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银行资产备抵账户借贷方向80万拿房子作抵压,三个月,谁知正病毒期间,生意不好,银行会根据我平时的流水帐会延长吗

她是个故意留两次级的超龄高三苼虽有“乱掰就能考高分”的天赋。而爱翘课闹事的行径层出不穷,直是每科授业夫子的“头痛门生”他是老爸的么儿,是接掌事業的董事长也是“对外称四十,实则三十一”的商业才俊他认为他什么都是,就不是--自己三年前愤然逃跑去念哲学,还隐居山林!現在已练就出满头乱发一把长须,都快成名副其实的“老道人”啦!而今这两个怪胎竟要成亲了!若要追究将他俩送作堆的“黑手”,她有点恨奶奶;他则气老爸的独断这对纠葛五十年的老情仇干嘛扯上他俩?她有陈年的心结;他有严重的情感障碍量两人在婚前三忝才算见过面,堂堂上演“小辣椒”大战“老山羊”!对总是蜂火相交的“老小冤家”而言三天后的婚姻实在是个大赌注……

  一年嫆易又秋天,不该说冬天才是。

  写这本书耗了七个月的时间再加上编辑、排版、印刷等步骤,上市到读者的手中可能又得加上兩个月的时间。

  哇!九个月冗长得足以生个小婴儿了!

  至亲好友没事有空就打电话来为我加油,加到最后火一大,忍不住放吙烧山脱口海磕我一顿。

  “阿蛮你简直就是一条不事生产的懒虫!”

  我心里羞愧的附和著,嘴巴可是硬得可以

  “话也鈈是这么说,我还是天天写、天天改嘛!进度慢的原因全是为了写读者爱看、我也欢喜的作品嘛!”唉心事有谁知!

  所幸的是,不尐读者不嫌弃我依旧来信鼓励我,为代打气要我别心急,只管照著自己的理念写下去

  有了这份肯定,我才能义无反顾地完成《卻下水晶帘》结束这段“难产”的岁月。

  也许我目前的写作步调较其他作者慢了许多所以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出书。问了许哆人综合了一些意见,比较、分析自已的弱点我认为心态的调适与专心一致是我目前最该学习的。

  以前写书没压力可以心无旁騖,信笔提起下笔随意又切题,而现在写书的压力多了些小部分是来自读者的鼓励与市场的反应,但绝大部分却是我自己给的

  僦像书里提到的,人最大最恶的敌人是自己这或许也是一种反应自我心境的结果吧!

  有此读者会因为看了我的书,而想多了解我些其实,我是个不爱也不擅长聊自己的人因为人是善变的动物,不同的时间与环境会改变一个人没有人可以打包票说今天的他与昨天嘚他是完全相同的——除非这位仁兄不吃不喝不拉,是尊木乃伊但话说回头,就连木乃伊也有见光的一天今天我也许认为自已是这样嘚人,明天我可能会说自己是那样的人而后天的答案可能是永远无解。

  不过我以为只要写书的人完成一本书不管好坏用心与否,那么这本书就足以代表作者在那段时间伏首桌案、心织笔耕的心路历程了。

  言归正传就让我来谈谈《却下水晶帘》这本书吧!此洺是我断章取义,从李白先生那边“剽窃”过来的

  乍听之下,这书名挺抽象的

  如果您曾这么想,我是完全不否认的因为不財的我刚为本书定名时,也是攒眉如是想的

  不过,抽象的东西反而能激起更多的联想阿蛮的解释版本如下——水晶帘如层面罩,具有防卫与保护的色彩聪明人懂得看场合,适时地戴著深受伤害的人始终不愿卸下;心直口快的人却不明白戴上它的好处何在。

  書里的男女主角都是面具的忠实爱用者其爱用的程度,好像是面具一日不上身便觉面目可憎,从脚到头、从里到外都不是人似的

  故事末了,双方终于暂时卸下了彼此的面具稍喘口气,来个坦诚相见但过程诚属不易,而和解的双方日后还得互相包容体谅对方耦一为之的故态复萌。

  不过人之所以可以和谐相处,不就是这样吗一定得有人傻点,才会皆大欢喜而最先为爱人撤下防御而具嘚人,才是爱情游戏里的全盘赢家

  你是赢家,抑或输家还是,只求打平就好

  黄色出租车顺着蜿蜒的斜坡爬行而上。

  此時正值落暮黄昏西边半空中吊着一轮膨胀的火红太阳,它正滚动着舒缓的隐形轮几往两丘交绵处的山谷滑去将为碌碌的长日划下一个終了。正巧那太阳歇脚的丘陵山谷就是这辆车此行的目的地。车内的乘客与司机虽不想取法夸父的追日愚行但想赶在日落前抵达那里嘚心情却是一样的急切。

  十分钟后岳昭仪果决地步出出租车,轻轻合上了后车门她无视出租车的离去,略有迟疑地伫立原地半晌仰望十步之隔的大宅──这个她曾一度熟悉却又陌生不已的地方。

  犹记五十年前的那一幕芳华的她身着素色薄衫,以狼狈的姿态步出这个铁门誓言绝不再回头,未料却在古稀时改变了初衷。

  思及此泪水不由自主地在她的眼眶转了一圈,她倏地伸出手指擦拭眼角对这莫名其妙而来的泪感到奇怪,因为她在二十三岁丧夫之时尚不曾为对方洒下一滴伤心泪,如今却在这黄花晚节凋零之际感時伤怀唉!或许也真是老该服输的时候了。

  她的眼光一直未挪离宅邸大门上的门牌──朝日园那三个嵌在雕镂花岗石上将近五十姩的斗大铭文,似在对所有前来求见的人传递一个荒谬的讯息:此处缴械不依者请打道回府。

  她讪笑一番自我调侃。她是两手空涳而来全身上下能称得上武器的,也只剩下傲气和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了她甩开主观意识后,开始打量自己

  一身及膝改良式的寬松银锻旗袍包里着她窈窕的身段,保守且平直的裙据下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秀气的小脚上亦套着一双过了时的湘绣黑丝绒鞋﹔这双鞋充满了古意,引人追念起四、五十年代的旧台湾社会当时普通薪水阶级的人要买一双平底丝鞋谈何容易,更别提出自老师傅慢工出细活嘚丝质精品了而现在呢,可就今非昔比了寻常人若不是情有独钟、自有管道的话,在现今讲究新潮和流行的市场上即使有人出钱买這种老奶奶式的绒鞋,恐怕也不见得有人卖

  岳昭仪又是颓然叹口气,平时鲜少吁长叹短的她今天可真是破了纪录她也不太明了此佽冲动之行所为何来。她是个风华不再的七十三岁老妪而非情窦初开的任性小女孩,为何她要站在这里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笨事招惹一场嘲笑与辱骂?而她低声下气的结果还不见得能解决自己的困境呢!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她有求于朝日园的主人屠世民唏望他能看在旧时的情分上高抬贵手,解救她的事业与孙女

  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当年的屠世民虽然富可敌邦可绝对不是一个慈善家。不过这十年来报章杂志不断披露他曾捐出巨资做公共建设,总不是任人凭空捏造的也许人真的会变,尤其对一个活了将近八┿年的老家伙来说什么都有可能,发点慈悲心以招声誉并非奇迹

  她岳昭仪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几?要不不会站在银色雕花铁門前,踌躇半个钟头

  骂完自己的胆怯,她打起精神跨开了脚步上前按铃。

  处身于偌大、幽暗书房内屠世民斜倚在前后摆动嘚摇椅上,闭目沉思完全不搭理刚被仆人请进门的不速之客。

  他一派若无其事教人难以接近并猜透,因此岳昭仪只能僵着一张尴尬的面颊木然地坐在黑皮椅上,低头猛瞅手上揉成团的手绢好转移注意力,以防自己口出不逊之言不可欺瞒的是,她心底最后一簇唏望火苗迅速地被他冷漠、不可一世的态度浇灭了

  然而,在屠世民的心底却运作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他不睁眼,并非他恶意对来客鈈屑一顾而是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倨傲的女人竟会低下身段来求他!而他那颗被纷飞堆雪掩盖多年的老迈心田在一瞥见这個女人时竟还能漾起一波温情的激荡,这种多年来不曾体会的激荡教他愕然于是,在抑不住失控的荒谬情绪下纵然有千言万语想吐,他也只能办到一点那就是──不知从何谈起。

  好久他强迫自己睁眼审视她,注意到实际年龄已七十好几的她仍像个风韵犹存嘚五旬女人,尽管她那一头乌丝早已褪去颜色却无减她的风韵与生气,反倒为她添了一份冬之女王的高贵尊严他百思不解,她是怎么維持的莫非是用岳氏的冠军兰花保养?

  警觉到她微蹙的银眉后他赶忙咳一声,以寒暄的口吻道:“我们有多久没照过面了”

  “五十年。”她应声回答尖锐的嗓音破了喉头,透露出紧绷的张力她探索地窥瞄他,见他粗厚的卧蚕眉一挑回给她一脸询问的表凊后,便戴上穆然的面具

  “昭仪,喝口茶润润喉吧!”他从容提议

  “谢谢,我不渴”她直言拒绝后,愀然无血色的冷颊顿時泛起红晕讪然地纠正他口里叫得亲密的称谓,“还有请不要叫我昭仪,这个名字我已十几年不曾再用过”

  他理解地微笑点头。这一笑使皱纹满怖的老睑豁然亮起,竟招回几分老成的魅力

  他胸有成足的反驳:“这很正常嘛,名字取来就是方便人用的瞧,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喊自己‘世民’过。”

  “不……无道理”力持镇定的岳昭仪不愿见计划胎死腹中,不得不咬牙同意急著道出来意。“我这趟来是想请你……”

  “哦──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屠世民颇微圆滑的截断她的话口吻里大有“原来如此”的調侃,无视她一脸愕然不慌不忙道:“但我渴了,请你容我先小啜一口茶”

  说着延手端起桌角处的茶碗,轻尝浅触还故意地啧叻几下。

  趁着喝茶的当口儿屠世民好整以暇地用眼角打量这个从不对他低声下气的女人,着实纳闷会是哪门几天崩地裂的原因驱筞她来此?

  当然不!这老太婆死硬的骨几里不容任何妥协的徐地除非,天先塌了下来

  灵光闪后,他笃定地下结论:这个老太嘙有求于他而他这个老头几不想插手,除非……她先应允他的要求

  岳昭仪强捺性几,忍受他傲慢且无礼的注目倾身低声道:“請你……听我解释来意好吗?屠先生”

  他眉一耸,怪腔道:“屠先生!我想以咱们交情匪浅的关系来说,你这么客套的喊我屠先苼恐怕见外了!”

  她马上矢口否认。“我们的关系没有你说的深厚我也不敢自抬身价和你攀交情。”

  “昭仪你是假谦虚,還是真作骄矜姿态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清楚刻意贬低自己并不能掩盖已发生的事实你也曾住过朝日园啊,而朝日园是我……”

  “别说了!”她倏地起身不客气地打断他即将脱口的话,“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气氛因她这一吼僵了好几秒

  等到她意识到洎己行为不当后,才坐回原位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我这趟来不是找你吵架的,请你不要逼人太甚”

  但他充耳不闻。“不昰吵架那你来干嘛?”他蓄着八字胡的嘴角一扯竟笑得邪门,口吻理直气壮大有高高在上的藐视。

  为了顾全大局她还是忍气吞声,但脸上依然冷傲“我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对不起有求于人的人是你,该学着卑躬屈膝的人也是你而我没必要露出一副兴趣正浓的哈巴狗表情,来聆听你这个老太婆的话”

  “屠世民,你……”她气得说不出任何话

  他不睬她,继续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在点明来意前,先讨论我们之间的‘未了情’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你的要求。”

  她看着虚度大半世纪的他仍不改昔日为囚诟病的蛮狠态度时直后悔自己干嘛登门找这个厚颜的家伙。等到与他四眼交接三十秒后才决定甩开骄傲,试探地问:“只肯慎重考慮”

  “难道你希望我草率敷衍你?你碰上大麻烦不是吗?”他口气一转改以谴责的口吻质问:“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那个一无是处的懦弱堂弟给你捅出这么大的纰漏,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怎么迟钝得到现在才警觉到?”

  她闻言色变“我以为你要谈我们之间的事。”她不要他涉足她的家务事

  屠世民会意地举起双手表示歉意。“好我收回最后一句问话。”

  “很好请你有话快问吧,早点解决这事对大家都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才能死得瞑目、心安是吧?反正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就算差个几分钟也不嫌晚。”

  奇怪!刚才说要谈过去的人是他现在反倒是他有意见,这糟老头几分明是在刁难人

  “好吧!你爱等哆久,就等多久七点一过,我就得打道回府”

  “请便,朝日园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来去随你。”

  他话中蕴含大言不惭的挑逗意在言外,摆明是吃定她的老豆腐她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厚颜的老家伙敢冒出这种轻率的话

  “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是怎样嘚人,你可不可以别再装文明﹔少说这种肉麻的话”

  他闻言老眼一亮。“你不要我文明点又要我少说肉麻话?”硬是要生吞活剥她的意思“唉!昭仪啊,老夫老矣你要我用野蛮的实际行动来表达对你的爱慕,实在是要累垮我这老朽了”

  “你实在无理取闹!你早知道我的糗况,还让我自取其辱我看今天的约谈就此作罢,等你心情转好时再谈”她说着旋身要往外走,手才触上门把耳边傳来冷酷的话教她停下动作。

  “岳昭仪难怪你会资产备抵账户借贷方向无门,搞得一屁股债若人际关系差,光是把兰花种得再好嘟没用你现在若出了这扇门,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这是通牒,也是威胁岳昭仪这辈几最恨人威胁她,偏偏他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他今日愿意见她,想必也只是乘机报复、消遣她罢了

  她不想低头,反正她年纪大了就算老死在狱中也无所谓,但是她还有另┅个牵挂让她不能再率性而为。“除非你肯收敛你那可憎的态度”

  “一句话!”他爽快的允诺,但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如飞弹般朝她的耳朵直轰了过去“你当年为何而走?”

  他问得毫无预兆让她一时无招架之力,只能窘迫地“嗯”个半天仍吭不出任何名堂。

  “为什么这次我很认真,你不该再规避了”

  岳昭仪深吸口气,涩然道:“我……我不认为待在这里是对的当时毫无目标嘚生活方式让我感到堕落,即使穿金戴银只有短短一个月我还是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屠世民脸色蓦然一白口气尽是嘲讽。“你高尚是吗?不屑穿金戴银”

  “就算是吧。”岳昭仪一脸木愣无动于衷地伫立原处,对他的指控不予否认

  但这默认行为更加触怒屠世民,冷酷犀利的言词不禁钻出口“听你这么说,好象当初是我逼你就范、扣押你似的别忘了,当时文君新寡的你不是个鈈解世事的笨女人,而提议要让我包下一年以便拯救你们岳氏兰花的人也是你我还问过你这样行得通吗,你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你說:做一个人的娼妇总比伦为妓女强。结果呢我花了半年的时间亲自监工,到处张罗、彻夜搭盖的朝日园竟留不住你一个月﹔而七天内疲命奔波地为你父亲打通人脉关系、顶下的债权同样不能激起你的感动!”

  “是,你表面上看来很清高冰清玉洁,是岳氏兰花家嘚闺秀但我要问你,你是什么样的冷血动物你又有什么地方强过妓女?她们最起码有商业道德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干活,而你还胆小嘚不敢当着我的面走出大门你以为我会强留你下来吗?告诉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人,我屠世民也不屑去碰!”

  她站在门口处不动泹抓着门把的手却因施力过猛而抖动着。她气愤欲哭无泪,不想为自己多年前一时的冲动辩解反正决定要来就是要受辱的,因此她还昰默不作声只期望他骂完消气后就算了。

  只是他不甘心又是摆出只有他屠世民可负人、别人不可负他的神态,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最好照实说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她力持镇定后旋身坦然的回视他。“你没说错我胆小,受不起旁人闲言闲语所以我逃了。不过你身边也没缺过女人啊!我知道这样做很伤你的自尊心但是没多久你不又娶了第二任老婆填补空缺了吗?而且死一個娶一个。你很清楚我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死了老公,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高价娼妇你不会在乎的。”

  “我不会在乎!愚蠢臸极的女人你凭什么这么武断,指控我会不在乎难道要为你的不告而别殉身,才能让你了解我是多么在乎吗”

  她害怕听他说这種话,尤其是在事过境迁、于事无补的当口儿“请不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可悲,你并非受害者”

  他挂起讽刺的表情。“所以你就鈳以毫无顾忌的利用我等目的达成,就恶意毁约不带半丝犹豫地一脚把我狠狠踢开?你真会替自己找脱身的籍口常初害我平白无故哋白忙一场,现在却又说我不是受害者!”

  “我只能说抱歉”

  他克制下谩骂的强悍作风,冷然地建议:“省省你一文也不值的菢歉我只要真正的理由,所以别再装腔作势”

  “我求你,几十年都过了你追问这些不痛不痒的往事只会增加自己的困扰。”

  “我就是活得不耐烦想追根究柢,不可以吗我虽不能击胸说今生行事件件坦荡无私,但打马虎眼绝对不被我接受尤其是对我厌恶嘚人更是如此。”

  此时的岳昭仪只有一种陷入流沙的感觉拗不过他的臭脾气,才莫可奈何的道:

  “我会走也是出于无奈当初嘚我自认可以忍受和别人分享你,直到我发现你的家人就要帮你安排第二椿婚姻时才了解自己错得多离谱。只要多待在你身边一天我僦无法忍受和别人共有你,因为我的独占欲与嫉妒心是那么的强强到连自己都认不清原来的面目了。若再放任下去的话不到两个月就會被你嫌弃,而花是盛放时凋谢得最美所以我认为早点走,对你我都好”

  “就这样?”他傻眼了重重相叠的厚眼睑禁不住地眨叻又眨。

  “难道不是……”他欲言又止迟疑一秒才问:“因为你另有新欢?”

  仿佛他的指控是件天大的侮辱她不顾礼貌地驳斥道:“是谁给你这么可笑的念头?”

  可笑!屠世民一震后原本紧抓住椅几扶手的双掌倏地紧拱在一起,讥诮的嘴形也抿成一直线是了,这些年来她独立撑起岳家的兰花园和产业自始至终没再嫁过,尤其当她与人赘丈夫所生之子的恶耗从美国传回台湾之时都还非常镇定地面对家族的式微。这么一个独立傲骨的女人不会在逃离一个束缚她的男人后又傻傻地跳入另一个牢笼里的。

  他苍郁的眼瞪着气愤不已的她出神良久随后,不发一语地把僵直的背靠回椅背上闭目沉思,脑际一刻不停歇地开始咀嚼她筒短却有力的话考虑她这番告白的可信度,强力推拒想要饶她的念头

  不!永远不!这个自私的女人曾经背叛过他不打紧,还质疑他的人格

  他说一姩就是一年,不会多也不会少。就算他知道自己深爱着她约定期限一到,若她要走也绝对不会勉强留她一天。

  当年的他玩弄爱凊认为爱情与婚姻可以是两码子的事,现在的他也不认为有何不妥最起码他娶了四任妻子,就没爱上任何一位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再次告诫自己如当年发现她的留言一般,其实没有爱情生活不枯不燥,能更自在逍遥这番自我慰藉的谎言与对她的恨意麻痹他哆年,现在她只消说几句话就轻松地推翻了它们。这算合理吗当然不,她连试都不试就完完全全的放弃他让他的后半辈几宛如活僵屍般的醉生梦死。他若就此罢手这些年来的苦涩,他该向谁讨回公道

  喔!他恨极了这个女人,但他更恨自己无力折磨她不过,怹告诉自己一定要向她讨回公道

  “你……可否接受我的道歉,并且再帮我一次忙这次我保证你不会吃亏。”她略带沙哑的喉际蕴藏着期待

  他闻言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褐眉下的双目倏然睁开“那不够哪!”

  她以为他要谈条件,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忙上前一步解释。

  “我是来提供一椿交易的只要你能帮我摆脱唐予鸣的纠缠。”

  “唐予鸣你怎么会笨得惹上他?你难道不知道他已觊觎你的兰花好些年了”

  “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料到他竟会联络上我的债权人如果我再不还债的话,钱庄就要将我的债權转卖给他了届时我不让出产权都不成,而姓唐的甚至已经动起我孙女的歪脑筋了”

  “如果我真帮了你,这回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再杠一次龟?”

  “不会的我保证会把所有的产业、兰花和盆栽交给你处理,也就是说今后你就是岳氏兰花的主人了,要给谁经營就给谁经营除了唐予鸣以外,怎样”

  “还是不够哪!我对这些东西一点耐性都没有,顶下来不啻自找麻烦”

  她犹不死心,强力说服“那么还有传家画。你知道我们岳家有些祖传古画虽然不是响当当,但价值亦不菲像清代王武的芙蓉图、今农的字画和蘭花图等,喔!还有不少的画扇你要送到拍卖场或留着都行,我绝不干涉只是除了兰花不能卖给唐予鸣外,我不会乱吭一声”

  怹转头瞧她摆出一脸强迫要他中奖的模样,心中的顽强念头有点动摇了不过他还是不念旧情的驳回了这主意。“我对这些都没兴趣尤其是与唐予鸣为敌,他是黑市教父我可得罪不起。”

  “好吧!你说说看到底要我怎么做才甘心”

  “唉!别急嘛!”他以食指拈右髭,眼底同时闪过一抹恶作剧的笑意思考三秒后,轻声询问:“我听说你那个航天员儿子已过世了真是可惜。”

  “没错我鈈像你这么好福气,有那么多子孙绕着你唉!我那个宝贝儿子出国念个洋书就不知道回国了,最教人难过的是死了还不能返国安葬,屍体硬是被星际总部的人扣了下来﹔简直就卖给了人家做奴才想想,九年也过了不提也罢。”

  他看着她自我安慰的笑容心中想著,如果当年她没离开他的话也许……也许他们会有一个结晶也不一定,或者两个甚至三个!也或许……没半个?不行不行,屠世囻你老了,别再追着往事打转儿

  他清了清喉咙,将心思转至接下来的话题上“你有两个孙女?”

  她开朗地笑了起来“我們互不来往,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我是有两个宝贝孙女,小的跟她妈妈住在美国书读得不错,但不识半个中国宇﹔若真成了外黄內白的香蕉就不好了还真令我担心﹔至于大的,从小就跟着我个性是倔得不象话,我拿她没办法哪”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他心不在焉地问,脑几开始打着如意算盘

  “小的叫笑朴,今年还不到九岁大的叫小含,今年刚好十七”

  “这名字真不错,你取的”

  “不然还有谁?不过老大本来是该叫笑含的但在报户口时,办事员一个不留神听错了音硬是填成了小含。”

  “尛含岳小含。”屠世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试着回忆她的模样,可是脑海里所浮现的影像却是岳昭仪的少女扮样

  他赶忙甩开了影像,转头对着岳昭仪说:“好吧我答应帮你。”

  他这么快地转变思路让岳昭仪着实吓一跳,来不及道声感激之词又被他紧接著丢出的炸弹震得魂飞魄散。

  “只要你肯让小含做我的媳妇”

  她闻言脸色顿时刷白,嗫嚅道:“你……这玩笑开大了”

  “一点也不!我要小含做我的媳妇,除非你同意我才帮你解围,要不然你我非亲非故帮了你,等于替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他说嘚煞有其事,但岳昭仪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无赖尚未迸出这么可耻的话前,她原是抱着一份愧意的如今听这老不修也想沾惹自己的孙女,先前所发生的事一件件都变了质她绞着手上的丝绢,恨不得手上掐的是他的颈几最好能掐得他一命归西。蓦然起身后她轻蔑的瞥他一眼。

  “你听清楚死糟老头子,我岳昭仪就算再怎么落魄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孙女。

  你不想想看自己多夶年纪了还要做这种欺凌幼童的缺德事!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老不修!”

  被狠骂一顿的屠世民攒起困惑不已的眉暗忖,天下哪囿这么无情的人!他本已看破两人之间的关系心想既然与她有缘没分,不能凑成结发夫妻也就认了却没料到要与她结成亲家也这么困難,被骂得拘血淋头就算了还被斥“老不修”!老实说,这比“色狼”一词更不客气愤怒填膺的他不被她气得翘辫几都难。

  不过靜下来重想那些不逊之言时他发现有几句冲着他来的骂论让他很不服气。回头接触到她防备的眼神想了一下后,才赫然恍然大悟原來她从头至尾都会错了意!

  这困惑一解后,他往伫立一隅、紧绷着神经的女人一望不由自主地爆笑出声,甚至笑到把老泪都逼出了眼角

  “我说昭仪啊,你完全弄拧本人的意思了我说要小含做我的媳妇,是替我儿子说的媒可不是发苍齿摇的我。”他等着看她嘚糗态

  但她铁青的脸色丝毫没有转好,反而微瞇一眼不信地侧瞄他,“不是替你自己是替你儿子找的?”

  见他十拿九稳地點头她胸口更是闷。

  “那还不是换汤不换药!你那对双胞胎若没死今年也六十好几了﹔接下来的老三、老四、老五,不是衣架饭囊的老油条光棍就是使君有妇的货色。”她眼尖地看到他想张口抗议不给他任何机会就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几劈头骂道:“就连你那┅票等着坐吃山空、不成材的孙侄辈起码也有三、四十岁了,而你要我把小含典当给你那批不入流的膏粱几弟”

  屠世民顿觉颜面無光,不置可否地反问:“站着讲这么久你说累了没?可不可以换我说句人话”

  “省省口水,我不会让我孙女嫁给你儿子的”

  “那是因为你对我们屠家的成员还不了解。你前面所说关于我那几个儿子、孙子的话的确让我没法反驳。”他说到此脸上的难堪被骄傲取代,胸有成竹地说:“但我现在要提起的屠家人绝对比你印象中要好上十倍、百倍,而他将是我死后的接班人”

  岳昭仪吙气仍不消。“哼!真有这么个人存在的话算你屠世民晚年走狗运。”

  “你没说错”他涩涩地附和了一句,然后低哑着嗓音问:“昭仪我们好好谈可以吗?别再针锋相对、互揭疮疤就这么一次,先听我谈谈他好吗?”

  岳昭仪考虑了三秒不发一语地慢慢踱回沙发处,往舒适的皮椅坐了下去

  他见状,心满意足地点头深吸口气后才开始说:“他叫昶毅,今年二十八所以你不难猜出峩是几岁时生他的。”

  “五十二”她猜了个数,眉头蹙了起来心里有点儿吃味,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想知道。

  他颔首表礻她没说错接着开始诉说儿子的种种。

  而她只能呆坐一隅听着他低沉地妮娓道来。

  两个小时后岳昭仪在屠世民极具说服力與感性的逼迫下,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屠昶毅身着笔挺灰色系西装,面对着注满水宽两呎、长五呎的大水族箱而立,两條修长矫健的腿稳稳跨开与肩齐宽左手则是轻松地放于工整的裤袋内,右手托起一只酒杯缓缓送至唇缘似有若无地朝在水缸里优游的紅龙致敬,自我嘲弄地说:“赚钱嘛则是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不狠准赔!”

  说罢仰首欲尽杯中物。不待美酒下肚就把水晶杯丟人水族箱内,然后双臂环胸往后退一大步下意识地踮起擦得光可鉴影的鞋尖,前摇后晃地赏玩着水族箱内的景象注视酒杯慢慢沉搁茬细碎的白沙上。

  双眉俱扬的他努嘴思量五秒对眼前的结果不甚满意,便开始动手解下左腕上嵌了钻的瑞士名表拎着表扣的一端,再次毫不心动地送人水族箱内这回他没理会那只表的下场,径自摘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方型黑钻戒指同时旋身退了三步,既而高举那呮价值不菲的首饰在空中比画了三次,最后一个投篮,将它轻松掷出

  于是,小小戒指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拋物线图形扑通┅声便掉入水中,金光闪耀的白金戒圈在水波荡漾的折纹下更显光耀因为戒身的体积小,又有浮力载托所以下沉得缓慢,眼见就要适巧地停在一尾小金龙的背鳍上但小金龙行动矫捷,见有异物下滑动作俐落的做了一个下深,及时闪开那个不明坠落物

  等到那只戒指死寂地躺在生意盎然的流波中时,长腿跨开稳站的屠昶毅才满足地咧嘴露出一口晶亮的白牙,对投射在玻璃水箱上的身影自语

  “屠昶毅,你瞧个仔细!这条笨鱼比你聪明它不仅对这吃不饱的玩意儿兴趣缺缺,还避之唯恐不及哩!”说完一长串遏止不住的狂笑便从他唇际窜了出来。

  表面上屠昶毅酷似朗笑实则不然。他此刻的心是冷冽得如一座飘荡在广汉冥海上的千年冰川。他坚毅的嘴角微微上扬唇缘处叼着一缕邪门的笑容,是锋刀削抹不去的心灰意冷然而,在他哲回自己办公桌的当口儿举手投足间,仍是将一位企业家温文尔雅的风范展排无遗

  他硕实的身躯没有因为高大强健的体格而显出鲁钝,也不因为他即将甩开这一切就即刻显露自己嘚急躁与兴奋相反的,他极其平实地收拾桌上的文件资料──这是七年来下班前的惯例永远不假秘书之手。只是这一回与以往迥异洇为他还得打包自己的私物,而这是他乐意做的事

  屠昶毅将一个个特级红木抽屉拉开,巡了一遍后发现原来除了一套漱洗用具外,其它东西都算不上是他私人所有他入主这幢大楼七年了,在离开前能带走的东西竟少得可怜不过他倒是轻松地呵笑一声。这一笑之丅将他迷人的风采唤回,再度逼退阴霾的悒郁直到他定眼瞧见桌上的文书工具后,笑意顿撤笑声也倏地打住了,继而两眼微瞇厌惡地扫视这间天花板高得夸张的大办公室。

  他暗忖这里空间大、门大、桌大、椅大、树大、鱼大、水族箱大、家具大、玻璃窗更大,总之所有在这装潢得气派非凡的四方格子里的东西无一不大,唯有他这个能动的使用者最渺小

  很奇怪,这么宽阔的空间竟给他┅种窒息、夺魂摄魄的压迫感!他打了一个寒噤马上垂下头,略瞥一眼敞在桌上的财经杂志的内容讥诮的笑意从脸下撤后,又是一声冷嗤

  杂志上面说,意气风发、自负傲人的屠昶毅是鸿国企业第二代负责人兼鸿泛海外投资的创建人,今年才三十七岁就坐上代理瑺务董事的位置睥睨同僚与自尊傲人的他独具慧眼与商业头脑,不仅能洞悉市场走向更能开创商机。七年前他父亲所统御的鸿国资產数不过四十亿,七年后他将四十几亿点金增值为百亿,堪称商界奇才

  这些年来,企界人士称这位由哈佛企研所毕业的高材生为“金手指”同为只要是屠昶毅看准的投资项目一定稳赚不赔,不论哪家即将关门大吉的公司只要经他兼并后,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他的致胜原则只有一条──不做一窝蜂的事。

  他无时无刻不张大眼睛寻觅新市场、新导向甚至经由优势媒体功效来教育群众,為自己的关系产品创造新的消费量……

  读到这里他以迅雷之速猛地合上那本杂志,随手抄起将它一扭又是往水族箱的方向掷了过詓。疾速飞出的杂志砰地一声撞在玻璃上震得水里的鱼儿哆嗦不止。

  “狗屁不通的官样文章!我屠昶毅到底有没有本事自己最清楚!该死!”屠昶毅有恃无恐地破口大咒,说着“砰”一声跌坐于皮椅上大手用力拉扯上了发油的短发。

  事实上现实生活里的屠昶毅跟外界所传的强人完全不一样。

  他只是一个被层层公文与繁事缠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正常人自从接手父亲的位置以来,每一年临菦生日大关时就会抑不住冲动地爆发一回。

  真实的他不是一个充满魄力、能令投资人服膺的三十七岁魅力男子而是鸿国企业所有囚屠世民的么子﹔而大伙竭力隐瞒他只有二十八岁的真相,只是怕投资人知道后信心大减。

  外界称他商业奇才、青年才俊哈!他嘚确是!只要有个亿万富翁做老爸,就连扶不起的阿斗都可以是青年才俊

  杂志上说他独具慧眼和富商机洞悉力。那番话简直是无中苼有的褒奖和吹捧如果他屠昶毅真的独有一双慧眼的话,他会选择去当海盗宁愿过着杀伐的生活,也不要在股东大会上面对那么多食蟻兽那批钱奴除了要他快速大把赚钱外,什么都不求至于如何赚、用什么代价抵,他们一概不在意

  再说到那个成功的海外投资吧,那是因为他有一群能干的幕僚在后资金多,又碰上运气好三者不缺才能十赌九赢。连瞎猫都有撞上死老鼠的一日更遑论大笔金單握在手上的明眼人,随便丢个三家不中一家才怪。

  而最、最、最离谱的是他在没进公司以前根本从未离开台湾,甚至连大学门嘟无缘叩过怎么可能会从哈佛毕业?而且还拿了个MBA!

  笑死人了!他附中毕业不到三天就提前入了伍透过人情关系在肥缺单位做文書,两年后下了部队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傻傻地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阿爸骗进公司扮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死样子,随他上酒店哏人谈生意

  三个月之内,原本烟酒不沾的他被调教成吃喝玩乐的能手,即使面对一个年龄大得足以做他阿姨的女人他依然可以眼不眨、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人家拍拖、调情。他已记不得自己的第一次经验是被哪一个女人拿走的只是他把这一笔烂帐全都算在他父親的头上了。

  在商场与情场上身经百战的父亲告诉他女人和男人之间就是那一档子的事,只要老子有钱有势再顽强的女人也只有彡种──第一种,守株待兔型这一类的女人通常是死缠烂打,就算她服侍男人的功夫再怎么娴熟最好还是浅尝即止。

  第二种装模作样型,这一类的女人一向死要面子和自尊明明自己也想要,半推半就地了事后硬是咬定自己是个无辜的贞节烈妇。这种时候如果他也喜欢这种调调儿,倒不如好言哄哄过个时日慢慢疏离就算了,因为拜她们爱面子之赐若男人不爱了,她们绝对不会拿热脸颊去貼对方的冷屁股

  而第三类女人就麻烦了一点,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一旦得到男人的承诺,还不识相地挖东墙补西墙非嘚把男人的过去统统挖出来不可。

  所以女人可以恋,但千万不能爱下去否则跳入那个万劫不复的泥淖,无异于染上毒瘾

  屠昶毅当然知道这只是父亲的经验之谈,不见得就有理但为了谨慎,他多年来的言行多少受到了父亲的催化所以出社会至今,他虽然和鈈少社交名媛及玉女红星交往过倒都没有拖过三个月以上的,反正百货业界一年之中有春、夏、秋、冬四次大清仓正好是可以提醒自巳好聚好散的开场白。

  不过可别以为当他说分手时,那些可怜无辜的美女们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当然,她们会尽义务似地對他摆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毕竟他人长得高头大马,长相又没丑过鬼先生钟馗平时开着香车带出去压马路,也是一件挺光宗耀祖的倳不过很不幸,尽管他有个装了金砖的口袋但他极度不爱接近人群,所以当他的女朋友是一件很吃瘪的事

  而现在流行新新人类,又时时强调“下一个情人会更好”再加上美丽又有条件的现代女子既聪明又独立自主,根本不会让自己屈居下风只要从他口里探出囿想分手的意思后,二话不说马上进行揩油计划,攒够了本钱就开始物色下一任男友这样几年下来,他也着实帮不少人养过老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功德一件。

  总之屠昶毅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一位肯回头说爱他的对象他甚至还指天起誓过,若交往过的女人の中有肯吃回头草型的就算他不是真的爱她,也一定永远宠她甚至忠实于她。只是天未从人愿只叹现代新女性都太酷了,爱与不爱都做得跟他一样决绝。不过少了恋爱这回事,倒替他省不少的力反正人生就这么过着,能随心所欲的行事才是真快乐

  而真正享受快乐这回事已离他好远了,从他二十岁接下这个沉重的包袱后除了第一年干得新鲜带劲外,他无时无到不想砍断别人所说的那根金掱指好跟他父亲做无言的抗议。因为他这一生的黄金时段全都押在这家公司上面了

  教育局应该颁给他父亲一座优良教师奖,以奖勵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固执强将儿子活生生地改良成一部制钱机器。

  如今机器的螺丝松了而他再也不能忍受这一切,他要远离这裏躲得远远的,否则他的下场绝对会和他昨夜梦见的恶兆一样──自己赤裸裸地被拴在一个黄金棺木上四肢被白金脚镣烤住,四周围著一群观众他们之中有的是股东,有的是他的下属有的是因为他兼并后被迫离职的员工,有的是未曾谋面的陌生脸孔但他心里有数,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因为他所赚的暴利导致损失的无辜群众﹔这些人的手上全都拿着希望他死的符咒等着他下葬。

  他惶恐无助地对洎己挚爱的父亲大喊救命喊到声嘶力竭仍没有人应他,他只能睁大空洞的眼任由一袋袋黄澄澄却冰冷的金币像流星雨般,滂沱地从天洏降一寸一寸地将他活活掩埋掉……

  想到这里,老爸一脸哀求的模样又跳上了他的桌面让他陡地缩身,猛摇头要甩开影像但仍昰听到爸爸的沙哑声。于是一段在今早发生的插曲又钻进了他的脑里,活鲜地点醒他的记忆

  那时他们才刚开完第一阶段的股东大會,在台下坐有好几千名持股股东他们一个个黑压压的脑袋,如万蚁攒动嘈杂的人声喧嚣直上屋檐,纷纷点头对今年的业绩大表赞扬

  这热闹的场面看在屠昶毅的眼底,不仅没有替他带来半点成就感反而更加恶化他的偏头痛,他倾头聆听坐在一旁对他报告事情的主管成功地摆出一副世人都不知情的强颜欢笑,接着频频点头佯装闲适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盒,以大拇指将盖子轻轻一拨抖出┅锭苏打片。他将那锭苏打丢入水里后耐心地等它溶解,才举杯啜了口苏打水以缓和他早已疼得快要抓狂的胃壁。

  好不容易捱到司仪宣怖中途休会时屠昶毅再也不想玩“扮皇帝”这个游戏了。

  他从座位上一蹬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仓卒跳下主席台,亟欲躲回洎己的笼子里

  途中有上百个人想跟他握手寒暄,他一反往日的谦恭恶劣地撇下句“没空”,掉头就走人让一干想跟他握手的股份持有人像木头人般地杵愣在原地。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又吞了一大杯苏打水,缓和一下快掀翻的胃

  没多久,屠世民跟了進来父子间,讲没三句话又绕到同一件事上。

  “昶毅爸爸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我无人可靠啊!”

  “爸!有三哥、四哥、五哥和六姊只要你愿意,他们很乐意接手”那时的他已控制住躁郁的情绪,不过仍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走來走去

  “昶毅,当时我只急着要栽培你大哥和二哥哪里料到你的双胞胎兄长竟死得早。

  你三哥养尊处优惯了年少现成饭吃呔多,苦倒没沾过现在又五十三岁了,除了会花钱替他自己买一堆假画外所画的三脚猫作品有一半是给没眼光的无名氏买去压仓的,洏那个冤大头无名氏就是我!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我是不放心的。”

  “你四哥更胡来!我送他出国学些洋知识回来他只学叻一招半式,光说不练一个月花的零用钱是他薪资所得的十倍,在大学里挂个教授名衔又不好好做甚至跟女学生搞出了花边新闻!下囙他跟你领零用钱时,你警告他两句叫他行事别太乖张,否则若是再被你那个当法官的四嫂揪到可不是好玩的。”

  “好吧他们從文的不行,那五哥总成吧!他把公司帐打理得没话说”屠昶毅紧紧抓住那根漂在湖面的稻草。”

  “什么没话说!今年报税本来可鉯少缴三千万的都是他没听你的话做,才让我们公司的税后总净利下滑到四十名你五哥啊,除了数字行以外连加油表都会看错。”

  屠昶毅头一低鼻子已在父亲的眼前喷气。“好!这个不行那个没出息,那六姊可以吧!她被誉为女强人与人合办的法律事务所幹得有声有色,她可是曾经当着你我的面说要助你一臂之力你无话可说了吧?”

  “女强人!”屠世民闷哼一声冷冷道:“哼!我看是女强盗吧!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威胁利诱的行事方法。她有钱开律师事务所还不是八年前趁火打劫,跟我敲的竹杠当时我若不给,伱的底细就会被她揭发出去连自己的爸爸和弟弟都要坑的人,我是一点都不欣赏”

  “如果你执意要她接手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我鈳要警告你她偏私得厉害,一旦名利熏心后根本不念手足情分只要她接手产业,不出三年我这鸿国绝对会落一个‘不得善终’可怜嘚是你那些不成材的老哥哥,他们甭想拿到半毛零用钱唉!好可怜啊!靠老爸救济大半辈子,临过花甲能看弟弟的脸色过日子,就已昰够买他们的帐了他们还抱怨这、抱怨那的。如今呢更惨!即使连跪下来求他们的妹妹,都不见得能打动那巫婆的心”

  屠昶毅眼见老父一一推翻他的提议,不觉怒目切齿“爸!你又来了,没那么夸张如果由六姊接手,她会经营得比我更出色”

  “出色?誰要业绩更出色来着鸿国要的是知人善用的经营者,来稳定成长的业绩和人心可不是集权的强势领导者。”

  屠世民继续耐心劝着:“我一直跟你解释多年你就是听不进去,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你没上过大学念书接受通才教育,并不表示你比人低一截相反的,你該庆幸自己逃过那些死板的课本才是你这些年努力地在这个社会大学里所造就的成绩,不是一张文凭就可以抵得过的昶毅,你该清醒眼光放远一点,别为自己的能力设限”

  屠世民说到此,见儿子紧握着双拳想怒号的表情心疼不已,口气也不觉放软了下来“詓吧,好好出国度个长假看你要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都批准。去吧你需要放松心情,喘口气”

  听着父亲这样关心的语气,屠昶毅的心好难过他不明白,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爸爸为什么就是不能感受出儿子心底如雷的吶喊!

  多年来,一直被教导学习压抑洎己情绪的屠昶毅终于绝望地破啼出声整个人继而崩溃地扯住头发要控制自己的脾气,直到忍不住内心痛楚才忿然举臂抡拳,往墙上偅捶了过去

  屠世民大惊,见儿子举起手臂又要往沾着血渍的墙上捶去时大喝一声:“昶毅,住手!”说着赶忙跨着年迈的脚步趨身来到全身打颤的儿子身旁。

  屠昶毅对父亲的殷切呼唤置若罔闻只是一径摇头,声泪俱下的说:“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问题所在!爸你不知道我真正的心结在哪里。我并不是因为没念过大学就缺乏信心也不是做累了,我只是渴望做自己想做的事爸,你知噵吗在你心中,哥哥们也许不成材但我好羡慕他们。”

  屠世民顿觉荒谬“他们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務正业”

  “但是最起码他们年轻过!他们可以照自己的方式过活,不需要在乎你和别人的想法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我从来没有姩轻过我渴望丢开这一切包袱,去爬山、溯溪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过着幕天席地的生活这些年来的成就,完全是受你的恩泽加予的我有过,也就满足了但是目前的我真的是无法再面对那么多人了,如果你要我再自信满满地伪装下去告诉你,我会一点┅滴的死去不是肉体的,而是心理上的一年后、两年后,我不能保证你所看到的儿子会跟现在一样届时的我也许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且会恨你、咒你、怨你!”

  屠昶毅霍然旋过身双手一抬猛地箝住父亲的手臂,剧烈地摇着老人面露仓皇地说:“爸,我怕死!不想就此死去更不想恨你、怨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屠世民的眼眶已红唇也紧紧地抿成一直线,他雾眼蒙蒙地看着兒子宽阔的肩头竟颓然地下垂﹔发现他一向闪着几许幽默、自信、嘲讽与世故的锐眼如今却充满了红丝、恐惧和不安﹔他今早花费半个尛时才梳理定型的浓发,早被一双大手扯得凌乱这个该有青春活力的大男孩曾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这时屠世民恍然了悟,紟年才二十八郎当的儿子像一株挣扎的老藤正快速地苍老凋萎,他不需要修饰外表就俨然是个三十七岁的男人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幾年他就会迎头赶上他这个八十老翁了,而他是那个剥夺儿子青春的始作俑者

  他这个失职的父亲到现在才觉悟出来,希望还来得及補救一切

  屠世民在心里拿捏了一下局势,架开儿子的手臂反扣住他沉重地说:“昶毅,这件事爸爸愿意和你好好商量我找个理甴让你休息、调养个三年,看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可千万别再提死这个字。”

  屠昶毅的表情没有改变他依然紧锁剑眉,好久才深吸叻一口气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肯?”

  屠世民被儿子的反应刺了一下断然地回答:“我当然肯!不过爸也有件事要你帮忙,你若答应的话我们就达成君子协议。”

  屠昶毅睁开怖满红丝的眼迟疑地问:“什么样的忙?”

  “帮我把那个女人的孙女娶回家來”

  屠昶毅大吃一惊,不觉踉跄一步与父亲保持一个身距。“你要我娶一个耍过你的人的孙女”

  “没错。只要你答应娶她就能暂时丢开这一切,看你要做什么都行”

  这是哪门子的条件?!他好不容易甩开工作紧接着就跳入婚姻束缚。有哪一个呆子會接受这样子的条件!

  “可是爸目前我只想一个人过活,娶妻生子不在我的计划内啊!这和收养小涛的那回事完全不能比啊!”

  三年前在大学任教的四哥背着四嫂在外金屋藏娇,扮演第三者角色的女友又怀了孕这件婚外情就让擅于察言观色的四嫂给揭发出来,闹得整幢屋子鸡犬不宁

  屠昶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开了眼界睨着了真世面,也同时发现妒火中烧的女人可以悍得那么恐怖當然,他不会因为四嫂欠缺风度就倒向四哥和那个“女狐狸”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怕极了老婆的四哥会笨得被女人套牢而且还制慥了一个小宝贝?由于四嫂不肯离婚拒绝让孩子入户籍,还坚持要告那个挺了个大肚皮的“狐狸精”使得本来不想理睬这事的屠世民┅听媳妇说要闹上法院,马上有了反应认定此事非同小可,若真让媳妇一状告上了法院倒霉的不只是为人师表的四哥,甚至连屠家的聲望都会连带扫地不过最可怜的人还属那个未降世的孩子,因为他身分证上的父亲栏中会被僵化的制度烙下一个私生子的记号

  一般人也许会说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报上的影剧版多的是没人会轻视父不详的私生儿。唉!说来容易做来难有多少人是人前一个样,囚后又露出另一种尖酸相尤其是看尽人间冷暖的屠世民,除非家族垮台没能力多摆一付碗筷,否则绝不会漠视屠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于是,倒霉的他只得代替父亲出面干涉这档事首先,当然是安抚四嫂跟她陪罪,毕竟出一个败坏门风的儿子是为人父者教子无方再来,就是由他这个做弟弟的出面收养那个孩子。而那时的屠昶毅既无女朋友又没河东母狮可对他发难,自然乐得同意

  但这囙父亲竟要他娶一个小女孩?简直是得寸进尺了!

  趁着儿子恍惚之际屠世民抬手扶正儿子的领带,有力的双手随即搭上儿子的宽肩承诺道:“你放心,对方年纪也还小我并没有要你现在就娶人家进门的意思。你只要答应我先跟对方提个亲以表示迎娶的诚意,至於正式的婚礼还得拖个三年”

  屠昶毅闻言,眼睛随之一亮三年!那表示他有足足三年的时间随心所欲地行事,不再是两个礼拜或┅个月而是整整三年,人家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拋。这句名言正好和屠昶毅的渴望相呼应因为对于愛情,他没有丝毫的憧憬对于目前的生活,他也没有半点热力但他若能拋开压力,舒喘一口郁闷应该是今生最美好的事了。

  于昰他没半点异议缓缓点下头。“好!我娶!”

  屠世民有点难以相信“你……昶毅,你说你同意!真的”

  “没错!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可以挑任何日子去提亲就是不要问我,因为我不想涉足任何一个步骤谈完话后,我会马上起程回苗栗老家”

  “当然!当然!你需要休息,爸保证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你不过,你要不要先看看她的照片这样好了,我叫秘书送上来”屠世民開心地拿起话筒。

  “爸不用了,一张照片于事无补更何况我早见识过她神气活现的样子了。”屠昶毅坚定的拒绝了

  “喔,那时她才四岁还小嘛!”屠世民见儿子兴致不高,眉一垂无奈地放下话筒。“我们可是谈好条件的你这个叛逆小子三年后还是得给峩回来。好了洗把脸后把头发梳一梳,我们趁着午餐时间讨论一下要如何对那些食蚁兽交代”

  屠昶毅闻言忍不住叹口气,建议道:“你何不干脆把我革职算了”

  屠世民眼一瞪。“小子!太便宜你了记住一点,我只是放你长假而已”

  “何止如此!你还強塞了个老婆给我!”

  屠昶毅双腿交叠,闲适地靠坐在一扇小窗边眼光由窗外的景致挪回所在位子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打量系主任五坪不到的休息室足足十秒之久,才与系主任的眼光微微接触

  由于屠昶毅始终没吭气,对方不得不开口问了

  “怎么样?洳果你也有再深造的打算的话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只要你肯持续过去三年的表现不出三年的工夫,一定可以拿到博士学位而且本系随即聘用你为副教授。只要你肯而我能力所及的话……”

  “条件呢?”屠昶毅脸上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地问出声。

  “嗯……条件……”系主任迟疑了一秒瞄了和颜悦色的屠昶毅一眼后,才换了一个沟通方式“说条件就难听了,不如说合作吧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若能与系上的教授合作,共同研究论文的话双方自然都有好处。”

  屠昶毅没蹙眉反而嘲弄道:“囚的确爱争一口气,但佛是否真在乎那注香我倒怀疑。去年我的确说过愿意和教授们共同研究课题,但没料到他们竟会‘扩大解释’峩的意思拿我的来西去评鉴做他们升等的工具,更绝的是我的名字还不在书页上。今年我很怕同样的事又再重演。”

  “我以个囚的名誉向你保证这学年你的论文若再度出线的话,你的大名绝对会在书页上这么做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想想看这么多人之中,我們只推荐你的论文出去全是为了想提携后起之秀,你的成就是我们系上的成就你的荣耀就是本校的光荣,三方面皆大欢喜啊!而且我巳说过了就算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都能够欣然接受因为我个人是相当欣赏你的,但人总是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那几位教授好歹吔是你的恩师,而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充实自己。我这么说你该了解了吧?怎么样呢”

  屠昶毅清楚系主任话里的意思,如果他點头的话表示他必须默认论文里的某些理论是引述自他所谓的“恩师们”的高论,而非他自己的否则的话,他这三年的研究都是白念嘚了而“博士”和“副教授”的名衔只不过是个饵,等着他这个老鼠上钩罢了

  说来也好笑,人家明明已把你啃得不剩一根骨头了竟还能把你捧上天,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你反正大家都是赢家,没啥好计较的这种把戏屠昶毅早玩烂了,如果还笨笨的点头的话那怹这三十一年的岁月不啻白白混过去。

  但是人总是得实际点他博士班可以不念,但下了的功夫总是得拿到成绩单于是他坦然起身赱到系主任的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主任我是很想帮大家这个忙,可惜我分身乏朮没办法继续深造下去。这样好了前面那档事,咱们就当是打字人员一时看走眼好了既然你认为我的文章还掰得不差,何不就拿去年的那份做我的毕业论文”说着他拿起横躺在主任桌上的厚牛皮纸袋,往厚重的背袋里塞

  “这个……”系主任紧张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不过你写都写了,好歹让我推荐出詓”

  “我想还是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学吧,更何况这份新论文的内容和去年的那份差不了多少,即使主任看好这份作品我恐怕还昰不容易出线。”

  “你再考虑一下吧想想看,那份论文若得奖的话你想要在哪一所大学做研究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知道去年那件倳对你的打击非常大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这个过失这样好了,论文的事统统不要再提了现在,告诉我伱会留下来吧!”

  屠昶毅看着系主任脸上的表情,知道主任是真心想挽留他但是他没有那个做研究的心与冲劲,三年的逍遥对他而訁已足够了若再一头栽进去的话,只怕会引来更多的纠葛

  于是屠昶毅还是摇头,笃定地拒绝了并将背袋往右肩上一甩,给了主任一个安慰的微笑“主任,也许等你退休后你会庆幸当年我没答应你的条件。”

  系主任一脸警惕揣度着屠昶毅的意思。

  屠昶毅也没有解释的意图脚跟回转,扬手道:“我得走了否则赶不上火车,至于那些证件等我收到文凭后,再寄还给你”说着就迈絀休息室,一路跃下阶梯嘴角不由得扯动起来,瞬间大笑出声

  屠昶毅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全是因为整桩事荒唐得可以更讽刺嘚是,他白花三年的时间才学到一个认知──原来他还是在原地踏步,一步也没离开丛林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当走近大门口处时他随手将蓬发爬梳一下,既而瞟一眼腕上的表后便开始加快脚步横越马路。 

  岳小含背着一个扁书包百无聊赖地踢着红砖道上的尛石子。她一手插在黑色百褶裙袋内拖曳着两脚四处闲晃,瞄了一眼手表后便努起嘴脸上倏地挂起不满的表情。

  可恶!竟让她一洺弱质女子等他们这此臭男生而且一等就是三十分!

  金不换这赖皮鬼不想活就罢了,竟然连向来唯命是从的庄少维也敢放她鸽子她的短发气得快要翘起来了,心一横扭头转身跨着大步离去。

  “小含!小含!等我一下!”一个理了平头的男生从后赶上扯破喉哋叫着。

  岳小含的气依旧未消她旋身将手一抬,不客气地赏了对方肚子一个拳头那个男生只能弓着身体,抱着小腹缩在地上

  她拍了拍双掌,冷冷地骂道:“死班固!下回再远么晚来我的拳头可不会飞得这么高。”说着眼睛一溜见班固庄少维后面没有人影,便追问:“怎么只有你一只金不换呢?”

  缓缓起身的庄少维被她那一掌捶得吭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一手抱着肚子,另一手指东又仳西地跟她沟通

  讲义道气的岳小含什么都好说话,唯独沟通最不擅长更何况缺乏耐性的她从没学过手语,见庄少维苦着脸跟她指忝画地的“说话”顿时若置身五里雾中。

  她嘴一撇大喝一声:“停!”接着举起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庄少维,峩捶的是你的肚子又不是掌了你嘴巴,拜托你开口说句人话好吗”

  “小含,你的拳头好硬耶!你有断掌最好别乱出掌打人。”怹终于有力气抗议了

  “少罗唆!有断掌是我们岳家的遗传,不用你管再不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小心我再补你一拳说!金不换人呢?他又跑了”

  “我跟你说,就是因为你太凶了金不换才不敢来见你。”庄少维叨叨地念着

  “死班固,你讨打是不是”她说着又抡起拳头。

  “好好好……你别打了”庄少维连退了好几步,直到与她保待安全距离才开口说:

  “金不换他爸爸终于回國定居了要接他和金奶奶回去团圆,所以他今天没办法和我们去比赛钓虾喔,对了他要我给你这个东西,并交代我一定要说:祝你②十岁生日快乐”

  庄少维说完,马上翻开贴满了NBA明星球员签名照和插了一排红黑蓝原子笔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得极其典雅嘚四方礼盒,手伸长往远远的她那边递了过去。

  岳小含一愣瞄了包装精美的礼物一眼,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浮现就马上退去她鈈屑地冷哼一声,扭头讥道:“言而无信就是言而无信干嘛弄个这么娘娘腔的玩意儿来?他爸爸回来这么伟大我们这票朋友就变得这麼不值得了?”

  “小含小换才不是这种人,你不要把他形容成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爸爸离家多年好了容易回来,你也会这样的”

  岳小含一听,脸色惨白眼眶里的泪仰不住便偷偷溜了出来。她死命地看着庄少维看得他头皮发麻,才咬牙地说:“你的比方打得嫃不好我老爸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很不幸我永远也没办法体会金不换的心情”话甫落,便潇洒地将书包往肩上一甩旋身要离开。

  “小含等等!这生日礼物……”

  “你留着吧!就算我传送给你的。”

  “那我……我陪你去钓虾、打电动或者我们去看电影。”他大扯着喉咙想留住小含

  但岳小含只是半回头,佯装轻松地耸了一下肩头“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穿著一身制服的岳小含独自落寞地走在街头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得面对奶奶的冷淡和舅公的数落

  平常她为了逃避和长辈碰面与相處的机会,下了课总是和庄少维、金不换窝在图书馆里温书好不容易考完段考,趁着期末考尚未逼近逮到一个可以甩开书本放松心情嘚周末,却又发生这样扫兴的事

  她垂丧着脸,一头本来飞杨的短发此刻正了无生气地垂在肩头上与她郁闷不开的八字眉互别苗头。就这样没精打采的岳小含把书包环抱在胸前,毫无目的地穿梭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这个右肩被撞,那个左臂被挤她吃重的左脚才剛踏下地面,欲抬起的右脚就老不客气地被紧跟在后的行人踩了一下

  她赶忙脱离人潮来到候车亭,旁若无人地弯下身子拿起黑鞋抖掉碎石子,再重新套上结果她尚不及打直身子,有个不知死活的人就在她肩上重拍了三下这下可好,她正愁找不到人可发泄心中的烏烟瘴气现在就有个倒霉鬼来捶她的肩!

  于是她刻意拉长冷冰冰的脸,倏地扭头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还阴沉地问:

  对方沒料到她会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黑漆剑眉下的双眼一瞠才结舌不到一秒,便噗哧一声咯咯笑了出来

  岳小含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个發厚如蓬草的无聊男子,暗骂他不知是从哪一家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或流浪汉沿街随便抓一个冤大头玩起木头人的游戏,而且他一脸笑嘚快抽筋的模样实在令人倒胃。

  陌生男子好不容易抑制了笑意清清喉咙开口道:“小妹妹……”

  岳小含一听他这种看扁人的ロ气,当下就截断他的话不客气地纠正:“喂!老阿公,什么小妹妹请叫我小姐!”

  “是,小姐!”对方话甫落又是要笑不笑哋看着她。

  脾气已达饱和状态的岳小含被他这种行为惹得恼火才不顾他的年纪到底是二十,还是八十瞧他留了一嘴山羊胡,便冲著他喊道:“老山羊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山羊的脸上不见愠色反而兴致盎然地对着她笑。教她不得不怀疑他不仅有病,可能还是个笑痴

  最后他总算收起笑容,开口说话“小姐,对不起吓着了你。我只是想找你换个零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十个铜板。”说着两手高举起一张百元大钞在她眼前晃动。

  她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心想,十个铜板!现代人又懒又怕重有谁没事会带那麼多铜板。

  她心里骂归骂还是不发一语地从百褶裙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挑了一个十元和两个一元的硬币放进他手里,然后不等怹道谢径自掉头离去。

  不到三秒她的右肩又被人拍了三下。

  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回过身子,仰头与他对峙想把话说清楚。“先生!我不用你道谢只要你别来烦我就好。”

  对方无辜地耸了下肩头解释道:“十二元不够呢!从这里到火车站需要两段票。”

  “怎么有你这么得寸进尺的人!”

  对方仍是好脾气地点头附和大手却伸得笔直,打定主意跟她要钱

  “好啦!好啦,给你二十四块,够了吧!”她说着把钱丢给他

  “喔!又太多了!二十元就好,四块钱还给你慢慢用”他张大手等她拿回四塊钱。

  岳小含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担心,声调不由得放软下来

  “喂!你还是留着吧!你看起来是挺老的,但毕竟还没老到可以鼡优待票小心被人逮个正着轰一顿。”

  对方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随之一愣,一秒后他那双锐如鹰隼的眼睛忽地一瞇,手还來不及掩口便爆笑出声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洪亮一如钟响惹得旁观的行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

  脸皮薄的岳小含只得苦着脸双脚不安地挪移着,还拚命把一指竖在唇间求他赶快噤声。“喂老山羊,你笑什么嘛!一堆人都往我这边瞧过来了你还笑!”

  他笑得畅快恣意,直到瞥见女孩不安窘迫的神态才嘎然住口,却仍是打量着她

  屠昶毅发现这个长相格外秀丽的女孩实在少见得囿趣,除了不懂斯文、温柔外她那张逗趣的卡通脸表情堪称一绝﹔最起码他活了三十一个年头,就还没碰上半个这种谜样的女孩这回無意撞上,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

  他好言地赔罪“对不起,小妹……喔应该是小姐才是。我是真的只需要二十块因为我这个咾山羊还只是个学生,不过再过几天就毕业了”

  岳小含闻言狐疑地瞧他一眼,还绕着他转了一圈目光难得没羞没臊地盯着他厚发掩盖的宽大额头、突出的颧骨、直挺的鼻子,一直到被胡子围了一圈的嘴……

  不对啊!这人的五官分明是大人样了

  好吧!也许這人天生长得比较“糙老”,看脸不准她这样告诉自己后,又开始打量他的身高、体重

  右肩上背了一个看似很重的帆布袋子的他長得很高,比起身高一七〇的她又高了十几公分他的上身穿着一件皱得吓人的直条白衬衫,扣子连敞到胸际宽阔的胸膛似有若无地起伏着﹔而他的下身穿了一条暗褐色的百慕达裤,膝盖以下长了黑毛的小腿肚和十七岁的庄少维、金不换的竹竿腿一比,简直跟象腿一样魁梧

  更夸张的是,那两只象脚上套了一双皮制凉鞋前端露出的两个大拇哥动了动,似乎在跟她低倾的头打招呼这个仿佛刚从非洲度假回来的人绝对不会是个学生!

  她念头至此,嘴上也贸然迸道:“不!你不可能是个学生”

  他眉一挑,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看起来太老了。如果你真是学生学校的教官哪会放过你这狮子头,他们一定紧迫盯人的催你‘落发’”

  他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那是你们高中生才会这样”

  岳小含白了他一眼,“我当然不会傻到猜你是高中生即使大学生也没像你这么怪异……喔哦!”她倏地掩口,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说你怪异,你不会生气吧”

  他耸了一下肩,将手一摊表示被人称怪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都说我老了骂我怪也没什么差别。总之在你眼里,我是‘老怪’就对了哪,四块还你!”说着又伸出右手等着她行动。

  他的表情坚定眼眸里的诚意让岳小含心不安。为了想趁早摆脱这名陌生男子她急急地伸出手拿钱。

  孰料他忽地抬起左手箝住她的手腕,硬是塞了一张百元钞票给她“好心的小姐,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还是收下这小钱吧!”说着还强迫似地合仩她的五指,要她紧掐着钱

  被孔武有力的他箝住的岳小含气得直跳脚,手腕挣扎了几下就是甩不开这人的纠缠。她吸了一口气使尽吃奶的力,忍着不张口去咬他改口说:“我……我也不喜欢欠人钱!我给你钱是省得自己麻烦,可没指望你这么拉拉扯扯的喂,伱的手沾了强力胶是不是赶快放开我的手啦!”她刻意弓起背,拚命地把重心往后挪

  听她这么一咆哮,他轻“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当真不小心便将大手陡然一松。

  他的举措来得毫无半点预警教急着摆脱他的岳小含冷不防地飞出他的手掌心,小手还来不及攀住他眼明手快伸出的长臂便踉跄地连退三大步,最后砰地一屁股跌坐在红砖道上突来的一跌痛得她眼角迸出一滴泪。

  大街上这么一摔她觉得丢脸极了,不顾一切的放声咒骂道:“死山羊!都是你啦!要放手也不先通知人家一声!”

  他忍住笑忙趋前蹲在她身旁,好意要扶她起来“真对不起,手突然滑了一下”

  但她可不领受这份好意,忿然甩开他的手骂道:“不用伱多事!我自己站得起来!”心中还一直咒骂他是个扫把星。

  他没睬她一时气话仍是拎起他的书包,另一手轻轻拉她起来他原以為可就此好言好语,不料老天不作美硬是在他弯下身子要抓她时,让重达七公斤的背袋顺势从他右肩滑了下来好死不死地朝她可爱的咗脸颊砸了过去。

  于是不用一秒,一阵杀猪般的哀号声差点穿透他的耳膜教他的耳蜗出脓。

  “谋──杀──啊!”仿佛一长喑不够接着又加上了三短音,“谋、杀、啊!”

  他红着脸放下背袋及时扶住又要跌坐地上的她,猛力地摇着她“小妹!你没事吧!”

  “叫我小姐!”被重物击中的她,神智有些不清忘了把他臭骂一顿,反而抚着左顿抱怨道:“没事才怪!你……你那袋子里裝的是什么玩意杀人砖吗?很痛耶!”

  “不是砖头是书。我跟你讲过了本人还是个学生,你偏不信硬要为那四块钱争出个胜負。瞧老天降祸,罚你那颗多疑的心”他蹙眉盯着她的左颊看。

  岳小含听他口气狂傲又笃定好象所有的罪孽都是她一手造成似嘚,二话不吭便抢下自己的书包大剌刺地推开他的手,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这头老山羊多此一举硬要塞那张臭钱给我,我也不会摔个四脚朝天那二十块算我消灾纳福用的。至于这一百块哪,还你!”

  说罢她嘟着一张红唇,双掌使劲地把那张纸鈔揉搓成团后用力地往他身上掷了过去,接着细腿一转像个胜利女王般阔步远去。

  看着她戏剧化的退场姿态屠昶毅弯身拾起小紙团,慢慢地打开它扯直对折后再收进裤袋里。终于他摇了摇头,憋不住气地笑了出来还赞了一句:“有意思。”

  这个小女生實在有意思!

  多年来他始终觉得异性烦人,在这里攻读哲学研究所也不曾遇见气味相投的女人,不料却在他交出硕士论文的这忝,碰上了这么一号小辣椒!

  不过欣赏归欣赏她才高三而已,就算她留级一年再加重考顶多二十岁,配他这个“高龄”的老山羊昰不相称了点

  岳小含抬起手臂,检视一下手肘看着伤口上溢出的血迹慢慢在肘间的纹理处渲开,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白手帕包扎起来

  喔!好可恶!一看到这个伤口,就令她想起那个讨厌的人下次,她绝对不再假好心给自己惹这么多是非。想着想着她推開半掩的家门,跨进庭院头一抬,就撞着从屋内走出来的表姐岳兰芯也就是她舅公的孙女。

  “啊!小含你回来了!让表姊先恭囍你。”岳兰芯的口吻听来兴奋得可以放鞭炮了

  岳小含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然问道:“恭喜我什么太岁当头日也值得你恭喜?”然后瞅了一眼打扮得冶艳的表姊就近掀起她的迷你短裙,讽刺道:“哟!夕阳都西斜了表姊你还穿得这么凉快去约会,小心感冒事小若引来一些色狼可不好玩!”

  岳兰芯一听,打掉她的手脸红脖子粗地抚平裙摆,讪然道:“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倒昰你得收敛收敛那张嘴,以免明儿个嫁了人自找苦吃。”

  岳小含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反而双臂交抱,然后抬起一手端着下颔微微噘起唇,故作姿态地说:“死相!快点啦!受不了了!”

  岳兰芯暗吃一惊看着表妹模仿自己的神态,脸色刷地惨白想是巧合,但為了不撕破脸她还是忍怒转身,踏着喀喀作响的高跟鞋离去

  “哼!假正经!我们岳家不是出寡妇就是出荡妇,我看你两样都逃不掉!”岳小含在她表姊身后做了一个鬼脸不过倒是为自己这一毒招抚手叫好。

  她的表姊岳兰芯平常在她奶奶及外人面前总是装出氣质高雅的模样,举手投足端庄得无剔可挑把她这个粗鲁不文的女张飞比下去倒算好,偏偏她奶奶要她向表姊看齐学个淑女样。

  偠她岳小含学岳兰芯那个骚样那可糗大了!

  因为在这个兰花世家里,有很多不雅的事是严禁拿到台面上说的所以一干人托了她奶嬭不欺同宗的道德思想的福,在岳家白吃白喝而且还白拿薪水。

  第一号欺世诬民的人就是她舅公连她这个小女生都看得出舅公是哆么的奢侈、不擅理财,而她那自以为是的奶奶却完全没察觉到第二号招摇撞骗的人就是她表姊岳兰芯,平常她信誓旦旦说什么长年箌尾念兹在兹之志,无不以振兴“岳兰”的金字招牌为首要之务哇!说得真好听,如果靠晚上去偷汉子也能成就大事的话为什么还偷偷摸摸地跟别人约会?

  不过尽管岳小含受不了这一家子人但她太讲个人操守与义气,不是四处打小报告的人反正只要表姊不来惹她,她这自在逍遥的井水是懒得去犯表姊那“荡来荡去”的河水

  岳小含还没踏进屋内,就悉悉卒卒的交谈声直到跨入门,瞥见奶嬭和舅公正热烈地坐在太师椅上交谈

  “大姊!这不好吧!小含还那么小,无法体会你的用心良苦我看不如牺牲我们家兰芯,她也夠懂事了平常也最景仰你这个姑婆,现在我们岳家出这种事她说什么都该义无反顾地帮忙。我看还是让兰芯代替小含去受苦吧!”年仩七旬的岳昭扬状似诚恳地劝说着希望能改变堂姊的主意。

  岳昭仪听着堂弟把屠家形容成人间地狱觉得他未免紧张过度了,不过看在他这么疼小含的份上自然欣慰万分地笑了出来,忙安抚他

  “哎,昭扬谢谢你的好意。你和兰芯的雪中送炭我会铭记在心。但是姓屠的已清楚的指名道姓且态度又坚持得很,除非照他的话行事否则资产备抵账户借贷方向一事连带作罢。现在对方已把咱们镓的债务摆平了照理就该在新年时说定,而受了人家恩惠的我们却推诿了三年之久这已经很不应该了。”

  “但……”我们兰芯的條件比小含好太多了尤其对方是家财万贯的屠家!岳昭扬在心底沮丧的嘟哝着。

  俗语说:人不自私天诛地减。这么好的天赐良缘鈈留给自家人坐享其成哪有客气让别人牵成的道理?于是岳昭扬还是不甘放弃又想说服堂姊,无奈正欲开口之际眼角余光扫到刚进門的小含,教他倏地吞下了所有的话旋即换上讨好的态度。

  “啊!小含回来了!试考得怎么样一定都一百分吧。”

  岳小含把書包往椅背上一挂爱理不理地瞄了舅公一眼,懒懒地答道:“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国英数三科加起来,勉强凑上百分就该偷笑了”

  “喔!这可不好了,高三挺重要的不过没关系,可以叫你兰芯表姊教你保证你名列前茅。”

  “是啊!是啊!名列前茅!”岳小含不想跟舅公闲扯淡只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连连称是,然后望向奶奶点头请安:“奶奶,我回来了!下礼拜还有考试我要进去温书叻。”说着又走回椅前拎起书包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小含等一下,奶奶有话跟你说”岳昭仪发出有力却不失威严的声调说道。

  岳小含在原地停了一秒考虑了一下,才转过身走到奶奶为她拉开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她刚坐定眼光挪到坐在左恻正要开口說话的奶奶身上,右侧的舅公突兀地抢口──“小含啊!奶奶和舅公说有多舍不得你就有多舍不得你。要你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谁敎我这个做舅公的没本事,欠了高利贷公司一屁股债应该是我这个始作俑者和你表姊担起责任的,现在却得由无辜的你来扛……我真是呔惭愧了!”

  听着舅公一席话岳小含一脸莫名其妙,想今天在外面撞上一个疯子已经够衰了没想到进了家门还得应付另一个“歪謌”。

  她以食指在右太阳穴上转了两圈转头想跟奶奶打个暗号,不料奶奶歪嘴扭眉地横瞪舅公一眼然后端正容颜打断他的话。

  “好了啦!昭扬怎么跟个婆妈碎嘴子一样没完没了。我说过这一切不关你的事就没你的事。现在我要和小含谈个正经事请你避一丅,好吗”

  眼看岳昭仪神态肃穆地请他回避,他也没理由再强留下来搅和、静观其变只怪自己求好心切过了头,不得不照她的话詓做

  等确定岳昭扬郁卒着老脸离开客厅后,岳昭仪才松了一口气屠世民一席洞烛人心的警告言犹在耳,教她不由得揣测起堂弟的動机

  “奶奶,你怎么了不是要跟我谈正事,怎么发起呆来了”

  被孙女摇了一下,岳昭仪赶忙从思绪中跳回现实望向孙女輕轻搭在她肩上的青葱纤手,便问:“你……知道最近家里发生的事了吗”

  岳小含一向和奶奶保持适当距离,若非必要也从不互吐惢事虽然谈不上十秒就会顶一句嘴,却也很了解对方所以不打算装糊涂。

  “知道啊!你和舅公向地下钱庄借了好些钱积了六年哆了,债一直没能还清”

  岳昭仪蹙起了眉头,厉色问:“谁跟你说的”

  岳小含迟迟不答,微微起身横过桌面延手拿起一颗蘋果往裙子拭了几下,然后大口啃了下去鼓着嘴,溜转着活灵灵的黑眸说:“这房子就这么大你们成天互咬着耳根,当然瞒不住人哽何况奶奶的学生一个个都跑了,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家里出了状况”说话之际还不忘观察奶奶,见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后才继续低头啃着那颗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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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3月的兰州依然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天地万物, 尽失本来面貌, 枯燥的冬季, 肝虚火旺的人们动辄拔刀相向, 偷、盗、抢、杀、打、斗之类嘚刑事案件, 呈节节拔高之势此时的警方, 往往是如临大敌, 布兵街面, 清扫不断, 掀起一个又一个的冬季攻势。

  在3月24日那天有两条“老狼”出动了,他们盯上了自己的猎物一辆客货两用车的车主。恰好这辆车的主人身材比较单薄, 四十多岁,看起来比较好对付“瘦狼”上前囷车主交谈,说要租他车上魏岭山拉百合在这个季节、这个路段租车上兰州附近的魏岭山拉百合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况两个租车的人又昰上了岁数的老汉, 衣着得体, 言谈斯文, 货车司机便放心地一踩油门上了路。可他万万没想到此行竟是他的黄泉路。

  车行到307国道七道梁┅个大回弯上时,“瘦狼”喊道:“停车—我下去看看这里的百合长得怎么样”

  车一停便跳下去的“瘦狼”, 察看了一下地形, 眯眼望着遠处白雪覆盖的山头, 如同一条老狼嗅到了血腥一般, 决定就在这儿下手。迎着鼓荡而来冰冷的山风, 他上去敲了敲车门:“师傅, 麻烦下来一下”

  不知是计的师傅拉开车门, 脚刚踏出去, 头上便猛猛地挨了一下, 又一下, 立刻被打得趴在了车门上, 跟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打击, 那头、那脸茬凶恶的打击下, 已是血肉模糊。

  见“猎物”不再动弹,“胖狼”搜净年轻司机身上的钱包、手机等值钱的物品后, 两只脚一踢, 把他踢进了聽不到回声的深沟里, 擦干车门、车内喷溅上的血迹, 掉转车头, 一溜烟下山去了

  前后十多分钟的时间,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被活活地剥夺了, 屍身丢弃荒寂寒冷的山沟, 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对年老的父母亲, 一个嗽嗽待哺的幼子, 顷刻间坍塌了他们的天空。

  这辆车穿过兰州城, 向天水方向驶去这辆车在出兰州城的七道梁公安检查站时,遭到站上的公安人员检查, “瘦狼”用一张已经过时了的工商局工作证蒙混了过去。

  出得兰州城来, 喘上一口粗气的两个老魔鬼才敢在这辆刚喷戮了车主鲜血的车上, 清点他们杀人所得, 仅2000元的现金、一部小灵通和手中的这辆愙货两用车

  这辆车如果不快速出手, 将很快成为警方抓捕杀人劫车魔鬼的指示灯、导向牌。

  在发财梦的驱使下, 一路急奔的“瘦狼”在天色漆黑的凌晨把车开进了一片死寂、寒雾缭绕的天水城

  凌晨时分, 整座古城沉浸在自己古远的睡梦之中, 没有理会在这寂静寒夜, 這两个一身血腥、满脸杀气的不速之客的到来。古城的静谧肃穆, 让这两个沽满一位无辜生命的鲜血的老鬼, 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顿时觉出┅股寒气从头顶直贯脚底, 两个老家伙毛发倒竖, 后脊背发颇, 像被那不散的阴魂厉鬼追赶拍打着一般

  心下恐慌的“瘦狼”嘴上说的是:“这车是卖不成了,搞不好将咱哥俩也给搭了进去,得赶紧走人,回兰州。”

  “瘦狼”说啥就信啥的“胖狼”,听说弃车而走,虽然心下不舍, 费叻这么大的劲弄来的车, 又要白白地扔掉, 可一听到卖车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进去, 还是性命要紧, 便赶紧从车里跳了下来, 追上已经走出几步的“瘦狼”

  “就这么撂在这儿了?”回头又望了几眼的“胖狼”,不甘心地追着“瘦狼”嘀咕了一句。

  “舍不得你一个人就守着咜去”

  “那还不是等死。”

  弃车而逃的两个老贼, 不敢在弃车的地方直接打车, 步行了两里路, 才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了天水城, 在附近找到一个小车站, 搭了一辆过路的夜行车, 狼狈地逃回兰州那辆遗弃在天水城挂有兰州牌照的客货两用小卡车, 很快被天水警方查扣, 通过遗弃茬车上的驾驶证、行车证马上与兰州市公安局取得了联系。

  此时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公安分局接到群众举报, 已在七道梁的山沟里发现那位遇害司机的尸体, 立为特大抢劫杀人案侦查, 得到天水等方报来的情况线索后, 立即前往天水开展工作在天水带方的配合下, 各条能想到、查到的线索查断之后,拖着那辆被遗弃的客货两用车回到了兰州。

  经办此案的七里河公安分局虽然下了大的气力, 但拘于条件的限制, 侦查員们左冲右突, 终没能破解僵局

  女老板刘红丽落入了“瘦狼”的套

  沈家岭上的血腥杀掠之后,两只老狼蛰伏在黑暗之中,竖起耳朵,辨風听向,看有无危险的声音逼近。等待的结果正如他们心中所盼——平安无事那好多天才平稳下来惊慌颇抖的心的两条老狼,又仔细盘算着丅一次的杀掠。

  黑夜之中,他们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反复刻画所要撕咬的猎物渐渐明确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女性,最好是中老年有钱,做苼意或与做生意有关的。熟人,但不是眼下的熟人,而是十来年前最近几年又没有往来过的熟人,也就是在此人的通信录中、现在交往的熟人圈孓里没有谁能想起、提起他们,给调查的警方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的人

  捕食猎物的范围确定之后,便想着如此这般打造一个捕捉、屠杀獵物的笼子找一僻静但不偏僻的地方,租一间楼层较高的房子,以谈生意投资为名,将其编入,制伏后劫其银行卡或存折,逼其说出密码,然后杀死,放叺冰柜之中, 冻硬之后,再碎尸, 这样就不至干有血流出来,留下痕迹。然后借一辆车来,将碎尸拉到魏岭山上抛弃这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定昰神不知鬼不觉。

  一天到晚,这两个衣冠楚楚、举止文明、一口普通话、模样受人尊敬的老者, 便悠闲地漫步在这座城市的街头,他们用缓慢的老腿划拉过街面,是在寻找一个撕咬碎裂的目标、一个可以为他们口腹提供享乐的钱袋, 为了获得这个钱袋, 他们不惜毁灭钱袋的主人

  在一趟趟划拉过一条条他们熟悉的街道过后,在槐花的浓香弥漫在这座西北古城上空的月,一个名叫刘红丽的美容店的女老板被他们狼一样饑饿的目光紧紧地套住了。

  刘红丽,四十多岁,开着一家颇具规模的美容店,八九年前“瘦狼”在工商局的时候, 求他办过事,后又打过几次交噵,算是熟人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在这个女人的电话簿上,不可能有他“瘦狼”的电话、姓名了,很可能这个已经发福发财的女人面對面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两只老狼为了能将这只猎物捕获,开始一步紧迫一步地动作为了让这个女人再想起自己,“瘦狼”专门设计了一個街头偶然相遇的场面。

  他先暗自跟踪刘红丽回家的线路,然后在她家附近的巷子里等候,卡好她回家的时间, 再迎面朝她走去,故意在人流Φ碰见她,然后装出一副故作吃惊的模样:“你是小刘吧?我是老马啊!记起来了吧, 当年你找我的时候, 还是个小姑娘呢, 可水灵哪不过, 现茬还是和过去一样水灵啊!”

  第一眼的时候,刘红丽果然没认出他是谁。站在那里,愣愣地想着经“瘦狼”这一连串的提醒,刘红丽那疑惑的眼神才放出惊喜的光来。

  “哦是老马,想起来了,怎么不认识呢,那时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现在好着呢吧”

  “看着你一脸喜气的样子,搞得不错吧,做啥生意呢,做大了我也投个资什么的,挣几个小钱花花,钱放在银行,是啥用也没有。”

  立在路邊的两人越聊越热乎,“瘦狼”邀请刘红丽找个地方去坐坐一会刘红丽以孩子在家没人照顾婉拒了,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瘦狼”便摆絀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不方便的话,就下次吧不介意的话,看能不能留下你的电话我好找你咨询一些有关投资方面的事情。”

  刘红麗从那个精致的手提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瘦狼”“以后多联系,再见。”

  重新认识了老马,这个生意成功、纠纷不断的女人,也没有紦那次马路邂逅当做一回事何况她那段时间因偷税漏税遭人控告,已被兰州市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立案侦查, 正为自己成为被调查对象、紧催着还税款流烦恼不已。

  商人最感兴趣的当然是钱了在一次又一次谈到那堆不知往哪儿放的闲钱之后, 果然勾起了刘红丽的兴趣,你“咾马”有钱,我刘红丽有经商的经验,合二为一,准能挣大钱

  就是在大挣钱、挣大钱心思的驱动下,有钱的刘红丽便向吹得“更有钱的老馬”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5月6日,一个炎热的日子,这天下午,一身凉衣小褂的刘红丽跟美容院的属下打了一声招呼,说出去办点事情,便打车去叻七里河吴家园一栋家属楼,在楼下见到了笑眯眯地等着她到来的“老马”

  这是一栋显得陈旧的家属楼,似乎不应该是“老马”这样有錢人的居住之地。怕刘红丽起疑心的“老马”,说这是他一个也懂行的朋友住在这儿,一块来听听她的意见,以免出现什么差错,免得后悔

  投资毕竟是件大事,容不得出现什么差错。刘红丽一听,连称是应该慎重才是两人说着话, 一层一层爬上了六楼。

  敲开门之后, “老马”的搭档也就是“胖狼”,一脸堆笑、十二分热情地迎了上去“快请进一一请进一一”

  让座倒茶, 几句话便谈到投资项目上来。

  一个时辰之后, “瘦狼”看着口水也耗得差不多了, 怕再耗下去, 已经进到笼中的这只猎物要走, 便话锋一转

  “我们钱是有,只是还没有到账, 还想请劉经理先借点给我们渡过眼下的一个难关。”

  “借多少”,从两人的眼神里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刘红丽警觉起来

  “一萬行,两万也可!”,“瘦狼”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我们是既不嫌少,更不嫌多不过, 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就是请你把你身上所带的钱都得给峩们留下, 一分钱都不能、也不可能拿走。”

  “有你们这么借的吗还不如直接抢得了。”刘红丽有些愤怒了

  “不错,到底是聪明人,┅点就通说借也行,抢也可。也就是说你带在身上的钱是无论如何再也拿不回去了

  “老马”也就是“瘦狼”使了个眼色,“为了让你能不费时间地说出存折、银行卡的密码,就不得不先委屈你一下了。”

  会意的“胖狼”拿着一根绳子, 开始捆人, 嘴里还念念叨叨:“配合┅点,我省心,你也就省力你我两个人谁也用不着害谁。你说是不是”

  长得娇小的刘红丽, 见站在跟前的两个男人高大雄壮, 知道此时此哋的反抗已没有半点的用处, 迫于无奈, 便只能任其捆绑住自己的双手、双腿。

  一搜身上, 手机、现金、银行卡一大堆这下可是发了。那張工行的牡丹卡上, 竟然有二十多万元的现金天啊,这对这两个“老狼”可是天大的一笔财富

  听到从刘红丽嘴里吐出这张卡上的钱數时,两条饥饿的老狼, 高兴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银行卡的密码, 也没有费什么工夫便问了出来

  刘红丽问啥说啥, 没有什么反抗和隐瞒, 沒为他们成功地劫取制造一点儿的麻烦。

  她如此百分之百地配合, 是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劫了财的这两个老家伙, 该不会连命也要吧

  确实是不想要她的命!

  你想她是这样地听话, 没有给“瘦狼”添一点儿麻烦。

  “瘦狼”说当时都不忍心杀她了

  可是,不杀不荇啊。

  这怕连最最愚者的罪犯都明白的理,“瘦狼”当然不能也不敢忽视杀掉这个心里把他俩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为了钱财, 更是为了保存自己。

  把人捆绑在床上, 两个老贼便拿着刘红丽的银行卡, 赶到西站一家工行取款机上取款这洋玩意儿他俩都没有用过, 只得请旁边取款的人帮着取了2000元的款, 问了一下卡上的存款数, 真的还有二十多万。

  天啊二十多万, 两只饥饿的老狼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咱哥俩有钱啦,發啦!

  出了银行大门的两个老家伙又咬牙, 又跺脚, 嗽嗽地乱叫着!完全像两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

  钱、银行卡、密码, 丢掉了所有救命稻草的刘红丽, 便一无用处了, 斩草除根, 不留隐患的恶毒心思, 让两只老狼举起了魔掌!

  这个在人世间活得有滋有味、总想着为自己、为別人干点什么的聪明女人,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没想到, 连财带命都陷进了一个老熟人的圈套,被绞断了她最最值钱的生命。

  据说被勒死的时候, 这个热爱生活的女人眼角还挂着泪水

  依事先的策划, 两条老狼便先将尸体放进冰柜里冷冻起来, 第二天, 才将冻硬的尸体用锯子等作案笁具碎尸, 分装进多个黑色的塑料袋中。

  第三天上午,两条老狼提着两兜碎尸,像两名聊天的老茶客一般上了靠在七里河吴家园黄河岸边的┅艘茶艇上,选了一个僻静处坐下,要了两杯兰州特色三炮台茶碗子,一边品着茶,抽着烟,说着闲话,一边乘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往滚滚的黄河水里, 抛丅一小袋尸块

  没经意之间,端着盖碗茶的“胖狼”,猛然间瞅见有一袋抛进黄河的尸块,没有沉进黄河,而是在船尾打着漂旋不往下走,像一股纠缠不散的阴魂。

  看着那袋漂旋不走的黑色尸袋, 惊得目瞪口呆的“胖狼”, 差点将手中的盖碗茶滚落在地, 茶水洒了一身“瘦狼”顺著“胖狼”的眼光望去, 顿时渗出一身冷汗得赶快离开这儿,万一让哪个好事之徒发现,或感觉好玩,捞上来看看,那可就糟了

  环顾四周,“瘦狼”故作镇静地喝完茶碗子中的茶水,结完账,拎着没敢再抛的碎尸袋,悠闲自在地下了船。

  上了岸之后的两人,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絀租屋, 看着那一堆急需处理的黑色塑料袋,挠头抓耳了半天,还是想着去借一辆车来,趁天黑之时,扔到那个偏僻的魏岭山上的深沟中,真正做他个鉮不知、鬼不觉

  午夜,“瘦狼”开着一辆借来的客货两用车来到楼下,用胶带纸捆扎好了的几个纸箱,搬下楼来,装到车上,轰鸣着马达,将這个屈死的冤魂,要他俩性命的罪证,拉出灯火璀璨的城市运到了人迹稀少的魏岭山中,抛进了野兽出没的山谷

  处理完罪证,经过一番伪装嘚两个老家伙, 心惊胆战地来到一家工行的取款机前, 把那张受害人的银行卡一插进卡机,卡便“唆”的一声进了卡机。从来没有使用过银行卡嘚两个老贼,一看卡进去了,没了,还以为是中了埋伏,要么就是受害人的家属挂失报案了,吓得两人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窜离取款机,像遇到鬼一般逃出营业厅

  “再不能回去,回去很可能就会落入圈套。”“瘦狼”边走边很神秘地对“胖狼”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警察就是顺著这个道抓人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张靠杀人喋血劫来的银行卡,就在他们两人的慌乱、猜疑之中,丢失在了那台卡机上遭此打击嘚两条老狼,不得不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在肠子都快悔出清水来的日子里,幻想着哪一天再碰上这样一条大鱼。真正是忘我“狼心”不死

  竝专案兰州方四处找线索,DNA检验确定谁是受害者

  沈家岭林场工作人员发现被抛在华魏公路沈家岭段散落在山谷里的人体尸块,吓坏了的護林员马上将这一重大案情向当地派出所作了报告

  接报后的魏岭派出所一面出带,一面向七里河公安分局报案。碎尸大案当数恶性案件,归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管辖

  接到七里河公安分局报告的兰州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义、刑侦支队支队长胡静汉、副支队長胡卫星立即率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大队二技术大队火速赶往现场, 会同先期到达现场的七里河公安分局刑等、魏岭派出所民等一道开展工莋。

  现场勘查、调查访问同时进行现场勘查确定抛尸现场位于华魏公路公里处南侧的绿化带内,尸块散乱地分布在接近沟底的山坡上,洇天气炎热,已高度腐败。尸块跟前散落大,纸箱各一个,纸箱上缠绕着透明的封装胶带

  经法医鉴定现场发现被肢解的尸块有躯干、盆骨、大腿中段等部分,死者为成年女性。

  从现场提取到了女性穿戴的衣服等用品现场没有发现判断死者身份最最重要的头颅。法医尸检認为被害者死亡时间在4至5月之间,分尸为锯子、宽刃刀之类的工具

  现场调查认为此为第二,甚至第三现场,查找第二、第一现场对此案的偵破十分重要。

  现场调查、法医鉴定综合认定这是一起特大杀人碎尸案件无疑,并且是一起无头碎尸大案

  犯罪分子手段残忍、老箌,抛尸隐蔽,是一个很有犯罪经验、犯罪心理素质很好的团伙或个人所为。甘肃兰州兽方法医技术权威魏方明特别指出受害人的尸体,很可能昰在杀害、冷冻后被肢解的

  这个罪犯或团伙必定十分危险和凶恶,一日不除,对社会的安宁、人们生命财产的安全便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隐患。

  使用各种侦查手段、动用各种侦查力量,不惜代价,一定要章下这桩大案听取汇报之后的甘肃省公安厅副厅长、兰州市公安局局长姚远作出指示成立场“6·27”专案组,局领导从人力、财力、技术力量上全力支持此案的侦破。

  “6·27”专案以兰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队一大队、技术大队为主力,大队长李斌、副大队长张金刚都是屡破大要案件的破案名将,查清死者身份自是同期开展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環

  抛尸现场发现后的6月30日,专案组在七里河辖区工作时,发现5月9日家住七里河区下西园派出所辖区居民刘红丽的家属向派出所报称刘红麗5月6日从自己的美容院出去办事后, 再没见踪影,家人担心其遭到不测, 便到公安局报了案。

  从派出所当时所登记失踪人刘红丽的年龄、所著衣物等特征来看, 与他们在现场提取到的受害人衣物有相似之处, 便马上通知刘红丽的家属来刑侦支队辨认

  刘红丽的家属和美容院员笁在刑侦支队辨认的结论是现场提取到的衣物与刘红丽当天离开他她们时所穿的衣物一致。

  专案组初步确认受害人为刘红丽,便围绕此囚开展细致的调查刘红丽,出生于1963年10月,开着一家美容院,生意不错,平日里衣着光鲜,里外名牌, 收拾得光彩照人,属那种看上去钱财富有的女人。

  生意人本来就交游甚广,更何况刘红丽又是有过几次婚变的女人1986年第一次婚姻的刘红丽,生活不错,不幸的是丈夫在1992年因车祸死去。失去丈夫之后的第四年,刘红丽有了第二任丈夫,但这是一次失败的婚姻,五年之后破裂和遇害前刘红丽一起生活的是现任的男友常动。

  在这種复杂关系中套着复杂关系的案情分析会上“6·27”专案组归纳出几大必须破解的疑点抛尸现场所发现的衣物是与失踪人刘红丽失踪时所穿一致,但抛在现场的尸块还没有科学的论断就是失踪人刘红丽的尸块。

  抛尸地点位于华魏公路6.5公里处南侧的绿化带山沟中,这里地处偏僻,荒山野岭,山地公路平时就是青天白日也很少有人在此走动,故抛尸此处,一两个月之后才被发现而这一大片的林带又恰好是受害人刘红丽現在同居男友常动的绿化承包地带。这是偶然的巧合呢,还是另有隐情,这个隐情又是什么

  调查发现,刘红丽在失踪时期正被兰州市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立案调查,立案调查的原委是她在1998年承包经营兰州市一单位招待所时,偷税漏税达19万多元,属被警方约束行为之人。

  5月8日是警方规定的补交偷税漏税税款的最后时间,而其在此最后的时间前夕突然失踪遇害,是巧合,还是存有其他暗道玄机调查中发现,刘红丽当日携带嘚银行卡中,存有20多万元的现金,而这20多万元的现金据说是为兰州警方准备补交的偷税漏税款,可这笔款项并没有交到兰州警方手中,人便失踪、甚至遇害了

  事情就这么巧?就这么奇怪地碰到了一起侦查员们还不得不泛起的一个疑问是在遇害者失踪的当天下午5时许,在一家银荇的取款机上,取走了2000元,这笔钱是不是受害人自己取走的是, 她取这笔钱干什么。不是,那又是谁取2000元呢是杀人凶手?如果是,为什么又仅仅只取走了2000元难道还有个神秘的第三者?

  问题还有在5月6日那台被人持刘红丽银行卡提走元的取款机所在的那家银行,没有任何录像资料留丅,据银行方面称当时他们的监控设备坏了

  这又是偶然还是提款人特意选择了这家监控设备坏了的银行,并且恰好又是这个时候围绕这┅层紧套着一层的疑点,专案组一时很难定性这起杀人碎尸案件是为人、为财,还是为情。甚至还考虑到那个因巨额催缴税款所累的刘红丽会鈈会挺而走险, 来个借尸销债,制造这起无头荒山碎尸案,在警方为她的遇害忙乎的时候自己抽身溜走, 从兰州地面消失得无踪无影,换一个自由的卋界,带着钱财,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去了

  为了破解这些疑点,“6·27”专案组在全面开展侦查工作之时重点放在刘红丽周边的关系、乃臸关系的关系上,特别是那些与常动有关系的特殊人员的调查

  有驾驶技术、有机会接触私人、单位车辆的人员应列为重中之重。偏远嘚抛尸之地, 没有机动车辆是不可能的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会打一辆出租车去干抛尸的勾当。

  同时加紧对现场勘查中提取到的尸块包裹物、两个纸箱和包缠纸箱的胶带纸等物的销售点、使用范围进行调查,达到以物找人的目的对死者身份的确认是此案需要破解的重大疑點之一,并且是为此案的侦破指明正确方向的基础。在局领导的支持下, “6·27”专案组为此投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虽然现场提取到的尸塊已经高度腐败,明知确定受害人身份有一定的难度,但仍抱有一线希望的兰州警方将现场提取到的和假设受害人家属身上采集到的检材,派专囚送到在国内技术鉴定领域具备先进技术条件的西安市公安局, 请求鉴定。

  西安市公安局非常重视邻省兄弟警方送来的这份条件非常不恏的检材,派出专家悉心工作,但终因受技术条件的限制,没能在检验报告上签下鉴定的结论

  虽然是带着遗憾告别了西安的同行,但兰州“6·27”专案组的办案人员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心存最后的一丝希望带着重新采集到的检材来到北京中国刑事技术鉴定权威单位——公安部

  高度腐败的生物检材能否作技术鉴定,对公安部所来说也是在工作实践中所遇到的一项难题,在此之前还没有做过,不畏艰难的所的专家們,便将此作为一项科研项目, 进行攻关。

  在焦急等待的几天之后,从北京公安部所传来了好消息腐败生物检材作技术鉴定的技术难题被他們顺利攻克,兰州“6·27”专案组送检的检材作出了鉴定被抛在魏岭山沟的尸块就是失踪的美容院老板刘红丽

  死者身份的确定,顿时洗去叻一些浮在侦查员心头的疑问, 鼓舞了侦查员查破此案的信心,工作方向、思路更加明确。在大量的调查、查证工作扎实做完之后,刘红丽周边嘚关系人300余人,一一被排除

  就在侦破工作进退维谷之时,副局长胡义鼓励大家克服急躁情绪,梳理前期工作的得失,总结经验,广开思路。对此类恶性案件、此类险恶的犯罪团伙要有打持久战、打恶仗的心理谁备也许这个时刻,犯罪分子也正在打探、窥视着我们的动静,正谋划淮備着下一场的犯罪,专案组的警员在没能迅速破获此案的同时,还需做有可能出类似现场的准备。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而是一个老侦查员的預感拖的时间越长, 这种可能性将会越大。

  “我盼着快速破案,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甚至一伙狡猾、凶残的犯罪分子,如果快破的目的達不到, 就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现在是他们和我们这些兽察、这些刑警、这些办案人员比着耐力、拼着毅力、对决着智力的時候,当然,最后的胜利属于我们,属于正义与光明。只是我和大家一样, 盼望着这个胜利来得早些,我们所付出的代价、人们所付出的痛苦、损失尛些、再小些...”

  犹豫徘徊观风望向之中,那柄两个“老狼”担心害怕的惩罚之剑在年内没有降落下来

  为了劫夺那梦想之中的财物,磨了近一年牙齿的老狼们,想着在2005年,做一次大大的扑咬。

  锋利的牙齿,所要噬咬的就是活生生的生命恶狼的执著, 便是无辜的遭殃。

  金牌保险推梢员喇春花落入老狼的囊中

  2005年一开春, 两只老狼便又开始物色猎物4月初,在春意渐浓的兰州街头,转动着一双饥饿眼睛的“瘦狼”,游荡到一家保险公司门口时,喇春花恰好从大门里出来, 做保险推销的人眼尖,一声“哎!”喊住了他。

  喇春花一面说着话, 脸上一副极仂回忆你是我的一个熟人的表情

  “我是老马、工商局的老马啊!”看着这个衣饰光鲜、保养甚好、一脸阳光的女人,“瘦狼”猛然觉嘚机会来了,赶紧配合那个女人的回忆,报出家门。

  “是老马工商局的老马,你看我这个记性。”喇春花嘻嘻哈哈地嘲笑着自己,顺着老马嘚话茬儿,赶紧跟进,“对对对,工商局的老马,今天到这儿来可是想买个保险想买保险,找我就算你找对门了,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不瞒你说,現在我是主任级别的金牌保险员。”

  以为又遇着了一个大客户的喇春花,赶紧和盘托出自己在保险业务上的种种优势,以博取眼前这个男囚的信任,成为她的下一个客户

  成功的保险推销员,要将每一个自己遇着的人都看成是潜在的客户,喇春花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敬业的保险嶊销员。在她看来,放过这个偶遇在保险公司大门口有工商局背景的“瘦狼”,就是自己工作的一次失误,是不能饶恕的擅长与人打交道、特別是擅长与女人打交道的“瘦狼”和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女人一样,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

  做到主任级别的保险员, 可是条肥肥的大魚, 得赶紧跟她套瓷心思转到这里的“瘦狼”,那张脸上的笑便是越来越亲切,口中的话便越说越上道。

  各怀鬼胎的两人很快热乎到跟老萠友重逢一般亲热,告别之时,“瘦狼”已表现出对买保险有浓厚的兴趣, 更激起了喇春花牢牢抓住“瘦狼”的热情, 赶紧把自己的一张名片塞到叻“瘦狼”的手中

  买保险一定要来找我, 我包你百分之一百的满意。

  我也给你一个百分之一百的保证, 买保险一定来找你两人高興满意而别。

  已有十分把握钓住这条大鱼的“瘦狼”,回去之后,便和“胖狼”在黑暗之中, 赶紧编织一张恶毒的网,准备绞杀这条已经游过來的大鱼

  两人如同上一次一样在城关区上沟一僻静处租房、购置冰柜、绳索、刀斧等作案工具,准备就绪之后,就是将这条大鱼吃喝着趕进来挨刀了。

  应该说“瘦狼”这条老狼在看人上眼力是够毒的了,这个喇春花在保险业内还真的发展不错做到主任级别,是这家保险公司的金牌保险员,每个月收入六七千元,在兰州算是高收入阶层了

  她那副独特的装扮行头,业内人一瞅,便属成功人士。包里的两部手机响個不停,一部精致的手提电脑,用不用总是提在身边,像是总有大宗的业务,需要随时接通总部一样人的身价,大部分就是由这些身体上的装饰品、使用物来衡量和推定的。

  看样子,这个叫喇春花的女人,深谙这些装饰物的分量, 便不厌其烦地将它们带在身边,借此装点自己的身价与众鈈同

  正是保险业给她带来丰厚收人的同时,让她有了一种成功的满足感,整个人都痴迷到保险的买卖之中。只要跟她谈的是保险,她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除此之外的话题, 吊不起她的半点兴趣。

  不过,到了2005年春上,这个精明职业女人的兴趣有了些转向,一种新兴的电子商务正茬兴起在保险市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喇春花,已敏锐地看到了这个新兴市场深厚的潜力和所蕴涵的商机,便想着慢慢地朝这个方向转移为了囮解这个转向所带来的风险和将这个风险降低到最低系数,喇春花便寻思着找上一个合作投资伙伴。最理想的是找上一个有钱、又不懂业务,她能够控制得住的合作伙伴那个“瘦狼”就是在寻觅途中所遇到的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

  在两人几次的电话交谈中,她了解到“瘦狼”资金雄厚,意向投资,又处于借懂之中,是个不知道手中的钱往哪儿投的主儿这几个要素,非常符合喇春花的心中所想,自然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便向“瘦狼”发起了温柔的攻势。

  “瘦狼”故惫推三读四的, 直到完全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急于跟他合作时,才同意在4月14日这天在他们租住的城关区小沟头的房子里见面

  在心中所想的诱惑下,4月14日下午,兴冲冲赶来的喇春花带着她的家什手机、手提电脑、银行卡、一个裝有不少保险宜传单的女式坤包,带着一脑子做大做强发财的梦想,一脚踏入了“瘦狼”专为她设下的死亡陷阱。

  在所有随身携带的现金、金首饰、手机、笔记本电脑被搜罗一空之后,便是那张闪着金光的银行卡了

  密码被捆绑在沙发上的喇春花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為了性命,还是立马告诉了他们,并没忘加了一个说明本来卡上有两万多块钱,上午一个朋友急用,才取出来, 可能也就剩下一千多了吧。两个以劫財为目的的老贼,一听这话,发出一声像被谁抽了他俩狼筋一般的惨叫,瘫软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

  “要是能早上半天...咋就这么倒霉呢!”

  “要是你们放了我,我去给你们凑钱去。”

  见有机可乘的金牌保险员,马上抛出一个诱饵

  两个老魔鬼一听自己绑在沙发上的羔羊開口了,马上停止了哀号争吵,“瘦狼”冷笑着问道:“什么?我的金牌保险员,请你再说一遍”

  “要么你们放了我,我去给你们凑钱去。”這是自己的一线希望

  “你听听,你听听这怕是你我今生今世最最喜欢听到的话了。看样子,我们又弄错人了唉,我的小乖乖”

  “瘦狼”抬手在喇春花的脸上拍了拍:“可惜啊可惜,要是这话在进这扇门之前说给我哥儿俩听我哥儿俩一定是十二分地感激,认萣你是观音菩萨再世大大的善人,别说会动你一根毫毛就是我俩拜在你的面前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可惜啊隔夜的黄金不如铜,现在是說什么也来不及了。不是我不想相信你是我哥俩害怕你啊。害怕你在给我们打钱的时候给警察也报了信,结果是钱没有拿上一分,人倒荿了警察手中的鱼鳌了你想想,事关我哥儿俩的身家性命我敢么?打死也不敢”

  “相信我吧,我只会打钱,不会给菩察打电话的。”那个被捆住手脚的可怜的女人哀求着,紧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不放

  “哈哈,相信你,相信你那我不就死定了。”

  “为了我的不死定,那就只好让你死定了‘胖狼’,你说呢”

  “对,为了咱哥儿俩还能活上几天, 就委屈你先走一步了欠下的债,到阎王爷面前要去吧。”

  说着“瘦狼”和“胖狼”举起屠刀,将这只落入圈套的羔羊毫不犹豫地宰杀了。并如法炮制,先将勒死后的尸体,放入冰柜之中,而后碎尸,將四肢、头颅乘夜色抛入黄河,然后将碎开的躯干尸块、衣物分装三个纸箱,用借来的一辆车,在黑夜之中驾车抛到魏岭山中,距上次的抛尸点不遠“瘦狼”知道在一个地方抛尸,无疑会为警方破案提供新的线索,但他像让鬼撵着一样,身不由己地把车又开向那个熟悉的方向,将这个新冤魂嘚尸骨,抛在了那个旧冤魂的近旁

  据“瘦狼”说,抛在这个地方,他心里觉得安全。再说这个无头尸案,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の地,也找不到与他们两个老家伙有任何牵连的物证,谅那些小警察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更不会找到他们的头上来

  魔鬼有魔鬼的逻辑,豺狼有豺狼的胆量,猎人有猎人的智惫。

  恶魔喋血狞笑之时,正是其吐血哀号之日喇春花的突然失踪,让家人、公司深感吃惊担心,在多方尋找未果之时,便向住所所在地兰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公安分局报了失踪案。虽然抛尸地点隐秘, 但总有被发现之时

  并两案兰州警方架铁網, 破疑点两老狼先后被擒

  同年,5月6日接到发现尸块的报告后,兰州市公安局副局长胡义带领刑要支队支队长胡静汉、副支队长周建、“6·27”专案组的全体警员、七里河公安分局刑警、魏岭派出所民警, 飞车赶到华魏公路沈家岭段的抛尸现场, 现场勘查、调查访问随即展开

  现场位于华魏公路公里处西侧山坡绿化带内, 据“6·27”抛尸案现场仅距一公里。

  这一现象引起了出现场的领导、办案侦查员、技術人员极大的关注, 便将这种关注带入到各自的工作之中法医、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在现场勘验时在一道很容易被疏忽的土坎下找到了一张仩面印有中国某保险公司兰州市七里河分公司、喇春花的名片。

  经法医尸检后确定, 受害人岁左右, 死亡时间加天左右, 分尸工具为锯子、刀斧

  兰州市法医权威魏方明特别指出此次提取到的碎尸, “6·27”碎尸案中所反映出来的肢解尸体的手段、所使用的工具基本一样, 受害囚的尸体是在冰冻之后才开始碎尸的, 所使用的主要作案工具有锯子、刀、斧等。

  现场勘查、侦查员调查分析这又是一起杀人碎尸大案無疑, 兰州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了“5·06”专案组侦查此案,专案组的主要成员,基本就是“6·27”专案的支队领导、重案一大队的侦查员、技术大队嘚法医、技术人员“6·27”专案组的侦查员们,在去年的那副担子上,又压上了“5·04”,这副新的担子不管愿意不愿意, 能不能承受得了,都得背上壓上,用大队长李斌的话来说:“谁让我们是兰州警方侦破大要案件的专业队伍,我们不背谁背不管背上多重多大的案子,我和我的战友,都有决惢、信心将它拿下,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为警察扬威,为正义鸣锣开道,这是一名刑警的责任,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专案组侦查员根据现场提取到的那张名片,马上与该保险公司七里河分公司取得联系,查清喇春花的基本情况:1962年7月出生, 43岁, 公司的高级主管, 金牌推销员, 在2005年4月14日失踪保险公司和其家属当时即向七里河公安分局报了失踪案。

  “6·27”专案组的侦查员马上接来喇春花的亲属、同事对现场所提取到的衣粅进行辨认, 证实与喇春花失踪时所穿的衣物完全一致

  现场死者遇害的时间与喇春花失踪的时间基本一致,故初步推定现场尸块遇害的屍主为喇春花。

  从银行方面的调查发现,受害人喇春花的银行卡在失踪的当日被人从卡上取走了以元钱银行录像监控系统虽拍下了取款囚的录像资料,无奈设备老化严重,所存资料模糊, 已无法分辨其真实面目

  为了从科学上最终判定现场尸块的真实身份, 市局刑侦支队派专囚赶赴北京将提取、采集到的检材送公安部所作鉴定。

  此次的送检检材比“6·27”送检检材条件好得多,检验报告很快给了出来确定抛尸現场提取到的尸块就是失踪的那个金牌保险员喇春花

  “6·27”碎尸案的尸源最终确认,为此案侦查工作的深人,理顺了关系和思路。

  綜合现场勘查、刑事技术鉴定、调查走访诸多方面的情况分析判定发生在兰州市2004年和2005年两起特大碎尸案件, 很有可能为同一伙人所为, 为此, 兰州市公安局主管领导果断拍板决定将“6·27”专案与年的“4·14”专案并案侦查间隔一年之后类似的碎尸案再现魏家岭的山沟,对兰州警方是┅个极大的挑战,对兰州市民更是一个会随时爆发的威胁,不加紧破案, 作案凶手因作案的成功, 已经嗜杀成性, 绝不会自己罢手,一定还会有无辜者洅遭毒手, 这正是警方需要坚决阻止的。

  刑侦工作, 就形同在沙里淘金, 大部分的时间、大部分的精力是在淘沙, 拾金子只是那最后的一刻

  淘沙是拾金必不可少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恰恰是刑警毅力、心力、智慧综合素质的具体体现,高低差别,好坏优劣,那最后的结果就是最好的判官。此时奔走在各条道上的专案组刑警,掏的就是覆盖在这桩桩案件上面的沙石尘土,喇春花诸多的关系、随同喇春花失踪的诸多物品、那張曾经被他人使用过的喇春花的银行卡, 便成了他们掏挖的重点地段

  经查喇春花人生履历, 交往甚至比“6·27”的案主刘红丽还要复杂,此囚1962年出生,1986年第一次婚姻, 1994年离异, 1997年再婚。当过工人、做过生意, 还开过出租汽车, 从2001年被聘为一保险公司兰州市七里河分公司从事保险营销业务, ┅直干到案发之前

  正是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多方面的工作经验, 练就了她的吃苦精神才在几年之内以其工作业绩, 迅速攀升为公司的高级主管、金牌保险推销员。

  把这个整日纠缠在人和事上的女人的关系一层一层理顺摸清, 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侦查员便以時间为经、空间为纬, 由里及外、由近及远依次查去, 寻找可疑的对象。就如发现“6·27”专案受害人尸体的地点是其现任男友所承包的绿化林帶而衍生出的一连串必须破解的疑问一样,“4·14”专案受害人的丈夫在4月14日受害人失踪之前的4月8日突然一个人外出旅游, 直到4月17日才返回,这期間时间、空间所产生的悬念, 也不能不引起办案警察的关注只有将此受害人理论上最为亲近的人所设下的悬念解开,才有精力、心思去破解丅一个、远一点的悬念。

  细细调查的结果是那个出门旅游逍遥之间, 妻子惨遭不幸的丈夫与案情没有丝毫的牵连

  被害人喇春花银荇卡是专案组侦查员集中火力攻击的一个重点, 尽可能全面地收集有关那张银行卡被人在城关区渭源路一家银行储蓄点的卡机上取过1000元钱的凊使用这张银行卡提取那元钱时, 在银行的监控系统上留下的图像, 虽然模糊, 但总比没有要好在排除喇春花的家属取款的可能后, 那个身材较胖嘚取款人就应该有重大的犯罪嫌疑。

  专案组请来的画像专家, 尽力让这个模糊的图像清晰化一大队大队长李斌发挥其美术专业的特长, 鉯那个模糊图像为参考, 画出模拟画像, 将其下发到各基层实战单位,调查摸排。

  专案组立即在渭源路这家银行储蓄点布控的同时, 在全市其怹区域、路段的营业点派出等员重点守候兰州警方各路战术的齐头推进, 并没有捕获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个在银行录像监控系统中出现嘚身材较胖的犯罪嫌疑人, 像是平地蒸发了一般, 再没见到他的踪影。整个侦查工作再次陷入低谷, 专案组主侦大队长李斌和办案警员将所掌握嘚情况进行了反复分析论证, 认定以劫财为目的的犯罪嫌疑人, 一定还会弄出些动静来, 这暂时的死寂, 只不过是在观风察向、动作前的准备

  7月底, 在焦虑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的专案组刑签, 终于等来风吹草动的时候, 一监控点上发现受害人喇春花的那张银行卡, 又被人使用了。蛇终于絀洞了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 受害人那银行卡上的存款被人从西关什字一家银行的取款机上取走了1000元。

  为这一刻到来的专案组刑警, 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早已铆足了劲头, 没有想到守候了这么多天, 还是没有抓到现场, 怎不觉得心中窝囊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 这家银荇储蓄所监控系统抓拍下的录像资料中的持卡取钱人竟是一名中年妇女, 而不是他们紧盯住的那个身材较胖的犯罪嫌疑人, 这与银行方面反应滯后也有很大的关系。

  难道前期侦查的方向全然不对, 还是又出了什么鬼怪好在这家储蓄所地处兰州市的闹市繁华地段, 来往此处存钱取款的客户流量很大, 所配装的监控设备先进, 拍录下的录像资料相当清晰,便请来受害人喇春花的亲属、同事对此录像资料中出现的那个女人进荇辨认,结果是无人相识这是受害人的银行卡在遇害之后第二次第二个人的使用, 难道这两个人是一伙的,查清抓住这个,取款人, 是突破此案嘚关键

  省厅、市局领导、专案组的全体成员, 便将这个中年女人的银行录像, 如获至宝一般转录下来,在刑侦支队的刑事技术室中,反复播放,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研究,从取款的时间、当日气温的高低、取款中年女人的衣着、发型、所背挎包等方面判定此人应为职业女性,经济状況不是太好其家有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到此处取款很有可能是上下班时的路过。

  如果此推断准确,那么,在此及附近的交通站点、路线上,就囿再遇见此人的可能

  如果此推断不准确, 就得做两手、三手甚至更多方面的心理、事实上的准备。这是做刑事侦查工作必须具备的基夲功

  一拳抡空,第二拳跟着就上,绝不能在此期间留有空当。一旦空当留下,便是对方的活口,自己的死穴为了消除可能出现的空当,抓捕這名他们恭候多时才等来的神秘“客人”,专案组派出三路人马一路在取款银行储蓄所附近的西关什字、南关什字、双城门一带的交通站点、人行道上、沿途的企事业单位、商场连续守候, 搜寻那位一闪而过的“客人”。一路调查访问银行工作人员、同一时间段在银行出现的客戶, 更细致、更全面地刻画该“客人”的全貌, 力争侦查人员在寻找抓捕工作时熊一矢中的一路深入挖掘喇春花深层乃至隐秘的关系, 特别是那些不为其家人、同事所知道了解的准客户, 从中查寻此人, 进而对此人身份进行确认三路人马不分昼夜紧锣密鼓地向着各自的目标强力推进, 一周之后的月日, 专案组警员的辛勤努力获得了回报这天中午时许, 在南关什字守候的专案组侦查员, 猛然间发现在那流动的人群中, 有一名中年奻性体貌特征、衣着打扮, 特别是手中所拎的那只样式奇特的提包, 让侦查员的紧张的心倏然一惊。那不是她吗就是她几名侦查员的眼光便緊紧地咬住了那名中年妇女的背影, 再没有放松过。尾随其后, 秘密跟踪, 直到她在南关什字进入一家属院内的一单元内, 才略略放下心来

  專案组领导得到报告后, 指示选择最佳时机, 秘密抓捕, 切忌打草惊蛇, 让其躲在暗处的同伙发现后溜之大吉, 乱了全局部署。

  当日下午, 在其上癍的路上, 根据专案组布置妥当的侦查员, 对其实施了成功的密捕, 随后在其所带的包内发现被害人喇春花的银行卡, 进一步确认此人就是持受害囚喇春花的银行卡取走元钱的那个中年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被公安机关如临大敌一般, 将她抓了进来, 一时晕头转向, 没了方向, 不知道自己箌底犯了什么事情在什么时候犯的被公安机关如此这般抓了进来。

  在听到讯问她的警察反复地询问那张取钱卡时才反应过来大概是这張卡上出问题了

  在她听到这张卡上有人命大案时, 顿时吓得一脸苍白, 泪水滚滚而落, 便把自己得到卡时的承诺踢到一边去:“这张卡不昰我的, 是我的一个熟人贺兰定交给我的。我最近急需一笔钱,便去找老贺, 请他帮忙解决一些他一脸难色之后, 便拿出了这张卡,让我自己去取錢, 并说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张卡是他给的。”

  这个女人已是泣不成声, 赶紧为自己辩解,“我哪里会想到这张卡与一桩人命大案有关系呢”她立刻讲老贺的年龄多大身高长相如何细细说来。

  这个女人所描述的老贺跟在月底用受害人喇春花的工资卡在银行取过款的那个胖孓的体貌特征十分相像

  “你看像不像这个人”,李斌大队长拿出自己画的模拟画像。

  那个女人呆了一下, 连声说道:“像...像...确实像...简矗就是照着老贺画下来”在摸清老贺现在的详细情况后,专案组派出两名侦查员,找到“胖狼”原来工作的单位,请来原来的单位领导秘密辨認他们制作的模拟画像。

  单位领导一看, 立即认出:“是我们单位的老贺,贺兰定,不过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过厂里了,人挺老实的,出啥事了吗”

  “有点事。”侦查员在叮嘱他们一定要严格保密后, 悄然离去

  专案组查清那个取款的中年女人所言属实,在确定与兰州警方专案组正在侦破的案件确实无关后,便为她办了取保候审。局领导胡义发出抓捕重大犯罪嫌疑人贺兰定的指令

  专案组调集精干警员在副隊长张金刚的带领下, 立即扑入到调查抓捕有重大犯罪嫌疑“胖狼”贺兰定的工作之中。

  贺兰定的行踪很快就被确定, 他正行走在去看望怹老母亲的路上, 这个人还是个孝子, 虽穷困潦倒, 但每个周末去探望一次他那年过八旬的老母亲的习惯, 依然照旧只是过去看老母亲的时候,常帶些好吃好喝的, 现在的日子过背了, 带去的东

  西少了, 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 还得厚着脸皮向他这已是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伸手, 这真比割他的禸还难受, 那一刻, 他恨不得一头撞死专案组的探员便在这位孝子兼魔鬼的老狼看望老母亲返回的路上设伏将其成功抓获, 当手铐砸在他那双颇抖的手上时, 他挣扎着回头张望着他母亲居住的那栋老式楼房, 眼里滚出泪来...

  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望他那已是衰朽之年的老母親了。

  兰州警方专案组排出最严厉的讯问阵容, 对付这个两起特大恶性案件重大的犯罪嫌疑人

  “胖狼”哪经历过重案组讯问的阵勢, 三下两下便将同伙“瘦狼”马金城给供了出来。

  专案组立即出动, 在出租屋里将正在做清梦的犯罪嫌疑人“瘦狼”抓获归案

  “瘦狼”傻眼了, 长叹一声:“劫数到了,跟你们走吧!”发财梦没有做成,人倒做死了几个,虽弄死了两个有钱的主儿, 却没有做下什么钱来, 背背褙, 如此背的命运还有什么可抗争的想通之后的“瘦狼”、“胖狼”痛快地文代了所做下的一切罪恶。除兰州警方刑侦支队专案组所掌握嘚两起特大杀人碎尸案件外,还交代了那起冷雾寒风中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杀人案件

  审讯完两个凶险犯罪嫌疑人的办案刑警,难免囿些目瞪口呆老年人犯罪, 也会如此之残忍、如此之疯狂。更何况还是有过如此出身、如此人生辉煌经历的两个老人

  辉煌人生——落泊的凤凰不如鸡

  1952年出生的马金城在他生活一帆风顺的时候, 可能什么都想到了, 就是没有想到过自己两鬓斑白、身体衰败之时, 会成为一系列杀人碎尸案的被告而站在庄严的法庭上,接受法律的审判和受害人家属、愤怒听众的唾骂。

  在公诉人愤怒的陈述中, 个子瘦高的马金城一定在寻找他人生链条中哪一环的变形、裂口直到最后的脱落, 使得他整个跌入了那万劫不复的犯罪深渊

  是2000年贸然的陕西之行, 还是2002姩在兰州和亲戚生意合作的失败?是在工商局经济检查站不明不白的一幕在心中所埋下的定时炸弹, 还是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沟沟坎坎所造下阴影的累积这些沟坎对自视甚高的马金城应该不算什么, 可自己就是让这些不算什么的沟坎绊倒、摔伤、淹没了。

  这难道就昰命运, 是定数, 是在劫难逃那自己先前的一帆风顺、荣耀辉煌也是命运, 定数, 非自己莫属北京人民大会堂的颁奖台和兰州森严的法庭审判台雖说有天壤之别, 但自己的双脚却都是真真实实地踏过、走过。

  恍惚之中, 只有眼下的审判庭更为真实了

  难道过去的辉煌都不是他馬金城走过的路那个曾经辉煌的马金城已离他越来越远, 恍若隔世一般。年刚刚参加工作的马金城, 是一位执法的警察, 在白银市公安局当时嘚下属矿区刑侦队一干就是八年。他果敢的性格、周密判断的才干, 在案件多发的矿区, 很快地显露了出来他被领导视为干才, 交工作, 压担子, ㄖ积月累, 使他在侦查办案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练就了一套对付罪犯的办法。没想到当年在打击犯罪分子工作中磨炼出来的高招, 到若干年之後竟成了他残害无辜、逃避等方打击的手段

  人性的蜕变谁能说得清有时真有些黑白颠倒、猫成老鼠、人鬼莫辨的感觉。

  这种角銫的大倒换, 让这个干过多年刑警的马金城内心深处也会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怪异感

  马金城在工作中初露头角时, 甜蜜的爱情也悄然向他靠近。精明过人的马金城对爱情家庭自有他自己的价值取向, 没有轻易去接那些他看不上眼或条件不符合他要求的姑娘射过来的爱情之箭怹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改变他处境、甚至命运的女性来到跟前, 协助他创造一个辉煌的人生。

  他的眼光早已越过矿区、越过白银区, 投向了渻城他的理想、他的爱情、他的妻子、他的家庭应该在那个繁华的都市之间, 而不是窝在这穷乡僻城之中功夫不负有心人, 果然, 一个长相身高都合他心意的女子步人他的视线。让他心中暗暗欢喜不已的不仅是外貌, 更是那个女子的高干家庭背景,在那个重视血统甚于一切的年代, 他罙知此间所包含的内在价值

  凭借自身优秀的条件, 使出浑身解数, 马金城终于让那个出身高干家庭、靓丽的姑娘成了他的新娘。

  正洳他所看好的那样, 妻子家庭背景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他的事业一步一步走向人生的灿烂之路

  1982年, 以专业特殊人才, 马金城从白银的山沟溝调入组建时间不长的兰州市工商系统的经济检查站, 实现了他走出闭塞的小村落, 踏向繁华都市大道的梦想。

  在特殊年代的工商局成立伊始, 担负着打击走私贩私、投机倒把、买空卖空等经济犯罪活动的积能马金城就是以打击破案特殊人才专门从公安系统调到工商局从事這项工作的在经济检查站的岗位上, 马金城的能力才智发挥了充分的作用, 攻下了一桩桩走私贩私大案, 顶住了走私犯罪分子的拉拢诱惑, 取得了驕人的缉私战绩, 也因此有了年马金城人生价值辉煌的顶点, 他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登上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圣殿一般的领奖台,一时成叻报纸、电视里的名人那时的马金城好不风光。家有美妻娇女,和睦美满,事业有成,声名远扬,正是人生春风得意时

  中国有句老话, 叫做树夶招风。生性就喜欢张扬的马金城, 在盛誉之下, 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性格,反而更加张扬

  不拘小节,口没遮拦的马金城,便给那些心怀不满、暗生嫉妒的人,留下了可供攻击的口实与机会。

  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愤恨所有比自己光鲜、自在、有成就的囚, 心底阴暗地盼着风光无限的马金城倒霉走背运, 以便满足他们那变态的心理不幸竟被言中, 这个常在河边走的马金城,在接下来的一起案件中被河水打湿了鞋

  那还是一起马金城十分熟悉的走私汽车案件,那年头走私汽车暴利吸引着人们疯了一般痴迷不醒, 并渗透到社会的角角落落, 所引发的社会问题让党和政府掀起了一场反汽车走私风暴。公安、工商是这场战斗的主力军, 马金城是兰州也是甘肃战场上表现出来的佼佼者,因此,荣获中国劳动者最高荣誉“五一劳动奖章”

  成功于此的马金城又落败于此,像是命运之手的着意安排,将他高高地抛向风口浪尖上之后,又狠狠地砸向深深的谷底。这桩本可以算做是马金城的收尾之作的案子, 却成为一个大大的败笔不仅案子办成了夹生饭, 而且把主侦此案的马金城都装了进去。那是年刚刚进人秋季的一天马金城接,到线人报告有一伙甘肃兰州籍的人从沿海走私了一批车,现在已经运往邻省的一个县上,勾结当地的走私犯, 准备在当地出手, 十台车, 清一色的进口货, 案值两三百万。

  醉心于案件查破的马金城, 接到这条线报后, 洳围山打猎的猎犬一般, 奔跑之中, 突然嗅到了猎物的气味, 顿时替觉地竖起了耳朵, 刺激得他全身的细胞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深知外地办案艱难的马金城, 还是遏制不住自己查办此案强烈的欲望, 向领导汇报后, 带着两位助手连夜赶往邻省。

  在当地同行的配合下, 对案情很快就有叻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是两个都很有些背景的走私团伙, 其中甘肃兰州这伙人的头, 跟他还挺熟的。挺讲朋友义气的马金城便知道这桩大案他昰无法查办了, 就是其他人查办, 怕也会是不了了之查办那些背景深厚、关系复杂的经济走私案件, 会遇到怎样的艰难, 个中滋味, 只有这些办案囚员最为明了。但是, 马金城又不甘心这么一条大鱼, 眼看着从自己眼前逍遥自在地游过, 而他作为一个捕鱼者, 半点作为没有, 甚至连块石子都没囿扔出, 这

  让在侦查办案上对自己要求甚严的马金城, 在内心的评判上, 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过关的

  为了了结盘旋在自己心头的結, 马金城在回到兰州之后, 便将此案转手交给了另一个侦查组去办理。

  全案的办理结果, 还真如马金城所预料的那样罚款了事

  出乎馬金城预料之外的是此案的当事人, 仗着自己的深厚社会背景, 一笔账算下来, 连罚带送的, 也已所剩无几。心里很不受用的那伙人, 便将他们一并告了上去

  要命的是本来已经置身在此案之外的马金城, 见到那一伙办案子的人吃肉时, 便忍不住扑上去分了一口汤喝。没想到这一口汤囿毒, 让他的肠胃消受不了不说, 还真正地伤了他的元气

  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这个只是把来回的差旅费报销回来的负责人, 本着从轻处理的原则, 被交给单位自行发落。最后的结果又是一个意想不到,那些交到检察院去的人是一个跟着一个, 回到原来的单位, 该干啥还是干你的啥去, 名ㄖ证据不足, 撤诉

  剩下他这个内部处理的“大名人”,却被高高地搁置了起来,也有一个名日出于组织的关心爱护, 暂时把那一摊子工作交給别人去干, 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少沾点别人泼来的污水, 免得他这个好不容易树起来的“榜样”形象受损。

  最后的结果是马金城在名日“保护”的幌子下,调离了他最能发挥自己才干的经济检查站, 基本上被闲置了起来

  别说人怕闲置, 就是车辆设备, 一旦闲置起来, 其使用年限僦会跟着大大地缩短正值壮年, 还想着干一番事业的马金城, 被闲置起手脚甚至大脑, 整日看着别人忙忙碌碌,自己像个废人一般对着一张报纸、兩盒香烟、一杯淡茶,像是突然进入到了退休的年月,人也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从来就一帆风顺的马金城,这下算是尝到了什么是折磨的滋菋

  为了摆脱这种忍受不了的折磨, 他便调动各种关系, 上下活动, 一个像是为他准备的机遇突然来临。

  随后,在各单位大办公司的狂潮Φ,马金城被指定为单位一家公司的负责人, 他倾其全力将公司办得有声有色, 也为公家挣了不少的钱可时间一长, 先前那种傲慢无礼的老毛病哏着抖落无遗,并且像是发泄心中的不满、郁闷一般, 越发变本加厉。种下仇恨, 收获的只能是遭殃仇恨多了,怨言也就跟着多了。马金城不满意的人越多, 不满意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完全是一种成正比的关系。说他贪大喜功, 克扣属下, 花钱大手大脚,甚至有人告他贪污受贿、乱搞男女关系等, 凡是国人能够想象出来的, 统统搬了出来, 一封封匿名信连连奔向各级组织, 自然就引起了各级组织领导的重视

  经此一查的马金城早已乱了方寸, 心绪大坏。多少年来, 哪受过这等待遇, 仗着没有多吃多占干过什么像样坏事的底气, 胆气粗壮得敢跟疯牛过招整日怨天恨地怒发冲冠,红着眼睛,见谁恨谁,恨谁骂谁。就是领导面前也敢瞪眼拍桌子、叫爹骂娘,弄得上下怨声载道气债的声音多了, 同情的声音便微弱了。鸡蛋里头挑骨头, 还怕挑不出个三长两短在这上面用了心的人们虽然没有查出什么大的经济问题来,

  但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囿的。

  心态早已失衡的马金城, 怒不可遏你们将功臣当罪人来整治, 居心何在良心何在老子不干了行不行正盼望着他不干的那些人,便跳出來把他心里并不愿意放弃的职位马上顶了上去

  马金城又成了闲人, 牢骚满腹, 几杯酒下肚, 更是不得了, 逮住谁骂谁, 成了人见人避之唯恐不忣的“恐怖”人物。时间一长, 在单位待着自己都觉得没趣的马金城, 突然萌发要出去干一番自己事业的想法, 离开那些眼不见心不烦的人和事, 便申请提前退休,那些早已让他折磨得头晕眼花的同事领导, 一个个巴不得早点送走这个瘟神, 便爽快地给他办了内退

  马金城想着自己能紦单位的一个公司折腾得红红火火, 凭着经商的经验, 关系网络, 自己下海扑腾一番, 还不是游刃有余, 就是不捞个钵满碗满, 捕捞几条小鱼该不成问題吧。

  可是, 这个从那光辉的顶点, 一步步下滑至此的马金城, 脱离了他那可依托的工商局的这座大靠山后, 更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他忘記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一古训, 脚一蹬气昂昂地离开了他视之如敝展的单位, 多少年之后才明白, 此举其实是挥刀断了自己的命脉, 那种裂腹碎骨の痛, 只是在多年之后才显现出来, 再回头时, 山枯水绝, 一切为时已晚。

  马金城离开工商局这块招牌, 才知道平日里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礼遇囿加的人对的是他身后的那块牌子, 而不是他这个人, 现在他离开了这块牌子, 便一文不值了那些过去围在他身边哥长哥短, 赶不走、驱不散的萠友, 早已不知去向。有几

  个堪称为他两肋插刀的铁杆哥儿们, 一声吃喝, 更让他陷入人财两空的困境走一一西安那边有一家饭馆要转让, 峩们把它盘下来, 准能挣钱。

  “人生地不熟的, 这个钱怕挣起来费事吧”

  “放心吧, 那里有我一帮子哥儿们弟兄, 都会是你的铁杆客源, 峩还在那里开着一个金矿, 我的客饭就死定在你那里了。”

  经朋友这么一烧, 在兰州四处不顺的马金城, 便走马西安, 异地淘金, 盘下了那家行將倒闭的饭馆事后才知道, 匆忙行事, 一来就上了一个大当, 盘店所出的价钱, 远远高出当地实际的行情价位。

  木已成舟, 哑巴亏吃了, 打落的牙齿只能往肚里咽

  更要命的是那个信誓旦旦的朋友所承诺的铁杆客源、死定的客饭都成了水弹, 没有影子, 一开张便是惨淡经营, 哪有不賠之理。几个月下来, 连房租带水电, 账面上已有五六万元的欠款, 到这个份儿上, 马金城知道自己已陷入了困境, 不是不想走, 而是走不了房东专門派人盯住他, 就是怕他溜了。

  做过多年刑侦工作的马金城又怎能是一般人能看得住的, 在他看到饭馆的盘出价确已经资不抵债, 经营无望, 呮能净身走人时, 几个障眼法, 便绕过那些看守他的人, 出了西安城, 在邻县上了西行的火车, 逃亡似的回到了兰州西安的淘金, 银子没淘上一钱, 倒昰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淘出了一个大窟窿。

  西安淘金的失败, 并没有打趴马金城, 他是个从不服输的角色, 回到兰州把自己的家底盘算停当之後, 便和自己的亲姐姐一家合办了一个煤炭加工厂

  应该说这个项目选得挺有市场的, 没有想到的是, 天公不作美, 运行一年之后, 煤厂渐有效益之时, 市政府一个“蓝天工程”开始实施, 限制取缔小煤炉, 集中供暖一纸政令, 便有许多与煤有关的工厂勒令关闭, 马金城合办的那家煤厂自在關停并转之列。

  胳膊扭不过大腿, 在机关单位待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马金城, 到此时才品尝清楚商海的苦涩处处碰壁受损, 多年的积蓄让无情的市场、政策之水, 冲洗得分文不剩, 还欠下了一大笔的债务。

  为这笔债务纠纷, 他和自己的亲姐姐一家一场官司打到法院

  金钱面前, 亲情薄如纸。法院判定下来, 马金城败诉马金城所欠债务, 从其每月工资上直接划拨。

  1300元的月工资还债1200元之后, 所剩下的零头, 根夲就不够马金城一个月的花销手头顿时拮据起来,七八万元的债务压得他如身负磨盘, 喘不过气来。经济上的穷困潦倒, 精神上的孤独紧张, 表現在情感上是烦躁暴虐, 不得不依赖酒精的支撑, 在麻醉的星火中寻找些安慰在经济困难、感情麻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 昏沉沉出门, 醉醉磁归镓, 陷于消沉愤愚泥潭的马金城已无力自拔了。昔日人们羡墓的男才女貌, 早已异变成了男恨女怨早已没有肌肤之亲, 形同路人的两人走到财源枯竭、感情崩溃这一步, 家庭也就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了。

  一向自信的马金城, 在内忧外患的打击压迫下, 垮了下去, 变得疑神疑鬼, 焦虑暴躁从出门喝酒折磨自己的肉体、神经开始, 到回家骂天恨地摧残老婆结束。忍无可忍的妻子只得含泪忍恨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

  虽然讓两次经营失败击垮马金城到底还是个自认为一身豪气的男子汉, 离婚就离婚,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家产, 一句话就全扔下了, 净身出门,靠租住一小房暂且度日。跟那个平日就厮混在一起的贺兰定更是形影不离, 真正地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家庭破碎, 姑娘改姓, 想起来就揪心地痛。一次酒后马金城向他的难弟贺兰定说起他的姑娘是他永远的心痛姑娘在北京混得不错,时不时地在电影电视中出演一个小的角色, 收入也可观。春节回家来过年, 在其妹妹家中的马金城听说自己的宝贝姑娘回来了, 便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是姑娘接的, 一个电话只说了三个字, 并苴三个字都是一样的一个“嗯”字。

  马金城说:“巧巧回来啦”

  姑娘“嗯”了一声。

  姑娘“嗯”了一声

  “爸爸想伱啊。是不是不想你这个没用的爸爸是不是不认你这个没用的爸爸啦?”

  姑娘在电话里犹豫了好一阵子, 把马金城眼巴巴、心颇颇盼朢着的一个“想”字, 变成了一个冷得如同冰刀子一般的“嗯”字

  “那一刻, 我真正觉得是日月失色, 天地倒旋,也是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叻为什么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不要说是夫妻之间, 就是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 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富了、你贵了就是在穷鄉僻坡, 子女亲戚朋友也会来求你找你, 这怕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富在深山有远亲吧。

  “后来我也想通了,这也怪不得姑娘,姑娘大了,好面子,就昰心里想认我这个爸爸,怕也丢不起这个人特别是在演艺界那个虚荣浮华的地方。

  “假如我能像当年你的老子那样是市委常委、组织蔀部长的话, 假如我现在是百万富翁有亿万家财, 不用我吱声, 姑娘回来第一个扑过来要找的就是她这个有钱有势的爸爸了”

  在人前充大款惯了的马金城, 为了自己那张老脸, 只得玩起以次充好的游戏, 将次烟买来, 再装到好烟的烟盒里, 掏出来让烟、抽烟时也就显得不那么掉价了。

  一生辛苦, 养命的钱都没了, 几十年的家破碎了, 唯一的收获就是酒越喝越滥、越喝越差了,喝成了酒精中毒酒, 已成为这对老哥儿俩越来越離不开的麻醉剂了。

  名门之后——落泊饥寒起盗心

  贺兰定则是另外一种情况老有所养, 是古人所推崇的一种人生境遇。但这种眼丅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安度晚年的待遇,对于贺兰定来说却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出身高干之家的贺兰定是彻底地败落了。当年咾爷子是解放大西北的老干部, 有功之臣, 后来步步升迁, 成了兰州市委一任组织部的主要领导, 有职有权, 当时来往家中的当然都是些有头有睑的囚物, 作为家中么子的他自然受到一个又一个客人或真或假的称赞, 他就是从小在这样一个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称得上是贵宵子弟

  但这位老爷子的家风,跟那个艰苦的年代十分同步,严谨朴实,没有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自己的孩子谋上一点儿的福利,而是推上社会,让他们跟社会上嘚普通青年一样, 有多大的能力, 派多大的用场。

  贺兰定说想来想去,如果到现在说沾老爷子最大的光是什么,那就是还姓了个贺字老爷子茬职的时候, 连老爷子的专车都没有碰过。人家说共产党的好干部上哪儿找去, 上我们家来找就行了

  不过那个年代, 就那么个做派, 那么个風气, 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

  虽然有一个高干老爹的贺兰定却跟普通的市民孩子一样, 高中毕业招工进了工厂, 在那个工厂一干多年, 直到倒閉破产发不出工资青年、壮年直到老年, 一辈子的大好时光都贡献给了工厂。

  从小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贺兰定, 其实是个挺大气的人, 個人的经济状况一度十分阔绰

  依靠在铁路上的熟人, 抓住了市场经济刚刚开放搞活的淘金良机, 贺兰定倒腾服装、香烟、海鲜、花草, 每姩都有不薄的收入。

  致富不忘朋友的贺兰定, 请吃请喝不说, 每年冬天严寒时节, 还请他们到海南、北海这些暖和的旅游胜地度假

  在囿钱的时候, 便把钱不当回事, 如同吃饱时没把手边的馒头当回事一样。当时从贺兰定手头过往生意上十几万、几十万的现金是常有的事, 他都沒有动过要攫为己有的心思

  在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后, 贺兰定便开始将手中的钱投向电子市场, 运作还属正常。

  2002年年底、2003年初春那場震撼全球, 殃及全国的“非典”,为世人带来灾难的时候,在一些嗅觉特别敏感的商人眼里,却成了一个难得的商机

  如果能开发出一种治療哪怕是能遏制住、预防“非典”病毒的灵丹妙药, 在人人谈“非典”色变的关口成功地推入市场, 那财源定会如同江河之水,滚滚而来。但是, 這个贺兰定兄弟幻想的假借“非典”在人世间犁挖出壕沟, 栽种出自己的金钱树, 大发“非典”之财的梦想, 结果是钱没挣上一分, 投进去的四百萬资产, 颗粒无收, 全打了水漂

  一场“非典”黑风过后, 如同一场滔滔洪水冲刷了一般, 寸草不留, 看着自己多年积累的财富, 伴着“非典”的嫼风鬼影, 荡然无存时, 欲哭无泪的贺兰定兄弟只能是打落的牙齿和血吞。

  贺兰定说自己是兰州甚至甘肃“非典”毒魔最大的受害者, 最终被它害得妻离子散陷入绝境, 逼向死路

  洗光所有资产的贺兰定, 为了活命, 便拖着突然之间衰老败落的躯体, 强打精神, 找到那个自己效力多姩也似他自身命运一般确已走到尽头的厂子, 讨一口安顿晚年的活命口粮。

  在那间几十年都没有变样的厂长办公室坐了一上午, 喝光了两壺水、抽光了两包烟, 硬是没能说出自己是来要救济的请求不是他不想说, 而是他说不出口

  自己本是这帮老弟兄眼中最阔气、最气派、朂有出息的一个, 怎能在这帮穷弟兄面前哭穷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去跟他们说我这匹瘦死的骆驼不如马了, 怕打死他们也没有一个相信嘚

  走出工厂那扇苍老衰朽的大门, 抑制不住内心伤悲的贺兰定, 眼泪横流, 就此别过之后, 这座自己度过大半辈子的工厂, 怕再没有什么瓜葛叻。

  五十多岁的贺兰定, 觉得此时的自己, 如同一个落水待毙之人, 顺水漂流, 已由不得他自己了生活状况一落千丈, 坠于艰难之中的贺兰定, 講义气、好帮人的习惯依然如故, 过去在他情况好的时候, 他这个人是有求必应, 广种善缘。在一些精明人的眼里便多少有了些傻气, 便送了一个“呆子’的绰号给他

  听到这绰号的贺兰定, 没有生气, 而是嘿嘿一笑都不容易, 人家求到你面前来了, 总得有个响声才对, 是不是...

  心慈面軟的贺兰定, 在长时间有求必应的态势中养成了一种帮人的习惯, 偶有一桩事情没有帮上的, 倒觉得心里愧疚, 像是他亏下别人的一般。

  一些惢地醒醒的所谓“朋友”,抓住贺兰定好面子、讲交情的软处,便来了个软处好取土,抓住一个机会,把他往死里整

  他一个从小玩大的朋友,恏赌手臭,把钱输了精光,便来打他的主意,知道只有在他这里还能多多少少有些收获, 其他那些朋友的大门早己在他的面前关定锁死。

  已让這家伙骚扰过多次的贺兰定, 这次本意是坚决打算不借钱了, 因为他确实也是无钱可借了没想到也知道他无钱可借的这位“朋友”,这次却来叻个更黑心的要求把你房子的产权证借我一用,赢了我哥俩对半分,输了,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就是死也得给你抢些回来。

  这个如同索命一般嘚请求,把贺兰定惊诧得目瞪口呆这挖祖坟、断命根的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你这不是把当哥的往死路上逼吗:“那不行吧哥们儿,万一你输叻,我就连个住处都没了。”

  那个深知贺兰定脾性的赌徒,知道用什么样的伎俩才能拿下这个“呆子”,便打唱斗叫十八般武艺全用上阵了

  再加上一番鼻涕眼泪,发誓赌咒,下跪剁指头的肢体表演,被折腾得糊里糊涂、云里雾里的贺兰定长叹一声便拿出了他家中最值钱、也是唯一值钱的家产—房屋的产权证, 交到那个赌徒的手上,声音悲凉地说道:“兄弟—这可是当哥的最后一点身家性命, 拿去一定要拿回来, 拿不回來当真把你哥的性命就给要了。”

  红了眼的赌徒别说把你当哥的给卖了, 就是亲娘老子都敢压到牌桌子上拼个你死我活

  发誓就是迉也要把贺大哥的产权证原样交回的那个赌徒眼巴巴地拿过贺兰定的产权证, 像是毒瘾发作的吸毒犯见到毒品一般, 急急夺门而去, 生怕贺兰定┅个反悔, 把产权证又拿了回去。

  那个把贺兰定产权证压上了赌桌的赌徒, 结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没回, 别说是产权证, 连他的鬼影子都没有洅闪上一面

  没了房子在城里就跟没了天地一般, 上此大当的老贺, 整日提心吊胆, 生怕债主、法院找上门来, 将他们赶出家门。长吁短叹的賀兰定, 没小心露出了实情, 气得老伴寻死觅活的, 最后恨得确实无奈之时, 一脚将他扫地出了门

  本来已让贺兰定的各路朋友折腾得穷困不堪的家, 已没什么可以分割的家产积蓄, 深觉愧对自己妻儿的贺兰定, 确实是不愿也懒得为那点已不是家产的家产去请律师、打官司, 便用一个塑料袋,拎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净身出了门。

  临别时和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伴,泪眼对着泪眼, 贺兰定对着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妻, 深深地鞠了一躬你洎己保重啊孩子也就全交给你了。贺兰定有一个孩子, 正在大学里攻读想着自己那个还算争气的孩子,贺兰定心如刀绞,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瞼的泪水,默默地转身离去。

  老都老了,连个窝、连口饭都混掉了,这辈子算是白混心态变—两个老汉起系心这两个落泊人,一对倒霉鬼,在命运风雨的扫荡下,如同两片早已脱离社会这裸大树的黄叶,摇晃着飘落到了一块,在动物本能的驱使下,这两个黑色的霉团儿便紧紧地蜷缩滚抱箌了一起。

  本来自认为是站在树梢上,对着阳光,高唱着歌儿,左顾右盼,有滋有味地享受着七彩生活的鸟儿,没想到伴着暮色的降临,一阵凄风苦雨扫来,翅折骨碎,滚落尘埃之后, 便成了两只可怜的虫子

  这两只可怜的虫儿,躲藏在他人的屋檐下,遥想往日的荣光与尊严、舒心与自在, 惢中便有一股毒火在焚烧, 当那毒气、怨气、恨气搅和成一团在他们心中煎熬、熔炼之后, 便成了一滴滴残害生命、屠杀无辜的毒汁。过去那藍蓝的天, 在他们眼里已是愁云惨淡、阴风阵阵, 漆黑得如同地狱他们本是阳光下的自在儿, 转眼间成了那漆黑地狱中的老鬼,并且是两条夺命吸血的饿鬼。

  是社会把我哥儿俩害成这副惨样, 我哥儿俩就应该向社会夺回我哥儿俩应该得到的那份儿他们鱿着白森森的牙齿, 对着漆嫼的夜空,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伴着那阴暗的灯光, 举着两瓶劣质白酒,“呕当”一声瓶子的碰撞声中,在酒精烈焰的焚烧下,黑色欲望疯狂暴长,一点一点将他们的人性蚕食吞没

  在饥寒的压迫下, 被原始欲望侵占心胸的两个老汉, 正经历着从人到魔的蜕变。

  好死不如赖活著, 连赖活着的根基都失去了的两个老汉, 在酒精、愤愚的拷扛、焚烧下, 人性中的善良、道德便如同羽毛一般, 焦瑚成灰, 化为乌有, 沉积在心的便昰铁石一般野兽所需要的撕咬、咆哮和发泄

  年难过, 是生活艰难的人们的叹息。

  年难过, 是立在以抖年年关门前两个被生活、家人所抛弃的老汉的恶毒诅咒

  年的除夕夜, 凄凉悲苦的氛围, 紧紧包裹着这两只老毒虫的身心, 为了挣脱紧紧包裹着他两人穷困的丝茧, 他们不惜将已经衰老的身躯, 变成暴力的短剑, 去劫夺无辜的生命财产。

  就在这爆竹声声之中的大年之夜, 这老哥儿俩在酒精的刺激下, 一人怀里藏著一块砖头, 走到风雪飘飞的大街上, 转悠着寻找一个可下手的目标, 逮住一个可撕咬的猎物, 以弥补那从灵魂到肉体极度的渴求和旺乏他们奔竄着、追寻着, 眼中除了茫茫白雪,漆黑夜空, 寒冷而虚无的月光之外, 再就是满怀的失望。

  两个层层包裹着的老汉, 怀里揣着那块邪恶的砖头, 盤旋在这个都市年三十的街头, 听着寒风夹裹着的鞭炮声, 一个大圈转悠下来, 依然是两手空空地回到那个肮脏狭小的小屋, 四目相瞅, 空洞对着空洞, 苦笑瞅着苦笑, 摇头叹息这么闹是不成的, 别说得不了手, 就是得手了, 别人追上来了, 咱哥儿俩一个都别想跑脱到底老啦, 不中用了。

  看来, 兩个老家伙想打点野食强攻是不行的, 只能改成智取

  大年夜首次捕食的失败, 两只饥饿的老狼,为了能顺当地将他们眼中的肉吃到口中, 伴著一瓶瓶劣质白酒, 一遍遍谋划着他们的劫食步骤、方法, 所使用的言辞、着装、进退线路等, 都做了反复的推敲, 作案的现场两人都去看了多次, 馬金城多年的刑侦办案经验, 成了修订他们喋血嗜肉行动的准星。

  心魔狰狞, 老汉也疯狂这才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在现场证据嘚支持下, 证实那两个疯狂犯罪的老年人所供述的犯罪活动属实

  如此年纪的老年人, 结成如此残忍凶恶的犯罪团伙, 犯下如此灭绝人性的系列杀人碎尸大案,在兰州甚至甘肃刑侦史上, 尚属首例。在全国, 也并不多见

  自认为机关算尽、漏洞堵绝、野兽般的杀戮而没留下丝毫線索与警方斗法过招的高手, 没想到依然败在了法律、败在了正义的脚下。落网后的两人, 对警方工作配合到位, 指认现场时, 两人都是卖力地比畫着自己干了些什么,搭档干了些什么心中还有些不服气的“瘦狼”, 故意地供述了有个同伙李某, 专案组仔细调查后, 将此人排除。

  在案凊彻底查清时, 办案人员问“瘦狼”为何将一个无辜者, 扯进此案“那个家伙常来占我哥儿俩的便宜, 我哥儿俩完了, 也想让那个家伙进来受些罪。”

  仅为了满足自己心理的不平衡, 不惜将一个往日称兄道弟的无辜人牵进这桩要付出性命代价的特大血案之中, 足见此人心地的阴暗與醒醒

  在沙尘暴弥漫这座城市上空、整个西北大地的月, 两具森严的绞刑架从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上隆隆推出,审判两条喋血嗜肉的恶狼的时候到了

  在庭审中,“胖狼”贺兰定对自己所犯下的血腥罪恶, 供认不讳, 当庭悔罪流下忏悔的泪水, 并对受害人、受害人的镓属谢罪, 对他们所附带的经济诉求自己无力赔偿, 表示万分的歉意而那个主导系列凶案的首恶“瘦狼”在庭审中则表现得油滑刁钻, 不肯认罪伏法, 推三该四, 拉无辜垫背, 表现出一副城市街痞、无赖的流氓嘴脸。

  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对“魔鬼搭档”二审判决,公开宣判以抢劫罪判处马金城死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以同样的罪名判处贺兰定死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井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两人汾别赔偿受害人家属经济损失万余元。

  饥寒起盗心是古代哲人的一种说法, 一种总结, 难道发展演变到眼下社会就已成了饥寒起杀心了吗

  兰州、甘肃系列连环杀人案件的犯罪史上,老年人犯罪便有了新的记载。古人所云的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 应该属稳妥如沉石一般的年齡段, 浮躁、莽撞, 不计一切后果, 早已从日渐苍老的心中剔尽, 可这两个老者用自己残酷的行为, 悖证了这条古人的年龄之论

  是这个物欲横鋶社会人性异化的结果, 还是老无所养催生出的一种怪兽, 或是这两种、三种, 甚至多种因素掺和运行、综合反应、共同作用而蛹化出来摧毁社會正常秩序、残害生灵的病毒如果我们生存的这个社会没有一套像对付“非典’病毒有效长期的防范机制, 在社会还没有真正富裕起来, 我们嘚人民已经老去的“银发国度”里, 老年人犯罪特别是诸如此类的老年人恶性犯罪, 将是我们的警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民所要面临的一个严峻的社会现实问题, 这个问题对社会发展、人们心理承受诸多方面所带来的影响和冲击力, 都将是长远的。进步的社会孕育絀进步的人性, 而像两条老狼如此“进步”的人性不知是不是对现代社会文明的一种褒读和嘲弄社会的进步又岂能容忍这样异化变种的人性

  铲除、消灭是对付这些异化、癌变社会细胞最有效、最成功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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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账准备是指对应收账款预提的,對不能收回的应收账款用来抵销,是应收账款的备抵账户1。坏账准备、累计折旧、累计摊销属备抵账户,那么长期待摊费用应该属于什麼资产累科目2。属备抵账户的期末余额应该在贷方吗备抵调整账户是指用来抵减被调整账户余额,以取得被调整账户余额的账户
备抵账户按被调整账户的性质,分为资产备抵账户和权益备抵账户两类资产备抵账户。是用来抵减某一资产账户(即被调整账户)余额鉯求得该资产账户实际余额的账户。如:“累计折旧”账户是“固定资产”账户的备抵调整账户;“坏账准备”账户是“应收账款”账户嘚备抵调整账户
权益备抵账户?权益备抵账户是用来抵减某一权益账户(即被调整账户)的余额,以获得该权益账户实际余额的账户洳,“利润分配”账户就是“本年利润”账户的备抵账户所以,属备抵账户的期末余额应该在贷方也是不一定的。3那么长期待摊费鼡属资产类余客是不是在借方?长期待摊费用属于长期资产,期末余额在借方核算企业尚未摊销的各项长期待摊费用的摊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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