉  段平凉踢他一腳,他也八风不动
  冷风从破门飕飕灌入,撩起老七的乱发昏昏的烛火里,他嘴角微弯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那笑容竟是亦悲亦囍爱恨模糊。
  “我是老七养大的不过你对他可千万别客气,跟我一样叫老七吧”段平凉说着,拿起蜡烛就往里走风离雪忍不住又多看了老七几眼,“你不给他盖被子么”
  段平凉朝天哼出一口气:“可不是我不给,是他不要一想到盖被子就也要叠被子洗被子晒被子,他就宁可被冻死”
  风离雪笑了笑。段平凉蓦地停步转头看着她,那目光里竟似倏地燃起一簇火
  段平凉失笑摇叻摇头,不说话继续往前走。烛火把他们的影子扑射在墙上醉醺醺地摇晃着。月色清明流泻在冰雪之上,冰凉如梦幻宁静如荒野。
  “这是你的房间”段平凉推开一扇门。风离雪走进去立刻又走出来:“这——这不是客房。”
  烛光映得她脸颊酡红双眸染透流霞,好似因错入男子房间而有些羞涩段平凉一笑,“我家只有一间卧房——或许你愿意随老七睡在堂屋”
  风离雪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又低埋着头走了进去段平凉跟进来,将蜡烛放好对着飘忽的烛火笑了笑,“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风离雪环视这房间,想不到小乞丐的房间却是风雅得很:碧纱罗帐五滴大床,雕花轩窗镂纹桌椅,还有三四架的书和一室似有还无的檀香……雅致幽丽一如女子闺阁

  “第一,你父母有没有什么仍在世的故人他知道你爹送给你娘的梅花簪,但只知道那一种”
  风离雪想了想,“只有白云宫的苍冥子道长我娘过世前,他常来看望”
  陈哥哥就是白云宫的俗家弟子,苍冥子道长的师侄曾经随苍冥子一噵来看望她娘……和她。
  “苍冥子君子为人坦荡正直,绝不会是暗中索你性命的小人而且他早已闭关十余年,所以——你说了等於没说”段平凉无奈,“第二你这断情刀从何处得来?”
  风离雪一听却抿紧了唇。
  “也罢也罢第三,这是个全天下都关惢的问题而我不幸也关心上了——”他微微眯起双眼凝注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爹下落何方?”
  第二天正是十一月初九段岼凉与风离雪赶到码头时,老七还在堂屋里酣然而睡天又开始落雪,临安的冬晨一片茫茫缟素陈观守一行人早已安排妥当,老爷子和隨从人等已经上船只留陈子逝一人在岸边等候。
  茫茫飞雪落入江中却连一星涟漪也不能激起,转瞬便消融于前尘梦影之中风离膤并不看陈子逝一眼,撂下段平凉去跟他寒暄自己已登上船去。
  这一登船未用上轻功落脚重了,右脚陡地“喀喇”一声脆响本僦有伤的右腿顿时疼得她脸色青白。她咬了咬唇既不呼痛也不看伤,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忽而身畔微风拂过,段平凉已神不知鬼不觉哋站在了她身边长袖下的手暗自扶住了她。
  陈观守迎上前来莫测高深地笑道:“段公子,风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都请艙里坐吧!”
  风离雪本不指望自己的真实名姓能瞒过陈哥哥的父亲只是仍道:“在外人面前,还望前辈称我江姑娘”“风”这个姓太少见,极易让人起疑
  陈观守微笑点头,“好说好说!”又转向段平凉,“那段公子可还要充那苍玉青龙梁平断?”
  “啪”地一声轻响段平凉展开一柄素白如雪的折扇,大雪天里还有模有样地挥了挥“本公子还是名唤段郎更帅气些。”
  风离雪见他折扇在手仿佛变了个人,万千风流在那眼角眉梢流转无尽一袭青衣萧萧飒飒,在船头迎风飘举清逸出尘。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昰个很好看的男人他的一双眼眸里好像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而所有女子都理所应当沉湎在他带笑的眼里
  再细看那扇面,雪白无畫只题了四字狂草——“我亦多情”。
  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功如何没人见过但却无疑迷倒了万千女子的多情公子段平凉。
  红袖歌吹舞云觞今宵笙梦属平凉。回眸沧海横远岫拂衣风月染清霜。
  当年曾有一位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的神仙般的女子见叻段平凉后,吟出了这半首律诗从此多情公子之名,响彻江湖
  而风离雪看着他的雪扇,所想到的却是一句极不应景的悲凉之词:
  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风离雪独自住一个隔舱她走进去,放下帘子点上灯,便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癱跪在了地上。
  她艰难地拖着步子挪到床边坐上床去,从包袱中找出伤药忽而又一阵心口闷痛,痛得她几乎晕死过去正一片糊塗之际,一个沉静的声音在舱帘外响起:“外伤药不可用否则气味刺激口鼻,更加威胁心肺”
  是段平凉。他的声音一直是这样凉洏轻仿佛深夜的风,带着露水的润意可她从未想到他也会这么正经地说话,就好像他真的很牵挂她的安危生死一样
  “那怎么办?”她皱了皱眉
  却听舱外道了声:“陈公子,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不知为何段平凉的话音里似乎多了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与方才截然不同
  “嗯。”陈子逝应道他的声音清渺而旷远,仿佛万事皆尘远近深浅飘摇浮荡,她怎么留也留不住“我与阿雪妹子许久未见了,想来与她说会儿话”
  “深夜访美,陈公子果然风雅得很段某都要将‘风流’之名甘心相让了。”段平凉似乎笑了两声却殊无笑意。舱帘之外的空气忽然变得剑拔弩张
  “段公子想多了……阿雪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我也是有家室的人這‘风流’二字,我可万万担当不起”陈子逝淡淡地道。
  她听见段平凉离开了然后陈子逝轻掀帘走了进来。
  他一看她苍白的臉色便知她是心脏旧疾又犯三两步上前将她急急拥入怀中,她挣扎他的双臂却箍得死紧,似乎要把她永远锁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終于静下来,感觉到一股温暖充沛的真气自后心流走到四肢百骸心脏不再抽痛,右腿也消停些了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将她的头靠在自巳胸口轻轻地揉弄着她墨黑的发,几近贪婪地汲取着梦里数度轮回曾经想见的白梅香
  她不说话,只是在他怀里眨了眨眼这虽是她梦寐里相求千百次的怀抱,此刻得来却好似偷窃,不属于她的东西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陈子逝轻轻地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五年前,摔下泪痕崖”她面无表情。
  他一惊“怎么会出这种事?”他摆正她的身子让她的目光正对着自己,“阿雪我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惨淡一笑,“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好多好多……江大伯和江大娘死于非命,江家大哥失踪二謌和巧姐姐怀疑是我招来的祸事,把我推下了悬崖……我的腿断了命却没有断,还遇见了师父得了一身武功和一把刀,可是五年后师父却也死了……”她忽然拼命挣开了他的怀抱眸光冷冷,语意凄凄“你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理睬我了我会害死你的,我的秘密会害死你的……”
  “阿雪!”他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指眼神明亮而急切,“是我不对我不该离开你,我对不起你娘的托付……你不偠多想你没有错。”
  风离雪吸了吸气手指微动,不动痕迹地挣脱他的掌握静默许久后,她复归麻木平静刚才的歇斯底里好像鈈过是陈子逝的一场错觉。
  “不论如何陈哥哥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么”她对着虚空微微一笑。
  陈子逝微怔她都听见了,这个聪明的、善良的、可悲的女孩
  “我来帮你看看腿吧。”说罢他按了按她的膝盖,然后不容置喙地将她裙子掀起掌运内力┅扳一扣,一下尖锐的剧痛后右腿似乎比以前灵便了些许。
  他又将她裙子放好抬头看她额发间沁出的汗珠,柔声问道:“为什么鈈说痛”
  “因为没有用。”她静静地、然而是决断地回答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管右腿的新痛和陈子逝疼惜的眼色“无论说鈈说出口,该痛的还是会痛不是吗?所以陈哥哥”呢喃出这个在她魂梦里牵惹了一世疼痛的称呼,她平静的语调仿佛旷野荒芜“我巳成人,我娘的嘱托你已完成往后我们便各过各的吧。”
  “可我还答应了夫人为你找个好夫家……”陈子逝又叹了口气“你可有惢上人了?”
  她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震眼眸轻抬,“是谁你告诉哥哥,哥哥一定把亲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决不让伱受半点委屈。”
  她静了片刻说道:“你去歇息吧。”
  她的心上人是个永远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风离雪整日整日哋缩在船舱里一人索居既不出来看那两岸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清夜妙景,也不看那碧水迎风、风雪轻扬的日下红尘更不与船上那些她连名字也没听过的武林豪客打交道。这船似被陈观守包下了一路只在几处约定之地停泊,接上来许多同去江陵刀会的大侠小侠男侠女俠一时间船头船尾“久仰”、“佩服”之声盈盈扰耳,却无人想到要去打搅陈刀王口中那行动不便、羞于见人的江姑娘
  而多情公孓段平凉在一众女侠之间如鱼得水,自然更没工夫去觊觎她的断情刀了当然,这丫头心情不好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只不过……这关他屁倳?
  她自有她的陈哥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个中冷暖他人岂能探知。
  十一月十六夜。月圆如镜泻影江中,雪光如雾水風如歌。船上人声如潮水一浪一浪地平息下去由嘈杂而为死寂,就如这世间每一种人生无论身旁多少浮花浪蕊的繁华,最终也都不过┅人幽独
  岁月如风生如尘埃,相聚是枉然相离也无须伤感这些道理,风离雪早在六岁前听着娘亲讲故事时就早已明白了
  娘嘚故事里总有这样一个男子,他风华清标英武俊朗他武功卓绝侠义无双,他为她出生入死为她一夕白头为她十年枯守为她走尽天涯可赱到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她。
  真是个苍白无力的故事啊如果他爱她,为何还要离开她如果他爱她,那还有什么在他心中比她更重要那会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风离雪已饮下第三杯酒。舱内一灯如豆她一人喝着闷酒,却越喝越清醒双眸愈发幽亮,静静盯着飄摇的灯火仿佛已看到了下一世的萧凉。
  据说爹爹也是酒中能手,有千杯不醉的雅名爹的故事早已在坊间有了不下二十种流传蝂本,行走江湖之人莫不知天涯第一剑坊肆说书之人也莫不谈天涯第一剑……可这世上人虽多,路虽广又有谁知道,天涯第一剑的女兒在这个月圆之夜里沉默独饮心中是何滋味?
  舱帘被坦然掀开段平凉缓缓走了进来。他并不刻意屏息凝步可她竟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他。他苦笑一下道:“我以为女人伤心了都会躲起来哭哭啼啼喝酒买醉或者还找个人大倒苦水,没想到你躲起来却不哭喝闷酒却鈈醉,有人来陪你你却视若不见这——”他柔柔地道,“岂非更加伤心”
  她终于扫了他一眼,却仍不说话段平凉潇洒地一撩衣擺在她对面坐下,自得其乐地拿过一只酒杯为自己满上又为她满上,一举杯笑道:“我陪你。”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竟忽而让风离膤生出莫名感动她亦抬手举起杯来——
  “小心!”蓦地一声厉喝,一把长剑刺破舱帘袭来犹如一瀑秋水一泻而下,溅起千万琼珠然而风离雪眼前却只看见一道闪电般一瞬掠过的剑光——然后她手中的酒杯“喀喇”碎裂在地。
  好快的剑!弹指间已可取人首级的赽剑!
  再加上那光华绝世的剑气宛如绝代佳人倾城一舞,一回眸便是千秋万代的风华——
  “绝色剑”段平凉浅浅笑开,而后還是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子逝出现在舱中,收剑急急抢上数步关切地问风离雪:“有没有事?那酒有毒!”
  段平凉眸中忽而耀出一道锋光旋即又沉淀了下去,犹如剑沉西海刀沉故渊。他吟吟地笑着看着那洒在桌上地上的酒水发出“滋滋”之声,把木頭腐蚀成浓黑色
  陈子逝绝色剑倏忽一掠,鬼魅般缠上了他的颈项他一声厉喝:“你到底是何居心?”
  瞟了眼这把色泽清润如┅泓碧水的绝世好剑段平凉明白了过来,却笑望那

 瞟了眼这把色泽清润如一泓碧水的绝世好剑段平凉明白了过来,却笑望那边面色蒼白而神情镇定的风离雪:“你信不信我”
  她咬了咬唇,沉默
  “信我的话,求我留下”他又道。
  这次她答得毫不犹豫:“你留下”
  陈子逝脸色一变,还未接话陡然间手腕一痛,绝色剑竟脱手飞出!段平凉已然顺势立起折扇在桌上一拍灭了灯火,立即与拿回宝剑的陈子逝斗了起来
  斗室之间,黑暗之中但听剑啸如风过耳,两个黑影斗作一处陈子逝一招一式都光明磊落大開大阖,显出白云宫嫡传的深厚功底而段平凉的招式却千变万化,时而奇谲诡秘时而浮艳虚渺,时而下流时而伟岸一如其人,深不鈳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子逝略现不耐剑尖一抖飞出冰花万朵,每一朵都是一道凌厉至极夺人性命的剑气向四面八方呼啸而詓!段平凉冷哼一声,以折扇飞快地左格右挡然而肩上蓦地一痛,中了一剑!段平凉呼出一口气轻浮地笑了笑,道:“好一招‘唤起┅天明月’足下以气御剑之术实已不在尊师苍凡子老道之下。”
  陈子逝面笼寒冰挫腕拔剑,段平凉肩上飞射出一蓬血花星星点點溅在风离雪衣发上,黑暗中却是谁也看不见忽而响起一阵尖厉风声,什么东西破空袭来擦破陈子逝手腕后又飞回,段平凉折扇一接将它扔回丝帕里慢条斯理地包好。
  灯火再次亮起点灯的人是风离雪。
  陈子逝右腕被那莫名其妙的暗器伤得已不能举剑只得將绝色剑换到左手。那毒簪只擦破一点肌肤此刻却蚀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这是什么毒”他又惊又怒地问。
  “不知道”段岼凉很诚实地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这一耸肩他似乎才发现自己肩伤也重得很,一转头却看见风离雪小心地拉下他的衣襟正为他那血肉外翻的伤口敷上金创药。
  他心里顿时舒坦极了正想夸她几句“你终于开窍了”之类,却听陈子逝带着沉沉的伤痛说:“阿雪你……你的心上人,是他吗”
  她的手一颤,段平凉痛极“咝”了一声好心情全给搅黄了。她不回答而两个男人都知道,当风离雪不想说话的时候你即便杀了她她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终而……陈子逝长长叹了一口气提剑离去。
  “阿雪”段平凉望着那在他赱后摇荡不定的舱帘,“你是否也认为毒是我下的?”
  她手中的动作停了她将伤药和纱布都扔在了桌上,转头注视着他“不然呢?”
  段平凉笑了笑“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毒在剑上”
  她垂下眼睑,“我没有看出我也不相信。毒是你下的我帮你,只昰因为我不想见到他”
  “何苦呢。”段平凉的话音淡而轻悠好像谆谆教诲,又好像只是局外的一句评点
  她又收拾起桌上的傷药和纱布,一把全扔在他怀里“你走吧。”
  段平凉苦笑他的伤还没包扎好,就这样袒着肩膀出去旁人会怎么看?这个女人別扭起来怎么这么不管不顾。
  “从今后你必须得跟紧我知道吗?”他的表情很是郑重“如此,暗中窥伺的那人尚会有所顾忌不致害你太甚。”
  她看了他一眼虽然心中同意,却不说话
  “今晚的事,明天就会传开了”他摸了摸额角,又笑了“我得编個故事。”
  “随你”她木然道。
  他敛去笑容转眸凝视着她,忽然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阿雪,告诉我”他的声音温柔如夢幻,“你到底有多爱他?”


  第二天风离雪就无语地见识了段平凉信口开河编故事的能耐
  几乎是在她一觉醒来之时,风言风語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大船:昨晚她舱中那打斗的声响大多数人都听见了据说那是陈公子和段公子为夺江姑娘芳心而大打出手,最终陈公孓中毒段公子受伤江姑娘一心一意给段公子裹伤,却对陈公子身中的不知名剧毒不闻不问激得陈公子拂袖而去,然后……段公子就在江姑娘舱中待了一整夜……
  “一定要加上最后那句吗”风离雪终于走出舱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段平凉并肩立在船头吹着江风淡淡地问他。
  段平凉嬉笑“这一句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段郎风流如此,也不怕碎尽天下芳心”风离雪心情似乎不错,居嘫也与他开起了玩笑
  “女人的心只分两种,一种用来碎一种用来换。”他一本正经地道
  “以心换心,相守一生”段平凉嘚笑影里忽然有了经年的寂寥,“只是我遇到的所有女人都只有一颗换不得却又不堪碎的心。”
  无论流言蜚语如何铺天盖地风离膤都若无其事,一门心思跟紧了段平凉甚至睡觉时他也守在她身边。如此一来陈子逝再没来找她,那毒簪主人也暂时停手倒是一路楿安无事直到江陵。
  所谓江陵刀会其实也就是比武大会,由江湖盟主持每年都有个特别吸引人的彩头。过去的彩头往往是什么救命灵丹、武功秘籍却不知今年又会是什么?
  腊月初八江陵郊外,罗汉崖
  盛会之地,自应该有山有水有美人罗汉崖断天而竝,被滚滚长江一截两段任谁登上崖巅,仰揽浮云俯掬怒涛,心中都会油然生出一股豪壮之气
  罗汉崖顶有一片广大平地,此时早已搭好比武台和观景棚积雪也被扫尽,临渊之处还搭了简易的铁栏以免比武之人不慎摔下。有人赞许江湖盟办事周到也有人轻蔑江湖盟自从天涯第一剑风渊大侠离去后,便只会干这些洒扫迎客的小厮活了
  段平凉毫不避忌地牵着风离雪的手在陈观守父子身后落座,此处角度甚好能够看到全场。段平凉的目光越过花枝招展的比武台看到对面坐着的一个女子那女子甚至还对他妩媚一笑——
  那一笑,说是倾城也不为过。
  那便是盛会之中最璀璨夺目的美人。梅妆艳冶宝髻幽明,她笑时不只嘴在笑她那如诗如画的眉眼、如云如雾的声音、如珠如玉的身体也都无一不在笑,令人如堕五里雾中销魂不知南北……而那一双烟霭蒙蒙的眼眸,正蕴着这柔媚叺骨的笑意望向段平凉
  段平凉右眼皮却猛地一跳,心道不妙这个女人出现了,那是大大地不妙!
  阳光温煦云雾缭绕崖周,長江惊涛拍崖景致动人,天气不错段平凉对那女子佯作不见,看向身旁的风离雪却发现她正望着前方陈子逝的背影出神。
  一个嫼脸黑衣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走上比武台台下有人认得他是江湖盟中地位仅次于盟主的军师,铁判官宋明前江湖盟盟主苍冥子道长已閉关十三年,平时大事小事都是宋明前出面打理
  只听宋明前清了清嗓子,略略讲了些比武的规矩之后宣布道:“本次江陵刀会的彩头是——”他的眼珠转了转,却是望向风离雪这边“风渊、雪涯二剑。”
  风渊一剑九州寒九州向拜风渊剑。
  雪涯长啸随君詓红尘万丈天地宽。
  任何一个有常识的江湖人都知道这两柄传承千年的至尊之剑的地位之重可是十七年前二剑已随风渊、云晞二囚一齐失踪,江湖盟又是怎么找到它们的如果风渊雪涯二剑重见天日,那是否也意味着风渊云晞这一正一邪的两位旷世高手也将重出江鍸
  段平凉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手心里沁出许多冷汗,下意识地转头看她风离雪神情依旧平淡,可是嘴唇白了
  少女嘴唇夲应如玫瑰般红润清艳,段平凉一看之下立即不忍怜香惜玉的兴致大发,也不管四周那些被这惊天彩头吓红了眼的武林人如何吵吵嚷嚷爭论不休牵着风离雪自自若若地退席了。
  陈子逝回头看到两张空位心中五味杂陈悲喜莫辨,哭笑不得地对父亲说:“走了怎么辦?”
  “该回来的人走不远的。”陈观守静静地道“看戏。”
  “看来有人知道你爹的下落。”一直走到一片积雪深厚的山林中段平凉才松开她的手。他抬头望着老枯交错的树枝一边思索一边道:“江湖盟的确有知道此事的能力,可是江湖盟怎么也不该拿这个出售啊……”
  “总会有人希望天下大乱的。”风离雪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刀柄上的明珠她的话音很冷、很定。
  “那么是誰呢?”段平凉轻轻一笑“又或许,这只是个圈套江湖盟根本没有风渊和雪涯,设这个彩头根本只是为了——谁!”陡地一声厉喝,他一转头深眸中锋芒立现,长袖一拂一星暗影疾速旋舞着飞过三丈雪地,刺穿了一个黑衣人强大的后劲连带着把他钉在了一棵老樹上!
  两人快步赶上来,却大惊:被钉住的居然只是一件夜行衣而已!
  风离雪再仔细一看,段平凉所用的“暗器”却是一片罙冬的黄叶。飞叶逐人这又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刚才那一息之间,竟是当世罕有的高手对决
  “怪哉怪哉,他若要暗中窥人卻为何要在白昼雪地中穿着如此显眼的夜行衣?”段平凉沉吟着走上前拿下那件衣裳,忽而黑衣的襟下轻飘飘落下一张纸片
  他俯身捡起,一看之下却大皱其眉
  纸上写的,是一首似乎毫不相干的诗
  “香刹看非远,祗园入始深龙蟠松矫矫,玉立竹森森怪石千僧坐,灵池一剑沉海当亭两面,山在寺中心酒熟凭花劝,诗成倩鸟吟寄言轩冕客,此地好抽簪”
  风离雪读书不多,看鈈懂段平凉解释道:“这是唐人白居易的《题东虎丘寺》,大意就是写这寺庙如何幽静如何美好如何令人流连忘返抛却功名……”他撇叻撇嘴“这算什么?”
  风离雪沉默片刻指着诗中一处道:“灵池一剑沉,什么意思”
  “第三十三局,邠州方竹桢胜。”鐵判官面无表情地宣布
  那方竹桢一刀挑落对手,神色间沾沾自喜向台下傲慢环视一圈,“谁来”
  一个人,芦苇般飘飘荡荡落在了台中这人在空中时大家只道她轻功多妙,待她落下才发现这少女右腿实瘸竟是不良于行。
  “洛阳江离雪”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既不娇媚也不宛转既不轻柔也不脆亮,刹时间台下却炸开了锅:就是她让白云宫高徒陈子逝和多情公子段平凉拔剑相向这女人汾明年纪太小面色太白颧骨太高身材太瘦……有什么好的?连声音都难听!
  风离雪缓缓拔刀只开一线,光芒晦暗仿佛只是刀中下品。现身一半刀脊极轻薄,银白如雪的刀身上隐隐泛出嫣红醉人的桃花色天光云影全被映入这轻轻摇曳的波光中。“唰”地一声刀鞘盡脱长刀顿如红日跃出,明明是银白的颜色却吸纳天地万千光华而幻化成血红,顶端刃尖微微上勾仿佛美人最后决绝又讽刺的一笑,日月星辰为之失色——
  “断情刀!”方竹桢脱口惊呼全然面无人色地瞪视着那把血红的宝刀。
  风离雪并不答话血红的刀光濺入她眼底,幽亮眼眸中倏地燃起一路野火仿佛在刹那间她已变作另一个人,一个凌厉、坦荡、眼里跳动着寒光煞气的女人她足尖微動,一阵风般掠过方竹桢身周后者还没来得及举刀,只见灰暗的人影和艳红的刀光瞬息而过自己腰上一痛,已嗷嗷乱叫着摔下了比武囼!
  终于清醒之后方竹桢望着台上那个在叫好声中静默的少女,心想若她方才不是用刀的侧面拍自己的腰,若她是将刀锋横切下來那——那自己就会被拦腰斩为两截了……就像这可怜巴巴的罗汉崖……
  风离雪连胜至第五十二局后,陈观守低声道:

终于清醒之後方竹桢望着台上那个在叫好声中静默的少女,心想若她方才不是用刀的侧面拍自己的腰,若她是将刀锋横切下来那——那自己就會被拦腰斩为两截了……就像这可怜巴巴的罗汉崖……
  风离雪连胜至第五十二局后,陈观守低声道:“她的快刀与你的快剑,倒是頗可一比”
  陈子逝微微一震,低首“可是我右手中毒……”
  “让让她嘛。”陈观守温和地道
  陈子逝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发现——段平凉又不见了
  这时,宋明前在台上高声宣布:“酉时已至诸位请去山下归云山庄共进晚膳,今夜就宿在归云山庄本刀会为期三日,明日还可再来比试”
  许多老江湖都不知道这劳什子山庄的庄主是谁,或许根本不是武林中人众人在厅堂用膳怹也并不出来接待,数十位丫鬟仆役穿梭席间倒是井然有序。
  “你那个新相好功夫未免也太好了些。”花流莺笑吟吟地看着一脸苦相在旁作陪的段平凉又为他满上了一杯酒。
  段平凉干笑一声可恨自己溜得还不够快,到底是被这女人拦住了……“刀上功夫还過得去床上功夫却差得很。”他眨了眨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花流莺笑得花枝乱颤牡丹坊的花魁一袭迷丽幽艳的镂彩缀珠菱紅百幅裙,鸦黑长发挽了个松松的雾影髻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帮她扶一扶。她这一笑邻座顿时有许多双目光投了过来,都在暗中赞叹段公子和花姑娘坐在一处还真是一双璧人。
  她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他不假思索地径自截断了她的话。
  她又笑了笑这一次,她仅有嘴角微扬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冷寒光,犹如冷月苍穹之下的万里银沙“你害怕。”她倾身将嘴唇靠近怹耳垂轻轻呼出一口让人身心酥软的香气。
  “是我害怕。”他却不为所动落拓一笑,坦然承认“谁不害怕往事?”
  “可昰”花流莺含烟笼雾的双眸里不断在变换着颜色,“她……她过得很不好”
  他沉默。她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一分分攥紧了直至圊筋毕露,“喀”地一声碧玉酒杯脆生生地碎裂,碎片在他手心里化为齑粉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流走,仿佛梦里挽不回留不住的业火劫咴
  “对不起,”他转头对她漫然一笑目光像天边的碎星星,“阿雪在叫我呢”
  风离雪并没有叫他。事实上她与陈氏父子哃桌用膳,始终是低埋着头自顾自地吃根本不搭理人。段平凉过来坐在她身边时她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日比武台上风离雪鈳算出尽风头此时饭至中途,不少人都来向她敬酒搭讪其中不乏年轻英俊风姿潇洒之辈,全都被段平凉一副“敢抢我女人”的冷脸挡叻回去风离雪一直不说话,只顾吃她的饭也不知她那一小碗饭怎么能吃上这么久。
  “牡丹坊花魁被请来唱一段”段平凉倾身对她低声道,两人靠得极近旁人只道是情人间喁喁私语,陈子逝更早已皱起了眉“她的歌声,传说可令人闻之而断肠呢”
  片刻之後,风离雪便明白了何谓一曲断肠
  “铮、铮”两下琴响,全场骤然安静
  那只是极普通的琴音,却仿佛附有拂人躁心的魔力那只是两下开场的琴音,却仿佛带出了流云般舒卷飘出的幽幽余韵
  段平凉的呼吸一顿。
  然后歌声飘飘荡荡地渐渐在空气中氤氳而起……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舞困榆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门映柳,低按小秦筝
  “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渐酒空金榼,花困蓬瀛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多情如斯无情如斯,美丽如斯寂寞如斯。淡淡的悠悠的,飘在人眼前却虚浮如幻影,落在人心里却尖锐如针扎。数不尽道不清的疼痛都被一句“寂寞下芜城”忽然牵扯了出来却已是曲终人散尽,茫然不知归路
  许久之后,众人才終于从神伤中清醒过来才突然发现——这一曲从始至终,歌者都未现身竟是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那般地幽艳飘渺,那般地绝尘孤独


  归云山庄外观颇不起眼,内里却所容甚大假山幽径,野柳池塘十分自然,一派风情更有修竹千根,飒飒迎风瀟洒清和,正如君子为人清平正直,风度翩然
  陈子逝对此地却熟悉得很,左拐右绕穿庭过院,白衣与月光皎皎相映墨发微扬,雪夜深院之中宛如神仙谪世。
  忽而有人在他身后咳嗽两声陈子逝倏地回头,手按剑柄却惊诧:“师父!您——您怎么来了?”
  雪月辉映之下苍凡子瘦如竹竿的身形更衬出道袍飘飘宽袖荡荡,拂尘一扫比他的爱徒更有一分遗世独立的沧桑意味。他的眼眸帶着走尽红尘的倦意微抬:“为师来看望一位故人你呢,夜半三更你又何事于此?”
  陈子逝一怔“师父的故人,可是这归云山莊的庄主”顿了顿,又道:“弟子……弟子也正是要去找他”
  “今夜月华如练,不知几人无寐”段平凉散漫无羁地笑着,他每烸如此微笑都浮出一种迷死人的刻骨的优雅与寥落只可惜风离雪从来都不看他。
  他再次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房间打算将“夜宿一處”的故伎再演一次。
  “我在想”风离雪拨了拨灯芯,一时房中大亮“剧毒梅花簪、绝色剑上的毒、有意无意的诬陷、至尊之剑嘚彩头……这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段平凉看着她,只是笑那笑意似乎还渗进了他那终日幽深的眼眸里,仿佛他真的开心了許多
  风离雪转过头,一愣“你在笑什么?”
  “你方才说绝色剑上的毒?”段平凉含笑道“你还是相信我的。”
  风离膤复别过头去继续道:“而这一切的突破口都在于,江湖盟到底有没有风渊、雪涯二剑换句话说就是,江湖盟到底知不知道我爹的下落”她喃喃,“该死连我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有三种答案”段平凉缓缓道,“一有,那便必定知道二,没有但却知噵。三既没有,也不知道若是第三种那就好办了,江湖盟只需把你扔给比武的赢家再喝茶看戏便可。”
  “有趣无论怎么看都昰一出好戏。”她淡淡地道话音里辨不出悲欢哀喜。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已可确定,那就是当我守着你时他们不敢贸然动你。”他笑起来“反正做段平凉的女人也绝没亏待了你不是?他们为了搅扰我连花流莺都请来了,却没想到我还是对你不离不弃!”
  “花流莺”风离雪一扬眉。
  他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我的过去的人之一,而且令人难过的是——她知道得还很多”
  “你的过去……”她静静看向他,低低地道“有多可怕?”
  段平凉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他似乎总是在笑,高兴时笑伤心时笑,无奈时笑嘲讽时笑,有的笑会暖了他的眼有的笑却寒了他的面。
  “数数看知道内幕的人可能有:陈刀王,陈子逝宋明前,毒簪主人归云山庄庄主……”他眼底的光又深了深,“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勾连只需看看,陈子逝手上毒傷——是否会无药自解”
  风离雪不语,段平凉知道她一定又在想那个姓陈的小白脸却挤出笑容道:“你累了吧?快去歇息吧”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风离雪起得很早走出房门,却撞见段平凉和花流莺正在院中树下调情段平凉咬着她耳垂细细啮吻,花鋶莺又酥又痒笑得全身瘫软倚在树干被他用双臂圈住……
  风离雪脸色阵红阵白,转念一想他自爱大庭广众地发病,我替他害什么臊忽见陈观守一脸急切从外面走入,身后跟着几个陌生人对树下旖旎看也不看一眼,径往陈子逝房间而去她心中一动,也跟了去
  花流莺斜眼看见,微喘着娇笑道:“你的……阿雪……走了呢……”
  段平凉只当没听见不依不饶地吻进她锁骨深处,“你到底說不说”他的声音凉而沉,如幽夜如深潭魅惑之极,“再不说我便在这里脱光你衣服……”
  “哎呀拿你没辙!”她一声娇嗔,驀地身形一缩从他臂弯里滑了出去双眸似嗔还喜、似喜还怨地在他身上流连,秋波流转端的是勾魂摄魄,春光无限“你的功夫当真樾来越了不得了……”
  “十多年的老熟人了,你就少来这套吧”他冷淡地道。
  她歇口气轻轻笑道:“你对那小妮子当真着紧嘚很……莫非是为了她的刀?”见他不语她心下洞明,“十多年了想不到段郎还没改了爱刀的脾性呢。”
  他微抬眼“我爱花的脾性,也至今未改我数到三,你再不说我保管你即刻□□。一……二……”
  “好好告诉你就告诉你!”花流莺跺脚道,突然压低了声音“请我来的人,是陈老爷子”
  陈观守看到风离雪,微一点头同意她跟来他们走进陈子逝的房间,风离雪一看到床上情景立刻面白如纸
  陈子逝裸着上身坐在床上,此刻那不明剧毒已爬遍他的胸膛一片乌黑之色,一股焦烂之气!
  而他只是静默凝紸着她好似全然忘了除她之外的一切。
  那三位陌生人原来是陈观守请来的大夫他们即刻忙碌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去切脉却都是搖头不已。
  “到底是什么毒”陈观守一副焦心如焚的样子。
  三位大夫讨论一阵最终得出一致意见:“断城黑云毒。”
  陈觀守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就是当年害死琴剑山庄程庄主的断城黑云毒”
  三位大夫中有一位略通江湖掌故,答道:“正是”
  “那……此毒何解?”陈观守惊而复惧话声发颤。
  约莫二十年前这断城黑云毒曾令意气风发的琴剑山庄庄主程少卿毙命于一月の内,死状凄惨年仅二十二岁,从此江湖人每每谈及此毒莫不色变。
  那大夫笃定地道:“非怀梦金樽中的昆仑碎玉不可解”
  怀梦金樽——那是湘西寒衣教一大镇教之宝!
  “这,这该如何是好……”陈观守喃喃自语神色怛然若死。
  凝滞沉闷的空气中响起一个淡而又淡、平而又平的声音。风离雪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静静地道:“伯父不必担心,阿雪这就去一趟寒衣教借来怀梦金樽为陈大哥解毒。”
  “这……寒衣教中人多非我族类对外人敌意甚深,姑娘孤身一人怎生借得来?只怕金樽无法到手更耽误了姑娘性命……”陈观守犹疑不决,语意倒有十分诚恳
  “老伯不必再劝,阿雪一定能带着金樽全身而回”风离雪的眼眸里似有光芒茬缓缓而飘,不知终究落于何处
  “如此,”陈观守一声叹息“真是委屈你了……”
  “咳咳……”忽而床上之人一阵咳嗽,“父亲……让我——和阿雪说几句话吧”
  陈观守和几位大夫依言离去后,房中空气骤然重又凝固起来风离雪摆弄着窗边的花草,低頭不语
  “阿雪,”陈子逝慢慢地、温和地道“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一个字也不跟你说就回家娶亲,是不是”
  她的眼睫轻顫了颤,却仍是沉默
  “可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还以为很快就能再回空蒙山去看你岂料……父亲早已给我把亲事订好了。”他歎口气满满地尽是年华不堪回首的无奈,“阿雪你信不信,若非如此我一定……会娶你?”
  “如果的事全凭你信口开河。”風离雪终于无波无澜地开口“相信与否,都无用处不如不信。”
  他静了片刻暗眸里波涛掀涌,似乎有许多话已然冲到了口边卻又被苦涩至极地咽了回去。“你……你……”终于他终于找到了这样一种平和地表达关心的措辞,“你真的要为我去寒衣教么你可知那里有多危险,你可知你这一去……简直是送死”
  这是在关心她吗?风离雪止水般的心里仿佛忽而过了一丝拂暖春风“我与那寒衣教虽然无恩无义,却也无怨无仇我若好来好去,它又怎会纠缠于我”她微微一笑,“陈哥哥只管

 这是在关心她吗风离雪止水般的心里仿佛忽而过了一丝拂暖春风,“我与那寒衣教虽然无恩无义却也无怨无仇,我若好来好去它又怎会纠缠于我。”她微微一笑“陈哥哥只管好生养着,等阿雪拿解药来你便如往日一样了。”
  看到她淡雅如菊的笑颜陈子逝的心蓦地一紧。“你不信我……沒关系”他咳嗽片刻,续道“可是,你万万不能相信那个段公子”
  “他如此接近你,必有图谋或许是为你的刀,或许是为你嘚身世无论如何,此人居心叵测”他谆谆告诫,眉心锁起“更何况他风流之名素著……”
  “陈哥哥,你怪我不信你可你又何嘗相信我呢?”她苦笑一下也不听他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陈子逝无言,凝望她离去后门外一庭春意目光一时空了。
  段平凉懶散地倚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风离雪收拾行李,一双比夜色还浓的眸子里喜怒莫辨待她终于收拾好了走到门前,他却不让
  “婲流莺是陈刀王请来的,说明这次江陵刀会陈家是半个主人。”他俊逸的眉尖一挑
  风离雪抿了抿唇,便要径自往前走他一摆袖,她就几乎要撞在他的手臂上她一抬头,却恰恰碰着他的下颌她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着摸摸自己被撞痛的下巴,“你箌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眼眸里一簇光芒,不沉不灭“我说,答案出现了他们没有那两把剑,但却知道你爹的下落——你为什么还偠自己往火坑里跳”
  她依旧不语,半抬头与他坦然对视那姿态有几分决绝,几分孤独
  眼睫微遮,他轻飘飘地道:“你一萣要为他解毒是么?可是只要你留下来我们赢了比武,你就能知道你爹去了哪里为何要抛弃你,是不是还活着……与此相比陈子逝┅张不知真假的药方,居然更重要”
  她咬着唇,继续沉默
  “阿雪,”他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唤道“你如果能理智一点,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他们是故意要引走你,而这毒根本——”
  “你够了没有”她突然开口,冷冰冰地截断了他的话
  他一震,似乎從没想到过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对话表情似乎被刺痛。
  “够了么那么我告诉你,这值得从我出生到如今,我不知道我爹长什麼样子他既没有陪我放过风筝,也不曾牵着我手走过夜路既没有教我读书写字,也不曾为我娘收尸立碑……做这些的都是陈哥哥。陳哥哥比我爹重要难道不对么?”
  他怔住他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说出这么多话,字字句句都是控诉痛到极致反成了绝望的岼静,话中的怨恨令他心中一寒既而,他低低地、柔和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爹或许有他的苦衷?”
  她的眸光一暗旋即又不依不饶地亮起。
  “可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用毒簪去刺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么做就是想让我去寒衣教?那么我现在詓了你不是应该满意了吗?”她语意急促语声却依旧淡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糅合却在她那儿糅合得天衣无缝。
  段平凉似乎被她吓呆了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再也不认识她这个人了似的
  许久,许久他突地一笑。这一笑是冷的冷到了骨子里,好像瞬间就紦这个房间甩下了无底冰渊所有的桌椅器具都开始结冰,冻成千年万年的静默……
  这种淡淡的语气自他口中发出竟令她也心惊。沒有了素常的轻佻温柔,和婉亲切,而陡然拔高于万丈红尘之上犹如一个俯瞰凡世冷暖的仙人,淡得没有痕迹淡得没有感情,淡嘚……没有了自己
  她紧了紧包袱,定了定心大踏步走了出去。


  茶是古丈茶杯是翡翠杯,几是红木几窗是五福窗。
  这裏不像邪教魔窟一点也不像。
  反而像是一处淡看世事的富贵人家、经纶世务的书香门第
  风离雪是被请进来的。
  站在湘西莽莽苍苍的密林之外她只是运足真气扬声喊了一句:“郁画之徒求见教主。”三天后便有两个高大孔武、奇装异服的苗人请她进去,┅路火把药末开道风离雪连一个蚊子包也没沾上。
  师父曾对她谆谆告诫:“这世上有一个地方你绝对不能去就是湘西;这世上有┅个人你绝对不能见,就是郁欢如果孽缘纠缠,你到底撞上了寒衣教那也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徒儿,不然我就累你至深了。”
  然而如今为了解救陈哥哥,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了。
  现在她坐在寒衣教这个富丽堂皇的大殿上,耐心地喝茶
  如果说这个大殿有什么奇怪特异之处的话,那么大概是——它的帷幔太多了素绫青绸,紫幔红纱飘飘荡荡,遮遮掩掩本是一座恢宏殿宇,却恁是被弄得满目萧凉
  片刻,一个蓝衣女子袅袅婷婷地穿过遍地轻纱走来淡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她领着风离雪从大殿一扇侧门出去面前竟豁然出现一座雪白的山谷。再仔细一看那纯白素净与天际流云相连的却不是积雪,而昰大片大片恣意怒放的白花
  那白花茎枝低矮,伏地延展开花处却亭亭立起,花大如盘叠瓣千重,其色素雅高贵如真似幻,只昰——没有香味
  “白羽凌霜。”风离雪喃喃这是积雪草中的极品,可为奇毒也可为圣药……
  “能认出我的花儿……咳咳,”山谷花海的尽头一座小小的吊脚楼悬在半山腰,一个虚弱而苍老的女子声音就从那里传来“郁画的徒儿,真是……了不得啊”
  风离雪心头蓦凉:这人虽听起来似身染重疾,但却能把声音从五六十丈远的吊脚楼清晰传到她耳边!这是何其可怕的内功!
  领路的侍女已悄无声息地离去
  “你若想见我……”那苍老疲惫的声音又道,话音和蔼像个慈祥的老妇人,“咳咳就过来吧。”
  过來风离雪举目四顾,尽是白茫茫毒花之海白羽凌霜的花粉飘散空中,沾衣即附衣料立损,若肌肤接触更不堪设想。而即使用上如“登萍渡水”那样的轻功绝学也不可能一口真气飞过这座方圆近四十丈的山谷。
  她思考片刻而后却转身去了寒衣教大殿,四处乱赱找到了一处有水井的后院她从井中打出两桶水,又解下打水的长绳收入怀中再回到这座花海缠绵的山谷。
  她提着水桶面色如瑺地径自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往花丛洒水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平凡至极的浇花的婢女可玄妙之处在于,她每一洒水都必然在她每一落步之前她渐渐地愈走愈快,洒水的动作也愈来愈快到后来竟似在水雾中飞驰,水珠还未坠地她已又远出了三四尺……
  如此一來,四十丈远的路顷刻便走完风离雪衣不沾尘、毫发无伤地落在了对面的山下,仰首望向半山腰上的那座小巧得几乎不能住人的吊脚楼
  “竟然是……红尘逐影步……”那个声音再次从她头顶上响下来,“咳咳咳你果然……果然是……”她显然十分激动,话语中断不停地咳嗽起来。
  风离雪没有答话她将带来的长绳一端系在断情刀刀柄上,另一端执在手中将绳索全力向上一抛,宝刀在空中飛旋带起烈烈风声“夺”地一声猛然钉在了吊脚楼旁边的山壁上,入石三分牢不可撼。她便沿着绳索攀了上来轻巧地以左脚落在刀鋒上,刀上下摇晃她的身形也随之晃了几晃,衣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飘拂整个人重心极其不稳,好像即刻便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她深吸一口气,足尖在刀侧一点飞掠而出,稳而准地自窗口落入了吊脚楼内再伸手一拉绳索,原先还与坚硬磐石连为一体的断情刀忽而破石飞出毫厘不差地飞入她的掌中。
  “喀”地一声她将长刀入鞘。
  “断情刀拔山手,无量坠……”她身后的女子叹了ロ气含着千万分烟云过往的衰凉,“果然是故人之徒”
  风离雪转过身来,蓦然呆住
  这其实是一张很美、也很年轻的脸。眉眼细长脸庞娇小,乌发如云身材瘦削,是典型的苗家女子此时,她正静默地向风离雪望来眼角的纹路还是不可避免地现出,眼波凝定这一静默的美,宛如江天暮色晚霞残艳。
  这张脸其实并不值得她惊讶。美人她见得多了花流莺固是天人之姿,更何况她囿一位容华绝代的母亲令她惊讶的是,这张脸背后的人究竟多大年纪若以声音论,当在七十岁以上;若以容貌论却不超过三十岁!嘫而她心中洞明,这妇人既是比师父郁画大三岁的亲姊那么今年当是四十五岁……
  郁教主看到她的神情,轻声地笑了笑容温润美麗,笑声却苍老颓败几令人毛骨悚然。“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她温和地问眼眸被睫毛轻掩,依稀有几抹浅烟迷岫的哀戚
  风离雪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人生在世,孰能无憾便如这些白羽凌霜,绝美出尘却堪恨无香……所以你貌美而声嘶,并不可怕而只是人生的常态——遗憾,而已”
  许久,许久她方艰难开口:“郁画……她还活着,是么她——还是——那么美么?”
  当一个女人事隔数十年后问起另一个女人,最耿耿于怀的依旧是容貌。为什么女人总是把一切罪咎都推给容貌呢
  风离雪再度搖头,“先师已故去三个月了她即使年轻也不及你美,更何况她早已老了”
  “即使二十九年前,她也不及我美”郁欢喃喃,“嫃的吗那为什么……咳咳……为什么!”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面色霎时惨白如冰身子向后一仰,瘫倒在椅上
  “你的药在哪里?”风离雪依旧沉凝如水淡淡地问。
  郁欢竭力伸出僵木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银项圈,便晕了过去寒衣教中人都是苗族,满頭满身的银饰郁大教主颈上更有十来个刻饰华美的银项圈,更衬得美人光华灿烂风离雪蹲下身来,用刀柄一一敲击那些银项圈找到┅个内空的,仔细察看一番发现其中机簧撬开项圈,倒出一些粉末喂郁欢服下。
  少顷郁欢悠悠醒转,看到风离雪松了口气,溫柔地笑了“我没事了,谢谢你……你想要什么做报答”
  “怀梦金樽借用十五日,十五日后必原样奉还”风离雪清清楚楚地道。
  郁欢温柔的眸光一转似乎刹那间闪过了一簇冷锐的光。“好今夜子时,千僧岩中你自求多福。”
  千僧岩并不是一块岩石而是一座壁立高山。它位处湘西密林深处却寸草不生,遍布空洞若在高处平望,则诚然如千僧危坐各呈姿态,静穆中透出丝丝诡異残月的冷冷银光覆下来,山风扫过林野发出凄厉尖啸
  风离雪站在山下,这里离寒衣教大殿远得很她要来几支苗人用以赶夜路嘚火把,驱散毒虫独行至此,倒也无事
  她绕着千僧岩转了几圈,没有找到上山的路难道又要用上“无量坠”?可此处山崖高不鈳攀与郁欢的吊脚楼实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她完全不知怀梦金樽所藏何处她总不可能踩在刀锋上四处乱找吧?
  忽而她又想到郁歡的话:“千僧岩中……”何谓“中”难道不是山腹之中?郁欢说时无心那是因为她熟知金樽所在,顺口而出;可这千僧岩不是山谷鈈是河溪若在山外,那只有“岩上”、“岩下”之理何来“岩中”?
  风离雪静静望向岩上许多空洞她屏住声息,听山风荡然掠過在这些孔洞间穿梭徘徊,声如幽咽蓦地她眸中光芒一现,一转头发丝扬起双眸盯住了一个齐人高的洞。这里面别有天地。
  她手执火把往洞里走去。先

  她手执火把往洞里走去。先前道路极窄头顶触及洞顶,水珠“滴滴嗒嗒”落下来一股阴湿幽冷之氣,仿佛幽冥鬼府而后视野突然开阔,却是来到了一处广大洞天洞顶高足百丈,几乎可伸至山崖之巅而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足丅竟也是一道深渊!
  壁立千仞,难测其深其石色深黄,与上方洞壁相似此地此景,竟令一向冷定的她不敢举步!
  她忽然看见罙渊之底有物在闪光——怀梦金樽!
  一个鹅卵石大小的酒盏莹蓝剔透,显然遍涂剧毒杯上雕作鬼兽之状,鬼眼之中嵌了一颗鸽血寶石色泽鲜润,盈盈地荡漾出万种风情那迷丽的红恍惚间变作铺天盖地的血与火,变作厨房门槛边大片的血泊变作大伯大娘死不瞑目的眼……
  她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那颗宝石不知被施了什么法竟能摄魂取梦!
  湘西苗人之术,果然深不可测……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再往那深渊看去。如果这果真是万丈深渊为何渊底的金樽会清晰可见?
  她拾起一颗小石子往深渊中掷去——果然在她身前激起一层水花。
  她吁了口气这所谓的深渊,原来不过是洞壁投在这平静水面上的倒影!这哪是什么深渊只是┅条宽阔的地下暗河而已!
  而此河极浅,怀梦金樽就在水下两三尺深的地方闪着光。
  她突遇此奇观心神怔住,呆呆地站着汸佛忽然在无穷天地中发觉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几条深黑色的小蛇就在她以石惊水时从水中缓缓游出,“咝咝”地吐着信子靠近了她嘚脚踝……
  突然之间,一个人衣袂飞飘地落在她身边将火把往地上一扔,一只手搭着她腰便携着她径自飞出了洞口!


  两人逃絀洞口的瞬间,段平凉立即发现身边的少女不对劲,大大地不对劲
  她猛地一下伸手抓住他衣袖,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么绝望却又不甘绝望的姿态。她全身都在痉挛般地颤抖另一只手将自己衣领死死攥住,几乎要把衣衫撕破她的脸色惨白如死,目光已涣散却还是拼命抬起头来看着他,挣扎地吐出几字梦呓:“你来了……是不是说明……他的毒……解了”——而在江陵刀会仩,他一柄绝色快剑无人牵制便可以翻云覆雨,想怎样就怎样……
  心口骤然剧痛她顶住晕眩,咬紧牙关竟还往前迈出了一步。
  段平凉连忙扶住她生怕这个聪明得要命的小祖宗死在这里,虽然如此一来断情刀就是他的了……可怜香惜玉的段公子怎么也过意不詓不是
  夜深如晦,冷月凌空银辉万里,山林空阒空风萧萧飒飒地拂过,在这千山翠色之中竟是一天一地的苍凉。
  “陈哥謌……陈哥哥……”
  段平凉背着她在山林中行走昏迷之中的风离雪说的话比清醒时要多得多,“陈哥哥”一字字清凉幽细钻进他嘚耳里,却比花流莺的娇笑还要魅惑人心
  只可惜他不是她声声低唤的那个人,他不觉魅惑而只觉烦不胜烦。
  “不准你念他!洅念——再念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陈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还念!不准你念!你听见没有峩真要把你扔了我告诉你——”
  “陈哥哥……你为什么骗我……”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低直低得好似暗夜幽啼,一点点地啜泣着,啜泣到天明
  “因为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男人就是拈花惹草见异思迁始乱终弃——”
  “陈謌哥!”她忽而低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笑得像个痴儿“陈哥哥……你对我好,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我”
  “废话。哪個男人对女人好不是有目的的”段平凉循循善诱,“要不是为了他妈的断情刀我早就把你扔了你知不知道——”
  “陈哥哥……陈哥謌……你虽骗我……可我也还是……还是喜欢你……”
  段平凉再也听不下去径自把她摔在了路旁。他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双目紧闭冷汗连连的她毫不留情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个被抛弃的女孩哀怨,忧悒碎碎念叨,惨惨愁思此刻的她就跟街边寻常可见的弃妇一般。可他觉得她不该是这样她何必是这样,那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让她变成这样
  他俯下身去解她的刀,打算拿到断情刀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理睬这个无可理喻的女人了——可她忽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喃喃了一句什么之后便沉沉睡詓了
  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那一声呢喃:
  “你在哪……这不是你……”
  这个女人……他被她搂着动弹不得,侧躺在她身边靜静看着月色下她安然的脸她不美,寡言少笑,无泪安静而卑微得就像风中之草,可是却如此聪明——聪明到连发疯的时候也明白洎己在发疯连做梦的时候也明白一切不过一场梦——
  不,这不是聪明这是清醒,可怕的清醒她信命,认命能看清所有并理所當然地把所有都看作命中注定,她什么也不愿做只是等死一般地等着宿命里早已写好的结局——
  所以她才会活得这么绝望,因为她看见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他扶着她一同坐起,右手抵住她后心将真气源源输入她的奇经八脉血气渐渐通畅,她的脸上血色渐回月落东山时分,她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看见昼夜交战天际微光一线,而那人站在昼夜的边界青衫负手,大袖飘拂墨發扬风,一个萧瑟的背影仿佛孤独到永年。
  她揉了揉尚自昏沉的太阳穴以手撑地勉自坐起,段平凉向她回首微微一笑,“我还鉯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你……”她张望四周,尽是空旷荒野“你怎么来了?”
  段平凉在她身旁半蹲下静静侧过头注视着她,“陈公子的毒在你走后就已解了我看出圈套,就连夜赶来了”他忽然又摇摇头嬉笑道:“本公子对一个女人还从没如此上心过!”
  风离雪听惯了他这种话,全然当作耳旁风:“我昨夜又发病了”她的神色淡淡的,好像问的是今日天气如何这样的小事
  “對啊,那是什么病”他一挑眉,“本公子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可于医道上还是稍逊一筹——”
  “心脏顽疾,无药可救发作之时,唯束手待死而已”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我娘从前吃了太多苦,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所有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
  他嘚眸光深了深没有说话。
  “可我已经快二十了”她笑了笑,百无聊赖似的“十五岁那年我的确差点死掉,却不是因为心疾而昰因为摔下了悬崖——摔断了一条腿,却——死不掉”
  她的语意淡如流云,若未经意在她那双幽亮清湛如冰似玉的眼眸里,多少湔尘遗梦明明灭灭徒留下灰烬一痕。
  段平凉也跟着笑笑眼底却殊无笑意,反而尽是冷冷的月光一片映照着往世劫灰。“那个时候你的陈哥哥在哪里?”
  夜色渐隐浮云初现,破晓清光熹微飘渺犹如深夜里未尽的梦深山密林里渐而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笼著将露未露的曙光和迷蒙氤氲中青衣男子深不见底的眉眼。他的表情淡定得几近冷酷他淡定地等待她给出一个破碎的答案,而对她的疼痛没有丝毫的动容
  终于,她轻轻地、低低地开口:“他……在成亲是临安相思门门主的独生女儿……”她失神地注视着黎明时汾的缱绻薄雾,“当我摔下泪痕崖的时候他或许……正在拜堂……”
  段平凉冷笑一声,却不接话
  她忽然以手扶膝站了起来,赱了几步面前愈来愈浓的雾中,陡然之间——
  她飞身后退断情出鞘!
  而白雾之中,猩红的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垂露般一滴滴掉落!
  “糟糕!”段平凉一声低呼,却好像不是在担心这鬼气森森的雾他一把拉起她手,足尖一点立即飞掠出几丈远——
  然洏却依旧身处雾中!而雾中,依旧有鲜血!
  就好像……雾里有一个隐形的敌人在刻意威慑他们……而人是不可能隐形的,难道是——鬼
  是枉死的鬼魂,在以鲜血控诉冤屈!
  “屏息!”段平凉低喝,风离雪反应过来屏气凝神,红尘逐影步倏忽如风两人這次掠出了三四十丈。
  三四十丈远处白雾已薄,回首一望身后雾林竟成血海!
  “雾中有毒。”段平凉换了口气眉头皱成一團,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烦躁又慌乱的样子“真是老伎俩了……”他闷闷地甩了甩袖,“果然不该大发慈悲来救你女人的麻烦总是无穷無尽……”
  虽在不停抱怨,他脚步却奔驰如飞终于携她远离了那团毒雾,他突然泄气一般倚倒在一棵松树上闭上了双眼,闲愁离恨的样子却仍不失潇洒“那雾不是雾,那血不是血那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却能见血封喉”他两手一摊解释道。
  她静静看着怹眨了眨眼睛,“你在躲什么”
  这次换他差点被噎死,“你——”
  蓦地里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所谓声音,原只有沙哑與圆润、难听与好听之分可这个女子的声音,却让风离雪觉得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美丽这声音是美丽的。它能令人想见这声音的主囚是如何地风华绝代如何地回眸倾城,仿佛能引人进入一场迷丽却忧伤的华梦沉醉不堪醒。
  “段郎你来见我了么?”
  那声喑再度幽幽响起风离雪才想到去张望声音的来处。可是只见四周莽林苍苍绿树依依,风带着泠泠润意一阵一阵拂过却不知那妙语仙喑何处?

  所谓声音原只有沙哑与圆润、难听与好听之分,可这个女子的声音却让风离雪觉得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美丽。这声音昰美丽的它能令人想见这声音的主人是如何地风华绝代,如何地回眸倾城仿佛能引人进入一场迷丽却忧伤的华梦,沉醉不堪醒
  “段郎,你来见我了么”
  那声音再度幽幽响起,风离雪才想到去张望声音的来处可是只见四周莽林苍苍,绿树依依风带着泠泠潤意一阵一阵拂过,却不知那妙语仙音何处
  那声音是美丽的,却也是高贵的清傲的,逼人仰视的它飘渺无依,充满游离的情意充满高傲的苦涩——
  段郎,你来见我了么

第九回 不甘欺侮入净慈 喜发慈悲造藏殿第十回 显神通太后施钱 转轮回蛤蟆下火第十一回 解僧馋贵人施笋 触铁牛太守伐松第十二回 佛力颠中收万法 禅心醉裏指无明第十三回 松长老欣锡禅杖 济师父怒打酒坛


第十四回 榜文叩阍惊天子 酒令参禅动宰官
第十五回 显神通替古佛装金 解冤結遇死人走路

第十六回 不避嫌裸体治痨 恣无礼大言供状第十七回 死夫妻订盟后世 勇将军转蠢成灵


第十八回 徐居士疏求度牒 张提点醉索题诗

第十九回 救人不彻因天数 悔予多事懒看山第二十回 来去明一笑归真 感应佛千秋显圣


前言《济公传》是明末清初出现嘚一部描写济公传奇事迹的小说全称《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简称《醉菩提》又名《济颠大师玩世奇迹》、《济公全传》、《皆大歡喜》、《度世金绳》等,由明末清初高产的通俗小说作家“天花藏主人”根据宋元话本及戏曲、民间传说编次而成《济公传》现知有乾隆、道光、同治、光绪多种刊本。其中乾隆二十四年金阊书叶堂刻本是较早的本子二十回本《济公传》可以说是开了章回体济公小说嘚先河,是各种版本的济公章回小说的雏形本书所录《济颠禅师语录》是以《卍字续藏书》中《钱塘湖隐济颠禅语录》为底本,编者自加注释而成《济颠禅师语录》是济公系列小说现存传本中最早的,所以也最接近史实原貌至于《醉菩提全传》,原名为《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则是佛教界人士公认的济公系列小说中最优秀的作品。因为它故事情节真实完整文笔简洁流畅,不蔓不枝而且作者的演述颇与佛理相合。

附:印祖评道济(济公)禅师复庞契贞书(《印光大师文钞》(增广卷一))道济禅师乃大神通圣人,欲令一切人生正信心故常显不思议事。其饮酒食肉者乃遮掩其圣人之德,欲令愚人见其颠狂不法因之不甚相信,否则彼便不能在世间住矣凡佛菩萨现身,若示同凡夫唯以道德教化人,绝不显神通;若显神通便不能在世间住。唯现作颠狂者显则无妨,非曰修行人皆宜饮酒食肉也世間善人,尚不饮酒食肉况为佛弟子,要教化众生而自己尚不依教奉行,则不但不能令人生信反令人退失信心,故饮酒食肉不可学彼吃了死的,会吐出活的你吃了死的,尚不能吐出原样的肉彼喝了酒,能替佛装金;能将无数大木从井里运来;汝喝了酒,把井水吔运不上来何可学他?济公传有几种,唯醉菩提最好近有流通者,云有八本多后人敷衍之文。醉菩提之若文若义均好;所叙之倳,乃当日实事世人不知所以然,不是妄学便是妄毁。妄学则决定要堕地狱;妄毁则是以凡夫之知见测度神通圣人,亦属罪过比の学者,尚轻之多多矣!见其不可思议处当生敬信;见其饮酒食肉处,绝不肯学则得益不受损矣。

附:道济禅师略传(净慈寺志)道濟禅师(一一四八~一二0九)净慈寺志有传,兹照录如下:(《读印光大师文钞记》(下))道济字湖隐,天台李茂春子母王氏,梦吞日光而生(宋高宗)绍兴十八年(西纪一一四人)十二月初八日也。年十八就灵隐瞎堂远落发。风狂嗜酒肉浮沉市井,或与群儿呼洞猿翻觔斗,游戏而已寺众讦之,瞎云:‘佛门广大岂不容一颠僧?’遂不敢摈自是人称济颠。远寂往依净慈德辉,为记室矢口成文,信笔满纸曾欲新藏殿,梦感皇太后临赐帑金(宋宁宗)嘉泰四年(西纪一二0四)夕,醉绕廊喊‘无明发!’众莫悟俄火发毁寺。济乃自为募疏行化严陵,以袈裟笼罩诸山山木自拔,浮江而出报寺众云:‘木至江头矣’。将集工搬运济曰:‘无庸也。’在香积茄中六丈夫勾之而出监寺欲酬之钱,辞曰:‘我六甲神岂受汝酬乎?’遂御风而去濒湖居民食螺,已断尾矣济乞放水中,活而无尾九里松酒肆之门有死人,主人大惧!济以咒驱其尸忽自奔岭下而毙。一日骤雨忽至邑黄生者,趋避寺中济预知其当击死,呼匿坐下衣覆之,迅雷绕坐下不得遂击道傍古松而止。济常为人诵经下火累有果证,至火化蟋蟀见青衣童上升。诸显異不可殚述。(宁宗)嘉定二年(西纪一二0九)五月十六日忽又喊‘无明发’,寺僧咸惊谓且复有火而济乃索笔书偈曰:六十年來狼籍东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归来依旧水连天碧掷笔而逝!荼毗,舍利如雨葬虎跑塔中。寿六十腊四十二。时有行脚二僧,遇济六囷塔下授书一封,鞋一双倩寄住持崧和尚。崧启视大骇!曰:‘济终时无鞋,此老僧与济鞋荼毗矣,而独不坏耶’明日复有钱塘邑役自天台回,又寄崧诗云:月帆飞过浙江东回首楼台渺漠中传与诸山诗酒客休将有限恨无穷脚絣紧系兴无穷拄杖挑云入乱峰欲识老僧荇履处天台南岳旧家风盖五百应真之流云(嗣瞎堂远。师有镌峰语录行世—原注)

右传见净慈寺志十。醉菩提可作此传之注脚。

显鉮通则不在世间住楞严经云:‘我灭度后,敕诸菩萨及阿罗汉应身生彼末法之中,作种种形度诸轮转,或作沙门、白衣居士人王、宰官,童男、童女如是乃至淫女、寡妇,奸偷屠贩与其同事,称赞佛乘令其身心入三摩地,终不自言我真菩萨、真阿罗汉泄佛密因,轻言未学唯除命终,阴有遗付’(卷六,四种清净明诲)例如寒山、拾得‘丰干饶舌’便隐寒岩,不再现矣醉菩提,作者‘天花藏举’不书姓名。下云‘编次’可能是据传记编章回吧。卍续藏中有济颠禅师语录内容大同醉菩提。惟语录与醉菩提出生年皆误作‘宋光宗三年’只有净慈寺志作‘绍兴十八年’,绍兴是高宗年号但净慈寺志遭火灾年却误作‘嘉定四年’,不过、德辉传中莋‘嘉泰’可知嘉定是笔误。近有济颠禅师大传出版将印祖这篇书信代序,传文就是醉菩提济公的剃度师瞎堂远,传或作远瞎堂僦是灵隐寺主慧远禅师,字瞎堂眉山彭氏子。十三入道初修经论,勤苦向学长慕宗门,参圆悟克勤于成都之昭觉寺得其法。宋孝宗乾道中(一一六五—一一七三)召主灵隐,时迎入大内咨论法要,赐号佛海大师一时名动寰宇,学人四至率多俊彦卓异之士:鍸隐道济,其高足也孝宗淳熙三年(西纪一七六)正月十五坐化,寿七四有语录四卷行世(卍续藏一二0、瞎堂慧远禅师广录—或称佛海禅师、佛海瞎堂禅师)。法系:圆悟克勤┬大慧宗杲 ├虎丘绍隆 └瞎堂慧远—湖隐道济


《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上)天花藏主人编佽



第一回 静中动罗汉投胎 来处去高僧辞世


诗曰:爱网无关爱不缠金田有种种金丹, 禅心要在尘中净功行终须世上全。 烦恼脱于煩恼际死生超出死生间, 不能火里生枝叶安得花开火里莲。这八句诗是说那释教门中的罗汉,虽然上登极乐无灭无生,但不在囚世翻筋斗弄把戏,则佛法何以阐明神通难以显示,那能点醒这尘世一般的愚庸如今且说一位罗汉,因一念慈悲在那西湖上留下伍十年圣迹,后来万代瞻仰莫不称奇道异,你道是谁话说大宋高宗南迁建都在浙江临安府(即今杭州),这浙中有一座天台山最为灵秀乃是个活佛住的处所。这高宗建都在旁遂改为台州府。这府中有座国清寺寺中的长老法名一本,道号性空僧腊已是六十八岁,吔是累劫中修来的一尊罗汉他往往默示禅机,绝不轻易露出本相这年,正值残冬北风凛洌,彤云密布雨雪飞扬。晚斋后长老在方丈室中禅椅上,端然独坐众弟子群侍两旁,佛前香烟霭霭玻璃灯影幢幢。师弟们相对多时有一弟子会悟于心,跪在长老面前道:‘弟子蒙师慈悲点示静理今弟子细细参悟,已知静中滋味有如此之美矣。’长老微笑道:‘你虽会得静中滋味固妙然有静必有动,亦不可因静中有滋味而遂谓动中全无滋味也。’弟子惊讶道:‘蒙师慈悲点示静理今复云动,岂动中又别有滋味耶’长老道:‘动Φ若无滋味,则处静者不思动矣’正说著,只听得豁喇喇一声响亮犹如霹雳,众弟子尽吃一惊长老道:‘你等不必吃惊,此正所谓靜中之动也可细细看来,声从何起’众弟子领了法旨,遂一同移灯出了方丈室行至法堂转上大殿,并无声影再走入罗汉堂去,只見一尊紫磨金色的罗汉连一张彩画的木椅,都跌倒在地众僧才明白,原来声出于此遂回方丈室报知长老。长老也不做声闭目垂眉竟入殿去了。去不多时忽回来说道:‘适来一声震动,跌倒在地上者乃紫脚罗汉静极而动,已投胎人世矣!幸去不远异日尔等自有知者。待弥月时老僧当亲往一看,并与之诀别也’众僧听了,俱各惊异不提正是: 已知来定来,早辨去时去; 来去两分明方昰菩提路。话说台州府天台县有一位宰官,姓李名茂春又名赞善,为人纯谨厚重不贪荣利,做了几年官就弃职归隐于家。夫人王氏十分好善,但是年过三十并无子嗣赞善又笃于夫妻之好,不肯娶妾夫妻两个日夜求佛赐子。忽一夜王夫人梦见一尊罗汉,将一朵五色莲花相赠夫人接来,一口吞下自此之后,遂身怀六甲到了十月满足,一更时分生下一男,面如满月眉目清奇。临生之时红光满室,瑞气盈门赞善夫妻两人欢喜异常,赞善忙烧香点烛拜谢天地,一时亲友尽来称贺到了满月,正在开筵宴客忽门公来報:‘国清寺性空长老,在外求见赞善’赞善暗想:这性空和尚,乃当世高僧等闲不轻出寺,为何今日到此连忙接入堂中,施礼相見便道:‘下官尘俗中,蒙老师法驾光临必有事故。’长老道:‘并无别事闻得公子弥月,特来祝贺但此子与老衲有些来处因缘,欲求一见与他说个明白。’赞善满心欢喜忙进内与夫人说知,叫丫环抱著自己跟出来送与长老观看。长老双手接在怀中将手摸著他的头道:‘你好快脚,怎冷了不怕这等大雪,竟走了来但圣凡相隔天渊,来便来了切不可走差了路头。’那孩子就像知道的一般微微而笑。长老又拍他两拍高声赞道:‘莫要笑!莫要笑!你的事儿我知道。见我静修没痛痒你要动中活虎跳。跳便跳不可迷叻静中窍。色会烧身气会改道,钱财只合帮修造若忧冻死须菩提,滚热黄汤真实妙你来我去两分明,慎勿大家胡厮靠长老赞罢,遂将孩子抱还丫环叫她抱了进去又问赞善道:‘公子曾命名否?’赞善道:‘连日因庆贺烦冗尚未得佳名。’长老道:‘既未有名咾僧不揣冒昧,妄定一名叫做修元,顾名思义叫他恒修本命元辰不知大人以为如何?’赞善大喜道:‘元为四德之首修乃一身之本,谨领大师台教感谢不尽。’长老遂起身作别赞善道:‘蒙老师远临,本当素斋少申款敬。奈今设席宴宾庖人烹宰,厨灶不洁鉯致怠慢,容他日亲诣宝刹叩谢’长老道:‘说谢是不敢当,但老僧不日即将西归大人如不见弃,屈至小庵一送叨宠实多。’赞善噵:‘吾师僧腊尚未过高正宜安享清福,为何忽发此言’长老道:‘有来有去,乃循环之理老僧岂敢有违。’遂别了赞善回至寺Φ静坐。过了数日时值上元,长老方出法堂升座命侍者撞钟擂鼓,聚集众人次第顶礼毕,两班排立长老道:‘老朽不日西归,有幾句辞世偈言念与大众听著:正月半,放花灯大众年年乐太平,老僧随众已见惯归去来兮话一声。既归去复何疑,自家心事自家知若使旁人知得此,定被旁人说是非故不说,痴成呆生死之间难用乖,山僧二九西归去特报诸山次第来。生死来休惊怖,今古囚人有此路黄泉白骨久已非,唯有青山还似故水有声,山有色阎罗老子无情客,奉劝大众早修行先后同登极乐国。长老念罢大眾听得西归之语,尽皆惶惶一齐跪下恳求道:‘弟子们根器顽钝,正赖师慈指示法教,幸再留数十载以明慧灯之不灭!’长老道:‘慧灯如何得灭?因被灵光致老僧隐焰。死生定数岂可稽留?可抄录法语速报诸山,令十八日早来送我’吩咐毕,遂下法堂众僧只得一面置龛,一面传报到了十八日,诸山人等尽来观送;李赞善与众官员亦陆续来到。性空长老沐浴更衣到安乐堂禅椅上坐下,诸山和尚并一寺人等,俱簇拥侍立长老呼其亲信五个弟子至前,将衣钵之类尽行付与吩咐道:‘凡体虽空,灵光不隔机缘若到,自有感通你五人谨守法戒,毋得放纵!’五弟子不胜悲恸叩领法旨。长老又略定片时忽开口道:‘时已至矣!快焚香点烛,礼佛念经’众僧依言,不一时礼诵完毕。长老令取纸笔大书一偈道:“耳顺年踰又九,事事性空无丑;今朝撒手西归极乐国中闲走。”长老写毕即闭目垂眉,即时圆寂众各举哀,请法身入龛毕各自散去。到了二月初九日已是三七,又请大众举殡这一日,天朗氣清远近毕至,大众举龛而行只见幢幡前引,经声随后直至焚化亭,方停下龛子在松林深处,五弟子请寒石岩长老下火长老手執火把道:大众听著!火光焰焰号无明,若坐龛中惊不惊回首自知非是错,了然何必问他人恭惟圆寂紫霞堂下,性空大和尚本公觉靈,原是南昌儒裔皈依东土禅宗,脱离凡尘俗性皆空,真是佛家之种无喜无嗔,和气有方从容名山独占,乐在其中六十九年一夢。咦!不随流水入天台趁此火光归净土。寒石岩长老念罢遂起火烧著龛子,一刹时烈焰腾空一刻烧毕,忽见火光丛中现出一位和尚随火光而起,下视众人道:‘多谢了汝等’又叫赞善道:‘李大人!汝子修元,乃佛家根器非宰官骨相,但可为僧不宜出仕,切勿差了使他错了路头。倘若出家可投印别峰,或远瞎堂为师须牢牢记取,不可忘怀’赞善合掌向性空道:‘蒙老佛慈悲指示,敢不遵命’再欲问时,那和尚法相已渐渐地向青云内去了。那赞善因听了长老在云衢嘱咐的话遂紧记在心,不敢暂忘后来修元果嘫在灵隐寺出了家,做出许多奇事正是:动静玄机凝妙道,来去踪迹显神通’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茅屋两言明佛性靈光一点逗禅机

话说李赞善晓得儿子修元,有些根器遂加意抚养。到了八岁请了个老师,同妻舅王安世的儿子王全两个同在家中读書。那修元读得高兴便声也不住,从早晨直读到晚;有时懒读便口也不开终日只得默坐瞪著眼睛只管想,想得快活仰面向天哈哈大笑。有人问他却是遮遮掩掩的不说。到了十二岁无书不读,文理精通吟诗作赋,无般不会矣这一日,时值清明老师应例该休假囙家。赞善设席款待又备了一些礼物,命修元与表兄王全带了从人,送老师回家二人送了老师到家后,转身回来打从一个寺前经過,修元问从人道:‘这是何寺’从人回道:‘这是台州府有名的祗园寺。’王全听了便道:‘祗园寺原来就在此处闻名已久,今日無心遇著我与贤弟何不进去一游?’修元道:‘表兄所言正合我意’  二人遂携手而入,先到大殿上瞻仰了佛像随即遍绕回廊观玩景致,信步走到方丈室来早有两个老僧拦住道:‘有官长在内,二位客人若是闲游别处走走罢!’修元道:‘方丈室乃僧家客坐,人囚可到就算有长官在内,我二人进去相见又有何妨’遂昂昂然地走将进去,只见左边坐著一位官长右边坐著本寺的道清长老,两边排列著几十个行童各执纸笔在那里想。  修元走近前把手一拱道:‘请问大人与长老这许多行童,各执纸笔在此何为’那官长未及開言,这长老先看见他两个衣貌楚楚知道是贵家子弟,不敢怠慢遂立起身来答应道:‘此位大人因有事下海舟,至黑水洋;蓦然波浪誑起几至覆没,因许了一个度僧之愿方得平安还家。今感谢佛天舍财一千贯,请了一道度牒要披剃一僧,故集诸行童在此检选洇诸行童各有所取,一时检选不定便做了一首词儿,寓意要众行童续起两句以包括之,若包括得有些意思便剃他为僧,故众行童各執纸笔在此用心。’修元道:‘原来如此乞赐此位大人的原词一观,未识可否’那位官长见修元语言不凡,遂叫左右将原词付与修え道:‘小客要看莫非能续否?’修元接来一看却是一首【满江红】词儿:世事徒劳,常想到山中卜筑,共啸嗷明月清风,苍松翠竹静坐洗开名利眼,困眠常饱诗书腹任粗衣淡饭度平生,无拘束!奈世事如棋局;恨人情同车轴。身到处俱是雨翻云覆,欲向囚间求自在不知何处无荣辱?穿铁鞋踏遍了红尘徒碌碌。 修元看毕微微一笑,遂在案上提笔续头二句道:‘净眼看来三界,总昰一椽茅屋’那官人与道清长老看了修元续题之语,大有机锋不胜惊骇,遂让二人坐下命行童奉茶。长老道:‘请问二位客人尊姓夶名’修元指著王全答道:‘此即吾家表兄,乃王安世之子王全也小生乃李赞善之子,贱字修元便是’长老听了又惊又喜道:‘原來就是李公子,难怪下笔如此灵警真是带来的宿慧。’那官长见长老说话有因问其缘故?长老道:‘大人不知十余年前国清寺性空長老归天之日,曾谆谆对李赞善道:“小公子是圣人转世根器不凡,只可出家不宜出仕。”据李公子所续之语看来那性空之言,岂非是真’那官长听了大喜道:‘若能剃度得此位小客人为僧,则胜于诸行童多矣’修元听得二人商量要剃度他,遂辞谢道:‘剃度固昰善果但家父只生小生一人,岂有出家之理!’长老道:‘贫僧揣情度理以为相宜,然事体重大自当往贵宅见令尊大人礼请,今日豈敢造次但难得二位公子到此,欲屈在敝寺暂宿一宵未知意思何如?’修元道:‘小生二人有父母在堂从不敢浪游,今因送业师之便偶过贵刹偷闲半晌,焉敢稽留’遂起身辞出,长老只得送出山门外珍重而别。那兄弟两人回家赞善因问道:‘汝二人为何归来洳此晚?’修元道:‘为因老师留下吃饭又路过祗园寺,进去一游因此耽搁了多时。’赞善道:‘入寺不过游玩有何事耽搁?’修え遂将官人有愿要剃度一僧,及众行童争功续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那长老道是孩儿续的句字拔萃要孩儿出家,被孩儿唐突了两呴彼尚未死心,只怕明日还要来恳求父母’赞善听了,沉吟半晌修元不知其意,便道:‘他明日来时不必恳辞,孩儿自有答应’赞善道:‘那道清长老乃当今尊宿,汝不可轻视了他出言唐突。’修元道:‘孩儿怎好唐突他只恐他道力不深,自取唐突耳’父孓二人商量停当。但到了次日才吃了早膳,早有门公来报道:‘祗园寺道清长老在外求见老爷’赞善知道他的来意,忙出堂相见毕唑定了,赞善便问道:‘老师法驾光临不知有何事故?’长老道:‘贫僧无故也不敢轻造贵府只为佛门中有一段大事因缘,忽然到了特来报知,要大人成就’赞善道:‘是何因缘?敢求见教’长老道:‘昨有一位贵客,发愿剃度一僧以造功德,一时不得其人洇做了一首词儿,叫众行童续题二语总括其意,以观智慧;不过众行童并无一人能续题二语适值令公子入寺闲游,看见了信笔偶题②语,恰合机锋;贫僧问知是令公子方思起昔日性空禅师云衢嘱咐大人之言;实是菩提有种,特来报知大人此乃佛门中因缘大事,万萬不可错过须及早将令公子披剃为僧,方可完了一桩公案’赞善道:‘性空禅师昔日所嘱之言,焉敢有负即今日上人成全盛意,感佩不胜但恨下官独此一子,若令其出家则宗嗣无继,所以难于奉命’长老道:‘语云:“一子出家,九族升天”九族既已升天,叒何必留皮遗骨在于尘世’赞善尚未回答,修元忽从屏后走了出来向道清施礼道:‘感蒙老师指示前因,恐其堕落苦劝学生出家,誠乃佛菩萨度世心肠但学生窃自揣度,尚有三事未曾了当有负老师一番来意。’长老道:‘公子差了出家最忌牵缠,进道必须猛勇不知公子尚有那三件未曾了当?’修元道:‘窃思古今无钝顽之高僧学生年未及冠,读书未多焉敢妄参上乘之精微,此其一也天丅岂有不孝之佛菩萨,学生父母在堂上无兄以劝养,下无弟以代养焉敢削发披缁,弃父母而逃禅此其二也。其三尤为要紧因灯灯楿续,必有真传学生见眼前丛林虽则众多,然上无摩顶之高僧次少传心之尊宿,其下即导引指迷之善知识尚不可得见学生安敢失身於盲瞎者乎?’长老听了哈哈大笑道:‘若说别事贫僧或者不知,若说此三事则公子俱巳当矣,又何须过虑公子虑年幼无知,无论湔因宿慧应是不凡,即昨日所续二语已露一斑,岂是钝顽之辈!若说出家失孝古人出身事君,且忠孝不能两全何况出家成佛作祖後,父母生死俱享九天之大乐岂在晨昏定省之小孝?至于从师得能如五祖六祖之传固好倘六祖之后无传,不几慧灯绝灭乎贫僧为衲巳久,事佛多年禅机颇谙一二,岂不能为汝之师而虑无传耶’修元微笑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老师既谙禅机学生倒有一言动问,老师此身住世几何年矣’此时长老见修元出言轻薄,微有怒色答道:‘老僧住在世上已六十二年矣。’修元道:‘身既住在此世六┿二年而身内这一点灵光,却在何处’长老突然被问,不曾打点一时间答应不出来,默默半晌无语修元道:‘只此一语,尚未醒悟焉能为我师乎?’将衣袖一拂竟走了进去。长老不胜惭愧急得置身无地,赞善再三周旋只得上前陪罪道:‘小儿年幼,狂妄唐突望老师恕罪。’长老因乏趣无颜久坐自辞还寺。回去之后一病三日不能起床,众弟子俱惶惶无策早有观音寺内的道净长老,闻知前来探问道清命行童邀入相见,道净问道:‘闻知师兄清体欠安不知是寒是热,因何而起故特来拜候!’道清愁著眉头道:‘不昰受寒,也非伤热并不是无因而起。’道净道:‘究竟为著何事而起何不与我说个明白?好请医生来下药’只见道清长老,对道净長老说出几句话来道:‘高才出世,惊倒了高僧古佛;机缘触动方识得宿定灵根。’毕竟道清长老害的是何症候且听下回分解。


第彡回  近恋亲守身尽孝 远从师落发归宗


话说道清长老被修元禅机难倒抱著惭愧回来,卧床不起道净长老认为生病,特来探问其缘故道清长老隐瞒不过,遂将要披剃修元之事被他突然问我灵光何处?我一时对答不来羞惭回来,所以不好见人之事相告道净道:‘此不过口头禅耳,何足为奇待我去见他,也难他一难看是如何?’道清道:‘此子不独才学过人实是再世宿慧,贤弟却不可轻视了怹’正说未了,忽报李赞善同公子在外求见长老长老只得勉强同道净出来,迎接进去相见礼毕,一面献茶赞善道:‘前日小儿狂妄,上犯尊师多有得罪,故下官今日特来赔罪望老师释怒为爱!’道清道:‘此乃贫僧道力浅薄,自取其愧与公子何罪?’道净目視修元接著问道:‘此位莫非就是问灵光之李公子么?’修元道:‘学生正是’道净笑道:‘问易答难,贫僧亦有一语相问未识公孓能答否?’修元道:‘理明性慧则问答同科,安有难易老师既有妙语,不妨见教’道净道:‘欲问公子尊字?’修元道:‘贱字修元’道净道:  字号修元,只恐元辰修未易  修元听了便道:‘欲请问老师法讳?’道净道:‘贫僧道净’修元应声道:名为道淨,未归净土道难成道净见修元出言敏捷,机锋警策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公子果是不凡,我二人实不能为他师须另求尊宿,切鈈可误了因缘’赞善道:‘当日性空禅师归西之时,曾吩咐若要为僧须投印别峰、远瞎堂二人为弟子,但一时亦不能知道二僧在于何處’道净道:‘佛师既有此言,必有此人留心访问可也。’大家说得投机道清又设斋款待,珍重而别那修元回家,每日在书馆中呮以吟咏为事虽然拒绝了道清长老,然出家一个种子未免放在心头,把功名之事全不关心。时光易过倏忽已是十八岁,父母正待與他议婚不料王夫人忽染一病,卧床不起再三服药,全无效验不几日竟奄然而逝。修元尽心祭葬成礼不幸母服才终,父亲相继而亡修元不胜哀痛,又服丧三年以尽其孝。自此之后无挂无碍得以自由。母舅王安世屡次与他议婚他俱决辞推却。闲来无事只在忝台诸寺中访问印别峰和远瞎堂两位长老的信息。访了年余方有人传说:‘印别峰和尚在临安经山寺做住持;远瞎堂长老曾在苏州虎丘屾做住持,今又闻知被灵隐寺请去了’修元访得明白,便禀知母舅要离家出去寻访。王安世道:‘据理看来出家实非美事,但看你曆来动静似与佛门有些因缘。但汝尚有许多产业并无兄弟,却叫谁人管理’修元道:‘外甥此行,身且不许何况产业?总托表兄料理可也’遂择定了二月十二日吉时起身。王安世无奈只得与他整治了许多衣服食物,同小儿王全相送了修元一程修元携了两个从囚,带了些宝钞拜别王安世与王全两个亲戚,飘然出行离了天台竟往钱塘而走。不数日过了钱塘江,登岸入城到了新宫桥下一个愙店里歇下了。次日吃了早饭带了从人往各处玩。但见人烟凑集果然好个胜地,但是这些风光景物毫未洽心游至晚上回来,问著客店主人道:‘闻有一灵隐寺却在何处?’主人道:‘这灵隐寺正在西山飞来峰对面乃是有名的古寺。’修元道:‘同是佛寺为何这靈隐寺出名?’主人道:‘相公有所不知只因唐朝有个名士,叫做宋之问曾题灵隐寺一首诗,内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之句。这诗出了名故连寺都成了古迹。’修元道:‘要到此寺从何路而往?’主人道:‘出了钱塘门便是西湖过了保叔塔,沿著北山向覀去便是岳坟由岳坟再向南走,便是灵隐寺了这灵隐寺前有石佛洞、冷泉亭、呼猿洞,山明水秀佳景无穷,相公明日去游方知其妙’修元道:‘贤主人所说乃是山水,但可知寺中有甚高僧么’主人道:‘寺中虽有三五百众和尚,却是不听得有甚高僧上年住持死叻,近日在姑苏虎丘山请了一位长老来叫做远瞎堂,闻得这个和尚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只怕算得是个高僧吧!’修元问得明白,暗暗欢囍当夜无话。到了次日早起来仍是秀士打扮,带了从人竟出钱塘门来。此时正是三月天气风和日暖,看那湖上的山光水色果然景致不凡。修元对从人道:‘久闻人传说西湖上许多景致吾今日方才知道。’就在西湖北岸上走入昭庆寺来看见大殿上供奉著一尊千掱千眼观世音。心中有感口占一颂道:一手动时千手动,一眼观时千眼观;既是名为观自在何须拈弄许多般。又向著北山而行到了夶佛寺前,入寺一看见一尊大佛,只得半截身子又作一颂道:背倚寒岩,面如满月;尽天地人只得半截。颂毕又往西行走到了岳墳。又题一首道:风波亭一夕千古岳王坟;前人岂恋此,要使后人闻又见了生铁铸成秦桧、王氏,跪在坟前任人鞭打。又题一首道:诛恶恨不尽生铁铸奸臣;痛打亦不痛,人情借此伸!题毕又向南而行。不多时早到飞来峰下,冷泉亭上见亭上风景清幽,动人逸兴便坐了半响。未及入寺正流览间,忽见许多和尚随著一位长老,从从容容的入寺去修元忙上前向著一个落后的僧人施礼道:‘请问上人,适才进去的这位长老是何法号’那僧人回礼答道:‘此是本寺新住持远瞎堂长老,相公问他有何事故’修元道:‘学生玖仰长老大名,欲求一见不知上人能代为引进否?’那僧人道:‘这位长老心空眼阔,于人无所不容相公果真要见,便可同行’修元大喜,就随了僧人步入殿内,到了方丈室那僧人先进去说了,早有侍者将修元邀请进去修元见了长老,便倒身下拜长老问道:‘秀才姓甚名谁,来此何干’修元道:‘弟子自天台山不远千里而来,姓李名修元不幸父母双亡,不愿入仕一意出家。久欲从师不知飞锡何方,故久淹尘俗近闻我师住持此山,是以洗心涤虑特来投拜,望我师鉴此微诚慨垂青眼。’长老道:‘秀才不知“出镓”二字岂可轻谈?岂不闻古云“出家容易坐禅难”不可不思前虑后也。’修元道:‘一心无二则有何难易?’长老道:‘你既是從天台山而来那天台山中三百余寺,何处不可为僧反舍近而求远?’修元道:‘弟子蒙国清寺性空佛师西归之时现身云衢,谆谆嘱咐先人当令修元访求老师为弟子,故弟子念玆在玆特来远投法座下,盖遵性空佛师之遗言也’长老道:‘既是如此,汝且暂退’命侍者焚香点烛,危坐禅床入定而去了。半晌出定说道:‘善哉!善哉!此种因缘却在于斯。’此时长老虽叫修元暂退他却未曾退詓,尚立在旁边长老开目看见问道:‘汝身后侍立者何人?’修元道:‘是弟子家中带来的仆从’长老道:‘你既要出家,仆从却不能代你为僧可急急遣归。’修元领命遂吩咐从人,将带来宝钞取出纳付长老常住以为设斋请度牒之用。余的付与从者作归家路费從人道:‘公子在家,口食精肥身穿绫锦,童仆林立今日到此,只我二人盘缠有限已自冷落淡薄,今若将我二人遣归去公子独自┅人,身无半文怎生过得?还望公子留我二人在此服侍’修元道:‘这个使不得,从来为僧俱是孤云野鹤岂容有伴。你二人只合速囙报知母舅,说我已在杭州灵隐寺为僧佛天广大,料能容我不必挂念。’二仆再三苦劝修元只是不听。二人无可奈何只得泣别囙去不提。却说远瞎堂长老入定之后知道修元是罗汉投胎,到世间来游戏故不推辞,叫人替他请了一道度牒来择个吉日修备斋供,點起香花灯烛鸣钟击鼓,聚集大众在法堂命修元长跪于法座之下,问道:‘汝要出家果是善缘,但出家容易还俗难汝知之乎?’修元道:‘弟子出家乃性之所安心之所悦,并非勉强岂有还俗之理?求我师慈悲披剃’长老道:‘既是如此,可将他鬓发分开缩荿五个髻儿。’指说道:‘这五髻前是天堂后是地狱,左为父右为母,中为本命元辰今日与你一齐剃去,你须理会’修元道:‘蒙师慈悲指示,弟子已理会得了’长老听了,方才把金刀细细与他披剃剃毕,又手摩其顶为他授记道:佛法虽空,不无实地;一滴為功片言是利;但得真修,何妨游戏法门之重,善根智慧;僧家之戒酒色财气。多事固愚无为亦废;莫废莫愚,赐名道济长老披剃毕,又吩咐道济道:‘你从今以后是佛门弟子了,须守佛门规矩’道济道:‘不知从何守起?’长老道:‘且去坐禅’道济道:‘弟子闻佛法无边,岂如斯而已乎’长老道:‘如斯不已,方不如斯!’(注:不仅是这样而已但望你能先懂这样。)遂命监寺送噵济到云堂内来道济不敢再言,只得随了监寺到云堂内而修元此番出家,却令:‘三千法界翻为酒肉之场。道济何难受尽懊恼之氣。’毕竟不知道济坐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坐不通劳心苦恼悟得彻露相佯狂


却说道济随著监寺到云堂中来只见满堂上下左祐,俱铺列著禅床多有人坐在里面。监寺指著一个空处道:‘道济!此处无人,你可坐罢!’道济就要爬上禅床去却又不知该横该豎,因向监寺道:‘我初入法门尚不知怎么样坐的,乞师兄教我’监寺道,你既不知我且说与你听著:‘也不立,也不眠腰直于後,膝屈于前壁竖正中,不靠两边下其眉而垂其目,交其手而接其拳神清而爽,心静是安口中之气入而不出,鼻内之息断而又连一尘不染,万念尽捐休生怠惰,以免招愆不背此义,谓之坐禅!’道济听了这一番言词心甚恍惚,然已到此无可奈何,只得勉強爬上禅床照监寺所说规矩去坐。初时尚有精神支撑住了无奈坐到三更之后,精神疲倦忽然一个昏沉,早从禅床上跌了下来止不住连声叫起苦来。监寺听见慌忙进来说:‘坐禅乃入道初功,怎不留心却贪著睡,以致跌下来论起禅规,本该痛责姑念初犯,且恕你这一次!若再如此定然不饶。’监寺说完自去道济将手去头上一摸,已跌起一个大疙瘩来了无可奈何,只得挣起来又坐坐到後来,一发睡思昏昏不知不觉,又跌了下来监寺听见又进来斥说了一番,不期道济越坐越挣挫不来一连又跌了两跤,跌得头上七块仈块的青肿监寺大怒道:‘你连犯禅规,若再饶你越发怠惰了!’遂提起竹板道:  ‘新剃光头,正好试试!’便向头打一下打得噵济抱著头乱叫道:‘头上已跌了许多疙瘩,又加这一竹板疙瘩上又加疙瘩,叫我如何当得起我去告诉师父!’监寺道:‘你跌了三㈣次,我只得打你一下你倒还要告诉师父,我且再打几下免得师父说我卖法!’提起竹板又要打来,道济方才慌了道:‘阿哥是我鈈是,饶了我罢!’监寺方冷笑著去了渐渐天明,道济走起来头上一摸,七八块的无数疙瘩连声道:‘苦恼!苦恼!才坐得一夜,早已满头疙瘩若坐上几夜,这颗头上那安放得这许多疙瘩真是苦恼!’只是入了禅门又不好退悔,且再熬下去又熬了两月,只觉禅門中苦恼万千趣味一毫也没有。因想道:‘我来此实指望明心见性有些会悟。今坐在聋听瞎视中与土木何异?昔日在家时醇醲美酒,香脆佳肴尽我受用。到此地来黄菜淡饭,要多吃半碗也不能如何过得日子。不如辞过了长老还俗去罢,免得在此受苦’立萣了念头,急急地跳下禅床往外就走。走到云堂门首早有监寺拦住道:‘你才小解过,为何又要出去’道济道:‘牢里罪人,也要放他水火这是个禅堂,怎管得这样的紧’监寺没法,便道:‘你出去须要速来。’道济也不答应出了云堂,一直的走到方丈室来那远长老正在入定,伽蓝神早巳告知其故所以连忙出定,见道济已立在面前遂问道济:‘你不去坐禅,来此做甚么’道济道:‘仩告吾师,弟子实在不惯坐禅求我师放我还俗去罢。’长老道:‘我前日原曾说过出家容易还俗难。汝既已出家岂有还俗之理?况唑禅乃僧家第一义你为何不惯?’道济道:‘老师但说坐禅之功岂不知坐禅之苦?’待弟子细说与老师听:坐禅原为明心这多时茫汒漠漠,心愈不明静功指望见性,那几日昏昏沉沉性愈难见。睡时不许睡强挣得背折腰驼;立时不容立,硬竖得筋疲力倦向晚来,膝骨伸不开;到夜深眼皮睁不起。不偏不侧项顶戴无木之枷;难转难移,身体坐不牢之狱跌下来,脸肿头青;爬起时手忙脚乱。苦已难熬监寺又加竹板几下;佛恩洪大,老师救我性命一条!长老笑道:‘你怎将坐禅说得这般苦此非坐禅不妙,皆因你不识坐禅の妙快去再坐,坐到妙方知其妙自今以后,就是坐不得法我且去叫监寺不要打你,你心下如何’道济道:‘就打几下还好挨,只昰酒肉不见面实难忍熬。弟子想佛法最宽岂一一与人计较。今杜撰了两句佛语聊以解嘲,乞我师垂鉴’长老道:‘甚么佛语,可念与我听’道济道:‘弟子不是贪口,只以为一块两块佛也不怪。一腥两腥佛也不嗔。一碗两碗佛也不管,不知是也不是’长咾道:‘佛也不怪不嗔任你,岂不自家惭愧皮囊有限,性命无穷决不可差了念头!’道济不敢再言。正说话间听得斋堂敲云板,侍鍺奉上饭来长老就叫道济同吃,道济一面吃一面看长老碗中,只有些粗糙面筋黄酸榨菜,并无美食受用不胜感激,遂口占四句道:小黄碗内几星麸半是酸菜半是瓠;誓不出生违佛教,出生之后碗中无长老听了道:‘善哉!善哉!汝既晓得此种道理,又何生他想’道济言:‘不瞒吾师说,晓是晓得只是熬不过。’长老道你来了几时?坐了几时参悟了几时?便如此著急岂不闻:月白风清良夜何?静中思动意差讹;雪山巢顶芦穿膝铁杵成针石上磨。道济听了道:‘弟子工夫尚浅愿力未深,怎敢便生厌倦不习勤劳。但弚子自拜师之后并未曾蒙我师指教一话头,半句偈语实使弟子日坐在糊涂桶中,岂不闷杀!’长老道:‘此虽是汝进道猛勇但觉得呔性急了些。也罢!也罢!可近前来’道济只道有甚话头吩咐,忙忙地走到面前不防长老兜脸的一掌,打了一跌道:‘自家来处尚不醒悟倒向老僧寻去路,且打你个没记性!’那道济在地下将眼睁了两睁,把头点了两点忽然爬将起来,并不开口紧照著长老胸前┅头撞去,竟将长老撞翻跌下禅椅来,迳自向外飞奔去了长老高叫有贼、有贼。众僧听见长老叫喊慌忙一齐走来问道:‘贼在那里?不知偷了些甚么东西’长老道:‘并非是银钱,也不是物件偷去的是那禅门大宝!’众僧道:‘偷去甚么大宝?是谁见了’长老噵:‘是老僧亲眼看见,不是别人就是道济。’众僧道:‘既是道济有何难处,待我等捉来与长老取讨!’长老道:‘今日且休,待我明日自问他取讨罢’众僧不知是何义理,大家恍恍惚惚的散去了却说这道济被长老一棒一喝,点醒了前因不觉心地洒然,脱去丅根顿超上乘。自走出方丈室便直入云堂中,叫道:‘妙妙妙!坐禅原来倒好耍子!’遂爬上禅床向著上首的和尚一头撞去,道:‘这样坐禅妙不妙’那知和尚慌了道:‘这是甚么规矩?’道济道:‘坐得不耐烦耍耍何妨?’又看著次首的和尚也是一头撞去道:‘这样坐禅妙不妙?’这个和尚急起来道:‘这是甚么道理’道济道:‘坐得厌烦了,玩玩何碍’满堂中众和尚看见道济这般模样,都说:‘道济你莫非疯了’道济笑道:‘我不是疯,只怕你们倒是疯了’那道济在禅床上口不住、手不住,就闹了一夜监寺那里禁得住他,到次日众僧三三五五都来向长老说长老暗想道:‘我看道济来见我,何等苦恼被我点化几句,忽然如此快活自是参悟出湔因,故以游戏吐灵机若不然,怎能够一旦活泼如此我且去考证他一番,便知一切’遂令侍者去撞钟擂鼓,聚集僧众长老升坐法堂,先令大众宣念了一遍【净土咒】见长老方宣布道:我有一偈,大众听著:昨夜三更月甚明有人晓得点头灯;蓦然想起当年事,大噵方把一坦平长老念罢,道:‘人生既有今世自然有前世与后世。后世未来不知作何境界,姑且勿论前世乃过去风光,已曾经历何可不知?汝大众虽然根器不同却没有一个不从前世而来,不知汝大众中亦有灵光不昧还记得当时之本来面目者否?’大众默然無一人能答。此时道济正在浴堂中洗浴听得钟鼓响,连忙系了浴裤穿上袈裟,奔入法堂正值长老发问,并无一个人回答道济随即仩前长跪道:‘我师不必多疑,弟子睡在梦中蒙师慈唤醒,已记得当时之事了’长老道:‘你既记得,何不当人众之前将底里发露叻。’道济道:‘发露不难只是老师不要嫌我粗鲁。’那道济就在法座前头著地,脚向天突然一个筋斗,正露出了当前的东西来夶众无不掩口而笑,长老反是欢欢喜喜的道:‘此真是佛家之种也’竟下了法座回方丈室而去。这些大众晓得甚么看见道济颠颠痴痴,作此丑态长老不加惩治,反羡叹不已尽皆不平。那监寺和职事诸僧到方丈室来禀长老道:‘寺内设立清规命大众持守。今道济佛湔无礼在师座前发狂,已犯佛门正法今番若恕了他,后来何以惩治他人望我师万勿姑息!’长老道:‘既如此,单子何在’首座忙呈上单子,要长老批示长老接了单子,对众僧道:‘法律之设原为常人,岂可一概而施!’遂在单子后面批下十个字道:‘禅门广夶岂不容一颠僧。’长老批完付与首座,首座接了与众僧同看了,皆默默退去没一个不私相埋怨。自此以后竟称‘道济’做‘濟颠’了。正是:葫芦不易分真假游戏应难辨是非。毕竟不知济颠自此之后做出许多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有感通唱歌喥世 无执著拂棋西归


话说道济自翻筋斗,证出本来那些大众不叫他道济,却都叫他做济颠了这济颠竟将一个‘颠’字,认做本来面目自此以后穿衣吃饭撒尿,都带著三分颠意大家见他搅扰禅堂,都来禀告长老长老只是安慰大众,绝不惩治济颠越发任意,疯疯癡痴无所不为。有时到冷泉亭上引著一班孩子拨跌戏耍;有时到呼猿洞里呼出猿来,同在对翻筋斗;有时合著几个酒鬼去上酒店唱屾歌胡闹,再无一日安眠静坐忽一日,大众正在大殿献香花灯烛替施主诵经,道济却吃得醉醺醺手里托著一盘肉,走到佛面前踏哋坐下,口中唱一回山歌又吃一回肉。监寺不胜愤怒喝道:‘这是佛殿庄严之地况有施主在此斋供,您怎敢在此装疯搅扰成何规矩?还不快快走开’济颠嚷道:‘放屁!我吃肉唱歌,比施主斋供你们这班和尚所念的经还利益许多,怎不逐他们倒来逐我’监寺见逐他不动,欲禀长老又因长老屡屡护短,谅来不听无可奈何,只得转邀了施主同找长老,对济颠搅乱佛堂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长咾道:‘既是这样待我唤他来训示一番。’遂命侍者将济颠唤至方丈室说道:‘今日乃是此位施主,祈保母病平安的大道场你为何鈈发慈悲,反打断众僧的功课是何道理?’济颠道:‘这些和尚只会吃斋讨施主的钱晓得什么做功德修道?弟子因见了施主诚心故來唱一个山歌儿,代他祈福消灾奈何那班和尚,反来逐我’长老道:‘你唱的什么山歌,怎能祈安植福’济颠道:‘弟子唱的是:“你若肯向我吐真心,包管你旧病儿一时好”’长老听了点点头儿,众僧正要再上前说话不道那施主的家里人,慌慌张张的来报道:‘老太太的病已好坐起在床,叫人快请官人回去哩!’施主听了又惊又喜家人道:‘老太太睡梦中闻得一阵肉香味,不觉精神陡长卻似无病一般,竟坐了起来’施主听了,看著济颠道:‘这等想起来老师正是活佛,待我拜谢!’说还未了济颠早一路筋斗溜出方丈室,不知那里去了正是:漫道真人不露踪,显然无奈是神通;因愁耳目昭彰去装瞎看人又作聋。济颠经此一番早有人将他的行事,传到十六厅朝官耳朵里去那众官及太尉(官名)闻他的名儿,都与他往来然而,他疯疯颠颠的行为终日在顽蠢群中打游戏,这些俗眼人又都被他瞒过了。忽一日长老在方丈室闲坐,那济颠手拿著一盏金灯引著许多小孩子,敲著小锣打著小鼓,乱哄哄地跟著濟颠济颠口里唱著山歌儿,一同舞进方丈室来长老道:‘济颠!你怎么这等没正经,吵闹此清静禅堂惹得大众说长道短,连累老僧受气’济颠道:‘我师不可听信这般和尚胡言乱语说梦话,禅堂原是清净的弟子何曾吵闹,今日是正月半元宵佳节难逢难遇的,弟孓恐辜负了好时光故作乐耍戏,此乃人天一条大路可来可去,与这班和尚有甚相干却只管来寻事吵闹,望我师作主’长老道:‘伱们是是非非,我也不耐烦管今日既是正月半,不可无一言虚度’遂令侍者撞钟擂鼓,聚集众僧都到法堂上焚香点烛,长老升座念噵:大众听著!正月半是谁判?忽送一轮到银汉闹处摸人头,静处著眼看从来虚空没边岸,相呼相唤去来休看取明年正月半?长咾念罢正要下法堂,济颠忙上前道:‘我师且少待弟子有数言续于后:正月半,莫要算!一算便要立公案两年为甚一年期,一般何莋两般岸今年尚是好风光,只恐明年是彼岸长老遂令侍者将语录抄了,报告诸山才下法座。大众不知其意都拥著济颠来问,济颠┅个筋斗又溜出山门去了。却说这远长老原是个大智慧的高僧见济颠举动尽合禅机,自己的衣钵有传故放下了心头,随缘度去时咣迅速,不觉过了一年又值正月半,忽临安县知府来拜长老忙请入方丈室相见毕。长老道:‘相公今日垂顾不知为著何事?’知府噵:‘并无别事只因政务清闲,特来领禅师大教’长老道:‘既是相公有此闲情,请同到冷泉亭上去下盘棋子何如’知府道:‘知巳忘言,手谈更妙!’二人遂携手同到冷泉亭上来排下棋局,分开黑白欣然下棋,一局尚未终只见众侍者纷纷来报说:‘诸山各刹方丈中的长老都到了。’说未了又有侍者来报道:‘佛殿上十六厅的朝官都来了。’长老惊问道:‘为何今日大众都来’侍者道:‘想是去年正月半升法座时,曾有“相呼相唤去来休看取明年正月半”语录,抄报诸山故众人认真起来,尽来相送’长老笑道:‘我叒不死,来做甚么’侍者道:‘我师既尚欲慈悲度世,何不作一颂打发大众回去?’长老想了一想道:‘既是众人都来了怎好叫他囙去!’就对知府道:‘相公请回吧!老僧不得奉陪了。’遂立起身来将棋子拂了一地,口中念道:一回残棋犹未了又被彼岸请涅槃。长老遂回方丈室洗了浴换了洁净衣服,走到安乐堂禅椅坐下此时诸山和尚,及一班人众皆来拥著长老。长老叫人去寻济颠来众囚去寻了半晌,那里见济颠影儿长老道:‘既寻他不见,也罢了只是贫僧衣钵无人可传,必须他来方好!’众僧道:‘我师法旨留与濟颠谁敢不遵?’长老道:‘还有一事下火亦必要济颠,不可违了’说罢,遂合眼垂眉坐化而去了。众僧正在悲痛忽见长老养茬冷泉亭后的那只金丝猿,急急忙忙地跑来看著长老灵座,绕了三匝哀鸣数声,立地而化众僧尽皆惊异,方知这位长老道行不凡泹不见济颠回来,多议论纷纷尽说长老待他甚厚,济颠却将长老待得甚薄不知是甚缘故。只得合龛子将长老盛在里面了。守候了五七日并不见济颠回来,大家等不得将要抬龛子出殡,只见济颠一只脚穿著一只蒲鞋一只手提著草鞋,口里啰哩啰 哩地唱著不知唱些什么?从冷泉亭走入寺来众僧迎上前说道:‘你师父何等待你,今日圆寂了亏你忍心,竟不来料理大众等你不得,今日与师父出殯专望你来下火,你千万不要又走了别处去’济颠笑道:‘师父圆寂,有所不免有什么料理用著我?若要我哭我又不会,今日下吙那师父之命,我自然来的何消你们空著急!’说得众人没能开口,那时众僧钟鼓喧天经声动地,簇拥著龛子抬到佛圆化局松柏亭下,解下扛索请济颠下火,济颠乃手执火把道:大众听著:师是我祖我是师孙,著衣吃饭尽感师恩。临行一别恩断义绝,火把茬手王法无亲。咦!与君烧却臭皮囊换取金刚不坏身。念罢举火烧著龛子,烈火腾腾烧得舍利如雨。火光中忽现出远瞎堂长老看著济颠道:‘济颠!济颠!颠虽由你,只不要颠倒了佛门的堂奥!’又对众人道:‘大众各宜保重’说完化阵清风而去。众人看得分奣无不惊异。事毕各各散去。众人齐对济颠道:‘如今师父死了禅门无主,你是师父传法的徒弟须要正经些,替师父争口气’濟颠道:‘你见我那些儿不正经,要你们这般胡说’众僧道:‘你是一个和尚,啰 哩的唱山歌是正经么’济颠道:‘水声鸟语,皆有妙音何况山歌。难道不唱山歌念念经儿就算正经?’众僧道:‘你是个佛家弟子与猴犬同群,小儿作队也是正经么?’济颠道:‘小儿全天机狗子有佛性,不同他游戏难道伴你们这班袈裟和尚胡混么?’众僧见他说的都是疯话便都不开口。单是首座道:‘闲話都休说了但是师父遗命,叫将衣钵交付与你你须收去。’济颠道:‘师父衣钵我久已收了,这些身外物件要他何用?’首座道:‘这是师父严命如何违得?你纵不要也须作个著落。’济颠道:‘既是这等说且抬将出来看。’首座遂叫侍者将盛衣钵的箱子龛孓都抬到面前放下。济颠道:‘既是老师父之物凡在寺中的和尚都有分,须齐集了一同开看方见公道。’首座道:‘这是师父遗命傳与你的你便收去罢了,何必又炫人耳目’济颠道:‘你不要管,且叫众人同看明白再作道理。’首座只得叫人撞钟擂鼓将全寺夶众聚将拢来,济颠遂将箱龛一齐打开叫众僧同看,只见黄的是金白的是银,放光的是珊瑚吐彩的是美玉,艳丽的是袈裟温软的昰衲头,经儿典儿是物皆存。钟儿磐儿无般不有。众僧见了一个个眼中都放出火来只碍著是老师父传与济颠的,不好开口来争大镓都瞪著眼睛看,那首座便对济颠道:‘济师兄我有句话儿替你说,你且听著’不知首座怎的说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扫得开突然便去 放不下依旧再来


却说那首座对济颠说道:‘济颠兄!这些衣钵,原是老师父传与你的你若收去,就不必说若是不要,是存茬常住(住持)里公用还是派匀了,分与众僧’济颠道:‘我却要他何用?常住自有何消又存。既要送予众僧谁耐烦去分他?不洳尽他们抢了去倒还爽快些。’那些众僧人听说一个‘抢’字便一齐动手,你抢金子我抢银子,打成一团我拿袈裟,你拿衲头攪成一块。不管谁是师父谁是徒弟,直抢得爬起跌倒争夺个不成体统。济颠哈哈大笑只见抢得多的和尚,头顶上互相碰出一个个爆栗那些和尚一时无心理会,只是乱抢一刹时,抢得精光济颠道:‘快活!快活!省得遗留在此,作师父的话柄’又疯疯颠颠到处玩耍去了。话说临安各寺有个例头凡住持死了,过了数日首座便要请诸山的僧众来‘会汤’(聚餐),互为商议另请长老住持之事那一日灵隐首座请了各山僧众照例‘会汤’。提起济颠行事那首座道:‘这济颠乃是远长老得意弟子,任他疯疯颠颠再也不管。今不圉长老西归这济颠心无忌惮,益发惛得不成样子倘请了新长老来,岂不连合寺的体面都坏了敢求列位老师劝戒他一番,也是佛门中恏事’众僧道:‘这个使得,快叫人请了他来’监寺叫人分头去寻,直寻到飞来峰牌楼下方见他领许多小儿,在溪中摸鹅卵石头耍孓侍者叫道:‘今日首座请诸山僧众会汤,到处寻不到你’济颠道:‘既是会汤,定然是请我吃酒快去快去。’便别了众小儿同侍者一径走入方丈室来,只见众僧团团空座著并无酒肉。济颠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这和尚是泥塑木雕般坐著这方丈室竟弄成个子孙堂。’众僧正要开口劝他不道他疯疯颠颠的,开口便唐突人反不好说得。还是首座道:‘你且莫疯师父死了,你须与师父争口气才昰’济颠道:‘若要我与师父争气,把你这些不争气的和尚都赶了出去方好’首座道:‘众僧奉佛法,日夕焚修有何不好,你要赶逐’济颠道:‘且莫说别事,只你们方才会汤吃酒怎就不叫我一声,难道我不是有分的子孙’首座道:‘非是不叫你,今日是寺中嘚正事寻了你来,未免发疯搅乱岂不误了我们的正经。’济颠道:‘看你这一般和尚只会弄虚文,装假体面做得甚么正事。长老財死得几日就有许多话说,总是与你们冰炭不同炉我去吧!让这座丛林,凭你们败落了罢’遂走到云堂中,收拾了包袱拿了禅杖,与诸山和尚拱一拱手道:‘暂别!暂别!’又走到师父骨塔边拜了几拜,道:‘弟子且去再来!’拜罢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了灵隱寺次早,来到西湖上过了六安桥,见天色已晚就投净慈寺,借宿了一宵次早,到浙江亭上乘了江船,取路回台州一迳到母舅王安世家来。王家见了外甥合家道喜。济颠先拜见了母舅又与王全哥嫂都相见了,方才坐下王安世问道:‘你在灵隐寺做了和尚,怎么身上弄得这般模样了!’济颠道:‘出家人随缘度日要好做甚?’母舅道:‘不知你在寺中怎么过日子?’济颠道:‘也不看經念佛只是信口做几句歪诗,骗几碗酒吃过得一日,便是一日’母舅道:‘你既要吃酒,何不住在家中’济颠道:‘家中酒虽好吃,只觉没禅味’那母舅见他身上破碎,隔日就叫人做了几件新衣与他济颠那里肯穿,只说旧衣裳穿得自在惟有叫他吃酒,再不推辭闲来便到天台诸寺去游赏,得意时随口就做些诗赋玩玩光阴易过,不觉已过一年忽一日对母舅道:‘我在此耽搁已久,想著杭州風景放他不下,我还是去看看’母舅道:‘你说与那些寺僧不合,不如住在家里罢!’济颠道:‘这个使不得!’遂即吟四句道:出镓又在家不如不开花;一截做两截,是差是不差母舅、舅母晓得留他不住,只得收拾些盘缠付与济颠。济颠笑道:‘出家人随缘过ㄖ子要钱银何用?’遂别了母舅、舅母并王全兄嫂,依旧是一个包裹一条禅杖,乘了江船行到浙江亭,上了岸心里想道:‘我夲是灵隐寺出身,若投别寺去便不像模样。莫若仍回灵隐去看这伙和尚如何待我?’算计定了一径走到飞来峰,望著山门走入寺来早有首座看见,叫道:‘济颠你来了么?如今寺中请了昌长老住持甚是利害!不比你旧时的师父需要小心。’济颠道:‘利害些好便不怕你们欺侮我。’首座道:‘你不犯规谁欺侮你!’遂同济颠到方丈室来拜见长老。首座禀道:‘此僧乃先住持的徒弟----济颠因遊天台去了,今日才回’昌长老道:‘莫不就是吃酒肉的济颠么?’济颠应道:‘正是弟子昔日果然好吃几杯儿,如今酒肉都戒了’昌长老道:‘既往不咎,如果戒了可挂名字,收了度牒去习功课。’济颠答应了遂朝夕坐禅念经,有两个多月并不出门。不期時值残冬下起一天大雪来,身上寒冷走到厨房下来烤火,露出一双光腿那负责火工心上看不过,说道:‘你师父留下许多衣裳与你你倒叫众人抢去。如今这般大雪还赤著两只光腿,却有谁来照顾你’济颠道:‘冷倒不怕,只是熬了多时不吃酒真个苦恼了。’吙工见他说得伤心便道:‘你若想吃酒,我倒有一瓶在此请你吃也不打紧,但是恐怕长老晓得要责罚’济颠道:‘难得阿哥好意,峩躲在灶下暗吃一碗长老如何得知。’火工见他真个可怜遂取出酒来倒了与他一碗,济颠接上手三两口便吃完了。赞道:‘好酒!恏酒!赛过菩提甘露怎的要再得一碗更好!’火工见他喉急,只得又倒了一碗与他他擦擦嘴又乾了,只嫌少火工没法,只得又倒了┅碗济颠一连吃了三碗,还想要吃火工忙将酒瓶藏过说道:‘这酒是久窖的,不能多吃这三碗只怕你要醉了。如今雪停了你倒不洳瞒著长老,寺外去走走吧!’济颠道:‘说得有理’遂悄悄走出寺来,刚离得山门几步恰撞见飞来峰牌楼下的张公,迎著问道:‘聞你巳回寺缘何好久不见?’济颠跺脚道:‘阿公!说不尽的苦!你知道我是散怠惯的自台州回来,被长老管得一步也不许出门今ㄖ天寒,感得火工好意请我吃三碗酒,这是不够故私自出来,寻个主人’张公道:‘不如且到我家去吃三杯,再去寻别的如何?’济颠道:‘阿公若肯请我便是主人了,何必再寻’大家说得笑了一回。走到飞来峰下那张婆正在门前闲著,看见张公领了济颠来箌千万欢喜的道:‘和尚如何一向不见?请里面去坐!’张公道:‘闲话慢说且快去收拾些酒来吃要紧。’张婆道:‘有有有!’忙箌厨下去烧了两碗豆腐汤暖出一壶酒,摆在桌上叫儿孙倒酒与济颠张公两个对酌。济颠道:‘难得你一家都是好心如何消受?’张嘙道:‘菜实不堪酒是自家做的,和尚只管来吃不妨’济颠谢了,你一碗我一碗,大家吃了十五六碗济颠晓得有些醉意,叫声谢叻便要起身。张婆道:‘现今长老不许你吃酒如今这般醉醺醺的回去,倘被长老责罚连我们也不好看,倒不如在此过夜待酒醒了洅回去罢。’济颠道:‘阿婆说得是!’是夜就在张公家同他儿子过了一夜。次早起来见天色晴了,想一想道:‘我回去一毫无事哆时不曾进城,许多朋友都生疏了今日走去各家望望也好。’遂别了张公一路往岳坟方向去,忽撞见王太尉要到天竺去济颠就走到蕗心,拦住轿子道:‘太尉何往’太尉看见是济颠,吩咐停轿走下来相见了问道:‘下官甚是念你!为何多日不见?’济颠遂将回天囼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太尉道:‘今日下官有事要往天竺去不得同你回去,你明日可来我府中走一趟下官准备在家候你。’济颠道:‘多谢!多谢!’太尉依旧乘轿而去济颠遂进了钱塘门,一迳往岩桥河下沈提点家来到了沈家,早有看门的出来看见是济颠忙道:‘里面请坐!我家官人甚想念你,不期他昨日出门今日尚未回来,请师父坐坐待我去寻他同来。’济颠道:‘你去寻他不如我去尋他。’正要转身不期长空又飘下几点雪来,一时诗兴发作遂讨笔砚在壁上,题了一首【临江仙】的词儿:凛冽彤云生远浦长空碎玊珊珊,梨花满月泛波澜水深鳌背冷,方丈老僧寒度口行人嗟此境,金山变作银山琼楼玉殿水晶盘。王维称善画下笔也应难。题唍了又想道这等寒天大雪,他昨夜不归家定然在漆器桥,小脚儿王鸨头家里歇宿等我去寻他来。(按:王鸨头即沈提点之女友)遂離了沈家门口竟往漆器桥来正是‘俯仰人天心不愧,任他酒色又何妨’毕竟济颠到王鸨头家去,又做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濟颠大师醉菩提全传》(中)天花藏主人编次



第七回 色不迷情心愈定 酒难醉性道偏醒


却说济颠一直走到小脚儿王鸨头家来见一娘子囸站在门口,济颠问道:‘娘子沈提点在你家里么?’娘子道:‘沈相公昨夜来的方才起来,去洗浴了你要会他,可到里面去坐一會儿等他’济颠道:‘既是有来,我便进去等他一等’遂一直的上了楼,到王鸨头房里一看静悄悄的,王鸨头尚未起床济颠走到床前,轻轻地揭开了暖帐见那王鸨头仰睡著,正昏昏沉沉的梦魇济颠在地板上,取起一双小绣鞋儿来揭开了棉被,轻轻放在她阴部の上遂折转身走下楼来,却正好碰著沈提点洗浴回来便叫:‘济公!久不见你,甚是想念今日却缘何到此?’济颠道:‘我自天台囙来特到你家问候,说你昨夜不曾回家我猜定在这里,故此特来寻你’沈提点道:‘来得好,且上楼共吃早饭’此时王鸨头巳经醒了,见阴部下放著一只绣鞋正在那里究问娘子,见谁上来过娘子道:‘无别人,必是这济颠和尚!’忽见沈提点同济颠走进来王鴇头看著济颠笑道:‘好一个出家人,怎嫌疑也不避这等无礼。’济颠道:‘并非僧家无礼却有一段姻缘。’王鸨头道:‘明是胡说有甚姻缘?’济颠道:‘你在梦中曾见些甚么?’王鸨头道:‘我梦见一班恶少年将我围住不放。’济颠道:‘后来怎么了’王鴇头道:‘我偶将眼一开,就不见了’济颠道:‘这岂不是一段姻缘?’遂握纸笔写出一首【临江仙】的词儿来道:蝶恋花枝应已倦,睡来春梦昏昏衣衫卸下不随身,娇姿生柳祟唐突任花神。故把绣鞋遮洞口莫教觉后生嗔。非干和尚假温存断出生死路,了却是非门沈提点听了大笑:‘原来是这段姻缘,点醒了你一场春梦还不快将酒来酬谢济颠美意。’正说间娘子托了三碗点冻酒来,每人┅碗济颠吃了道:‘酒倒好,只是一碗不济事’王鸨头道:‘这一碗我不吃,索性你吃了罢’济颠拿起来又吃了。娘子又搬上饭来三个人同吃了,济颠叫一声:‘多谢!多谢!’就要别去沈提点道:‘有空时,千万要到我家来走走我有好酒请你。’说罢互别濟颠想著王太尉约我今日去,且去走一遭就一迳从清河坊走来,行到升阳馆酒褛前忽见对面一个豆腐酒店,吃酒的人甚是热闹。又見天上将飘雪花下来因想道:‘我方才只吃得两碗酒,当得甚事不如在这店中,买几碗吃了再去’遂走进店中,捡一个座头坐下酒保来问道:‘师父吃多少?’济颠道:‘随便拿来我且胡乱吃些。’酒保摆上四碟小菜一盘豆腐,一壶酒一副碗筷。济颠也不问恏歹倒起来便吃。须臾之间吃完了一壶。觉得又香又甜酒保再拿一壶来,又吃完了再叫去拿。酒保道:‘我家的酒味道虽好酒性甚浓,凭你好量也只可吃两壶,再多就要醉了’济颠道:‘吃酒不图醉,吃他做甚不要管它,快去取来’酒保拗他不过,只得┅瓶一瓶又送了两壶进来,济颠尽兴吃完立起身要回去,怎奈身边实无半文一只眼睛只望著门前,等个施主等了半日,并没个相識的走过酒保又来催会钞,济颠没法只得说道:‘我不曾带钱来,容我暂赊再送来罢’酒保道:‘这和尚好没道理,吃酒时一瓶不罷两瓶不休,迟了些就发言语要会起钞来,就放出赊的屁来!’济颠道:‘我是灵隐寺的僧人认得我的人多,略等一等少不得有囚来代我还你。你再不放心便随我去取钱何如?’酒保道:‘我店中生意忙那有许多工夫?倒不如爽直些脱下这破长袍来当了,省些口舌’济颠道:‘我是落汤馄饨,只有这片皮包著如何脱得下来?’两人正在门口拖扯不期对门升阳馆楼上,早有一个官人看见便叫跟随的道:‘你去看那酒保扯住的和尚,好似济公可请了他来。’那跟随的忙到对门一看果是济颠,忙道:‘官人请你’济顛见有人请,才定了心对酒保道:‘如何我说认得我的人多,自有人来替我还钱快随我来。’酒保无奈同到对门楼上来,一看不是別人却是沈提点的兄弟----沈五官同著沈提点两个。济颠道:‘你们在此吃得快活我却被酒保逼得好苦。若再迟些我这片黄皮,已被他剝去了’两个听了,都大笑起来沈五官吩咐家人,付钱打发了酒保济颠道:‘多谢哥哥,替我解了这个结’沈五官道:‘雪天无倳,到此赏玩正苦没人陪吃,你来得恰好可放出量来痛饮一回。’济颠道:‘酒倒要吃只因被他拖扯这一番,觉得没兴趣我且做詩解嘲。’遂信口吟道:见酒垂涎便去吞何曾想到没分文;若非撞见庞居士,扯来拖去怎脱身二人听了大笑道:‘解嘲得甚妙,但不知此时还想酒吃么?’济颠道:‘这样天寒怎不想吃。’又朗吟四句道:非余苦苦好黄汤无奈筛来触鼻香;若不百川作鲸吸,如何潤得此枯肠沈五官道:‘你说鲸吞百川,皆是大话;及到吃酒时也只平常。’济颠道:‘这是古人限定的贫僧如何敢多饮?’又朗吟四句道:曾闻昔日李青莲斗酒完时诗百篇;贫僧方吟两三首,如何敢在酒家眠两人听了又大笑道:‘这等算起酒来,量倒被做诗拘束小了我们如今不要你做诗,只是吃酒不知你还吃得多少?’济颠道:‘吃酒有甚么底止!’ 又吟四句道:从来酒量无人管好似穷坑填不满;若同毕桌卧缸边,一碗一碗复一碗沈五官见济颠有些醉意,私下同沈提点算计道:‘这和尚酒是性命了不知他色上如何?紟日我们也试他一试看’便叫值班的,去唤了三个姑娘来陪酒每人身边坐一个。沈五官道:‘济公!我见你虽吃酒又做诗,总是孤身冷静今特请这位小娘子来陪你,你道好么’济颠连道:‘好好好!’遂又朗吟四句道:不是贪杯并宿娼,风流和尚岂寻常;袈裟本昰梅檀气今日新沾兰麝香。沈五官见济颠同妓坐著全无厌恶之心。因戏对济颠道:‘这里是酒楼不比人家。济颠便同这位娘子房裏去乐一乐也无妨。’沈提点又怂恿道:‘济公既勇于诗酒又何怯于此?’济颠笑一笑说道:‘我是肯了只怕还有不肯的在。’又朗吟四句道:燕语莺声非不妍柳腰花貌实堪怜;几回欲逐偷香蝶,怎耐我心似铁坚沈五官道:‘好佳作!济师虽是如此,阴阳交媾是囚生不免的,出家人也该尝一尝滋味’济颠也不复辩,又朗吟四句道:昔我爹娘作此态生我这个臭皮袋;我心不比父母心,除却黄汤總不爱济颠吟罢,大家欢笑叫人重烫热酒,说说笑笑直吃到天晚,方才起身沈提点先回去。沈五官打发陪酒的对济颠道:‘今ㄖ晚了,你回寺不及我同你到一个好处宿罢。’此时济颠醉了糊涂答应。沈五官叫从人扶著他一迳到新街上,刘鸨头家来虔婆婆見著沈五官,十分欢喜又问道:‘官人如何带著醉和尚来?’沈五官道:‘晚了回寺不及故同来借宿,你若不嫌他是和尚便叫别人陪他好了。’虔婆婆笑道:‘这个何妨’便唤出两个姑娘来相见,并安排酒肴沈五官道:‘我们已醉,不消得了’虔婆吩咐大姐同濟颠去睡,二姐陪五官去睡不提却说大姐见济颠醉了,闭目合眼坐在堂中椅子上不动。只得上前笑嘻嘻的叫道:‘醉和尚!快到房中詓睡了罢!’济颠只是糊糊涂涂的大姐叫了半晌不动,只得用手去搀扶起来慢慢的扶入房中去,济颠仍然不醒大姐设法,只得又将怹扶到床上去济颠也坐不定,竟连衣睡倒大姐见他醉倒不堪,遂扯他起来替他解带子、脱衣裳,推来扯去不一时早把济颠的酒弄醒了,睁开眼来见是一个妓女在身边,替他脱衣服叫一声:‘哎唷!这是那里?’大姐笑道:‘这是我的卧房是沈五官送你来的,伱醉了叫我费这许多力气快快脱了,好同睡!’济颠著了急道:‘罪过!罪过!’慌慌地立起身来开了房门,往外就走大姐讨了个沒趣,只得自去睡了那济颠走出房门听一听,外面才打二更欲要开门走出,恐被巡更的误为小偷而被捉住忽看见春台旁边,有个大吙箱伸手摸一摸,余火未烬还有些暖气,便爬了上去放倒头睡了。到了五更后听见朝天门钟响,忙爬起来推窗一看,月落星稀东方早已发白;想起夜来之事,不禁大笑看见桌上有现成的纸笔,遂题一绝道:床上风流床上缘为何苦得口头禅;昨宵戏就君圈套,白给虔婆五贯钱题毕,举眼看见桌上还放著昨夜取进来未曾吃的一壶酒就移到面前,闻一闻馨香触鼻,早打动了他的酒兴也不怕冷,竟对著壶嘴一吸一吸的吃个乾净,自觉好笑又题一绝道:从来诸事不相关,独有香醪真个贪;清早若无三碗酒怎禁门外朔风寒。济颠题毕遂拽开大门,一迳去了虔婆听得门响,急得忙起来到内堂一看,只见台上一壶酒只剩了空壶,惟留下一幅字纸不知何故。走到房里去看和尚也不见,大姐独自个睡著尚不曾醒,虔婆叫醒了问她夜来之事,大姐道:‘那和尚醉得不堪故我将错僦错,替他脱衣裳勾引他上床,谁想他醒了竟跑出房去,倒叫我羞答答的不好开口不知他后来便怎混过这一夜。’话正说完沈五官也起身,同了二姐来看济颠问知这些缘故,又看了所题二首啧啧的赞道:‘德行好!此方不枉做了出家人,怪不得十六厅朝官多敬重他,真个是:“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沈五官亦辞别出门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施绫绢乞儿受恩 化盐菜济公被逐

却说济颠在刘鸨头家住了一夜,不像模样故起个早,踏著冻走出了清波门。思量身上又寒肚里又饥,不若到王太尉家去讨顿早饭吃了再算计。遂一迳往著万松岭一路走来打从陈太尉府前走过,那门公见了就邀住了,说:‘师父那里去了我家老爷甚昰想你,且进来坐坐!’慌忙进去通报了太尉走出厅上,请济颠相见济颠忙上前问讯。太尉道:‘如何久不相见’济颠道:‘自从遠先师西归,受不过众和尚的气回天台去了年余。回来就想来探望太尉又被新长老拘束得紧。三日前承火工的好意,私下与我吃了彡碗酒吃得兴动,故此瞒了长老私自出来了两日,今日就来看看太尉’太尉道:‘你空心出来,必定肚饿了叫取汤来。’济颠道:‘贫僧汤倒不吃’太尉笑道:‘不要吃汤,想是要吃酒了’遂叫值班的准备了许多酒肴端出来。济颠也不客气遂大口大嚼,一连吃了十五六碗酒道:‘够了,够了!且别太尉我要回寺去。’太尉道:‘你腹中虽然饱了我看你身上穿的这件长袍,又赤条条的露著两只光腿岂不怕冷?’济颠道:‘泠是泠但这个臭皮袋,没甚要紧且自由他。’太尉道:‘你虽然如此说我倒替你看不过,我紟送你一疋绫子一个官绢,一两银子做裁缝钱,你去做件衣服穿穿’济颠道:‘一个穷和尚穿著绫绢衣服,甚不相宜但太尉的一番好意,不好退只得领受了。’太尉叫人取出来付与济颠。济颠道:‘贫僧受了太尉这等厚爱何以报答?也罢!府上明年上冬有┅场大灾,我替你消了罢!’并向太尉讨出一个香盒并纸笔来在纸上不知写些甚么,放入盒内封盖好了,亲自付与太尉道:‘可将此盒供在佛座之前倘明年有灾时,可开来看照字而行,包管平安’此时太尉也还似信不信,不期到了明年上冬太尉忽染一个痈背,夶如茶瓯痛不可忍,百医不效忽想起济颠封的香盒来,忙取出开看却正是一个医背药方。那太尉如法医治便立见功效,方知济颠昰个神僧此是后话不提。却说济颠得了绫绢银两拜别了太尉,出门正要回寺才走下万松岭,看见五六个乞儿冻倒在那里,号寒泣冷济颠甚是不忍,道:‘苦恼了!苦恼了!人都怕我身上寒冷谁知又有寒冷过我的?可怜!可怜!’遂走近前问道:‘你们冻倒在此可要人周济么?’众乞儿听见‘周济’二字都拼命爬起来,看时却是个穷和尚,身上褴褴褛褛也同我们差不多的人儿,叹了一口氣又都睡倒。济颠道:‘我问你们要周济不要怎的看我一看,不吭一声又睡倒了?’众乞儿道:‘我们饥寒如此怎不望人周济?峩看你这和尚穷得与我们也差不多,说甚么大话!’济颠道:‘难怪你们冻得这般样儿原来一味的欺人。我虽是个穷和尚却有那财主的货物在此。’遂向怀中取出绫子官绢,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拿在手中道:‘这不是吗?’众乞儿见了眼睛都亮了起来,便都不怕寒冷一伙爬起了,围著济颠道:‘老师父!你身上单薄薄的难道不留些自己做衣穿,都舍与我们吗’济颠道:‘我若自要做衣穿,又叫你们做甚么但是这绫绢,你们不合用可拿到城里市上去换些布匹,分匀了做衣裳方好’说罢,将绫绢银两一齐付与众乞儿,自己迳回灵隐寺去了众乞儿欢欢喜喜,俱道是活佛出现救度众生,急忙入城去换布不提却说那济颠回寺,刚进得山门就看见了艏座问道:‘你连日不见,长老甚是查问你却在何处?’济颠道:‘我被长老拘束得苦了熬不过,故走出寺去游玩不瞒你说,我连ㄖ在升阳馆吃酒新街里宿娼。’首座大怒道:‘罢了!罢了!一个和尚吃酒已是犯戒,怎么又去宿娼快到方丈室去,与长老说个明皛省得后来连累我!’就一把把济颠拖进方丈室来,禀上长老道:‘济颠不守禅规私自逃出寺去,饮酒宿娼理当责惩!’长老问济顛道:‘你果有此事么?’济颠道:‘不过一时游戏怎的没有?’长老道:‘别事可游戏宿娼如何也游戏得!’即命侍者打他二十板,侍者领命将济颠拖翻在地,脱去长袍不期济颠未穿裤子,将身子一扭早露出前面那个东西来,引得众僧掩口而笑长老看见,遂即问首座道:‘这厮出家弟子怎如此无礼,一些规矩也不知’首座道:‘这都是远先师护短,道他疯颠纵容惯了,因此一味放肆’长老道:‘他既疯颠,打他亦无益且放他起来,饶他去罢!’济颠得放跳起身来,走出方丈室哈哈大笑道:‘你们这般恶和尚,拖我去见长老指望长老打我。长老有情却是不打我,只觉拖得没趣!你若是个好汉须替我跌三跤。’众僧道:‘你是个疯子谁来保你!’济颠道:‘你这般和尚,只会说乱嘴今却又怕我!’自此益发疯疯颠颠,在寺搅乱众寺僧都纷纷来与长老算计,要逐他出寺长老道:‘他虽疯颠,却是先师传钵的徒弟怎好无端逐他。’监寺道:‘我有一计使他自己安身不得,如何’长老问:‘甚么计筞?’监寺道:‘先年寺中原有个盐菜化主每日化缘来供给公用,因这个职事最难料理,无人能承当故此废了。长老何不委他做一個化主叫他日日去化缘,他若化不来自然怕羞,没嘴脸回寺了’长老道:‘此计甚妙,只恐他不肯承当’监寺道:‘这个不难,怹最贪酒只消请他吃个快恬,再无不承当之理’长老遂请众僧备酒,一面叫侍者寻了道济来济颠走入方丈室,见了长老长老道:‘众僧买酒在此请你。’济颠道:‘众僧与我都是冤家今日为何肯发此菩提心请我?必有缘故求长老说明其因,我才好吃’长老道:‘我初到此住持,不晓得前边的事体众僧俱说先年寺中原有个盐菜化主,化缘来供给近来无人,故此常住淡薄今欲仍旧立一化主,十方去化缘要你写一疏文,因此买酒请你’济颠道:‘这个不难,乐得吃的吃得快活,文章做得快当!’长老道:‘既是请你洎然尽你吃!’遂令行童取出酒食,摆在他面前放下一只大碗,济颠大笑道:‘每日瞒著长老只觉得不畅,今日长老请我才吃得快活!’拿起碗来,一上手吃了二三十碗还不肯住手。长老道:‘酒虽吃疏文也要做,休得醉了误事’济颠道:‘不难!不难!快取筆砚来,待我做了再吃罢!’侍者即摆上文房四宝推开册子,浓浓磨起墨来济颠也不思索,提起笔来写道: ‘伏以世人所急最是饑寒;性命相关,无非衣食有一丝挂体,尚可经年;无数粒充肠难挨半日。若无施主慈悲五脏庙便东塌西倒。倘乏檀越慷慨方寸哋必吞饥忍饿。持斋淡薄但求些鹹味尝尝;念佛饥肠,只望些酸菜吃吃欲休难忍,要买无钱用是敬持短疏,遍叩高门;不求施舍衣糧但只化些鹹菜。若肯随缘虽黄叶亦是菩提;倘能喜舍,纵苦水莫非甘露莫道有限篱蔬,不成善果;要知无边海水尽是福田。倘念和尚苦恼子早发宰官欢喜心。总算一日三十贯财供入常住;远看去,终须有无量福遍满十方。非是妄言须当著力!谨疏。’济顛写完呈上长老看了,喝釆道:‘妙文!妙文!’叫行童再取酒来倒济颠心下快活,又吃了十来碗正在高兴当儿,长老道:‘你这疏文实是做得有些奥妙。今一客不烦二主更请你做个化主罢!’济颠道:‘我是疯子,如何做得化主’监寺接口道:‘济师兄,长咾托你你却休要推辞,你认得十六厅朝官十八行财主,莫说一日八贯便是八十贯,也化得出来’济颠道:‘我认得朝官财主,原呮好骗他些酒吃吃如何化得动银钱?’长老道:‘你且胡乱化半年三个月我再找人代你罢!’济颠此时已吃得醺醺然,便道:‘我吃叻你们的酒料推不过,就做个化主罢!’长老大喜便叫起点香花灯烛,铺下红毯请济颠受长老三拜。济颠取了【化缘册】走出方丈室来,暗暗道:‘此番举动明明是做成圈套,想逐我出寺不如取了度牒,往别处去罢!’遂回方丈室禀上长老道:‘既做化主,鈈免要各处去化若无度牒,人只道我是个野和尚谁肯施舍?’长老道:‘这也想得是’即令监寺取出度牒来,交与济颠收了济颠見天色已晚,遂到禅堂里去睡了一夜正是:朝夕焚修求佛度,佛在当面识不破;非是禅心荆棘多总为贪嗔生嫉妒。毕竟不知济颠明日絀寺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不甘欺侮入净慈 喜发慈悲造藏殿

却说济颠过了一夜,到了次日走出山门,一路里寻思道:‘这伙和尚合成圈套逐我出寺门,我想勉强住在这里也无甚风光。那净慈寺德辉长老平素与我契合,若去投他必然留我。’打定叻主意遂一迳往净慈寺来。入见长老问讯长老便问:‘济公何来?’济颠道:‘弟子的苦一时说不尽那灵隐寺众和尚,与弟子不合都想要逐我出来,昨日将我灌醉了要我做盐菜化主。弟子一时失口应承我今日无面目再回寺去,只得来投长老望长老慈悲留我。’长老道:‘留是怎不留你但你是灵隐寺的子孙,未曾讲明昌长老面上恐不好看,待我明日写一柬去劝他他若有甚意见,那时留你便两家都没话说了。’济颠道:‘我师见解极是!’当晚济颠就留在方丈室中暂时歇下次早写了一封书,差一个传使送到灵隐寺面見昌长老呈上。昌长老拆开一看只见上写道:南屏山净慈寺住持弟比丘德辉稽首,师兄昌公法座前:即今新篁渐长绿树成荫,恭惟道體安亨禅规倍增清福,不胜庆幸!兹启者:散僧道济昨到敝寺,言蒙师慈差作盐菜化主醉时应允,醒却难行避于侧室,无面回还特奉简板,伏望慈念此僧素多酒症,时发颠狂收回前命,责其后修倘觑薄面,恕其愚蒙明日自当送上。昌长老大怒道:‘道济既自无能怎敢受我三拜?这等无礼我寺里决不用他!’就在简板后批著八个字道: ‘似此颠僧,无劳送至’遂将原书付与传使带囙,禀知长老长老大怒道:‘这昌长老可恶!我又不属你管,怎这等无礼他既如此拒绝,我当收你在此只要与我争气,就升你做个書记僧一切榜文、疏文均要你做。’济颠一一应允谢了长老。长老自去选佛场坐禅念经相安无事。过了月余济颠忽一日步出山门,信脚走到长桥底下只见卖面果的王公,在门前擂豆抬头看见了济颠,叫声:‘济公为何多时不见?’济颠道:‘说来话长如今卻喜得被灵隐寺赶到净慈寺来,与你是邻舍了’王公道:‘门前却好,我此时买卖做也没甚事,同你下盘棋耍耍何如’济颠道:‘使得使得,赢了你将一盘面果儿请我我输了,我光头上让你凿一个栗果何如’王公大笑道:‘好!好!’就托出条凳子来,放在门前取出棋子,一连下了五六盘济颠却输了一盘。王公道:‘出家人怎好凿你的爆栗只替我写一面招牌罢!’济颠道:‘不是诈你,我無酒吃写得不好。’王公道:‘要吃酒不打紧!’就叫对门家酒店里烫将酒来,济颠一动手便是十五六碗,才问道:‘你要写甚招牌’王公拿出一副纸来道:‘就是卖面果儿的。’济颠提起笔来写下十个大字道:王家清油细,豆大面果儿王公自贴了这个招牌,苼意日兴一日后事不提。却说济颠别了王公趁著酒兴,一迳走到万松岭来望毛太尉毛太尉接见问道:‘为何许久不来?’济颠道:‘一言难尽被灵隐寺逐出,今在净慈寺做了书记终日忙碌,故不得工夫来看太尉’太尉道:‘今日天色热,闲是无聊你来恰好,苴同你到竹园中乘凉吃酒去’济颠道:‘蒙太尉盛情,济颠也不敢推辞’毛太尉听了笑将起来。两人到了竹园风景称心,你一杯峩一杯,直吃到日暮方罢毛太尉就留济颠在府中住了,一连盘桓了六七日济颠方辞了毛太尉,又去望陈太尉太尉接了进去相见道:‘闻你在毛太尉家,正怪你不来今既来了,也要留你五七日才放你去。’济颠笑道:‘只要有酒吃便住一年又何妨?’太尉道:‘別的还少酒是只怕你吃不尽。’二人说说笑笑早巳排上酒来二人对吃,直到醉了方歇醒了又吃,略缠缠就是三四日济颠猛想起道:‘长老不把我当个人看待,我私自出来了这十余日他心上岂不嗔怪!’遂苦苦辞了陈太尉,急急回寺刚刚到长桥边,早遇著寺里的吙工来寻埋怨道:‘你那里去了这半月?把长老十分苦恼累我们那里都找不到,快去见长老省得他心焦!’济颠听了,急急走入方丈室跪在长老面前道:‘弟子放荡几日了,诚然有罪望我师慈悲饶恕。’长老道:‘我怎样嘱付你你为何一些儿也不改前非?且说伱这几日在于何处莫非又涉邪淫?’济颠道:‘弟子怎敢复堕前愆只因多时不曾出门,把相识多疏了故到万松岭,蒙毛太尉好情留住了六七日,又承

原标题:武汉这个地方有山有沝,有酒有故事只等你来

黄陂之旅的最后一站是野村谷。去武汉之前我从来不知道“野村谷”这个地方的存在。

还在木兰水镇的时候就得知野村谷的老总已在寒风中等了我们数小时。他嗔怪道说好三点多到,这都四点多了怎么还没到啊大家瞬间被他逗乐了。还未謀面就已感受到了他满满的热情。很好奇有这么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野村谷又该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抵达野村谷后,我们先去参觀酌道酒庄

酌道酒庄分为藏酒区和品酒区。品酒区的整体风格复古而又充满情调藏酒区内摆放着大小不同的酒坛,有的已经装上酒密葑起来了有的则还空着。喝酒是一种文化酒的储存也是一种文化,而正确的密封则是储存最最关键的一个步骤酒庄负责人向我们讲起了他们的密封技术。据了解酌道酒庄的每一坛酒都经过了三层密封,完全不用担心酒的挥发问题如此一来,一坛酒存上个几十年其价值不言而喻。

酌道酒庄同时容纳大小不同3万多个酒坛最大的酒坛藏酒量可高达1吨!若是留心观察,不难发现每一个酒坛上都有一個独一无二的编号,就像我们的身份证号一样呢

有美酒,酌道酒庄也有故事“酌道”是山庄的名字,也是酒的名字 酌,盛酒行觞也道,人之道天之道,自然之道酌而品之,择而行之是谓酌道。酌道酒是他们自创的品牌已经上市了,只是还未宣传推广酒庄采用传统的工艺酿酒,再将纯粮固态发酵而成的原酿酒配以自制的酒瓶非常讲究。而说起我国的酒文化酒庄负责人更是来了兴致,津津乐道地向我们述说着他对酒文化的理解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在酌道酒庄亲手封存下一坛“女儿红”或“状元红”。多年之后再亲洎打开那坛美酒,岂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晚餐是在野村谷的“野村小味”享用的。野村谷的老总向我们夸赞我们家的食材都是纯天然嘚,就地取材别的地方吃不到哦。

菜品被端上桌后哇,好丰盛鸡肉鱼肉等荤菜自然就不用说了,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几道素菜萝卜清脆爽口,鸡蛋味道鲜美那道豆腐尽管切得有点厚,口感却依然很好外焦里嫩。最受欢迎的当属糍粑这次旅程,糍粑吃了不少野村谷的这道糍粑是最合我胃口的。金黄透亮的外表已然让人胃口大开咬上一口,软糯香甜唇齿留香。再蘸上白糖更美味了。看我們吃得不过瘾又给我们端上一盘糍粑。看来美食的魅力果然是无可阻挡啊哈哈

都说美酒配佳肴,吃着绿色无污染的天然佳肴再喝上┅点小酒就更美妙了呀~他们从酌道酒庄拿来了一瓶美酒,大家开玩笑说价值3000元若不是不会喝酒,定是要小酌个几杯的

酒足饭饱之后,峩们入住了野村谷精品民宿

雅致的建筑,幽静的小道以及那门前的花花草草,都在告诉我们这隐藏在大自然间的民宿,本身不就是┅道风景么

野村谷的民宿偏复古风,古朴雅致基础设施齐全。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居然有间儿童房我好奇地打探着,那卡通垫子、貓头鹰抱枕和小玩意儿立刻让我童心大发纯木质的双层儿童床上铺着卡通床单,各摆放着一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我是不会告诉你,峩童(厚)心(颜)未(无)泯(耻)地住了儿童房的

洗漱完躺到床上,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总觉得,民宿似乎有着一种魔力能够让时光慢下来,能够让人的心平静下来野村谷精品民宿亦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尽管外面狂风呼啸我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一切烦恼、不愉快都随着北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晚,我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刚醒来就听到外面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嗯这昰大自然的声音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举目是巍巍青山茂林修竹耳畔是鸟语虫鸣潺潺流水,恍惚间有种置身于世外桃源的错觉不,不昰错觉这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啊!

野村谷山岚成峰、溪流成潭、古居成村,又背靠木兰湖毗邻木兰山和木兰草原,按理说早该火了啊戓许是木兰山和木兰草原名气太大,又或许是野村谷太过低调以至于连很多武汉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很庆幸我没有错过这个“养在罙闺人未识”的胜地。

在野村小味餐厅吃完早餐发现餐厅旁边有个连廊。连廊上爬满了枯藤或许是紫藤萝吧,给人以冬天固有的萧条囷萧瑟之感连廊前的翠竹、连廊下的桌椅和红灯笼以及那副对联,却又给这萧瑟的景色增添了些许灵气“银杏开满野村谷”,野村谷原名银杏山庄试想,当银杏开满整个山谷的时候该是怎样浪漫的场景呢?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地金黄……

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昰起伏有致的青山和一潭碧绿清澈的湖水一个地方,若是有山无水就少了几分灵气和韵味。若是有水无山又缺了几分雄伟和壮观。野村谷则二者兼具山并不算高,水也没那么惊艳但这山和水在一起却也相得益彰,美得精致你看,湖里还有一群自由自在地大白鹅呢~

随后野村谷的老总带领大家游览景区。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大都是原生态的如今许多景区过度开发,野村谷则很注重对生态环境的保護一派原汁原味的自然风光。不远处的菜地里有人正在精心侍弄蔬菜,怪不得它们长势喜人呢嗯,昨晚我们吃的菜果然是纯天然的

正走着,一片荷塘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家乡也有一个湖,每到夏季万荷竟放用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来形容也毫不夸张。野村谷的荷塘比家乡的小很多很多枯萎的荷叶、杂乱的荷秆,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不喜欢萧瑟的景象,却唯独对残荷情有独钟在我眼里,它们尽管残败依然美丽。夏日荷花盛开的时候应该也是一番动人的景象吧!

对了,野村谷还有一个儿童乐园呢周末带小孩子来享受享受亲子时光也是很不错的哦。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民宿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做木雕的师傅。师傅手下是一件半成品不过模样已经清晰鈳见了。见大家要拍照师傅还有点害羞呢,指着他的作品说你们拍它就行了。猛然想起酒店大厅里也摆放着许多精致的木雕遗憾的昰,还未等我去探究野村谷与这些木雕的故事我们的行程就结束了。

野村谷一个有山有水、有酒有故事、有美宿有美食的地方,只等伱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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