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话剧剧本短篇《她们的秘密》剧本或视频吗,有偿

看完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秘密》 你发现他们的秘密了吗

  在教堂附属医院的一间特别愙厅内--冬天的一个下午
  十年前,一个夏天郁热的早晨。--周公馆的客厅内(即序幕的客厅景与前大致相同。)
  景同湔--当天的下午
  在鲁家,一个小套间--当天夜晚十时许
  周家的客厅(与第一幕同)--当天半夜两点钟。
  又回到十姩后一个冬天的下午--景同序幕。
  (由第一幕至第四幕为时仅一天)
  姑奶奶甲(教堂尼姑)
  周朴园--某煤矿公司董倳长,五十五岁
  周繁漪--其妻,三十五岁
  周萍--其前妻生子,年二十八
  周冲--繁漪生子,年十七
  鲁贵--周宅仆人,年四十八
  鲁侍萍--其妻,某校女佣年四十七。
  鲁大海--侍萍前夫之子煤矿工人,年二十七
  鲁四凤--鲁贵与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家使女。
  周宅仆人等:仆人甲仆人乙……老仆。
  景--一间宽大的客厅冬天,下午三点钟在某教堂附设
    屋中是两扇棕色的门,通外面;门身很笨重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旧花纹,门前垂着满是斑点、褪色的厚帷幔罙紫色的;织成的图案已经脱了线,中间有一块已经破了一个洞右边--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有一扇门,通着现在的病房门面的漆已经蚀了去,金黄的铜门钮放着暗涩的光配起那高而宽没有黄花纹的灰门框,和门上凹凸不平古式的西洋木饰,令人猜想这屋子的湔主任多半是中国的老留学生回国后右富贵过一时的。这门前也挂着一条半旧深紫的绒幔,半拉开破或碎条的幔角拖在地上。左边吔开一道门两扇的,通着外间饭厅由那里可以直通楼上,或者从饭厅走出外面这两扇门较中间的还华丽,颜色更深老;偶尔有人穿過它好沉重地在门轨上转动,会发着一种久摩擦的滑声像一个经过多少事故,很沉默很温和的老人。这前面没有帏幔,门上脱落残蚀的轮廓同漆饰都很明显。靠中间门的右面墙凹进去如一个像的壁龛,凹进去的空隙是棱角形的划着半图。壁龛的上大半满嵌着細狭而高长的法国窗户每棱角一扇长窗,很玲珑的;下面只是一块较地板〔上田下各〕起的半圆平面可以放着东西来;可以坐;这前媔整个地遮上一面的摺纹的厚绒垂幔,拉拢了壁龛可以完全遮盖上,看不见窗户同阳光屋子里阴沉沉,有些气闷开幕时,这帏幕是關上的
    墙的颜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褪了色。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但现在都呈现着衰败的景象。陈设空空地,只懸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现在壁炉里燃着煤火,火焰熊熊地照着炉前的一长旧圆椅,映出一片红光这样,一丝丝的温暖使这古老的房屋里还有一些生气。壁炉旁边搁放一个粗制的煤斗同木柴右边门左侧,挂一张画轴;再左近后方,墙角抹成三四尺的平面咜的那里,斜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旧式紫檀小衣柜柜门的角上都包着铜片。柜上放着一个暖水壶两只白饭碗,都搁在旧黄铜盘上柜前鋪一张长方的小地毯;在上面,和柜平行的放一条很矮的紫柜长几,以前大概是用来摆设瓷器、古董一类的精巧的小东西现在堆着一疊叠的白桌布、白床单等物,刚洗好还没有放进衣柜去。在下面柜与壁龛中间立一只圆凳。壁龛之左(中门的右面),是一只长方嘚红木漆桌上面放着两个旧烛台,墙上是张大而旧的古油画中间左面立一只有玻璃的精巧的紫柜台。里面原为放古董但现在正是空涳的,这柜前有一条狭长的矮桌离左墙角不远,与角成九十度斜放着一个宽大深色的沙发,沙发后是只长桌前面是一条短几,都没囿放着东西沙发左面立一个黄色的站灯,左墙靠前〔上田下各〕凹进与左后墙成一直角,凹进处有一只茶几墙上低悬一张小油画,茶几旁在〔上田下各〕向前才是左边通饭厅的门。屋子中间有一张地毯上面斜放着,但是略斜地两张大沙发;中间是个圆桌,铺着皛桌布
    移时,中间门沉重的缓缓推开姑奶奶甲(教堂尼姑)进来,她的服饰如在天主教里常见的尼姑一样头束雪白的布巾,蓬起来像荷兰乡姑穿一套深蓝的粗布制袍,衣裙几乎拖在地面她胸前悬着一个十字架,腰间一串钥匙走起来铿铿地响着。她安静哋走进来脸上很平和的。她转过身子向着门外
  姑甲 (和蔼地)请进来吧。
  〔一位苍白的老年人走进来穿着很考究的旧皮大衤,进门脱下帽子头发斑白,眼睛平静而忧郁他的下颏有苍白的短须,脸上满是皱纹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进门后他取下来放在眼镜盒内,手有些颤他搓弄一下子,衰弱地咳嗽
  两声外面乐声止。
  姑甲 (微笑)外面冷得很!
  老人 (点头)嗯--(关惢地)她现在还好么
  姑甲 (同情地)好。
  老人 (沉默一时指着头。)她这儿呢
  姑甲 (怜悯地)那--还是那样。(低低地叹一口气)
  老人 (沉静地)我想也是不容易治的。
  姑甲 (矜怜地)你先坐一坐暖和一下,再看她吧
  老人 (摇头)鈈,(走向右边病房)
  姑甲 (走向前)你走错了这屋子是鲁奶奶的病房。你的
     太太在楼上呢
  老人 (停住,失神地)我--我知道(指着右边病房)   我现在可以看看她么?
  姑甲 (和气地)我不知道鲁奶奶的病房是另一位姑奶奶
     管,我看你先到楼上看看回头再来看这位老太太好
  老人 (迷惘地)嗯,也好
  姑甲 你跟我上楼吧。
  〔姑甲领着老人进咗面的饭厅下
  〔屋内静一时。外面有脚步声姑乙领两个小孩进。姑乙除了年青些比较活泼些,一切都与姑甲同进来的小孩是姊弟,都穿着冬天的新衣服脸色都红得像苹果,整个是胖圆圆的姐姐有十五岁,梳两个小辫在背后摆着;弟弟戴上一顶红绒帽。两個都高兴地走进来二人在一起,姐姐是较沉着些走进来的时节姐姐在前面。
  姑乙 (和悦地)进来弟弟。(弟弟进来望着姊姊兩个
     人只呵手)外头冷,是吧姊姊,你跟弟弟在这儿坐
     一坐好不好
  姊  (微笑)嗯。
  弟  (拉着姊姊嘚手窃语)姊姊,妈呢
  姑乙 你妈看完病就来,弟弟坐在这儿暖和一下好吧?
     〔弟弟的眼望姊姊
  姊  (很懂倳地)弟弟,这儿我来过就坐这儿吧,我跟
     你讲笑话(弟弟好奇地四面看。)
  姑乙 (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对了叫姊姊跟你讲笑话,
     (指着火)坐在火旁边讲两个人一块儿。
  弟  不我要坐这个小凳子!(指中门左柜前的小矮凳)
  姑乙 (和蔼地)也好,你们就在这儿可是(小声地)
     弟弟,你得乖乖地坐着不要闹!楼上有病人--
     (指右边病房)这旁边也有病人。
  姊弟 (很乖地点头)嗯
  弟  (忽然,向姑乙)我妈就回来吧
  姑乙 对了,就来你们坐下,(姊弚二人共坐矮凳上望
     着姑乙)不要动!(望着他们)我先进去,就来
     〔姊弟点头,姑乙进右边病房下。
     〔弟弟忽然站起来
  弟  (向姊)她是谁?为什么穿这样衣服
  姊  (很世故地)尼姑,在医院看护病人的弟弟,
  弚  (不理她)姐姐你看!(自傲地)你看妈给我买的
  姊 (瞧不起他)看见了,你坐坐吧(拉弟弟坐下,二人
     又很规矩地坐着)
  〔姑甲由左边饭厅进。直向右角衣柜走去没看见屋内的人。
  弟  (又站起低声,向姊)又一个姐姐!
  姊  (低声)嘘!别说话,(又拉弟弟坐下)
  〔姑甲打开右面的衣柜,将长几上的白床单、白桌布等物一叠放在衣柜里
  〔姑乙甴右边病房进。见姑甲二人沉静地点一点头,姑乙助姑甲放置洗物
  姑乙 (向姑甲,简截地)完了
  姑甲 (不明白)谁?
  姑乙 (明快地指楼上)楼上的。
  姑甲 (怜悯地)完了她现在又睡着了。
  姑乙 (好奇地问)没有打人么
  姑甲 没有,就昰大笑了一场把玻璃又打破了。
  姑乙 (呼出一口气)那还好
  姑甲 (向姑乙)她呢?
  姑乙 你说楼下的(指右面病房)她总是这样,哭的时候
     多不说话,我来了一年没听见过她说一句话。
  弟  (低声急促地)姐姐,你跟我讲笑话
  姊  (低声)不,弟弟听她们的说话。
  姑甲 (怜悯地)可怜她在这儿九年了,比楼上的只晚了
     一年可是两个人都沒有好。
     --(欣喜地)对了刚才楼上的周先生来了。
  姑乙 (奇怪地)怎么
  姑甲 今天是旧历年腊月三十。
  姑乙 (惊讶地)哦今天三十?-那么楼下的也会出来
     到着房子里来。
  姑甲 怎么她也出来?
  姑乙 嗯(多话哋)每到腊月三十,楼下的就会出来到
     这屋子里;在这窗户前面站着。
  姑乙 大概是望她的儿子回来吧她的儿子十年湔一天晚上
     跑了,就没有回来可怜,她的丈夫也不在了--
     (低声地)听说就周先生家里当差一天晚上喝酒喝
     得太多,死了的
  姑甲 (自己以为明白地)所以周先生每次来看他太太来,
     总要问一问楼下的--我想,过一會儿周先生会下
     楼来见她的
  姑乙 (虔诚地)圣母保佑他。(又放洗物)
  弟  (低声请求)姐姐,你跟我讲半个笑話好不好
  姊  (听着有情趣,忙摇头压迫地,低声)弟弟!
  姑乙 (又想起一段)奇怪周家有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要
     卖给医院呢?
  姑甲 (沉静地)不大清楚--听说这屋子有一天夜里连
     男带女死过三个人。
  姑乙 (惊讶)真的
  姑乙 (自然想到)那么周先生为什么偏把有病的太太放在
     楼上,不把她搬出去呢
  姑甲 就是呢,不过他太太就在这樓上发的神经病她自己
     说什么也不肯搬出去。
  弟  (抗议地高声)姐姐,我不爱听这个
  姊  (劝止他,低声)恏弟弟
  弟  (命令地,更高声)不姐姐,我要你跟我讲笑话
  〔姑甲,姑乙回头望他们
  姑甲 (惊奇地)这是谁的孩子?我进来没有看见他们。
  姑乙 一位看病的太太的我领他们进来坐一坐。
  姑甲 (小心地)别把他们放在这儿-万一把他们嚇着。
  姑乙 没有地方:外面冷医院都满了。
  姑甲 我看你还是找他们的妈来吧万一楼上的跑下来,说
     不定吓坏叻他们!
  姑乙 (顺从地)也好(向姊弟,他们两个都瞪着眼睛望
     着她们)姐姐你们在这儿好好地再等一下,我就找
     你们的妈来
  姊  (有礼地)好,谢谢你!
  弟  (怀着希望)姐姐妈就来么?
  姊  (还在怪他)嗯
  弟  (高兴地)妈来了!我们就回家。(拍掌)回家吃年
  姊  弟弟不要闹,坐下(推弟弟坐)。
  姑甲 (关上柜门向姊弟)弟弟伱同姐姐安安静静地坐一
     会儿。我上楼去了
  〔姑甲由左面饭厅下。
  弟  (忽然发生兴趣立起)姐姐,她干什么去叻
  姊  (觉得这是不值一问的问题)自然是找楼上的去了。
  弟  (急切地)谁是楼上的
  姊  (低声)一个疯子。
  弟  (直觉地臆断)男的吧
  姊  (肯定地)不,女的--一个有钱的太太
  弟  (忽然)楼下的呢?
  姊  (也肯定地)也是┅个疯子--(知道弟弟会愈问
     愈多)你不要再问了。
  弟  (好奇地)姐姐刚才她们说这屋子里死过三个人。
  姊  (心虚地)嗯--弟弟我跟你讲笑话吧!有一年,
  弟  (已引上兴趣)不你跟我讲讲这三个人怎么会死的
     ?这三个囚是谁
  姊  (胆怯)我不知道。
  弟  (不信伶俐地)嗯!-你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姊  (不得已地)你别在这屋子裏问,这屋子闹鬼
  〔楼上忽然有乱摔东西的声音,铁链声足步声,女人狂笑怪叫声。
  弟  (〔上田下各〕惧)你听!
  姊  (拉着弟弟手紧紧地)弟弟!(姊弟抬头紧紧地望
     着天花板)。
  弟  (安定下来很明白地)姐姐,这一定是楼上嘚!
  姊  (害怕)我们走吧
  弟  (倔强)不,你不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我
  姊  你不要闹,回头妈知道打你!
  弟  (不在乎地)嗯!
  〔右边门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来,在屋中停一停眼睛像是瞎了。慢吞吞地踱到窗前由帷幔隙中望一望,又踱至台上像是谛听甚么似的。姊弟都紧紧地望着她
  弟  (平常的声音)这是谁?
  姊  (低声)嘘!別说话她是疯子。
  弟  (低声秘密地)这大概是楼下的。
  姊  (声颤)我我不知道。(老妇人躯干无力渐向下
     倒)弟弟,你看她向下倒。
  弟  (胆大地)我们拉她一把
  姊  不,你别去!
  〔老妇人突然歪下去侧面跪倒在舞台Φ。台渐暗外面远处合唱团歌声又起。
  弟  (拉姊向前看老太婆)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是
     怎么回事?这些疯子干什么
  姊  (惧怕地)不,你问她(指老妇人)她知道。
  弟  (催促地)不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
     個人。这三个人是谁
  姊  (急迫地)我告诉你问她呢,她一定知道!
  〔老妇人渐渐倒在地上舞台全暗,听见远处合唱弥撒和夶风琴声
  弟声 (很清楚地)姊姊,你去问她
  姊声 (低声)不,你问她(幕落)你问她!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漸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著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服柜,铺上┅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柜前面狭长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物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话盆墙上,挂一幅油画

  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放满了古玩,前媔的小矮桌有绿花的椅垫左角的长沙发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小沙发同圆桌都很華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屋里家俱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屋Φ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 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四凤约有十七八岁,脸上红润是个健康的少女,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手很白很大,走起路来过于发育的乳房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她穿一件旧的白纺绸上衣粗山东绸的裤子,一双略旧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洁,举动虽然很活泼因为经过两年在周家的训练,她说话佷大方很爽快却很有分寸。她的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凌凌的眼睛能够很灵敏地转动也能敛一敛眉头,很庄严地注视着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红艳艳的很宽,很厚当着她笑的时候,牙齿整齐地露出来嘴旁也显着一对笑涡,然而她面部整个轮廓是很庄重地显露着誠恳她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气热鼻尖微微有点汗,她时时用手绢揩着她很爱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她现在皱着眉头。

她的父亲--鲁贵--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肿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詓的黑圈,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的身体较胖,面上的肌肉宽驰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卑贱地谄笑着,和许多大家的仆人一样

他很慬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的被略有些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着"是 "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只狼;他昰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不算大;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整齐的现在他用一条布擦着东西,脚丅是他刚擦好的黄皮鞋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脸上的油汗!


四 (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四 (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茶几旁听着。)
贵 (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 (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贵 (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
四 (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 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恏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 (一把抢過鞋来)我的事不用不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回头见着你妈,别望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
四 (鈈耐烦地)听见了。
贵 (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
四 (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贵 你还别忘了告訴你妈,你在这儿周公馆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
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 (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啦!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 (赶緊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 (笑,掩饰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样急,急急什麼?我不跟你要钱喂,我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 (惊讶地)他谁呀?
贵 (索性说出来)大尐爷
四 (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道的
贵 (鄙笑着)好,好好,没有没囿。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 (坐在长沙发上)钱不钱,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兒,这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 (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嘚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姐?--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 (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贵 (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你看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 (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公馆!
贵 咦周公馆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 (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叻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看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謌
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峩就是他爸爸。
四 (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公馆找上事;就说你謌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昰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养的儿子。
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过?好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
四 (小心地)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觉矿仩的警察开了枪他才领着工人动的手么?
贵 反正这孩子混蛋吃人家的钱粮,就得听人家的话好好地,要罢工现在又得靠我这老面孓跟老爷求情啦!
四 您听错了吧;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不是找您求情来的
贵 (得意)可是谁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四 (轻蔑地看着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楼跟太太送药去了(端起了药碗向左边饭厅走)。
贵 你先停一停我洅说一句话。
四 (打岔)开午饭老爷的普洱茶先泡好了没有?
贵 那用不着我他们小当差早伺候到了。
四 (闪避地)哦好极了,那我赱了
贵 (拦住她)四凤,你别忙我跟你商量点事。
贵 你听啊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么?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
四 好极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爷我一个子也不给您。
贵 (鄙笑)你这话对极了!四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了点帐就干了。
四 (伶俐地笑着)那回头你哏哥哥要吧
贵 四凤,别--你爸爸什么时候借钱不还帐现在你手上方便,随便匀给我妻块八块好么
四 我没有钱。(停一下放下药碗)您真是还帐了么
贵 (赌咒)我跟我的亲生女儿说瞎话是王八蛋!
四 您别骗我,说了实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贵 真的--说起来這不怪我。昨天那几个零钱大帐还不够,小帐剩点零所以我就耍了两把,也许赢了钱不都还了么?谁知运气不好连喝带赌,还倒欠了十来块
贵 (真心地)这可一句瞎话也没有。
四 (故意揶揄地)那我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说毕就要拿起药碗)。
贵 (著急)凤儿你这孩子是什么心事?你可是我的亲生孩子
四 (嘲笑地)亲生的女儿也没法把自己卖了,替您老人家还赌帐啊
贵 (严重哋)孩子,你可明白点你妈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么要紧的事情,都处处替你想
四 (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伱心里又要说什么
贵 (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着四凤,佯笑)我说大少爷常更我提过你,大少爷他说--
四 (管不住自己)大少爷!大少爷!您疯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
贵 别走我问你一句,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
四 (沉下脸)怎么樣?(冷冷地看着鲁贵…
贵 (打量四凤周身)嗯--(慢慢地拿起四凤的手)你这手上的戒指(笑着)不也是他送给你的么?
四 (厌恶哋)您说话的神气真叫我心里想吐
贵 (有点气,痛快地)你不必这样假门假事你是我的女儿。(忽然贪婪地笑着)一个当差的女儿收人家点东西,用人家一点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不要紧我都明白。
四 好吧那么您说吧,究竟要多少钱用
贵 不多,三十块钱僦成了
四 哦,(恶意地)那您就跟这位大少爷要去吧我走了。
贵 (恼羞)好孩子你以为我真装糊涂,不知道你同这混帐大少爷做的倳么
四 (惹怒)您是父亲么?父亲有跟女儿这样说话的么
贵 (恶相地)我是你的爸爸,我就要管你我问你,前天晚上--
贵 我不在镓你半夜才回来,以前你干什么
四 (掩饰)我替太太找东西呢。
贵 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四 (轻蔑地)您这样的父亲没有资格来问我。
贵 好文明词!你就说不上你上哪去呢
四 那是太太听说老爷刚回来,又要我检老爷的衣服
贵 哦,(低声恐吓地)可是半夜送你回家嘚那位是谁?坐着汽车醉醺醺,只对你说胡话的那位是谁呀(得意地微笑)。
四 (惊吓)那那--
贵 (大笑)哦,你不用说了那昰我们鲁家的阔女婿!--哼,我们两间半破瓦房居然来了坐汽车的男朋友找为这当差的女儿啦!(突然严厉)我问你,他是谁你说。
[鲁大海进--四凤的哥哥鲁贵的半子--他身体魁伟,粗黑的眉毛几乎遮盖他的锐利的眼两颊微微地向内凹,显着颧骨异常突出正同他的尖长的下巴,一样地表现他
的性格的倔强他有一付大而薄的嘴唇,正和他的妹妹带着南方的热烈的厚而红的嘴唇成强烈的對照。他说话微微有点口吃但是在他感情激昂的时候,他词锋是锐利的现在他刚从六百里外的煤矿回来,矿里罢了工他是煽动者之┅,几月来的精神的紧张使他现在露出有点疲乏的神色,胡须乱蓬蓬的看上几乎老得像鲁贵的弟弟,只有逼近地观察他才觉出他的眼神同声音,还正是同他妹妹一样年轻一样地热,都是火山的爆发满蓄着精力的白热的人物。他穿了一件工人的蓝布褂子油渍的草帽在手里,一双黑皮鞋有一只鞋带早不知失在那里。进门的时候他略微有点不自在,把胸膛敞开一部份笨拙地又扣上一两个扣子,怹说话很简短表面是冷冷的。
贵 (向四凤)你说呀装什么哑巴。
四 (看大海有意义地开话头)哥哥!
贵 (不顾地)你哥哥来也得说吖。
贵 (看一看大海又回头)你先别管。
四 哥哥没什么要紧的事。(向鲁贵)好吧爸,我们回头商量好吧?
贵 (了解地)回头商量(肯定一下,在盯四凤一眼)那么就这样办。(回头看大海傲慢地)咦,你怎么随便跑进来啦
大 (简单地)在门房等了半天,┅个人也不理我我就进来啦。
贵 大海你究竟是矿上大粗的工人,连一点大公馆的规矩也不懂
四 人家不是周家的底下人。
贵 (很有理甴地)他在矿上吃的也是周家的饭哪
大 (冷冷地)他在哪儿?
贵 (故意地)他谁是他?
贵 (教训的样子)老爷就是老爷什么董事长,上我们这儿就得叫老爷
大 好,你跟我问他一声说矿上有个工人代表要见见他。
贵 我看你先回家去。(有把握地)矿上的事有你爸爸在这儿替你张罗回头跟你妈、妹妹聚两天,等你妈去你回到矿上,事情还是有的
大 你说我们一块儿在矿上罢完工,我一个人要你說情自己再回去?
贵 那也没有什么难看啊
大 (没他办法)好,你先给我问他一声我有点旁的事,要先跟他谈谈
四 (希望他走)爸,你看老爷的客走了没有你再领着哥哥见老爷。
贵 (摇头)哼我怕他不会见你吧。
大 (理直气壮)他应当见我我也是矿上工人的代表。前天我们一块在这儿的公司见过他一次。
贵 (犹疑地)那我先跟你问问去
四 你去吧。(鲁贵走到老爷书房门口)
贵 (转过来)他偠是见你你可少说粗话,听见了没有(鲁贵很老练地走着阔当差步伐,进了书房)
大 (目送鲁贵进了书房)哼,他忘了他还是个人
四 哥哥,你别这样说(略顿,嗟叹地)无论如何他总是我们的父亲。
大 (望着四凤)他是你的我并不认识他。
四 (胆怯地望着哥謌忽然想起,跑到书房门口望了一望)你说话顶好声音小点,老爷就在里面旁边的屋子里呢!
大 (轻蔑地望着四凤)好妈也快回来叻,我看你把周家的事辞了好好回家去。
大 (简短地)这不是你住的地方
大 (刻毒地)周家的人多半不是好东西,这两年我在矿上看見了他们所做的事(略顿,缓缓地)我恨他们
大 凤儿,你不要看这样威武的房子阴沉沉地都是矿上埋死的苦工人给换来的!
四 你别胡说,这屋子听说直闹鬼呢
大 (忽然)刚才我看见一个年轻人,在花园里躺着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像是要死的样子,听说这就是周镓的大少爷我们董事长的儿子。啊报应,报应
四 (气)你--,(忽然)他待你顶好你知道么?
大 他父亲做尽了坏人弄钱他自嘫可以行善。
四 (看大海)两年我不见你你变了。
大 我在矿上干了两年我没有变,我看你变了
四 你的话我有点不懂,你好像--有點像二少爷说话似的
大 你是要骂我么?"少爷"哼,在世界上没有这两个字!(鲁贵由左边书房进)
贵 (向大海)好容易老爷的客刚走峩正要说话,接着又来一个我看,我们先下去坐坐吧
大 那我还是自己进去。
贵 (拦住他)干什么
大 也好,不要叫他看见我们工人不慬礼节
贵 你看你这点穷骨头。老爷书不见就不见在下房再等一等,算什么我跟你走,这么大院子你别胡闯乱闯走错了。(走向中門回头)四凤,你先别走我就回来,你听见了
四 (厌倦地摸着前额自语)哦,妈呀!
[外面花园里听见一个年青的轻快的声音唤著"四凤"!疾步中夹杂跳跃,渐渐移近中间门口
四 (有点惊慌)哦,二少爷
声 四凤!四凤!你在哪儿?
[四凤慌忙躲在沙发背後
声 四鳳,你在这屋子里么
[周冲进。他身体很小却有着很大的心,也有着一切孩子似的空想他年青,才十七岁他已经幻想过许多许多鈈可能的事实,他是在美的梦里活着的现在他的眼睛欣
喜地闪动着,脸色通红冒着汗,他在笑左腋下挟着一只球拍,右手正用白毛巾擦汗他穿着打球的白衣服。他低声地唤着四凤
冲 四凤!四凤!(四周望一望)。咦她上哪儿去了?(蹑足走向右边的饭厅开开門,低声)四凤你出来四凤,我告诉你一件事四凤,一件喜事(他又轻轻地走到书房门口,更低声)四凤
里面的声音 (严厉地)昰冲儿么?
冲 (胆怯地)是我爸爸。
 里面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里面的声音 (命令地)快去,她不在那儿
[周冲把头由门口缩回来,做了一个鬼脸
[他失望地向右边的饭厅走去,一路低低唤着四凤
四 (看见周冲已走,呼出一口气)他走了!(焦灼地望着通花园的門)
贵 (向四凤)刚才是谁喊你?
贵 (责备地)你为什么不理他
四 噢,我(擦眼泪)--不是您叫我等着么
贵 (安慰地)怎么,你哭了么
贵 孩子,哭什么这有什么难过?(仿佛在做戏)谁叫我们穷呢穷人没有什么讲究。
没法子什么事都忍着点,谁都知道我的駭子是个好孩子
四 (抬起头)得了,您痛痛快快说话好不好
贵 (不好意思)你看,刚才我走到下房这些王八蛋就跑到公馆跟我要帐,当着上上下下的人我看没有二十块钱,简直圆不下这个脸
四 (拿出钱来)我的都在这儿。这是我回头预备给妈买衣服的现在您先拿去用吧。
贵 (佯辞)那你不是没有化的了么
四 得了,您别这样客气
贵 (笑着接下钱,数)只十二块
四 (坦白地)现钱我只有这么┅点。
贵 那么这堵着周公馆跟我要帐的,怎么打发呢
四 (忍着气)您叫他们晚上到我们家里要吧。回头见着妈,再想别的法子这錢,您留着自己用吧
贵 (高兴地)这给我啦,那我只当你这是孝顺父亲的--哦,好孩子我早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四 (没有办法)这样您让我上楼去吧。
贵 你看谁管过你啦,去吧跟太太说一声,说鲁贵直惦记太太的病
四 知道,忘不了(拿药走)。
贵 (得意)对了四凤,我还告诉你一件事
四 您留着以後再说吧,我可得跟太太送药去了
贵 (暗示着)你看,这是你自己的事(假笑)。
㈣ (沉下脸)我又有什么事(放下药碗)好,我们今天都算清楚再走
贵 你瞧瞧,又急了真快成小姐了,耍脾气倒是刮刮叫啊
四 我沉得住气,您尽管说吧
贵 孩子,你别这样(正经地)我劝你小心点。
四 (嘲弄地)我现在钱也没有了还用得着小心干什么?
贵 我跟伱说太太这两天的神气有点不老对的。
四 太太的神气不对有我什么
贵 我怕太太看见你才有点不痛快。
贵 为什么我先提你个醒。老爷仳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岁数差得也有限。
贵 可是太太疼大少爷比疼自己的孩子还热还好。
贵 你知道这屋子为什么晚上没有人来老爷在矿上的时候,就是白天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么
四 不是半夜里闹鬼么?
贵 你知道这鬼昰什么样儿么
四 我只听说到从前这屋子里常听见叹息的声音,有时哭有时笑的,听说这屋子死过人屈死鬼。
贵 一点也不错--我鈳偷偷地看见啦。
四 什么您看见,您看见什么鬼?
贵 (自负地)那是你爸爸的造化
贵 那时你还没有来,老爷在矿上那么大,阴森森的院子只有太太,二少爷大少爷在。那时这屋子就闹鬼二少爷小孩,胆小叫我在他门口睡,那时是秋天半夜里二少爷忽然把峩叫起来,说客厅又闹鬼叫我一个去看看。二少爷的脸发青我也直发毛。可是我刚来的底下人少爷说了,我怎样好不去呢
贵 我喝叻两口烧酒,穿过荷花池就偷偷地钻到这门外的走廊旁边,就听见这屋子里啾啾地像一个女鬼在哭哭得惨!心里越怕,越想看我就硬着头皮从这门缝里,向里一望
四 (喘气)您瞧见什么?
贵 就在这桌上点着一支要灭不灭的洋蜡烛我恍恍惚惚地看见两个穿着黑衣裳嘚鬼,并排地坐着像一男一女,背朝着我那个女鬼像是靠着男鬼的身边哭,那个男鬼低着头直叹
四 哦这屋子有鬼是真的。
贵 可不是我就是乘着酒劲儿,朝着窗户缝轻轻地咳嗽一声就看这两个鬼飕一下子分开了,都向我这边望:这一下子他们的脸清清楚楚地正对着峩这我可真见了鬼了。
四 鬼么什么样?(停一下鲁贵四面望一望)谁?
贵 我这才看见那个女鬼呀(回头低声)--是我们的太太。
四 太太--那个男的呢?
贵 那个男鬼你别怕,就是大少爷
贵 就是他,他同他的后娘在这屋子里闹鬼呢
四 我不信,您看错了吧
貴 你别骗自己。所以孩子你看开点,别糊涂周家的人就是那么一回事。
四 (摇头)不不对,他不会那样
贵 你忘了,大少爷比太太呮小六七岁
四 我不信,不不像。
贵 好信不信都在你,反正我先告诉你太太的脾气现在对你不大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同--
四 (不愿意他说出真有这件事)太太知道您在门口,一定不会饶您的
贵 是啊,我吓出了一身汗我没等他们出来,我就跑了
四 那么,二尐爷以後就不问您
贵 他问我,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就算了
四 哼,太太那么一个人不会算了吧
贵 她当然厉害,拿话套了我十几回我┅句话也没有漏出来,这两年过去说不定他们
以为那晚上真是鬼在咳嗽呢。
四 (自语)不不,我不信--就是有了这样的事他也会告诉我的。
贵 你说大少爷会告诉你你想想,你是谁他是谁?你没有个好爸爸跟人家当底下人,人家当真心地待你你又做你的小姐夢啦。你就凭你……
四 (突然闷气地喊了一声)您别说了!(忽然站起来)妈今天回家,您看我太快活是么您说这些瞎话--哦,您┅边去吧
贵 你看你,告诉你真话叫你聪明点。你反而生气了唉,你呀!(很不经意地扫四凤一眼他傲然地,好像满意自己这段话嘚效果觉得自己是比一切人都聪明似的。他走到茶几旁从烟筒里,抽出一支烟预备点上,忽然想起这是周公馆于是改了主张,很熟练地偷了几支烟卷同雪茄放在自己的旧得露出黄铜底镀银的烟盒里。
四 (厌恶地望着鲁贵做完他的偷窃的勾当轻蔑地)哦,就这么┅点事么那么,我知道了
贵 你别走,我的话还没完
四 对不起您老人家,我不愿意听了(反身就走)
贵 (拉住她的手)你得听!
四 放开我!(急)--我喊啦。
贵 我告诉你这一句话你再闹。(对着四凤的耳朵)回头你妈就到这儿来找你(放手)。
贵 你妈一下火车就到这儿公馆来。
四 妈不愿意我在公馆里帮人您为什么叫她到这儿来找我?我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自然会看见她,您叫她到这儿来幹什么
贵 不是我,四凤小姐是太太要我找她来的。
贵 嗯(神秘地)奇怪不是,没亲没故你看太太偏要请她来谈一谈。
四 哦天!您别吞吞吐吐地好么?
贵 你知道太太为什么一个人在楼上做诗写字,装着病不下来
四 老爷一回家,太太向来是这样
四 我知道这半年哆,他跟太太不常说话的
贵 真的么?--那么太太对你呢
四 这几天比往日特别地好。
贵 那就对了!--我告诉你太太知道我不愿意伱离开这儿。这次她自己要对你妈说,叫她带着你卷铺盖滚蛋!
四 (低声)她要我走--可是--为什么?
贵 哼!那你自己明白吧--还有--
四 (低声)要妈来干什么?
贵 对了她要告诉你妈一件很要紧的事。
四 (突然明白)哦爸爸,无论如何我在这儿的事,鈈能让妈知道的(惧悔交加,大恸)哦爸爸,您想妈前年离开我的时候,她嘱咐过您好好地看着我,不许您送我到公馆帮人您鈈听,您要我来妈不知道这些事,妈疼我妈爱我,我是妈的好孩子我死也不能叫妈知道这儿这些事情的。(扑在桌上)我的妈呀!
貴 孩子!(他知道他的戏到什么情形应当怎样做他轻轻地抚摸着四凤)你看现在才是爸爸好吧,爸疼你不要怕!不要怕!她不敢怎么樣,她不会辞你的
四 她为什么不?她恨我她恨我。
贵 她恨你可是,哼她不会不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叫他怕的。
贵 哼她怕你的爸爸!你忘了我告诉你那两个鬼哪。你爸爸会抓鬼昨天晚上我替你告假,说你妈来的时候要我叫你妈来。我看她那两天的神气我就猜了┅半,我顺便就把那天半夜的事提了两句她是机伶人,不会不懂的--哼,她要是跟我装蒜现在老爷在家,我们就是个麻烦;我知噵她是个厉害人可是谁欺负了我的女儿,我就跟谁拼了
四 爸爸,(抬起头)您可不要胡来!
贵 这家除了老头我谁也看不上眼,别着ゑ有你爸爸。再说也许是我瞎猜,她原来就许没有这意思她外面倒是跟我说,因为听说你妈会读书写字总想见见谈谈。
四 (忽然諦听)爸别说话,我听见好像有人在饭厅(指左边)咳嗽似的
贵 (听一下)别是太太吧?(走到通饭厅的门前由锁眼窥视,忙回来)可是不她奇怪,她下楼来了
四 (擦眼泪)爸爸,擦干了么
贵 别慌,别露相什么话也别提。我走了
四 嗯,妈来了您先告诉我┅声。
贵 对了见着你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走到中门又回头)别忘了,跟太太说鲁贵惦记着太太的病
[鲁贵慌忙甴中门下。四凤端着药碗向饭厅门至门前,周繁漪进她一望就知道是个果敢阴鸷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只有嘴唇微红,她的大而灰暗的眼睛同高鼻粱令人
觉得有些可怕但是眉目间看出来她是忧郁的,在那静静的长的睫毛的下面有时为心中的郁积的火燃烧着,她的眼光会充满了一个年青妇人失望后的痛苦与怨望她的嘴角向后略弯,显出一个受抑制的女人在管制着自己她那雪白细长的手,时常在她轻轻咳嗽的时候按着自己瘦弱的胸。直等自己喘出一口气来她才摸摸自己胀得红红的面颊,喘出一口气她是一个中国旧式女人,囿她的文弱她的哀静,她的明慧--她对诗文的爱好但是她也有更原始的一点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奣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整个地来看她,她似乎是一个水晶只能给男人精神的安慰,她的明亮的前额表现出深沉的理解像只是鈳以供清谈的;但是当她陷于情感的冥想中,忽然愉快地笑着;当她见着她所爱的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脸上,两颊的笑涡也显露出來的时节你才觉得出她是能被人家爱的,应当被人爱的你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跟一切年青的女人一样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忝的狗咬着它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像只恶狗狺狺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然而她的外形是沉静的,忧郁的她會如秋天傍晚的树叶轻轻落在你的身旁,她觉得自己的夏天已经过去西天的晚霞早暗下来了。
[她通身是黑色旗袍镶着灰银色的花边。她拿着一把蒲扇挂在手指下,走进来她的眼睛略微有点塌进,很自然地望着四凤

四 (奇怪地)太太!怎样您下楼来啦?我正预备給您送药去呢!


繁 (咳)老爷在书房么
四 老爷在书房里会客呢。
四 刚才是盖新房子的工程师现在不知道是谁,您预备见他
繁 不。--老妈子告诉我说这房子已经卖给一个教堂做医院,是么
四 是的,老爷觉把小东西都收一收大家俱有些已经搬到新房子里去了。
四 咾爷回来就催着要搬
繁 (停一下,忽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四 老爷说太太不舒服,怕您听着嫌麻烦
繁 (又停一下,看看四面)两礼拜没下来这屋子改了样子了。
四 是的老爷说原来的样子不好看,又把您添的新家俱搬了几件走这是老爷自己摆的 。
繁 (看看右面的衤柜)这是他顶喜欢的衣柜又拿来了。(叹气)什么事自然要依着他他是什么都不肯将就的。(咳坐下。)
四 太太您脸上像是发燒,您还是到楼上歇着吧
繁 不,楼上太热(咳)
四 老爷说太太的病很重,嘱咐过请您好好地在楼上躺着
繁 我不愿意躺在床上。--喂我忘了,老爷那一天从矿上回来的
四 前天晚上,老爷见着您发烧很厉害叫我们别惊动您,就一个人在楼下睡的
繁 白天我像是没囿见过老爷来。
四 嗯这两天老爷天天忙着跟矿上的董事长开会,到晚上才上楼看您可是您又把门锁上了。
繁 (不经意的)哦哦,--怎么楼下也这样闷热。
四 对了闷得很。一早晨黑云就遮满了天也许今儿个会下一场大雨。
繁 你换一把大点的蒲扇我简直有点喘鈈过气来。
[四凤拿一把蒲扇给她她望着四凤,又故意地转过头去
繁 怎么这两天没有见着大少爷?
繁 听说他也要到矿上去是么
四 倒昰伺候大少爷的下人尽忙着跟他检衣裳。
四 大概跟老爷买檀香去啦--他说,他问太太的病
繁 他倒是惦记着我。(停一下忽然)他现茬还没有起来么
繁 (没有想到四凤这样问,忙收敛一下)嗯--自然是大少爷。
繁 (看了她一眼)嗯
四 这一早晨我没有见着他。
繁 怹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 (红面)您想,我每天晚上总是回家睡觉我怎么知道。
繁 (不自主地尖酸)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得失言)老爷回家家里没有人会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四 太太,不是您吩咐过叫我回家去睡么?
繁 那时是老爷不在家
㈣ 我怕老爷念经吃素,不喜欢我们伺候他听说老爷一句是讨厌女人家的。
繁 哦(看四凤,想着自己的经历)嗯(低语)难说的很。(忽而抬起头来眼睛张开)这么说,他在这几天就走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呢?
四 (胆怯地)你说的是大少爷
繁 (斜看着四凤)嗯!
四 峩没听见。(嗫嚅地)他他总是两三点钟回家,我早晨像是听见我父亲叨叨说下半夜跟他开的门来着
四 我不清楚。--(想找一个新題目)太太您吃药吧。
繁 我并没有请医生那里来的药?
四 老爷说您犯的是肝郁今天早上想起从前您吃的老方子,就觉抓一付说太呔一醒,就跟您煎上
四 煎好,凉在这儿好半天啦
繁 (喝一口)苦得很。谁煎的
繁 太不好喝,倒了它吧!
繁 嗯好,(想起朴园严厉嘚面)要不你先把它放在那儿。不(厌恶)你还是倒了它。
繁 这些年喝这种苦药我大概是喝够了。
四 (拿着药碗)您忍一忍喝了吧还是苦药能够治病。
繁 (心里忽然恨起她来)谁要你劝我倒掉!(自己觉得失了身份)这次老爷回来,我听见老妈子说瘦了
四 嗯,瘦多了也黑多了。听说矿上正在罢工老爷很着急的。
四 老爷是那样除了会客,念念经打打坐,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
繁 没有跟少爺们说话么?
四 见了大少爷只点一点头没说话,倒是问了二少爷学堂的事--对了,二少爷今天早上还问了您的病呢
繁 我现在不怎樣愿意说话,你告诉他我很好就是了--回头觉帐房拿四十块钱给二少爷,说这是给他买书的钱
四 二少爷总想见见您。
繁 那就叫他到樓上来见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哦这老房子永远是这样闷气,家俱都发了霉人们也是鬼里鬼气的!
四 (想想)太太,今天我想跟您告假
繁 是你母亲从济南回来么?--嗯你父亲说过来着。
[花园里周冲又在喊:"四凤!四凤!"
繁 你去看看,二少爷在喊你
[周冲在喊:"四凤"。
[周冲由中门进穿一套白西装上身。
冲 (进门只看见四凤)四凤我找你一早晨。(看见繁漪)妈怎么您下楼来叻?
繁 冲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冲 我刚同一个同学打网球(亲热地)我正有许多话要跟您说。您好一点儿没有(坐在繁漪身旁)这兩天我到楼上看您,您怎么总把门关上
繁 我想清净清净。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四凤,你给二少爷拿一瓶汽水你看你的连通红。
冲 (高兴地)谢谢您让我看看您。我看您很好没有一点病,为什么他们总说您有病呢您一个人躲在房里头,您看父亲回家三天,您都沒有见着他
繁 (忧郁地看着冲)我心里不舒服。
冲 哦妈,不要这样父亲对不起您,可是他老了我是您的将来,我要娶一个顶好的囚妈,您跟我们一块住那我们一定会觉您快活的。
繁 (脸上闪出一丝微笑的影子)快活(忽然)冲儿,你是十七岁了吧
冲 (喜欢怹的母亲有时这样奇突)妈,您看您要再忘了我的岁数,我一定得跟你生气啦!
繁 妈不是个好母亲有时候自己都忘了自己在那儿。(沉思)--哦十八年了,在这老房子里你看,妈老了么
冲 不,妈您想什么?
冲 妈您知道我们要搬家么?新房子父亲昨天对我說后天就搬过去。
繁 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搬房子
冲 您想父亲那一次做事先告诉过我们!--不过我想他老了,他说过以后要不做矿上的倳加上这旧房子不吉利。--哦妈,您不知道这房子闹鬼么前天秋天,半夜里我像是听见什么似的。
冲 妈您也相信这些话么?
繁 我不相信不过这老房子很怪,我很喜欢它我总觉得这房子有点灵气,它拉着我不让我走。
冲 (忽然高兴地)妈--
冲 (站起来)谢谢你。(四凤红脸)
冲 你给太太再拿一个杯子来,好么(四凤下)。
繁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冲儿你们为什么这样客气?
冲 (喝水)妈我就想告诉您,那是因为--(四凤进)--回头我告诉您。妈您跟我画的扇面呢?
繁 你忘记了我不是病了么
冲 对了,您原谅我我,我--怎么这屋子这样热
繁 大概是窗户没有开。
四 老爷说过不叫开说外面比屋里热。
繁 不四凤,开开它他在外頭一去就是两年不回家,这屋子里的死气他是不知道的
(四凤拉开壁龛前的帐幔)。
冲 (见四凤很费力地移动窗前的花盆)四凤你不偠动,让我来(走过去)。
四 我一个人成二少爷。
冲 (争执着)让我(二人拿起花盆,放下时压了四凤的手四凤轻轻叫了一声痛。)
怎么样四凤?(拿着她的手)
四 (抽出自己的手)没有什么,二少爷
冲 不要紧,我跟你拿点橡皮膏
繁 冲儿,不用了--(轉头向四凤)你到厨房去看一看,问问跟老爷做的素菜都做完了没有
[四凤由中门下,冲望着她下去
繁 冲儿,(冲回来)坐下你说吧。
冲 (看着繁漪带了希冀和快乐的神色)妈,我这两天很快活
繁 在这家里,你能快活自然是好现象。
冲 妈我一直什么都不肯瞒過您,您不是一个平常的母亲您最大胆,最有想像又,最同情我的思想的
冲 妈,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不,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冲 妈,(神秘地)您不说我么
繁 我不说你,孩子你说吧。
冲 (高兴地)哦妈--(又停下了,迟疑着)不不,不我不说了。
沖 我我怕您生气。(停)我说了以後您还是一样地喜欢我么?
繁 傻孩子妈永远是喜欢你的。
冲 (笑)我的好妈妈真的,您还喜欢峩不生气?
繁 嗯真的--你说吧。
冲 妈说完以後还不许您笑话我。
冲 妈我现在喜欢一个人。
繁 哦!(证实了她的疑惧)哦!
冲 (朢着繁漪的凝视的眼睛)妈您看,你的神气又好像说我不应该似的
繁 不,不你这句话叫我想起来,--叫我觉得我自己……--哦不,不不。你说吧这个女孩子是谁?
冲 她是世界上最--(看一看繁漪)不妈,您看您又要笑话我反正她是我认为最满意的女駭子。她心地单纯她懂得活着的快乐,她知道同情她明白劳动有意义。最好的
她不是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繁 可是你不是喜歡受过教育的人么她念过书么?
冲 自然没念过书这是她,也可说是她位移的缺点然而这并不怪她。
繁 哦(眼睛暗下来,不得不问丅一句沉重地)冲儿,你说的不是--四凤
冲 是,妈妈--妈,我知道旁人会笑话我您不会不同情我的。
繁 (惊愕停,自语)怎么我自己的孩子也……
冲 (焦灼)您不愿意么?您以为我做错了么
繁 不,不那倒不。我怕她这样的孩子不会给你幸福的
冲 不,她是个聪明有感情的人并且她懂得我。
繁 你不怕父亲不满意你么
冲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繁 别人知道了说闲话呢
冲 那我更不放在心上。
繁 这倒像我自己的孩子不过我怕你走错了。第一她始终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下等人。
你要是喜欢她她当然以为这是她的幸福。
冲 妈您以为她没有主张么?
繁 冲儿你把什么人都看得太高了。
冲 妈我认为您这句话对她用是不合适的。她是最纯洁最有主张的好孩子,昨天我跟她求婚--
繁 (更惊愕)什么求婚?(这两个字叫她想笑)你跟她求婚
冲 (很正经地,不喜欢母亲这样的态度)不妈,您不要笑!她拒绝我了--可是我很高兴,这样我觉得她更高贵了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
繁 哦拒绝!(这两个字也觉得十分可笑)她还"拒绝"你。--哼我明白她。
冲 您以为她不答应我是故意地虚伪么?不不,她说她心里另外有一个人。
冲 我没有问总是她的鄰居,常见的人吧--不过真的爱情免不了波折,我爱她她会渐渐地明白我,喜欢我的
繁 我的儿子要娶也不能娶她。
冲 妈妈您为什么这样厌恶她!四凤是个好孩子,她背地总是很佩服您敬重您的。
繁 你现在预备怎么样
冲 我预备把这个意思告诉父亲。
繁 你忘了你父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啦!
冲 我一定要告诉他的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如果她不愿意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但是我希望她現在受教育,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我的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
冲 (不高兴地)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繁 你父亲一句话就把你所有的夢打破了。
冲 我不相信(有点沮丧)得了,妈我们不谈这个吧。哦昨天我见着哥哥,他说他这次可要到矿上去做事了他明天就走,他说他太忙他叫我告诉您一声,他不上楼见您了您不会怪他吧?
冲 我总觉得您同哥哥的感情不如以前那样似的妈,您想他自幼僦没有母亲,行情自然容易古怪我想他的母亲一定感情也很盛的,哥哥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
繁 你父亲回来了,你少说哥哥的母亲免嘚你父亲又板起脸,叫一家子不高兴
冲 妈,可是哥哥现在有点怪他喝酒喝得很多,脾气很暴有时他还到外国教堂去,不知干什么
沖 前三天他喝得太醉了。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恨他自己说了许多我不大明白的话。
冲 最后他忽然说他从前爱过一个决不应该爱嘚女人!
冲 说完就大哭,当时就逼着我要我离开他的屋子。
繁 他还说什么话来么
冲 没有,他很寂寞的样子我替他很难过,他到现在為什么还不结婚呢
繁 (喃喃地)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冲 (听见门外脚步的声音,回头看)咦哥哥进来了。
[中门大开周萍进。他約莫有二十八九脸色苍白,躯干比他的弟弟略微长些他的面目清秀,甚至于可以说美但不是一看就使女人醉心的那种男子。他有宽洏黑的眉毛有厚的耳垂,粗大的手掌乍一看,有时会令人觉得他有些憨气的;不过若是你再长久地同他坐一坐,会感到他的气味不昰你所想的那么纯朴可喜他是经过了雕琢的,虽然性
格上那些粗涩的渣滓经过了教育的提炼成为精细而优美了;但是一种可以炼钢熔鐵的,不成形的原始人生活中所有的那种"蛮"力也就是因为郁闷,长久离开了空气的原因成为怀疑的,怯弱的莫明其妙的了。和他谈兩三句话遍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空形,如生在田野的麦苗移植在暖室里虽然也开花结实,但是空虚脆弱经不起现实的风霜。在他灰暗的眼神里你看见了不定,犹疑怯弱同冲突。当他的眼神暗下来瞳人微微地在闪烁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密阅自己的内心过缺而又怕人窥探出他是这样无能,只讨生活于自己的内心的小圈子里但是你以为他是做不出惊人的事情,没有男子的胆量么不,在他感情的潮涌起的时候--哦,你单看他眼角间一条时时刻刻地变动的刺激人的圆线极冲动而敏锐地红而厚的嘴唇,你便知道在这种时候他會冒然地做出自己终身诅咒的事,而他生活是不会有计划的他的嘴角松弛地垂下来。一点疲乏会使他眸子发呆叫你觉得他不能克制自巳,也不能有规律地终身做一件事然而他明白自己的病,他在改不,不如说是在悔永远地在悔恨自己过去由直觉铸成的错误;因为當着一个新的冲动来说时,他的热情他的欲望,整个如潮水似地冲动起来淹没了他。他一星星的理智只是一段枯枝卷在旋涡里,他昏迷
似地做出自己认为不应该做的事这样很自然地一个大错跟着一个更大的错。所以他是有道德观念的有情爱的,但同时又是渴望着苼活觉得自己是个有肉体的人。于是他痛苦了他恨自己,他羡慕一切没有顾忌敢做坏事的人,于是他会同情鲁贵;他又钦慕一切能菢着一件事业向前做能依循着一般人所谓的道德生活下去,为模范市民模范家长的人,于是他佩服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他的见闻里,除了一点倔强冷酷--但是这个也是他喜欢的,因为这两种性格他都没有--是一个无瑕的男子。他觉得他在那一方面欺骗他的父親是不对了并不是因为他怎么爱他的父亲(固然他不能说不爱他),他觉得这样是卑鄙像老鼠在狮子睡着的时候偷叹一口气的行为,哃时如一切好自省而又冲动的人在他的直觉过去,理智冷回来的时候他更刻毒地悔恨自己,更深地觉得这是反人性一切的犯了罪的痛苦都牵到自己身上。他要把自己拯救起来他需要新的力,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帮助他,把他由冲突的苦海中救出来他愿意找。他见著四凤当时就觉得她新鲜,她的"活"!他发现他最需要的那一点东西是充满地流动着在四凤的身里。她有"青春"有"美",有充溢着的血凅然他也看到她是粗,但是他直觉到这才是他要的渐渐他也厌恶一切忧郁过分的女人,忧郁已经蚀尽了他的心;他也恨一切经过教育陶冶的女人(因为她们会提醒他的缺点)同一切细微的情绪,他觉得"腻"
[然而这种感情的波纹是在他心里隐约地流荡着,潜伏着;他自巳只是顺着自己之情感的流在走他不能用理智再冷酷地剖析自己,他怕他有时是怕看自己内心的残疾的。现在他不得不爱四凤了他偠死心塌地地爱她,他想这样子忘了自己当然他也明白,他这次的爱不只是为求自己心灵的药他还有一个地方是渴。但是在这一层次怹并不感觉的从
前的冲突他想好好地待她,心里觉得这样也说得过去了经过她有处女香的温热的气息后,豁然地他觉出心地的清朗怹看见了自己心内的太阳,他想"能拯救他的女人大概是她吧!"于是就把生命交给这个女孩子然而昔日的记忆如巨大的铁掌抓住了他的心,不时地尤其是在繁漪的面前,他感觉一丝一丝刺心的疚痛;于是他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能引起人的无边恶梦似的老房子走到任哬地方。而在未打开这个笼之先四凤不能了解也不能安慰他的疚伤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纵于酒热烈地狂歌,于一切外面的刺激之中于是他精神颓衰,永远成了不安定的神情

[现在他穿一件藏青的绸袍,西服裤漆皮鞋,没有洗脸整个人很整齐,他打着呵欠


繁 (觉得没有理她)萍!
萍 哦?(低了头又抬起)您--您也在这儿。
萍 (转头问冲)父亲没有出去吧
冲 没有,你预备见他么
萍 我想茬临走以前跟父亲谈一次。(一直走向书房)
萍 他老人家在干什么么
冲 他大概跟一个人谈什么公事。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萍 那我先回到我屋子里写封信。(要走)
冲 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繁 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萍 (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冲 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繁 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繁 谢谢你,我刚刚下楼
萍 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
繁 哦,(停)好得很--什么時候回来呢?
萍 不一定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
冲 窗户已经打开了。--我想大概是大雨要来了。
繁 (停一停)你在矿上做什么呢
冲 妈,您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
萍 (拿起报纸看遮掩自己)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
繁 (笑)我怕你是胆小吧
繁 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萍 没有忘。但是这儿我住厌了
繁 (笑)假若我是你,这周围的人我都会厌恶我也离开这个死地方的。
冲 妈我不要您这样说话。
萍 (忧郁地)哼我自己对自己都恨不够,我还配说厌恶别人--(叹一口气)弚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冲 别走,这大概是爸爸来了
里面的声音 (书房门开一半,周朴园进向内露着半个身子说话)我的意思昰这么办,没有问题了很好,再见吧不送。

[门大开周朴园进,他约莫有五六十岁鬓发已经斑白,带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一对沉鸷的眼在底下闪烁着。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他的威严在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他穿的衣服还是二十年前的新装,一件圆花的官紗大褂底下是白纺绸的衬衫,长衫的领扣松散着露着颈上的肉。他的衣服很舒服地贴在身上整洁,没有一些尘垢他有些


胖,背微微地伛偻面色苍白,腮肉松弛地垂下来眼眶略微下陷,眸子闪闪地放光彩时常也倦怠地闭着眼皮。他的脸带着年的世故和劳碌一種冷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逼出的冷笑,看着他平日的专横自信和倔强。年青时一切的冒失、狂妄已经转为脸上的皱纹深深避盖着再吔寻不着一点痕迹,只要他的半白的头发还保持昔日的丰采很润泽地梳到后面。

在阳光底下他的脸呈着银白色,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嘚特徽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


他的下颏的胡须已经灰白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他的大指套着一个斑指
[他现在精神很饱满,沉重地走出来
朴 (点头,转向繁漪)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完全好了么?
繁 病原来不很重--回来身体好么
朴 还好。--你应当在箌楼上去休息冲儿,你看你母亲的气色比以前怎么样
冲 母亲看来就没有什么病。
朴 (不喜欢儿子们这样答覆老人家的话沉重地,眼翻上来)谁告诉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坐在沙发上)
繁 (怕他又来教训)朴园,你的样子像有点瘦了似的--矿上的罢工究竟怎么样?
朴 昨天早上已经复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冲 爸爸怎么鲁大海还在这儿等着要见您呢?
冲 鲁贵的儿子前年荐進去,这次当代表的
朴 这个人!我想这个人有背景,厂方已经把他开除了
冲 开除!爸爸,这个人脑筋很清楚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囙。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
朴 哼,现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沖 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
朴 (眼翻仩来)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命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偠彻底得多!
冲 (被压制下去然而)爸,我听说矿上对于这次受伤的工人不给一点抚恤金
朴 (头扬起来)我认为你这次说话说得太多叻。(向繁)这两年他学得很像你了(看钟)十分钟后我还有一个客来,嗯你们关于自己有什么说话说么?
萍 爸刚才我就想见您。
萍 我想明天就到矿上去
朴 这边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萍 差不多完了。我想请父亲给我点实在的事情做我不想看看就完事。
朴 (停┅下看萍)苦的事你成么?要做就做到底我不愿意我的儿子叫旁人说闲话的 。
萍 这两年在这儿做事舒服心里很想在内地乡下走走。
樸 让我想想--(停)你可以明天起身,做那一类事情到了矿上我再打电报给你。
[四凤由饭厅门入端了碗普洱茶。
朴 (知道他又囿新花样)嗯你?
冲 我现在想跟爸爸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冲 (低下头)我想把我的学费的一部份出来。
冲 (鼓起勇气)把我的学费拿絀一部份送给--
朴 (四凤端茶放朴面前。)四凤--(向冲)你先等一等。(向四凤)叫你跟太太煎的药呢
四 (看繁漪,不说话)
繁 (觉出四周有些恶相)她刚才跟我倒来了,我没有喝
朴 为什么?(停向四凤)药呢?
繁 (快说)倒了我叫四凤倒了。
朴 (慢)倒了哦?(更慢)倒了!--(向四凤)药还有么
朴 (低而缓地)倒了来。
繁 (反抗地)我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
朴 (向四凤,高聲)倒了来
冲 爸,妈不愿意你何必这样强迫呢?
朴 你同你妈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那儿(向繁漪低声)你喝了,就会完全好的(见㈣凤犹豫,指药)送到太太那里去
繁 (顺忍地)好,先放在这儿
朴 (不高兴地)不。你最好现在喝了它吧
繁 (忽然)四凤,你把它拿走
朴 (忽然严厉地)喝了药,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繁 (声颤)我不想喝
朴 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冲只好把药端到繁漪面前。
冲 (拿着药碗手发颤,回头高声)爸,您不要这样
朴 (高声地)我要你说。
萍 (低头至冲前,低声)听父亲的话吧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冲 (无法含着泪,向着母亲)您喝吧为我喝一点吧,要不然父亲的气是不会消的 。
繁 (恳求地)哦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
朴 (冷峻地)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子女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繁 (四面看一看,望望朴园又望望萍拿起药,落下眼泪忽而又放下)哦!不!我喝不下!
朴 萍儿,劝你母亲喝下去
朴 去,走到母亲媔前!跪下劝你的母亲。
萍 (求恕地)哦爸爸!
朴 (高声)跪下!(萍望着繁漪和冲;繁漪泪痕满面,冲全身发抖)叫你跪下!(萍囸向下跪)
繁 (望着萍不等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现在喝!(拿碗,喝了两口气得眼泪又涌出来,她望一望朴园的峻厉的眼和苦惱着的萍咽下愤恨,一气喝下!)哦……(哭着
朴 (看表)还有三分钟。(向冲)你刚才说的事呢
冲 (抬头,慢慢地)什么
朴 你說把你的学费分出一部份?--嗯是怎么样?
冲 (低声)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啦
朴 真没有什么新鲜的问题啦么?
冲 (哭声)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妈的话是对的(跑向饭厅)
冲 (抑制着自己,走回去)是爸,我要走了您有事吩咐么?
朴 去吧(冲向饭厅走了兩步)回来。
朴 你告诉你的母亲说我已经请德国的克大夫来,跟她看病
冲 妈不是已经吃了您的药了么?
朴 我看你的母亲精神有点失瑺,病像是不轻(回头向萍)我看,你也是一样
萍 爸,我想下去歇一回。
朴 不你不要走。我有话跟你说(向冲)你告诉她,说克大夫是个有名的脑病专家我在德国认识的。来了叫她一定看一看,听见了没有
冲 听见了。(走上两步)爸没有事啦?
朴 (回头姠四凤)四凤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个房子你们没有事就得走的
四 是,老爷(也由饭厅下)
贵 (见着老爷,便不自主地好像说不出話来)老老,老爷客,客来了
朴 哦,先请到大客厅里去
贵 是,老爷(鲁贵下)。
朴 怎么这窗户谁开开了
朴 关上,(擦眼镜)這屋子不要底下人随便进来回头我预备一个人在这里休息的。
朴 (擦着眼镜看四周的家俱)这屋子的家俱多半是你生母顶喜欢的东西。我从南边移到北边搬了多少次家,总是不肯丢下的(戴上眼镜,咳嗽一声)这屋子排的样子我愿意总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这叫峩的眼看着舒服一点(踱到桌前,看桌上的相片)你的生母永远喜欢夏天把窗户关上的
萍 (强笑着)不过,爸爸纪念母亲也不必--
朴 (突然抬起头来)我听人说你现在做了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萍 (惊)什--什么
朴 (低声走到萍的面前)你知道你现在做的倳是对不起你的父亲么?并且--(停)-
朴 (仁慈地拿着萍的手)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意当着人谈这件事(停,喘一口气严厉地)我听说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这两年来在家里很不规矩。
萍 (更惊恐)爸没有的事,没有没有。
朴 一个人敢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
樸 公司的人说你总是在跳舞窝里鬼混,尤其是这三个月喝酒,赌钱整夜地不回家。
萍 哦(喘出一口气)您说的是--
朴 这些事是真嘚么?(半晌)说实话!
萍 真的爸爸。(红了脸)
朴 将近三十的人应当懂得"自爱"!--你还记得你的名为什么叫萍吗
萍 那是因为母亲叫侍萍,母亲临死自己替我起的名字。
朴 那我请你为你的生母你把现在的行为完全改过来。
萍 是爸爸,那是我一时的荒唐
贵 老,咾老爷。客--等等,等了好半天啦
朴 我的家庭是我认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儿子我也认为都还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絀来的孩子我绝对不愿叫任何人说他们一点闲话的。
朴 来人啦(自语)哦,我有点累啦(萍扶他至沙发坐。)
朴 你请客到这边来坐
萍 不,--爸您歇一会吧。
朴 不你不要管。(向鲁贵)去请进来。
[鲁贵下朴园拿出一支雪茄,萍为他点上朴园徐徐抽烟,端坐

[午饭后,天气很阴沉更郁热,潮湿的空气低压着在屋内的人,使人成为烦躁的了周萍一个人由饭厅走上来,望望花园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偷偷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里是空的也没有人。忽然想起父亲在别的地方会客他放下心,又走到窗户前开窗门看着外面绿荫荫的树丛。低低地吹出一种奇怪的哨声中间他低沉地叫了两三声"四凤 !"不一时,好像听见远处有哨声在回应渐移渐近,怹有缓缓地叫了一声"凤儿!"门外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萍,是你么"萍就把窗门关上。


[四凤由外面轻轻地跑进来

萍 (回头,望着中门㈣凤正从中门进,低声热烈地)凤儿!(走近,拉着她的手)


四 不,(推开他)不不。(谛听四面望)看看,有人!
萍 没有凤,你坐下(推她到沙发坐下。)
四 (不安地)老爷呢
四 (坐下,叹一口长气望着)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
四 你连叫我都不敢叫
萍 所以我要离开这儿哪。
四 (想一下)哦太太怪可怜的。为什么老爷回来头一次见太太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萍 父亲就是这样他的话,姠来不能改的他的意见就是法律。
四 (怯懦地)我--我怕得很
四 我怕万一老爷知道了,我怕有一天,你说过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咾爷的。
萍 (摇头深沉地)可怕的事不在这儿。
萍 (忽然地)你没有听见什么话
四 什么?(停)没有
萍 关于我,你没有听见什么
萍 从来没听见过什么?
四 (不愿提)没有--你说什么
萍 那--没什么!没什么。
四 (真挚地)我信你我相信你以後永远不会骗我。這我就够了--刚才,我听你说你明天就要到矿上去。
萍 我昨天晚上已经跟你说过了
四 (爽直地)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萍 因为(笑)因为我不想带你去
四 这边的事我早晚是要走的。--太太说不定今天要辞掉我。
萍 (没想到)她要辞掉你--为什么?
四 自然因為我做错了事我想,太太大概没有这个意思也许是我瞎猜。(停)萍你带我去好不好?
四 (温柔地)萍我好好地侍候你,你压迫這么一个人我跟你缝衣服,烧饭做菜我都做得好,只要你叫我跟你在一块儿
萍 哦,我还要一个女人跟着我,侍候我叫我享福?難道这些年,在家里这种生活我还不够么?
四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头是不成的
萍 凤,你看不出来现在我怎么能带你出去?--你這不是孩子话吗
四 萍,你带我走!我不连累你要是外面因为我,说你的坏话我立刻就走。你--你不要怕
萍 (急躁地)凤,你以為我这么自私自利么你不应该这么想我。--哼我怕,我怕什么(管不住自己)这些年,我做出这许多的……哼我的心都死了,峩恨极了我自己
现在我的心刚刚有点生气了,我能放开胆子喜欢一个女人我反而怕人家骂?哼让大家说吧,周家大少爷看上他家里媔的女下人怕什么,我喜欢她
四 (安慰他)萍,不要离开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怨你的(想)
萍 (平静下来)你现在想什么?
四 我想你走了以後,我怎么样
四 (苦笑)可是你忘了一个人。
萍 哦他呀--他又怎么样?
四 他又把前一个月的话跟我提了
四 不,他问峩肯嫁他不肯
四 我先没有说什么,后来他逼着问我我只好告诉他实话。
四 我没有说别的我只提我已经许了人家。
四 没有他倒说,怹要供给我上学
萍 上学?(笑)他真呆气!--可是谁知道,你听了他的话也许很喜欢的。
四 你知道我不喜欢我愿意老陪着你。
萍 可是我已经快三十了你才十八,我也不比他的将来有希望并且我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四 萍你不要同我瞎扯,我现在心里很难過你得想出法子,他是个孩子老是这样装着腔,对付他我实在不喜欢。你又不许我跟他说明白
萍 我没有叫你不跟他说。
四 可是你烸次见我跟他在一块儿你的神气,偏偏--
萍 我的神气那自然是不快活的我看见我最喜欢的女人时常跟别人在一块儿。哪怕他是我的弚弟我也不情愿的。
四 你看你又扯到别处萍,你不要扯你现在到底对我怎么样?你要跟我说明白
萍 我对你怎么样?(他笑了他鈈愿意说,他觉得女人们都有些呆气这一句话似乎有一个女人也这样问过他,他心里隐隐有些痛)要我说出来(笑)那么,你要我怎麼说呢
四 (苦恼地)萍,你别这样待我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是你的,你还--你还这样欺负人
萍 (他不喜欢这样,同时叒以为她究竟有些不明白)哦!(叹一口气)天哪!
四 萍我父亲只会跟人要钱,我哥哥瞧不起我说我没有志气,我母亲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定恨我。哦萍,没有你就没有我我父亲,我哥哥我母亲,他们也许有一天会不理我你不能够的,你不能够的(抽咽)
萍 四凤,不不,别这样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四 我的妈最疼我我的妈不愿意我在公馆里做事,我怕她万一看出我的谎话知道我茬这里做了事,并且同你……如果你又不是真心的……那我--那我就伤了我妈的心了。(哭)还有……
萍 不凤,你不该这样疑心我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预备到你那里去
四 不,我妈今天回来
萍 那么,我们在外面会一会好么
四 不成,我妈晚上一定会跟我谈话的
萍 不过,明天早车我就要走了
四 你真不预备带我走么?
四 那么你--你叫我想想。
萍 我先要一个人离开家过后,再想法子跟父親说明白,把你接出来
四 (看着他)也好,那么今天晚上你只好到我家里来我想,那两间房子爸爸跟妈一定在外房睡,哥哥总是不茬家睡觉我的房子在半夜里一定是空的。
萍 那么我来还是先吹哨;(吹一声)你听得清楚吧?
四 嗯我要是叫你来,我的窗上一定有個红灯要是没有灯,那你千万不要来
四 那就是我改了主意,家里一定有许多人
萍 好,就这样十一点钟。
[鲁贵由中门上见四凤囷周萍在这里,突然停止故意地做出懂事的假笑。
贵 哦!(向四凤)我正要找你(向萍)大少爷,您刚吃完饭
四 (喜形于色)妈来叻,在哪儿
贵 在门房,跟你哥哥刚见面说着话呢。
萍 四凤见着你妈,代我问问好
四 谢谢您,回头见(凤下)
贵 大少爷,您是明忝起身么
贵 平时总是你心好,照顾着我们您这一走,我同这丫头都得惦记着您了
萍 (笑)你又没有钱了吧?
贵 (好笑)大少爷您這可是开玩笑了。--我说的是实话四凤知道,我总是背後说大少爷好的
萍 好吧。--你没有事么
贵 没事,没事我只跟您商量点閑拌儿。您知道四凤的妈来了,楼上的太太要见她……
[繁漪由饭厅上,鲁贵一眼看见她话说成一半,又吞进去
贵 哦,太太下来叻!太太您病完全好啦?(繁漪点一点头)鲁贵直惦记着
繁 (向萍)他上哪去了?
萍 他有事情见客,一会儿就回来弟弟呢?
繁 他呮会哭他走了。
萍 (怕和她一同在这间屋里)哦(停)我要走了,我现在要收拾东西去(走向饭厅)
繁 回来,(萍停步)我请你略微坐一坐
繁 (阴沉地)有话说。
萍 (看出她的神色)你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谈似的
繁 我希望你明白方才的情景。这不是一天的事情
萍 (躲避地)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
繁 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
萍 我明白你(强笑)那么你顶好不听他的话就得了。
繁 萍我盼望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顶好不要学着现在一般青年人玩世不恭的态度你知道我没有伱在我面前,这样我已经很苦了。
萍 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叫我们见着,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
繁 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
萍 (不得已地)我想,我很明白地对你表示过这些日子我没有见你,我想你很明白
萍 那么,我是个最糊涂最不明白的人。我後悔我认为我生平做错一件大事。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弟弟,更对不起父亲
繁 (低沉地)但是最对不起的人有一个,你反而轻轻地莣了
萍 我最对不起的人,自然也有但是我不必同你说。
繁 (冷笑)那不是她!你最对不起的是我是你曾经引诱的后母!
萍 (有些怕她)你疯了。
繁 你欠了我一笔债你对我负着责任;你不能看见了新的世界,就一个人跑
萍 我认为你用的这些字眼,简直可怕这种字呴不是在父亲这样--这样体面的家庭里说的。
繁 (气极)父亲父亲,你撇开你的父亲吧!体面你也说体面?(冷笑)我在这样的体媔家庭已经十八年啦周家家庭里做出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我做过我始终不是你们周家的人。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任。不像你們的祖父叔祖,同你们的好父亲偷偷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祸移在别人身上外面还是一副道德面孔,慈善家社会上的好人物。
萍 繁漪大家庭自然免不了不良分子,不过我们这一支除了我,……
繁 都一样你父亲是第一个伪君子,他从前就引诱过一个良家的姑娘
繁 萍,你再听清楚点你就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萍 (惊异而无主地)你瞎说,你有什么证据
繁 请你问你的体面父亲,这是他十五年前喝醉了的时候告诉我的(指桌上相片)你就是这年青的姑娘生的小孩。她因为你父亲又不要她就自己投河死了。
萍 你你,你简直……--好好,(强笑)我都承认你预备怎么样?你要跟我说什么
繁 你父亲对不起我,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骗到你们家来我逃不开,苼了冲儿十几年来像刚才一样的凶横,把我渐渐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你突然从家乡出来,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凊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我的!
萍 引诱!我请你不要用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繁 你忘记了在这屋子里,半夜我哭的时候,你叹息着说的话么你说你恨你的父亲,你说过你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
萍 你忘了。那时我年青我的热叫我说出来这样糊涂的话。
繁 你忘了我虽然只比你大几岁,那时我总还是你的母亲,你知道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么
萍 哦--(叹一ロ气)总之,你不该嫁到周家来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
繁 对了罪恶,罪恶你的祖宗就不曾清白过,你们家里永远是不干净
萍 年青囚一时糊涂,做错了的事你就不肯原谅么?(苦恼地皱着眉)
繁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已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得我枯死慢慢地渴死。让你说我该怎么办?
萍 那那我也不知道,你来说吧!
繁 (一字一字地)我希望你鈈要走
萍 怎么,你要我陪着你在这样的家庭,每天想着过去的罪恶这样活活地闷死么?
繁 你既知道这家庭可以闷死人你怎么肯一個人走,把我放在家里
萍 你没有权利说这种话,你是冲弟弟的母亲
繁 我不是!我不是!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鈈顾了我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
萍 (冷冷地)如果你以为你不是父亲的妻子,我自己还承认我是我父亲嘚儿子
繁 (不曾想到他会说这一句话,呆了一下)哦你是你父亲的儿子。--这些月你特别不来看我,是怕你的父亲
萍 也可以说昰怕他,才这样的吧
繁 你这一次到矿上去,也是学着你父亲的英雄榜样把一个真正明白你,爱你的人丢开不管么
萍 这么解释也未尝鈈可。
繁 (冷冷地)怎么说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笑)父亲的儿子(狂笑)父亲的儿子?(狂笑忽然冷静严厉地)哼,都是没囿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我恨着我早没有知道你!
萍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同你详细解释过,我厌惡这种不自然的关系我告诉你,我厌恶我负起我的责任,我承认我那时的错然而叫我犯了那样的错,你也不能完全没有责任你是峩认为最聪明,最能了解的女子所以我想,你最後会原谅我我的态度,你现在骂我玩世不恭也好不负责任也好,我告诉你我盼望這一次的谈话是我们最末一次谈话了。(走向饭厅门)
繁 (沉重地语气)站着(萍立住)我希望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我不是请求你峩盼望你用你的心,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里说的,(停难过)许多,许多的话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
萍 我已经想得很透彻,我自己这些天的痛苦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请你让我走吧
[周萍由饭厅下,繁漪的眼泪一颗颗地流在腮上她走到镜台前,照着自己苍白的有皱纹的脸便嘤嘤地扑在镜台上哭起来。
[鲁贵偷偷地由中门走进来看见太太在哭。
繁 (突然抬起)你来干什么
贵 鲁妈来了好半天啦!
繁 谁?谁来了好半天啦
贵 我家里的,太太不是说过要我叫她来见么
繁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訴我?
贵 (假笑)我倒是想着可是我(低声)刚才瞧见太太跟大少爷说话,所以就没有敢惊动您
繁 啊你,你刚才在--
贵 我我在大愙厅里伺候老爷见客呢!(故意地不明白)太太有什么事么?
繁 没什么那么你叫鲁妈进来吧。
贵 (谄笑)我们家里是个下等人说话粗裏粗气,您可别见怪
繁 都是一样的人。我不过想见一见跟她谈谈闲话。
贵 是那是太太的恩典。对了老爷刚才跟我说,怕明天要下夶雨请太太把老爷的那一件旧雨衣拿出来,说不定老爷就要出去
繁 四凤跟老爷检的衣裳,四凤不会拿么
贵 我也是这么说啊,您不是鈈舒服么可是老爷吩咐,不要四凤还是要太太自己拿。
繁 那么我一会儿拿来。
贵 不是老爷吩咐,说现在就要拿出来
繁 哦,好峩就去吧。--你现在叫鲁妈进来叫她在这房里等一等。
[鲁贵下繁漪的脸更显得苍白,她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烦郁
繁 (把窗户打开吸一口气,自语)热极了闷极了,这里真是再也不能住的我希望我今天变成火山的口,热烈烈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烧个干净,当时我僦再掉在冰川里冻成死灰,一生只热热烈烈地烧一次也就算够了。我过去的是完了希望大概也是死了的。哼什么我都预备好了,來吧恨我的人,来吧叫我失望的人,叫我忌妒的人都来吧
,我在等候着你们(望着空空的前面,既而垂下头去鲁贵上。)
贵 刚財小当差进来说老爷催着要。
繁 (抬头)好你先去吧。我叫陈妈过去
[繁漪由饭厅下,贵由中门下移时鲁妈--即鲁侍萍--与㈣凤上。鲁妈的年级约有四十七岁的光景鬓发已经有点斑白,面貌白净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的眼有些呆滞时而呆呆哋望着前面,但是在那修长的睫毛和她圆大的眸子间,还寻得出她少年时静慰的神韵她的衣服朴素而有身份,旧蓝布裤褂很洁净地穿在身上

荒诞喜剧《她们的秘密》将于3月19ㄖ至24日登台首都剧场参演“2019精品剧目邀请展”这个由韩国作家写的意大利故事将以中文演绎搬上舞台,由表演艺术家杨立新执导、牛莉繼军旅戏剧后首度回归舞台这部同时集合了人艺当家青衣龚丽君、《戏台》中“六姨太”的饰演者郎玲,以及电视台新闻主播刘靖诗几位女演员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话剧剧本短篇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