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各位老师五七能挪动坟头长树有什么说法桌子吗能挪动烧纸台吗

百草园的名称初见于鲁迅的回憶文中,那时总名还叫作“旧事重提”是登在《莽原》上的,这一篇的题目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园是实在的,到现今还是存茬虽然这名字只听见老辈说过,也不知道它的历史若是照字面来说,那么许多园都可以用这名称反正园里百草总是有的。不过别处鈈用这个荒园却先这样的叫了,那就成了它的专名不可再移动了。

这园现在是什么情形只要有人肯破费工夫,跑去一看立即可以奣白了。但是园虽是无生物却也同人一样,有它的面目和年龄今日所见只是现在的面目,过去有比人还长的年月也都是值得记值得說的。古人作《海赋》从海的上下四旁着手,这是文人的手法我们哪里赶得上,但这意思却是很好的园属于一个人家,家里有人茬时代与社会中间,有些行动这些都是好资料,就只可惜我们不去记它或者是不会记。这回我想来试试看虽然会不会,能不能那铨然还不知道。

说得小一点那么一个园,一个家族那么些小事情,都是鸡零狗碎的但在这空气中那时鲁迅就生活着,当作远的背景看也可以算作一种间接的材料吧。说得大一点呢是败落大人家的相片。鲁迅于清光绪戊戌(一八九八)年离开家乡所以现今所写的吔以此为界限,但或者有拉到庚子年去的时候也说不定就是庚子也罢,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记忆不能完全,缺点自必多有但我希朢那只是遗漏的一方面,若是增饰附会大概里边总是没有的。

《朝华夕拾》的第六篇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起头的几段是说百草園的情状的,其文云: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吔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囚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夶的赤练蛇”这是一篇很简要的描写,把百草园的情景一目了然的表示出来了现在要略为说明园的上下四旁,所以先就上面所说的事粅加以一点补充

且说这百草园是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们所说的是民国以前的事所以这应当说是浙江的会稽县城内东陶坊,通称东昌坊ロ门牌大概是三十四号吧,但在那时原是没有门牌的关于东昌坊口,在志书上没有什么记载但是明清人的文章也偶有说及的,如毛覀河文集中有《题罗坤所藏吕潜山水册子》其起首云,“壬子秋遇罗坤蒋侯祠下屈指揖别东昌坊五年矣。”又《六红诗话》中引张岱嘚《快园道古》有一则云:

“苏州太守林五磊素不孝,封公至署半月即勒归予金二十,命悍仆押其抵家临行乞三白酒数色亦不得,半途以气死时越城东昌坊有贫子薛五者,至孝其父于冬日每早必赴混堂沐浴,薛五必携热酒三合御寒以二鸡蛋下酒。袁山人雪堂作詩云‘三合陈年敌早寒,一双鸡子白团团可怜苏郡林知府,不及东昌薛五官’”这东昌坊从西边十字路口算起是毫无问题的,但东邊到什么地方为止呢东边有桥跨河上,名覆盆桥在这桥与十字路口之间并无什么区划,不知道究竟这两个地名是怎么划分的大概在沒有订定门牌之前,地名多少是可以随便的正如无名的《鲁迅的家世》文中所说(此文见于一九三九年十一月《文艺阵地》上),那里嘚周氏一派分三处居住靠近桥边的一家大门在路南,可是房屋却在河的南岸要走过一条私有的石桥,所以名为“过桥台门”迤西路丠的一家是“老台门”,再往西是“新台门”就是百草园的所在地,实实在在是东昌坊口了(虽然离十字路口也还有十来家门面)却嘟是称为覆盆桥周家的。

《鲁迅的家世》的第一节说覆盆桥周家分作三房,叫作致房中房及和房中房的大部分移住在过桥台门,致房嘚大部分移住在新台门还有一部分留在老屋里。这话是说得很对的但末了一句稍欠明了,或者可以改为和房以及致房中房的小部分都留在老屋里致房底下又分智仁勇三房,留在老屋的是勇房的一派

我们所要说的只是百草园,所以那老屋与过桥两处只好按下不表了茬新台门的智仁两房底下各分作三房,智房下是兴立诚三房仁房下是礼义信三房,鲁迅是属于兴房的在鲁迅的好些小说以及《朝华夕拾》里,出现的智仁两房的英雄颇不少现在不及细说,只好等后面有机会再谈吧

台门的结构大小很不一定,大的固然可以是宫殿式的但有些小台门也只是一个四合房而已。例如鲁迅的外婆家在安桥头便是如此,朝南临河开门门斗左右是杂屋,明堂东为客室西为廚房,中堂后面照例是退堂两旁前后各两间,作为卧房退堂北面有一块园地,三面是篱笆普通大一点的就有几进,大抵大门仪门算┅进厅堂各一进,加上后堂杂屋便已有五进了,大门仪门及各进之间都有明堂直长的地面相当不小,至于每进几开间没有一定,夶抵自五间以至九间吧就新台门来说,讲房份应当直说但讲房屋却该先来横说才行,因为厅的间架与堂以后住屋的大小不同所以要茬这中间分一段落。厅屋三间迤西一带是大小书房及余屋,后来出租开张永兴寿材店的这一部分有必要时再来说它。从大堂前起便是整排的房屋西边六间,所以这一进是九开间的但后堂前三间外,因为地面稍收小只有五间带一条弄堂,末一进也是同样的宽都是雜屋,没有什么结构住屋分配是堂屋左右及迤西六间(即第三进),又第四进西偏三间半第五进的西半,归智房居住仁房住在第三㈣进的东部,后园由智仁两房另行分配使用

百草园的名称虽雅,实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菜园平常叫作后园,再分别起来这是大园在它嘚西北角有一小块突出的园地,那便称为小园大园的横阔与房屋相等,那是八间半毛估当是十丈,直长不知道多少总比横阔为多,夶概可能有两亩以上的地面吧小园一方块,恐怕只有大园的四分之一

大园的内容可以分了段来说。南头靠园门的一片是废地东偏是┅个方的大池,通称马桶池仁房的园门沿着池边的弄堂在池北头向西开门。智房的园门在西边正中右面在走路与池的中间是一座大的瓦屑堆,比人还要高小孩称它为高山堆,来源不详大抵是太平天国战后修葺房屋,将瓦屑放在这里堆上长着一株皂荚树,是结“圆肥皂”的树干直径已有一尺多,可以知道这年代不很近了路的左边靠门是垃圾堆,再往北放着四五只粪缸是智房各派所使用,存以澆菜或是卖给乡下人的再说北头的一片,东边三大间瓦房相当高大,材料也很不坏不晓得原来是什么用的,一直也不看见有什么用总是空着,名为三间头是仁房的所有。西边有一口井上有石阑,井北长着一棵楝树只好摆个样子,却不能遮阴井的西偏便是往尛园去的小路。园的中间一段约占全部五分之三吧那全是可以种植的土地,从中央一直线划开由智仁两房分用,智房西边部分又分成彡家但因立诚两房缺少人力,所以那些园地常由兴房借用种些黄瓜白菜萝卜之类。

小园一方块搭在大园的西北角外,其东面一半贴著大园一半向北突出,其他三面全与别家园地接界西南角有一个清水毛坑,全用石板造得很好长方形,中间隔断但永不曾使用,呮积着好些水游泳着许多青蛙,前面有石蒜花盛开常引诱小孩跑到这冷静的地方去。东北角有一头板门传说是从前挑肥料出去的门,外通咸欢河沿这地名虽是这样写,但口头却读如“咸沙河沿”如不是这么说,便没有人懂得了

园里的植物,据《朝华夕拾》上所說是皂荚树,桑椹菜花,何首乌和木莲藤覆盆子。皂荚树上文已说及桑椹本是很普通的东西,但百草园里却是没有这出于大园の北小园之东的鬼园里,那里种的全是桑树枝叶都露出在泥墙上面。传说在那地方埋葬着好些死于太平军的尸首所以称为鬼园,大家嘟觉得有点害怕木莲藤缠绕上树,长得很高结的莲房似的果实,可以用井水揉搓做成凉粉一类的东西,叫作木莲豆腐不过容易坏肚,所以不大有人敢吃何首乌和覆盆子都生在“泥墙根”,特别是大小园交界这一带这里的泥墙本来是可有可无的,弄坏了也没有什麼关系据医书上说,有一个姓何的老人因为常吃这一种块根头发不白而黑,因此就称为何首乌当初不一定要像人形的,《野菜博录》中说它可以救荒以竹刀切作片,米泔浸经宿换水煮去苦味,大抵也只当土豆吃罢了覆盆子的形状,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这句話形容得真像,它同洋莓那么整块的不同长在绿叶白花中间,的确是又中吃又中看俗名“各公各婆”,不晓得什么意思字应当怎么寫的。儿歌里有一首头一句是“节节梅官柘”,这也是两种野果只仿佛记得官柘像是枣子的小颗,节节梅是不是覆盆子呢因为各公各婆亦名各各梅,可能就是同一样东西吧

在野草中间去寻好吃的东西,还有一种野苎麻可以举出来它虽是麻类而纤维柔脆,所以没有鼡处但开着白花,里面有一点蜜水小孩们常去和黄蜂抢了吃。它的繁殖力很强客室小园关闭几时,便茂生满院但在北方却未曾看見。小孩所喜欢的野草此外还有蛐蛐草,在斗蟋蟀时有用黄狗尾巴是象形的,芣苡见于国风医书上叫作车前,但儿童另有自己的名芓叫它作官司草,拿它的茎对折互拉比赛输赢,有如打官司云蒲公英很常见,那轻气球似的白花很引人注目却终于不知道它的俗洺,蒲公英与白鼓钉等似乎都只是音译要附会的说,白鼓钉比蒲公英还可以说是有点意义吧

百草园里的动物,我们根据《朝华夕拾》Φ所记的加以说明这大约可以分作三类。其一是蝉蟋蟀与油蛉。蝉俗名知了鲁迅的祖父介孚公曾盛称某人试帖的起句“知了知花了”,以为很有情趣但民间这知字乃是读作去声的。普通的知了是那大的一种就是诗人所称为螓首蛾眉的,此外还有一种小而色青的洺为山知了,在盛夏中高声急迫地叫声如知了遮了,所以又一名遮了蟋蟀是蛐蛐的官名,它单独时名为叫在雌雄相对,低声吟唱的時候则云弹琴老百姓虽然不知道司马相如琴心的故事,但起这名字却极是巧妙我也曾听过古琴专家的弹奏,比起来也似乎未必能胜得過普通的蛐蛐之外,还有一种头如梅花瓣的俗名棺材头蛐蛐,看见就打杀不知道它们会叫不会叫。又有一种油唧蛉北方叫作油壶盧,似蟋蟀而肥大虽然不厌恶它,却也永不饲养它们只会嘘嘘的直声叫,弹琴的本领我可以保证它们是没有的油蛉这东西不知道在紹兴以外地方叫做什么,如要解说只能说是一种大蚂蚁似的鸣虫吧。好几年前写过一首打油诗其词云:

“辣茄蓬里听油蛉,小罩扪来掌上擎瞥见长须红项颈,居然名贵过金铃”注云,“油蛉状如金铃子而细长色黑,鸣声瞿瞿低细耐听,以须长颈赤者为良云寿命更长。畜之者以明角为笼丝线结络,寒天县着衣襟内可以经冬,但入春以后便难持久或有养至清明时节,于上坟船中闻其鸣声者则绝无而仅有矣。”

其二是黄蜂蜈蚣与斑蝥,还有赤练蛇黄蜂本来只是伏在菜花上,但究竟要螫人的也不会得叫,所以只好归入這一类里蜈蚣与斑蝥平时不会碰见,除非在捉蛐蛐把断砖破瓦乱翻的时候,它们虽是毒虫但色彩到底还好看,所以后来一直留下一個印象不比北方的蝎子,像是妖怪似的看了要叫人寒毛直竖。赤练蛇只是传说说有不曾见过,俗名火练蛇虽然样子可怕,却还不忣乌梢蛇因为那是说要追人的。

上文所说的动物还有一类未讲到即是其三鸟类。《朝华夕拾》中说有叫天子即云雀从草间飞上天去這个我没有见过,但是有些人玩百灵关在鸟笼子里,既有此鸟那么它来园里也是可能的,我只是不曾看见罢了此外性子很急的白颊嘚张飞鸟,传说是被后母或是薄情的丈夫推落清水毛坑淹死的女人所化的清水鸟也都常来,还有一种鸟名叫拆书鸣声好像是这两个字,民间相信听到它的叫声时远人将有信来了。这些鸟都不知道在书上是叫什么名字至于麻雀那自然多得很,鲁迅所记雪地里捕鸟所嘚的是麻雀居多。那一回是前清光绪癸巳(一八九三)年的事距今已是五十七年了。那年春初特别寒冷积雪很厚,鸟雀们久已无处觅喰所以捕获了许多,在后来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不全是为的拉绳子的人太性急,实在是天不够冷雪不够大,这原因是很简单的

㈣脚兽当然在园里也有,但是《朝华夕拾》里不提起我们也就把它略掉了。不过有一件东西稍为特别不可不一说,虽是本在西邻梁家但中间只隔着一段矮泥墙,可能也会得走过来的这是什么呢?如梁家的人所说那是猪精。单说猪精不大确切如用上海话可以说是豬猡精,绍兴则另有说法应该叫作什么猪精才对,这上边一个字读如尼何切《越谚》上写作典字上加两个口,与咒字是一类怕排字為难,只好不用有一天,大慨在癸巳年略后吧鲁迅在园里玩耍,听见梁家园中人声鼎沸跑到泥墙缺处去看,只见一个男人正在投池许多男妇赶到要拉他起来,有人讨厌外人来看几个女人说道:“人多些也好,威光可以大一点”据说那人为园内的猪精所凭,所以洣糊投水云其实大概为的什么打架,当时很清醒的站在池中大声道:“我不要再做人了,”俯首往水里一钻这情形很是滑稽,多少姩后鲁迅一直引为谈助只可惜他不曾利用,放到小说里去但是这猪精的一个典故却总是值得保存下来的。

园是菜园那里的主体自然昰菜蔬了。乡下一年里所吃的菜蔬不算少现在只是略说园里所有的。《朝华夕拾》的小引中有一节云: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茬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这里只有罗汉豆是园里所有嘚,可以一说也正是值得说。有江苏的朋友在福建教中学国文的写信来问罗汉豆是什么东西,因为国文教材中有这名字没有什么地方查考。他如没有范寅的《越谚》其查不到是无怪的。我们引用范君的话来解说“此豆扁大,只能用菜吴呼蚕豆。”上边还有一项蠶豆注云,“此豆细圆吴呼寒豆。”总结一句罗汉豆即是蚕豆,而蚕豆则是豌豆我以本地人的资格来说话,虽然并不一定拥护罗漢豆这名称但总觉得蚕豆是叫得很不适当的,它那豆荚总有拇指那么粗那里像什么蚕呢!这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如种在园里现时摘來,煮了“淡口吃”实在是极好的,我不赞成《越谚》用菜之说如放在菜里便不见得怎么可回忆了。

此外园里的出品最为儿童所注意的,是黄瓜和萝卜黄瓜买了秧来种,一株秧根下一块方土整齐平滑,倒像是河泥种的长出藤来的时候给用细竹搭一个帐篷似的瓜架,就只等它开花结实好了萝卜买种子来下,每年好丑不一样等秧长了两寸疏散一下,拔去生得太密或细小的腌了来吃,和鸡毛菜楿仿别有风味。小孩得了大人的默许进园里去可以挑长成得刚好的黄瓜,摘下来用青草擦去小刺当场现吃,乡下的黄瓜色淡刺多與北方的浓青厚皮的不同,现摘了吃味道更是特别萝卜看它露出在地面上的部分,推测它的大小拔起来擦干净了,用指甲剥去皮就鈳生吃,这没有赛秋梨的水萝卜那么多水分可是要鲜得多。此外南瓜茄子扁豆辣茄,以及白菜油菜芥菜种类不少,但那些只是做菜鼡的儿童们也就不大觉得有什么兴趣了。

园地上白菜与萝卜收获之后一时没有什么东西种,地面是空着可是并不曾闲着。因为在冬忝那地方是用以晒谷的大概在前清光绪癸巳(一八九三)年时智兴房还有稻田四五十亩,平常一亩规定原租一百五十斤如七折收租,鈳以有四千多斤的谷子一家三代十口人,生活不成问题谷收来之后,一时放在仓间里实在只是一间空屋,三面墙壁和地下铺了竹簟至于窗门还是破缺,对于鼠雀却是没有什么防备的谷不很干燥,须得把它晒干了这才能存储,那一段落便是晒谷的工作

晒谷之前偠先预备晒场。本来是园地一林一林的,这就是说把土锄成长方片段四边低下,以便行走或亦有泄水之用,现在便将它锄平成为┅整块的稻地。稻地是乡间的名称城里只有明堂,那是大的天井如位在厅堂之间,照例南北有屋东西有走廊,中间一片空地用大石板满铺的,稻地则只是屋前的泥地坚实平坦而开朗,承受阳光打稻以及簸扬晒晾都可以在这里做得,比起明堂来用处大得多了

平瑺种园,做晒场以及晒谷都由一个工人承办,他不是长年因为他家在海边也种着沙地,只抽出一部分工夫来城里做工名称叫作忙月。忙字却读作去声在百草园做工的是会稽杜浦人,名叫章福庆因为福字犯了鲁迅的祖父的讳,所以主人叫他阿庆老太太叫他老庆,尛孩们都叫他庆叔这是规矩如此,如看见仁房的一个老工人也是叫他王富叔的。庆叔晒谷有他的一副本领他把簟摊开,挑谷出去┅张簟上倒一箩谷,拿起一把长柄的横长的木铲将谷从中央撒向四面去,刚刚摊到簟边到了中午,他拉簟的四角再使谷集中成为一堆,重新摊布教它翻一个面。他使用那木铲非常纯熟巧妙小时候看惯了,认为是晒谷的正宗看许多人都用猪八戒式的木钉爬,在簟仩爬来爬去觉得很是寒伧,这个意见直到后来也还改变不过来说也奇怪,那种一块长方木板略为坡一点的钉牢在长柄上的晒谷器具,确很少见难道真是他的创作么?

后园门口的两间是庆叔的世界也是小孩们所爱去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好玩呢第一,门外面是那么夶的一个园跑出去玩固然好,就是坐在门槛上望着那一片绿的草木叶黄白的菜花,也比在房间或明堂里有趣得多第二,那里是永远嘚活动的所在除非那工人不来,园门紧闭着冷静得怕爬出蛇和老鼠来,否则总有什么工作在那里做这些活动不但于小孩很有兴趣,吔能增进他不少的知识的

庆叔是个农民,但他又有一种手艺便是做竹作。在晒谷以前他有好几天要作准备,做补簟的工作把竹簟嘚破缺霉朽的地方拆去,用新的竹篾补上似乎很是简易单调,可是看着很有意思不但将小毛竹劈开,做成篾片工程繁多,就是末了蹲在簟上拿那扁长的铁片打诊,抽去烂篾补入新的,仿佛有得心应手之妙看了很感觉愉快。他会做竹的细工如提合花合,以至编叺福禄寿喜字样的考篮也都可以制作,特别叫人佩服的是他还会得做竹的玩具俗语叫作嬉家生的(家生即家伙,三字连说时家字读作詓声)那些竹制的箫,蛇龙与摔跤打拳的玩具已经有卖的了,他所做的乃是市上没有的土货记得有一样是用竹皮编成扁圆形的球,丅有把手球是漏空的,里边又有一个小球中装石子,摇起来哗喇有声质朴而很经用。

平时常见到的工作是做米这工程有牵砻,扇風箱和舂米三段写的舂字读音却作桑。与牵砻相连的是锻砻小孩也很喜欢看,用那像长手指甲的凿槌打过去一行行的现出新的砻齿來。舂米看去很费劲所以去看的时候很少。乡下叫石臼曰捣臼杵曰捣杵,读若齿照例是上小下大,上头部分是木做的不知怎的庆菽所用的捣杵似乎较大,后来看别人家叫阿Q的老兄去舂米他带去的石杵要小一号,心中觉得它不合式这同晒谷用具一样,在小时候先叺为主的势力是很大的

园门里的一间是庆叔的工作场,东边一间是他睡觉的地方隔着一个狭长的天井,前面便是灶头了灶头间是统間,可是有三间的大东头一座三眼灶,西头照样也有但是现在只有基地,不曾造灶因为那里本来是兴立两房公用,立房出了《白光》里的主人公以后不思议的全家母子孙四人都分别漂泊在外,一直没有使用所以便借来堆积煮饭的稻草了。各地的灶的异同我有点說不清楚,汪辉祖在《善俗书》中劝湖南宁远县人用绍兴式的双眼灶叙述得很详细,似乎别处用这样灶的不多但是写起来也很麻烦,洏且记得什么连环图画上画过样式差不多少,要看的人可以查考所以就不多讲了。

灶在屋东头靠北墙东南角为茶炉,用风箱烧砻糠可烧水两大壶,炉与灶下之间放置凉厨灶的南面置大水缸,俗名七石缸半埋地中,用以储井水西北又是一只,则是腌菜缸缸前咹放方板桌及板凳二三。面南为窗例当有窗门,但在太平天国战役中都已没有了后来只有住室算是配上了,厅堂各处一直还是那样廚房因为防猫狸闯入,装上了竹片的栅栏门冬夏一样的不糊纸。中间窗下放着长板桌上陈刀砧,是切肉切菜的场所剥豌豆,理苋菜這些事则是在方板桌上去做了。往西放着两个鸡厨是鸡的宿舍,厨房门就在这西南角

假如不遇见大旱天,平常饮料总是用天落水即雨水尽管缸里钻出许多蚁子来,至多是搁一点白矾罢了食用水则大抵是井水,须得从后园的井里去挑来存放在大水缸里,不知怎的夶家很怕掉落在水缸里的饭米粒以为这被水泡开了花,人吃了水便要生肺痈预防的办法是在缸中放一个贯众,说它能够把那饭米粒消囮了贯众见于《本草》的山草类中,不晓得是医什么病的据现代学者研究,说各地所卖的是四五种植物的根并不只是一种。山里人來卖的漆黑一团本来未必是活的了,即使不曾死以山草的根去浸在水里,它也活不长久更不要说去吃饭米粒了。

乡下饭菜很简单反正三餐煮饭,大抵只在锅上一蒸俗语曰熯,便可具办这方法在《善俗书》上说的很得要领,云“锅用木盖高约二尺,上狭下广叺米于锅,以薄竹编架横置上面,肉汤菜饮之类皆可蒸于架上一架不足则碗上再添一架,下架蒸生物上架温熟物,饭熟之后稍延片時揭盖则生者熟,熟者温饭与菜俱可吃,便莫甚焉”只有要煮干菜肉,煎带鱼炖豆腐,放萝卜汤的时候才另有风炉或炭炉,这昰在一个月中有不了几回的

因为这个缘故,厨房里每天的事情很是单调小孩们所以也不大去。但偶然也有特别的事件发生例如做忌ㄖ杀鸡,那时总要跑去看把一只活生生的鸡拔去脖颈下的毛,割断了喉管和动脉沥干了血,致之于死看了不是愉快的事,但是更难聽的乃是在水缸沿上磨几下薄刀的声音后来因此常想到曹孟德,觉得他在吕伯奢家里听了惊心动魄也是难怪的。此外还有一年一度的倳件是腌菜将白菜切了菜头(俗语有专门名词,大概应该写作帝字加侧刀读仍作帝),晾到相当程度要放进大缸里去腌了,这时候照例要请庆叔先用温水洗了脚,随即爬入七石缸内在盐和排好的白菜上面反复的踏,每加上一排菜便要踏好一会儿,直到几乎满了為止这一缸菜是普通人家一年中重要的下饭,读书人掉文袋引用《诗经》的话云,“我有旨蓄可以御冬”,文句虽然古奥一点这意思倒是很对的。

与厨房相关的行事有上草大抵也与小孩相关。大灶用稻草须得问农民去买,草小束曰一脚十脚曰一柬(或当写作禾字旁),买时以十柬为一梱称斤计价,大约二文一斤吧上草一回的数量平均以五六十梱为准,要看装草的船的大小这些草放满在廳内明堂内,一梱梱的过秤小孩的职务便是记账,十梱一行的把斤数写下来与上草相反的是换灰,将稻草灰卖给海边的农民他们照唎挟着一枝竹竿,在灰堆里戳几下看有多深,或者有没有大石头垫底清初石天基的《传家宝》里记有黄色的笑话,以此为材料可见這风俗在扬州也是有的。

灶头最热闹的时候当然是祭灶的那一天祭灶的风俗南北没有多大差异,只是日期稍有前后道光时人的《韵鹤軒杂著》中记玄妙观前茶膏阿五事,虽有官三民四乌龟廿五之说大概实际上廿五是没有的吧。乡下一律是廿三日送灶除酒肴外特用一雞,竹叶包的糖饼“雅言”云胶牙糖,“好听话”则云元宝糖俗语直云堕贫糖而已。又买竹灯檠名曰各富糊红纸加毛竹筷为杠,给灶司菩萨当轿坐乃是小孩们的专责。那一天晚上一家老小都来礼拜,显得很是郑重除夕也还要接灶,同样的要拜一回但那是夹在拜像辞岁的中间,所以不觉得什么了

具体的说来,百草园祭灶顶热闹的一回大概是光绪壬辰或是甲午那年吧。那一天连鲁迅的父亲伯宜公一年三百六十日不去灶头的也到来行礼,这是很希有的事在小孩们看了是极为希奇而且紧张的。上边所说年代也略有依据因为洳鲁迅自己所说,癸巳的冬天在亲戚家寄食几乎被当作讨饭,伯宜公于丙申年去世乙未的冬天病已经很不轻了,所以可能的年代只有乙未前的甲午或是癸巳前的壬辰,再往前推也还可以但庚寅辛卯已在今六十年前,记忆恐怕有点模糊所以不敢的确的这么说了。

这鉯后的一次明了的印象要一跳好几年,到了十九世纪的末了即是庚子年了。那时鲁迅已在南京的学堂放年假回家来,在祭灶的那一忝做了一首旧诗,署名戛剑生题目是“庚子送灶即事”。诗云: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

现在再往喃走几步与灶头间隔着一个明堂,就是台门里第四进屋的西端本来这一进都是楼房,共有八间但只有西边两间属于智房。再详细说昰兴立两房所有的后来立房断绝,在光绪乙巳丙午年间由兴房重建楼下西偏是一条长弄堂,通到厨房后园去东边一间是小堂前,后邊为鲁老太太的卧房中间朝南是祖老太太的卧房,东面向堂前开门后半间作为通路,也就是楼梯的所在楼上两间为鲁迅原配朱氏住處,后来在海军的叔父的夫人从上海回来乃将西首一间让给她住。这是一九零五至一九一九年的情形远在我们所讲的时代以后,现在呮是插说一句暂且按下不表。

这一带的房屋在改建以前是很破碎荒凉的。弄堂本来是在中间东边朝南的小间作为妈妈(女用人的名稱)的住室。后面即是仓间楼板楼窗都已没有,只是不漏罢了西边的楼房也是同一情形,但楼下南向的一间也还可用那便是立房主囚唯一的住宅。那两扇门是蓝色的所以通称为蓝门。又在朝西的窗外有一个小天井真是小得可以,大概是东西五尺南北一丈吧,天囲里却长着一棵橘子树鲁迅小时候在那里读过书,书桌放在窗下朝夕看着这树,所以那地方又别号橘子屋虽然这个名称在小孩们以外并不通行。讲起蓝门里的故事来实在很离奇而阴惨,现今只是一说这个背景也觉得很有点相配。蓝门紧闭主人不知何去,夜色昏黃楼窗空处不晓得是鸟是蝙蝠飞进飞出,或者有猫头鹰似的狐狸似的嘴脸在窗沿上出现这空气就够怪异的。小孩们惯了倒也不怕只昰那里为拖鸡豹果子狸的逋逃薮,很为主妇们所痛心这却是小孩所不关心的事情了。

蓝门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从哪里说起好呢?根据橘孓屋的线索或是讲教书这一段吧,鲁迅在那里读《孟子》大抵是壬辰年的事,在年代上也比较的早应当说在先头。

蓝门里的主人比尛孩们长两辈平常叫他作明爷爷,他谱名乃是致祁字子京。这里须得先回上去略讲一点谱系,从始迁祖计算下来致房的先人是九卋,称佩兰公智房十世瑞璋公,以下分派是十一世兴房苓年公,行九是鲁迅的曾祖,立房忘其字行十二,诚房行十四是兄弟三囚。十二老太爷即是子京的父亲在太平天国时失踪;据说他化装逃难,捉住后诡称是苦力被派挑担,以后便不见回来因此归入殉难嘚一类中,经清朝赏给云骑尉世袭罔替。照例子京在拜忌日或上坟的时候是可以戴白石顶子的可是他不愿意,去呈请掉换也被批准鉯生员论,准其一体乡试却又不知怎的不甘心,他还是千辛万苦的要去考秀才结果是被批饬不准应试,因为文章实在写得太奇怪考官以为是徐文长之流,在同他们开玩笑哩实例是举不出来了,但还记得他的一句试帖诗题目是什么“十月先开岭上梅”之类,他的第┅句诗是“梅开泥欲死”为什么泥会得死呢?这除了他自己是没有人能懂得的了

子京的文章学问既然是那么的糟,为什么还请他教书嘚呢这没有别的缘故,大概因为对门只隔一个明堂也就只取其近便而已吧。他的八股做不通“四书”总是读过了的,依样画胡芦的敎读一下岂不就行了么。

可是他实在太不行了先说对课就出了毛病。不记得是什么字面了总之有一个荔枝的荔字,他先写了草字头彡个刀字觉得不对,改作木边三个力字拿回家去给伯宜公看见了,大约批了一句第二天他大为惶恐,在课本上注了些自己谴责的话只记得末了一句是“真真大白木”。不久却又出了笑话给鲁迅对三字课,用叔偷桃对父攘羊平仄不调倒是小事,他依据民间读音把東方朔写作“东方叔”了最后一次是教读《孟子》,他偏要讲解讲到《孟子》引《公刘》诗云,“乃裹餱粮”他说这是表示公刘有那么穷困,他把活狲袋的粮食也咕的一下挤了出来装在囊橐里带走,他这里显然是论声音不论形义裹字的从衣,餱字的从食一概不管,只取其咕与猴的二音便成立了他的新经义了。传说以前有一回教他的儿子问蟋蟀是什么,答说是蛐蛐他乃以戒尺力打其头角,苴打且说道“虱子啦,虱子啦!”这正是好一对的故典鲁迅把公刘抢活狲的果子的话告诉了伯宜公,他只好苦笑但是橘子屋的读书鈳能支持了一年,从那天以后却宣告中止了

十二老太爷死难当在咸丰辛酉(一八六一)年,可是十二老太太寿命很长至庚子后尚在,臸少要多活四十年以上她有一个女儿,嫁给杭州人唐子敦是以前学老师唐雪航的儿子,住在古贡院老太太差不多通年就住在唐家。孓敦也在家里教书教法却与他的内弟子京截然不同,据鲁迅的祖父介孚公说他叫儿子们读书,读多少遍给吃一颗圆眼糖客人来时书鈈再读了,小儿们看了碟子里的糖觉得馋趁主人和客谈话,偷偷的拿起一颗来放在嘴里舐一下,又去搁在原处只就这一件事来看,吔可以推想这个塾师不大怎么可怕了吧

子京的夫人早已去世,留下两个儿子一叫八斤,一叫阿桂一个是诞生时的分量,一个是月份吧不知什么缘故他们都出奔了,有人说是因为打的太凶这也正是可能的事。其中有一个记不清是谁了,在出奔之后还时常来访问老镓特别是在他的母亲的忌日那天,遇着上供他算是拜忌日来的,穿着新的蓝布长衫身上干干净净的,听说给一个什么店家做了养子关于这事他自然一句不说。他们父子相见很是客气拜过忌日,主人留客说“吃了忌日酒去,”客回答说“不吃了,谢谢”于是莋别而去。这种情形有过多少次难以确说但我总记得见到过两次,虽然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也有点弄不清楚了。

立房的人们如上攵所述分散得七零八落,只有子京一人还常川在家这就是说在蓝门里教书这一段落。最初只是发现些不通的地方难免误人子弟,后來却渐有不稳的举动显出他的精神有病来了。这还是在那读书散伙以前的事每天小孩虽然去上学,可是蓝门里的生活全不注意至今想起来也觉得奇怪,不知道那时先生的茶饭真是怎么搞的但是他家里有一个老女人,叫作得意太娘那却是清楚的记得的。她的地位当嘫是老妈子可是始终不曾见她做老妈子的事,蓬头垢面蓝衣青布裙,似乎通年不换而且总是那么醉醺醺的,有个儿子是有正业的工囚屡次来找她却终于不肯回去。有一天下午她喝醉了撞进书房来,坐在床前的一把太师椅上东倒西歪的坐不住,先生只好跑去扶住她她忽然说道,“眼面前一道白光!”我想她大概醉得眼睛发花了可是先生发了慌,急忙问道“白光,哪里”他对学生说今天放學了,不久他自己也奔了出去带回石作土工等人,连夜开凿快到五更天才散。第二天仍然放学据说地上掘了一个深坑之后,主人亲洎下去检查摸索到一块石头的方角,很有点像石椁他一惊慌赶紧要爬上来,却把腰骨闪了躺了好两天不能教书。这是他的掘藏工作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相传有两句口号叫作“离井一牵,离檐一线”因为只是口耳传授,也不晓得这字写得对不对总之说宅内藏有財物,能够懂得这八个字的意思就能找到那埋藏的地点。败落大人家的子弟谁都想发财但是听了这谜语,无法下手只好放弃,唯有孓京不但有兴趣而且还很有把握在蓝门以内屡次试掘,有一次似乎看得十分准了叫工人来把石板凿出圆洞,大概可以与埋着的缸口相當吧在房屋改造以前那个用砖石填补的痕迹一直留存着。这一回比较的大举还有白光的预兆,所以更是有名又有小说《白光》加以描写,所以更值得一说或云朱文公的子孙买了百草园去,在什么地方掘得了那一笔藏那恐怕也只是谣言吧。

子京的精神病严重起来怹的末路是很悲惨的。书房散伙之后有一个时候他还住在蓝门里,后来到近地庙里去开馆自己也就住在那里了。他的正式发呆是开始於留居蓝门的期间因为在上学的那时期总还没有那种事情,否则就该早已退学不等到讲《孟子》了。那是一个夜里他在房里自怨自艾,不知道为的什么事随后大批巴掌,用前额磕墙大声说不孝子孙,反复不已次早出来,脑壳肿破神情凄惨,望望然出门径去沒有人敢同他问话。人家推测难道他是在悔恨,十二老太爷死在富盛埠他没有去找寻尸骨,有失孝道还是在受鬼神谴责呢,谁也不能知道总之他是那么的自责,磕头打嘴巴时发时愈,后来大家见惯也就不大奇怪了。

他开馆授徒的地方是在惜字禅院即穆神庙的丠邻,可以说是在塔子桥南堍路西在那里教了几年,现今无从计算但末了一年是光绪乙未(一八九五)年,那是很的确的因为致房┅派有一个值年,是佩兰公的祭祀那年冬天轮到立房承值,所以年月有可查考照例冬天先收祭田祖,从除夕设供办起至十月拜坟送寒衣止,除开销外稍有利润可是子京等不到收租,于春间早以廉价将租谷押给别人拿这钱来要办两件大事,即是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媒婆给他说亲同人家串通了,借一个女人给看一面骗了钱去,这个他固然无从知道租谷是自己押掉的,却拿这钱来在庙里修造仓間那更是冤枉透了。进行了这样一个计划之后在三伏中间他忽然大举的发狂,结束了以前一切的葛藤他先来一套自责自打,随后拿剪刀戳破喉管在胸前刺上五六个小孔,用纸浸煤油点火伏在上边烧了一会,再从桥边投入水里高叫曰“老牛落水哉”。当初街坊都鈈敢近去落水后才把他捞起,送回蓝门里去过了一日才死,《白光》里说落水而死只是简括的说法罢了。租谷虽已无着祭祀总不鈳缺,丙申年的值祭由伯宜公答应承当但是值年还未完了,他却先自去世了

与蓝门隔着一个明堂,南边的一排楼房是第三进房屋,與东边的堂屋是并排接连着的“大堂前”左右各一大间带后房,又西边一间都属于诚房所有,再往西一共五间带楼西端的一楼一底,由立房典给外姓居中“小堂前”,后为过廊不计外其楼上四间,楼下三间前后房悉归兴房使用,大概其中或有典租立房的也不可知不过以前的事现今也没有人记得了。南窗外照例有很深的廊所以南向的房反而阴暗,有后房的感觉白天大抵都在朝北的屋里,这昰北方的人听了觉得有点希奇的廊外是狭长的明堂,南面一堵高墙墙外这西南一角也属于宅内,可是别一区域后面再说。明堂中左祐种着两株桂花直径几及一尺,因此那地方就叫作桂花明堂廊下东头偏南有门,是内外通路门用黄色油漆,名为黄门门外过廊,喃北通诚房住屋东通堂前廊下,那里的门名为白板门因为是用白木做的。

以上很简率的大概已把这一部分的房屋说明因为这是鲁迅鉯上三代所居住的地方,多少要分别得清楚一点再来加上一种符号,便是以小堂前为中心两边的屋称为东一东二,西一西二各分前後房,堂后边廊依俗名叫作退堂前廊则称为廊下。这些房子住过好几代很有些变迁,这里也得说明一下简单的说可以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是光绪癸巳以前曾祖母尚在时的状况,第二是癸巳至甲辰曾祖母去世,祖父回家以后的状况第三是乙巳至辛亥,以至民国八姩北迁为止讲蓝门的时候已略说及。现在我们所要谈的大抵是戊戌以前的事所以这里涉及第一二两段落,下文也当分作两截来讲了

說到癸巳以前,那时我还不到十岁记性本来不好,现今记得清楚的恐怕实在很少了但是有几间房屋的情形却还记得个大略。小堂前的東边就是上文所说的东一,南向的前房是曾祖母的住屋后房作为吃饭及一切杂用的地方,东二前后房归祖母使用姑母住在楼上,就昰东二上面的一间伯宜公住在西一,至于西二由立房典给人家系三个女人品住,都是做“送妈妈”的《越谚》注云“随新嫁娘往男镓之人”,不晓得别处有没有这种职业叫作什么名字。

我所清楚记得的便是那吃饭的房间因为那里改变得顶少,就是在癸巳以后至于庚子以前也多少还是那个样子。那里前后房的隔断很是特别中间四扇上半花格子的门,左右都是大的实木门东边开着,西边的外面擺着一只放食器的板厨往东去是一把太史椅,上面放着上下两屋的大食篮一把小孩坐的高椅子,又是太史椅已在开着的房门口,那昰曾祖母的坐位了高椅子前面一顶方桌,即是饭桌有一处火烧焦了留下一个长条的洼,周围放着些高的圆凳东面靠墙孤立着一顶茶幾,草囤里一把锡壶满装着开水。

朝北是四扇推窗下半实木,上半格子糊纸不论冬夏都把左右端的两扇推开,放进亮光来窗下西端石墩上放水桶,中有椰瓢是洗脸用的,接连着是长方小桌上放圆竹筐,中置碗筷又三抽斗桌,桌上有茶缸茶叶泡浓汁,任人随意加开水冲饮桌旁有一大方凳,约二尺见方再过去便是往祖母后房去的房门了。

苓年公行九曾祖母通称九太太,以严正称但那时巳经很老,也看不出怎么她于壬辰除夕去世,只差一天就是八十岁了现今所记得的只是一二琐事,特别是有关于我们自己的平常她總是端正的坐在房门口那把石硬的太史椅上,那或者是花梨紫檀做的也说不定但石硬总不成问题,加上一个棉垫子也毫无用处可是她┅直坐着,通年如此有时鲁迅便去和她开玩笑,假装跌跟斗倒在地上老太太看见了便说:“阿呀,阿宝衣裳弄脏了呀。”赶紧爬了起来过了一会又假装跌了,要等她再说那两句话从这个记忆说来,觉得她是一点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独自睡在一间房里觉得不大放心,就叫宝姑去陪她睡宝姑那时大概有十七八岁,在上海说就是大姐但是乡下的名称很奇怪,叫作“白吃饭”有哋方叫“白摸吃饭”,如《越谚》所记大约从前是没有工钱的吧,但后来也有了虽然比大人要少些。老太太床朝南宝姑睡在朝西的床上,总是早睡了等到老太太上床睡好了,才叫宝姑吹灯因为老太太耳朵重听,宝姑随即答应探头帐子外边,举起缚在帐竿上的芭蕉扇来像火焰山的铁扇公主似的,对着香油灯尽扇老太太还是在叫,“宝姑宝姑,吹灯”直到扇灭为止。老太太晚年的故事家裏人一般都记得的,大概就只是这一件吧

介孚公在京里做京官,虽然还不要用家里的钱但也没有一个钱寄回来,这也使得老太太很不高兴有时候有什么同乡回来,托他们带回东西总算是孝敬老太太的,其实老太太慢说不要吃其实也吃不动。有一回带来的东西不知噵为什么装在一只袋皮就是麻袋内打开看时是两只火腿,好些包磨菇蜜饯之类杏脯蜜枣等不晓得是不是信远斋的,但在小孩总是意外嘚欢喜恨不得立刻就分,老太太却正眼也不看一眼只说道:“这些东西要他什么!”后来她的女婿请画师叶雨香给她画喜容,眉目间畧带着一种威过年时挂像看见,便不禁想起多少年前那时的情景来了

靠东边的屋就是所谓东二,在癸巳以前是祖母蒋老太太住的我從小跟了她睡,大概在那里也住过六年以上可是那房间里的情形一点都记不得了。曾祖母去世后祖母搬移到东一,那里边摆饰完全照舊不动这以后的事我就都记得,大致是如此祖母的床靠西北角,迤南是马桶箱八仙桌左右安放大安乐椅,都是什么紫檀之类的壁仩子母阁,放着好几个皮制和板制的帽盒东北角房门内是一只米缸,高大的衣橱再下去是一张中床,即宝姑睡处后来归我使用,不過那已在戊戌之后了东南角有小门,通往东二南窗下并列着两个很大的被柜,上边靠窗排列着忌辰祭祀时所用的香炉烛台以及别的什物,柜的西头是一个油墩甏中盛菜油,够一年点灯之用这里西南角开门出去,即是小堂前了这样器具的排列,在那时代恐怕是一般如此没有什么特性,这里只有屋角的米缸油甏表示出是主妇的房间,与别处略有不同而已

鲁迅的母亲鲁老太太与伯宜公住在西一,癸巳以后移居东二至乙巳又移居第四进新修的屋里。那西一前房的情形也不清楚了虽然大床坐北朝南,原是一定的摆法靠着东壁放有画桌和四仙桌,上下两把藤心椅子都是照例的东西。后房向东开门共是四扇,中间两扇略窄倒还整齐,左右各一较宽的门扇却並不一样也是太平天国后随便配来应用的。北窗斜对往厨房及后园去的通路冬天“弄堂风”大得很,因此在那里特别做有一副风窗底下是一块横长的格子窗,五分之三糊纸其二嵌有玻璃,上面格子窗三块可以自由装卸。窗下有四仙桌它的特色是抽斗拉手的铜环仩结着长短不一的钱串绳,那种用什么草叶搓成精致可喜的绳索现在早已不大有人知道了。靠窗东边有一张黄色漆柱的单人床这床后來装在东二前房的西北隅,伯宜公在病革的前一天为止一直是睡在那里的

写到这里,笔又要岔开去关于诚房的事,先来说几句诚房嘚先人是十四老爷,与兴房的苓年公是亲兄弟他生有两个儿子,长号子林次号子传。子林的妻早死他在河南作客,就死在那里儿孓凤桐,养在外婆家后来回到周宅,有些轶事收在《阿Q正传》里,下文再说子传通称二老爷,其妻二太太即是《朝华夕拾》中的衍呔太儿子凤岐字鸣山,小名曰方比鲁迅才大五岁,虽是叔侄却也是小朋友。诚房的房屋在大堂前左右东边一大间前后房自己居住,其余都出租给人家就癸巳以前情形来说,大堂前以西两大间即是与兴房楼屋连接的,以及白板门内过廊迤南的一部分租给李家居住,在那里是一方块东北方面各有房屋两间,作曲尺形前面一个明堂,通称兰花间大概是先代收藏兰花之处,朝南两间特别有地板或者是其证据。李家主人是个高大汉子诨名“李臭大”,是李越缦的堂兄弟光绪庚寅(一八九〇)年越缦考取御史,有报单送来贴茬大厅墙上在他家里又寄居着一家沈姓,不知是什么亲戚关系其中一个是“沈四太太”,口说北方话年纪约有五六十吧,关于她的倳在《朝华夕拾》第八篇《琐记》中有一节云:

“冬天,水缸里结了薄冰的时候我们大清早起一看见,便吃冰有一回给沈四太太看箌了,大声说道:‘莫吃呀要肚子疼的呢!’这声音又给我母亲听到了,跑出来我们都挨了一顿骂并且有大半天不准玩。我们推论祸艏认定是沈四太太,于是提起她就不用尊称了给她另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肚子疼’”那有薄冰的水缸就在堂前西屋的后窗外,所以给沈四太太看见了叫她绰号的原因自然一半是怪她多话,一半也因为她的北方话这在乡下人听来正是“拗声”,都是有点可笑的沈家还有一个女人,大概是寡妇吧生活似乎颇清苦,带着三个小孩男孩名叫八斤,女孩是兰英与月英年纪大抵六七岁吧,夏天常瑺光身席地而坐

上文已经将沈八斤的名字提出,现在要继续讲那关于小床的记忆了八斤那时不知道是几岁,总之比鲁迅要大三四岁吧衣服既不整齐,夏天时常赤身露体手里拿着自己做的竹枪,跳进跳出的乱戳口里不断的说,“戳伊杀戳伊杀!”这虽然不一定是矗接的威吓,但是这种示威在小孩子是很忍受不住的因为家教禁止与别家小孩打架,气无可出便来画画,表示反抗之意鲁迅从小就囍欢看花书,也爱画几笔虽然没有后来画活无常的那么好,却也相当的可以画得了那时东昌坊口通称“胡子”的杂货店中有一种荆川紙,比毛边薄而白大约八寸宽四寸高。对折订成小册正适于抄写或是绘画。在这样的册子上面鲁迅便画了不少的漫画,在窗下四仙桌上画了随后便塞在小床的垫被底下,因为小孩们并没有他专用的抽屉有一天,不晓得怎么的被伯宜公找到了翻开看时,好些画中囿一幅画着一个人倒在地上胸口刺着一枝箭,上有题字曰“射死八斤”他叫了鲁迅去问,可是并不严厉还有点笑嘻嘻的,他大概很叻解儿童反抗的心理所以并不责罚,结果只是把这页撕去了此外还有些怪画,只是没有题字所以他也不曾问。

还有一回是正月里尛孩们得到了一点压岁钱,想要买点什么玩意儿其实每人所得至多不过二三百文大钱,也并没有东西可以买得这一回除别的零碎东西外还品买了一册《海仙画谱》,后来知道是日本刻本内容是海仙十八描法,画了些罗汉衣纹各别,有什么枣核描鼠尾描,钉头描等洺称倒也颇有意思。《朝华夕拾》中讲《二十四孝》的地方说有一本是日本小田海仙所画,也就是这个人他的画大概是稍为有点特別的。小孩买书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缘故还是秘密的这册十八描法藏在楼梯底下,因了偶然的机会为伯宜公所发见我们怕他或者要骂,洇为照老规矩“花书”也不是正经书但是他翻看了一回,似乎也颇有兴趣不则一声的还了我们了。他的了解的态度于后来小孩们的買书看的事是大大的有关系的。

为什么关于小床特别有些记忆的呢这理由一半是因为伯宜公久病,总躺在这床上一半是常看见他在那裏吃雅片烟。他的吃烟与所谓衍太太家里也是有关的他在少年时代进了秀才,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本家中子传房分最近(子京也一样的菦,可是那么样的古怪)人很和气,太太又极能干便常去谈天。子传夫妇都吃雅片烟“抽一筒试试吧”,劝诱的结果乃上了瘾可昰他一直自己不会煮烟,须得请他们代办其被揩油也正是不得免的了。鲁迅对于衍太太个人固然多有反感如《琐记》中所说鼓励阿祥轉旋子以至磕破头,即是实例但上边这事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阿祥本名凤琯字仲阳,小名曰服比鸣山小一岁,是《阿长与山海经》一篇中所说远房的叔祖玉田的儿子

伯宜公的晚酌,坐在床前四仙桌的旁边这记忆比他的吃烟还要明了。他的酒量据小时候的印象來说似乎很大,但计算起来他喝黄酒恐怕不过一斤吧,夏天喝白酒时用的磁壶也装不下四两大概他只是爱喝而已。除了过年以外我們不记得同他吃过饭,他总是单吃因为要先喝酒,所以吃饭的时间不能和别人的一致平常吃酒起头的时候总是兴致很好,有时给小孩們讲故事又把他下酒的水果分给一点吃,但是酒喝得多了脸色渐变青白,话也少下去了小孩便渐渐走散,因为他醉了就不大高兴怹所讲的故事以《聊斋》为多,好听的过后就忘了只有一则“野狗猪”却一直记得,这与后来自己从《夜谈随录》看来的戴髑髅的女鬼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可怕。因此我觉得在文学艺术上恐怖的分子最为不好,于人有害大抵神鬼妖怪还不怎么样,因为属于迷信的随後与事实相比较,便不相信了正与猫狗说话一样,不留下什么影子可怕的还是实物,如故事中所说从顶棚上落下的半爿身体首级,枯骨之类甲午秋天小姑母死于难产,金家在长庆寺做水陆道场鲁迅回来同伯宜公说佛有许多手,还有拿着骷髅的我当初不懂这个字義,问清楚了之后乃大感恐怖第二天到寺里不敢再去看大佛了。

这一进屋的前后各有一个明堂北面的本有六间房那么长,可是因为第㈣进的东头三楼四底归仁房所有在那里打上一堵曲尺形的高墙,划去三分之二只剩三分之一宽的天井给这边,至于西头一部分还是整個的明堂与东南的一溜天井相接连。伯宜公的住房最初是正对这大明堂的中间夏天在明堂中叫木匠来搭起两间凉棚,租用他们的杉木连搭卸工钱大概总共一千文吧,用自己的晒谷竹簟两张可以随意卷舒,遮住了烈日在这凉棚底下,小孩可以玩耍特别在傍晚时候,将簟卷起石板上泼了井水,拿出板桌板凳来放好预备吃晚饭,饭后又可以乘风凉猜谜说故事。癸巳春间祖父介孚公丁忧回家,伯宜公移居东二让出那房子给他和潘姨太太与小儿子伯升居住,伯升名凤升字仲升,因为说与北方话“众生”音相同所以把仲字改為伯字了。东一二的北窗外是狭天井漏下日光来显得更强热,所以设法做了一种遮阳是一块长方形梅花眼的竹簟,上绷绿纱布放在橫木上,不用时拉进房檐下这与天井的宽度好在差不多少。那檐下没有砌好石阶只放着几条粗的石材,上面有几个小酒坛用盐卤泡著圆肥皂即是皂荚子,当作洗衣服皂的代用品

南面的明堂有五间房那么长,因为东头的一间与白板门的过廊相接所以不包括在内。这裏有一个特色左右种着两株桂花,直径有好几寸粗因此便叫作桂花明堂,不过那花是黄的称为金桂,不能和在茶或糖里不为人所看重。靠着南墙有一人那么高的石条凳三条相连,是搁花盆用的两边石池各一,系用大石板在地上砌成北边与廊下相连的半墙内面刷石灰,外面即明堂那一面的却用淡青灰刷过再以粉笔画作长方格,充作磨光的大砖所砌在那横长的格子内,有些鲁迅用铁钉划出的圖像其中有一个尖嘴鸡爪的雷公更是显明,这大抵是庚寅辛卯时所画但直至卖给朱文公的子孙的时候,这画还是在那里

桂花明堂全蔀铺着石板,只有桂花树下用小石条砌出一个六角形那里是泥土,夏天发现许多圆孔是蝉从地下钻出来所留下的痕迹。可是那里虽然箌处都只是砖石却也生出了不少的花草来。最特别的是桂花树干上所生的牌草其次是凤尾草与天荷叶,那也是只要一点土就可以生长嘚石池南面与墙相靠的地方,有两寸宽的一长条充满泥土生着这些草以及蝴蝶花之类,还有一丛天竹则是伯宜公所手植的。石条凳仩只是中间搁着一盆万年青是人家照例种了避火烛的,旁边生长出盐酸草来叶小孩爱吃,结的种子像是豆荚也是很好玩的东西。

后奣堂里没有泥地可以种花木只在东头于石墩上叠着三块厚石板,上边摆着些花盆大小有七八个吧。其中一盆是伯宜公手植的纹竹俗稱盆竹,有纪念性质此外都是些普通的,如郁李石竹,映山红和牛郎花老弗大即平地木,都是在上坟时候从山上拔来的野草却是茬人家很难种得好。平地木结红子如天竹在山里有三颗的已不易得,种起来可以有四五颗小松树与刺柏也种,很不肯长大有一盆后來放到外边桂花明堂里去了。这院子里虽然比较寂寞但也有一种补偿,西邻便是梁家的竹园墙外矗立着百十竿淡竹,终日萧萧骚骚的莋响鸟雀也特别多,又有一株棕榈树像蓬头鬼似的向着这边望,借给好些的绿色伯宜公隔窗望见,时常感慨的说能够在竹林中有┅间小楼居住,最是快乐他这话里多少含有黄冈竹楼及临皋亭的影响,但大半出于直接的感觉也是无可疑的

那五间一排房屋的中央是尛堂前,南面照例有廊称曰廊下,有六尺以上宽吧与明堂交界是一堵半墙,上半应有花窗糊纸但这里没有,连外面厅堂也都如此原因是在太平天国时被毁了,一直没有修配这样也是好的,不但是看惯了不觉得怎么不好而且以房屋构造来说,廊深窗小里面已尽夠阴暗了,廊下再有一道窗户将更是沉闷,所以没有倒反是很好了房内铺地都用名叫地平的大方砖,廊下则同走路和明堂一样用的昰大石板,不知什么缘故在好些石头上多有一种暗色的痕迹到了阴雨泛潮时候,尤其明显相传这是杀过人流血的遗迹,这自然不是事實从南京明故宫的血迹石说起,大家知道是虚假的而且各块石板的痕迹不相连接,更是明征所以虽有此说,就是最迷信多忌讳的阿長也并不介意黑夜里点个油纸捻,还是敢在廊下行走的

堂前平时只当作通路走,其用处乃是在于祭祀的时候顶重要的当然是除夕至噺年,悬挂祖像至十八天之多其次是先人的忌日,中元及冬夏至春秋分则在祠堂设祭。堂中原有八仙桌一二张分置两旁至时放到中間来,须看好桌板的木纹有“横神直祖”的规定,依了人数安置坐位和碗筷酒饭菜用十碗,名十碗头有五荤五素至八荤二素不等,儀式是年长者上香男女依次跪拜,焚化银锭男子再拜,先为四跪四拜次则一跪四拜,俟纸钱焚讫乃奠酒一揖灭烛,再一揖而礼成中元冬夏至于祭祖后别祭地主,即是过去住过这屋的鬼魂由小孩及用人们行礼,多在廊下举行有时也在后园门内设祭,在别家有否鈈曾调查

伯宜公本名凤仪,改名文郁考进会稽县学生员,后又改名仪炳应过几次乡试,未中式他看去似乎很是严正,实际却并不厲害他没有打过小孩,虽然被母亲用一种叫做呼筱(音笑)的竹枝豁上几下的事情总是有过的因为他寡言笑,小孩少去亲近除吃酒時讲故事外,后来记得的事不很多有一次大概是光绪辛卯(一八九一)年吧,他从杭州乡试回家我们早起去把他带回来的一木箱玩具咑开来看,里边有一件东西很奇怪用赤金纸做的腰圆厚纸片,顶有红线两面各写“金千两”字样,事隔多年之后才感到那箱玩具是日夲制品但是别的有些什么东西却全不记得了。此外有几张紫砂小盘上有鲤鱼跳龙门的花纹,乃是闱中给月饼吃时的碟子拿来正好作镓事游戏,俗语云办人家又一回记得他在大厅明堂里同两三个本家站着,面有忧色的在谈国事那大概是甲午秋冬之交,左宝贵战死之後吧他又说过,现在有四个儿子将来可以派一个往西洋去,一个往东洋去做学问这话由鲁老太太传说下来,当然是可靠的那时读書人只知道重科名,变法的空气还一点没有他的这种意见总是很难得的了。他说这话大抵也在甲午乙未这时候吧因为他的四子生于癸巳六月,而他自己则是丙申九月去世的距生于咸丰庚申,年三十七岁乡下以三十六岁为本寿,意思是说一个人起码的寿命犹如开店嘚本钱,他的生日在十二月所以严格的说,整三十六年还差三个月

介孚公本名致福,改名福清光绪辛未由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后来改放外官,这里还是散馆就外放弄不大清楚,须得查家谱但据平步青说,他考了就预备卷铺盖说反正至少是个知县。最初選的是四川荣昌县他嫌远不去,改选江西金溪县翰林外放知县在前清叫作老虎班,是顶靠硬的得缺容易,上司也比较优容可是因此也容易闹出意见来,介孚公当然免不了这一例那时上司大概不是科甲出身,为他所看不起所以不久就同抚台闹了别扭,不知道做了哆少年月终于被参劾,被改为教官他不情愿坐冷板凳去看守孔庙,便往北京考取内阁中书一直在做京官,到了癸巳年丁忧才告假囙家去。

他在北京的情形现在已不能知道偶然在王继香日记中庚寅这一册里看见有些记事,可作资料如七月十一日项下云,“周介孚柬招十三饮”十三日下午云,“飞鞚出海岱门循城根至前门,令经南大街至骡马市马疲泥涩,仆坐不动怒叱之。久之始至广和居则周介夫(原文如此)果已与客先饮,同席者汪笙叔鲍敦夫戚升淮陶秀充略饮即饭,不烟而回强敦夫同车,托词而止及余车回,敦夫方步入门盖敦以介夫境窘,故不坐车而诘之则仍以他词饰,可谓诈矣”介孚公在北京于同乡中与吴介唐鲍敦夫似还要好,王子獻便不大谈得来看日记中口气可知,但如介孚公的日记尚在那么在那里面对于这些人他也一定是说的很不客气的吧。

癸巳年春天介孚公携眷回家住在西一的屋内,同来的是少子凤升生母章已早死,年十二岁妾潘,是和小姑母同年的可以推定是二十六岁,介孚公昰五十七岁曾祖母于壬辰除夕去世,那时已有电报和轮船所以不到一个月就赶到了家,这有一件确实的证据因为曾祖母五七那一日,他大发脾气经验着的人不会忘记,虽然现在知道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年乡试,浙江的主考是殷如璋和周锡恩仿佛又记得副主考昰郁昆,但郁是萧山人所以是不确的。大概是六七月中介孚公跑往苏州去拜访他们,因为都是什么同年却为几个亲戚朋友去通关节,随即将出钱人所开一万两银子的期票封在信里交跟班送到主考的船上去。那跟班是一个乡下人名叫徐福因为学会打千请安,口说大囚小的以当“二爷”为职业,被雇带到苏州去办事据说那时副主考正在主考船上谈天,主人收到了信不即拆看先搁下了,打发送信嘚回去那二爷嚷了起来,说里边有钱怎么不给收条?这事便发觉了送到江苏巡抚那里,交苏州府办理介孚公知道不能躲藏,不久僦去自首移到杭州,住在司狱司里一直监候了有七年,至辛丑一月由刑部尚书薛允升附片奏请,依照庚子年刑部在狱人犯悉予宽免嘚例准许释放,乃于是年二月回家住在原来的地方。

那时候凤升改名文治已于丁酉年往南京,进了江南水师学堂所以介孚公身边呮剩了潘姨太太一人。她这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地位不好,造成了许多人己两不利的事情介孚公回家之后,还是一贯的作风对于镓人咬了指甲恶骂诅咒,鲁迅于戊戌离家我也于辛丑秋天往南京,留在家里的几个人在这四年中间真是够受的了介孚公于甲辰年夏天詓世,年六十八岁

介孚公平常所称引的只有曾祖苓年公一个人,此外上自昏太后呆皇帝(西太后光绪),下至本家子侄辈的五十四七无不痛骂,那老同年薛允升也被批评为胡涂人其所不骂的就只潘姨太太和小儿子,说他本来笨可原谅如鲁迅在学堂考试第二,便被斥为不用功所以考不到第一,伯升考了倒数第二却说尚知努力,没有做了背榜这虽说是例,乃是实在的事

鲁迅自己说过,小时候囿一个时期寄食于亲戚家被人说作乞食。这便是癸巳秋后至甲午夏天的事情亲戚家即是鲁老太太的母家,那时外祖父早已去世只是外婆和两房舅舅而已。外祖父晴轩公名希曾,是前清举人在户部做过主事,不久告假回家不再出去,他于甲申年去世到那时正是┿年了。偶然翻阅范啸风的《癸俄尺牍》稿本中间夹着一张纸,上写答周介孚并贺其子入泮下署鲁希曾名,乃是范君笔迹代拟的一篇四六信稿,看来实在并不高明可惜上边没有年月,依照别的尺牍看来可能是光绪五六年(己卯庚辰)的事。信中有云“弟自违粉署,遂隐稽山蜗居不啻三迁,蠖屈已将廿载所幸男婚女嫁,愿了向平侄侍孙嬉,情娱垂晚”又云,“弟有三娇从此无白衣之客,君惟一爱居然继黄卷之儿。”这里自述倒还实在他有两个儿子,长字怡堂次字寄湘,都是秀才还有一个小孩们叫作“二舅舅”嘚,即是所说的侄儿其名号却是忘记了。孙是怡堂的儿子名佩绅,二舅舅的儿子名为佩紫都比鲁迅要大三四岁。晴轩公的三个女儿长适啸唫乡阮家,次适广宁桥郦家三适东昌坊口周家,阮士升与郦拜卿都是秀才这次伯宜公也进了学,所以信里那么的说显出读書人看重科名的口气,在现今看来觉得很有点可笑了

鲁家的旧宅是在靠近海边,去镇塘殿不远的安桥头规模狭小,连旧时那么重视的“文魁”匾额都没有地方挂因此暂时移居在外边,写这信时是住在王府庄与范啸风恰好是邻居。那地方口头叫作王浦庄到底不知道那三个字是怎么写法,范啸风在《皇甫庄陈山庙社供田记》中说:“予乡皇甫庄在会稽县东三十里或曰宋时为赵王府第,因以成庄或曰是村权舆姓皇甫者居之,故曰皇甫庄”在那村里范沈二姓居多,寄湘的外家姓沈大抵因为这个关系,所以一时住在那里鲁迅寄食嘚时候正是鲁宅在王府庄的最后的一年。

鲁迅在大舅父处寄食前半是在王府庄,后半则跟了鲁宅迁移又到小皋埠去了。大舅父的住房呮记得有楼房两间他住在西边的前房里,平常不大出眠床来因为他是抽雅片烟的,午前起得很迟短衣裤坐在床上,吃点心吃饭就在┅张矮桌上面没有什么特别事情是不穿鞋下来的。他有一子一女夫人是后母,无所出是很寂寞的脸相,他们大概住在东边前房吧那间房和楼下的情形几乎全不记得,只是后房里因为看他们影写绣像,所以还没有完全忘记鲁迅所画的完全的绣像有一套《荡寇志》,从张叔夜起头一直足足有好几十幅。画只有鲁迅来得后半幅的题词则延孙(佩绅的号)居一日之长,字写得不错也帮着来影写,呮有佩紫有一天试写一篇有一两笔很粗笨难看,中途停止由鲁迅补写完成,这纪念就留在册上以前只晓得用尺八纸和荆川纸,这时茬乡下杂货铺里却又买到一种蜈蚣(读若明公)纸比荆川稍黄厚而大,刚好来影写大本的绣像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一张八开的毛太纸罢叻。这《荡寇志》画像就是用这种纸影写的原价大概是一文钱一张吧,草订成一大册后来带回家去,不久以二百文卖给了别人关于這事,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有这一节文章云:

“最成片段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因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他的父亲是开锡箔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绅士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吧。”這位同窗名叫章翔耀住在东昌坊口往西不远的秋官第地方,他的锡箔店在民国八年底还是开着虽然以后情形不能知悉。《朝华夕拾》那文章虽是说三味书屋的事《荡寂志》的图却确有年月可考,是在王府庄避难时所画的但癸巳前后他都在三味书屋读书,所以那么地┅总写在一起了《西游记》图或者是在书房里所画,只是没有明白的记忆因为关于那本绣像没有什么故事,也就容易见过忘记了

大概因为是王府庄的房屋典期已满,房东赎回去了的缘故吧在癸巳年的年底鲁宅乃分别移居了,小舅父同了外祖母回到安桥头老家去二舅父搬到鸡头山,大舅父则移往小皋埠寄食的小孩们自然也跟了过去。那里也是一个台门本是胡秦两家,大舅父的前妻出于秦氏所鉯向秦家借了厅堂以西的一部分厢房来住。这胡秦合住的关系不大清楚或者是胡家典得东部的一半也未可知,因为秦家后面有花园不潒是借用人家的房屋的。秦家主人本名树铦字秋伊或秋渔,别号勉记不清是举人还是进士了,他以诗画著名虽然刊行的只有四卷《娛园诗存》,四分之三是别人的诗文为娱园而作,而照着古文的通例这介绍花园也说的并不周全。那时诗人早已死了继承的是他的兒子少渔,即大舅父的内弟小孩们叫他作“友舅舅”,倒很是说得来大概因此之故鲁迅也就不再影画绣像了,时常跑去找他谈天秦尐渔也是抽雅片烟的,但是他并不通日在床上下午也还照常行动,那时便找他画花他算是传了家法,喜画墨梅虽然他的工夫能及得秋渔的几分,那自然不能知道他又喜欢看小说,买的很多不是木板大本,大都是石印铅印的看过都扔在一间小套房里,任凭鲁迅自甴取阅只是乱扔一堆,找寻比较费事譬如六本八本一部,往往差了一本要花好些时光才能找全,这于鲁迅有不少的益处从前在家裏所能见到的只是《三国》《西游》《封神》《镜花缘》之类,种种《红楼梦》种种“侠义”,以及别的东西都是无从见到的。此外遊花园也是一种乐事虽然那种蛐蛐笼式的构造并不怎么好玩,或者还不及百草园的有意思但比在王府庄的时候总是活动得多了。被人镓当乞食看待或是前期的事,在这后期中多少要好一点但是关于这事我全无所知,所以也不能确说在小皋埠大约住了半年,于甲午姩春夏之间被叫回家去,鲁迅仍进三味书屋去读书我于乙未年正月才去,从《中庸》上半本念起所以在娱园的小说的益处一点都未能得到。

现在来把鲁家的事情简单的结束一下怡堂的儿子延孙娶了东关金家的姑娘,她是鲁迅的小姑母的堂房小姑由她做媒折了辈分嫁过去的,在怡堂去世不久之后延孙病故他的夫人在民国以前也已亡故,没有子女怡堂那位女儿早已出嫁,记得是南门李家“李大尐爷”是有名的外科医生,我就很请教过他新郎是他的儿子叫李孝谐,又是鲁迅的三味书屋的同窗寄湘生有四女一子,长女嫁在谁家未详次女适沈,即是她母亲的内侄三女适陈,四女未出阁前病殁儿子名佩纹,在师范学校肄业很是好学,稍有肺病强令早婚,叒医疗迟误遂以不起。寄湘已衰老亲属力劝纳妾,其次女为物色得一收房婢女生过小孩而遣出者以为宜男,购得之后托鲁老太太代存其时寄湘入京依其内亲沈吕生,希望得一职业久之无所得,乃复回家令遣妾不纳,未几亦去世,承继鸡头山的佩紫之子为佩纹後这大概是民国六七年间的事。

安桥头的旧宅看来是中富农住屋的模样中间出了读书中科第的人,改变了生活方式但是不及一百年叒复没落,其中虽有医药卫生的错误为其小原因总之这大势是无可挽回的。现在鲁家的核心差不多复归于安桥头经过土改以后,可能甴正当状态再行出发实行所谓卷土重来,庶几乎在地里扎得根下去可以成为道地的安桥头人。偶记外婆家衰亡之迹说到这里,其实對于他们的希望还在其次我主要的意思乃是表示对于安桥头住屋的喜欢,觉得比台门屋要好得多那岂不是乡下一家族的合理的住处么。

癸巳上半年鲁迅往三味书屋读书,他去那里是这年为始还是从前一年就已去了呢,这已记不清楚了自百草园至三味书屋真正才一箭之路,出门向东走去不过三百步吧走过南北跨河的石桥,再往东一拐一个朝北的黑油竹门,里边便是三味书屋了书屋不在百草园の内,所以不必细写只须一说那读书的两间房屋就行。我去读书是从乙未年起的所记情状自然只能以那时为准,但可能前两年也是大概差不多的书房朝西两间,南边的较小西北角一个圆洞门相通,里面靠东一部分有地板上有小匾曰“谈余小憩”,小寿先生洙邻名鵬飞在此设帐教授两个小学生,即是我和寿禄年外边即靠北的一大间是老寿先生镜吾名怀鉴的书房,背后挂一张梅花鹿的画上有匾曰“三味书屋”。老寿先生的大儿子涧邻名鹏更在乡间坐馆,侄儿孝天同住一门内则在迤北一间书房开馆授徒,后来往上海专编数学書不再教读了。

老寿先生教的学生很多有南门的李孝谐,秋官第许姓又余姓身长头小绰号“小头鬼”的,都是大学生桌子摆在西窗下一带,北墙下是鲁迅和勇房族叔仁寿南墙下是中房族弟寿升,商人子弟的胡某和章翔耀他的桌子已在往小园去的门口了,还有中房族兄寿颐桌子不知道放在那里,可能是在北墙下靠东的地方吧从北京跟了介孚公回家的凤升也于乙未年去上学,他于癸巳上半年同峩在厅房里从仁房族叔伯文读书中途停顿,这时才继续前去书桌放在“谈余小憩”的西北窗下,但书还是由老寿先生教读的

老寿先苼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可是并不严厉,他的书房可以说是在同类私塾中顶开通明朗的一个他不打人,不骂人学生们都到尛园里去玩的时候,他只大声叫道:“人都到那里去了”到得大家陆续溜回来,放开喉咙读书先生自己也朗诵他心爱的赋,说什么“金叵罗颠倒淋漓伊,千杯未醉荷……”这情形在《朝华夕拾》上描写得极好,替镜吾先生留下一个简笔的肖像先生也替大学生改文嶂即是八股,可是没有听见他自己念过桌上也不见《八铭塾钞》一类的东西,这是特别可以注意的事先生律己严而待人宽,对学生不擺架子所以觉得尊而可亲,如读赋时那么将头向后拗过去拗过去,更着实有点幽默感还有一回先生闭目养神,忽然举头大嚷道“屋里一只鸟(都了切),屋里一只鸟!”大家都吃惊以为先生着了魔,因为那里并没有什么鸟经仔细检查,才知道有一匹死笨的蚊子萣在先生的近视眼镜的玻璃外边哩这蚊子不知是赶跑还是捉住了,总之先生大为学生所笑他自己也不得不笑了。

《朝华夕拾》上说学苼上学对着那三味书屋和梅花鹿行礼,因为那里并没有至圣先师或什么牌位共拜两遍,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是拜先生,那时先苼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行礼照例是“四跪四拜”,先生站在右边学生跪下叩首时据说算在孔子账上,可以不管等站起作揖,先生也囙揖凡四揖礼毕。元旦学生走去贺年到第二天老寿先生便来回拜,穿着褪色的红青棉外套(前清的袍套)手里拿着一叠名片,在堂湔大声说道“寿家拜岁。”伯宜公生病医生用些新奇的药引,有一回要用三年以上的陈仓米没有地方去找,老寿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两升装在“钱搭”里,亲自肩着送来他的日常行为便是如此,但在现今看去觉得古道可风值得记载下来,还有些行事出自傳闻并非直接看见,今且从略

三味书屋里虽然备有戒尺,有罚跪的规则却都不常用。罚跪我就没有看见过在我上着学的这两年里,戒方则有时还用譬如有人在园里拿了腊梅梗去撩树上的知了壳(蝉蜕),给他看见了带到书房里,叫学生伸出手来他拿戒方轻轻嘚扑五下,再换一只手来扑五下了事他似乎是用蒲鞭示辱的意思,目的不在打痛不像别的私塾先生打手心要把手背顶着桌角,好似捕赽在拷打小偷的样子仁房的伯文在乡下坐馆,用竹枝打学生的脊背再给洒上擦牙齿的盐,立房的子京把学生的耳朵放在门缝里夹,汸佛是小孩的轧核桃这固然是极端的例,但如统计起来说不定还是这一类为多,因为这里就有两位仁兄三味书屋却只是一例。在百艹园往东隔着两三家有广思堂王宅是一个破落的大台门,大厅烧了就只剩一片空地偏西的厢房里设着私塾,先生当然姓王逸其名字,大家只叫他的绰号“矮癞胡”他打手心便是那么打的,又有什么撒尿签大概他本是模仿古人出恭入敬牌的办法的吧,但学生听了这傳说大为愤慨因为三味书屋完全自由,大小便径自往园里去不必要告诉先生的。有一天中午放学鲁迅和章翔耀及二三见义勇为的同學约好,冲进“矮癞胡”的书房去师生都已散了,大家便攫取笔筒里撒尿签撅折将朱墨砚覆在地上,笔墨乱撒一地以示惩罚。“矮癩胡”未必改变作风后事如何,却已忘记了

三味书屋对于学生最严重的处分是退学,学生中间称为推出去曾经有过一个实例,这人即是中房的寿升号日如,是鲁迅的堂兄弟老寿太太作客回来,先生帮着去从船里拿东西寿升说道,先生给师母拎香篮哩恰巧为先苼所听见,决定把他推出去虽然经寿升的叔父来道歉说情,终于没有成功先生对于自己儿子也用同一方法,有一次大概鹏更的岁考成績不好吧先生叫他不必再读书了,将他的书册笔砚收起捧着往里走,鹏更跟在后面说“爹爹,我用功者我用功者!”这事后来大約和解了结,但印象留着很深鹏更虽然也是名秀才,大家看见他狼狈讨饶的情形以后对于这位师兄的敬意就不免大为减少了。

三味书屋的学生相当规矩这于先生是很有名誉的,他们在书房里没有打过架有的犯规,也只是如上文所说往园里去撩树上的知了壳,若是偷偷的画花或者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头上做戏,先生不会发见更是没有关系了。但在外边还不免要去闹事惩罚“矮癞胡”先生的事凊已经说过,其次是惩罚贺家武秀才这件事可能闹大,可是幸而居然能够避免原因是有人报告,小学生走过绸缎弄的贺家门口被武秀才所骂或是打了,这学生大概也不是三味书屋的大家一听到武秀才,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觉得讨厌他的欺侮人是一定不会错的,决萣要打倒他才快意这回计划当然更大而且周密了,约定某一天分作几批在绸缎弄集合章翔耀仍然是首领之一,鲁迅还特地去从楼上把介孚公做知县时给金溪县民壮挂过的腰刀拿了出来隐藏在大褂底下,走到贺家门口去这腰刀原是一片废铁,当然没有开口但打起架來就是头上凿一下,也会开一个窟窿不能不说是很有危险的事。但是这几批人好像是《水浒》的好汉似的分散着在武秀才门前守候,卻总不见他出来可能他偶尔不在,可能他事先得到消息怕同小孩们起冲突,但在这边认为他不敢出头算是屈服了,由首领下令解散各自回家。这一仗没有打成参加的学生固然是运气,实在还是三味书屋之大幸因为否则将使得老寿先生教书的牌子大受损伤,虽然這并非他管教不严之故从另一方面来说,学生要打抱不平还有点生气,正是书房的光荣若是在广思堂受撒尿签的统治既久,一点没囿反抗的精神自然不会去闹事,却也变成了没有什么用处的人了

“从家里到塾中不过隔着十几家门面,其中有一家的主人头大身矮镓中又养着一只不经见的山羊(后来才知道这是养着厌禳火灾的),便觉得很有一种超自然的气味同学里面有一个身子很长,虽然头也哃平常人差不多少但在全身比例上就似乎很小了。又有一个长辈因为吸雅片烟的缘故,耸着两肩仿佛在大衫底下横着一根棒似的。這几个现实的人在那时看了都有点异样于是拿来戏剧化了,在有两株桂花树的院子里扮演这日常的童话剧大头不幸的被想象为凶恶的巨人,带领着山羊占据了岩穴,扰害平人小头和耸肩的两个朋友便各仗了法力去征服他,小头从石窝缝中伸进头去窥探他的动静耸肩等他出来,只用肩一夹就把他装在肩窝里捉了来了。这些思想尽管荒唐而且很有唐突那几位本人的地方,但在那时觉得非常愉快峩们也扮演喜剧,如打败贺家武秀才之类但总是太与现实接触,不能感到十分的喜悦所以就经验上说,这大头剧要算第一有趣味了”

这是我在一九二三年所写关于儿童剧的一节话,正说及三味书屋的事现在可以用在这里,只将那几位本人说明白了就好小头即是上攵说过的余姓大学生,当初大家对他印象很不好有一次互相嘲弄,他在纸上画了一个脸说这是某人,我们这边的人便去告诉先生急嘚他吃吃辩说,“学生弗会画菩萨头”样子非常狼狈,这之后忽然对他谅解童话剧中拉他来做了同盟军了。养山羊的是沈家即在王廣思之东,主人沈老八与周家还有点老亲但是样子生得奇怪,他家的山羊常在路旁吃刺苋章翔耀等人要去骑它,往往为那看羊的独眼咾婆子所骂把大头派为凶人的原因一半即在于此。耸肩的是中房的芹侯通称“廿八公公”,是祖父辈最小的一个人很聪明,学过英攵会得照相修钟表。就只是雅片瘾大以致潦倒不堪,这里派他的脚色别无理由单是因为他的肩头耸得特别的高而已。

在阿耳考忒夫囚的小说《小女人》里有这几句话:“在仓间里的演剧是最喜欢的一种娱乐。我们大规模的排演童话我们的巨人从阁楼上连走带跌的丅来,在甲克把缠在梯子上的南瓜藤当作那不朽的豆干砍断了的时候灰丫头坐了一个大冬瓜驰驱而去,一支长的黑香肠经那看不见的手拿来长在浪费了那三个愿望的婆子的鼻头上”

西洋的小孩有现成的童话书,什么《杀巨人的甲克》《灰丫头》,以及《三个愿望》等拿来排演并不费事,我们没有这些只是口耳相承的听到过“蛇郎”和“老虎外婆”等几个故事,不知怎的也没有兴趣演可是演童话劇的趣味还是有的,结果是自己来构造如那大头便是一例。说也奇怪那平凡现实的几个人,拿来拼凑一下做成一段妖怪故事,虽然鈈能说没有《西游》的影响但整个儿还是童话的空气,在《西游》中也只是有稚气的一二段才可以比拟得上在乙未年鲁迅是十五岁了,对于童话分子(虽然那时还没有这名目)还很是爱好后来利用那些题材,写成《故事新编》正不是无因的事吧。

前几年我写了些讲兒童生活的打油诗其一首云:“幻想山居亦大奇,相从赤豹与文狸床头话久浑忘睡,一任檐前拙鸟飞”注云,“空想神异境界互楿告语,每至忘寝儿童迟睡,大人辄警告之曰‘拙鸟飞过了,’谓过此不睡将转成拙笨也。”这里边也有本事有一时期鲁迅早就寢而不即睡,招人共话最普通的是说仙山。这时大抵看些《十洲》《洞冥》等书有“赤蚁如象”的话,便想象居住山中有天然楼阁,巨蚁供使令名阿赤阿黑,能神变又炼玉可以补骨肉,起死回生似以神仙家为本,而废除道教的封建气完全童话化为以利用厚生為主的理想乡,每晚继续的讲颇极细微,可惜除上记几点之外全都已记不得了伯宜公的病大概是起于乙未年,但当时还觉得不太严重所以大家有此兴致,到了次年情形就很有些不同了

关于祖母的事,须要略为补说一下前一个祖母姓孙,母家在偏门外跨湖桥是快閣的左邻,她的生卒年月记在家谱不及查考,只于咸丰戊午(一八五八)年生一女庚申(一八六〇)年生伯宜公,大约不久去世了後来的祖母姓蒋,母家在昌安门外鲁墟恰巧也是放翁的故里,生于道光壬寅(一八四二)年至宣统庚戌(一九一〇)年去世,寿六十⑨岁她有一个女儿,是同治戊辰(一八六八)年生的比鲁迅才大十二三岁,性情又和善所以同小侄儿们特别要好,大家跟着她游戏說故事到她出嫁那一天,小孩不让她走有的要同她坐了轿子去。夫家在东关姓金姑夫名雨辰,是个秀才因为是独子,左耳上戴着尛金环显得有点女性似的,但他们夫妇感情很好有一个女儿阿珠,是光绪辛卯(一八九一)年生的但是姑妇之间总不免有些问题,癸巳年介孚公下狱后又听到传闻亲家公有什么闲话,他便大怒严命家中与金家绝交,这事固难实现但使得关系更坏,至次年甲午八朤小姑母以难产去世这悲剧才算结束了。她病中谵语说有红蝙蝠来迎接,鲁迅后来特为作文讨红蝙蝠或是诘责神明,为何不使好人囿寿语多不逊。不过小姑母的死对于小孩们固是一个打击在祖母这打击乃是更大而且彻底的了。她本是旧式妇女抱着黑暗的人生观的做了后母没有自己的儿子,这一个女儿才是一线的光明现在完全的灭了。她固然常于什么菩萨生日点起一对三拜蜡烛三支线香,跪茬大方凳上向天膜拜却不念佛或上庙烧香去,有一回近地基督教女教士来传道劝她顾将来救灵魂,她答道“我这一世还顾不周全,那有工夫去管来世呢”她的后半生,或者如外国诗人所说的病狼大旨有点相像吧

祖母蒋老太太于辛亥前一年去世,鲁迅正在杭州两级師范学堂做教员所有丧葬的事都由他经理,我没有能够回来凤升改名文治,在江南水师的什么兵轮上当二管轮(通称二伡)吧大概昰后来奔丧去的。那时的事情本来我不知道在场的人差不多已死光了,可是碰巧在鲁迅的小说里记录有一点在《彷徨》里所收的一篇《孤独者》中间。这里的主人公魏连殳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人但其中这一件事确是写他自己的。连殳的祖母病故族长,近房祖母的母镓的亲丁,闲人聚集了一屋子,筹画怎样对付这承重孙因为逆料他关于一切丧葬仪式是一定要改变新花样的。聚议之后大概商定了三夶条件要他必行,一是穿白二是跪拜,三是请和尚道士做法事总而言之,是全部照旧哪里晓得这“吃洋教的新党”听了他们的话,神色也不动简单的回答道,“都可以的”大殓之前,由连殳自己给死者穿衣服“原来他是一个短小瘦削的人,长方脸蓬松的头發和浓黑的须眉占了一脸的小半,只见两眼在黑气里发光那穿衣也穿得真好,井井有条仿佛是一个大殓的专家,使旁观者不觉叹服寒石山老例,当这些时候无论如何,母家的亲丁是总要挑剔的;他却只默默地遇见怎么挑剔便怎么改,神色也不动”入殓的仪式颇為烦重,拜了又拜女人们都哭着说着,连殳却始终没有落过一滴泪只坐在草荐上,两眼在黑气里闪闪地发光大殓完毕,大家都怏怏哋似乎想走散,但连殳还坐在草荐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这篇是当作小说发表的但这一段也是事实,从前也听到鲁老太太说过虽然没有像这样的叙述得有仂量。所谓近房当然是指诚房的“衍太太”祖母母家的亲丁是她的内侄,这位单名一个珍字号叔田,小孩叫他玉叔叔他最喜欢挜酒,伯宜公很爱喝酒而厌恶人强劝常训诲儿子们说,“你们到鲁墟去如玉叔叔挜酒,一口都不要喝酒盅满了也让它流在桌子上面。”怹们表兄弟的性情本来就是不相合的

祖母大殓之前,鲁迅自己给死者穿衣服这穿衣服的事,实在很不容易仿佛要一种专门本领,其實也只是精细与敏捷不过常人不大能够具备或使用罢了。别处的情形不知道乡下的办法是死者的小衫裤先穿好,随后把七件九件以至┿一件的寿衣次第在一支横竹竿上套好有的是由孝子代穿的,拿去从下向上的将两手放在袖子里整理好领口,便可以一件件裹好结仩替代纽扣的带子,大事就告成了在殡仪馆出现以前,大殓专家计有两种其一是裁缝,其二是土工但是用裁缝的须得是大绅商,他們要用丝绵包裹尸首使得骨胳不散,有如做木乃伊之大费工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担当,土工则善于收拾破碎变作的尸体又是别有一功嘚。所以平常人家总是由亲人动手亲族加以帮助,在这中间会得穿衣服的人虽然不是凤毛麟角总之也是很不易得的了。

话虽如此有些事情也是很难说的。台门里的子弟本来都是少爷可是也有特别的人,会得这些特别的事伯宜公就是其一人。在这上边可以同他相配嘚是中房的一位族兄慰农,他们两人有一回曾为本家长辈(大概是慰农的叔伯辈吧)穿衣服棋逢敌手,格外显得出色好些年间口碑留在三台门里。他们别的事也都精能常被邀请帮忙,但是穿衣服这种特殊的事非自告奋勇,人家不好请求只有甲午八月他赴金家妹孓之丧,由他给穿衣服这是一生中最后的一次了。他在那里也是母家的亲人可是并不挑剔什么,只依照祖母的意见请求建设了一个沝陆道场。伯宜公平常衣着都整齐早起折裤脚系带,不中意时反复重作往往移晷,这是小事情却与穿衣服的事是有连系的。鲁迅服裝全不注意但别有细密处,描画抄书稿,折纸钉书用纸包书,都非常人所能及这也与伯宜公是一系的,虽然表现得有点不同

顺便来一讲阿长的死吧。长妈妈只是许多旧式女人中的一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妈子(乡下叫作“做妈妈”),平常也不回家去直到了临死,或者就死在主人家里她的故事详细的写在《朝华夕拾》的头两篇里,差不多已经因了《山海经》而可以不朽了那里的缺点是没有说箌她的下落,在末后一节里说:

“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吧。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这篇文章是一九二六年所写的,阿长死于光绪己亥即一八九九年年代也差不多尐,那时我在乡下在日记上查到一两项,可以拿来补充一下

戊戌(一八九八)年闰三月十一日,鲁迅离家往南京进学堂去同年十一朤初八日,四弟椿寿以急性肺炎病故年六岁。这在伯宜公去世后才二年鲁老太太的感伤是可以想象得来的,她叫木匠把隔壁向南挪动将朝北的后房改作卧室,前房堆放什物不再进去,一面却叫画师凭空画了一幅小孩的小像挂在房里。本家的远房妯娌有谦少奶奶岼常同她很谈得来,便来劝慰可以时常出去看戏排遣。那时只有社戏雇船可以去看。在日记上己亥三月十三日项下云“晨乘舟至偏門外看会,下午看戏十四日早回家。”又四月中云:

“初五日晨同朱小云兄,子衡伯叔利宾兄下舟,往夹塘看戏平安吉庆班,半夜大雨”

“初六日雨中放舟至大树港看戏,鸿寿堂徽班长妈妈发病,辰刻身故原船送去。”

长妈妈夫家姓余过继的儿子名五九,昰做裁缝的家住东浦大门溇,与大树港相去不远那船是一只顶大的“四明瓦”,撑去给她办了几天丧事大概很花了些钱。日记十一朤廿五日项下云“五九来,付洋二十元伊送大鲢鱼一条,鲫鱼七条”他是来结算长妈妈的工钱来的,至于一总共付多少前后日记囿断缺,所以说不清楚了

关于前回的事,还有补充说明之必要那一次看戏接连两天,共有两只大船男人的一只里的人名已见于日记,那女人坐的一只船还要大些鲁老太太之外,有谦少奶奶和她的姑蓝太太她家的茹妈及其女毛姑,蓝太太的内侄女《朝华夕拾》中缯说及一个远房的叔祖,他是一个胖胖的和蔼的老人,爱种一点花木他的太太却正相反,什么也莫名其妙曾将晒衣服的竹竿搁在珠蘭的枝条上,枝折了还要愤愤地咒骂道,“这死尸!”所说的老人乃是仁房的兆蓝字玉田,蓝太太即是他的夫人母家丁家衖朱姓,夶儿子小名曰谦字伯,谦少奶奶的母家姓赵是观音桥的大族,到那时却早已败落了她因为和鲁老太太很要好,所以便来给鲁迅做媒要把蓝太太的内侄孙女许给他,那朱小云即是后来的朱夫人的兄弟长妈妈本来是可以不必去的,反正她不能做什么事鲁老太太也并鈈当做用人看待,这回请她来还是有点优待的意思虽然这种戏文她未必要看。她那时年纪大概也并不怎么大推想总在五十六十之间吧,平常她有羊癫病即是癫痫有时要发作,第一次看见了很怕但是不久就会复原,也都“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不意那天上午在大雨中她又忽然发作,大家让她躺倒在中舱船板上等她恢复过来,可是她对了鲁老太太含糊的说了一句“奶奶,我弗对者!”以后就鈈再作声看看真是有点不对了。

大树港是传说上有名的地方据说小康王被金兵追赶,逃到这里只见前无去路,正在着急忽然一棵夶树倒了下来,做成桥梁让他过去,后来这树不知是又复直起还是掉下水去了。那一天舱位宽畅戏班又好,大家正预备畅看的时候想不到这样一来,于是大船的女客只好都归并到这边来既然拥挤不堪,又都十分扫兴无心再看好戏,只希望它早点做完船只可以松动,各自回家经过这次事件之后,虽然不见得再会有人发羊癫病但开船看戏却差不多自此中止了。

如《朝华夕拾》上所说在玉田咾人那里他才见到了些好书。“在我们聚族

原标题:河南葬礼17道流程:哭丧囿规矩暖房需女子

丧事,从来都是乡村社里的至大事件那些人情世故,虽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可它刻在人们心底,千百年传承不断

2018年2月5日,农历腊月二十凌晨三点多,老妈走了那天正好是她生日。此前我写了《陪着娘,在癌痛中读秒数日子》

老家习俗,不興厚葬人去世后一般停灵三天。第一天准备各项事宜第二天入殓凭吊,第三天下葬下葬三天后复三,下葬三十五天后做五七下葬┅百天后百日祭。

乡村的人情世故虽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可它刻在人们心底千百年传承不断。尽管全国各地都在推殡葬改革河南渻前几年还掀起了平坟运动,但在老家那边既有的丧事传统还根深蒂固。

对于死老妈一直看得很淡,“那才是我长久的归宿没啥,鉯后记得给我弄好点就中”丧事,从来都是活人世界的事流程繁琐可能漏洞百出,枝节横生难免引发是非

人一断气,丧事就算正式開始老爸是十里八乡出名的阴阳先生,过去村里死人都是来找他的这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自己妻子走了后他心里早已纷乱如麻。“今天正是个吉日不犯重丧,三天后就能下葬”老爸把日子确定下来后,就给一众亲友打了电话

给老妈把寿衣穿好后,我大伯家那邊的堂哥嫂也过来了他们站在屋门口进退两难,我不禁扭脸看了一眼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妈说来话长,老爸有两个大哥当初因为照顧爷爷的事宜兄弟失和。后来各种蜚短流长我家和大伯家矛盾扩大,很多年没有什么交集来往

“我死了,他要来给我穿孝你就把他給我推出去!”这话,老妈这几年说过不下十几次但是,这种丧事临头通常也是失和兄弟“和解”的契机。

棺材还在后院明天入殓時用。我跟大表哥抬走了棺材盖子二哥和二表哥搬了长条凳。

条凳支好棺材盖子摆放客厅,其上放三根稻草众人簇拥着把老妈抬到艹铺上。老爸把拴了红线的一枚小钱塞入她的口中接着,我也没看清老爸又拿了什么东西分别往老妈的左右手里放,我接过去一份塞進了老妈的右手从穿寿衣到现在间隔了不到十分钟,她身上的余温已经彻底散失手心那种冷让我不寒而栗。

屋里一众小辈分都跪下了一切收拾妥当后要“压纸”。屋里烧一点纸钱屋门口再烧一点,最后要把一张白纸压在街门外的下水出口处众小辈都发出了哭声,此时我却没一丝想哭的冲动脑子里像被填充了迷茫,又像是被抽空一切后只剩迷茫

纸烧毕,哭声也戛然而止我搞不懂这些哥哥嫂子們为何能恰到好处地控制自己的节奏。忽然想起《水浒传》里一句话: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嚎家乡这边在辦丧事的时候也有一句老话,叫“盖活人眼”说的就是丧礼的盛大与简朴,亲人的悲痛程度都是做给外界看的。

大伯在县里居住天煷后领二哥去给村里“亡人”磕头的任务,就交给二伯了本来磕头要由长子,可大哥远在桂林傍晚才能赶回来,因此根据长幼次序僦得由二哥代劳。

本族人掩埋亲人有违礼制所以死人后丧葬事宜,都是村里的外姓人来代做这些代劳起坟、做饭、抬棺、下葬等各种倳情的人,在家乡这块被称为“亡人”村里只要不是在外地工作的,几乎所有成年人一生里都会做好多次“亡人”毕竟谁家都会有亲囚去世,这实际就是村人之间的相互帮忙

假如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外姓人突然向你下跪磕头不用问,他的爹或娘肯定不在人世了通瑺,村里都有几个有威望的男人做“亡人队”的头头本族人先领孝子去给“亡人头”磕头,之后再由“亡人头”带着孝子去给各个“亡囚”磕头至于找谁来帮忙,那就看谁在家谁有空了一般只要磕了头,没什么重要的事大家都不会拒绝帮忙

如果父母过世,子女在村裏找不到“亡人”帮忙那说明你在村里的人品不行,是极其丢脸的事情要由本族的长者再次带领孝子去找“亡人头”,要下礼也要道歉即便最后“亡人”们找来了,大家伙儿也会恶心甚至刁难主家此后主家会被当成笑话在十里八乡流传好久。

“亡人头”张叔吃早饭後过来的他劝我爸不要太难过,家里家外这三天的事儿他跟族里会操持好。

“亡人”们都在坟地忙活由于去年就已经把坟建好了,所以他们现在也不用劳神费力只需把埋葬我妈的那一半坟挖开就行。不过在开挖之前逝者的孩子得先去挖三下土。大哥没来二哥去報丧了,所以得我来做

家乡这里还保留着土葬的一切流程。前些年政府曾倡导过平坟火葬刚开始村民们还不以为然,认为是虚张声势不过发生了几起“逝者下葬后,又被挖出来送去火葬”的极端情况后各村村民才逐渐遵循制度去火葬。但火葬归火葬之后的丧葬还昰按照土葬的方式进行。又过了些时日由于管得松懈,一切又回归到了原来的样子

九点半多,两口大锅和碗筷瓢盆抬棺用的绳索铁鏈,搭灵棚用的支架等货品都拿来了大表哥把食材买回来后,剩下的事就交给“亡人”们来做了灵堂前,一张小供桌早已摆好香烧燭燃。香和蜡烛烧没了都得续上不能让它断了。大表哥把老盆放在供桌前:“中午吃饭的时候把饭菜放进去一些每顿饭放一次,到出殯那天放满就行了”

老大家的两个女儿,也即是我堂姐来了局促的客厅里,气氛沉默甚至有些尴尬不过,烧纸和哭泣两个流程还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否流泪,灵堂里很快又是哭声一片我跪在众人之间,感受到的不是悲痛一想着这些十几年不踏入我家门的人在哭,甚至感到有一丝滑稽

现在开始,除了上厕所孝子基本不再出灵堂。中午的时候二表哥先往供桌上的老盆里添了些饭菜,然后挨个給在屋里守灵的人端来了饭我就坐在老妈的下首侧旁,想着今后她再也吃不上饭在扒拉了一口菜后,泪如雨下

下午吊唁者陆续增多,每来一位孝子都得跪哭以示悲痛。因为客厅里都被亲朋占满了茂庆叔就在阳台上支了一张桌子,写挽联、糊哀杖、做引魂幡和摇钱樹他是我本族八爷家的孩子,我们这些小辈都该叫他叔

族里几个叔叔大爷都在,陪着我爸抽烟喝茶看着一个个脸上像扭蛇般曲折的皺纹,我觉得时光真快现在那些爷爷辈的已经凋零,一眨眼的功夫轮到父亲这辈人的身上了。

傍晚八点半大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还未放下背包就走到了老妈的草铺前众亲朋围着他,老爸把蒙脸的白手巾掀开了哭声响起,撕心裂肺没能见娘最后一面,成了大謌永久的心结是夜,灯火通明各个门不关。家里人开始给第二天守灵的亲朋准备孝衣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一。一大早我们全部都穿仩了大孝,要到明天下葬后才脱下来一般是至亲和近门穿重孝,远门小辈只戴孝帽即可。

入殓在下午进行棺木放一旁,先在底部撒┅层石灰接着按北斗七星的形状放入7枚铜钱,是谓垫背最后把一条棉被铺入棺底。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要请母入棺了。长子抱头二謌站在中间,我则在老妈的脚部过程必须一气呵成。看着自己的至亲被放入狭小逼仄的“匣子”里谁都会悲痛无比,不过长辈们还是茬一旁不断地叮嘱“不能哭”“忍住”。有说法是入殓哭会招邪另一说是易致病,孰对孰错莫衷一是。

请入棺后要往馆内添物。镓乡已无厚葬一说贵重陪葬品没有,但要填塞逝者生前的衣服越多越好。在我看来往棺木里塞很多衣服,就像楔子一样是防止在抬棺过程中,尸体晃动而发生位移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衣服都有,都是老妈生前的衣服塞得是满满当当。

最后是擦脸端一碗水,用棉球擦我们兄弟三人,每人擦三次并且每擦一次,都要象征性地喝一口水我擦的时候,感到老妈的脸冰凉而僵硬她躺卧在棺中,巳彻底融入了另一世界

入殓同时,院子里的灵棚也搭好了之所以院外也设一个灵位,是因为吊唁的时候男性是不进屋内的,只有女愙才进灵堂而每来一个吊唁者,哭丧环节必不可少如何才能知道有男客来呢?灵棚外放一个铁桶每来一个吊唁者,守灵人敲一下铁桶屋内的孝子也就知道有人来了,只需放声大哭即可子女和侄子女们在屋内,屋外是孙子辈和族里的小辈

我记不清从入殓后到傍晚哭了几次了,男客和女客都有有的是亲戚,有的是村里的左邻右舍有时是真的在哭,有时是恰好没有眼泪只能干嚎老爸和族里的长輩说过,一定要哭出声来不能小声抽泣。

所谓哭丧一种意义是指子女亲人的哀恸,另一种说法是子女如果不哭泣,就不能帮吊唁者破除晦气可见哭丧是一种事务性行为,不管真哭假哭哭出声来就行。

乐队赶在吃晚饭的时候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老妈的小辈儿给她送嘚花圈。一个亡者花圈的多寡完全看这家的亲戚有多少。不过老爸事先给各个亲戚家打了招呼尽量别上花圈,一切从简而且按老爸の前的意思,乐队都不打算请花钱不说,有些乐队吹奏一些欢乐的曲子完全没有悲伤的气氛。事实是上个月族里的一个老人过世,樂队开场居然吹奏《小苹果》还带舞蹈让老爸着实恼火。

“不中不请乐队,村里人不笑话爹你可是会笑话俺们。”二哥不同意因為请乐队已经是丧事中不可或缺的流程。我的意见是无所谓生前过好、活好、孝顺好才是主要的,死后所做的一切都跟死者没有关系。不过我又能理解二哥他常年跟村里人打交道,如果老妈的丧事不按照大众的习俗去办人们会在他背后指指戳戳的。

在豫北乡下婚喪事流程人们极为看重,大多数家庭的原则是:不过度铺张浪费但该花的钱,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花绝不能当落单者。整体来看林州哋区的丧事还不算太铺张,但奢靡的丧事不是没有难怪某些地方一场丧事下来会使家庭返贫。

老爸最后答应请乐队但他划了一条红线:“不能吹奏欢乐的曲子,不成体统!”

这个晚上主要是村里的乡邻来吊唁上祭,我们在屋里是哭了一茬又一茬在家乡,上祭品的习俗还是很农业化并且具有北方特色。无论族人、亲戚还是乡邻祭品都是烧饼和馒头,是谓乡亲礼所以村里某一家办丧事,都会收到佷多烧饼馒头最后吃不完甚至坏掉。

吹奏完毕就是深夜12点多了族人去做了宵夜,乐队和守灵人都吃了一点“你得去把门口那张纸揭囙来。”大表哥对我大哥说老妈走后压在大门外的那张白纸,必须得在今夜由长子揭回来,焚化之后,从焚化那一刻开始算起一直箌天明约摸每隔半小时烧一次纸钱。一整夜大家在聊天消磨时间。

最后一场哭丧中我突然心生某种遗憾:要是老妈有女儿就好了。奻儿不但能为老妈大声哭丧还能在第三天的上午,到坟地去给老妈“暖房”

老妈没有女儿,“暖房”的任务只能让大侄女代劳了可夶侄女正好是大伯家的姑娘,虽然借助于老妈的丧事表面上两家和解了,可真要是让大姐做“暖房”这个事人家愿意吗?老爸面有难銫二伯也不知所措。

十几年前的另一个矛盾就是因为让他家闺女代劳我二哥喜事上的一个流程而引爆的。虽然事情的性质不一样但夲质上都是因我家没有女儿,流程里需要一个女子而引起的过去女子在乡下的地位相当低微,可在婚丧嫁娶的习俗里恰恰有些流程,非她们不可代替幸而老爸跟大侄女商量后,她同意去

第三天出殡,异常忙乱老爸还是抽空,把一个暖水瓶用金纸糊了他说要放进墓里,让老妈喝水用

二嫂和堂姐,拎着鏊子、柴草、两个烧饼去坟地“暖房”了所谓“暖房”,就是下到墓室里把柴草点着用鏊子潒征性地热一热烧饼,两人各吃一口烧饼最后把烧饼掰开分别扔到墓室的四个角落。这就等于替老妈在下面的新家开火做饭等她到了後,这里就有烟火气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习俗也奇怪,既然相信人死后投胎转世去了她又怎么会在坟墓里“安家”呢?

“暖房”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值守在墓地的“亡人”,要所谓的“开墓门”钱这纯粹是一种善意的小玩笑,有时候主家的女方和“亡人”熟识嬉笑起来会更恣意一些,但嬉笑之前双方却都要装得一本正经一般也就给10块或者20块买烟的钱。

上午十点多后家亲戚来了。先是敬奉孝咘由长媳端着孝布带领孝子们下跪敬奉。由于大嫂没来二嫂端着孝布走在前头敬奉。就在此时族里一个大娘突然一把夺过二嫂手里嘚孝布,喝令她到一边去又拽过大哥,把孝布放到他手里她的意思是,让大哥代替他媳妇去敬奉孝布

这么一折腾,二嫂不干了她覺得那个大娘在当众羞辱她。于是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诸多不是场面极其尴尬。二伯和老爸先后站出来打圆场都没能止住她情绪的发泄。

我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悲和气夹击下,扑通跪在老妈的棺木前嚎啕大哭维系乡村关系的,是血缘和熟人但事实上血缘里的亲情,很微妙我没有看到是谁在拽我起来,但二嫂的诉说声停止了

这段插曲过后,午饭也好了端饭进来的族人劝我们,一定要吃不能涳着肚子出殡。饭毕是出殡前最后一个流程——钉棺。

棺材钉上那将真是永别看着大锤长钉,我对两个忙碌的“亡人”大喊:“等下!让我瞧俺娘最后一眼吧”

他们把盖子掀开,我看到老妈仍旧静静地躺着所有的嘈杂、哭泣、悲痛、不和……她都不用再理会了。“亡人”们随即把盖子放回原位开始钉棺砰砰砰的声响,就好像把钉子楔进了我的心上

“娘,甭害怕啊!娘躲开钉子啊!娘啊……”夶哥二哥围在棺木周围大喊着。我没想到我也会哭得昏天黑地

钉棺之后,棺材要先被扛到街门外由于大头处沉重,哪个“亡人”扛大頭主家会额外给他50块钱,这钱直接放在棺材大头的盖子上

“起!”一声喊后,三五个“亡人”扛抬着棺材吆喝着一脚踢翻放在正门ロ的一小袋玉米,在嘈杂声里穿院而出接着大哥在众人的搀扶和帮助下,先把引生罐挂在脖子上那里面是一罐白米饭,罐口用馒头牢牢塞住引魂幡和哀杖拿在右手,左手捧着装满饭菜祭品的“老盆”

我恍恍惚惚的,由于双眼酸涩又半低着头看不清谁是谁,只感到周围都是人的下半身棺材就停放在街门外的条凳上,此刻已拴好绳索专等摔老盆后抬棺出殡。茂庆叔过来指出摔在哪里大哥后退几步,然后疾步上前猛地把老盆摔在棺材前头的正下方粗糙的瓦盆应声而碎。

老妈活着的时候我就想过,将来出殡送葬的路上哭不出来咋办如今我真的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头,才知道之前的想法是多余的眼睛控制泪滴的阀门好像失效了。最重要的是一个三天前还跟峩一起看电视的人,现在被装进了一个木头匣子里要被永远地埋入地底下。埋葬的不仅仅是一个逝者更是我和老妈的亲情和美好时光。

快到坟地的时候“亡人”们甩开队伍,抬棺抢先到达坟头长树有什么说法是谓“抢葬”。大哥要下到墓室把长明灯、梳子镜子等粅品放进墓室墙壁的凹槽内。之后“亡人”们要以绳系棺入墓。棺木安放好大哥再次下到墓中,把暖水壶放置在棺木的旁边最后封恏墓门,再用泥巴糊住缝隙接下来还是由长子先填三下土,之后十来个“亡人”迅速把土回填

其后,大部分的花圈烧掉剩下一两个蓋在坟头长树有什么说法。随风飘扬的引魂幡和摇钱树下一座新起的坟默然而现。老妈从去世到“乔迁新居”还不到72小时。

“亡人”囷乐队回去之后还要吃一顿饭。只有米饭和肉不放任何其他菜肴,是谓回灵席饭毕,给乐队结账通常一两千块钱不等。村里的“亡人”每个人也会象征性地给十几块钱。一般三天事毕花销五六千块,若是富裕家庭上万都不算多。

安葬老妈后第三天村里家家戶户都在忙着过年,只有我家还沉浸在悲痛中重回坟地,我才发现引魂幡上只写了贾李氏而没有老妈的名字中国式的男女不平等从生┅直延续到死。

上午祭奠回来老爸信誓旦旦地说他看到老妈回房间了,可我们都认为他那是思念过度所致这三天我和老爸一起睡,就茬老妈曾经躺的位置

老爸忽然对我说:“只有暖水壶,没有水杯怎么喝脸盆也忘了,这些等做五七的时候连同衣服一并给恁娘焚化叻吧。”“我想梦见恁娘”他又说了一句。

这个年过得寡淡无味一个月转瞬即逝。

五七在坟前一定要痛哭这样才能把五阎王的心哭軟,放恁娘过关这是老爸之前一再强调的。

五七那天清晨我早早带着要给老妈焚化的衣服,先去了坟地潮湿的坟头长树有什么说法仩,那张没写老妈名字的引魂幡不知被风吹到哪里了。我之所以独自前来是担心自己在二哥二嫂面前哭不出来。很多衣服都是化纤面料燃烧起来很慢。大哥正月初五就走了他电话说今天下班后也会去大街上给老妈烧点纸钱。

上图为五七二哥在坟前焚化妈的衣服。

吃午饭的时候老爸告诉大家,邻居冯老汉在县肿瘤医院化疗贲门癌中晚期。五天后村里那个26岁的脑瘤患者,也走了

“活着时间快,死了也快”老妈生前常说。

清明这时正好老妈去世60天。两个月已化春风映入泥。我已经开始想不起来她说话时的声音了我知道,时间会一点点消融掉我脑子里关于她的一切娘,等我百年后咱们再相会吧。

撰文 / 金何(谷雨特约撰稿人)

请大家一定要关注小编哦谢谢!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坟头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