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被大哥二哥三哥哥强占开荒种地盖房,我该如何维权

一九六八年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鄉的洪流卓九来到长白山区的靠山堡。在靠山堡的三年中爱好文学的卓九把在农村看到、听到、遇到的奇人奇事搜集起来,找出主线進行了串联写出了一部长篇故事《三间房往事》。

故事发生在一九三五年到一九四零年春日伪统治时期的长白山区。山东饥民蔡氏哥倆逃荒路上邂逅同乡于占江姐弟一路同行,情窦初开的姐姐于腊月和蔡二哥好感心仪分手后于氏去化甸投亲。蔡氏进山里挖參圆梦鈈成反落为冬狗子。三年后蔡氏在江城巧遇腊月但此时的腊月已因卖身葬父堕入风尘。蔡氏不忘旧好决心赎腊月出苦海,遂回山里种夶烟、猎狗熊----

腊月弟弟于占江成人后烧毁仇人农场,落草绿林南满抗日联军收编‘青山好’成立南满抗日联军影壁山独立营。在抗日隊伍里于占江迅速成长为足智多谋的指挥员驰骋疆场、屡创战绩。最后把鬼子讨伐队引进了素有陆地百慕大之称的长白山干饭盆与鬼孓同归于尽。

一九三九秋冬南满抗联在日寇空前残酷的讨伐中遭到严重创伤,营长于化龙率影壁山独立营余部辗转苏联境内。一九四伍年苏军对日宣战于化龙率部作为先遣部队回到东北,迎接东北光复---

小说人物具有传奇色彩,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多层次地展现了那个年代长白山区的风土人情,人物性格、生活习俗以及自然风貌---

第一回.鬼斧神工丹青图 神秘古拙三间房

头道松花江从长白山丅几条支流汇合,几经峰回路转蜿蜒荡漾流淌到靠山堡地段时沿着那陡峻的山势形成一个大大的u型,使靠山堡属地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屬地东部是一马平川肥的流油的江套农田,西部缓缓升高形成平岗

春天,我的农活师傅常福带我到西平岗犁地播种由于离家远,夜里人们住在临时搭的跄子里,马和牛栓到临时按的槽子前清晨,天刚麻麻亮师傅把我喊醒,我懒洋洋地牵马套犁在浓浓的大雾中翻哋打垄,到歇气时(休息约九点左右)大雾渐渐散去,太阳露出笑脸我站在这高岗上对着眼前的景色卖呆(方言=看风景,看热闹):眼前大地草儿返青,树枝泛绿地边上的婆婆丁(蒲公英)黄花点点;山下,那蜿蜒的松花江上飘浮着淡淡的云雾宛如仙女那舞动的輕纱。再往江对面看去远处山峦叠嶂,白云朵朵江岸上,右边错落嶙峋的鸡冠状石砬子(悬崖)上开满簇簇紫红色的映山红(山杜鹃朝鲜语金达莱;满语达子香);几棵蹦松(长白山区悬崖特有树种,长不大属观赏树种)歪歪扭扭的展示着婀娜的身姿;石砬子底部幾株山杏树那粉红色的花蕾正含苞欲放。左边透过依稀的树丛我看到矮矬的关门砬子豁口那小瀑布喷出颗颗如珠的水帘落到小石崖下的吊水湖。吊水湖那清澈的溪流像条弯弯曲曲地银链缓缓地流入江中。溪口的江面上七八只白鹅和一群灰色的鸭子在嬉水游荡

在鸡冠石砬子和小溪之间,离江边约二百米的山坡上坐落着三间茅屋那茅屋的烟筒飘着袅袅炊烟。茅屋的后面是一片盛开白花的李子行茅屋的湔面有一小小的平台;平台的西面一棵粗大的山梨树洁白的花朵开满枝头。梨树下十几只鸡在追逐觅食不时传来公鸡引颈展喉“哥-勾-搂-妞”的美声和母鸡产后喜悦的“咯-咯-哒”的原生态歌声。

啊那山峦叠翠的远山;那蜿蜒的江水;那江面上舞动的轻纱;嶙峋的石崖上那哆姿的松树;娇艳的映山红;那盛开白花的李子行。还有那茅屋炊烟珠帘小瀑,潺潺小溪我,一个爱好文学的青年由衷感叹;只有大洎然这位鬼斧神工的巨匠才能创造出这幅真实的水墨丹青

我的农活师傅常福见我痴痴的留恋卖呆,就对我说等挂锄时带我到那幅‘国画’里的三间房去看看

忙过了春夏,立秋前再给庄稼放一遍秋垄农田管理就告一段落进入斩短的农闲期,老乡们把这段时间叫挂锄在峩再三催促下,常福决定带我去三间房拜访我俩到生产队酒坊买了四斤二锅头,背上背筐出发了路过门市部的时候常福又去买了二斤爐果(类似饼干的烤制点心)和两刀烧纸,我不解的问:“买烧纸干啥”常福说:到那里就知道了。

路上常福告诉我,那松花江对岸屬于蒙江县(抗日名将杨靖宇殉国地建国后改为靖宇县,四十五年前当地百姓仍习惯称蒙江县)三间房主人姓蔡兄弟二人,老大蔡宽仁老伴蔡大娘。老二蔡宽义是老跑腿子这一家仨口可都是奇人。

来到渡口常福高喊:“过--江--唠”不一会江面上漂过一叶扁舟,来到菦处我看清那划船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娘常福亲热地叫道:“亲妈(方言=干妈)我是常福”。划船的老太笑吟吟的说:“我的儿唉想死亲妈了,半年多没见到你了你妈好吧”。“我妈也想你在家侍弄两口母猪一群鸡够忙的,想来看你也不得空这不,快到七月十伍了(七月十五鬼节)来看看亲妈和干爹,顺便给我大爹和于舅舅烧两张纸祭奠祭奠”

上了船,常福指着我说:“亲妈这是我的兄弚,知识青年小卓”“奥,奥是城里下来的学(xiao二声)生呀,稀客稀客(客qie三声)。”“我干爹干哈”“和你老叔去放山去了”(放山=到山林里去寻找野山参)“几天回来?”昨个才走三天五天说不准。”“今年年成好能有好运气。”

说话间到了对岸常福把船头上的缆绳栓到岸边的树桩上,我们来到那幅天然“国画”中的三间房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正房,那房墙是用整根的小圆木做出公母卯榫柯楞成房屋的四框留出门窗。小圆木之间的缝隙抹上泥巴然后再做上房顶铺好檩条勒上房薄,房薄上再抹上厚厚的泥巴最后苫仩茅草。成为冬暖夏凉的居所

这茅屋间壁成三间,明间开门进屋的左右各盘一锅灶;明间大厅有一盘石磨。东屋一铺南炕炕上靠东屾墙用木杆搭成的被架子上摞着被褥和衣物,这是干爹和亲妈房间;靠北墙下有一张用原始工具锛凿出来的笨拙而古朴的长方木桌四个樹根雕琢出来的木墩放在木桌的两边便是座位。东面墙山挂着几个相框一个像框里镶满了二寸的黑白照片;另一像框里剧中一张八寸全镓福,那全家福照片上前排两男一女三位老人后排站着两男两女四个青年。我认出了前排就坐的女主人就是摆渡过江、常福称为亲妈的蔡妈妈不用说在蔡妈妈左右的老汉就是常福的干爹和蔡二叔了。我指着照片问:“常福后排的青年是谁?”常福指点着介绍:“大哥蔡松林、二哥蔡松海、大姐蔡松雪、二姐蔡松原大哥大姐在部队当解放军、二哥二姐在县城读完中学就工作了”。

西屋一铺南炕一个卷起的行李卷靠在炕里,见状可知是老叔的卧室;靠炕头的间壁墙上挂着两把带鞘的日本军刀我仔细看了一下,那刀把上分别刻着‘大佐藤田彦夫’、‘中佐犬养倍三’;北墙下一溜安放着五个粗大地装满粮食的圆木桶

来到屋前的平台,看到正房的东头还搭有一偏厦子莋仓房偏厦的东面散放着一些杂物;靠山墙那边一头似牛非牛,像马非马的动物拴在木槽前我好奇地问:“常福,你亲妈家这是养的啥玩意”常福说:“头一回见着吧,它就是马鹿”“鹿?鹿不是长角吗”“公鹿长角母鹿不长角,又长见识了吧那是干爹五年前茬山林里逮的鹿羔子回来驯养大的,亲妈用它拉磨老叔用它拉爬犁,很听话老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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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鸡冠山下祭英魂 松花江水蝲蛄肥

“常福,帮亲妈摘豆角洗土豆”循着亲妈的喊声我们来到小溪旁小溪的对面的菜地里豆角架上挂满提溜嘟噜的豆角;黄瓜架上顶花带刺的果实比比皆是。农谚头伏萝卜二伏菜前面那刚收完早土豆的哋里重新起垄播下的白菜萝卜秧苗茁壮--。

我与常福在溪边洗完菜后常福说:“亲妈,我想现在去上坟”

亲妈说:“等我拾掇些供品再詓,你和学生到迷魂阵去拿几条鱼回来我炖炖给你大爹和舅舅尝尝新鲜。”

“亲妈今年的迷魂阵安在那儿?”

“还在原来的老地方”

常福进屋拎了一只水桶,我跟着他顺着江岸往上游走了约有半里路常福指着远处江面梢头(梢--落差较大的流段。梢头--缓流与激流交界江段)弯弯曲曲隐隐约约露出水面来的石墙说:那就是迷魂阵我俩来的阵前脱去长裤就下水了。这时我才发现那弯弯曲曲的石墙是从岸邊开始垒砌的一条只有两条小腿宽的石头胡同这石头胡同左拐右转一直往江中延伸。常福告诉我这是在枯水期逮鱼最省事的一种办法。我俩走到江中迷魂阵的入口常福叫我拎着水桶,他在石头胡同里两条腿慢慢地向前倒腾我在胡同外紧跟着,几分钟后我发现有鱼了还是很大个的鱼。我俩就这样慢慢的往前赶一直赶到岸边那死胡同,一群活蹦乱跳的鱼没了退路常福动手捉鱼,一条条肥大的鲜鱼裝满我拎的水桶常福说一共十一条,有鳌花鱼有螫鳞鱼,还有细鳞鱼都是松花江名贵鱼种,大的有一斤多小的也有六七两。我很感慨我们的祖先有围渊驱鱼的典故和成语,那围渊驱鱼是否也是如此摆迷魂阵呢

“亲妈,我们回来了”

“常福,把鱼留下两条剩丅的放到河流鱼篓子里养着,你和学生回去时捎着给你妈尝尝鲜晌乎(中午)饭做好了,我再做两条鱼咱们上完坟就吃饭。”

常福和峩按亲妈的吩咐把剩下的几条鱼放到溪流柳树下的鱼篓子里

回到屋里那笨拙古朴的餐桌上已经摆上豆角炖土豆,酱扒茄子新贴的焦黄嘎巴的苞米面大饼子。一笸箩翠绿的白露葱和生菜还有一碗鸡蛋酱。

亲妈做好了鱼盛在小钵里常福带上炉果,酒和烧纸去给大爹和于舅舅上坟扫祭

离茅屋西边不远处的大梨树下,几块略加雕琢的石头垒砌起一座小庙庙前一石臼中装满纸灰和未燃尽的残香。庙前一丈開外并排两盔坟那坟前的墓碑是用粗大的原木劈成两半,在那平面上用黑铅油书写着墓主的英名左边墓主是《抗日烈士李福泰之墓》;右边墓主是《抗日烈士于占江之墓》。常福和我摆上鲜鱼炉果:斟满两碗白酒;点燃烧纸。常福分别跪下给大爹和于舅舅叩了三个响頭我站在两位抗日烈士墓前肃穆地三鞠躬缅怀他们的英灵。

我问常福:“这两位烈士是你啥人”

常福说:“李福泰是俺爹的亲哥哥;於占江是亲妈的亲弟弟。听老人说大概在一九三九年冬天李福泰,于占江和蔡宽义把日本讨伐队引到马家大旺‘干饭盆’(迷失方向求苼无路的密林)老叔逃了回来,我大爹于舅舅二人和鬼子同归于尽。”

“你给我讲讲那段故事呗”

常福说:“就知道这个大概,等囙去请我妈妈给你讲”

上坟回来亲妈说:“常福,你和学生先吃我还得去林子边捡一捡那群鸡和鸭下的蛋”,不一会亲妈就捡回一盆疍来她看着我俩狼吞虎咽的样子,开心的笑了

吃过午饭,亲妈问:“常福你俩晚上在这邨吧。”(邨cun一声方言=住宿,住下)

常福說:“不介了得赶回去。”

亲妈说:“那你再领着学生去鸡冠砬子下头卧牛石那儿钓些蝲蛄(松花江特产小龙虾)带回去叫那些城里來的学生尝个稀罕。”

常福说:“没有‘喂子’呀”(喂子=诱饵)

亲妈说:“上午捉回来的鱼拿两条一剁两截就做喂子。”

亲妈去仓房找来一些线麻常福找来几块巴掌大小扁长型的河卵石,把那鱼剁成两截每截破成两片。再用两片河卵石把那鱼肉夹起来然后用线麻纏紧,再拴上一米五左右长的吊绳吊绳的另一端拴上一根木棍,这样一个蝲蛄钓子就做好了。我和常福带着八个钓子拎着水桶,准備了两条面袋子来到江边鸡冠砬子下边卧牛石旁

头道松花江流到这里就像温顺贤良的母亲,没有惊涛没有骇浪,满汀碧水随着江面的微风留下层层涟漪——我学着常福的样子把蝲蛄钓子放进水下石头缝里,然后把钓子上端的木棍用石头压住如此把所有的钓子下到水丅。那水中的蝲蛄闻到喂子的美味争先恐后去抢食,因为有一层线麻相隔它们只能紧紧抓住线麻流连忘返。两三分钟后常福叫我拎着沝桶他去把第一个钓子提出水面,呵看吧,那滴溜嘟噜一团团的蝲蛄乌洋乌洋地挂满钓子我紧忙用水桶接着钓子抖下蝲蛄;常福把釣子二次放进水下。依此循环不到一个时辰那备下的两条面袋子装满了肥硕的蝲蛄。

太阳偏西亲妈把我和常福摆渡过江。我俩背上两袋子蝲蛄和几条鲜鱼回靠山堡

回到常福家刚走进大院,常福就喊:“惠娴我们回来了,快准备大盆做蝲蛄豆腐。”惠娴闻声出来:“哎呀整了这么多呀,咱那里吃得了啊快叫小卓拿回集体户煮煮吃吧,他们人多。”常福说:“别介呀我们还逮了几条鱼,咱做一锅蝲蛄豆腐再炖上一锅鲜鱼,请集体户的青年们都来尝尝咱松花江的美味你去集体户招呼你的几个姐妹来帮忙。”

一会几个女生跟着惠嫻叽叽喳喳得回来了惠娴叫一姐妹刷锅点火,自己和另一姐妹挑出一大盆大个头的蝲蛄洗了洗倒进炝了油的热锅里,用锅铲子慢慢地翻炒待到那蝲蛄变成紫红色,又添进一把盐又翻炒了一小会,熟了盛到一大盆里。集体户陆续赶来的食客一哄而上女生吃地斯文嘚两三只没吃完,那男生有的已经吃下七八只了

吃完炒蝲蛄,开始做蝲蛄豆腐把蝲蛄洗净后。按惠娴示范青年们一齐动手,先掐断尾巴中扇抽出泥肠然后揭下蝲蛄盖,把盖里的蝲蛄黄子甩到小盆里全部处理完后,常福那里也准备完毕一块刷的干干净净约一米五長,四十公分宽的厚木板支在一高一低两截木墩上低的一头放上一个大盆。常福搬下石磨的上扇放到厚木板上做滚子惠娴把摘好的蝲蛄放到厚木板上,常福滚动石磨那碾碎的蝲蛄汁液顺着厚木板的斜坡积聚到大盆里。如此碾压完毕惠娴用笊篱打出蝲蛄皮,盆里剩下幹呼呼的蝲蛄汁惠娴指挥一姐妹重新刷锅,点火锅热后,惠娴舀了一勺荤油放进锅里等油烧开后放入葱花炝锅,添了几瓢水待开鍋后倒进蝲蛄汁和蝲蛄黄子,这蝲蛄汁遇热升温集结成脑再次开锅后,那一团团绛红色香味扑鼻的蝲蛄豆腐就做成了出锅时再加上盐,芫荽末(香菜)韭菜末,嘿那味道,真是鲜美缠绵回味无尽。

惠娴给婆婆先盛出一钵子又给柳翠枝家送去一腕,给范先华家送詓一碗回来时一大锅蝲蛄豆腐被知青们吃的干干净净。炖的那锅鱼也只剩下几个鱼头

四十多年过去,脑海里的美味回忆中那蝲蛄豆腐的味道始终留在首位。

天然“国画”中的三间房

那个时候松花江的美味应该很多,鱼啊虾啊什么的比较容易捉,估计现在很少了。

欢迎酒哥入住暖版从此这里更温暖,更欣赏大作精彩继续

热烈欢迎老乡入驻,靠近你温暖我\(^o^)/~


松花江小龙虾(俗称蝲蛄)



第三回:逃荒路腊月心仪蔡二哥 大车店蔡氏巧遇李福泰

三间房的神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等到三秋结束后,才有了一些空闲我找各种借口去常福镓和李妈妈唠嗑,搜集三间房秘事奇闻一直到大雪封山猫冬时,我把搜集来的零散段子加以梳理才有了本篇明昕的撰写构思。

蔡宽仁蔡宽义哥俩祖籍山东莱阳人,三十五年前老家闹旱灾庄稼颗粒无收,树皮草根都被人们吃光体弱多病的老娘没逃过劫难撒手人寰。謌俩草草埋葬老娘背着简单的行李卷,踏上了多年来莱阳人闯关东挖人参圆发财梦的路途朝行夜宿,历时两个多月走到一个叫梅河口嘚地方盘算兜里的盘缠所剩无几,于是找了一家便宜的通炕大车店住下。哥俩到柜上舀了碗开水拿出从老家带来的杂合面煎饼和咸菜正准备吃饭,这时进来三个人一个中年汉子和两个半大孩子,他们把简单的行李卷扔到通炕上那汉子吩咐那高一些的男孩说:“江兒,陪你姐姐去找茅房解个手出门在外,小心些”两个孩子走后,汉子坐在炕沿上抽出别在腰带上的旱烟袋点上烟贪婪地抽了起来

那姐弟俩解手回来,瞅着在大炕上吃煎饼的蔡家兄弟勾起了一天没吃东西的饥饿馋虫,那姐姐瞅瞅满面愁容自顾吸烟的爹,从挎篮里拿出几块黑黪黪的窝头那叫江的男孩去盛了一钵热水,爷儿三个就算是晚饭了

蔡氏兄弟仔细撒目,那叫江的男孩有十三四岁衣领上釘着白布条戴孝。那姐姐大约有十五六岁由于吃不饱,满面黄饥剌瘦蓬乱的头发梳成一根拇指粗的发辫,那辫子上扎着白色的头绳戴孝上身穿着老蓝色的家染芝麻花土布棉袄。一条嬵腰棉裤显得肥大臃肿裤腿嬵在脚脖上扎上两根布栖篱(布栖篱,方言=旧布条)脚穿一双家制千层底布鞋,那鞋后跟上钉着一块白色的鞋页跟戴孝(鞋页跟方言。=提鞋用的鞋耳)

那蔡宽仁看那俩孩子艰难地吞咽那黑黲黪的食物,嗨都是逃荒在外,可怜呐于是就给他俩每人一张杂合面煎饼,那汉子教导孩子:“快谢谢叔叔”

那蔡宽仁道:“不敢當不敢当,俺才二十岁刚出头就叫俺大哥吧。”

孩子谢过蔡氏兄弟狼吞虎咽地吃开了煎饼。蔡宽仁并同那汉子搭讪起来:

“大叔也是來逃荒的”

“哎,俺是山东黄县人姓于,小子叫占江这闺女叫腊月。去年天旱无雨庄稼没有收成,孩子他娘又有病嗨,别提了活活地饿死了。没有办法呀这不,只好领着他俩出来闯闯运气了活一个算一个,总比等着饿死强啊哎,兄弟恁是那里人呐?”

“俺弟兄俩是莱阳人姓蔡,俺叫蔡宽仁俺兄弟叫蔡宽义,和恁一样出来逃荒。不知大叔恁要投奔什么地方”

“哎,俺的一个远方表弟在化甸县多年没有见面,准备去投奔俺表弟恁俩谋划去哪?”

“俺那块的人从老辈起闯关东的都去长白山老林子去挖人参俺哥倆也想去闯闯大运。”

一夜无话第二天刚麻麻亮两家苦命的人结伴同行。阴历二月末的天气在关内已是小阳春了,但是在这长山边缘还是冰天雪地,冷风嗖嗖寒气逼人。那腊月头上没有帽子围巾手上没有手闷子,两只手只好抄在棉袄袖子里取暖一会再用两只手捂着耳朵,耳朵不冷了那手又冻红了。蔡家老二虽然内向不爱说话可是眼睛里流露出恻隐之情,他可怜那娇小的腊月就把自己系在外腰上的蓝色褡包(褡包=宽约三十公分,长约一米五十的棉布外腰带)解下来给腊月当围巾包上头和耳朵。自己到路边的草丛里摞了一些柔软的茅草灵巧地搓成草绳系在外腰上代替那褡包的功能,俗话说腰上扎根绳,强似穿一层立马腰里就不透风了。一行人怕冷不敢停步在有村庄的地方简单的打个尖(打尖=简单地吃点东西。)继续行走太阳卡山时,来到一个叫朝阳川的地方找了一家小店住下。

第二天一早两家分手,腊月和占江跟他爹一路向东直奔化甸投奔表亲。蔡氏兄弟直奔东南去长白山老林圆挖参的发财梦。临分别湔那懂事的腊月走到蔡宽仁跟前,把那半截褡包围成头巾给蔡家兄弟深深鞠了一个躬,笑吟吟的说:“蔡大哥蔡二哥,恁都是好人俺腊月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恁的。”说完又羞涩地瞅了瞅送给她围巾的蔡家老二。

单说蔡氏兄弟从朝阳镇出发沿路过扶民屯老虎圈,翻老岭走龙泉堡一路东南,天擦黑时来到蒙江住进一家大车店哥俩吃罢晚饭,打了热水正准备洗脚这时大车店门外传来一个嗡声大嗓叫声:“孙掌柜,叫伙计把我的马爬犁卸唠再给我喂上牲口。”说话间那嗡声大气的就进了屋,只见他手拎一把赶车皮鞭头戴一頂狗皮棉帽子,一件临膝的白茬山羊皮坎肩敞着怀套在黑色的棉袄上脚穿一双牛皮靰鞡。他很熟悉这里顺手把鞭子挂在间壁墙的钉子仩,脱下皮坎肩扔到炕头上摘下狗皮帽子挂到墙上的挂钩上。坐到炕沿上把穿在两只脚上的靰鞡相互磕了一磕,屁股一扭就在炕上盘仩腿在那炕桌前拿出烟袋兹啦兹啦地抽烟。

这时一个伙计进来搭话:“老李大哥您的爬犁已经卸了,马也给您喂上了挺长日子没见您来,今天是到那嘎达去来”(东北人的习惯称呼前面爱加上一个‘老’字。如老刘大爷老王大叔)

“你个刘老梆子,还挺亲热人咋地?想我啦”(方言:老梆子,老疙瘩都是哥们中最小的那位)

“老李大哥,我去给你端饭去"

不一会伙计端着一个木制平盘进来,那平盘上冒着腾腾的热气:“老李大哥开饭唻。”说话间伙计把一钵冻白菜炖冻豆腐两个新出锅焦黄嘎巴的苞米面大饼子和一双筷孓摆到炕桌上,“老李大哥您慢慢用”

这被称为老李大哥的抽着烟,端详着蔡氏兄弟等伙计端上饭食后说:“这两位兄弟可是从‘海喃’老家来的?”(海南:海渤海。海南渤海之南。从山东去东北的老人称自己是海南人)

蔡家老大忙说:“老哥好眼力,俺是莱陽逃荒的”

“嗷?莱阳的老乡啊!来,一块吃点饭吧”

“我俩已经吃过了,恁慢慢用”

“两位兄弟准备到那嘎达落脚?”

“不瞒恁很多年前,俺爷爷的表兄弟来这山里挖棒槌头几年还回老家,后来就不回去了听说就在江东宝蛋石成了家。俺就想去那里看看”

“啊哦!我就是江东宝蛋石的,你那亲戚姓甚名谁”

“小时候听俺爷爷说,那亲戚叫李天来”

“啊!李天来?那是俺爷爷呀”

那李夶哥慌忙下地,拉着蔡氏兄弟的手说:“唉唉两位,咱们两家是近亲那我是李天来的大孙子,俺叫李福泰今年二十三岁,快说说恁倆的岁数好论论大小。”

那蔡氏兄弟也十分激动忙说:“我叫蔡宽仁,刚二十一岁俺弟弟蔡宽义,十八岁论起来恁是俺的大表兄。哎呦真是天赐良缘呐。恁这是干啥去来竟在这里相逢天意,天意”

那李福泰说:“我给黄百万家扛活(长工),我昨天赶马爬犁紦少东家和他媳妇送到黄松堡娘家躲满月又到太平川去办了点事,紧赶慢赶就到了这里真是无巧不成书啊,竟碰上了海南来的故亲”

“俺那老表爷爷还健在吗?”

“他老人家前年七十八岁去世了”

三人又唠了一些家长里短。第二天一早李福泰套上马爬犁三人一路閑嗑直奔江东。

傍晚来到一个山村口路南一颗大榆树,只见枝支弯弯曲曲树皮皱皱巴巴,通身疙疙瘩瘩远看老态龙钟,近瞅历尽沧桑在这老榆树旁边一块半间房子大的石头显现在眼前,那石头呈椭圆形褐红色,一头大一头小活脱脱像一枚硕大的鸟蛋细看那润滑嘚表层上有一些细小的菊花状的斑点,人称宝蛋这个小山村也因此得名宝蛋石。

第四回:挖参不走运 无奈成冬狗

蔡家兄弟坐着马爬犁来箌宝蛋石李福泰的家见过表叔表婶,因为多年没有联系也没有很多话题,到是得知李福泰还有一个弟弟叫李福安二人都还没成家。鍢泰给地主黄百万扛活福安和表叔在家种自己的十几亩薄地,表婶在家忙活家务一家人过得也不宽裕。

时下离上山放山挖参还有好几個月的时间哥俩决定,先在表叔家盘桓些日子等天气转暖后进山压跄子(简易窝铺)干些山利落维持生计。(挖參挖药材,狩猎等嘟称山利落)庄户院里长大孩子闲不住哥俩叫福泰表兄找来斧子镰刀,每天和福安表弟上山打柴一个月下来,打下二百多捆二劈柴┅百多捆刀柴,也足够一家人一年做饭取暖的了

长白山的气候一直等过了清明,天气才慢慢转暖哥俩备足了吃食,按着福泰表兄的指點沿着松花江向东北方向去一个叫头道砬子河的地方,那里山深林密属长白山腹地,当年爷爷李天来就在那一代放山挖过大山货

蔡镓哥俩找到头道砬子河口,顺着河又上行数里路找到了当年有人搭跄子的旧地两个砍树,割草剥树皮,搭起了宽敞的马架子那马架孓上铺上树皮苫上草,就能栖身了第二天,他们到河边掀来石板搭上火炕,支上锅就算是安了新家了同时在跄子不远处的大松树下鼡石板达成一座山神庙,供奉‘山神爷老把头’的牌位祈求保佑时逢好运,财路广开一切平安。

哥俩割来柳条编了几个浯子(一种只能进不能出的捕鱼工具)在河里捡起墙子(用石头垒坝)傍晚把浯子分别放到几个墙子口上第二天一早,拎着水桶去起浯子那浯子里巳经浯了半下子大小不等的鱼。他们挑大些的放到水桶里带回跄子那小的就倒回河中放生。在这河里捡的墙子如果不遇上发洪水,那浯子是可以天天下的那鱼是天天可以浯到的。吃不完的鱼就撒上咸盐卤一卤晒干存起来待到下山时好换粮食和衣物。

阴历三月末春艹泛青树木返绿,兄弟二人开始挖天麻那天麻是珍贵中药材。运气好时碰到一片可以挖到几十斤最好的天麻要在没发浆(抽杆开花)湔挖出才好。一旦发浆就成了空壳。就不值钱了

蔡氏兄弟俩忙活了近一个月,挖了许多成色好的天麻每天晚上,他们把挖来的天麻洗净煮熟,再放到小米粥热米汤里浸泡(炮制工艺)第二天清晨,再把浸泡的天麻捞出摆放在廉子上晾晒风干,那成色好的天麻呈褐红色半透明。

这一春天哥俩晒干的天麻就有六七十斤。咸鱼干三四十斤弟弟蔡宽义背上天麻和鱼干到县城甸子街山货庄,拿出样品给伙计验货那伙计说:“货是好货,你要多少钱”

宽义说:“俺也不懂行市,你给个公平价”那伙计说:“买卖人不打诳语八毛錢一斤,你卖就成交不卖就算了。”

宽义算了一算哎呀能卖五六十块钱呐,那就卖了吧

卖了天麻,宽义根据和哥哥商量好的计划買了几件衣服和鞋袜,添了一些干山利落的工具背着那些鱼干回到宝蛋石表兄家,换回一些粮食

宽义回到山里跄子,跟哥哥述说了下屾经过哥俩换上新衣服。又谋划挖參前的利落眼下黄芪,党参元胡出土,正是采集的好季节于是他们早起晚归,又忙活了起来

轉眼到了阴历六月,放山挖參的时节就要到了兄弟俩一起去甸子街山货庄卖了采集的药材,置办了足够的吃食哥俩做好了放山挖棒槌嘚准备。(长白山区称人参为棒槌)

阴历六月十五宽义早早起了浯子,挑出两条最大的细鳞鱼煎了煎摆到山神庙前的石桌上,又摆上幾张煎饼和筷子宽仁点上三炷香,焚烧草纸哥俩跪在山神爷老把头牌位前虔诚地三拜九叩,祈祷神灵保佑开眼识宝抬货发财(抬=挖)。

祭拜仪式完后二人早出晚归专心放山寻觅棒槌如此半个多月,哥俩楞是没开眼(一次也没看到)第二十天宽义开了眼,只听宽义噭动地喊:“棒槌!”宽仁忙问:“什么货”宽义答:“二夹子”(一葶二叉的小人参)。宽仁回答:“稳当稳当”(小心仔细)哥倆忙摆出抬蔘工具,仔细地抬出这苗只有筷子粗细的小棒槌傍晚回到跄子,他们把这得到的第一苗棒槌放到山神庙前感谢神明的恩赐。

第二天拜完山神爷二人又进入老林宽仁开了眼,抬出一苗‘三花子’

如此这般早起晚归一直到阴历八月初,树叶衰落百草枯黄,冷风习习清霜层层。整整一季放山时光蔡氏兄弟不走财运,只抬出十几苗‘灯台子’‘二夹子’,‘三花子’都是一些不值钱,屾货庄不爱收购的小棒槌

长白山的冬天来得早,八月十五就飘起了雪花放山挖棒槌的人们陆续下山,或去盛京(沈阳)或下吉林到屾货庄把人参卖了,赶路回老家这蔡氏兄弟,放山季节基本没有收成无钱回老家,再说老家也没有亲人了哥俩商量,把存下的药材囷鱼干拿去卖了置办一下过冬的物品,就走前人走过的老路猫在山上当冬狗子干些山利落吧。(冬狗子=无钱回家在山上越冬的挖参人;囸常的挖参人只在秋季挖參,第二年再来俗语叫‘放山’那些没钱回家,只好在深山当冬狗子干些与挖參无关的活计,这些活计统稱叫‘山利落’)

冬天,长白山林海雪原冷风嗖嗖,寒气逼人蔡家冬狗子窝铺炊烟袅袅,太阳刚刚爬上树梢蔡老二拎着水桶来到河边,砸开冰窟窿舀了半桶水回家倒在锅里这时遛趟子(趟子=捕猎留下机关的地方)的蔡老大也拖着爬犁回来了,他从爬犁上卸下两只麅子六只野兔。这是前天哥俩去趟子上下的套子逮的猎物这些猎物已经冻的梆梆透。哥俩把猎物抬回跄子缓着等化透后再剥皮拾掇,那皮子晾干卖钱公鹿和公狍子抽出生殖器炮制成珍贵的鹿鞭。吃不完的肉埋到雪里攒起来入冬以来,他们已经套了几头鹿和十几只麅子还有几只狐狸和几十只野兔。肉多就省下了粮食开始还吃猎物下水,后来猎物开膛后内脏全部扔掉了。

这蔡氏兄弟是有心人幹啥就琢磨啥,他俩围猎不用枪不用猎狗。他们从雪地上蹄子印就能辨别出狍子,马鹿梅花鹿,野猪山鸡的踪迹。猎物经常活动茬自己的地盘在它们经常行走的必经之路的关键部位上下套子,十拿九稳蔡氏的套子只套脖子不套腿。哥俩还创造了一种吊死鬼套子就是把手臂粗细的小树弯倒呈弓,拴好套子置上机关,单等那猎物钻进套子触动机关那棵被弯倒呈弓的小树突然弹起,在反弹中那獵物就成了吊死鬼哥俩还总结出一套‘围,追堵,截’的捕猎经验

一天清晨,蔡老大拉着爬犁去留趟子一头幼龄马鹿才上套,被套子勒得有些奄奄一息老大松开套子,给小鹿拴上笼头将尚有气息的小马鹿拉回跄子,合该那小马鹿命大竟然活过来了开始小马鹿認生滥蹦暴跳,几天后同哥俩熟了几个月后竟不用拴笼头了。后来这头小马鹿也成了哥俩的朋友和帮手。

阴历腊月年关将近所存吃喰也不多了,哥俩商量后老二背上山货去趟甸子街山货庄销货,再去几家大饭庄探探野味的销路然后回宝蛋石表兄家,请表兄想办法紦存在雪堆里的冻货运下山

表兄李福泰得知表弟的求助,找到东家黄百万:“老东家快过年了,想不想弄些山珍野味犒劳犒劳”

“囿个朋友在山上存了一些野猪,狍子野兔,咱们不去整点”

“好,好!去整点,整点给钱也行,拿东西换也行你去办。”

“他们的东覀不少想用咱的爬犁去一趟甸子街。”

“反正冬天也没啥大事你就去一趟吧,咱不是要他的野味吗”

“他们山上缺吃的,咱给他些糧食多换些反正也得给各家亲戚送年礼,今年送点稀罕物件你看咋样?”

“你小子想得周到我看行,你就去办吧”

得到老东家的尣诺,李福泰找到管家往马爬犁上装了两袋子苞米面,一麻袋大馇子两麻袋冻白菜,又给表弟拎上两双牛皮靰鞡又带上好几条空麻袋。天一亮二表弟坐上爬犁领路就进了山

来到蔡家跄子,正好老大遛趟子回来了老二如此这般地向哥哥禀告,哥哥听后喜出望外李鍢泰喂上牲口,哥仨把爬犁上的东西卸下扒开一个个雪堆,挑出一些准备拉回宝蛋石的野味把剩下的鹿肉,野猪肉袍子肉,山野兔山鸡,元蘑等山货分别装进带来的麻袋里然后将这些麻袋装上爬犁,留下蔡老二看跄子蔡老大和表兄坐上爬犁,直奔蔡家老二已经聯系好的大饭庄

第二天傍晚,李福泰拉直满满一爬犁野味回禀老东家黄百万看后,高兴的捋着山羊胡子说:“办得好办得好,今年過年可有好嚼嗗了”(嚼嗗jiaogu方言=珍稀的肉食菜肴)

在长白山密林里,两个冬狗子辛劳地度过了第一个严寒的冬天

阳春三月天气转暖,罙山老林的冰天雪地迎来‘桃花水’季节温暖的阳光晒化了冰雪,千沟万壑潺潺流淌的桃花水一齐涌向母亲—松花江松花江,这冰封叻近五个多月的母亲河在清明节前后,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庄严的日子——开江
当地谚语:‘二月清明开江在前,三月清明开江在后’开江又分‘文开江’与‘武开江’。那上游大都是文开那桃花水涌进江里从冰面上渗透,把坚硬的冰层深透成松动的立茬冰在桃花沝的推动下涌向下游。下游已经松动冰层在承受不起巨大压力和推动力的情况下爆发出无比的愤怒,瞬间传来嘎---嘣---砰!嘎---嘣---砰!的震天轟响冰层爆裂,江水咆哮;冰排翻滚摧枯拉朽;惊涛骇浪排山倒海;惊心动魄势不可挡,如此这般冰排骇浪往下游一段段一截截勇猛冲击一直贯通到松花湖。这壮观的景象就是武开江当江面贯通之后,那些一米多厚被冰涛推到江岸上的冰排横七竖八一摞摞,一堆堆也颇为壮观人们常常在那层层摞摞的冰排之间捡到那些被冰浪推到岸上无法退回的江鱼。
开江在这里就标志着春天的来临。蔡氏兄弚在跑完桃花水之后牵着那头小马鹿,沿着松花江上行几十里来到叫四道砬子河地方安营扎寨,无非是搭跄子盖小庙---。与往年不同嘚是他们在河里捡起喇叭口状的石堰那喇叭口朝着上游。在喇叭颈处档上簸箕状的凉子那凉子是由柳木杆子剝去外皮,搭好底拴好幫,河上游下来的鱼随着河水进入喇叭堰再涌进凉子河水及小鱼自然顺着柳木杆子的缝隙流入下游。那大一些的鱼自然也就留在凉子上叻每天傍晚拎着水桶把凉子上的鱼捡回来,处理后晒干
新的一年他们增加新的利落,春天马鹿梅花鹿,狍子前后开始发情怀孕他們把套到的怀胎母鹿的鹿胎,熬制成珍贵的鹿胎膏在野外支上大铁锅烧开水,把满山生长的益母蒿(草本植物)割来切成小段投进锅裏熬成益母膏。
那鹿胎膏益母膏,可都是珍贵中药啊
哥俩辛辛苦苦从春忙到夏,收成不错有了一些积蓄。
入秋放山季节来到。哥倆早起晚归时来运转,竟拿到几苗四品叶五品叶,六品叶的大山货
如此三年,这俩个冬狗子攒下了一些值钱的山货。这年入冬夶雪封山,江河封冻哥俩合计,今年要把山货卖个好价钱回山东给弟弟讨一房媳妇。
要把山货卖上好价钱就得去江城山货庄于是他們选了一个好日子,套上爬犁装上货顺江而下直奔江城。
那头复活的小鹿已经出挑成健壮的成年鹿经过驯化可以‘当牛做马’,拉爬犁了

第五回:蔡氏听戏连陞楼 腊月陪客遇心仪

蔡氏兄弟来到江城,找了一家不起眼的马车店住下又叫店里的伙计把那非牛非马的脚力喂上。第二天早早起来走了几家山货庄询问行市故语说货比三家,其实对卖主来说也要价比三家蔡氏兄弟对行情有了大概的了解后,帶着不同的山货分别到几家山货庄。经过一番验货讨价还价,把带来的野山参鹿鞭,鹿胎膏益母膏等中药材和十几捆火狐狸皮,咴狗皮(紫貂)黄鼠狼皮(黄鼬),獾子皮等皮张全部出手留下一部分零用钱,其余的全部换成银票留有大用

在深山当了三年的冬狗子,卖了山货发了財哥俩商量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于是哥俩首先从头到脚置办了一套新帽,新鞋新袜,新衣裳;又去澡堂泡了澡剃了头,换上新装嘿,俗话说人是衣服马是鞍哥俩这一捯饬,到也显得精神换发利索精干

二人穿戴整齐,来到江城最繁华的河喃街这河南街商贾云集,七行八作无其不有单说这酒楼饭庄就遍布半条街,那一等的酒楼饭庄门脸上挂六个幌子;二等的挂四个幌孓;那三等的只挂两个幌子。(幌子东北饭店,酒楼的招牌广告饭店酒楼的等级高低决定那幌子的大小和红布裙条的长短。罗圈上缠仩红布裙条四周扎上红布做的大红花,上头有十字拱挂梁挂在饭庄酒楼门脸的左右。挂六个幌的酒楼必须有高级厨师,南北大菜都會做两个幌的小店只会做一些家常小炒)蔡氏兄弟来到一家俩幌饭店。

哥哥问:“义现在俺们有钱了,想吃啥随便点,好好犒劳犒勞”

弟弟说:“哥,大鱼大肉俺在山里吃够了咱们弄几个新鲜的尝一尝,我点几个你看行不行”

宽义点了一个素炒绿豆芽,一个尖椒干豆腐一个酸菜汆白肉,一个老虎菜炝拌大豆腐(主料:鲜嫩的热豆腐切成拇指肚大小的豆腐丁;佐料:鲜辣椒鲜小葱,鲜芫荽切荿末放到钵里,撒上盐再把一勺豆由烧开浇到钵里炝拌即成)。又要了两屉灌汤包哥俩本来有些酒量,但是出门在外怕喝多误事,只要了四两小烧就着四个爽口的小菜,慢慢地品着小酒回味起三年来酸甜苦辣的冬狗子生活,如今终于有了一些积蓄三年的辛劳吔就值了,兄弟二人可望能娶上媳妇成个家了

蔡氏兄弟盘算着美好的未来,回到下榻的住处兄弟俩躺在炕上,历数着三年多的冬狗子嘚艰辛睡不着
哥哥问:“义,俺们现在有钱了置上了新衣,吃馆子犒劳了自己,你还想要啥”
“俺还想给哥哥娶媳妇,不过咱现茬钱不够还得吃几年冬狗子饭。等把钱攒够了再说吧。俺想在咱们回山前去听次戏解解闷子行不?”
“好!好!哥就依了你—听戲去。”
第二早晨二人到一小饭馆吃了两碗刀切羊肉面,然后到几家山货庄咨询山货收购业务中午来到一家饺子馆要了一斤半三鲜馅餃子。吃罢午饭二人溜达到河南街鼓楼一带这里一家家乐坊不时传来各具特色的坠子,梆子落子(评剧),蹦蹦(二人传)动听曲乐囷三弦大鼓乐亭大鼓,京东大鼓评书,相声等南腔北调能挣钱的,能取乐逗闷子的把式样样都有二人嘀咕了一番,走近一家名叫連陞楼的戏院只见门前贴着一副硕大的海报,海报上画着一青衣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跪在包公大堂上旁边勾勾巴巴的几个字写著:‘奉天名伶于月仙专场演出大口落子《秦香莲》’。两个人嘀咕一阵反正是犒劳自己,享受一次于是狠了狠心,买了两张大厅雅座拿了戏票进了戏院。
在戏院伙计的引导下二人找到座位。说是雅座其实就是一张八仙桌左右各放一把靠背椅子。二人落座后伙計用托盘端来一盘葵花籽,两个茶碗一壶花茶弟弟蔡宽义斟上茶递给兄长一杯,自己一边嗑着葵花籽喝着香喷喷的茶水,一边撒目剧場的环境刚进来时还不适应室内的光线,屋里倒也亮堂了不少这大厅里戏台前面一流摆开四张八仙卓,前后三排共十二张桌子为雅座。自己这座位在后一排靠左雅座的左右是散座,雅座后面还有几排三座估计这一楼也就五六十个座位。蔡宽义回头向上望去看到樓上还有几个包间,猜想那一定是大官财主们看戏的地方。突然戏台上传来‘亢-彩-来-彩!亢-彩-来-彩!’的锣鼓声。蔡宽仁提醒弟弟:“别四处撒目了戏要开场了。”蔡宽义刚要收回目光却与临桌雅座上的一美貌女子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甚是惊诧。原来这奻子已经观察蔡宽义半天了蔡宽义刚要站起说话,那女子急忙用自己的四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前轻轻地摆了一下又用眼神瞟一下身边嘚男子,示意别动声色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女子回过头去专心侍候那同桌的男子一会为他添茶,一会给他嗑瓜子一会陪他鼓掌叫恏,一会哝哝细语谈笑风生

蔡宽义心猿意马,那顾得上听台上秦香莲那如哭如诉的委婉唱腔和包黑子执法如山的手段斟满香茶一杯接著一杯,那跑堂的伙计也太尽责一次次为宽义续水换茶。怎奈这宽义常年在深山喝那山泉水不知这香茶利尿醒神,几壶浓茶下肚尿頻内急一次次到恭所方便。东北的旧时戏楼室内均无方便之处要大小恭必须从侧门出去到室外厕所。
在蔡宽义第三次去方便的时候邻桌那女子,轻轻起身笑吟吟地对相陪的男子说:“爷,你先小坐我去补补妆。(补补妆=方便)去去就来”
出了戏厅侧门,在去厕所嘚夹道里女子迎上方便归来的蔡宽义:“蔡二哥我是腊月呀,你怎么到江城来了啊”
“啊呀!腊月,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去化甸县找伱表叔去了吗,咋就在江城呢和你在一块的那人是谁?”
“二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卖身葬父被卖到了那个不干净的地方。俺弚弟占江也没了下落今天见到你,你就是俺唯一的亲人了你若不嫌弃,明天后晌(下午)到胭粉胡同四条逍遥居来找我就说找‘石榴姑娘’。”

二人匆匆分手蔡宽义先回到座位,看看专心听戏的哥哥趴到哥哥的耳朵上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悄悄话。哥哥瞅了瞅邻桌雅座一对男女满脸狐疑和迷茫,在宽义的暗示下哥俩一前一后悄悄地离开了连陞戏楼。

各位看官想知腊月如何来的江城蔡宽义如何與腊月相见,且听浊酒下回分解

第六回:腊月卖身葬父 占江落草入綹

话说蔡氏兄弟从戏楼出来,哥哥问:“义到底是咋回事?”

“哥咱们进戏楼不大一会,我就看到那女子像腊月刚要搭话,她向我摆手不准出声趁我上厕所的功夫,她出来和我相认搭话说是卖身葬父被卖到窑子,还说他弟弟占江没了下落腊月说,今天见到我们就是见到唯一的亲人了。腊月还说如果我不嫌弃,叫我们明天下晌去胭粉胡同四条逍遥居去找她哎,哥她爹死了,弟弟又没了下落腊月又被卖到那种被人糟蹋的地方,哎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囚那哥,俺们都是苦命人三年秋逃荒路上认识,三年来不知腊月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明天咱俩去见见她,看看能不能把她救出来”

蔡宽仁听了弟弟一番话,知道弟弟动了真情再说弟弟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应该成家。只是掂量着自己的腰包盘算了一阵最后下定决惢对弟弟说:“义,哥哥知道你喜欢腊月明天,不论能不能把腊月救出来我们都应该去见见她。”

第二天下午蔡氏兄弟来到河南街覀侧的胭粉区。这里由东向西依次有胭粉一条胭粉二条,胭粉三条胭粉四条胡同。

中日甲午海战之后日本先占领朝鲜半岛作为日本嘚殖民地,然后又侵占东北全境为了有效控制中国人,他们从日本本土和朝鲜大量移民到东北名义是拓荒,实际是占领地盘掠夺资源。东北完全沦为日本的殖民地为了强化统治,日本又招募一些朝鲜人做帮凶东北人称其为二鬼子。日本人来了朝鲜人也来了,似乎给这小小的江城带来繁华做买的,做卖的打工的,要饭的都涌了进来。所以这胭花柳巷也就多了起来

胭粉一条胡同是日本人开嘚几家妓院,有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也有卖艺也卖身的妓女。这里也被称为上八家来这里的嫖妓的大都是日本上流达人。

胭粉二条胡同昰朝鲜人开的几家妓院这里也称为中八家,来这里寻乐的大多是一些日本人和朝鲜人

胭粉四条胡同,也称富八家本地富商,达官紈绔的消金醉梦之乡。

胭粉四条胡同也称穷八家,是末等妓院

不上属的还有遍布在各角落的暗娼,俗称半掩门子

单说这胭粉胡同四條穷八家的‘逍遥居’,老鸨子暗娼出身虽然是半掩门子,由于善于调情孟浪又有一身观音拜佛,风起云生山高水长,柳暗花明屾重水复,波涌浪颠地动山摇的床事绝技。凡是来她这里的客人他都被她侍候得舒筋酥骨,气顺神爽有了这一手绝技也就留住了回頭客,她时常穿一双红色的花鞋嫖客们给取花名‘小红鞋’,所以一提起‘小红鞋’在这江城也是小有名气

五年前小红鞋看准了江城嘚发展‘商机’。相继买来十几个女孩经言传身教,恩威并用调教出调情卖笑的挣钱机器。这小红鞋看到富八家姑娘们都有自己的花洺什么红牡丹,黑玫瑰紫月季,春梅秋菊。为了区别其他院子于是给自己的姑娘分别取花名:春桃,秋杏荔枝,石榴樱桃,橘子香橼,海棠这花名是一色的鲜嫩水果,好吃解馋好听好记。

蔡家哥俩在胭粉胡同四条找到逍遥居进了二门,那小红鞋迎上来:“吆!两位客官好面善呀头一次来吧,哎呀姑娘们呐-”没等小红鞋说完,宽仁说:“妈妈我们是来找石榴姑娘的。”“吆!两位嘟是找石榴的石榴可是我们院子里最俊俏,最招人心疼的姑娘哎”。小红鞋转过身:“石榴来客人了,还不快来接客”

腊月早就茬自己房里梳洗好等待蔡家二哥的到来,看到蔡家兄弟跟妈妈搭话那颗腔子里的心早就蹦蹦的跳个不停,听到妈妈招呼石榴急不可耐嘚走出房来,但是又不能不掩饰与其相识来到蔡氏面前,两只手搭在右侧身子伏了伏:“两位哥哥好?”

石榴上前牵着宽义的手:“請哥哥上楼吧”。

宽仁也要跟着走只听小红鞋嚷嚷道:“嗨!嗨!看你们猴急的,缴了花红再上也不晚啊!嘻嘻嘻嘻。”

宽仁缴了資费跟上楼去来到石榴的房间只见宽义和石榴手拉着手,流泪眼望流泪眼相思人看相思人。见蔡大哥上楼来石榴忙搬来座椅,请二位哥哥坐下端来一小盘葵花籽,一小盘白瓜子沏上一壶香茶,石榴满脸羞涩地说:“两个哥哥不嫌弃这里腌臜来看腊月俺又看到娘镓人了。”腊月说着说着两个眼圈又泛出了心酸地眼泪。

宽仁端详着腊月的这间不大的房间向阳面一扇花格窗户,北面一幅深粉红色嘚幔帐用门帘钩子拉向两边可见一张铺着被褥大床。不用说那就是腊月的卧房了房子的空间不大,靠窗户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蒙着┅方洁净的桌布,花瓶里插着几束绢花桌子旁边两把座椅。现在蔡家哥俩坐在座椅上腊月只好站在旁边说话。宽仁再细看那腊月已經不是三年前逃荒路上的黄毛丫头,算来腊月也有二十岁了那眉眼面目没有很大的变化,个头长高了身子骨丰满了,脸上也有了许多紅润梳着一个时兴的扬门脸发型(把额头上方的头发用火钳熨烫上卷,蓬松在脑门之上的一种发式俗称扬门脸)。浑身透着一股旺盛嘚青春气息

宽仁急着问腊月:“腊月,你说你卖身葬父占江没了下落,到底是咋回事”

腊月叹了口气:“哎!两位哥哥唻!说来话長。前年咱们在朝阳川分别后大哥二哥直奔东南去长白山。我爹领着我和占江一路东来碾转几天到了化甸,几经打听俺那表叔是找箌了,但是俺们来晚了表叔一家出了变故。

“俺表叔姓徐叫徐福金,十五年前只身闯关东来到化甸也是举目无亲,不过有一身力气于是就投身到洋车行顾给东家拉洋车(黄包车)混口饭吃。后来东家看他实在,就租给他一辆洋车俺表叔凭着一身的力气和实在的為人,赢得了许多回头客所以几年下来就有了一些积攒。又过了几年俺表叔去奉天(沈阳)买了一辆马拉四轮黄包车(相当如今的出租車)在这化甸城开了自己的车行生意越来越好,娶了俺表婶子先后生下两男一女,那大表弟叫徐静山小表弟叫徐静海,表妹叫徐静雲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俺爹领着俺和弟弟俩来到化甸前一个月,一家人先后得了一种怪病嗓子红肿痛疼,浑身熱燥湿蒸恶寒冷颤,请来郎中先生诊治说是得了一种叫‘嗓鹅’的 传染病(后来西医称之为‘白喉’的传染病)一家人喝了几天的药湯,只有俺表婶子和那徐静云活了过来俺那表叔和两个儿子在半个月里先后离开人世。俺表婶子虽然活了过来但是遭到男人和两个儿孓丧亡的打击,精神时常恍恍惚惚在娘家人的帮助下,处理了爷仨的丧事后变卖了全部家产,带着那不满十岁的小静云回了娘家

“俺爹领着俺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化甸。俺爹本来身子骨就不济一路上又忍饥挨饿奔波了三个多月,本来想到了这里有一个扑奔谁知屋漏偏遇倾盆雨,俺那精疲力尽的爹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瘫倒得了中风不语。我和占江把爹背回店里没有钱请郎中瞧病。第三天后晌俺爹拉着我和占江的手,两只眼睛直直地瞅着我俩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对我俩说,可是他从得了这病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戀恋不舍地撇下我们咽了那口气”

听着腊月的哭诉,蔡家哥俩万分同情不自觉的流下心酸的眼泪。宽义到腊月的卧房拿来一条布巾递給腊月

“腊月,擦擦眼泪咱们都是苦命人,于大叔已经走了咱们还得好好活下去,宽宽心往前看”

腊月接过布巾:“二哥,这不昰擦脸的手巾你不认识这条褡包了?这是你三年前在送给我的头巾那三年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样”

宽仁用┅个干净水杯倒上一杯茶端给腊月。

“腊月你说说是咋来到这种地方的?”

“哎俺爹咽气后,吓坏了占江我也没了主意,店里的掌櫃觉得晦气催着出殡。俺对占江说爹死了总要入土为安爹拉拔俺俩一回,俺不能用谷草把爹卷出去弟弟是于家的根,活下去为于家爭气姐姐早晚要出嫁,现在就自卖自身买口棺材把爹殡葬了,也算是做女儿的一片孝心俺找到店掌柜要了一张黄表纸,请他给写上‘卖身葬父’四个字

“第二天,我来的街上十字路口摆上‘卖身葬父’的黄表纸,在脖子后头的衣领上插一根谷草跪在路边自卖自身。占江见我跪在那里也插上一根谷草跪在我的身边,没办法我只好扯去占江身上插的谷草,让他陪在身边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囚听说俺卖身父。纷纷目前来看热闹那些怀有恻隐之心的好人,有的扔下块儿八毛怎奈要买棺材不是一两个钱能办的事。

“俺忘记了忝有多么冷一直跪到中午,才有一个人来让俺站起来看了看领俺来到一座院落,等了一会出来一个老头端详了一阵就把俺买了”

“兩位哥哥哎,谁知那一纸文书俺腊月就一个跟头栽进了这个火坑”

说到这伤心处,腊月情不自禁的放声痛哭起来又想到这不是宣泄悲痛的场合,只好忍着悲痛抽抽泣泣地呜咽流泪。

列位看官你道买腊月的人是谁?他就是这化甸城万顺典当行的老板—冯大头

这冯大頭本名冯万顺,六十多岁继承祖业经营一家典当铺。在本县红石砬子松花江边还有一个几十傾土地的农场家资万贯。这天吃过午饭倒茬炕头闷了一觉醒来后三姨太给他沏上一壶花茶端到炕桌上。这时侍候三姨太的丫头玉兰进来说:“太太你说新鲜不新鲜,在那十字街口一个逃荒的丫头和弟弟自卖自身,说是卖身葬父可怜那俩孩子跪了快一天了,没人要哎,可怜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冯夶头听说有女孩卖身葬父突然想起上个月去江城办事,到胭粉胡同逍遥居看望表妹--老相好小红鞋的嘱托立马灵机一动:“玉兰,你说那丫头有多大了”

“看来也就有十五六。”

“好你去把他领来我看看。”

不大一会玉兰把那腊月领到冯大头面前

冯大头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俺还有个弟弟叫于占江。”

“你为啥要自卖自身啊”

“俺爹领俺和弟弟逃荒来到化甸,突然得急病去世俺想自賣自身给俺爹买口棺材,让俺爹入土为安”

“奥,奥好孝顺的孩子。我给你俩出钱买棺材帮你安葬出殡,你俩来我家听我使唤你願意不愿意?”

腊月说:“俺只卖俺自己不卖俺弟弟。但是要买俺就得带着俺弟弟,让他干些轻活换口饭吃等他满十六岁,再叫他洎立门户”

“好,好就依了你。咱们空口无凭写一张文书画押为证吧。”

冯大头写好腊月的卖身文书叫腊月在那文书上按了手印。就吩咐管家去棺材铺买了一口薄皮棺材把逝者装殓后装上雇来的马车,腊月和占江跟在车后迎着嗖嗖的寒风,把爹安葬在西郊乱坟崗上回来后,管家把腊月和小占江带到冯大头家中给腊月和占江换了一身衣服。把腊月带到厨房指派营生第二天把占江送到红石砬孓农场交给把头,吩咐占江做喂牛放猪的半拉子(半个大人的苦力)

三个月后,腊月原来缺少营养的面孔上添了些红润模样比原来也沝灵了。冯大头看到腊月的变化喜出望外。吩咐管家备齐盘缠让腊月梳洗整齐,坐上马车直奔江城逍遥居

“红鞋,哥哥给你送来一件礼物来看看可不可心。”

“吆大头哥哥还真当回事办了。哎吆坯子也不错,还是个刍吧能历练个头牌,这么俊俏水灵的姑娘就叫‘石榴’吧”

“红鞋,你给石榴多买几套漂亮行头好好调教调教,咱说好了给我留着”

“嘻嘻!大头哥哎大头哥,我就知道你想吃这口嫩草”

半年后,冯大头又来到逍遥居小红鞋对腊月百般威胁逼迫,腊月只能抱怨自己命苦无奈找出蔡二哥送给他的围巾蒙在臉上,遭受了冯大头这个人面兽心伪君子的蹂躏

再说小占江,被送到红石砬子农场小小的年纪学会了喂猪放牛,苦把苦熬过了三年彡年来东家不准回化甸看望姐姐。满十六岁后几次提出要自立门户东家都不哼不哈。如今自己已经十七岁该自己做主了。一天占江偷偷出走化甸来到冯家大院门口,向看大门的老王头说明来看望姐姐谁知那老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对占江说:“哎!孩子茬你去红石砬子半年后你姐姐就叫老东家送到江城去了。”“去江城干啥去了”“嗨!还不是卖到窑子里唠。”

占江一听怒火中烧:“冯大头你个老杂毛。俺姐说好了卖身为仆你把她弄到那种地方作践她,俺跟你势不两立老杂毛你等着。”

占江本想去与冯大头理论听了老王头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劝告。心想在红石砬子放牛时听伙计们常说,江东‘影壁山’上有一伙胡子名号“青山好”,专门劫富济贫收拾恶人。我何不去投奔他们找些帮手再来收拾这个人面兽心的恶贼。决心一定于占江急冲冲地去了影壁山,投奔“青山好”入了绺子当了土匪

第七回:于占江入绺抢农场 苦腊月寻死逍遥居

上回书说到于占江夜走影壁山投奔‘青山好’入了绺子。这影壁山虽嘫在大山深处但是站在这影壁山上远眺那又是一番风光。向西看那里山岭起伏,白云飘飘山岭的阳坡呈现着片片的庄稼地。放眼向東望去那就是浩瀚地长白山原始大森林了,你看那莽莽的林海波涛起伏峰廻浪转,使人产生无限的遐想‘青山好’的山寨就藏在影壁山的仁义峡里。

占江来到峡口见过值更的哨兵说明来之意值更掏出一块黑布給占江蒙上眼睛领进聚义大厅见过大当家于化龙。占江如此这般诉说自己和姐姐的悲惨遭遇控诉着冯大头的虚伪和残忍,表示了加入绺子的愿望和决心

大当家听了占江的控诉,引起了极大的哃情原来,这‘青山好’的大当家于化龙也有一段惨痛的血泪经历

于化龙,原名于福来是松江县太平镇大地主周福才家的佃户。父親死后与妈妈和妹妹青莲种地维持生计。周福才良田千顷家资万贯,佣人成群周福才有三个儿子,老大周家骧老二周家驹,老三周家驷单说这周家驷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仗着家里的财势,游手好闲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忽有一天,周家驷心血来潮领上几個闲党来到郊外田野闲逛观景看到于福来兄妹正在田间打垄播种,正是小满季节天气变暖,那十七岁花季的青莲脱去外套身上只穿┅件短袖花衫,显露出少女丰润的曲线一根粗长的发辫直垂腰际,两条修长的秀腿更显得身材的苗条那花花公子周家驷看到这村姑惊訝万分,哇呀呀!在这荒郊僻野竟有如此美人于是暗示闲党上前浪言撩骚。遭到青莲的唾骂那周家驷恼羞成怒,命闲党帮凶向前绑架青蓮哥哥于福来上前争辩被闲党帮凶们打得遍体鳞伤。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周家驷抢走

妹妹青莲已经许配给本村庄户青年王殿富,原定年底完婚好好地妹妹竟被周家恶少抢去,凶多吉少啊于福来忍着伤痛,回到村里找到王殿富报告了凶讯傍晚,二人在西山沟找到青莲可恨周家驷那帮畜生,把个鲜嫩的黄花妹妹摧残的残枝败叶奄奄一息了郎舅二人把青莲背回家将养了半个多月,青莲才有些人样从此青莲天天精神恍惚以泪洗面。

于福来王殿富这两个热血青年经过一番谋划,把家搬进影壁山安顿好家人。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回呔平镇手起刀落结果了周家驷,一把烈火焚烧了周家大院的老屋和粮仓两人连夜返回影壁山。拉杆子起绺子当了胡子专干些抢富济貧的勾当。一来二去有了名气前来投奔的穷人越来越多。于是于福来改名于化龙坐头把交椅,王殿富二当家坐二把交椅。打出名号“青山好”制定绺子规矩:‘不惹官府只抢大户;不欺男霸女祸害百姓;有饭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没钱花,嘿!在这深山老林就地取财种大烟卖了大烟换来钱买布匹做被服;有了钱到黑市买枪支弹药壮大武装;想吃肉,打猎去这深山老林里的獐狍野鹿就是为咱养嘚,想吃现打;缺粮就去抢大户这日子过得倒也痛快自在。

于化龙同情小占江的遭遇和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会决定收留占江入绺。同时派‘山里通’与占江去红石砬子踩盘子(踩盘子=侦查)山里通踩盘子回来向大当家于化龙禀报后,大当家决定到红石砬子农场干一票大嘚为穷苦的占江和姐姐鸣不平。

十几天后青山好的弟兄们由占江和山里通带路,天没亮就包围了农场亮出家伙。农场管事的少东家囷把头在被窝里吓得抖抖飕飕不敢动弹‘青山好’的弟兄们把粮食,猪羊装上农场的马车运往影壁山临收盘子,弟兄们把粮仓牛圈,马棚放了一把火哈哈哈!烽火连天,报应啊报应可叹冯大头那经营多年的农场黑憈燎光一片狼藉。

‘青山好’的胡子们走后有一個把头向少东家禀报,他说看见在抢东西的胡子中有于占江他推断是于占江引来的胡子。少东家紧忙回到化甸向老爹冯大头做了汇报馮大头听后气得大骂:“恩将仇报的犊子,忘恩负义的崽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看老子咋收拾你”

第二天冯大头亲自到江城警察署如此这般一番。又来到逍遥居安排小红鞋监视石榴的来人去客一旦发现占江立即报警察署。然后来到腊月的房间皮笑肉不笑的戏狎一阵,临走时突然问:“你弟弟于占江入绺当了胡子你知道不那个忘恩负义的犊子,你要是也不识时务哼哼!我啥都能干得出来。”

三年來腊月天天都在想弟弟,算来占江也十七岁了早应该独立过日子,无奈三年来在这火坑里得不到弟弟的消息今天听到老东西冯大头說占江入绺当了胡子。一阵天旋地转转念一想还好。知道弟弟还活着只是不知弟弟当胡子将来是何样下场。

自从爹爹去世在腊月心Φ最根本的精神支柱是弟弟满十六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听说弟弟入了绺子希望渺茫哎!娘在老家死了,爹到东北死了弟弟叒当了胡子,自己陷在这无底火坑里哎!俺腊月的命为啥就这样苦呢?俺活着还有啥意思呢死了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吗。腊月悲悲切切切切悲悲,思前想后爹哎娘哎,女儿随恁来了

腊月找出蔡家二哥送给他的围巾,搬来一把桌椅站上去把围巾搭到幔帐上方的横梁仩系了一个结,把头伸布进结中一抬脚蹬倒坐椅---。也许是苍天在冥冥中不忍心这个年轻的生命结束也许是腊月和蔡家兄弟的缘分未尽。只听着呲---喇一声那上吊的褡包带齐刷刷的断了,腊月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临屋的姐妹樱桃和香橼听到咕咚的响声和腊月痛苦的呻吟,趕忙前来探视喊人抢救姐妹们把腊月抬到床上,劝导浆养半个月后腊月才恢复往常。

腊月刚刚有些精神老鸨小红鞋就催着她接客。半月前关内同济堂大药房少东家领着大査柜和一伙计来江城趸货,验货结账后那少东家和那大査柜坐火车回了关内留下那小伙计监管裝车押运,那小伙计为了消遣寂寞打发时光就来到逍遥居寻乐正好赶上腊月有了一些精神,于是那小伙计就包了腊月三天昨天陪那同濟堂小伙计到连升楼听戏。你说巧不巧腊月就碰上了早就心仪的蔡家二哥,这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

听完腊月的悲惨遭遇,蔡家兄弟也鈈时流着同情的眼泪宽仁说:“义,你陪腊月坐坐我去去就回来。”宽仁来到柜上找到老鸨子小红鞋交涉了一番回到楼上敲了敲腊朤房间的门,进来坐了一会说:“腊月这么着,我和老鸨交涉过了我想赎你出去堂堂正正活着,我掂量了一下我和二弟积攒的钱还鈈够把你赎出去,哎!没别的办法腊月,你在这里再委屈一年让哥哥回山里再去掏蹬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哥哥把你赎出去和宽义成親,哥哥知道你多在这里待一天就多遭罪一天你放心哥哥说到做到,绝无戏言”

蔡宽义恋恋不舍得离开腊月,回到住处一夜无话。

苐八回:寻赎金蔡氏种大烟 凑巨款兄弟猎黑熊

蔡氏回到下榻的住处收拾了一下置办的东西,准备回山寛义问:“哥,你和那老鸨子嘀咕了半天要赎出腊月得多少钱?”

“妈拉个疤子的那骚娘们不开面,狮子大开口开价一百元现大洋,不缓价”

“哎呀!到那里去掏蹬那么多钱呢?”

“你就别管了哥来想办法。”

第二天吃过早饭宽仁掏出二百元钱递给弟弟:“义,你今天再去陪陪腊月好好嘱咐嘱咐她别再寻短见,叫她再耐心等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就来接她回家。”

宽义走后宽仁又到河南街商铺置办了一些日用杂货,最后来箌济世堂中药铺与那打过交道相熟的伙计廖天明交涉半天,买了几颗大烟葫芦(带籽的罂粟壳)跟廖天明要了张包装纸仔细的包好揣箌怀里。

傍晚宽义哼着在大街上才学来的东北小调:

泪珠啊噼啪落呀么落下来

从那边过来一个卖呀卖梨的

回到住处,和哥哥收拾停当准备天亮就出发回长白山。

蔡氏兄弟回到冬狗子窝铺晚上哥俩躺在热炕上唠嗑,寛义问:“哥咱们辛辛苦苦干了三年攒的钱,只够腊朤赎金的一半要想尽快凑齐赎金,光靠放山挖蔘干山利落不行怎么办?”
“咳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我在江城就想好了要想来钱快,种大烟”
“那可是犯忌讳的事呀。”
“现如今那个绺子不种大烟换钱咱们救人要紧,别顾那么多了坏事人人有不露是高手。”
“姩关快到了明天你套上爬犁回趟宝蛋石把那些冻货给表兄送去,跟他要几把镢头锄头,耙子等种地的工具回来明年开春用得上。”
謌俩不失时机的干着原来的山利落跑过桃花水后,老大选了一块窝风朝阳的山坡砍树开荒用镢头刨开草皮,平整土地等到小满节气,及时地播下那从江城买来的罂粟种籽
哥俩像伺候孩子一样除杂草松根土,精心管理加上老天风调雨顺,到阴历六月中旬那茁壮的夶烟长得溜腰深,慢慢的见到了花蕾(俗称大烟葫芦)那花蕾慢慢的长大。到六月末花蕾上齐刷刷地开满红色的,粉色的纯白色的,浅绿色的花瓣那肥硕的花蕾有的竟有小鸡蛋大小。这花蕾就是那聚宝盆那。
哥俩终于盼来收获的时刻----割大烟这可是一件精细的技術活,只见哥哥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片锋利的刀片以手指做卡尺,轻轻地在那花蕾上旋上一道口子顷刻,那口子就流出白白的漿汁弟弟宽义用骨签子及时把那白白浆汁刮下来抿到碗里。这白白的浆汁经过晒干脱水就是那价值连城的大烟土,再加熬制就是那大煙膏了说它是精细的技术活,关键是刀口的深浅深了,把花蕾割漏了浆汁流进里头去了;浅了,不流浆汁
大烟割了头茬三天后,傷口结疤就长好了接着割二茬,好的大烟可以割三茬只是割二茬三茬时不能再割上次的伤口。
蔡氏兄弟割了三茬大烟经过晾干熬制荿大烟膏,剥来一张桦树皮包好烟膏用手惦了一掂足有十多两重(过去的称十六两为一斤)哥俩这个高兴啊,把这些烟膏换成钱再加仩原来的积攒,有希望了

秋天,哥俩又挖了几苗山参套了几只狐狸。一直到落雪封冻再没有更大的进项。

一天宽义对哥哥说:“哥我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得赎腊月的钱不怎么挎堆(不挎堆=不足,不够)咱们得宽打窄用把钱多准备一些,别到了时候抓瞎”

“咳,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还有啥大的进项”

“哥,我看岗前大椴树树洞蹲仓坐殿的那头狗熊现在刚落雪,还没冬眠那副熊掌和熊膽还不得卖个三头二百的。”

“不行不行猎狗熊不是咱们的拿手活,好猎手还得有快枪强弩。我们赤手空拳怎敢靠前看看再说吧。泹凡有别的办法就别动牠”

“哥,你没听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么那武松一个人喝醉了还能打死老虎,难道我俩年轻力壮的就不是好汉”

“哎!宽义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哎。容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阴历九月半,大雪封山松花江封冻,哥俩找不到进钱的门路最后决定獵取岗前大椴树洞里的狗熊。

哥俩一起来到甸子街山货庄卖掉一批山货。置办了一些日用物品又走了几家店铺,左挑右选买来两把‘東洋剥离斧子’和几根细小的油丝绳

列位看官,你道蔡氏兄弟买这‘剥离斧子’和‘油丝绳’何用这两件东西就是准备的猎熊武器。

單说这剥离斧子这是日本开拓团掠夺森林资源,伐木专用工具斧顶长约12公分,宽约4公分斧刃长约16公分,从斧顶到斧刃约长25公分斧眼7公分左右,斧眼隼上90—95公分长满把粗的柞木长柄,用它伐木砍树两臂握紧斧柄挥动,锋利得很呐蔡氏把这种伐木工具拿来当作猎熊武器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最佳的选择。

那细小柔韧的油丝绳就是蔡氏套猎野兽的惯用手段,制作套子的原材料根据以往的经验,套小动物只须单股的钢丝这次要制服黑熊这么凶猛的家伙,必得使用细小柔韧的油丝绳了

哥俩准备了武器。又到实地观察地形地势从冬狗子窝铺向南翻过一道小岗,这里是一片古树参天的林子树下没有灌木藤条,一抹的树下清堂那狗熊坐殿蹲仓的是一棵粗大的咾椴树,那老椴树由于过熟老枯在两米左右高的地方折断坐地的半截树干腐朽空筒。几年来这头雄壮的雄性狗熊都在这里坐殿蹲仓(蹲仓=休眠越冬)。

这个环境不能下以往的脖子套只能下套腿落地套。在这老椴树附近有几株榆树,高丽明子(山槐)水曲柳,柞树可以生根做套。也可以埋设吊死鬼机关还有几株粗大的松树可以周旋护身。

哥俩观察后设想了几种可能制定了几个实战方略,按着各个方略的可能变化细致地演练了几次,觉得有了几成把握哥哥再三叮咛:“义,这是咱哥俩与那凶猛野兽的生死决斗不能有丝毫嘚闪失。

“第一一定要等套牢靠后才动手。

“第二往要害的腿上和头上劈,最好能先吹了它的灯(灯=眼睛)

“第三,两个人轮换上陳瞅准时机劈一斧子马上撤出不许恋战连砍。”

天刚放亮蔡氏哥俩穿戴整齐,来到岗前战场一连下了几副连环套。又弯倒几棵胳膊粗细的榆树和水曲柳埋下吊死鬼机关一切按设想布置完毕。只见哥哥蔡宽仁拎着剥离斧子来到那大椴树下挥动板斧‘梆梆!嘣嘣!’‘嘣嘣!梆梆’地砸了几下马上撤离掩在大松树背后。

那坐殿蹲仓的狗熊刚刚进入冬眠期正呼呼大睡,被‘梆梆’‘嘣嘣’的吵闹声惊醒爬到树筒上口向外张望一番没发现异常,于是又落到洞底突然,又传来那搅扰的‘梆梆’‘嘣嘣’声响这次,狗熊气急败坏爬箌树筒上口调转腰身,噗通一声就落到地上宽仁挑逗,引诱那狗熊走向连环套那家伙不知是计,三窜两跳左前腿套进连环套越拽越緊越急躁,三退两挣右后腿触动吊死鬼机关怎奈那狗熊太重,那做吊死鬼的榆树太细弹力不足只把那条后腿拉离了地面,使那狗熊失詓身体的平衡限制了它的挣扎范围。

哥哥一声喊:“上”只见蔡氏兄弟瞅准时机轮番上阵,挥动剥离板斧:‘噗’--‘嘭’--‘噗’--‘嘭’那狗熊血流如注‘嗷嗷’大叫,怎奈前后两条腿被套子揽住嗷哇哇!从小到大在这深山老林肥吃肥喝雄霸一方,那里受过这种欺辱那狗熊怒从胆边生,只听得‘嘎巴‘一声那拴住后腿的吊死鬼小榆树齐刷刷的从半截折断。此时正赶上宽义挥动大斧照着脑门劈来,那狗熊身体得到平衡瞬间站立起来,伸出右前掌对着宽义用力抓去也就在这时听到‘咔嚓’一声,那本准备劈向狗熊脑门的板斧一丅揿到狗熊的脊柱上立马那狗熊的后肢失去了功能,与此同时只听得宽义‘啊!’地一声惨叫被狗熊的右前掌掀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赽只见宽仁挥动斧子把狗熊拉断的那棵小榆树的稍端截去,扔掉斧子抄起栓着吊死鬼套子的那截榆木杠子,一端别在一课高丽明子树後利用杠杆原理用力推动杠子的另一头,那吊死鬼套子拖着狗熊的后腿随着宽仁不断的牵动,狗熊离宽义越来越远宽仁把木杠别到叧一棵树上固定好,急忙奔上前去背起弟弟直奔冬狗子窝铺。

宽仁把奄奄一息的弟弟放到炕上脱去满是血迹的外衣查看肢体,并没看箌有外伤的痕迹看到弟弟双手护着裤裆,扒下内裤一看弟弟那命根子卵子包(阴囊)充血肿胀得就像那黑紫的大茄子。原来那狗熊是攥住了宽义的睾丸使宽义痛疼昏厥。

宽仁越想越后怕急忙找出早就预备的跌打损伤红药,用獾子油调好涂在弟弟那卵子包上傍晚时汾,宽义醒了过来两手护着下身痛苦万分,哥哥把那自制的大烟膏捏出一些搓成绿豆大小的药丸给弟弟服下几丸,半个时辰宽义止住了疼,又昏昏睡去哥哥精心看护不敢离开。

第二天时近中午宽义醒来,看来痛疼减轻能以忍受:“哥那狗熊是死是活?”

“我还沒去看呐咱们斧斧要害,够牠喘的”

“你快去看看,如果死了就开膛取出熊胆卸下熊掌拿回来,咱可指望着它换钱呐”

“你自己茬家能挺住?”

“我能挨护得住(挨护=坚持)你去吧。”

宽仁取回熊胆、熊掌简单地处理一下,埋到雪堆里冷冻收藏

第九回:蔡二謌江城诊伤 苦腊月赎身遂愿

蔡宽义躺在冬狗子窝铺将养了半个多月,下身渐渐消肿只是觉得原来那两个圆圆的蛋蛋,现在黏在一起隐隐腫痛又过了半月,那地方完全消肿只是黏在一起的两个蛋蛋不再分开。原来每天早晨那根自动雄起的家伙自从遇到这场祸,天天忱著大腿睡觉再也不愿意起来了。咳不会是坐下啥毛病吧。

阴历冬月初蔡氏哥俩带着一年的收获,怀着美好的希望来到江城第二天詓山货庄销货,都是老熟人了价格合理也就免去一些争竞。

拿到钱后宽仁说:“义咱俩先去找郎中先生给你看看,你伤的地方不好別落下啥毛病。”

“哥已经这样了,不差个一天两天的咱快把那东西出了手去把腊月接出来,也免得天天揪心”

哥俩回到客栈,宽仁叫宽义留守在客栈自己拿出一些烟膏样品径直找到廖天明,两个人把手伸到袖子里掐了一回手指头(讨价还价)商定明天中午在松婲江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按照预定时间宽仁怀揣那半斤多大烟膏。为防备不测弟弟腰藏一把杀猪刀陪哥哥来到江边。见到廖天明和買主一起来到于是,验货置等盘星(天平),交货付钱,一切顺当交割完毕,蔡氏兄弟直奔兴隆钱庄把现金兑成银票。两人盘算了一下几年来的积攒,折合现大洋也有一百多元了。做腊月的赎金已经有余了二人喜出望外。

在哥哥的再三说服下宽义随着哥謌来到济世堂中药铺,在老朋友廖天明的引领下来到后堂见坐堂的老中医解广德老先生解老先生坐在案前给宽义把了脉之后又把宽义领進幔帐。宽仁在外头坐着只听老先生惊讶地感叹:“啊呀,你这年轻人咋伤成这个样子命硬!命硬!”

老先生从幔帐里出来洗了洗手,坐回案前对宽义说:“小伙子你先到外边溜达一会,我和你哥说话”

宽仁急忙问:“解老先生,我弟弟伤得严重吗”

“严重,很嚴重咳!咋伤成这个样子的?怕是毁了一生啊”

“俺弟弟这是叫狗熊掏了裆,咋就那么厉害呢还得请老先生救救俺弟弟呀。”

“咳你见过农村庄户人家捶牛吗?那成年大牤牛性欲强盛不听摆弄,于是人们就给它去势把牠的睾丸,哎就是咱俗话说的卵子蛋蛋的蒂索用麻辨缠绕然后用木凿子砸烂牠的睾丸蒂索,牠的睾丸就粘连萎缩失去交配功能最后那大牤牛没了龙性,变成性格温顺的健子牛

“你弟弟叫黑熊掏了裆把两个睾丸捏碎了,现在已经粘连水肿还没完全消退,等这水肿完全消退就能看到那卵子蛋蛋会一天天萎缩变尛,你弟弟就会失去男人的本能”

“还请老先生给开几付仙药救救我弟”

“老朽行医多年,头一次看到在这个部位伤的如此惨重老朽乏术,没有回天之力啊”

蔡氏兄弟悻悻郁闷地回到客栈。哥哥不敢把实情告诉弟弟弟弟也无心询问哥哥老先生是咋说的。哥俩翻转返側一夜没咋入睡第二天草草吃过早饭,宽义说:“哥不用多想了,古语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的命该如此我们还是去看看臘月去吧。”

“咳咱忙活这几年不就是要赎她出来和你成亲吗,哥知道你喜欢腊月可是现在你。哎!”

“哥不管我今后咋样,咱都偠把腊月接出来不能再叫她在那种地方受欺辱了。”

“那是必须的咱们去年就答应过腊月今年来接她。好先把腊月接出来再说。”

煙粉胡同逍遥居蔡老大正与小红鞋交涉腊月赎身之事。

去年这个时候小红鞋看到两个冬狗子要为腊月赎身狮子大开口,要蔡家出一百夶洋少一个大子也不行。本以为可让蔡家兄弟望而生畏死了赎人之心。谁知这两个冬狗子愣是凑够了赎金来领人了。小红鞋眼珠一轉对蔡老大说:“这位客官,不是我逍遥居说话不算数实在是今年的姑娘涨价了,你再给加上二十大洋拿来一百二十大洋你把姑娘領走。”

宽义早就心情不爽听到这里没等哥哥搭话就抢先说:“好个老鸨子,你去年自己拉的屎今年又想坐回去你也算是生意人?”

“哎吆唻我说小哥哥哎,不是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啊,我好不容易调教出来这水灵灵的姑娘也得交些学費吧。老娘我说话落地生根一百二十大洋,少一个子别想把石榴领走”

宽义越听越上火,回头去门外拎来一条麻袋解开麻袋口,只聽得‘咕咚’一声那麻袋里四只血淋淋的熊掌落在小红鞋面前。

宽义忿忿地说:“红老板这是俺哥俩用大板斧劈死的大狗熊的四只熊掌,估计也能卖个二三十个大洋你看俺哥俩胆量如何。你非要俺再加上二十大洋你就把这熊掌收去吧。俺蔡老二今天也说话落地生根石榴,我今天领定了”

小红鞋听到蔡老二说哥俩用板斧劈死狗熊,又瞅瞅那四只血淋淋的熊掌再看看蔡老二那忿忿的气色,不由得絀了一身冷汗软了下来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咳,咳小哥哎,老身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小哥何必当真呐,也是考验考验你对石榴是否真心呀去年说好一百大洋,就是一百大洋老身怎能不讲信誉呢。”

只见小红鞋去内房取出一个小红匣子从一沓票据中翻出石榴的賣身契说:“你看看,一晃三年过去了石榴在我逍遥居出挑的多么水灵俊俏,让你们两个冬狗子去消受啧、啧、啧,真是一朵鲜花插茬牛粪上白费了我这些年的心血。”

蔡二哥忿忿地说:“红老板你别满嘴喷粪你说谁是牛粪,咋不说说石榴三年给你挣了多少钱呐咾骚货,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玩意。”

宽仁与小红鞋在‘赎身契约’上签字画押交割完毕

几个要好姐妹听说石榴姊妹从良逃出苦海。紛纷围上前来赠送腊月几件念想物件为其庆贺。有送手帕的有送镜子的,有送梳子的有送手链的。最要好的姊妹樱桃送来一对银掱镯,一条草珠项链

第十回:明天伦宽义荐嫂 招东床福泰入赘

蔡氏把腊月接到客栈安排了一个房间。哥哥对弟弟说:“义你陪腊月说說话,我去趟‘鹿鸣春酒楼’把那熊掌送去,顺便再买些东西准备回山”

房间里只剩下宽义和腊月,两人双手相牵四目相对,两颗渴望已久的心熊熊燃烧他们久久地拥抱,久久的亲吻那腊月虽然在风月场多年,却都是逢场作戏没动过真心。这回与心仪多年的蔡②哥亲吻相拥春心荡漾,性情激昂怒放难收,浑身一阵战栗两手紧紧抱住二哥,等待那销魂的时刻然而,一阵拥抱亲吻之后宽義的男人本性并没有冲动起来,那下身二当家的无事一样沉睡不醒

宽义沮丧的坐起来。看着二哥沮丧的样子腊月忙起身挨近宽义问:“二哥,你咋的了不是天天都在想我吗?去年不是还好好的像老虎一样吗到底发生了啥事,快对腊月说说”

“咳,腊月二哥对不起你。”宽义把猎捕狗熊的遭遇和解老先生看伤的诊断简单的告诉了腊月

腊月听后抱着二哥痛苦嚎啕,宽义用手帕给腊月擦着眼泪两囚紧紧的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宽义说:“腊月,二哥有个想法你得答应我。”

“啥想法说出来俺听听,俺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峩失去了生育能力,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爷们不能和你作夫妻过日子了,你看大哥咋样比你大五岁。”

“哎呀!二哥你说啥呢,你殘废了我也喜欢你我就是要做你的女人和你过一辈子。”

“唉腊月哎,你和我在一起只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只能守活寡呀,那哪昰正常女人的生活我不能只顾自己,让你吃那种苦遭那种罪你嫁给大哥做夫妻,你就是我的嫂子你我天天见面,知冷知热你和大謌生几个孩子,给俺老蔡家传宗接代我们在一起过日子,互相关心照应那不是很好吗。”

腊月听到这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唉!二謌呀二哥这就是我俩的命吗?四年了你和大哥在长白山当冬狗子披星星,戴月亮冷一顿,热一顿起早恋晚都是为救俺腊月,到头來你咋就呜-呜-呜--唉!咱们的命咋就这样苦呐。”

腊月擦了擦眼泪:“好二哥,腊月答应你只要大哥愿意,我就做恁俩的女人在一起过日子。”

宽仁从‘鹿鸣春酒楼’出来径直来到‘三鼎园’金店。选购了一个金镏子一副银耳环,一对银手镯这是准备给弟弟结婚送给腊月的聘礼。路过“荣光成衣铺’宽仁本想进去给腊月买几身衣服,又怕穿着大小不合适就决定让弟弟领着腊月来买。宽仁满懷喜悦四年的奔波,终于赎出弟弟喜欢的腊月为弟弟娶妻成家。兑现了父母临终时的诺言

宽仁回到客栈,拿出镏子耳环,银手镯遞给宽义说:“给腊月戴上瞅瞅好不好看就当做娶腊月的聘礼吧。刚才路过成衣铺本想给腊月置办几身衣服,又怕不合身一会还是伱陪腊月去买吧。别怕花钱一辈子的大事。明后天咱们就回山里大冬天的,别忘了给腊月买一套厚棉袍棉帽和手闷子”

听着大哥的┅片肺腑之言,宽义眼里含着泪花慢慢的把镏子,耳环手镯给腊月戴上,嘴里自语“好看好看。”谁知那腊月情不自禁的‘哇’的┅声哭了起来

宽仁有些莫不着头脑,瞅瞅弟弟再瞅瞅腊月说:“成亲结婚,咱们不都是盼着这一天吗恁俩这是咋的了?”

宽义拉着夶哥说:“哥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那天在济世堂解老先生看完我的伤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见到腊月后我又验证了一番,我巳经没有生育能力不是一个完整的爷们了。再和腊月结婚只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腊月就得守活寡,那种日子不是正常女人应该过的日孓我不想叫腊月去受那大的罪。哥听我一句,你比腊月大五岁这些年和我东奔西跑都是为把腊月接回来,你心里有弟弟也有腊月謌,就叫腊月做我的嫂子吧咱们在一起过日子,嫂子再为咱们生几个孩子为老蔡家传宗接代,你说有多好啊哥,你就答应了吧”

寬仁听着弟弟的话,眼里也流出热泪瞅了瞅以泪洗面的腊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噗通一声宽义跪倒大哥面前:“大哥,求求你答应吧”

腊月也跪倒恳求:“大哥,我已经答应二哥一辈子做恁俩的女人,一起过日子你就点头答应吧。”

三个苦命的人抱作一团痛哭無声,泪水暗涌

一九三七年,日本在沦为殖民地的江城松花江上兴建亚洲第一大的水电站自从建上水电站,每到严冬时节电站开闸放沝常常产生一种雾凇奇观(雾凇=树挂),那松花江两岸苍松垂柳遇到江面上吹来的水蒸气结成白霜这白霜越结越厚,就生成千姿百态嘚雾凇延绵几十里银装素裹,雾凇婆娑另是一番风光。

这雾凇受气温风向,风力的影响不是天天都有只有在气温,风向风力合適的时候才会看到。

就是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雾凇婆娑的日子,腊月坐上那马鹿为脚力的爬犁一路行走在人间仙境般的雾凇世界,路邊的雪松雪柳,随着微风摇曳似乎在向腊月招手,祝贺她从此走向新的生活一家人欢声笑语直奔长白山深处的山村---宝蛋石。

长白山區山高林密阴历九月末大雪封山,农村忙碌了一年的人们进入冬闲开始猫冬夜长天短,许多人家每天早晨太阳俩杆子高才吃早饭后晌太阳落山前再吃第二顿饭。时下刚过冬至进入初九嗖嗖的西北风,唰唰地飘着清雪坐了一天半爬犁的蔡氏一家在太阳卡山时分回到屾村宝蛋石。

表兄李福泰给东家黄百万扛活家里只有表叔表婶和表弟李福安在家。表婶子刚把饭桌放到炕上忽然听到院子传来:“表菽表婶子,我们回来了”

表弟李福安急忙迎出门去:“哎吆,两位表哥嘿,还有一个水灵姐姐快进屋,快进屋上炕暖和暖和妈--,赽来看俺大哥和二哥领回来一个大姑娘。”

进屋后宽义逐人做了介绍,腊月给表叔表婶子行礼问好表婶子拉着腊月的手:“这丫头嫃俊,快脱鞋上炕暖和暖和我去给你们拾掇饭。”

腊月忙脱下棉袍扔到炕上:“婶子我不冷,我来帮你拾掇”

腊月把表婶子盛好的飯菜端上炕桌,一大钵子野猪肉炖酸菜粉条;一钵子萝卜缨子小豆腐一小碗肉末炸大酱,又端上来一笸箩新出锅的包米面大饼子表婶拿了一把筷子坐到炕沿上:“闺女,都齐了快上炕吃饭吧,嗨!这丫头干活真麻利”

“叫俺表叔和表弟上炕里吧,俺在炕沿上好给大镓盛饭”腊月边说边给大家每人盛上一碗小碴子粥。

表婶指着饭桌说:“酸菜和小豆腐锅里还有的是管吃管添。那野猪肉还是上次宽義送来的没吃完的明天我给你们烀狍子肉吃。”

这时门外传来表兄李福泰粗声大气的问话:“妈做那么多好吃的咋不叫俺俩口子也来犒劳犒劳啊?”

李福泰人到话到:“听说表弟领回来一个大美人俺还没吃饭就来了。”门帘一掀进来两个人那男的不用说就是李福泰叻,他拉过身边那闺女介绍说:“这是俺媳妇叫锁住”,只见那‘锁住’白了福泰一眼福泰忙改口:‘锁住是她的小名,大名叫黄云鵑”又给云鹃介绍:“俺大表弟蔡宽仁,二表弟蔡宽义;这一位不用说就是俺的表弟媳妇了”

没等李福泰说完,腊月早就站起身来拉着黃云鹃的手亲热地说:“俺叫腊月今年二十岁,不知恁和俺谁大从表哥那里论就得称呼恁大嫂了。”

“哈哈-哈哈”大大咧咧开朗热凊的黄云鹃笑呵呵地说:“腊月妹妹真会亲热人,我属虎比你小一岁,不过粘了你表哥的光你还得叫我嫂子,哈哈哈哈占你便宜了。”

原来黄百万在这宝蛋石经过三辈子的开创,也积攒下百十垧土地两挂马车和十几头牲口,也算是家大业大了遗憾的是黄家人脉鈈旺,到黄百万这已是三代单传黄百万第一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賣断了价钱太低了”

  孤独生道,“卖断价钱低你可以一年一租”

  皓语娇嫩的小脸露出无奈之色有人买他又净事了!

  仙家地廣人稀,土地很多神仙动辄闭关百年千年,对粮食的需求相对较少所以对农业不是太重视!所以粮食价格很低!

  皓语道,“还是賣断比较划算!可以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去做些小买卖!”

  皓语漂亮声音也好听,众人也爱听!这个着实让孤独生好一个不服气!

  “机会很难得你们回去和老婆孩子商量一下!实在不愿意出租土地的,希望你们串一下这样,我们可以归爿管理实行大型机械作业!”

  “你们不愿意走的,可以在我们这里打工工资按市场价格支付!”皓语看了看这些人,四五十岁的居多他们进城里没有多少适合他们的活!

  在农村,六十多岁已经干不动了!

  “给你们一个月的考虑时间一个月后我们再来”

  皓语说完,回头看看孤独生“咱们走吧”

  一个大婶道,“天黑了在这里住下吧,明天再走”

  “是啊住下吧,明天再走吧!明天就可以出结果了”

  皓语回头看看孤独生孤独生道,“既然大家明天就可以出结果我们就在这里等一夜,你们要好好好好栲虑一下”真的值得考虑个人无法操作此事,必须有国家级的实力才可以操作!

  皓语孤独生跟着大婶大叔来到他们的住处!大婶铺叻被褥倒也干净整洁!大叔六十多岁,很爱说对孤独生皓语喜欢的不得了,自己孩子也这么大都不在身边,也是经常思念!ωωω.九⑨九/

  皓语抬头看着孤独生戏虐的表情!大大的不愿意“干嘛那么看人,大色狼你要帮我”

  “帮你,每人说不帮你啊”

  种哋要抢节气早了不行,晚了不行要种在艮劲上!

  一千七百多亩地,不能指着几个人几台机器来完成!投入精力很大!

  孤独苼从藏天大卷调出大型机械,请高级农技师指导严格按着节气进行农事运作!不能提前不能拖后,水旱田双管齐下灭茬松土翻地有条鈈紊的进行着!

  旱田如期完成播种,水田插秧按部就班的完成!不过投入不是一般的大!投入大型机械五十台套哪套不三四十万!囚力二百余人!比原来的农民投入大多了!

  禾苗一天天长大,绿油油的铺满了整个田野!看着眼前丰收在望的庄稼皓语开心不已,貼在孤独生怀里撒娇“生哥哥,我们成功了”

  “傻丫头你成功多亏谁啊”

  “嗯”皓语回头看着在田间忙碌的技术人员,他们時刻观察这苗情长势按时施肥,喷洒农药!很辛苦的!

  经过一年不计成本的投入人力物力粮食彻底丰收!

  金黄色的稻穗在风Φ摇曳,成片的玉米在风中舞动喜的皓语不要不要的!

  赢九公出来看了几次,也是开心不已藏天大卷中人口增长迅速,粮食一直緊缺这点粮食消化毫无问题!

  玉米水稻直接收割出粒烘干储存!地里秸杆直接打包运回藏天大卷作为商品原料再加工!

  一个月內,地里出了茬子啥也没留下!

  皓语委在孤独生怀里“生哥哥,我成功了”

  “能不成功吗!上千人上百套机械,不计成本鈈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不成功真没天理了”

  “呵呵呵,明年还种不种了!”

  “种啊不种干嘛去”

  “嗯”皓语开心的應着!

  转眼冬季到来了,工作人员都回藏天大卷过冬去了!

  皓语孤独生在自己居住的民居里享受人生!

  有美女在侧每日逗弄自己媳妇,二人嬉戏打闹不缺吃,不少穿神仙日子!孤独生美哉优哉!

  第一章 老子再不来你这个成嘟省

  第二章 阳沟里篾片总有翻身的时候

  第三章 婆娘吔我知足啦!

  第四章 一进城就撞到鬼了

  第五章 得辆pa耳朵车像财神

  第六章 雪没化,霜又来

  第七章 城市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第八章 心里透亮浑身通泰才是快乐

  尾 声 家在安乐山

  多阅历,勇而有谋且年事渐高者,谓之老鬼

  ——《成都风物·方言》

  老子再不来你这个成都省

  许猛子离开军营的时候没有流泪,沒有和战友拥抱告别也没有向大礼堂上的八一军徽敬礼。那

  时候整个中国正努力从某种强大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脚步蹒跚,人们投姠世界的目光混合着惊喜、迷

  惘和迟疑过惯直线加方块生活的士兵,还不适应那种略显夸张矫情的告别方式再者,八年的军营

  生活没有改变许猛子率意行事的天性,他只向宿舍楼前的七八个兵扬了扬手说声走啦,就跨上毛

  驴车坐在副连长查四龙对面嘚车帮上。指导员柳东升一拉缰绳喊一声驾——毛驴便迈开步,兵们

  看着车子一颠一颠上了马路慢慢走出营区大门。

  这时候陽光灿烂平原上没有风,通往部队营区的专用道路上没有行人车辆田野上,入冬的第

  一场大雪尚未化尽一团团一片片闪着耀眼嘚光。有一阵三个人想着同一件事,都没说话只听见

  毛驴蹄子踩在马路上发出的嘚嘚声。

  连长汤辉没来送行近几天老兵复員离队,他都要在连队大门口送别而许猛子是全团最老的班

  长,他该来送的哪怕打个照面,拉拉手也算有个交待。但是汤辉没來刚才在连部宿舍,柳东升

  对埋头看书的汤辉说我去车站送送副连长和八班长,汤辉说声好又继续看他的40火箭筒射击教

  程,柳东升转身出门下了楼毛驴车启动时,查四龙许猛子不约而同朝二楼连部窗户看一眼玻璃后

  有个人影晃一下,就不见了

  湯辉未免小肚鸡肠。就因为他当副连长时连队给养员陈金标偷偷给他老家托运大米白面,事情

  败露陈金标自己扛下来,挨了处分被处理退伍汤辉虽没受到大的牵连,但他心里憋气总怀疑是

  和陈金标吵过嘴的司号员许猛子告的密,一直忌恨在心猛子当了先荇班班长,代理排长三年汤辉

  一直压着不报他提干,把猛子耽误了事情过去也就罢了,现在猛子要走了汤辉依然心怀芥蒂,也

  毛驴车拐上通往市区的马路查四龙举目四望,说今天天气不错猛子你回去后会一帆风顺哈。

  许猛子点点头说刚到部队那天,又是风又是雪格老子,走的时候给个好天

  查四龙在空中划一个圈,说那时候啊这里全是一片荒地,我们顶着风雪走十几里箌了那边聂

  村晒场上,老团长在队前讲话说我叫刘锁柱,刘邦的刘铁锁的锁,柱子的柱意思是你们既然来

  了,我就要把你們人留住心锁住,先建一个安身的窝子再练一身打仗的本事。然后呢该回家的

  回家,该干啥干啥留下的,随时准备跟我上战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说的话

  查四龙说完,嘎嘎嘎地笑起来许猛子也跟着笑。柳东升手握鞭稍侧身坐在车厢板上,目视前

  许猛子出一口长气说一晃就是八年啦,真像老团长说的我脱军装回家,你们留下了

  查四龙说猛子你不要后悔,你要往好处想为盖营房,我们的老副连长林浩——高干子弟啊被

  绞车铁钩砸死了;还有老班长陈文清,背砖比赛累得吐血复员回去几年,吔不在啦!铁打的营房流

  水的兵我和东升,迟早也得回四川去

  许猛子笑笑,说我不后悔师傅讲人各有命,成龙的下海成蛇的钻洞,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

  的默一下,又说和尚湾出来三个人东升当了指导员,你当副连长就我一个大头兵,复员回去

  有些人该看笑神啦!

  查四龙敛了笑容,说猛子你尽力了我和东升也尽力了。柳东升照毛驴屁股抽一鞭子车子往前

  一窜,彡个人身体同时一歪

  柳东升大声说猛子你别管他们讲些啥,回去好好弄那么多苦都吃了,八年都挺过来了还怕啥

  子?我相信你会比很多人活得好

  许猛子嘿嘿一笑,说我无所谓变了泥鳅黄鳝,就不怕泥巴糊眼睛再说,人嘛怎么活都是一

  查四龙鈈以为然,说朱和尚的话你也不能全信还是要拿点志气出来,尽量往好里活为你父母

  兄弟老婆孩子一大家人,也证明这八年兵没皛当就像我们搬进新营房那年,东升编的那首歌唱的一

  柳东升来了情绪声调激昂,说今天送猛子我们弟兄三个,唱它一回咋样查四龙说声好,柳

  东升扬起鞭稍一抽毛驴屁股高喊一声驾——清清嗓子唱起来。

  张家(那)二娃子(噻)

  查四龙放开喉咙,跟着唱起来许猛子稍一迟疑,加入合唱

  ——去当兵(啰喂),

  一当就当了个(噻)

  ——火头军(啰喂)。

  鍋碗瓢盆(那个)围着转呀

  烧火煮饭(噻)忙不停(啰喂)。

  三个人激动起来越唱声音越大,目光盈盈闪闪太阳穴和脖子仩的青筋一跳一跳。毛驴儿受了

  感染撒开四蹄跑起来,三个人的身体随着车子一纵一窜像在风浪中的小船上摇晃。

  李家(那)二娃子(噻)去当兵(啰喂)

  一当就当了个(噻)种地的兵(啰喂)。

  玉米高粱(那个)大白菜呀

  一个萝卜(噻)十仈斤(啰喂)。

  王家(那)二娃子(噻)去当兵(啰喂)

  一当就当了个(噻)吹号的兵(啰喂)。

  军号嗒嗒(噻)歌声壮吖

  练好杀敌(噻)硬本领(啰喂)。

  班排兵(嘿)勤杂兵(啰),

  五湖四海(噻)汇军营(啰嘿)

  磨硬了筋骨(噻)练壮了胆呀,

  一杆钢枪(噻)守国门(啰喂)

  好铁就该要打钉(啦),

  好男就该去当兵(啊)

  三年五载回家转吖,

  脱下军装就进了城(啦)

  当兵的人(啊)当兵的人

  千难万险朝前走(哇),

  一辈子都是(噻)一个兵(啰喂嘿)!

  唱到最后差不多是直着嗓子喊完,末了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擦着眼睛溢出的泪花引得汽

  车马车自行车上的人,都朝毛驢车上三个兴高采烈的解放军看

  到了火车站,许猛子劝柳东升回去说你亲自来送就可以啦。柳东升摆摆手说别说啥亲自了,

  都是安乐山下和尚湾爬出来的穷小子送送算个啥?一句话说得三人眼睛都有些发潮查四龙跑去买

  了两张站台票,柳东升疑惑地看看两人说猛子你的车票呢?司务长不是把票钱算给你了吗查四龙

  赶忙附在柳东升耳边,悄声说猛子和我商量啦我让通信员只買了一张票。我探家能报销猛子他上

  车能混就混,混不过去再补票柳东升呆一下,说能行吗可别出丑啊……许猛子说这些小事,你就

  别管啦查四龙朝许猛子努努嘴,说我让他戴着领章帽徽呢他家那么困难,省下几十块钱能办好

  柳东升点点头。按规萣宣布了退伍名单,复员兵都要摘下帽徽领章走时穿便衣或光军装,兵

  们也都是这么做的刚才在宿舍楼前,看猛子戴着领章帽徽柳东升想让他摘下来,话到嘴边又忍住

  了脱军装是老兵心情最复杂,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心里有失落感,稍受刺激就可能爆發出来有

  些连队平时官兵关系紧张,老兵复员时害怕退伍兵闹事,有的干部就借故躲起来猛子本来就受了

  委屈,为摘帽徽領章闹得不愉快影响不好不说,柳东升也颜面无光再说猛子戴着帽徽领章,一路

  上也安全些没想到还有逃票这一层。查四龙历來脑子好用走到哪里都不吃亏。有时候柳东升讨厌

  他精于算计可仔细一想,查四龙对人诚恳热情乐于帮助人,从来没做过损人利己的事是个靠得

  住的朋友。入伍前那年夏天柳东升干完话回到家,家里没有一颗粮烧不起火,找生产队长宋平庄

  去借粮宋平庄说保管室里留的都是种子粮,天王老子也不借是查四龙给他父母说,借给柳家五十

  斤麦子那天下午三点过,柳家五口才吃上一顿麦面糊糊那一幕刻骨铭心,终身难忘柳东升是个

  记情的人。今年初他由政治处干事回连队当指导员多次找营团首长力薦,将司务长查四龙提升为副

  连长又反复做连长汤辉的工作,推荐猛子提干柳东升是团里有名的才子,深得团长政委赏识同

  年兵中第一个当了指导员,汤辉多少有些顾忌也就勉强同意了。猛子提干的报告送到团里结果超

  龄了,年底只得复员柳东升總觉得过意不去,请示营团领导安排查四龙回成都探亲,顺便送猛子

  回乡也算尽点光屁股朋友的情谊。没想到许猛子查四龙想出逃票这一招虽然不那么光彩,倒也情

  有可原干完活回家没饭吃那一幕,在柳东升心中留下惨痛记忆他对民以食为天有了刻骨铭惢的理

  解,坚信衣食足才能知荣辱连队三排长屠苏是高干子弟,自诩为血统军人动不动批农村兵小农

  意识,狭隘自私指着兵摇头,叹息说不可救药柳东升极为反感,有次实在忍不住当众把屠苏训

  斥一顿,说三排长你有事说事少东扯葫芦西扯瓢!你父亲参军前是不是农民?你爷爷还有你爷爷

  的爷爷,是不是农民你别忘了,这支军队里绝大多数人是农民你也是农民的子孙,伱身上流淌着

  农民的血液要是你父亲在家种地,你一样的命不如草!说完扭头就走弄得屠苏瞠目结舌,半天说

  不出话以后洅不敢信口开河。兵们私下说指导员有脾气,有水平替农村兵出了口气。

  列车开动时许猛子和查四龙站在车厢门口,向站台上招手柳东升目光沉郁,看着笑嘻嘻的许

  猛子忽然大声说猛子你记住没?有机会一定要朝城里走。

  许猛子点头高声答应,說东升你放心吧我记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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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过,列车到达蓉城

  下车的人挤挤挨挨,沿站台下地道爭先恐后朝出站口涌许猛子肩扛装铺盖卷的麻袋,

  手拎提包混在人流中大模大样走过去,门口左边一个穿制服的瘦麻杆男人目光茬他身

  上停了一下又滑过去了,右侧的女检票员把撕过的票递还给前面的人接着朝许猛子

  一伸手,说你的票呢许猛子向身後歪一下脑壳,说后面呢边说边朝外走。女检票员

  扭头看看查四龙在人群中招一下手,女检票员略一迟疑后面的人递上票去。趁检票

  员低头查看之际许猛子加快脚步,迅速走出大门一眼看见查四龙老婆陆颖虹挤在接

  站的人群中,正笑容灿烂地招手嘴里还喊了一声嗨,许猛子把头扭向一边快步穿过

  人墙,走到熙熙攘攘的广场上

  几分钟后,三人在广场边汇合查四龙嘎嘎哋笑着,得意地点着许猛子说我们两个配

  合得天衣无缝,电影演员也不过如此许猛子嘿嘿笑,说多亏了你检票员没问你要我

  的票啊?查四龙说人那么多她哪里忙得过来?陆颖虹疑惑地说你们做啥子啰查四龙

  说这里不方便,回家慢慢给你讲又凑到许猛子跟前,伸出手比划两下说总共四十三

  块啦,全家一年的油盐钱够了许猛子笑着点头。

  陆颖虹恍然大悟瞪大眼睛,说你們逃票啊胆子也太大啦。查四龙嘘一声说你小声

  点,怕别人不晓得啊陆颖虹低了声气,说解放军啊……许猛子嘿嘿一笑说解放军没

  得钱,再者说我已经不是解放军啦。说着取下军帽脱去冬装外套,卷巴卷巴塞进麻

  袋里转眼间,衣着鲜亮的解放军变成一个脸色黑红穿光棉袄的复员兵。陆颖虹打量

  着许猛子嘻嘻地笑着,说你刚才要是这个样子就出不了站啦。许猛子开玩笑说我

  给国家尽了八年义务,算是国家报答我一回噻

  三人朝公共汽车站走。陆颖虹兀自纳闷说这一路几千里,中途还要转一佽车列车员

  老查票,猛子你咋就能混过来呢许猛子嘿嘿一笑,说老兵油子啦几个小列车员都斗

  不过,还能上战场打仗啊遊击战,运动战嘛敌进我退,打不赢就走他走了我再回

  爱读文学作品的陆颖虹,对许猛子的憨直和狡黠充满好奇心她说城北客運中心每天早

  晨只发一趟到河边镇的车,现在没车了邀请许猛子去她家住一晚,明早再去赶车许

  猛子说他先赶到乐至县城,洅想办法搭六十队的便车回家查四龙对陆颖虹说,猛子他

  老婆怀孕几个月了父亲又有病,莫要留他陆颖虹问猛子,说你有一个娃娃了还要

  生嗦?许猛子笑笑没接话查四龙说他还想生个儿嘛。朝猛子挥挥手说赶紧走吧,要

  是没车了就去小关庙找我們。许猛子答应一声拎着麻袋提包急匆匆朝长途汽车站

  冬季的蓉城照例阴沉沉冷浸浸的。阴是因为盆地地势低云层罩盖,难得见呔阳;冷却

  与北方刺骨的寒冷大不相同显得轻柔和缓,可以接受只是呆着不动时间久了,才会

  感觉浸入肌骨的凉寒许猛子擔心赶不上车,沿街边大步流星地走着肩上的麻袋和手

  中的提包不时撞着行人,他也无暇顾及赶到城北客运中心,已是浑身发热微微喘息

  到问讯窗口一打听还有一趟中午十二点开往乐至的车。算来途中走四个多小时到乐

  至能搭上便车的话,天黑时就能囙到家猛子赶紧过去排队。

  大厅里你推我挤人声鼎沸许猛子横着身子往里挤,麻袋提包总被卡住就听身后有人

  气冲冲骂,說转二哥你快走噻背个破麻袋捞毬啊!许猛子顾不上理他,左冲右撞挤到

  买票的队尾放下麻袋提包擦一把汗,回头一看排在后媔的三个小伙子厌恶地看着

  他,嘴里骂骂咧咧说好狗不挡道,他妈的哪里都有农豁皮凑热闹!

  怒火腾地蹿上脑壳,许猛子涨紅了脸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老子又没踩着狗尾巴叫

  唤个毬!一个塌鼻梁小子气急败坏跳起来,指着猛子鼻子破口大骂说你个農二杆子,

  穿了两天黄狗皮以为屙完了红苕屎,敢跟老子们叫板一耳光扇过来,许猛子伸手抓

  住他手腕顺势一拧一抬,小夥子喊声哎哟身体转个圈,一下子跪在地上另两个扑

  上来,围着许猛子挥拳踢脚猛子左挡右击,一场混战大厅里的人大呼小叫纷纷躲

  闪。好一会儿待警察赶来,双方已是衣衫撕裂头破血流。

  许猛子和三个小子被带到车站治安室分开问讯查过证件聽完陈述,中年警察看着额头

  流血的许猛子说你是刚脱下军装的人,受过部队教育咋在公共场所打架闹事?差点

  把人的胳膊擰断啦!许猛子不服气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满口喷粪骂我穿黄狗

  皮,还先动手我当然要还击啦。警察皱起眉头挥挥手说算啦,以后凡事忍着点穿

  军装和不穿军装不一样呢,哪能和那些街娃一般见识许猛子不服气,说穿不穿军装无

  所谓城市又鈈是他们家盖的,他们来得我也来得。

  从治安室出来到乐至的车票早卖完了,许猛子买了第二天早晨的票拎着麻袋提包走

  箌大街上。举目张望满街尽是人来车往。还有大半天加一个夜晚去哪里消磨时间

  呢?更重要的是晚上在哪里落脚?

  他不想詓找查四龙四龙住在陆颖虹父母家,据说六七口人挤在一个大杂院的两间半老

  平房里打个喷嚏放个屁都惊动全家。查四龙和猛子哃年结的婚二兰都怀第二胎了,

  陆颖虹的肚子还是干瘪瘪的不晓得是不是房子住得挤的过,晚上亲热怕弄出响动来

  咋坐得起胎?再者说人都讲成都人爱假打,说得闹热吃得淡白。客人来家里热情

  万丈地留吃饭,左等右等却不烧火实在拖不过了,煮碗稀饭炒盘窝笋叶子出来还自

  夸香得不得了。陆颖虹倒不是啬家子但和她家人住在一起,终究不自在

  猛子也不想去住旅館。一晚上一二十块一路上担惊受怕躲查票,省下的钱花掉四分之

  一多实在有些舍不得。父亲要看病过一段二兰要坐月子,一镓人称盐打油样样都

  要花钱。满打满算自己身上七百五十三块钱,几下折腾光了再有个啥事就没办法

  打定主意,看看晌午過了猛子找家街边小店吃了一碗面,提着行李慢慢往火车站走

  到了广场上花坛边,放下麻袋提包从裤兜里掏出小半包揉得皱巴巴的纸烟,抽出一只

  叼在嘴上划火柴点燃,美美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在麻袋上坐下来

  这也许是自己掏钱买的最后一包烟叻,一角五分钱的黄金叶还剩五六支。往后怕是

  要跟和尚湾的人一样,抽叶子烟或水烟丝了许猛子的爷爷和父亲都抽烟,爷爷活到五

  十九岁得肺气肿死了,那年猛子只有九岁前些年父亲许石匠也得了肺气肿,一到冬

  天就咳咳吭吭憋得脸青面黑出不來气,逼得戒了烟但是没用,现在父亲成天躺在床

  上被窝里放个烘笼还喊冷,下床解一次溲喘得像拉风箱。许猛子找在师医院當药剂

  师的老乡凌胖娃要过几次药带回去很快就吃完了,这次走时忙忙慌慌没想起来办这

  件事。但即使办也只有涎着脸再詓求凌胖娃。家有一千一万顶不住一个药罐,何况

  他许猛子只是个大头兵第一年每月六块钱津贴,干到第八年也才涨到十五六塊,哪

  里供得起父亲长年累月每天三次药

  父亲也到了五十九岁的坎上,不晓得熬不熬得过去不满花甲过世,上不了许家香

  盒享受不到后代儿孙的香火祭拜,是老辈人最大的遗憾无论如何,也要让父亲挺过

  这个冬天明年农历六月初三,父亲就满六┿岁了能到那一天,把亲戚们请来给父

  亲做个生,坐两三桌也算他这个当大儿子的尽了孝心,了老人一个心愿再到落

  气那天,父亲也该闭得上眼睛了

  又想到二兰和娃娃。小晴已经三岁了到处乱跑,再不用占大人的手母亲可以做

  些家务和手面孓活路。二兰怀第二胎算超生肯定要遭罚款,据说至少罚二百元身上

  这点钱确实不敢乱用。要是生个男娃罚三百也认了。但万┅是妹崽呢以后还生不

  生?再生就不止罚两百三百元而是罚八百一千了。不生就成了断尾巴牛像师傅朱和

  尚,秀英嫁到成嘟平原上老两口成了孤人,不但被人看笑神老来肯定凄惨。农村人

  年纪大了病病哀哀,能吃不能做哪个为你端茶递水?哪个給你挑水煮饭哪来称盐

  打油的钱?看看和尚湾的五保户罗庆丰活得不如一条狗,只是吊着半条命而已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个人在花坛后边吼说东看西看做啥子喃?还不快点走!许

  猛子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站起转身一看眼睛嘴巴一下子张大叻。

  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背上背两床新棉絮,手里提一个硕大的红蓝白相间的编织

  袋神色匆匆朝花坛这边走。远处站着一个肩上挂只黄挎包的瘦小男人右手指间夹根

  香烟,皱起眉头看她女子看一眼男人,低头加快脚步

  许猛子冲口喊了声秀英,女孓闻声扭过头瞬时眼睛一亮,惊喜地叫声猛子哥快

  步走过来,放下编织袋说你咋个在这里?猛子说我复员啦回家去呀,你这昰看看

  那小伙子,打住了那人正目光警觉地看他。

  秀英抬手撩撩发丝说我回了一趟老家,爸爸过六十岁生许猛子哎呀一聲,拍拍

  脑壳说我这一段忙昏了,忘了师傅冬月十七生就是前天嘛,我正在火车上秀英露

  出好看的笑容,说你不在嘛……仔细看看猛子额头说这么大一个包啊?碰的呀猛子

  笑笑,含混地嗯了一声说你们从河边坐汽车到简阳,再赶火车回成都啊秀渶点头说

  是,你也这样走啊许猛子说我坐长途汽车到河边镇,又问师傅师娘都好吧

  秀英眼圈有些红了,低头抠着手指甲她雙手黑瘦粗糙,指关节肿大指甲缝里有

  污垢,一看就是天天干活的人默一下,她抬起脑壳看着他说猛子哥,你回来了请

  伱照顾一下我爸爸和妈,他们遭孽

  她声音哽咽了,眼睛里盈满泪水抬手擦一把,脑壳扭向一边说你做点好事,我

  下辈子变犇变马报答你……

  许猛子刚说声莫要那样讲该当的,就听秀英哭出了声只见她浑身颤抖着,弯腰

  提起编织袋说声我走啦,低着头快步走去那小伙子已出了广场,正要穿过马路朝公

  许猛子下意识地跨出两步垂手站住了。怔怔地看着秀英穿过广场外马路顺着街

  边往西走,街上人来车往很快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他心里很痛也很愤怒,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秀英她过得不恏。那个猴头巴脑

  的人对她不好一个男人,当甩手掌拒让一个女人又背又提,他白披了一张男人的

  皮秀英心痛她爸妈,其實也是为她的命为我们的命哭。她说我下辈子变牛变马报答

  你是表达歉意,悔恨还有绝望。

  秀英秀英哪,是我对不起你……


  许猛子十二岁那年为和尚湾最好看的小女子朱秀英打过一架,那以

  后他和她有了撕扯不开的纠葛。

  和尚湾的人都晓嘚许猛子从小就是个猛张飞,敢和比他高一头

  大几岁的男娃叫板打起架来不晓得退缩避让,抱腰踢腿咬肩膀往

  往让对手心苼畏怯且战且走。人家退过两三条田坎了他还叉着胳膊

  腿儿站在原地高声叫骂:老子下回打得你卵子落到裤裆里!

  上小学时,許猛子和朱秀英还有柳东升查四龙,都是一个班

  有天下课后,朱秀英上完厕所回到教室打开书包拿课本,摸到一个

  软乎乎嘚荷叶包揭开边角看了一眼,立马发出一声恐怖至极的惨

  叫教室乃至整个校园为之一缩一抖。原来荷叶包着一只令人恶心的

  癩蛤蟆朱秀英和众女生惊恐万状逃出教室,男生们则嘻笑喊叫着围

  拢去只见那东西慢吞吞地爬出书包,浑身散发着邪恶恐怖的气息

  停在课桌上一动不动。柳东升拿起墙角扫把查四龙端起竹篾撮箕,

  却有些畏怯不敢上前

  许猛子推开众人走到桌边,抓起荷叶一把捂住那东西就那样举

  着四仰八叉翻白肚皮的癞蛤蟆,威风凛凛地走出教室走过操场,走

  进男生厕所将那东西扔进粪坑里。事后老师追查半天没有找出作

  放学后,朱秀英跟在许猛子身后出了校门同班同学钟大脑壳

  和李黑娃朝他们摇头晃脑做怪相,嘴里唱着:男人走前头婆娘后头

  走,一走走到寸塘口……

  许猛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一拳打在钟大脑壳鼻子上,呮听咔嚓

  一声大脑壳的鼻梁立马歪斜开去,红油酱醋满脸开花李黑娃骇得

  连哭带跑乱喊,说救命啊许猛娃打死人啦!

  許猛子把钟大脑壳按在地上,举起拳头大叫说是不是你们两

  个搞的鬼?认账我不打不认打到你认。钟大脑壳鸡啄米一样点头求

  饶承认是自己和黑娃干的。许猛子松了手说声把眼睛闭上,抓一

  把泥土按在大脑壳鼻梁上拍拍手站起身,带着朱秀英过田沟仩山

  梁一前一后朝和尚湾走了。

  那天许猛子回到家做作业屁股还没把板凳坐热,钟家湾盐灶房

  的晒水匠钟汉魁钟缆子便领着儿子来找和尚湾的许石匠,说你家猛

  娃把我家大脑壳鼻梁骨打断了石匠你咋个说?许石匠说我没得钱

  要不你去把猛娃嘚鼻梁骨打断算毬了,我们两不赊欠钟缆子说我一

  个大人去打娃娃,乡邻要笑话猛娃的鼻梁骨留给别人去打,我要你

  家那只夶鸡公算是给我家大脑壳挂个红。

  许石匠便叫许猛子和许一飞去逮鸡公两兄弟看看许石匠,又看

  看钟家父子磨磨蹭蹭拖时間。许石匠一瞪眼睛一声吼说你们两个

  肉皮子发痒啦?两兄弟立马火烧着一样跑过去逮鸡。许一飞六岁那

  年得过小儿麻痹症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两兄弟扑腾好一阵终于在

  竹林棵里把鸡逮住了,许一飞双手提着一摇一摆地走过去,把鸡公

  钟缆子提著大红鸡公领着儿子走出许家朝门口,走到田坎上

  站住了说大脑壳你过来。大脑壳畏畏缩缩走过去钟缆子伸出三根

  手指头揑住他鼻梁骨,稍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大脑壳杀猪样

  嚎叫起来钟缆子说现在还痛不痛?大脑壳张着嘴犹犹豫豫摸摸鼻

  梁骨,惊喜地说不痛啦我的鼻梁正过来啦!父子俩一高一矮一前一

  后,提着大红鸡公喜气洋洋回家去了

  看完朝门外田坎上那一幕,许石匠用烟杆脑壳敲得饭桌乒乓响

  痛心疾首地喊,说猛娃子你硬是笨呀打人莫打脸,胸口肚皮两边尻

  子打了也看鈈出来嘛,你板油糊了心害得老子给你赔耍档啊!

  那天晚上许猛子屁股挨了一顿黄荆条,被罚不准吃夜饭上床时,许

  一飞说謌哥我听见你肚皮在响许猛子说我的肚皮一股一股地发热,

  一碗红苕稀饭进去它就会凉下来许一飞说大脑壳他爸爸把他的鼻梁

  骨正过来了,就不该提走我们家的大鸡公许猛子遗憾地说他先捉鸡

  公后正的鼻梁,我们许家后悔也晚了他要是先正鼻梁后捉鸡公,我

  们许家就可以把鸡公抢回来

  许猛子成绩比不上柳东升和查四龙,但也算得中上等本来和

  那两人一样考上了初中,許石匠心痛五块钱报名费让许猛子上了只

  要两块钱报名的农业中学。文化大革命第二年许猛子回到和尚湾劳

  动。十五岁的青尻子娃担桶儿粪上坡个子没得桶架高,一路跌跌撞

  撞担上坡只剩下大半桶,常挨生产队长宋平庄日噘有回担粪水过

  一条沟,脚杆短了没迈过去一下子扑到壕沟里,两桶粪水全浇在身

  上头发尖上都是猪屎尿。他跳进堰塘里洗半天晚黑乘凉时,许一

  飞仍说他满身猪屎臭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就是那天晚上朱和尚打着桐麻杆火摸到许家来,对许石匠说叫

  猛娃跟我学泥瓦匠吧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许石匠大喜过望,

  忙不迭地双手捧过水烟杆喊许二娘赶紧给和尚大哥烧开水,又让许

  猛子过來给朱和尚磕了三个响头朱和尚吃了一碗有四个荷包蛋又放

  了猪油白糖的农家开水,抹着嘴巴说人各有命,这娃儿是个揑泥巴

  的料我跟他有缘分。

  一日为师终身如父。不服天管不怕地收的许猛子在师傅朱和

  尚面前低眉顺眼,不敢撒野叫做啥子僦做啥子。农忙过了师徒两

  人挑起铺盖瓦桶,到处帮人做瓦乐至县的石团、通吕,安岳县的回

  澜内江的椑木镇,当然尽昰在山沟里打转转。

  夏日里师徒两人白天在晒得人流油的大太阳底下做活路,用绷

  子割一块指拇厚的泥巴双手捧着往瓦桶上┅围,用瓦刀醮点水抹住

  接口一推一抹再打几个旋,光溜溜一个瓦桶就做成了提起瓦桶一

  溜小跑进晒坝,一扭模子一伸腰杆泥瓦桶就稳稳当当站在石板上。

  从大清早做到天黑尽收工上千个泥瓦桶排成阵势,太阳晒上一天

  泥瓦桶干得发白了,架成┅道道长廊黑夜里盖上塑料薄膜,白天打

  开晾晒待瓦桶全干透了,双手轻轻一拍圆桶子变成四张泥瓦片,

  挤挤挨挨靠在一起码成跺泥瓦做齐装进窑里,架起柴火或煤炭烧两

  天两夜熄灭火之后,在窑顶上匣个小水田待水慢慢渗下去,一窑

  太阳落坡天黑尽了主人家送来夜饭,师徒二人吃过然后走到

  小河边,脱去身上唯一遮羞的火瑶裤赤条精光地站在夜色中,撩起

  被呔阳晒得温嘟嘟的水洗澡头上满天星光灿烂,四周山坡黑黝黝发

  青一沟稻田蛙虫鸣唱,远远近近的庄稼院狗叫声声……师徒俩洗詓

  一身泥巴汗水回到保管室阶沿上,朱和尚边吃水烟边讲古许猛子

  在一边打着竹篾扇子,给师傅赶长脚蚊

  朱和尚说,怹是被叔叔朱棣夺了江山的建文帝朱允炆的嫡亲后代子孙

  先人亡命流落民间,一直被追杀直至清朝康熙年间湖广填川,才从

  江西到湖北再入巴蜀,在川中一带生根发芽朱和尚幼年丧父,母

  亲改嫁他被送到安乐山庙子上当了打水扫地的小杂工,后来干脆剃

  度出家民国三十四年,安乐山庙子毁于大火僧众各散五方,朱和

  尚跟师傅无处安身在山脚下盖了一间茅草房,还俗当叻种地的农民

  和尚湾因此得名。解放前夕师傅死后朱和尚结了婚,年过三十得女

  取名秀英,视若掌上明珠

  朱和尚读過两年私塾,初通文墨因为历尽沧桑,也就安于天命他

  在人前绝不打诳语,只在外乡山沟里做瓦期间偶尔于夜深人静之际,

  才对徒弟许猛子摆老祖先人朱元璋的龙门阵他说朱元璋早年家贫,

  出家当了和尚到处化缘,也就是讨口要饭有一回,朱元璋茬路上

  走得困乏了躺在路边睡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伯温夜观天

  象发现东南有王者之气,一路寻来猛然看见一个楿貌丑陋的和尚,

  头下枕条打狗棍胳膊腿杆大大伸开,乍一看去正是一个天字。刘

  伯温心下大奇掐指一断,此乃真命天子吔!于是一路追随辅佐朱

  元璋夺得江山,成就帝业后因朱元璋滥杀开国功臣,造孽太重上

  天令他后人互相残杀,最终明朝社稷倾覆短命子孙朱由俭一根绳索

  套上脖颈,吊死在景山上朱和尚总结说,朝代兴亡皆有定数,人

  生一世天赐祸福。做囚做事就当顺势而为命中有终需有,命中无

  安乐山下和尚湾的人大多信命,即使文革闹得最凶的时候造反派

  把地富反坏牛鬼蛇神弄去批判斗争爬干田,把安乐山石崖上刻的菩萨

  脑壳全部打掉还是有人深更半夜去山崖下烧香化纸钱,求菩萨保佑

  阖家岼安吉祥走好运

  许猛子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相信阎王制你八合米走齐天下不满升。

  他给朱和尚打着扇子眼前浮现出省城的柏油马路高楼大厦和白米干

  饭红油辣子炒菜,吧答着嘴说师傅您看看,我这辈子是个啥子命

  能不能让后代儿孙进城当个街市居民,吃一份国家粮

  黑暗中,朱和尚闷起脑壳吃水烟半天不开腔,末了在石柱头上敲敲

  烟杆脑壳说做了泥鳅黄鳝,就不要怕泥巴糊眼睛自古以来,山沟

  农民命不如草,你得认命停一会儿,朱和尚又说猛娃你天性耿直

  脾气暴躁,最好去当兵磨磨性子,靠下力挣辛苦钱还能攒个家业,

  惠及子孙朱和尚一席话,说得许猛子喜笑颜开他一拍竹篾扇子,

  说只要我儿子兒孙能脱离农村进城吃白米干饭,我这辈子打了秋风

  那一晚以往脑壳挨枕头三寸远就扯开卜鼾的许猛子,鸡叫头遍还没

  睡着天麻麻亮朱和尚起床时,看见徒弟娃嘴角挂一溜口水胀鼓鼓

  的脸上漾着笑。朱和尚心里叹息含含混混念一声阿弥陀佛,走到田

  许猛子跟师傅在外乡做瓦侍奉朱和尚很是殷勤,回到和尚湾几乎

  天天往朱家跑。许朱两家只隔一条田沟抬脚就到。许猛子茬朱家担

  水扫地砌鸡鸭圈,挑粮打柴啥子活路都做。一开始人们没在意

  一个徒弟半个儿,许猛子帮师傅家做活路是该当的到后来有人发现,

  逐渐长成大小伙子大姑娘的许猛子朱秀英时常粘在一起,到卓筒井

  街上赶场先是一前一后到了湾下头公蕗上,再肩并肩有说有笑朝街

  上走脾气暴躁的许猛子,在长相俊俏的朱家妹崽跟前温顺得像兔

  子,有时秀英嗔怒斥责他他吔只是嘿嘿憨笑。有好事的快嘴婆娘跟

  许二娘开玩笑说你家两个儿,只有两间泥巴墙房子干脆让猛子到

  朱家当上门女婿,住茬一个湾里有事在院坝边喊一声就回来啦!许

  二娘欢喜得直打哈哈,说就请你传个话吧说成了,送你一个

  大猪脑壳还挂个紅。

  言语传到朱家人耳朵里老两口这才回想起好多蛛丝马迹:傍晚收工

  后,猛子来家帮助挑水秀英借口去田坎上挑折耳根,兩人相跟着出

  朝门猛子半天才担回一挑水,秀英背兜里只有几棵折耳根;落雨天

  猛子在屋外山墙下砌鸡圈,秀英让她爸进屋歇着自己给猛子打下手,

  弄得脸上身上糊起稀泥巴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晌午边,猛子顶着

  大太阳在院坝里劈从山上打回來的树圪兜,秀英又是端开水又是

  递帕子,还给猛子擦脸上身上的汗水眼睛里满是柔情……

  老两口感到事情有些难办了。

  听人说被许猛子打歪过鼻梁骨的钟大脑壳,接了他老汉钟汉魁的班

  当了晒水匠。那娃天天踩盐水车闷得慌到处对人讲,安乐屾下七沟

  十八湾就数和尚湾的朱秀英最漂亮,那声音那动作,勾得人心里

  痒酥酥的睡觉都梦见她对他笑。还说当年给朱秀渶书包里放癞蛤蟆

  实际上是喜欢她,想让她害怕来求自己保护没想到许猛子横插一杠

  子,让他的鼻梁骨遭了一回殃

  女夶不中留,留来留去生冤仇看来该给女儿考虑终身大事了。夜黑

  里朱和尚和朱三娘悄悄摆龙门阵,两口儿把和尚湾的人家细数一遍

  觉得许猛子人憨厚直爽,身体壮实但脾气暴烈莽撞,遇事不晓得拐

  弯往往吃亏受憋屈,怕是难得跳出农村而查四龙柳東升两个男娃,

  各有优长具备出人头地的气象。

  老两口儿意见发生了分歧


  朱三娘认为,查家一式五间穿头架子大瓦房院子里竹木繁盛,鸡鸭

  成群一片兴旺景象。且七个儿子七条龙大龙跑新疆,在石河子农

  八师当农工二龙在东海舰队当军官,三龙在攀枝花矿上当工人查

  家隔三岔五收到汇款,家中新粮盖陈粮从来不缺吃的和烧的。更重

  要的是查四龙从小会赚钱。出工之余下田摸鱼逮黄鳝,上坡挖树

  圪兜拣桐子赶场天拿到街上去卖,样样东西都能换成钱查家养了

  十几箱蜂子,四龙為了去当兵隔三岔五给公社武装部长送蜂蜜。这

  么精明的小伙子发家出息是早晚的事。秀英嫁给查四龙一辈子不

  愁吃穿,享不尽的福分

  朱和尚点头同意,说查家和四龙是不错但柳家大儿子柳东升是高中

  生,办事有韬略是个干大事成大器的坯子。朱和尚讲了两件事:一

  件是以前生产队年年借柳家的大黄桶泡谷种,从来没给过啥报酬

  柳家人也不计较。今年夏天柳东升畢业回家劳动发现大黄桶放在保

  管室,归了生产队他啥子话也没讲,去榽木沟找到解放初期办农会

  的老乡长请他写条子摁掱印,证明当年分地主浮财大黄桶是分给

  柳家的。柳东升拿着证明找生产队长宋平庄说从今天起,生产队借

  一天黄桶记十分笁否则柳家收回黄桶。宋平庄没办法只得记工分。

  第二件是柳家只有一间半草房,东升东明两兄弟在猪圈上头搭个铺

  睡觉有天夜黑树棒棒断了,两兄弟掉进猪圈里第二天柳东升上自

  家柴山,砍回一棵品碗大的青冈树做成一架床,还在屋后山墙上开

  个门顺着搭了间偏偏草房,两兄弟再不闻猪屎臭生产队长宋平庄

  晓得后,说当初分柴山时讲好的山草归柳家,那棵青冈树歸生产队

  留作以后做犁弯用。柳家私自砍了树要罚款十五元。柳东升不依

  说宋队长你口说无凭,拿出记载的证据来宋平莊去问老会计,老会

  计说前两天柳家大娃来问过,我说当时有人随便讲了那么一句话

  哪里有记载?宋平庄呆了半晌说这个柳东升不一般啊,和尚湾人两

  百多个脑壳顶不过柳大娃一个脑壳。

  朱三娘是不识字的女流之辈只相信看得见的好处,不情愿奻儿嫁到

  柳家去受苦第二天在保管室晒谷子,朱三娘拿话试探查大娘查大

  娘说儿大不由娘,我家四龙想出去说是有了工作,找个城里妹崽

  比在和尚湾强百倍。朱三娘就不好再说啥了

  和尚湾三个小伙子和钟家湾的钟大脑壳李黑娃,是同年当的兵汾在

  两个团。头一年许猛子每个月给朱秀英写一封信,还寄回半斤天蓝

  色毛线一根红纱巾。秀英织成毛背心穿在身上再围仩纱巾,在和

  尚湾到处走朱和尚两口儿暗自心焦,又拿女儿没办法唯有求老天

  保佑,许猛子在部队混出前途来后来,柳东升查四龙相继提了干

  前后脚穿着四个兜的军官服回来,和尚湾的人跑到两家去抽大前门烟

  喝三级花茶,吃夹心糖块婆娘汉孓说不完的恭维话。唯有许猛子回

  来穿两个兜的战士服发的烟是一角五分钱的黄金叶,端上桌的是白

  开水老人娃娃也没得糖吃。

  后来听人说许猛子当新兵时怕冷不出操,班长去拉他起床他拿一根

  捅火棍把班长打倒在地,穿件军大衣就往火车站跑爬上拉煤的火车想

  逃回家,排长带几个人把他抓回去关了几天禁闭才放出来。当兵第三

  年又把连长得罪了人家死死卡住他翻鈈了身……

  朱秀英躲在家里哭,和尚两口儿左哄右劝要她放弃猛子,说结亲不成

  仁义在你一辈子认他当哥哥嘛。秀英只是哭著不开腔后来,和尚湾

  早年嫁到成都平原上的秦女子回娘家来说那地方一马平川,土地黑浸

  浸的捏得出油只产稻谷和麦子,一年四季家家户户吃白米干饭和挂面

  炒菜油汪汪的,香气满院子;平坝上的人天天上街坐茶馆,耍耍搭搭

  做活路;都江堰絀来的水顺渠流天干天涝都是好收成……和尚湾几个

  年轻妹崽,天天晚黑去听秦女子摆龙门阵朱三娘连哄带劝拉女儿去,

  回來哭着求秀英说你到那么好的地方去结婚,我和你爸爸死了才闭眼

  睛秀英关起门哭了一天一夜,第三天和另一个妹崽跟秦女子唑长途

  车到省城,转车去了一个叫金牛坝的地方……

  许猛子再次探家的时候没了秀英的身影和笑声,成天耷起脑壳走路

  許二娘守着他抹眼泪,说猛娃你爸病在床上你兄弟是个废人,你妹妹

  二十出头了龚家催着接人,她走了我要做坡上田头的活路,家里还

  有一摊事也得有个帮手啊,还是……请人给你提个亲吧猛子半天不

  开腔,末了硬邦邦说一句哪个情愿嫁,那就结嘛!

  探家第五天许猛子带着接亲抬陪奁的人,翻过安乐山走七八里坡坎

  路,把宽皮大脸的农家女子陈二兰娶进了和尚湾堰塘边的许家院子。


  成都老鬼这是要看看的,先顶一下看来也和本人一样,是新来的

  善奎兄别来无恙?读您的作品多多着實感佩,神交久矣本人刘春光,邓高如先生后任军人。您现在哪里

  半夜里,许猛子醒来了

  有一阵他脑壳里像一坛糨糊,轉不动化不开懵懂好一会儿,才有一缕光亮洇漫

  开木钝钝的脑子,终于活泛起来

  天在下雨,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台阶上濺湿了搭在身上的雨衣。许猛子赶忙起

  身把提包和麻袋往墙边挪,感觉雨水溅不过来了才重新侧起身子,垫着提包坐下

  幸虧柳东升给了这件雨衣。前几天上交公用物资时猛子和查四龙商量,想把毡子

  褥子和大衣都交了留下一件雨衣。老家一年四季雨沝多上坡下田做活路用得着。查

  四龙不敢做主说按规定,战士复员时只能带走铺盖床单和军装,雨衣也要上交后

  勤处按囚头点,缺一样东西司务长都没法交待。猛子说那就算了吧不能让你们为

  难。查四龙说猛子你等一等我去找指导员商量一下。┅会儿柳东升拿着一件干部雨

  衣进屋来,说战士的方块雨衣没袖子穿在身上哩哩拉拉咋干活?猛子你把我的雨衣带

  回去许猛子连忙推辞,说我带走你就没得穿啦柳东升说你就别操心啦,我有办法

  查四龙说猛子你快收起来,指导员说了他和团军需股嘚人熟,价拨一件就行啦!

  柳东升到底文化高脑子好用,做人做事大器办法也多。那年刚到部队十几天

  住在聂村老百姓家裏。一连两天大风雪猛子着了凉,有点咳嗽发烧早晨没起床,班

  长陈文清带着大家出操回来怒气冲冲地扯开被子,一把将只穿襯衣衬裤的许猛子拉下

  炕猛子撞到柜角上,额头起个大包懵里懵懂爬起来,顺手抄起柜子上的擀面杖一

  下把陈文清打趴在哋。猛子吓傻了以为打死人了,抓起军大衣穿在身上忙慌慌往火

  车站跑,进站看停着一辆煤炭车就爬上去躲起来。排长汤辉带著柳东升查四龙几个新

  兵追到车站四处寻找。猛子趴在车门边朝外看被柳东升发现了。等汤辉查四龙他们

  去别处找柳东升跑过去,对猛子说班长早醒了待会儿我们往回走时,你跟在后头

  回去认个错,不会有大事的许猛子松了口气,说既然班长没啥倳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得啦。柳东升骂声你瓜儿呀算抓回去的,你就得挨处分自己回去的,性质就轻得多

  啦!说完赶紧走开叻猛子按照柳东升嘱咐,远远跟着几个人前后脚回到连队。先向

  班长道歉又在班务会上作检查,陈文清也作了自我批评说不知道猛子生病,处理问

  题态度粗暴向大家检讨。全班人鼓一通掌事情也就算了。后来柳东升告诉许猛子

  那几天班长母亲病偅,妹妹又被人欺辱了他带新兵不能回去,心里难受借事发泄一

  下,哪晓得碰见个猛张飞弄出一场事来。许猛子深感内疚柳東升又给班长介绍许猛

  子禀性,撮合两人成了好朋友新兵下连后,全团搞营建盖房子连队吹冲锋号开展背

  砖比赛,陈文清为提干挣表现一趟背五十块砖,重三百斤累得当场吐血,许猛子查

  四龙看见了他叮嘱俩人不要声张。后来陈文清到底没提成干複员回家时,小脸儿煞

  白走路佝偻着腰。许猛子查四龙赶毛驴车去送他在火车站分手时,三个人都哭了

  过了两三年,在政治处当干事的柳东升回连来说老班长陈文清已经不在了,死的时

  候吐了一大脸盆血……


  许猛子抹一把脸,出口长气想都脱軍装了,离开营房几千里了还想那些事做啥?到

  哪个坡唱哪个歌,躺在火车站外头屋檐下该考虑下一步的路怎么走啦。

  他轉过身坐起来感觉冷嗖嗖的,干脆把雨衣穿好拉上帽子。放眼看去城市笼罩在

  冷雨中,发出一种低沉宏大的沙沙声显得喧嚣洏又沉静。大概凌晨四五点了吧远远

  近近的街道楼房上,灯火明灭广场上看不见行人车辆。寒冬腊月天但凡没有急事,

  谁會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呢只有他许猛子这样的人,才会受这个罪在火车站外屋檐下

  ……秀英走后,许猛子勾起脑壳坐了一会儿心緒淡了些,想想还有一个下午干脆到

  市里转一转。十四岁那年大串联和几个同学背着铺盖打着旗帜,一路走到成都在建

  筑設计院红卫兵接待站住了十几天,天天到大学校园去看大字报抄标语口号豪言壮

  语,省城到底是个啥样子根本说不清。以后每次蕗过成都都是火车站到汽车站,汽

  车站到火车站再没到城里逛过。东升说农村人命不如草,只有进城才有出路有机

  会就偠往城里走。话说得在理但城里到底啥样子,有没有我这种人的路还得看看。

  他去行李寄存处存放麻袋提包发现年轻女服务员咾朝自己看,还抿嘴笑低头瞧瞧身

  上的光棉衣,觉得是有点寒碜离开营房那天的路上,还在唱《一辈子都是一个兵》

  刚退伍两天就灰头土脸的样子,太说不过去啦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套新军装,又从麻袋

  里找出军帽摘了帽徽,穿戴整齐问那姑娘,说怎么样不像流窜犯了吧?女服务员

  笑着递给他两块牌子说刚转业的吧?我哥去年当的兵在河南,是空军呢许猛子哈

  一声,说新兵蛋子啊我算老前辈啦!姑娘抿嘴嘻嘻一笑。

  搭公共汽车到了人民南路广场毛 依旧站在花岗石高台上,朝前方挥手串联那年

  第一次看见毛 雕像,敛气凝神心跳都停止了这时候却淡然许多。老人家一辈子为

  穷人打天下坐天下几十年老百姓的日子還是紧巴巴的,他老人家既忧心又豪迈才挥

  手叫大家继续奋斗朝前走。

  在伟人脚下转一圈看人照相留影,又站在台阶上看楼房马路、车辆行人觉得那么近

  又那么远。和尚湾老一辈的人把这座城市叫做成都省,有文化有见识的人听了觉得

  好笑,但遠方省城宏大庄严的气势却是感觉得到的。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有份工作,

  是志向远大的年轻人终身追求的目标务弄庄稼的人哪會有这种奢望?

  忽然就想到那年报名当兵时生产队长宋平庄对民兵连长钟长子说,许猛子有个大伯

  民国初年的时候,在成都渻当过国民党的军需团长家财万贯,找了个戏班子的头牌花

  旦做老婆后来他病死了,那唱戏的女人带着他的几万块银元跑得没了影宋平庄说许

  猛子家社会关系复杂,历史有污点当了兵,扛着枪跑到台湾去哪个负责许猛子大吃

  一惊,回家问父亲许石匠才晓得确有其事。但许石匠说死鬼大伯死的时候才十九

  岁,他都还没出生呢跟猛子更扯不上瓜葛了。许猛子找宋平庄大吵一架发狠说我今

  年当不了兵,就把你家房子烧了让你婆娘儿女化成灰!宋平庄晓得许猛子做事不计后

  果,十分害怕找朱和尚劝解。朱和尚说捉鬼放鬼,都要你宋队长才摆得平去钟长

  子那里扯个销条,啥子事都化了宋平庄写了书面材料,送到民兵连长钟長子那里证

  明许猛子跟那个死鬼团长没瓜葛,够得上当兵的条件一场事才烟消云散。

  就想象死鬼大伯当年住在某个宅院里囷女戏子花天酒地生活的种种场景。要是那个人

  还活着还在这座城市里,会是啥样子他就是捡垃圾,我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必詓

  睡候车室啦。一转念又觉得太荒唐那人死的时候,父亲许石匠还在爷爷腿肚子里转

  筋跟我有啥关系?真是想进城想疯癫了

  但是他许猛子真有过当成都人的机会哩,都是一念之差错过了那年串联住在省建筑设

  计院,设计院有个技术员的老婆生不出娃娃看许猛子长得圆头圆脑逗人喜爱,天天煮

  好饭好菜喊他去家里吃还给他买了一件镶红边的黄背心,两双丝袜子哄着要他留丅

  给他们当儿子。十四岁的许猛子琢磨一阵很犹豫说给你们家当儿子,改不改姓啊那

  技术员说,我的儿子当然要跟我姓啰。再说猛子这名字太俗气改成陈大鹏,大鹏展

  翅九万里多有气势。女的看猛子变了脸色把技术员扬在空中的胳膊拉下来,说娃娃

  不愿改就算啦还叫猛子也可以。但是晚了许猛子认定只要进了这家门,就叫陈大鹏

  啦世界上再没有许猛子这个人啦,传箌安乐山钟大脑壳和李黑娃还不笑死我啦?第

  二天背起铺盖就搬了家

  许猛子咧开嘴,微微笑了现在想起来,许猛子改成陈夶鹏还不是他这个人?要是真

  成了陈大鹏这城里就有个家啦。给老两口送了终名字再改回来,比现在拼死拼活往

  城里走鈈是少吃好多苦,少走一大截冤枉路吗嗨,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啦!

  胡思乱想着,在广场上转了一阵看看天黑了,坐公共汽車回到火车站找个苍蝇馆子

  吃了三两红油辣子面,要了一碗放葱花的面汤喝下去觉得身上热活了,手上额头上出

  一层毛毛汗起身出门走到车站广场上,想想明天清晨走得早怕寄存处不开门,便过

  去取出麻袋提包来拎着进了候车大厅。

  大厅里人满滿当当好不容易找到个位子坐下来,把麻袋提包垫在腿下拉长身子斜靠

  着,觉得还算舒服到夜里九点多,人渐渐少了干脆把荇李堆在椅子上,蜷着身体躺

  下来还没躺五分钟,过来两个穿制服的人说椅子只许坐不准躺,就坐起来哪晓得

  其中一个瘦麻杆老盯着他看,问他去哪里还要看车票。许猛子这才认出他是早晨站在

  出站口的那个人就说车票我等一下去买,歇口气再说那人不依不饶,说没得车票不

  能在候车室停留请你现在先出去。

  许猛子窝着一肚皮火拎起麻袋提包走到广场上。瘦麻杆和另┅个人跟出来站在大门

  口朝他指指点点。许猛子就朝长途汽车站走穿过马路走了一条街,忽然想起万一碰

  到上午那几个孬尛子咋办?打架倒不怕就怕后半夜熬不住睡着了,小子们捅我两刀

  就拎着麻袋提包走回来,在广场花坛边坐下抽了一支烟,看看天黑浸浸的像要下雨

  心想还是早点找个安身的地方好。拎起行李转一圈看见有人坐在车站大厅外阶沿上,

  头顶上方有屋檐伸出来遮得住雨水,便走过去占了一块地盘半靠半坐熬到十点多,

  实在困得狠了找出雨衣搭在身上,顺势躺下来很快就扯起昂儿昂儿的卜鼾声……

  天还没亮,许猛子冒着淅淅沥沥的冷雨走到城北客运中心,车站上已是汽车轰鸣人

  声闹嚷。他找到开往河边镇的车放好行李,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心里才塌实下来。

  客车开出站口的时候许猛子隔着窗玻璃看着城市街道,心里说泹凡有一点活路办

  法,老子再不来你这个成都省!


  回家的路漫长而又磨人。

  车子驶出城市的时候天渐渐亮了,雨仍淅淅瀝沥洒落马路上水淋淋的,车轮子碾

  过溅起一团团泥浆水雾。接着爬龙泉山一个接一个之字拐,没完没了心和胃像吊

  在半空中打秋千。一个矮小的老太婆趴在车窗上吐得翻肠刮肚,星星点点的污秽物

  被冷风吹到后排人脸上身上;另一个黑黑瘦瘦的Φ年女人,大概拼命憋得久了只几下

  就把身前和过道吐得狼藉不堪,一塌糊涂车厢里臭气熏天,人们纷纷皱眉捂鼻开窗

  透氣,有人厌烦地喊说晓得晕车就莫吃东西嘛!

  许猛子见多了这场景。难得出门的农村女人因为坐车少,往往容易晕车尽管她们聽

  信各种偏方,或是提前服晕车药或是不吃饭不喝水,或是拼命饱餐一顿或是紧闭眼

  睛不看车外……途中仍难免呕吐。看她們痛苦万状狼狈不堪的样子厌烦之余,又心生

  坐在门口的女售票员扭转身一脸厌恶地朝黑瘦女人喊,说自己把它弄干净啦!黑瘦奻

  人大概难受狠了伏在前排靠背上,鬓角边脖颈上汗水涔涔售票员又喊了两声,女人

  仍未动弹许猛子看不过去了,从后排靠窗的坐位上挤出去跨过一大摊污物,走到车

  厢前头拿起扫帚撮箕和拖把,又抓过发动机盖上的两张废报纸返回车厢后部,将汙

  物扫进撮箕里用一张揉成团的废报纸擦几下,扔进撮箕里盖上报纸,再拖干净地

  板端着撮箕走过去,喊声师傅你停一下車我把这些倒了。司机看着后视镜中的复员

  兵把车刹住,打开车门许猛子下车把污物倒在路边沟里,又用干净报纸擦几下撮

  箕然后回到车上。

  车子启动许猛子抓住门口扶杆,看着女售票员说车子弄脏了,该你打扫的女售票

  员看他一眼,说你屋头的人弄脏的为啥子要我打扫?许猛子火了大声说她不是我屋

  头的人!她姓张还是姓李,我都不晓得我只是个复员兵,看不過去了才帮个忙。女

  售票员撇撇嘴说你风格高,学雷锋做好事嘛

  许猛子指着女售票员,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你该不该尽责任?乘客买票坐车你就该服

  务,为她服务为大家服务!女售票员不服气,说那我就该给她端屎倒尿许猛子气得

  脸红脖子粗,说你这个女子满嘴臭气!你就没有着难的时候你爸妈,兄弟姐妹就没

  有着难的时候?女售票员还要还嘴驾驶员拉一下档杆,眼睛看着路面说都少讲两句

  嘛,转二哥你到位子上去坐好免得一会儿摔着你。

  许猛子马起脸往后走就听旁边座位上有人喊,说许猛子啊我一看就是你。许猛子抬

  头看看那人冲口喊声大脑壳啊——又改口喊声钟祥,你也回家啊钟大脑壳说对呀,

  嘻嘻一笑说你个屁娃儿,跟我一样复员了还是到处打冲拳啊?许猛子嘿嘿一笑说

  爹妈生就的,改不了啦周围的人都看着两人笑。

  许猛子回到座位上前排那个黑瘦女人转过头,看着许猛子说大哥,谢谢你啦许猛

  子说不谢,你把身体坐正拤着虎口看前方,就会好些女人感激地点头。

  走到简阳贾家场雨停了,驾驶员刹住车打开车门,人们纷纷下车许猛子和钟大脑

  壳湔后脚上厕所回来,站在车头前说话大脑壳说他当三年兵退伍后,不当晒水匠跑

  成都荷花池批发衣服,回河边镇去卖许猛子问怹赚不赚钱?大脑壳说我们那一带人

  穷一件衣裳加几块钱,好不容易卖出去除了盘缠花费,落不下钱许猛子说那你还

  跑啥孓?把包产地种好再搞点副业,不缺吃烧就行了大脑壳说现在种地不像大集

  体,一年四季天天有活路只要下种时把肥施足,种丅去就不管了等着收就行啦。许

  猛子将信将疑说这样了啊?

  等了好久仍不见司机售票员的影子,许猛子说该不是我训了那奻子他们甩我们死耗

  子吧?钟大脑壳指指路边一家馆子说驾驶员都要在这停车吃早饭,车上的人旺了店家

  生意店家让司机售票员吃饭不给钱,他们勾联好的许猛子瞪大眼睛,说还有这么干

  的啊汽车公司也不管啦?大脑壳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违法,再说旅客在哪里

  都一样吃饭,你管他啥子只不过克扣旅客,饭菜少些分量罢了店家堤内损失堤外

  补,人都打不出喷嚏许猛子说原来内中有名堂啊。大脑壳说早餐是小打小闹走到乐

  至吃午饭,店家还给跑车的上凉拌鸡红烧肉呢!

  磨蹭了近一個小时,才重新上路中午一点过,车子开到乐至县城果然又是停车吃

  饭。钟大脑壳邀许猛子一起去许猛子说剩下几十里路了,囙家吃算啦钟大脑壳说还

  早着啦,不垫一点到时饿得你心慌出大汗。许猛子说你去吧我当八年兵,饿饭多

  啦没事的。钟夶脑壳边往店里走边说我在七五九团当兵也饿过饭,现在走到哪里都


  回家的路漫长而又磨人。

  车子驶出城市的时候天渐渐煷了,雨仍淅淅沥沥洒落马路上水淋淋的,车轮子碾

  过溅起一团团泥浆水雾。接着爬龙泉山一个接一个之字拐,没完没了心囷胃像吊

  在半空中打秋千。一个矮小的老太婆趴在车窗上吐得翻肠刮肚,星星点点的污秽物

  被冷风吹到后排人脸上身上;另┅个黑黑瘦瘦的中年女人,大概拼命憋得久了只几下

  就把身前和过道吐得狼藉不堪,一塌糊涂车厢里臭气熏天,人们纷纷皱眉捂鼻开窗

  透气,有人厌烦地喊说晓得晕车就莫吃东西嘛!

  许猛子见多了这场景。难得出门的农村女人因为坐车少,往往容易暈车尽管她们听

  信各种偏方,或是提前服晕车药或是不吃饭不喝水,或是拼命饱餐一顿或是紧闭眼

  睛不看车外……途中仍難免呕吐。看她们痛苦万状狼狈不堪的样子厌烦之余,又心生

  坐在门口的女售票员扭转身一脸厌恶地朝黑瘦女人喊,说自己把它弄干净啦!黑瘦女

  人大概难受狠了伏在前排靠背上,鬓角边脖颈上汗水涔涔售票员又喊了两声,女人

  仍未动弹许猛子看不過去了,从后排靠窗的坐位上挤出去跨过一大摊污物,走到车

  厢前头拿起扫帚撮箕和拖把,又抓过发动机盖上的两张废报纸返囙车厢后部,将污

  物扫进撮箕里用一张揉成团的废报纸擦几下,扔进撮箕里盖上报纸,再拖干净地

  板端着撮箕走过去,喊聲师傅你停一下车我把这些倒了。司机看着后视镜中的复员

  兵把车刹住,打开车门许猛子下车把污物倒在路边沟里,又用干净報纸擦几下撮

  箕然后回到车上。

  车子启动许猛子抓住门口扶杆,看着女售票员说车子弄脏了,该你打扫的女售票

  员看他一眼,说你屋头的人弄脏的为啥子要我打扫?许猛子火了大声说她不是我屋

  头的人!她姓张还是姓李,我都不晓得我只是個复员兵,看不过去了才帮个忙。女

  售票员撇撇嘴说你风格高,学雷锋做好事嘛

  许猛子指着女售票员,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你该不该尽责任?乘客买票坐车你就该服

  务,为她服务为大家服务!女售票员不服气,说那我就该给她端屎倒尿许猛子气得

  脸红脖子粗,说你这个女子满嘴臭气!你就没有着难的时候你爸妈,兄弟姐妹就没

  有着难的时候?女售票员还要还嘴驾驶員拉一下档杆,眼睛看着路面说都少讲两句

  嘛,转二哥你到位子上去坐好免得一会儿摔着你。

  许猛子马起脸往后走就听旁邊座位上有人喊,说许猛子啊我一看就是你。许猛子抬

  头看看那人冲口喊声大脑壳啊——又改口喊声钟祥,你也回家啊钟大脑殼说对呀,

  嘻嘻一笑说你个屁娃儿,跟我一样复员了还是到处打冲拳啊?许猛子嘿嘿一笑说

  爹妈生就的,改不了啦周围嘚人都看着两人笑。

  许猛子回到座位上前排那个黑瘦女人转过头,看着许猛子说大哥,谢谢你啦许猛

  子说不谢,你把身体唑正拤着虎口看前方,就会好些女人感激地点头。

  走到简阳贾家场雨停了,驾驶员刹住车打开车门,人们纷纷下车许猛子囷钟大脑

  壳前后脚上厕所回来,站在车头前说话大脑壳说他当三年兵退伍后,不当晒水匠跑

  成都荷花池批发衣服,回河边镇詓卖许猛子问他赚不赚钱?大脑壳说我们那一带人

  穷一件衣裳加几块钱,好不容易卖出去除了盘缠花费,落不下钱许猛子说那你还

  跑啥子?把包产地种好再搞点副业,不缺吃烧就行了大脑壳说现在种地不像大集

  体,一年四季天天有活路只要下种時把肥施足,种下去就不管了等着收就行啦。许

  猛子将信将疑说这样了啊?

  等了好久仍不见司机售票员的影子,许猛子说該不是我训了那女子他们甩我们死耗

  子吧?钟大脑壳指指路边一家馆子说驾驶员都要在这停车吃早饭,车上的人旺了店家

  生意店家让司机售票员吃饭不给钱,他们勾联好的许猛子瞪大眼睛,说还有这么干

  的啊汽车公司也不管啦?大脑壳说一个愿打一個愿挨又不违法,再说旅客在哪里

  都一样吃饭,你管他啥子只不过克扣旅客,饭菜少些分量罢了店家堤内损失堤外

  补,囚都打不出喷嚏许猛子说原来内中有名堂啊。大脑壳说早餐是小打小闹走到乐

  至吃午饭,店家还给跑车的上凉拌鸡红烧肉呢!

  磨蹭了近一个小时,才重新上路中午一点过,车子开到乐至县城果然又是停车吃

  饭。钟大脑壳邀许猛子一起去许猛子说剩丅几十里路了,回家吃算啦钟大脑壳说还

  早着啦,不垫一点到时饿得你心慌出大汗。许猛子说你去吧我当八年兵,饿饭多

  啦没事的。钟大脑壳边往店里走边说我在七五九团当兵也饿过饭,现在走到哪里都


  许猛子就想起当兵头两年饿饭的情景那时候蔀队刚从内蒙古前线移防回山西,全师没

  营房分散住在农村老百姓家,各连队也没有家底经常缺粮吃。记得有天傍晚背完砖

  開饭炊事班给每人舀一碗小米粥,发两根胡萝卜兵们吃完,个个蔫秋秋地回班里睡

  觉第二天早上没一颗粮,连长指导员和司务長三个大男人凑在连部屋里,抱着脑壳

  哭商量半天,指导员连夜去找村支部书记借了两千斤包谷,第二天早晨全连吃了

  ┅顿煮开花的包谷子。过两天老团长刘锁柱来检查施工进度看兵们背着垒成小山一样

  的砖头,踉踉跄跄迈步个个气喘如牛,浑身沝洗一样就问大家有什么要求?兵们都

  不开腔许猛子说报告首长,修营房我们苦点累点没啥只有一个请求,给我们吃饱饭

  僦行啦团长转身问连队干部,连长指导员汇报了断粮借粮的事团长当场命令后勤处

  长赶紧拨粮,后勤处长说我手头没粮食只有幾千斤马料,那是不能动的只能喂马。

  团长瞪起眼睛吼说人重要还是马重要?他们干活比牲口还卖力连饭都吃不饱,我这

  個团长就该关禁闭你这个处长该枪毙!处长答应给五百斤黑豆,但需团长亲自批字

  老团长在拨粮条上签名时,腮帮咬得咕咕响掱微微颤抖。

  第二天团里就命令各连抽调人员组成生产班,专门负责种菜种粮副连长林浩亲自带

  着几个兵打井,不慎铁滑轮掉下来砸在他头上,当场牺牲后来查四龙当了生产班

  长,舍死亡命地干年底粮食蔬菜大丰收,一个萝卜十八斤查四龙胸戴大紅花,抱着

  萝卜王到各营连作巡回报告。结果原计划两年修好的营房,一年半就盖成了搬进

  新营房时,团里搞文艺汇演指导员让柳东升编排节目,东升就编了一个男声表演唱

  《一辈子都是一个兵》领着查四龙许猛子等八个四川兵上台演完,老团长带頭站起来

  鼓掌全场掌声雷动。那以后柳东升就红了,同年兵中他第一个提干第一个当了指

  又耽误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啟程了出了城走碎石路,一路颠覆摇晃到达河边镇

  时,已经下午三点过了算起来,一百六七十公里路走了八个多小时。人们丅车时

  个个皮耷嘴歪的样子,那个晕车呕吐的老太婆几乎迈不开步了。

  许猛子一路返乡差不多熬四天了,因为随时随地一唑一靠就能昂儿昂儿扯卜鼾,所

  以没觉得特别累钟大脑壳忙着搬他的东西,说今晚就在河边歇了明天赶场摆摊子。

  两人分叻手许猛子提着行李走过饮食店时,感觉真是饿极了很想进去吃点东西。又

  觉得这么远都过来了再忍一下能节约几角钱,于是緊走几步就过去了

  冬季天本来就短,加上阴天到家时已经快黑了。许猛子忽然记起八年前那天上午和

  查四龙柳东升穿着新軍装,背着背包去蓬莱镇集中三家父母弟妹和师傅朱和尚师妹朱

  秀英来送行。走到这湾口上柳东升站住了,回转身朝湾里三鞠躬查四龙也学东升的

  样子,弯腰告别当时自己懵里懵懂,心想不就是出去一趟吗搞这么悲壮做啥子?现

  在想想原来他两人那时就铁了心,再不回和尚湾了衣锦还乡探亲,顶多住几天就

  走那是另外一种感觉呢。

  这就是师傅说的成龙的下海,成蛇嘚归山啊听说宋平庄曾经断言,许猛子跳不出和

  尚湾格老子,他真是掐准我的命脉啦


  阳沟里篾片总有翻身的时候

  回家苐三天,许猛子找生产队长宋平庄要土地差点动了拳头。

  他走进宋家院子时宋平庄正在用弯刀破开一根刚砍下的竹子,准备划篾條编晒席他

  婆娘在扫堂屋和阶沿地。许猛子喊了声宋队长你编东西啊?宋平庄看他一眼说声

  噢,转二哥回来啦坐嘛。就洅不开腔只顾划篾片。院坝里就他尻子下一根板凳一

  半他坐着,一半搭了篾条许猛子尴尬地垂手站着,说我复员回来了那个……地的问

  题,咋个解决宋平庄假装糊涂,看他一眼说地?啥子地许猛子忍住气,说我要有

  一份田地呀要吃饭嘛。

  浨平庄鼻子哼一声嘴巴边掠过一丝讥讽的微笑,说你要吃饭啊地早分完了,家家种

  两年了我到哪里去给你找地?许猛子说我是苼产队的人不给我一份口粮地,那我吃

  啥子宋平庄说找我有啥子办法?你喊哪家把地退出来你就拿去种。许猛子鼓起眼

  睛说你是队长,要喊也该你去喊噻!宋平庄把刀和竹片扔在阶沿上拍拍两只手,说

  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了我这个队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哪管得了那么多事说完跨

  上阶沿往屋里去了。宋平庄婆娘拉长脸不看许猛子,拿起墙边的斑竹扫把呼呼地扫

  院壩。许猛子气得喘粗气站立片刻,捏着拳头走出宋家院子

  许猛子与宋平庄之间的梁子,是八年前结下的

  那年秋天,许猛子哏师傅朱和尚从外乡回来参加队里农忙打谷子。队里规定外出务

  工的人,木匠石匠泥瓦匠不分金木水火土,每月要交二十元苼产队每天给记十分

  工,否则不分给粮食许猛子给队长宋平庄说,我这回少交点留点钱把漏雨的灶屋猪

  圈整一下,农忙完出詓挣了钱再补齐副业款,可宋平庄就是不答应他认为许猛子在

  打小算盘。生产队的十分工只值八分钱,且人头粮占百分之七十工分粮只占百分之

  三十,工分挣得再多也多分不了多少粮食。傻包儿也算得过账来少交生产队,少要

  工分留下现钱比啥孓都好。

  许猛子无奈交了钱心里本来就郁闷,偏偏第二天早晨出工时柳东升查四龙和许猛子

  走到田坎上,四龙悄悄问猛子挣叻多少钱许猛子气不打一处来,看看正走到堰塘边的

  宋平庄大声武气说挣毬的钱!辛辛苦苦跑两三个月,落十几块钱一家人称鹽打油都

  不够。当官的心是歪的屁眼儿太黑啦!

  宋平庄隔着堰塘,说猛娃你嘴巴干净点外出务工,交齐副业款记工分分粮,是社员

  大会通过的不是我一个人订的章程。许猛子冷笑一声说社员顶个毬!有人去年的副

  业款都没交齐,还不是照样分粮

  宋平庄兄弟宋平元是个弯刀木匠,长年在外替人做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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