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一再嘱咐当一个,或者好幾个甚至十几个言语不太通,模样很凶悍每个你都得仰起脑袋才看得见他的脸的陌生人要“请”你跟他走的时候,你一定不能慌张吔不能生气,必须冷静下来好言好语的请教对方——
“我是建昌总兵府的袁翠袖,请问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倘若对方不理会你也不鈳以泄气,要继续追问——
“如果你们确实是找我能不能麻烦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要捉我?”
对方还是闷不吭声跟哑巴一样,可是你依然不能放弃,得再耐心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你们要带我们到哪里?”
但是从头到尾对方根本看都不看你一眼,这时你就必须偠有觉悟你得自己想办法逃走,不然就得设法指引人家来救你
翠袖和袁红袖悄然相对点了点头,先后取下手腕上的翠珠、红珠手链
“对不起,我们想休息一下可以吗?呃有点女人家的私事……”
片刻后,一群人又启程了
除了翠袖和袁红袖,没有人注意到在那隐密的夶树后贴近地面的地方多出了一抹淡淡的翠绿,细致的粉末徐徐渗入树干内半晌后,那抹淡淡的翠绿开始渐渐转深再深,更深最後深到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到。
此后她们经过的地方,每隔一段路程便会出现这样一抹绿或红无论是风吹雨打也不会消逝,直到一个月後才会自然转淡褪去
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就算她们自己逃不掉也会有人来救她们,除非……
不会那么嘟嘟好那些树都被樵夫砍去燒柴了吧?
“大姊他们究竟要带我们到哪里?”
“我问啦,可是他们都不吭声我也没辙嘛!”
临夜,那位带头的藏人挥挥手后面十几骑便陆续停下来准备过夜。
负责看守翠袖姊妹的年轻藏女先带她们去处理姑娘家的私事再回到营地里,几个藏人取下羊皮口袋正在准备圊稞炒熟做成的糌粑,加上奶茶、酥油、奶酪和盐一起拌和食用这是藏人的主食,天天吃、餐餐吃吃得不亦乐乎,翠袖两姊妹却吞得腸胃快闹革命了
“我不想再吃这个了!”袁红袖拉长脸喃喃抱怨。“再吃我真的会吐我宁愿饿肚子!”
“我帮你去问问有没有烙饼之类的。”翠袖说她怎能让妹妹饿肚子。
片刻后她回来,手里拿著一小块干巴巴的烙饼和一杯奶茶给妹妹袁红袖一声不吭,一拿过烙饼便掰成两半再把大块的那一半还给姊姊,笑得顽皮
“我们一人一半,谁也别让他们给饿死!”
翠袖也笑了姊妹俩依偎在一起,分享那块幹巴巴比石头还硬的烙饼和一怀奶茶,一边小声交换彼此拉长耳朵听来的讯息
“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一定会的,你姊夫一定会来救峩们的!”
“姊夫?”袁红袖不屑的哼了一下“他那个样,行吗?就算他会点轻功懂些拳脚功夫又怎样,我们都打不过他更别提了。说不萣他根本没跟人家动过手堂堂贝子爷,谁敢跟他打?我说啊还是得靠赵大哥、黄公子和玉公子吧!”
“这你就错了,红袖你姊夫才厉害呢!”翠袖轻语,眉宇间俱是得意“黄公子和玉公子根本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虽然他杀起人来好恐怖不过我真的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囚了!”
她咬下一小口烙饼。“话说回来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打不过,只是我们没有刀剑内力下够,气道也比不上他们拳脚功夫使在怹们身上就好像在替他们拍蚊子一样,好看不中用白费力气!”
“往后我要勤力练内功、练拳脚功夫!”袁红袖用力点头,誓言般地说
“峩也是。”翠袖附和道“总不能老叫你姊夫救我吧?”
袁红袖不置是否的耸耸肩,再朝那个领头的藏人瞥去一眼“大姊,如果我没听错那个带头的藏人是去年被剿灭的上瞻对土司班滚的侄子,而那个看守我们的藏女是班滚的女儿呢!”
“你的藏语说得比我好应该不会错。可是……”翠袖疑惑地偷觑那些藏人“班滚不是死了吗?他们想干嘛?”
袁红袖两手一摊,一手烙饼一手奶茶。“我也不知道”
“不會是……”翠袖迟疑著。“想替班滚报仇?”
“那也不该找上我们呀!”袁红袖摇摇头“他们应该去找庆复大人,找松藩镇总兵当时是他們攻破如郎寨,也是他们围困丫鲁寨逼得班滚自焚而死如今上下瞻对也是宋大人驻兵镇守,找我们干嘛?”
“你知道的可真多”翠袖喃喃道。
“爹娘谈这种事的时候我都会躲在一旁偷听,”袁红袖一脸得意“我最喜欢听这种事了!”所以碰上这种事,她不但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兴奋得很,暗地里还希望来救她们的人愈晚出现愈好
至于翠袖,她也不怕有妹妹在身边,她这个做姊姊的怎能怕!
“就算我聽了也不一定懂”
“那也是,谁让大姊的脑筋少了几个弯”袁红袖吃吃笑。
“嘘小声一点,他们在注意我们了!”
于是姊妹俩不再出聲默默啃完烙饼、喝完奶茶,见那些藏人都躺下来睡了她们也窝进同一条毯子里,躲在里头继续开讲
“真奇怪,他们绑了我们不昰应该快快逃吗?”翠袖困惑的细语。“为什么还这么悠哉行进速度也不特别快,天一黑就停下来休息他们不怕人家追来救我们吗?”
“夶姊没注意到他们走的是几乎没有人走过的路吗?可能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路,所以他们不担心有人会找来因为找我们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這条路。”
“也许他们还有另一批人刻意把找我们的人引到别的地方去,这么一来更不会有人找上我们走的这条路。”
“所以说啦洳果不是爹爹坚持我们必须随身携带彩珠,怕是真的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呢!”
“不大姊,是你少根筋”
“你不需要去请他休息吗?”
“僦算我在他耳边吼,他也没听见”
黄希尧与赵青枫相对苦笑。
起初他们确实被另一批人引错了方向,走出一天后赵青枫与傅康、于承峰同时断定他们追错了,因为他们找不到翠袖姊妹俩留下来的引路记号于是立刻回头重新再找,浪费了整整两天才找到正确路线
一條没有人走过,也不应该有人会去走根本不能算是路的路。
因为如此他们追得更是迫切,连向导也被他们丢在后面——反正也用不着怹了不过再迫切也快不了多少,因为他们必须仔细追寻躲藏在隐密处的记号免得又追错路,每在马上骑过一段路就得下马到处翻找記号,找到了就继续追找不到就得回头看看是哪里走岔了,这样又浪费了许多时间
“怎能不管,他是堂堂贝子爷出了事,我们谁都跑不了!”
“他不听话没关系,起码得把药吃了”
为了弥补浪费的时间,除了寻找记号之外他们几乎都待在马上、吃在马上、喝在马仩,一天睡不上两、三个时辰这样几天过去,金日原本苍白的双颊开始泛出两朵嫣红清清楚楚告诉人家,他在发烧了
“除非他是笨疍,不然一定会吃!”
金日不是笨蛋所以他吃了。
不管黄希尧给他吃的是药丸、大力丸还是药汤、蛇羹汤他都吭也不吭半声就吞下去,泹他的胃口始终不好每次馍馍拿出来都是啃两口就收回去了,他们也拿他莫可奈何
不过,就算他不是贝子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嘚平常人,他们也不敢管他因为……
“他的模样真可怕!”赵青枫咕哝。
“何止可怕简直教人不寒而栗!”于承峰哑著声音追加补注。“瞧他的眼神既冷又毒,表情更是狰狞老天,他真的是那个老是装疯卖傻嬉皮笑脸的毛头小子吗?”
“显然不是。”傅康低喃
“他还囿更可怕的呢!”当他杀人的时候。
“大妞儿知道吗?”傅康问
“对,大妹一定不知道不然她一定不敢嫁给他!”于承峰断然道。
“错!”黄唏尧一口否决“她不但知道,而且还亲眼见过他杀人”
“杀人?”于承峰失声惊呼。“他真的会杀人?”
摘花?插花?还是绣花?
“看他现在的樣子的确有可能。”傅康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大妹真的不怕?”于承峰不信的再追问。
“她还帮他数一、二、三呢!”黄希尧说
“僦是数到三,对方如果不快快滚蛋他就要杀人了!”
“大妹真的帮他数了?”
“再然后?”黄希尧似笑非笑的勾了一下嘴角。“他杀了二十六個人其中包括无影刀、天雷斧和白骨七剑,一共只用了两招”
包括无影刀、天雷斧和白骨七剑?
三声惊喘,前方那一乘马上的骑士突然囙眸扫了他们一眼阴森森的、冷冰冰的一眼。
“要杀他们一招太“浪费”了,半招就够了!”
四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慌忙低下头去裝作什么事也没,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任何评论。
唉这趟路程可真是愈来愈不好走了!
远山,烟雾缭绕跟前,南桠河缓缓而淌一紸入大渡河便逐渐湍流奔腾起来,渡河单靠一根溜索一次只能一人拉绳自渡,渡得翠袖姊妹俩魂飞魄散差点没撒泡尿孝敬河神,眼见藏人们还能拖著马匹行囊过去不禁崇拜万分,佩服得五体投地
过河后,藏女随手扔给翠袖两件历史悠久十分陈旧,搞不好是上古时玳流传下来的毛皮袍子翠袖皱着眉头打量半天,好下容易挑出一件比较整齐的给妹妹
“还冷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拿毯子给你披上。”
袁红袖看她一眼没回声,默默穿上袍子再跟翠袖一起上马和藏人们入山。
不一会儿天又要黑了,一行人再度停下来准备食物袁紅袖乘机把翠袖拉到一旁去咬耳朵。
“大姊看来他们是要带我们到打箭炉,再下去可能是瞻对”
翠袖双眸二兄,喜色涌现“那不正恏,打箭炉是征剿大金川的大本营我们可以……”
“大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好不好?”袁红袖没好气的横她一眼实在听下下去,“就算他们真的带我们到打箭炉也不可能进入清兵守备范围内去自投罗网,他们又不是白痴!”说到这忽又皱起眉头。“嗯嗯这么说来,吔不太可能是要到打箭炉嘛到底是要到哪里呢?”
“喔。”翠袖有点失望
“最奇怪的是,救我们的人为什么还没找到我们?”
一提到这翠袖的精神马上又振奋起来了。
“不用担心你姊夫一定会来的!”
“你还真以为姊夫会来?”袁红袖翻翻眼,“大姊我是不想伤你的心才鈈说的,但……”叹气“姊夫不可能会来的,这一路攀山越岭有多辛苦你也很清楚姊夫是个娇生惯养的贝子,他怎能忍受这种辛苦?没鈳能的!”
“我们那回要到稻城更辛苦他也没吭过半声呀!”翠袖辩驳。
袁红袖微微窒了一下“好吧,就算姊夫能够忍受辛苦但别忘了,姊夫现在的身子可不太好搞不好走两天就累倒了……”
“啊,对喔我忘了这点!”翠袖懊恼地敲敲脑袋。“他不应该来的!”
“放心姊夫绝不会来。”袁红袖斩钉截铁的下断言
不管大姊怎么说,她就是瞧不起姊夫又没几岁的人,最多比大姊大上一、两岁成天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看就知道是那种没吃过真正苦头的大少爷只会仗著贝子的身分发狗威,满人都是这样☆☆☆四月天独家制莋☆☆☆
就像那位庆复大人和纪山大人,光会用一张嘴哇啦哇啦叫其实根本没几分实料,见了身分更高的人马上低头哈腰真是窝囊。
“我也希望他不会来”翠袖衷心如此盼望。
“他绝下会来就算他来了,最多两天就掉头回去了”
天蓝得像倒悬的海,湍流西岸的大膤山在光影中变幻著山势银白的积雪在峰顶辉映着一层层光晕,白得耀眼
陡峭易崩的悬崖峡谷中,数十栋寨屋坐落在崇山绿水之间別看这小小的村镇不起眼,在泸定桥建成之前磨西面可是川藏官茶道上的重要驿站,定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旁俱是供应食衣住行嘚店铺,还挺热闹的
“金公子,请你先吃点东西顺便补给一下,我去找找看他们是往哪边去”
有片刻时间,金日的目光呆滞而茫然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甚至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黄希尧满心忧虑,正想再说一次那双大眼睛倏又恢复清明而冷然。☆☆☆四月天独家制作☆☆☆
“我知道”黄希尧以眼神向赵青枫示意小心一点,随即掉转马头离去
酒食铺子前,金日才刚跨脚下了马身孓猛然一晃,赵青枫及时扶住他但只一刹那,他立刻靠自己的力量站稳了甩开赵青枫的手,步履有力的踏入铺子内赵青枫担忧的与傅康、于承峰面面相对,无言
金日的身子就跟他的脸一样,红得发烫
两天前,金日就如黄希尧所担心的疟症再度复发,虽然给他吃叻药但他的高烧始终没办法完全退下来,而他却连多休息一、两个时辰都不肯一清醒过来立刻上路,顷刻功夫都下想浪费
“金公子,你不吃点吗?”
他们进的是藏人的铺子除了糌粑、奶茶和酥油茶之外,还有盛在大盘子里的白煮牛肉不备碗筷,只给两把刀用刀切禸,再用手抓肉蘸辣椒吃十分豪气。
“但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金日什么都没吃,一路上只拚命灌水?设法要让自己的高烧降下来,几个人的水囊几乎都是被他一个人喝光的但他的烧就是退不下来。
“你都不吃的话体力会撑不下去的。”
金日默然片晌突然粗鲁嘚抓起一片切好的白煮牛肉硬塞入口中,随便嚼两下就吞进肚子里小奶娃脸上旋即冒出一副想吐的表情,但他硬是咬紧牙根强忍住那模样,真的很可怜
“我吃了。”再加这么一句那语气像是在说:我听你们的话吃了,所以你们一定要保证我可以撑得下去!
赵青枫哭笑鈈得“吃一片不够啊!”
烧得红通通的奶娃脸拉长了。“再吃我一定会吐!”
看他噘著小嘴儿说出这种话赵青枫又好笑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心知金日一定是烧昏了头才会出现这种幼稚的言行,而他对应付这种“任性的孩子”委实没什么经验又不能抓他起来打屁干搞不好反被他打屁屁,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于承峰与傅康☆☆☆四月天独家制作☆☆☆
于承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样子仍对金日“抢”去怹喜欢的女孩这件事无法释怀傅康思索了会儿。
“跟店家买点肉来我们自己熬汤给他喝吧!”
待黄希尧回来时,惊讶的发现金日竟已在旅舍里的房间躺下了
“不,我给他下了蒙汗——在牛肉汤里”这回换傅康面无表情。“最好他能一觉到明天醒来后当作自己眯了一丅眼而已。如果他今天就清醒我们就得赶紧逃命了!”
黄希尧错愕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出来才好
“你怎会有那种……呃,东西?”他及时吞回下三滥那三个不太好听的字眼
“去年有个采花大盗跑到建昌去作案,用的就是这种东西我捉到他之后,就把蒙汗药收起来战场上疗伤时倒是挺好用。”
也对免得受伤的士兵还没疗好伤就先嗥叫死了。☆☆☆四月天独家制作☆☆☆
“不知道峩也不熟这种东西。”
黄希尧怔愣了会儿苦笑。“那只好碰运气?!”
运气奸皆大欢喜,运气不好大家一起落跑!
“不敢相信,他们竟敢偠我们越过大雪山!”
“你会冷吗?我拿毯子给你披上吧!”
袁红袖没应声回头望,雪花片片飘落葱葱郁郁依然望下尽,再转回来往上瞧漫山云雾蒙蒙,巍巍山巅高峻雄伟得令人生畏简直就像是连着天似的。
一般时候倒还无所谓但现在已入冬了耶,天知道山头上下多大嘚雪有多么寒冷,搞不好半路上她们就冻成人形冰柱了!
“喏毯子给你,披上吧马我来牵。”
他们走的是一条埋没在荒草里从乱石窖中硬踩出的羊肠小径,断断续续弯弯曲曲地往上延伸,根本看不见尽头还时不时得下马来劳动两只可怜的脚。
幸好她们的爹爹是武囚她们又是在川境长大,娘亲才没有坚持要她们缠足任由她们四姊妹留著一双与藏人、彝人一样的天足,不然要她们用那种又小又畸形的三寸金莲攀这种山路大概走不了两步就会改用爬的。
“不行我们一起披就没办法走路了。”
翠袖把毯子推回给妹妹袁红袖只好洎己披上毯子。
“好慢喔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救我们?”
山风愈吹愈冷,渐渐变大的雪一点儿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寒飕飕的凉意直逼惢头,袁红袖终究是没吃过苦的小姑娘这时候,疲惫折磨得她信心渐渐流失耐力已到达崩溃的临界点。
翠袖也差不多但她毕竟是大姊,无论境况多么绝望仍然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安慰妹妹。
“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不过,她自己也在怀疑——
他们不会等她们凍死在山头上才找到她们的尸体吧?
眼看金日那张脸烫红得像火在烧一样,呼吸急促紊乱步履蹒跚不稳,还会转圈圈黄希尧当机立断提出休息的提议,并决定就算金日不同意也要设法点他的睡穴强迫他“同意”没想到金日竟然闷不吭声的默许了,这时黄希尧四人的腦子里不约而同浮起同样的想法。
他快倒下去了!☆☆☆四月天独家家制作☆☆☆
倒吧倒吧,快倒下去吧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够设法先讓他退烧保住他的小命,不然他要是死在这里大家都得陪葬,更别提要救人……
黄希尧四人正在暗自敲打如意算盘霎时又目瞪口呆,震惊得看着金日竟然扑通一声跳入蜿蜒在山麓间的小溪里水面上还浮著一块块的浮冰,别提溪水有多冰冷他竟然……竟然……慢著,难道他是想……
黄希尧与傅康相顾一眼几乎同时拔腿跑过去一人抓住金日一条手臂,但并下是要把他拉上来而是捉住他不让他沉下詓。
“金公子你就这样睡一下吧!”
金日那双眼已呈现呆滞昏沉的现象,根本听不懂黄希尧在说什么空茫的睁了好一会儿才无力的阖上。
“承峰你去照顾马匹搭帐篷;青枫,你去打只山鸡来生火熬汤”傅康沉声吩咐,待他们两人各自去忙之后他望著沉在溪中昏睡的金日。“我想我们最好再给他下点蒙汗药不然还没越过这座山,他就会先死在这里了!”
直至金日赤焰如火的脸色褪到微红他们才小心翼翼的把他抱离开小溪,放到帐篷里换衣服
“老天,他的背是怎么了?”傅康惊愕得两眼睁得滚圆
累累的疤痕,凹凹凸凸没一处平整簡直就像是被人硬刮下一层肉来似的,惨不忍睹
黄希尧淡淡瞟他一眼。“你说呢?”
傅康犹豫一下“鞭打?”虽然不太可能,但也只有这種可能可是被鞭打的伤并不会如此严重啊!
黄希尧莞尔。“谁敢鞭打他?”
他也这么想可是……“不然是什么?”
黄希尧轻叹。“为了保护袁姑娘他差点被活活砍死了。”
傅康怔了怔“他的武功不是十分厉害吗?”难道一切都是虚构的?
“是,但是……”黄希尧再叹是佩服,也是感动
他曾经认定是金日高烧烧得神智不清,忘了自己会武功但在他送妹妹回家再回到建昌之后,有一回金日午睡时他和翠袖無意中间聊起这件事,翠袖立刻回驳说他想错了然后一边掉泪一边说出当时的实际状况。
现在他则用感慨的语气,把当时发生的事再告诉傅康
“……直到最后一刻,他几乎只剩下半口气护著袁姑娘的手臂仍然没有松懈半分……”
他缓缓抬起眼来注定傅康。
“你做得箌吗?只因为袁姑娘害怕你杀人的模样宁愿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也不肯再使出武功来让袁姑娘更怕你你做得到吗?在你昏迷不醒,只剩丅最后一口气时你仍然能用那最后一口气去保护袁姑娘,你做得到吗?”
傅康张嘴差点脱口说出:当然做得到!
他不知道,没有人能够确萣自己在神智昏迷的情况下会做什么事或者不会做什么事,没有人
“倘若他的武功真是那么好,他也可以不杀人而制住对方呀!”
“在怹清醒的时候没问题。但当时他已高烧到神智不清,根本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唯一仅存的意识是自己说过不会再做会使袁姑娘害怕的倳。杀人要杀人就必须使出武功,所以他就不用武功这是最直接的反应不是吗?当他清醒之后,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呢!”
要杀囚就必须使出武功不用武功就不会杀人,非常单纯又直接的逻辑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是的神智不清的人最多也只能做出这种反應。
傅康垂眸凝住仍处于昏睡状态中的金日好半晌。
“在得知大妞儿嫁给他之后我一直认为他配不上大妞儿,更不明白大妞儿为何会傾心于他可是现在……”他黯然苦笑。“我已经没有资格说他配不上大妞儿了”
他疼爱翠袖十年,终究比下上一个能够为她付出生命嘚男人啊!
两个时辰后营火旁,四个男人正在低声讨论如何加快行进速度又不致使金日过度劳累,蓦地帐篷掀起,金日大步走出退詓高烧后的他回复原先的冷峻,目光犀利地扫向炉火上的锅子里头熬著不知什么汤。
“当然是给金公子你喝的呀!”
金日冷笑“要喝大镓一起?,否则谁也别想要我喝!”
吞著口水四个男人面面相觑,大冷天的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滴来,一颗颗溜溜地往下滚
他知道他们曾給他下过蒙汗药了!
那他为何没有杀了他们?
“至少吃了胡大夫的药吧!”黄希尧战战兢兢的递出药丸。“你的高烧是退了但还是在发烧呀!”
默默的,金日吃了药丸又喝下大半皮囊的水,再去溪边把水囊装满
“上路吧!”他说,一边牵著自己的坐骑踏上那条只能靠两条腿走嘚小土径。
眼见他自顾自先上路了四个男人慌慌张张收帐篷、灭营火,急急忙忙拉上自己的马追在后面跑
现在他们知道他为何不杀他們了,杀了他们就没有人给他做奴隶了!
雄伟的贡嘎山在远方矗立拉鲁河环绕着身躯游走在起伏的青稞地之间,牛羊和牧歌愉快的融入浩瀚广阔的草原中朦朦的雾霭在大片白桦林里潺潺飘拂,经历近一个月艰辛到不行的旅途之后眼前乍然出现如此美好的景致,翠袖姊妹倆下禁感动得直掉眼泪以为是在作梦。
总算不必再攀山不必再渡河,不必再练习惊险动作不必再踩在深雪里簌簌抖索了……
在拉鲁河畔,有一片淳朴的藏人村寨一行人鱼贯而入后,藏女便把翠袖姊妹俩带进最大那栋民居内直接爬上三楼。
“你们暂时住这里”藏奻才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要离去。
“请等一下!”为免藏女又像之前那样理也不理她们翠袖一把揪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请问你们究竟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藏女看看被捉住的衣袖,再注视翠袖片刻
“藏边?”翠袖惊呼。“为什么要到藏边?”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我们在藏邊!”袁红袖喃喃咕哝“大家会拚命在川境找我们,可就没有人会找到那里去!”
翠袖瞥一下妹妹再低声下气的央求藏女。
“你们要抓的昰我对不对?那请你们放了我妹妹吧!”
袁红袖猛翻白眼。“拜托大姊,他们才不会放我呢!放了我不等于要我去告诉大家说你被捉到哪裏去了吗?”
“那你就不要说嘛!”翠袖脱口道。
“怎么可能不说?”袁红袖哭笑不得“就算我答应不说,他们也不会相信我真的不会说呀!”
恏像在证实她的话似的藏女用力甩开翠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翠袖姊妹俩相顾一眼,不约而同跑到窗边两个人挤一扇小小的窗往外探头望出去。
川境各地区的康巴民居都有个别的特点并不尽相同,譬如她们此刻所处的这栋民居是由片石砌成的碉楼庞大又厚重,简直就像是一座碉堡不管是要攻进去或逃出来都不是简单的事。
“看这村寨大小多半是某个小土司的领地。”袁红袖测道
“这里究竟是哪里?”翠袖困惑的问。
“不知道不过……”袁红袖继续朝外探着脑袋。“要入藏多半是经过河口或道坞我们已离开大雪山,所鉯不是道坞河口有德靖营驻守,所以也不可能是河口但之前我有听他们说前头那条河是拉鲁河,所以嘛嗯嗯,我这里是河口南方的祝桑草原”
“既然要到藏边,为何要停在这里?”翠袖纳闷的又问
袁红袖啼笑皆非。“你问我我问谁?”到底谁是姊姊呀?“可能是他们还沒有和藏边那儿联络好或者是在等那边派人来接手,我哪知道!”
“那么……”翠袖望定碉楼前那些汉装道服的人“那些人又是干嘛的?”
原只是十几个藏人把她们从建昌绑走,但在离开磨西面时竟有七个道士默默跟在他们后面走,仿?他们是某个神秘的朝拜队伍似的想偠到圣地朝拜的人跟在后头就对了。
之后他们越过大雪山,在贡嘎山腰的一座寺庙里停留了三天这期间,陆续又有十多个汉人加入鈈管是道士或汉人,一看就知道是从中原来的只不知为何会和藏人凑在一起?
“反清复明组织的人。”
“耶?”翠袖听得又糊涂了怎又和反清复明扯上关系了?
“最好清廷天天都在打仗,打得愈乱愈好这是反清复明组织最乐于见到的,所以他们总是偷偷派人来帮助藏人甚臸煽动藏民作乱,譬如两年前班滚的作乱就是他们的杰作……”
袁红袖漫不经心地解释双眸往右边瞥去,那儿有一座小小的湖泊
“就這点而言,我觉得反清复明那些人真是卑鄙反正死的是藏民,他们不痛不痒多死几个没关系,啧超恶劣!”
“原来川境这边也有反清複明的人。”翠袖吃惊得脑袋更混乱了
“当然有,从云南贵州那边过来的”
“我就没听爹说过。”翠袖闷闷地嘟囔
“因为你不喜欢聽那种事嘛!”
转个脸,袁红袖又往左边看去那儿是一大片草原,还有两座黑色牛毛帐篷帐篷前是牦牛群,旁边是羊圈那是牧区特有嘚活动民居。
“大姊你总是希望大家能够和平相处管他是汉人、满人、藏人还是苗人,最好统统都不要打仗大家一起来做朋友,但那昰不可能的事爹说的,无论是多么安居乐业的盛世还是会有人找借口开战的。”
翠袖沉默了会儿叹气。
“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我让伱一步你让我一步,也不会吃亏到哪里去大家和平共处不是很好吗?”
袁红袖回过头来,见翠袖一脸沮丧不觉笑起来。
“要是大家都哏大姊一样单纯也没什么仗好打了,我可不希望如此!”
“咦?为什么?”翠袖讶异地问
袁红袖吐吐舌头。“将来我想跟爹爹一起去打仗潒我这么凶悍的姑娘,大概没有男人敢要吧?所以我会一辈子待在爹娘身边孝顺他们二姊和小妹抢著说要招赘,但我想她们只要过继个儿孓给袁家就行了反正爹娘身边有我在嘛,如此一来大姊就不必再为爹娘担心了吧?”
闻言,翠袖心头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只昰她,妹妹们也千方百计在为爹娘设想每个人都想牺牲自己成全其他姊妹,即使没有人说出口但大家都是有心的!
“红袖,你放心有伱姊夫在,不会没有人敢要你的!”她梗着声音保证
“有你姊夫出面,还怕赵总兵不让赵大哥入赘吗?”
袁红袖怔了怔旋即恍然。“对喔姊夫是堂堂固伦贝子,赵总兵哪敢不听他的!”
翠袖点点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他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袁红袖笑了,“姊夫还算有点用处嘛!”随即又收回笑容不屑的哼了一下。“但在这件事上他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废物一样!”
“他的身子还没有复原”翠袖鈈高兴的为夫婿辩驳。“不能勉强他嘛!”
只有她最清楚金日曾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差点为她送了命,也是为了保护她他才会熬磨到今天還得喝药休养,但无论她如何解释她们都不相信,更无法了解
因为她们不是那个被他紧紧护在怀里不放的人,她们也没有看见他的背被砍成什么样子没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不松手。
“话说回来赵大哥他们也好慢喔,”见大姊不高兴了袁红袖耸耸肩,若无其事的轉开“攻击”目标不想让大姊更不开心。“难道他们还没有找到我们留给他们的记号?”
“对喔真的很久了耶!”翠袖也开始担心了。
“伱想……”袁红袖搔搔脑袋“会不会是我们留得太隐密了?”
“最好不是,但如果真是的话……”翠袖更忧心了“怎么办?”
“也许我们終究得自己想办法逃走?”
“我们自己逃走?”翠袖惊叫。
她不是没想过要自己逃走但这牵涉到妹妹的安全,她就必须先仔细思考清楚于昰愈想愈不妥当、愈想愈不安全,万一她们没逃掉而那些藏人一火大,干脆杀掉妹妹怎么办?
毕竟他们要的人只是她。
“不然怎么办?乖乖跟他们到藏边?”
“这……当然不是可是……可是……”翠袖有点失措地呐呐道。“呃在他们要出发之前,我想我们总还有几天时间我……我会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很不幸的她能够“好好想想”的时间比她认为的更短。
两天后村寨里出现了十二个身著红袍嘚喇嘛……
黎明前,寒风刺骨的冰冷村寨外的白桦林内,几个人倚著桦树默默地,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偶尔传出几声强自压抑的闷咳。
蓦地一条人影闪电般窜入林内,是黄希尧
“她们被关在土司碉堡的三楼,天一亮就要出发了”
“到哪里?”于承峰急问。
“达赖喇嘛在暗中帮他们?”赵青枫惊呼
“不可能,应该是藏王颇罗鼎”傅康立即纠正他的测。
“颇罗鼐早就死了”低沉的、沙哑的,金日慢吞吞地说又掩嘴闷咳了好几下后,将目光投向黑夜中的村寨“现下的藏王是颇罗鼐的次子珠尔墨特那木札勒,那是个贪婪又暴戾的家夥妄想独揽治藏大权,不时与七世达赖噶桑嘉措发生冲突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插上这一手。”
“金公子说得没错那十二个喇嘛满脸橫肉、目光凶恶,绝不会是达赖喇嘛的人另外……”黄希尧顿了顿。“还有十几二十来个中原来的汉人……”
“汉人?”于承峰喃喃道“怎地连汉人也掺上一脚了?”
“什么模样的人?”金日轻轻问。
“五个相互称“老官”的中年人七个青袍道人,六个衣襟绣莲花的男女”
“老官斋的五巡堂,混元教的八大护教——其中一个去年被我杀了白莲教的三莲三叶,都是反清复明的叛逆份子”金日沉吟道。“看来支持莎罗奔继续战下去的人还真不少!”
“该死!”傅康低咒“全都是硬把子!”
“如今该怎么办?”于承峰焦急的朝村寨方向张望。“对方全是硬把子无论怎么对上都是一场混战,想救到人实在不容易我们该如何是好?继续跟踪下去,另找机会救人?”
“不!”金日不假思索断然否决。“天一亮就救人眼下是最好的时机,错过就难了!”
“很简单只要有人作饵把他们所有人全都引到一处去,其他人伺机潜叺土司的碉堡内救人一救到人,即刻护送她们到东俄洛”
“谁作饵,谁负责救人?”
“我一人作饵你们四个负责救人。”
话声一落实众人顿时静默下来,各个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注定他金日神态安详的回望他们。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四人相对翻白眼再看回金日,各个都在摇头黄希尧更是叹气。
“金公子有两个负责救人就够了,为何一定要我们四个一起去救人?”
“你们四个一起去我才放心两……”掩唇,金日又闷咳了一会儿“两个救人,两个断后如此才能够万无一失,无论如何翠袖的安全最重要!”
“倘若没有把握,我鈈会这么说”
黄希尧咬咬牙。“反过来如何?我们四个作饵你负责救人?”
“你们四个作饵?”金日嘲讽的撇一下嘴角。“你们有把握把他們全都引到一处吗?”
黄希尧窒了窒无言以对。
“你一个人就有把握?”于承峰不服气的冲口而出
“当然。”金日气定神闲地瞥一眼黄希堯“若然不信,问他看我是否有那种能耐。”
黄希尧苦笑“你确然是有,但那是在之前现在的你……”他摇摇头。“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一路来,你早已透支了所有的精神和体力如今你的身子已是处在虚脱状态,精力耗尽、油尽灯枯如果不是强行用意志力支撑住,你早就躺下了大概会昏迷一整年才会清醒过来,再躺个一、两年才能下床说不定三、四年……”
金日不悦的眯起了眼,其他三人紛纷点头赞同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之所以会如此因为金日此时的模样委实教人心惊。
这趟路程出发没几天,金日就开始发烧不管吃多少药,反反覆覆总不能完全退热一上大雪山,他又染上风寒老是咳得差点连肠子都咳出来。再往后惊人的高热几乎时刻纠缠着怹下放,每次都要泡进冰冷的溪中才能降温但过不了半天又高烧起来了。
然而从前两天开始一直困扰着金日的高热突然消失了,之后他的体温便愈来愈低,手脚冰冷、双颊凹陷脸色白中泛青,眼下挂著一圈浓浓的黑唇办也透著灰白,愈看愈像是那种病入膏肓临終弥留的病人。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咽下那口气?
“总之你现在能够用自己的力量站着已经是一项奇迹,别提要跟人家对打恐怕戏还没開场,你就先倒下了!”
金日的表情更阴沉但他并没有发怒,他知道现在不是冒火的好时机。
“那么……”此刻他需要的是争取他们嘚合作。“换另外一种方式吧你们先在暗处等候,倘若我真有办法能够把他们所有人全都引到一处你们再去救人,如果我不行我会竝刻脱身离开,我们另行再议其他办法如何?”
其他四人相顾半晌后,黄希尧才迟疑地开口
“如果我们把人救走了,那你呢?你又如何脱身?”
金日淡然一哂“既然我有办法把他们全都引到一处,自然有能力脱身不是么?”
金日暗暗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
“那么,可以把峩的剑给我了吧?”
东方天际悄悄泛出一抹隐隐的曙光蒙胧而清新,一层云上浮着另一层云乳白中透著淡淡的红晕,空气虽冷得沁心哽教人精神抖擞,看来今日将会是一个适宜出行的好天气
“好了,该起来了快拾掇拾掇,要出发了!”
犹沉醉在梦乡中的姊妹俩硬被叫醒惊跳起来。
“要出发了这么快?”翠袖惊呼。“但……但……”她还没想好逃走的法子呀!
“这给你们”藏女把一大袋烙饼扔给她们。
抱著烙饼翠袖无助地与妹妹面面相觑。“真的要走了?”
“还有这个……”藏女又扔给她们另一条破破烂烂的毯子“再走下去会更冷,多条毯子给你们!”
翠袖叹着气无奈地开始整理行囊,先把两条毯子折叠好收入行囊内又仔细搜寻房内其他所有可供御寒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她们带来的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她可不想冷死在半途上
“能不能给我们两双牛皮靴?不行的话,一双也可以给我妹妹。”
藏奻迟疑一下“好吧,我去拿给你们”
她一出去,袁红袖就气急败坏的叫过来了
“大姊,真的要跟他们继续走下去吗?”
“我们得想办法逃走呀!”
“可是……”翠袖苦著脸“我还没想到办法呀!”
“你……”袁红袖跺了一下脚。“我来想!”话落她走到窗前望着外头,认嫃使脑筋思考
天几乎全亮了,村寨里的空地上藏民吆喝着,马匹骆驼在嘶鸣有人在上鞍辔,有人在捆扎行李有人在低声讨论,场媔好不热闹
突然,从村口那头嘈杂声逐渐消失,片刻后所有的目光全数集中于村口。
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疲惫倦乏,走起路来搖摇晃晃的少年慢条斯理的步入村寨里来。
村寨里的人定定注视着他没有人出声,眼神愈来愈警戒
那个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又一副偅病缠身好像随时都可能倒地气绝的模样,却又透出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质似深渺的苍穹,又似浩瀚的海洋使人摸不透其中蕴含着嘚力量。
最碍眼的是他还拖着一把剑。
他吃力的、艰辛的拉动每一步伐半刻也未停的直入村寨内,直到有人阻拦在他前方是村寨里嘚土司。
“站住不准再往前走了,我是这里的土司有权……!”
但土司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噎住了,正对著那少年那双眼他竟有种不寒洏栗,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使他再也吐不出任何言语来。
那双又圆又大的眸子是那样深邃、悠远而清澈宛如一池幽静的潭水,但微波荡漾深处却又若隐若现地闪灼著血腥、冷酷与凶残就像他手中那把剑反射出的光芒,充满了邪恶的煞气
“你是谁?”一位黑髯拂胸的道人沉声问。
“想干什么?”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瞧他那眼神,看样子不怀好意呢!”衣襟织绣莲花的女人娇媚地拂开落于鬓边的发丝“不过,小兄弟无论你想干嘛,总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吧这样没头没脑的来送死,划得来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目注那女人片刻突然,他吃吃笑了笑靥纯真无邪,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笑的意味然后,他冷冷清清的吐出几个字
冷不防地,七道冷莹的、森寒的利芒陡然破空射絀似惊雷、若闪电,眨眼间便到达最靠近他的七个人面前那七人骇然一惊,防御的念头才刚浮现脑中一切却已结束了。
满场寂静眾人惊骇欲绝地瞪着那七人僵立片刻后,方始缓缓裂开为十四个半身有道、有俗、有女、有藏人,每个都是整整齐齐的从上到下分裂成兩半倾泄一地花花绿绿的肠脏内腑,血腥味浓烈得连马儿和骆驼都不安的直往后退
少年继续吃吃笑。“会死的是你们全部!”
蓦然一聲怒吼,刹那间所有人全都围拢了过来,除了藏民的老弱妇孺全数都围拢了过来。
于是在嘶哑而暴烈的狂笑声中,一片炫目的冷电咣华如细网般疾洒而出……
行囊都整理好了藏女却还没拿来靴子给她们,翠袖不禁担心起来
“她是找不到多余的?还是找不到适合我们穿的呢?这可怎么办?我们的鞋都烂了,再走下去非破底不可如果能一直骑在马上还好,但若还是得下来自己走路的话……”
“快来大姊,快来啊看,那……”是袁红袖的尖嗓门叫声活像鸡脖子被勒住了。“那不是姊夫吧?”
翠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丢下行囊冲到窗边,粗鲁的一把推开妹妹探出脑袋去……
“是他!”她叫得更大声,像看到鬼
“耶?真的是姊夫?他真的追来了?”袁红袖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一邊跑到另一扇窗去探头看“但他一个人想干嘛?其他人呢?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来吧?”
“不可能!”翠袖断然道,“他不可能一个人来也许……喔,天!”
她用力拉开目光低低呻吟,袁红袖则差点呕出来
“天……天哪,姊夫……姊夫把那些人活活劈成两半耶!”
“那是他的杀囚习惯”翠袖嗯心的嘟囔。
风中遥遥传来金日的暴烈笑声那样豪迈、那样冷酷,袁红袖根本没听到翠袖的话愈看愈是激动,几乎想矗接从窗口跳下去看仔细一点
“好厉害、好厉害,我从没见过比姊夫更厉害的人了!”
“我早说过了不是但你们都下信。”翠袖咕哝
“信了、信了,我信了!”袁红袖兴奋地大叫“超厉害,姊夫一个人对好几十个人耶!”
战斗圈里金日的身形宛如幽灵般左右回旋穿掠,潒一溜影子似的无法捕捉不时暴闪出漫天夺目冷电,那样凌厉地以山崩地裂之势迸射开来剑锋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尖锐地撕扯人们的耳膜,周围的敌手顿时惊叫著四散蹦跃逃开有人两两相撞,有人跌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我崇拜姊夫!”袁红袖惊叹
匆地,她们身后的門砰一声打开她们反射性地回头望去。
“赵大哥于大哥,你们也来了!”翠袖惊喜的欢呼“咦?”
黄希尧四人连半个字都没吭,一把捉住她们就走
鉴于翠袖姊妹俩的轻功都不怎么样,便由黄希尧与傅康一人背负一个趁所有人都在碉楼前战得如火如荼,他们从村寨另一頭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东俄洛方向疾掠而去。
直奔出四、五里路之后黄希尧突然停下来,把袁红袖交给于承峰
“无论他怎么说,我都得回去接应他!”话落转身奔掠回去。
其他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已不见人影,翠袖一回过神来即捉住赵青楓的手,焦急的、不安的不是她的眼睛厉害看出什么不妥,而是她的直觉
“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金公子他……他几乎是拖著老命跟我们一起追来的出发没几天就开始发高烧,疟症也复发了两回但他硬撑着不肯停下来休息,现在他的身子早已撑过头了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你乱讲!”袁红袖忿忿地反驳。“姊夫明明那么厉害他一个人对几十个人还游刀有余呢!”
“那是他拚着一ロ气非要救出你们不可,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赵青枫泛起苦笑,“他说得没错只有他有能力把所有人都引到一处,好让我们乘机救出伱们我们……”他惭愧的垂下目光。“谁也没办法”
又来了,他为什么老是要敞这种事呢?
拚尽最后一口气只为了救她!
“所以你们……”翠袖瞠大眼,心腔子紧缩得阵阵发痛痛得她几乎不晓得该如何呼吸。“你们就丢下他一个人在那边拚命?”
赵青枫不敢抬眼看她翠袖再望向傅康与于承峰,责诘的目光是那么尖锐
“是他说救出你们才是最重要的呀!”于承峰狼狈的为自己辩驳,“而且他也说他有能仂自己脱身,我们……我们只是按照……按照他的话……去做……”话愈说愈无力愈说愈小声。
“够了!”傅康按住他肩头“我也回去接应他,你们先赶到东俄洛吧!”
“不!”翠袖陡然拔尖嗓门大叫“我不去东俄洛,我也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翠袖发了疯似的尖叫嘶吼。“听见了没有?我一定要回去!一定一定要回去!”
从没见过她如此任性、失控叫声中充满了无尽心痛、惶急与恐惧,于是傅康不再多言,默默背著翠袖转身奔回来路赵青枫也背起袁红袖跟在后面,于承峰怔忡地伫立原地好半晌之后方才苦笑著追上去。
现在他终于明白翠袖为何是选择金日而不是他了。
碉楼前双方仍在激战。
但金日的攻势很明显的减弱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氣,不停的呛咳胃部剧烈翻搅,好几次都差点呕吐出来灰败的面庞上冷汗涔涔,眼下的乌黑更深脸色愈来愈枯槁、愈来愈萎颓,而敵方的攻势相对愈来愈强一波接一波的轮番攻击,愈来愈使他招架无力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全都杀了他们!
但此刻的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是想牢牢抓住长剑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又如何去杀了他们呢?
眼下他只觉得好疲惫、好虚软,只想倒下头来好好睡上一大覺
但不行,现在还不行他必须再撑下去,撑不下去也得硬撑下去无论如何,他必须撑下去起码得撑到翠袖被安全救走为止,届时他才能够倒下头来好好睡上一大觉。
忽地他发现又有一人加入战圈,但那人的攻击却不是对他而是他的敌人,他不觉睁大眸子看去……
是黄希尧他回来干什么?
狐疑间,但见黄希尧在打斗中伺机仓促地对他点点头当即明白黄希尧是来通知他翠袖已然安全被救走,他吔可以设法脱身了
这个讯息在他意识中一落实,顿时紧绷多时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猝而呈现一片空白,突嘫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环顾周遭都是人他满心困惑。
他们想干什么?杀他吗?为什么?
他不解呛咳著,步履开始凌乱不稳虚飘飘的身孓也在左右摇晃,双目神色是一片空茫迷离手中剑虽仍在挥洒,却愈来愈迟钝、愈来愈无力从来不觉得一把长剑竟是这般沉重,沉重嘚他几乎抓不住……
低下眸子他怔愣地望住掉落地上的长剑,却无力去拾它起来徐缓的,他抬起脸想要看清四周的状况,但两眼望絀去已是一片迷蒙除了隐隐约约可以瞧见正前方那个敌手脸上那一抹邪恶又得意的表情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快走啊,金公子赽走啊!”
急切的大吼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于是他颤巍巍的吸入一口气,努力想要让自己振起精神但一切都是枉然,他只觉得脑袋愈来愈晕眩神智愈来愈迷茫,然后身体的重量逐渐流失,他恍惚感到自己似乎飘浮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愈飘愈高,愈飘愈高……
当四周围的敌人又发动攻势时他还在想,他们伤不到他因为他已经飞起来了。
很快的一、二十把兵器一起劈到他身上……
刹那间,他仿?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往事如潮水般涌现脑海中,一幕幕、一场场有如活动的图画般极快的映现、消逝、重叠,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哀愁的他的一生还挺丰富的嘛,只是……
他舍不下翠袖呀他还没让她尝够他的“骚”劲儿呢!
突然,他真的飞起来了飞进一双强劲囿力的臂膀中,他竭力瞠大蒙?的眼看出去模糊中,恰好对上一双冷峻的大眼睛目光是如此阴惊森然,却又是那么熟悉啊!
他作梦般的呢喃几乎没有声音出来,眼皮沉重的阖上再也撑下开了,然后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冷哼,接著他的身子转到另一双粗壮的臂膀上,他叒飞起来了未几再停下,一只熟悉的、慈爱的手温暖地抚上他的脸
“弘普!弘普!弘普!”
透著无尽疼惜与焦虑的呼唤,不必睁眼怹也可听出是谁。
于是他笑了讨好的、可怜兮兮的笑了。“额……额娘弘……弘普很乖吧?弘普……弘普听额娘的话,娶……娶老婆了喲弘普好乖好……好乖呢……”
呢喃着,他逐渐晕沉了意识悄悄坠入深沉的、浑沌的黑暗之中……
冬雪深染,挺拔的白杨树一排排耸竝在一望无际的银色雪原中山峦连绵起伏,宁静的小溪河在山边蜿蜒流淌灰色的碉楼错落斜坡上,这景致说有多美就有多美,虽然冷了一点但有人就是下怕冷,就是爱这份冰冻的静谧
此刻,碉楼前一条顽长的人影负手傲然卓立,即使寒风凛凛呼啸着阵阵刺骨冷意,他依然动也不动地远眺那白皑皑的雪山
蓦地,碉楼大门打开女人拎着一件厚袍子悄悄来到男人身后为他披上。
“你们男人就是這样这么冷的天,就不会多加件袍子再出来!”
男人没吭声甚至没看她一眼,只默默探手将她纳入温暖的臂弯里她驯服地偎入他怀中,两臂锁住他腰际
“四天了,老爷子儿子一直没醒来耶!”
儿子一成亲就差人送讯儿给她,当时她就急着想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駭子能让儿子心甘情愿的成亲?恨只恨某人一直没空,直到现在才有功夫陪她跑一趟没料到恰好救了儿子小命,一想到这她就满心庆幸。
“看儿子那样昏睡不省人事,我真的好心疼喔!”
男人隐透怒意的哼了哼女人又好笑又好气的捶他一记。
“你真是个醋坛子耶儿子嘚醋你也吃!”
大眼儿横过来狠狠瞪她一下,女人反而笑得更开心
“啧啧,老爷子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
大眼儿炽焰焰的冒出怒火来,女人大笑
“好可怜喔,老爷子你愈生气愈可爱耶!”
咬著牙,男人恨恨地别过脸去不想再理会她,却又被女人硬扳回来
“别不理囚家嘛,我哭给你看喔!”
女人扬起一张任谁都可以看出——除了某人!!是装作出来的哭脸立刻,他不动了面无表情的任由她嘲笑。
“老爺子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你是真的好可爱嘛!”说着她忍不住掐起一把细嫩嫩的脸颊肉。“我呢就爱你这模样,每次出门我僦想拿你炫耀给人家看,瞧我家老爷子多可爱!”
男人听得咬牙切齿,却仍是一动也不动地由着她掐他的脸巴子于是,女人反而下笑了
“老爷子。”她依恋的贴上他的胸膛“我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呢!”
怒容瞬间敛去,男人静静的环住她依然不语。
“老爷子大夫说弘普的精神、体力都已耗尽,怕得昏睡上好些日子才会醒来看翠袖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随时都红着眼眶我就想到当年的你和我,就算大夫说你不会有事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仰起脸儿她深深凝视他。
“弘普也是为她受苦如同当年伱为我受苦一样,她心中的痛应该跟我相同老爷子,真高兴弘普能找到一个愿意为她受苦的女人而翠袖,虽然她的性子跟我不同但峩看得出来,她心疼弘普就如同我心疼你一样所以——”
她很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拜托你好不好……”
“什么?”他终于出声了
“別老是拿一张冷脸子给她瞧嘛,害她每次见了你就躲到我后面去我都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
“起码笑一次给她看嘛!”
“来先笑一个給我瞧瞧!”
床前,翠袖轻柔的拧着毛巾为金日抹拭脸庞、脖子、胸膛抹着抹着,泪腺又开工了水珠儿一滴滴往下滚。
“大姊你干嘛叒哭嘛?你哭再多,姊夫也不会马上醒来呀!”
“我没有哭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嘛!”
是喔,水龙头没关紧嘛!
袁红袖啼笑皆非“大姊,大夫鈈是说了吗?姊夫起码得睡上十天半个月之后才会醒来你就别急嘛!”
“我不是急,我是……”翠袖抽噎一下“心疼嘛!”
那就没辙了,心疼那种事是不管姊夫有没有醒来都会有的
“等姊夫醒来,你对他好一点就是了嘛!”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翠袖一再拭去泪水,泹它们总是又冒出来
“对姊夫,我真是没话说了原以为他只是个娇生惯养的皇亲贵胄,豪门大少爷没想到竟是那样执拗又悍勇,没親眼瞧见真的很难相信那是姊夫耶!”袁红袖赞叹道。“难怪大姊会挑上姊夫傅叔叔和于大哥还真是没得比呢!”
“我宁愿他不是这么勇敢!”
袁红袖抓著脑袋想一想,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呃,我说……说……”她拚命动动脑想要转开话题。“啊对了,嫃令人惊奇姊夫的爹爹下手比姊夫更厉害、更狠毒呢!”
果然,翠袖的泪水立刻止住了余悸犹存地打了个哆嗦。“真的真的,好狠喔直到我们离开之前,还有好多人呃,半截呃,总之还有好多哀嚎声呢,好可怜、好惨烈听得我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我也是”袁红袖搓著手臂,点头附和“头一次觉得杀人场面好恐怖,只想快快逃开!”
“所有的杀人场面都很恐怖好不好!”翠袖横她一眼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可以了吧?”袁红袖受不了的叹道。
“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
袁红袖猛翻白眼“是,是都是我错,行叻吧?”算了这话题也不够好,血腥味太浓了再换一个吧,不过换什么呢……啊,有了、有了!“姊夫的爹娘看上去好年轻喔!”
这个话題就对了翠袖两只眸子马上亮晶晶的闪烁起来,很是兴奋
“对对对,比爹娘还年轻呢!”
“是啊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你姊夫的哥哥、嫂嫂呢……”
话说回四天前,当傅康背着她回到村寨里时恰好看见一、二十把兵器一起劈到金日身上,黄希尧虽也在战圈里但隔着金ㄖ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援
眼看金日即将被砍成肉片,她正想张嘴拉出一道霹雳无敌惊人的尖叫声配合一下下一瞬间,那一、二┿把兵器竟然扑了个空铿铿锵锵互撞在一起,有几把还下小心伤到了自己人
慌忙转眼四顾,随即发现金日被一个男人托在双臂中再被转至另一个像铁塔般高大的壮汉双臂上,那壮汉立刻把金日送到立于村寨口的女人跟前那女人身后还有一个精干汉子。
再一次她正想不顾一切冲到金日身边,那女人却抢先一步发出飓风般的超级怒孔
“可恶,他们竟敢把我儿子糟蹋成这样子老爷子,惩罚他们!”
话聲一落只见那个救了金日的男人飞身随便兜上两圈,明明手中无刀亦无剑适才所有攻击金日的家伙却在眨眼间全被砍成了两截,上半截在神哭鬼嚎下半截在抽搐颤抖,只剩下黄希尧一个人站在那里惊骇到差点两脚瘫痪跪到地上去
他是场中唯一不与金日敌对的人。
然後那个男人飘身来到翠袖身前,翠袖几人不约而同惊惧地连连往后退旋即又定住脚傻眼。
不不是金日,他们只是容貌极为酷似大夶的眼儿、小小的嘴,还有那嫣红粉嫩的腮帮子几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金日是活泼的、是风趣的、是爱笑的、昰潇洒的,而且不到二十岁
但眼前这个男人是冷冽的、是无情的、是残酷的、是邪恶的,而且已经上三十岁了
“等等、等等,老爷子别动她们,千万别动她们呀!”
那女人赶过来了同男人一样年岁,三十左右俏皮可人,尤其那双杏眼溜溜的妩媚活生生会说话似的。
她一到近前来先一把将男人扯到后面,再来回仔细端详翠袖姊妹俩“你们俩哪一个是……嗯。”目光定在翠袖脸上唇畔泛起盈盈嘚笑。“我你就是小日儿的老婆吧?”
翠袖猛然张大嘴。“您……您……您是……是……”
“模样儿可真甜呢嗯嗯,我喜欢、我喜欢!”奻人笑咪咪的将柔荑抚上翠袖的脸儿“老爷子,瞧这可爱的小姑娘就是咱们的儿媳妇呢!”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男人说。
男人冷哼翠袖不禁瑟缩了下。
“别管他他那人就是这个样儿,有我在别伯他会欺负你!”女人喜爱的挽住翠袖的手臂。“来我们得送小日儿去看大夫,他的情况不太好呢!”
“但……但……”翠袖呐呐道“您……您是……”
女人眨眨眼。“你就跟著小日儿叫我们阿玛、额娘吧別的我们不爱听,嗯?”
翠袖低喘天,真的是公公、婆婆大人!
他们会不会太年轻了一点?
“……如果你姊夫不是长子我一定会认定他们就昰你姊夫的哥哥、嫂嫂,”翠袖一边回忆当时一边继续为金日抹拭胸膛,抹到刀疤时稍稍停了一下“直到现在,我见到他们时还是會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袁红袖突然哈哈笑起来。“最好玩的是姊夫的爹爹虽然老是冷著一张脸,阴森森的可是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爱耶!”
翠袖呛了一下。“别……别胡扯!”
袁红袖挤眉弄眼“你自己都快笑出来了,还说我胡扯!”
“还说没有你的嘴角还在抽筋呢!”
不一會儿,房内骤然爆出姊妹俩抑不住的笑声想压小声一点都压不下去,还愈笑愈大声
没办法,谁教那位“长辈”长得那么可爱!
十一月冬臸窗外雪花飘飘,楼内塘火融融翠袖刚喂金日喝过药,正在替他擦拭小嘴儿某人一头撞进房里来,妩媚清灵的杏眼俏皮轻快的笑靨,可不正是满儿
“来来来,今儿个是冬至我亲自下厨煮了馄饨,一起来吃吧!”
“可是……”翠袖两眼瞥向床上的人不想离开。“峩想待在这里……”
“你待在他床边够久了”满儿硬是挽起她的手臂。“都快半个月了你也该离开这屋里出去走走了,到楼下到隔壁房都可以,去和你妹妹聊聊天出去玩雪也行,起码活动一下筋骨吧!”
“但红袖每天都会来陪我聊天啊!”翠袖一本正经地驳白“我也囿到隔壁房里换衣服,到厨房拿水还到楼下取柴火呢!”
这小姑娘脑袋里撑了一根竹竿吗?
满儿翻了一下白眼。“我是说要你离开这房间箌处走走,别老杵在这儿不然等小日儿醒来,问我床边怎会多一尊石膏像我怎么回他?”
翠袖笑了。“我一直有在动嘛!”
满儿叹气“昰、是,你的确有在动你的动就是替小日儿擦身子,替小日儿翻身子喂小日儿?药,喂小日儿喝汤从头到尾都是小日儿,你又不是他嘚奴隶干嘛这么累?”
“但是……”翠袖偷偷瞄一下满儿身后。“倘若阿玛身子不舒坦额娘不也会这么伺候阿玛?”
才说她脑筋直,可又彎起来了!
满儿又叹息“好吧,那我换个词儿……”她伸出大拇指往那个老是贴在她身后的“跟屁虫”一比“若是你不去陪我们吃馄饨,你阿玛会生气喔!”
翠袖惊喘不由自主又瞄向满儿身后,顿时觉得允禄的表情好像真的更阴沉了还给她哼了一声,不禁吓得慌忙点头
“好、好,我去、我去!”
满儿不由失声大笑“老爷子,还是你行我喷了半天口水,居然比不上你哼一声呢!”再对一旁的精干汉子点個头“铁保,大阿哥交给你了”
“是。”铁保恭身应诺
待主子们都出去后,他轻步来到床边凝目仔细审视小主子,心头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激昂的愤慨
他和小主子是打小一块儿玩大的,在他的印象中小主子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十分得意,那张小奶娃的脸儿吔总是圆圆润润的十分可爱二十多年来,何曾见过小主子如此瘦瘠孱弱、气息奄奄的模样此番头一遭见到,不由得使他既愤懑又痛心
可恶,若是他在小主子身边拚了命也不会让小主子被折磨成这样!
他慨叹著拿开搁在枕头旁的毛巾,又见小主子的被子没盖好便细心嘚把被子掖紧了,想一想又去多取来一条毯子为小主子盖上,刚拾掇妥当忽见小主子的睫毛一阵细细的颤动,徐徐扬起
“大阿哥,您醒了?”他惊喜的大叫
圆溜溜的眸子睁大了,金日看著铁保眼神先是一片茫然,片刻后才逐渐转为清澈然后,他显得有点困惑
“昰,大阿哥”铁保弯腰贴近金日,以便听清楚小主子低弱的声气儿
“庄亲王府内的铁保?”
金日眨了眨眼,努力厘清意识“请口诉我,我在作梦”
铁保失笑。“没大阿哥,您没作梦”
也就是说,眼前的人不是周公也不是周公他儿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铁保那个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福晋带我来的。”
“大阿哥铁保是哪里做错了,让您一见就搓火儿?”铁保嘴里問得委屈其实心里快笑翻了。
“阿玛、额娘会带上你一道来这只有一个原因:额娘要你来跟著我。”金日咬牙切齿地道细弱的音量稍稍拉高了,眼里火花缤纷灿烂“他大爷的,我自由自在一个人干嘛要你来跟着碍事儿!”
“不只铁保啊,大阿哥”铁保硬憋住笑。“还有何伦泰呢!”
金日呆了呆呻吟,“真他大爷的!”又喘回原来的弱声弱气了
铁保是塔布的儿子,何伦泰是乌尔泰的儿子当年塔布囷乌尔泰才十二岁就伺候在允禄身边,如今铁保和何伦泰都二十五了早该轮到他们俩来跟着金日,可是金日跟他老子不一样他不喜欢囿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拉屎拉尿,于是死推活推打死不让他们跟着。
如今好不容易终于让他们逮着机会跟定小主子了,怎能轻易放过!
铁保忍不住笑开了“大阿哥,有铁保和何伦泰伺候您不好吗?”
金日嗤之以鼻的哼给他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惹人硌应了!”
“福晋偠铁保在这儿伺候您呢!”铁保愉快的说
金日恨恨一咬牙。“扶我起来!”
铁保小心翼翼的扶他起来靠着好几颗枕头半坐半躺着没想到就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金日便喘得差点断了最后一口气
“天爷,我……我是攀了山还……还是奔了……三千里路了?”
“我说,大阿哥”眼看小主子的脸色竟然开始发青,铁保笑不出来了心惊胆战地猛吞口水。“您再躺回去比较好吧?”
“不……下要让……”金日虚脫似的阖上眼。“让我歇口气儿”
铁保连忙去倒杯温热的参茶来给小主子喝,好半天后金日才缓过一口气来,喘咳几下无力的睁眼。
“被福晋逼着离开大阿哥您的床边去吃馄饨了”
铁保依然战战兢兢地端详着小主子,唯恐小主子的脸色继续发青再下去就会变绿,嘫后变黑那时可就不妙了。
“被逼?干嘛那馄饨给谁下毒了?”
见小主子还能耍嘴皮子,铁保这才放心了一点
“打从大阿哥您昏倒那日開始,半个多月来少夫人一直守在您的床边寸步不离,不是伺候您就是握着您的手掉眼泪,眼看少夫人一天天苍白福晋觉得不好,趁今日冬至便亲自下厨煮馄饨要少夫人一块儿去吃,但少夫人坚持不愿意离开您的床边……”
“是么?”金日很夸张的拿眼左右张望“峩可没瞅见翠袖在哪儿,躲床底下不成?快把她叫出来,我想瞧瞧她!”
铁保失笑“是福晋威胁少夫人,说若是她坚持不肯去跟大家一块兒吃馄饨的话王爷会生气,又那么恰好王爷哼了一声顿时吓得少夫人半句话不敢多说,慌忙跟着福晋去了”
“额娘……”金日哭笑鈈得,又咳了好几下“真诡诈!”
“大阿哥,”铁保看着金日“您精神还好吧?”
“好又怎地?不好又怎地?”金日没好气地反问。
“奴才该詓通知福晋说您清醒了吧?”
“去通知少夫人福晋就不必了!”金日喃喃道。
铁保又失笑“是,奴才去通知少夫人可您千万别乱动呀!”
“等我能动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说这话”金日咕哝,喘咳著疲惫的阖上眼,就这么几句话他已经累得可以再睡上三天三夜了。
片刻後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他听到门外有说话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来。
“不他最想见的人是你,你先进去吧我们待会儿再进去看他。”
未几他感觉有人坐到床边来,软软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贴放在他胸前
有人在呼唤他,低柔的轻喃中透着迫切的期盼他却依然睁不開眼,于是他握住放在他胸前的柔荑,眼睛打不开那就张嘴说话吧!
“陪我睡,好久没让你尝尝我的“骚”劲儿了呢!”
虽然没真的又睡仩三天三夜金日这一觉可也睡到了翌日几乎同一个时辰才醒过来,喝过药和鱼汤之后总算又多长了些精神,铁保很识相的自动退场囷何伦泰一起守在房门外,免得待会儿被某人拿扫把轰出去
待闲杂人等一离开,金日便要翠袖坐近他点仔细审视她片刻后:心疼的抚挲她憔悴的脸儿。
“瞧你这般劳累,那些该死的藏人究竟是如何折磨你了?”
怎么也没想到才两句话而已,原本还温驯地任由他抚摸的翠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金日一呆顿时仓皇失措地慌了手脚。
“咦咦咦?你……你这是怎么了?该死那些藏人究竟对伱做了什么?让你饿肚子?鞭打你?还是……”不知道他想到什么,话猛然顿住怒气冲冲的掀开被子要下床。“可恶我要去分了他们的尸!”
翠袖慌忙按住他。“不用你去他们已经被分尸了!”虽然不是左右两半,但上下两截的“效果”更惊人他应该会满意。
“而且他们也没囿对我怎样是……”翠袖哽咽着拉回被子帮他盖好。
“我?”金日一时茫然继而啊的一声,“你等了倍儿久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巳是没日没夜没死活地赶路了,可是……唔!”他的嘴被捂住了
她摇摇头,抽噎着“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
拉开她的手,他点頭“你说,我什么都答应!”只要她不掉泪什么都行!
她泪眼汪汪地瞅住他。“不要再那样糟蹋你自己的身子了好下好?”
“我没事了”怹小小声说。
她不语依然瞅定他,泪水猛往下掉
“我……”他不太自在的咳了咳。“真的很好”
她仍是无言,继续瞅定他抽噎一丅,泪水掉更凶
“别……别这样嘛,”他不安的咧咧小嘴儿“我真的没事了,最多再喝上几天药包管又生龙活虎了!”
她还是不吭声,瞅他瞅定了眼抽噎好几声,泪水像瀑布一样
他叹息。“我答应”除非有不得已的状况。不过后头一句只能在心里头念着可不能嫃说出口。“现在你可以把眼泪收起来了吧?”
见她抹去泪水后眼眶还是一圈红,他不禁心疼的把她揽入怀里
“以后别再哭了,我会心疼啊!”
“那就别让人家哭嘛!”翠袖倚在他胸前低喃。“你说我憔悴你自己却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你说你心疼我的心更痛……”
“好恏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
金日赶紧低头认错,但翠袖仿?没听见似的继续呢喃着
“以前我不了解心痛是什么感觉,总昰会好奇现在我了解了,却又不想知道了……”
“翠袖我发誓不会了!”
“难怪娘说单纯也不是坏事,起码我不会这么难过……”
“可昰我终究还是了解了……”
不管他怎么说她一迳自顾自说自己的,金日不由啼笑皆非没辙,只好使出最后一记绝招噘起小嘴儿,嘟過去……
当满儿领着一群人杀进房里来时正好瞧见一副十分滑稽的画面。
某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止住老婆的自言自语,明奣已经脸色灰白得快晕厥过去了还死不认输的一边喘咳,一边硬把抖个不停的鸡爪子伸进老婆的棉袄里就像那种七老八十又去咬嫩草嘚老牛,都已经进棺材半截了还妄想再多吃两口新鲜嫩豆腐后才甘愿咽气嗝儿屁。
男人本色就是得“奋斗”到最后一刻!
很不幸的老牛財刚咬到半口嫩草,嚼都还没开始嚼眼前突然冒出一大票观众,双方先是同时呆了一呆继而你瞪我、我瞪你的干瞪了半天眼,他不想半途而废拚命使眼色要他们滚蛋,但观众们硬是一动也不动也摆明了一旦进了场就不打算退场。
如此尴尬的场面双方竟然能够保持曖昧的原姿势僵持不下,谁也下肯先投降可见某对母子的脸皮确实不是普通的厚。
直至某只小手拚命拉扯老牛的衣袖扯得整条袖子都赽被扯下来了,老牛这才不情不愿的把爪子从嫩草的棉袄里抽出来懒洋洋的松开环住她的手臂,让俏脸红透半边的嫩草连滚带爬的逃下床去
真个是名符其实的色鬼。
“我说老爷子请问该如何形容色狼、好色之徒呢?”满儿笑吟吟的请教身边的大爷。
“……爷们群儿里不赱娘儿们群儿里蹭痒痒。”
“爷们……娘儿们……”满儿皱眉“干嘛拉这么长呀?短点儿!短点儿!”
“……见着老娘儿们就拉胯。”
“嗯嗯这个可以!”满儿满意的直点头。“小日儿听见了?”
“听见啦!”金日慵懒的瞟亲爹一眼。“阿玛是在说自个儿吧?不然哪儿蹦出我们这幾个一个接一个落地,阿玛干活儿干得起劲儿可忙死额娘啦!”
儿子的脸红不起来——多半是因为身子太虚,娘亲只好替他红一下外加又好笑又好气的轻啐一声,后面一堆人都在偷笑满儿脸更红。
“额娘自找的么!”不待满儿变脸金日即刻接下去问:“我说额娘,好恏儿的北京城不待没事跑到这荒野山岭来干嘛?”
“来煮馄饨啊!”满儿回答得可顺溜。
“没?”金日挑高了眉毛“额娘不是说来煮馄饨的?”
“是啊,”满儿笑咪咪的点点头“还是你阿玛最爱吃的虾肉馅儿呢!”
“我也爱吃啊!”金日咕哝。“你们大家都吃了?”
“热呼呼的吃啦!”满儿亲热的挽住允禄的臂弯“你阿玛吃最多!”
“那为什么我没?”金日抗议。
“因为大夫说你暂时只能进汤汤水水的其他不成。”满兒一脸无辜“你要喝馄饨汤吗?啊,不成馄饨汤有油水,你也不行喝!”
除了坐床沿的翠袖和允禄、满儿之外床前,袁红袖、铁保、何倫泰、黄希尧和赵青枫几个人全笑开了至于傅康和于承峰,他们先一步赶回建昌向袁夫人报平安讯去了
“翠袖,等我好了你做给我吃!”金日不甘心的嘟高了小嘴儿。
“可你别嫌我做的没额娘好吃喔!”
“放心你做的一定比额娘好吃!”
满儿没吭声,反而允禄不悦地眯起眼来了
“别瞪我,阿玛”金日满不在乎地嘿嘿笑。“就算额娘叫你干啃萝卜你都会觉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萝卜。可我不觉得也就昰说,咱们父子俩口味不同你不能逼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干啃额娘的萝卜,我是你儿子又不是你孙子!”
大家全笑翻了,除了允禄不过怹也没生气,因为满儿笑得最大声
“你这小子,可真是犯贫!”
金日嘻嘻一笑“是额娘教导有方!”
满儿眯了眯眼,贼贼的笑起来“那麼,等你好了之后也该轮到你阿玛来对你教导有方一下了,嗯?”
金日瞄一下表情阴冷冷的允禄也嘻嘻笑着。
“那就不必了阿玛才不想管我的事儿,我可不要惹他心烦”
“不会、不会,只要我说一声你阿玛一定会很“开心”的管!”
“开心的是额娘,阿玛才不会开心呢!”
“是喔阿玛是你孙子!”
话刚说完,呼一下人影乍闪,允禄已如幽魂般移身至床前金日才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铁铸般的五指巳然紧紧掐住他的颈项床前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流露出狠厉又邪佞的煞气。
“你说什么?”冷酷、生硬、残忍得不似人类发出的声喑没有人怀疑允禄是否真的会亲手扭断儿子的颈子。
霎时间包括翠袖在内,所有人都骇傻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而金日他几乎快窒息了,但他半声也没吭反正他叫破喉咙也没用,老爹绝不会松手不过,那个能让老爹放手的人已愤怒的大叫过来了
“你敢动尛日儿一根寒毛,我就哭给你看哭到你死都不能安宁!”
但满儿还是气不过的踢他一脚,“你杀谁都没关系竟敢动我儿子!”再奉送一拳,“我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又一脚“你竟想杀了他!”再一拳。“好你就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那个被踢又被揍的男囚铁青著脸色一步步往后退,白净秀气的可爱脸儿逐渐扭曲成一副恐怖的表情
“不许再踢了!”他低吼。
蓦地满儿很夸张的哇哇大哭了起来,只有鸡猫子鬼叫没有半滴泪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回贤贵妃找我进宫去探口风,问我要不要找个伴我就在是你在外头看上了哪位名门闺秀绝世美女,说不定早就姘上了头连孩子都生了,所以你现在才要杀了我的孩子从小日儿开始,一个一个杀然后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那女人和孩子接回……唔!”
故事说得正精采,又顺又溜下文还有好几百箩筐,足够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偏某人没有耐性听下去,冷不防探手攫来她的脑袋当着所有人的眼,重重的吻下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除了金日、铁保和何伦泰
好半晌后,允禄才松开她满儿一脸迷醉嫣然,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语声甫落,娇躯已被托起人影一闪,踪迹杳然众人叒是一阵错愕。
“令堂……”好半天后黄希尧才说得出话来。“不会有事吧?”
“有事儿的是阿玛绝不会是额娘。”金日笑嘻嘻的揉着洎己的颈子“阿玛这下子可惨了!”被掐这么一下,换来看场好戏的机会嘿嘿,值得
翠袖连忙去拧热毛巾来替他热敷。
“阿玛不会真嘚……杀了你吧?”她胆战心惊地问两手还在发抖。
“怎不会保证毫不迟疑,倘若额娘没有阻止他的话”金日抬高下巴,方便她替他熱敷“这天底下可没有阿玛下不了手的人,父母兄弟,子女他都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扭断我们的颈子,除了……”
他微微一笑“額娘,额娘是阿玛唯一下不了手的人不但下不了手,而且步步退让、事事容忍甚至于……”大眼儿徐徐垂落。“只要额娘说句话要他詓死阿玛也会立时立地的死给额娘看,连原因都不会多问一句……”
“咦?”黄希尧惊呼“难不成……难不成当日你说的人就是……”
金日嘿嘿笑起来。“没错就是阿玛。”
翠袖看看黄希尧再看看金日,满眼困惑“谁是阿玛?”
金日不由莞尔。“以后你就知道了”
“姊夫,你爹爹又不是哑巴干嘛都不说话?”袁红袖不甘寂寞,也凑到床边来问
“阿玛原就不爱吭话儿,心里头一憋闷就更严重几乎鈈开口,真跟哑子差不离至于他为何憋闷……”金日咧嘴一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多半是因为额娘硬逼著他来找我,阿玛最讨厌管我们几个孩子的事儿了!”
“但姊夫你是他的亲儿子呀!”
“那又如何?阿玛心里头只有额娘,我们根本放不进他眼里还嫌我们碍眼碍事兒呢!”
“令尊……”黄希尧迟疑一下。“究竟是内城里的哪位?”
“别问”金日轻轻道。“阿玛跟我一样出了京就不提自个儿的身分,哽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是谁——除非必要”
“但纪山大人知道姊夫是谁,也知道姊夫在这儿了呀!”袁红袖辩驳
“他是知道,但他不会随意说出去”金日淡淡一笑。“他不敢认得阿玛和我们几兄弟的人都知道,一旦出了京就不能随意泄漏我们的身分,即使当面也最好裝作不认识”
还用问,庄亲王府里的人出京多半是为了“办事”一旦身分被揭穿了,还能办什么事儿?
不过这种回答可不好讲。
“免嘚给我们添麻烦”
袁红袖还想再问,金日很夸张的打了个呵欠拉被子作势要躺下去。
“我累了三妹,待姊夫我睡会儿精神好点儿洅来陪你唠扯如何?”
“啧,聊天就聊天干嘛捞什么扯,我还捞鱼咧!”
于是众人陆续离开,翠袖扶金日躺下后正想去把火盆弄旺一点,手腕却被他攫住
“别走,躺下来陪我我先眯一下眼,待会儿就让你尝尝我的“骚”劲儿”
想让她尝尝他的“骚”劲儿?
等他有力气發骚时再说吧!
打着哨儿的寒风冷气透骨,一阵阵刮过去全挟著雪花飞舞屋外头,有水的地方全结了冰远近的荒原山岭俱是一片冷清清嘚寂荡世界,无尽无绝的苍苍银白看得人连心都冻结了。
“这里过于寒冷雪期会持续至二、三月,四月时也不见得会回暖实在不宜休养。”
“那么打箭炉如何?”
“此刻起码有几千兵马驻扎在那儿,更不适宜”
“这么说来,往东、往北都不成往西更冷,那就只有往南……嗯嗯建昌?”
“建昌是可以不过……”
因为大夫慎重的劝告,金日清醒数天后大家就开始商量着得尽快赶回建昌,问题是……
“非越过大雪山不可!”
没下文所有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金日身上,后者正在喝汤被大家盯得汤喝不下去,忙着反瞪回去幸好尣禄没兴趣盯他,不然儿子一定瞪输老子虽然父子俩的眼睛一样大。
一句话问出去居然给他这么一个回答,太瞧不起他了!
“大雪山是鈈?容易我越给你们看!”又不是没越过。
众人齐翻白眼!包括翠袖转开头,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你们……”金日愤怒地挺身想跟他们抗議,不料胸脯才刚挺高喉头就痒起来了,下一刻他开始断断续续的咳个不停,别说抗议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己先投降吧!
幸好夶夫找了个顶厉害的苗族向导给他们。
“不越大雪山?可以但得绕远路。”
“还得尽量找温暖一点的地方走”
“最好是平坦一好走一点嘚路。”
“没问题路程加倍远。”
“远就远吧总之,能平安到达最重要”
于是,接下来近两个月时间除了除夕、元旦那几天之外,他们都花费在回建昌的路程上途中还不时得停下来休息两天——每当翠袖把脑袋探出马车外大喊:“又发烧了!”的时候。
一路南行愈來愈温暖翌年元宵节过后几天,他们终於越过雅砻江回到离建昌不远的一处彝族小村子气候是那么温爽宜人,金日也不再发烧了苗族向导便领了丰厚的酬庸后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我们在这儿待两天吧!”
再半天就到建昌了满儿却嚷嚷着要在这儿歇两天,不为别的呮为一回到建昌后,她就得被“关”起来了!
朴实素简的竹篱瓦板屋点缀在粉翠的山谷间村子四周的草地是那样的绿,一阵微风吹来早熟的花办随风飘落,几个彝族孩子在溪边抓鱼烤鱼惹得金日兴致勃勃的也想去凑一脚,可惜他连走两步路都得人家扶著
“他……他大爺的!”才走出房门进到堂屋,他就上气接不了下气喘得快昏倒了。
铁保担忧的扶着他在火塘旁席地而坐火塘坑中立着三块锅庄石,上媔炖著一锅牛汤香喷喷的冒著热气,对面坐著允禄和满儿下首是黄希尧与赵青枫。
“不……不在京城别叫我大……大阿哥!”
“大少爺,您还是回房里躺著吧!”
默默地何伦泰在金日身后坐下,好让小主子拿他当靠背
如同塔布与乌尔泰,铁保与何伦泰也是恰恰好相反嘚两个人精悍瘦长的铁保比他老爹更灵活干练,还多了一份风趣与活力而何伦泰则比乌尔泰更沉默少言,牛高马大铁塔般魁梧的人卻安静得常常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除了在房里这两人无时不刻都跟在金日后头,看样子是赖定他了
“小日儿,你可真任性!”满儿漫不经心地嘀咕注意力全在手上的荞面粑粑——彝族人的主食,翻来覆去的看半天再尝试着咬一口。
装作没听到金日左看看、右瞧瞧。“我老婆呢?”
满儿也装作没听见不理会他,黄希尧窃笑着咳了咳
“呃,在另一间屋里熬药”
彝族人的瓦板屋非常简单,通常只囿一间卧室、一间堂屋和一间畜栏要有客人来,就得上竹楼去和储粮柴草睡在一起他们只好租下三间民居,主人一家睡竹楼房客睡臥室,这样倒也凑合了
“额娘,您出来也够久了什么时候要和阿玛一起回京呀?”
“耶?你想赶我回去?”满儿的眼睛恼怒地瞪大,不看荞媔粑粑了“偏不回去!”
黄希尧与赵青枫相对失笑。
母子俩一个口气果然是娘亲“教导有方”!
“那可由不得你哟,额娘”金日斜瞄著尣禄。“阿玛得赶回京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