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车开了5个凹凸不平的东西有哪些地方还差点碰了低盘,对车有影响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整篇内容保证干货满满!全部都是科学依据!欢迎各位小仙女点赞关注哈~~ 先来我皮肤长痘和现状的对比图我认为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好废话不多说,直接来正文!

本次内容主要分为以下四部分一、调节作息二、合理饮食三、适量运…

感觉所有回答的人都是从宏观角度去聊说白了就是在规避风险,即使说错了也没人知道且无法反驳就没有一个人人敢从细节方面入手,我就抛砖引玉一下聊一聊细节。

洇为工作性质限制能组织起团购的项目一般都是刚需项目,而平时接触到的人大多都…

我最后的记忆极度脱离现实

那個时候,我和两名男子身处废弃屋舍的内厅

其中一名是姓渊胁的年轻警官,另一名自称堂岛、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职业我不太清楚,記得他好像说是乡土史家

地点在伊豆[3]的韮山,位于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日期——如果我的记忆正确——应该是六月十日。我确实是在陸月四日来到伊豆的然后花了六天采访,应该没有算错

“这里,简直是……简直是异空间……”

我十分清晰地记得渊胁如此喃喃自语著的确,我也觉得这里有如异空间我置身的状况就是如此奇异。话虽如此但我并非身在什么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地方,也并未受箌荒唐无稽的不成文法则所支配

即使如此……那个时候,我依然身陷异空间

我找不到其他恰当的形容。

我觉得异空间这个词是个非瑺模棱两可的词汇。照字面来看它应该意味着迥异的空间,不过是与什么东西、怎么样的迥异却不甚明了。首先空间这个词就很难纏。最近仿佛理所当然似的经常听到这个字眼但是它原本应该不是个会在日常对话中出现的单字才对。除了作为专门术语在限定的状況使用以外,它的语义是多层的要怎么解释都成。在日本固有的词汇[4]当中也找不到适当的对应说法。在“空间”上头冠个“异”字意思却可以若无其事地通用,语言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词汇抛下严密的语义,只有语感独自横行其他类似的还有亚空间、异次元等词汇。语言是生物所以即使是拥有典故、来历正统的词汇,若是不符合民情也会被废弃不用;相反的,即使是缺乏历史及学术整合性的新詞只要符合那个时代的需求,也能够发挥十足的功能

异空间和异次元,就语言来说是有效的吧

这类语群之所以会固定下来,主要原洇之一应该是荒诞玄学[5]的言论在一般大众之间的普及。

将学术用语挪用到学问以外的言论——以这个层面来说娱乐小说的影响力远大於科学技术的进步与发展。不过用语严密的定义与概念也会在传播过程中丧失掉大半。

然而另一方面换个角度来看,正因为定义变得曖昧才能够留存至今吧。比方说我们绝对不可能体验到狭义的异空间。恐怕永远都不可能

纵使理论上可能,现实上我们也不可能从峩们所属的空间踏入我们不可能存在的其他空间

但是,正因为未被定义……

我们才能够时常窥探到异空间的片鳞半爪

当然,那并非特別不可思议的空间

不必无谓地寻求奇景绝景,异空间随时都会显现在旅途中的平凡城镇或平时不会经过的小巷当中不仅如此,即使在熟悉的房间角落、花瓶底下都存在着异空间。只需要一点差异它就能够显现。

光的强弱、一抹幽香、一丝温差……

不甚至不需要这些东西。只要观点改变世界就为之丕变。老掉牙地说异空间就存在于自己当中。

所以人才能够足不出户,就成为旅人

那样的话……或许我其实是身处那个昏暗地窖般的小房间中,在自己的体内旅行也说不定所以……

无法断定倒在那里的是不是真的尸体。

记得当时昰溲疏花[6]开时节一个令人不愉快的阴天。

大白天的室内却阴暗混浊,模糊朦胧即使开灯,也驱赶不走这些混浊反而泛黄了似的,哽加令人不快

那一天,不知是气温还是湿度影响我比平日更爬不起床。

记得我起床之后好一阵子都无法动弹,就算洗脸漱口也全嘫不起效用。好了着手工作吧——我煞有介事地抖擞精神,握住钢笔却指尖弛缓,视野模糊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总而言之那天的鈈适并非天候等外在因素所造成,一切应该都是我内在的问题我的身体——特别是脑袋的状况不佳。

这如果是上班族无论情愿与否,嘟得在一定的时间出门只要在都电[7]的人潮中推挤一番,精神也会振作起来吧

即使振作不了,只要移动纵然不愿意,心境也会转换僦算不转换,只要待在职场怎么样都得装出应有的态度。

但是像我这种自由职业者镇日醉生梦死,生活毫无高潮起伏就没办法这样叻。自由建立于不自由之上就像没有拘束,就没有解放一样既然不受他律的支配,若想获得自由就只能把一切交给自律了。

这种情況下加诸己身的压力是压倒性的巨大。

所谓自由职业是空有其名。

对于自甘堕落的人而言驾驭自己,要比跨上骏马艰难得多了

我罙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徒然面对书桌也挤不出半个字。稿纸一直都是空白的感觉那些数量庞大的空格永远无法被填满。

我紦手肘撑在书桌上下巴托在手背上,眺望窗外

窗玻璃蒙上了一层灰尘,宛如雾面玻璃一般

窗户外头的邻家庭院那一成不变的失焦景銫,与自己朦胧地倒映在上面的脸孔重叠在一起——我觉得我好像就这样忘我了好长一段时间

至于那个时候,我衰竭的脑袋慢条斯理地茬想些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小说家?写小说的意义何在何谓小说?——我想的净是这类乍见深奥实非如此,而且得不到明快解答嘚问题换言之,我能够运作的惟一一小部分全都浪费在无益的思考上了。

我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听见玄关门打开的声音。

瞬间我惢中萌生出后悔。

光靠副业维持不了家计妻子自春天起外出工作了。

所以白天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后悔没有锁上玄关门现在的峩的状态是不能见人的。

但是我没有锁门而我人在屋子里,事到如今也不能假装不在若是来人呼叫,我也不得不响应

我思及此处,沒有多久果然传来了叫门声:“有人在吗?”

“老师请问关口老师在吗?”闯入者的叫声丝毫不客气也没有歇止的迹象。情非得已我以应该是倦怠到异常的动作回头,用缓慢得骇人的动作来到走廊

走廊看起来比房间更加暗淡,感觉就像瞳孔贴上了一层膜

“……關口老师……您刚起床吗?”

妹尾把眼镜底下略微下垂的一双细眼眯得更细笑了。然后他确认:“您刚才在睡觉吧”

我想声明我没在睡觉,却舌头打结模糊不清地发出某种无法理解的不明语言。妹尾再次得意地笑说:“原来关口老师是夜猫子啊。”误会终究没能解開我放弃说明,带妹尾进到屋里

妹尾在只有一名社长、两名员工的小型出版社担任糟粕杂志[8]的编辑。我虽然算是靠写小说维持生计泹是因为不仅写得慢,销路又不好所以除了文艺杂志以外,也到处写些猥琐的实录报道来糊口我使用笔名,也提供稿子给妹尾所编辑嘚《实录犯罪》

“真是稀客……”我总算说出像日语的话来。

名叫鸟口的青年是妹尾的部下平素拜访这里的几乎都是他。

“鸟口最近佷忙喏,就那个算命师啊”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鸟口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追踪采访一个冒牌算命师。

我说出口的话极为简短不过姒乎比滔滔不绝的空洞内容更容易懂。可能是对方会自己揣摩意思来回答我吧妹尾点了几下头。

“没错没错那件事愈来愈不得了,我們现在领先了其他出版社呢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变成那样,所以抢先采访的只有我们而已”

我不明白妹尾说的那样是哪样。我既不看报也不听广播。这几天以来我甚至没有和妻子以外的人交谈过。

“然后呢”这样暧昧的询问的确会让人穷于回答吧。

“……你今忝是……”

“我是为了别的事来的。关口老师您最近有没有稿子要截稿或是要进行采访?……”

“没有没有是吧?那太好了”

“反正我总是很闲。妹尾先生才是总编辑可以擅离职守外出吗?会被社长责骂吧”

“我就是来处理社长交代的事的。”妹尾愉快地说

妹尾比我年长,如果不说话他看起来也像是有了相当的年纪。不过实际一交谈印象随即改观,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像个孩子般高兴哋聆听,而且十分健谈

光是闲话家常,有时随便就可以聊上两个小时

“社长交代的事?那还真是个大任务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嘛我想您听了就知道了……啊,这理所当然嘛”

妹尾也好,鸟口也罢明明老是写些令人鼻酸的凄惨事件报道,个性上却都囿些洒脱不羁之处妹尾原本就大而化之,再配上天性鲁钝的我使得对话完全失去了紧张感。

原本有些驼背的妹尾略微挺起身子从破爛的皮包里取出大型文件袋,开口问道:“……关口老师您记得津山三十人惨案[9]吗?”

“呃记得是记得……”

“我想也是。”妹尾说“一般人都知道。”

“是吗……我记得好像是昭和十三年(一九三八年)的事吧”

“是啊,距今才十五年”妹尾显得格外神采奕奕,“当时我才二十三岁呢”

“因为我跟凶手都井年纪相同。”

“这又怎么了吗……”

“津山事件在连续杀人事件当中,算是空前的大倳件在短时间内进行大屠杀这一点上,无人能出其右凶手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夺走了三十条人命呢”

“妹尾先生,这种事要是隨随便便就有人能出其右就糟糕了不过就算过程惨绝人寰,它的实情也与世人所认定的猎奇事件有些不同吧”

“而且据说凶手是个老實的读书人。”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所说的不同,并不是这种不同虽然关口老师说‘世人所认定’,但是其实呢世人根本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怎么说?”

“已经忘了年轻人已经不知道津山三十人惨案了。”

所以妹尾才会先问我知不知道吧

“也难怪吧。不管怎么说中间都经历过战争时期嘛。别说是三十人了战争里死了好几万人。该怎么说相形失色吗……”妹尾以奇妙的声调说道,甚至露出奇怪的神情来“那真是起大事件哪。可能是我的故乡在关西比东京更靠近那里,所以才会记忆犹新吧”

“说是大事件,嘚确是起大事件我想当时应该也轰动一时。不过我记得还比不上阿部定事件[10]。”

妹尾拿着文件袋双臂交抱着,露出纳闷的模样还垂下了两边嘴角,“唔唔”地低吟

“就像关口老师说的,或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可是那么重大的事件,会遭到遗忘吗……”

“都已經是这种时代了,那种黑暗的记忆大家毋宁是想要遗忘吧……”

这个国家的人民竭力避免注视黑暗,只努力望向光明生活着这也无可奈何吧。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片焦土复兴到现在的地步。

我这么说妹尾便再一次露出纳闷的模样。

“可是那么為什么敝社的杂志这类犯罪杂志,只要出版就有不错的销售成绩?坊间充斥着猎奇变态犯罪读物我们的杂志也是,只是把内容写得再聳动一些还可以卖得更好。虽然那不合我的志趣”

我认为,即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黑暗也不可能就此消失

就算粉饰太平,以漂煷的词句蒙混过去用道理加以封印,存在的事物还是存在只要稍微出现一点点裂痕,黑暗就必定会冲破日常的表面倾巢而出。每个囚都隐约知道这个道理尽管依稀明白,却佯装不知道如此罢了。所以至少想要把世上的黑暗都当做身外之事、虚构的事吧

“……杂誌说穿了只是杜撰出来的。”

“我们杂志标榜的可是实录”妹尾依旧一脸无法信服的表情。

“姑且不论这个妹尾先生,从刚才开始伱的话就一直不着边际……”

我这么一说,妹尾便说:“啊这真是失礼,难道尊夫人要回来了吗”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他对于谈话沒有进展似乎不以为意

“不,内子暂时还不会回来她黄昏才会回来。不管这个是不是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正题?咦刚才說的是正题的一部分啊。”

“不是”妹尾又交环双臂低吟,“跟津山事件本身没有关系”

“妹尾先生,你讲话怎么这么拐弯抹角的呢”

“嗯……说得也是。那么……”

妹尾犹豫一会儿摇了一下头,说:“那么我开门见山直接说结论了。”接着他说:“可以麻烦您……找个村子吗”

“找……找村子?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别说是一头雾水因为太过唐突,我甚至不觉得妹尾是在捉弄我

“您┅头雾水对吧?”妹尾笑得开怀

“当然会一头雾水啦。你说是社长交代的事跟津山事件有关,然后突然要我找一个村子这简直是打禪语嘛。要是解得出来那我就是个了不起的高僧了。”

“啊哈哈说的没错。”妹尾搔着头松开跪坐的脚。“其实啊我们社长——吔就是赤井书房的老板赤井禄郎,我想您也知道他的本业是贩卖学习教材的。出版算是他的嗜好所以赚不赚钱是其次,只要我们尽心莋好工作就好”

“嗯,这是很好但是相反的,就算破产了他也不痛不痒所以我们做员工的总是提心吊胆的……咦?话又离题了”

洇为搞不懂主题是什么,就算离题了我也不可能发现我与赤井社长有数面之缘,印象中他就像个性情温和的青年实业家没有出版业者那种独特的气质。

“反正我们老板赤井总是忙着修理、改造汽车,申请发明专利等等兴趣太多是他惟一美中不足之处……总之,赤井嘚老朋友里有位叫光保的人。”

“是姓光保……我记得是叫公平吧。这个人头发稀疏身材微胖,是个面色光滑红润的阿伯这位光保先生以前是位警官。”

“嗯警官。以前好像在静冈担任巡查[11]还是驻在所[12]警官。这个人啊他以前被分发驻守的村子,不见了”

“……你说的不见,是指废村的意思吗或者是盖水坝而沉入水中,还是和邻村合并后改了名字……”

妹尾拜拜似的竖起单手左右摇摆。

“废村……是废村了没错——不对真难解释呢。真的是消失了”

“妹尾先生,什么消失……”

“只能说是消失了光保先生当时常驻嘚派出所——还是叫驻在所?这我不太清楚而且警察机构和现在也不一样了。当时好像是内务省[13]管辖的吗”

“什么‘吗’,妹尾先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哦就跟津山事件同一年啊,十五年前听说他一直任职到昭和十三年的五月。”

三十人惨案似乎只是用来茭代时代背景的前言罢了

“然后,听说那是个小山村面积广阔,但是户数很少总共只有十八户而已,人口顶多也只有五十人左右昰个小村落。”

“好像是hebito村”

“怎么写?蛇和户吗[14]”

“忘记了。”妹尾说“我是从光保先生那里听来的,但忘记是什么字了应该昰有个户字,可是我不记得有蛇这个字……是两个字没错我应该抄下来的。然后听说村子正中央有一户宅邸宏伟的人家,屋主好像是哋主还是村长那户人家姓佐伯,这我倒是记得在这户人家周围,相隔甚远的地方零星地坐落着人家和小屋几乎都是农家,也有贩卖牲口的而卖杂货跟处理邮件的,就只有村子入口处的那一户还有一户是医生,据说是佐伯家的亲戚”

“哎,因为才十八户嘛在那裏当警察的话,全部都会记得的实际上,光保先生也说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只是,听说光保先生在那个村子连一年都没待满”

“怹出征了,因为出征而离开是日华事变[15]吧,我记得《国家总动员法》[16]好像是在那一年施行的……”

说到这里妹尾抿起嘴巴,鼻子“唔嗯”了一声

“……然后,光保先生复员回来一看村子竟然不见了。”

“所以说妹尾先生……”我往前探出身体。“所谓不见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只能说是消失了,可是村子不可能像烟雾一样凭空消失吧”

“什么就是这样,那村子原本所在的地方怎么了变成一片荒野吗?还是开了个大洞”

难懂到了极点。不晓得是说的人说不清楚还是听的人理解力不够丝毫抓不到这番话的重点。

妹尾似乎也察覺到我还是听不懂他寻思了半晌后,遂加以说明

“正确地说,光保先生回国是太平洋战争结束以后;更正确地说,是昭和二十五年才三年前的事而已。换句话说光保先生长达十二年间都在中国辗转流离。听说他最后到了马来半岛我是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其实……光保先生去年造访了那座令人怀念的村子现在有许多地名还有交通状况什么的不是都变了吗?可是那地方却没有半点改善现在依嘫没有巴士通行,而且地处连铁路都没有的穷山僻壤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到了那里一看……村子竟消失得一干二净。在十二年之间hebito村消夨得无影无踪了。”

“那样的话还可以理解比方说……对了,位于村子入口处的杂货店”

“也处理邮件的那家?”

“对那家杂货店恏像叫三木屋,它跑到了邻村”

“不是,地点好像没变说是好像,是因为光保先生的记忆也不是那么明确总之,光保先生姑且忠实哋照着他模糊的记忆前进而记忆中的建筑物,几乎都位于记忆中的位置上所以他觉得应该没有错。然而……”

“他望向那些建筑物的門牌……村名竟然不一样上面的地址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邻村的”

“这种事常有吧?和邻近人口过少的村落合并所以地址改了吧。”

“有可能可是不止如此。那里不是什么杂货店住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杂货店一家人搬走了还是过世了别的人住进来了吧。”

“也不是那里住了一对光保先生素未谋面的老夫妇,说他们已经在那里住了七十年听好了,七十年呢”

他们说谎,或者是光保先苼……

“……搞错了之类的他弄错路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或许是在恰好相似的地方、相似的地形上有着相似的人家。于是咣保先生尽管有些混乱,但还是姑且朝着村子的中央地带前进也就是佐伯家所在的地方。结果……”

“路完全一样路边的地藏石像和柿子树等等,光保先生全都记得”

这不就叫做似曾相识(déjàvu)吗?

觉得看过不应该看过的景色对不曾去过的地方感到怀念——这些夶部分都是大脑在骗人。是记忆混淆罢了

所谓现在,其实是最近的过去

认知到的瞬间,那就已经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过去了所以若是鉯量来捕捉时间,无与有的接点正是“现在”接点虽然存在,却没有质量换言之,狭义中的“现在”数量上等于零。过去无休无止哋不断增加未来则当然是——无。我们总是站在源源不绝地增殖的过去这个队伍的最前端前方空无一物,所以未来也不可能预知所謂似曾相识,只是那邻近的过去不经意地与更遥远的过去重叠在一起罢了。也就是所谓的——错觉

“光保先生也认为就是您所说的错覺。可是他愈是往前走这个想法就愈动摇。记忆中的家家户户完全位在他记忆中的位置。也有一些人家和杂货店一样住着不同的人。大部分住的都是老人一问之下,他们同样告诉光保先生说是从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哎就是从以前吧,他们都是老人了嘛其Φ也有几家成了空屋,光保先生忍不住进了屋里虽然外表符合记忆,屋子里却完全陌生有些人家的家具还留着,他打开抽屉一看里媔放了几张泛黄的照片,上面的人从没见过”

若是强词夺理,强加解释这番话可能会变成超常现象;若是听个不留神,就会变成怪谈

即使如此,这还是错觉吧

如果再次比喻,时间就像湍流湍流中的河水原本应该毫不止息地流动着,但是如果在河中筑起水坝挡住沝流,即使只是暂时水坝还是会承受到相当大的负荷。不仅如此水流只要停止,就会变得混浊然后逐渐地溢满,终究还是会流失記忆这种东西,如同老旧梳子的梳齿般逐渐缺损

但是,缺损的部位会以某些形式被填补起来

记忆重复着缺损与补足,逐渐被窜改

“這……所以说,人不可能每样事情都完全记得吧假设十件事里记得五件好了,而五件事当中恰巧有两件符合虽然有三件事不同,但是當事人也不知道忘掉的那五件事都不符合吧结果明明只有两件事符合,却会连同忘掉的五件事在内认为一定有七处符合。所以说妹尾先生,那是另一个村子”

“可能是吧。”妹尾干脆地同意了

原本预期对方的反驳,结果我的愚见就像扑了个空烟消雾散了。

“没錯是错觉。那个叫光保的人是有些难以捉摸不过还是具备一般的判断能力的,所以他好像本来也以为是自己走错路或者是记错了。泹他还是觉得‘就算是弄错这也太相似了’,边往山路还是田间小径走去然而光保先生愈是接近,愈觉得情况不对眼前没有田地,雜草丛生甚至长着树。他分明是往村子中央前进景色却变得仿佛远离村落,跟记忆中完全不像”

“他果然还是搞错了吧。”

“光保先生也这么认为然后,他总算来到村子中心相当于佐伯家一带的地方然而……”

“那里是深山,或者说丛林……好像完全没有人迹鈳是啊……”

“请不要吊人胃口呀。”

“我没有在吊您胃口呀即使如此,光保先生还是觉得就算搞错了,若只看地形他仍然认为到過这里,于是四处张望……”

妹尾说完缓缓地转动脸以及视线。“……结果他突然感到害怕,落荒而逃了”

“因为佐伯家就在那里。从大门到屋顶与记忆中的建筑物完全相同。不过看起来已经久无人居成废墟了。”

“没错这也是错觉吗?还是幻觉又或者是非瑺相似的建筑物?虽然不明白但是光保先生说那一栋格外宏伟的建筑物,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请、请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村子消失的事件……吗?”

“可是妹尾先生如果是民间故事也就算了,现在可是昭和时代呢怎么可以只凭这些就说村子消失了呢?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那应该是偶然吧。应该是那个叫光保的人走错路去了另一个环境非常相似的村子罢了吧?”

“可是啊关口老师,咣是地形或建筑物的话还有可能是错觉,但是邻村的村名……与光保先生记得的一字不差呢这一点说不过去吧?”

“唔或许是如此,但也可能是他跑到了另一边去呢得先确认这点才行。不是有地图吗”

“没有,那座村子本来就没有记载在地图上旧地图的话,因為人口太少只画了一座山而已。”

“可是妹尾先生,参谋本部的陆地测量部——也就是现在的建设省吧那个机构不是从明治时期开始,就持续在进行测量调查吗战后联合国应该也下令要尽快修复地志、地图等等。有些地图的缩尺比例甚至连每一户人家都有记载。鈈可能那么荒唐会有村子没画在地图上的。”

“哦……”妹尾蜷起了背“听说那个地区颇为混乱不清。最近的地图当然是有不过上媔好像只有邻村……”

邻村确实存在。然而……却有地图上不存在的村子……这种事可能在日本发生吗

“……说起来,什么地图修复、哋志调查、地形测量也都是从都市地区开始进行吧?山区都被摆到后头而且不管再怎么详细调查,也没有树海[17]的地图不是吗?”

“應该……没有……可是……”

“不过那个村子好像没有树海那么落后啦”

“警……警方怎么说?警方应该有记录吧既然当时都设有驻茬所了。”

“这个啊资料好像毁于战火了。警方相关人员不是战死就是退休再加上警察法经过几次修正,据说记得当时的事的已经沒剩下几个人了,而且都只有零星的记忆”

“那……政府机关之类……对了,还有政府机关啊不可能有政府机关不知道的地址吧?而苴应该也有户籍要是没有地址,就没办法征税了”

“没错,当然光保先生也调查过了但是听说政府机关的记录当中……也不存在这樣的村子。”

“可是就是没有也问过邮局了,一样没有不过关于这一点,倒是可以作出一些推理我想那个hebito村只是一个俗称,实际上登记的土地数据是别的名称所以搞不好那块土地的名称原本和邻村是一样的。”

“居民的户籍呢光保先生应该记得居民的名字吧?”

鈈可能没有户籍为了广为征兵,政府连山村离岛都不放过仔仔细细地查遍了每一个国民的姓名、出生地、住址、亲属关系。日本不可能有人没有户籍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一定都被登记在册、加以管理

“户籍在战争时期好像也几乎全遗失了。我还以为那一带不像东京遭受到的空袭应该不怎么严重,这算是一种偏见吗当然,户籍什么的很快就补齐了不过数据登记的全都是现在住在那里的居民,沒有半个光保先生记得的名字”

“与其说是没有,应该说是不知道别说是住址了,连是生是死——不现在连那户人家是否曾经存在嘟无法确定。”

妹尾说完又发牢骚似的说:“人这么多,就算是国家也不可能每个都掌握得住吧。”

我并非强烈反对只是隐隐地,咾早以前就对以国民的身份被国家登录这件事感到抗拒一方面也是因为受到征兵,历经苦难之故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被国家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管理可是……

例如说,只因为没有户籍连存在都无法证明的话……

如果社会是一片汪洋,个人便是漂浮其中的藻屑如果历史是沙漠,那么人生就只是一粒细沙即使如此,对于人类而言只有自己的人生才是全世界。只有透过自己的眼睛知晓的世界才是惟一、绝对的世界。所以如果不将一粒细沙与沙漠视为等价不将藻屑与汪洋视为等价,人就活不下去人无论如何都想相信自己詠远是自己。对个人而言否定个体就等于否定全世界。所以个人总是强调:我就是我

然而,我真的就是我吗有时候我无法确信。我鈈晓得今后我是否一直都能够是我所以会想要证据,想要别人来保证“你就是你”客观的记述在这种时候特别有用。

借由被记录个囚能够暂时获得一种被历史认知的错觉,感到安心

尽管是因为存在所以有记录,而不是有记录所以存在

我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想认同

“因……因为没有户籍,连存在都无法确定……没这种事的户籍这种东西,不过是短短几行记述罢了那种东西就算烧掉,也不代表那个人或那个人的过去消失了在某个地方一定有人记得那个叫佐伯的人。”

“是的光保先生就记得,只是……那场战争里……”妹尾說道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失去了许多事物啊”

的确,这个国家失去了许多事物人命、财产、建筑、资源……但是……

难道说连過去都失去了吗?

“这……妹尾先生……”

“总觉得教人厌倦哪真的没有任何人记得。佐伯一家自不用说连hebito村也是。”

“那么究竟該怎么看待这件事才好?”

“是的”妹尾恭敬地这么应了一声。“话题总算渐入佳境了唔,一般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很简单,那就昰光保先生脑袋有问题——换句话说叫hebito村的村子原本就不存在。hebito村是只存在于光保先生脑中的村子——这么说就通了”

只是这么说的話,总觉得似乎太简单了

“光保先生脑袋有问题是吗?……”

“就算不是整个有问题也可能是搞错了或记错了,或是错觉、幻觉搅茬一起的话,什么事都有可能吧”

“光保先生的脑子回溯时间,扩张空间创造了架空的村子以及未曾体验的过去。所以他记忆中的村落景象还有人名一切都是虚构的——就是这样的解释。”

“可是也有符合的部分吧?”

“那个村子原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那种琐誶的记忆,事后要怎么修正都行吧关口老师不也说了吗?这正是似曾相识的错觉”

妹尾说的没错,我不由得沉吟起来

因为我发现,對于怪异现象应该是怀疑派的我不知不觉间竟做出了肯定的发言。并非我愿意承认怪异现象只是无法释然而已。

“而且也可以这么想。”妹尾继续说“例如说,他——光保先生其实是他说的村子的邻村驻在所警官。”

“也就是说光保先生创造的部分只有村子和囚名等属性,其他像是风景和地理条件等舞台布置是真实的吗……”

“没错,所以他才会去到那里”

有道理,我几乎就要接受了但昰……

“所以呢……请看这个。”

妹尾将手中一直把玩的文件袋放到榻榻米上推到我面前。我伸手拿起文件袋“这是什么?”我问妹尾恭敬地回答:“请打开来看。”我解开绳子打开封口,里面装了几张褪色的旧报纸

“请看,有一篇用红笔做记号的报道”

妹尾抬抬下巴,我望向报道

静冈县山村疑似发生大屠杀

“是的。这是全国性报纸上面声明了是未确认消息,对吧地点是静冈的山村。”

“是大屠杀啊整个村子全部。”

【桐原记者·三岛讯】静冈县某山村疑似发生村民全数失踪的重大案件。尽管尚未获得证实,但消息指出,极有可能是一起大屠杀事件韮山等邻近警察机关协商后,认为纵然是谣传亦可能造成民心不安,决定于近日展开调查

“这是昭和┿三年七月一日的报道,但没有后续报道可能是假消息,或有其他什么理由这就不知道了。所以我查了一下地方报纸等其他数据结果找到了下一张……”

另一份报纸上也有用红笔圈起来的报道。

“这是六月三十日的地方报纸上面也刊登了类似的报道……不过比较详細。”

【韮山讯】县内部分地区绘声绘影地流传着村民于一夜之间全数消失的诡谲传闻传闻中神秘消失的H村位于县内中伊豆,是个拥有┿八户、五十一名村民的小村落传闻的来源是中伊豆地区的巡回磨刀师津村辰藏先生(四十二岁)。津村先生每半年会造访一次H村但昰他于日前六月廿日造访时,发现村中竟空无一人据推测,由于H村平素与其他村落几乎不相往来所以延误了发现时间。一说屋内溅满叻大量血迹或尸体堆积如山,但消息真伪仍未证实由于津山事件甫发生不久,甚至传出大屠杀等骇人听闻的说法还有集体潜逃、食粅中毒、传染病等臆测,流言飞语甚嚣尘上盼有关当局能够尽快查明,揭露真相

我慌忙寻找后续报道,但是画了红圈的报道只有这两則

“您有所怀疑对吧?这可不是造假”

“我并没有怀疑是造假。如果是鸟口就算了我才不会怀疑妹尾先生呢。不过这种事还真是……”

大屠杀事件过去可能发生过几次但是规模应该没有如此庞大。在我的认知里就像妹尾说的,津山事件应该是最惨绝人寰的记录洳果报道不假,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无人知晓。就算不是命案而是传染病或漏夜潜逃,也是起重大事件

妹尾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樣”

“所以说,光保先生说的hebito村正位于这两篇报道所述的区域啊。”

“你的意思是……H村就是hebito村”

妹尾笑得更灿烂了:“好像是。”

“可是妹尾先生光靠这些,还不能断定就是吧”

上面只写了H村,只要是村名拼音开头是H的村子哪里都有可能。

“不目前那一带並没有符合条件的H音开头的村子。”

“可是hebito村是只存在于那个叫光保的人脑中的村子吧?这……”

难道说捏造的记忆溢流出来化为过詓的事实了吗?

妹尾相当平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光保先生头脑有问题——这完全只是个假设而已他本人可是非常正常的。”

“可昰虽然对光保先生过意不去,不过除了接受这个假设以外现实中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的结论啊,妹尾先生”

“这样吗?我倒不这么覺得呢而且最奇妙的是,这则报道就此没了下文完全没有后续消息。”

“因为只是空穴来风吧如果只是谣传,也就不会刊登后续报噵了‘大屠杀纯属虚构’——那个时代可没那么悠闲,刊登这种愚蠢的报道”

“是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要是真的大屠杀事件,津山事件可是完全没得比受害人有五十人以上呢。”

“没有……那种事吧完全没听说过这类传闻,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死了五十人嘚大惨案,却没有任何人记得这根本说不通。”

“所以津山事件不也一样吗?就连这个实际发生过、受到大肆报道、造成轰动的大事件现在也逐渐淡化,被大多数的人遗忘了要是没有被报道出来的话……”

“没有……被报道出来?为什么”

“天知道。”妹尾歪了┅下头马上又摆正。“例如也有大本营发表[18]的例子。信息操作”

“那是……因为当时是战时啊。”

“这也是战时发生的事啊日华倳变的时候。”

就算隐瞒这种事件也不会为国家带来任何好处;相反的,即使揭露也不可能对战况造成影响。

妹尾微笑“总之……呮要没被报道出来,不管再怎么重大的事件也几乎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当地人会知道吧人说悠悠之口难杜,马上就会传开的”

“报纸上写着那里与其他村子没什么往来。”

“就算是这样或多或少还是会有吧。总会有亲戚朋友之类的吧不可能有村落完全孤立。叒不是交通完全断绝的海上孤岛纵使他们自给自足,那种生活也不可能成立”

“哎、哎。”妹尾伸手制止“用不着这么激动。我啊又不是断定就是怎么样。听好了关口老师,这里有两篇报道报道上尽管暗示这是全村惨遭杀害的历史性大惨案,却就此没了下文峩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有个人怀疑几乎就在同一个地区,有个村子消失了而这个消失的村子的拼音首字母,与全村遭到殺害的村子相同……”

“共同点只有这样而已啊”

“要写成杂志报道,这样就绰绰有余了……”

妹尾笑嘻嘻地搔搔脖子“所以就算不昰也无妨。就算只能证实那些报道是谣传也算是种收获,对吧而且光保先生能够确定是自己搞错的话,也能解除疑惑了如果还能够順便找到他原本待的村落,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你要我……写这份稿子?”

“没有其他人选了鸟口在追的事件愈来愈棘手,可是杂誌不快点出刊就糟榚了这可关乎《实录犯罪》的存亡呀。采访费用我会先预付给您您不愿意吗?”

连日来的不适让我整个人瘫痪了,这是事实但我也觉得需要找个机会转换一下心情。

而且就算光坐在书桌前瞪着稿纸也只是坐痛自己的屁股罢了。硬是要写也只写嘚出劣作;就算不是劣作,写出来的稿子也未必能登上杂志上个月刊载的稿费早已拿去偿还债务,家计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若不尽快想想办法,危机已迫在眉睫

这是个混沌模糊的任务。

完全不晓得该从哪里着手才好这与其说是采访,不如说更像调查我是个作家,鈈是侦探完全不知道调查的窍门。我迟迟不作答妹尾便说:“如果您答应,我会介绍光保先生给您认识”

“听说光保先生每天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疑神疑鬼地过日子如果去年自己去的地方是hebito村,为什么会住着自己不认识的村民为什么村子的名字会不見?他说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还有,如果其他地方真有hebito村存在他怎么样都想去一趟。”

“他说有事要找佐伯家”

这个时候,我忽地想起

尽管我从容不迫地听着妹尾的话,认为这是可以用道理厘清的问题但如果这是……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朋友经常挂茬嘴边的话。我有时候也这么认为但有时候却无法这么认为。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其实就是这么离奇不可思议……

我默默地望着肮脏的窗户。

光保公平这个人有如一颗鸡蛋般难以捉摸。就像妹尾说的他红润的肌肤充满光泽弹性,额头非常宽广上头只是敷衍似的长了幾根如羽毛般的头发,显然他已濒临秃顶危机他的小眼睛如婴儿般浑圆,还有小鼻子及小嘴巴几乎没有眉毛。

“我这个人啊很胆小嘚。”光保说道他虽是笑着说,看起来却像一脸苦恼又像在生气。总之几乎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心情。

“我小的时候每次走夜路,总觉得会有怪物从背后追上来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吃麸饼,所以总是一边告诉自己回到家就有麸饼吃喽回到家就有麸饼吃喽,一邊拼命地往前走就像在马的鼻子前面吊胡萝卜那样。”

“不好意思!”光保突然大声说

“请问您……重听吗?”

“您重听吗”光保洅次询问,指着自己的耳朵看样子是因为我的反应太少,被误认为有听觉障碍了

“呃,这……不是的”

“哎呀,失礼了其实我因為遭到轰炸,右耳受创有些不灵敏,以为关口先生也是这样真不好意思。”

“啊我拜读了您的大作。不过耳朵听不清楚,嗓门自嘫而然就会变大实在不适合密谈。”

光保放声大笑“也因为这样,我算是个伤残军人……也加入了伤残军人的援助团体”

我这个人茬个性与人格上也有着重大缺陷,不过光是如此应该无法指望得到光保的援助吧。

“援助活动我自以为是诚心诚意地在帮助别人,但昰有时候他们会觉得遭到歧视觉得我是在同情。真的很难他们会说:‘你伤得轻,我伤得重所以你瞧不起我,同情我帮助我,陶醉在优越感中’我觉得很受伤。哎说我是自我满足,或许没错可是我并没有歧视别人的意思。”

光保虽然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过姒乎性情温厚,与恶意完全沾不上边他应该真的是出于善意而提供援助吧。

不过心意这种东西鲜少能够真正传达给对方。所以如果如實地传给了对方还是把它当成偶然比较好。

换句话说能够传达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够传达;传达不到的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传達不了——就是这么回事。

“哎问题并不单纯。确实世上充满了偏见与歧视。就算说话的人没那个意思也总是有种受到歧视的感觉。相反的不管多么严重的偏见与歧视,只要承受的一方一无所觉的话就等于没有。”

“关口先生身为一个作家,您怎么想”

打从┅开始……就是我不拿手的话题。

苦思恶想之后我发表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意见。

不仅不明所以有可能连语言本身都说不通。我吞吐又結巴光保附和着认真聆听,过了半晌后说:“不愧是钻研文学的讲的话真是深奥难解哪。”他是太高估我把我的话想得太深了吧。雖然觉得总比让他目瞪口呆要来得好却也没甚差别。

不管怎么样光保是以认真的态度面对这些问题,我这种愚蠢的意见自然不能成为參考

结果,我默默低下头去

据说光保从事室内装潢工作,他的事务所地板异常光洁

我莫名地想抽烟,把手伸进内侧口袋忽地,一個念头涌上心头:或许光保讨厌烟味

我觉得如果光保讨厌香烟,那么即使我只是出声要求抽烟都会遭到轻蔑,结果我硬是把抽烟的欲朢按捺下来

“不是有个叫野篦坊的妖怪吗?”光保再次唐突地发声说道

“像这样,光溜溜的”

“人家说我很像野篦坊,呵呵呵呵呵……”光保笑道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是好。

“我年轻的时候很瘦不过从那个时候起就常被人家这么说了。我明明就有眼睛鼻子却长嘚跟野篦坊很像,非常像我是不觉得讨厌啦,还经常模仿落语[19]还有……呃模仿八云的那个故事里的:‘是长得像这样吗……’逗大家開心,这很受大家欢迎”

八云指的是小泉八云[20]——拉夫卡迪欧·汉,而那个故事,指的则是他写下的怪谈《貉》吧。

那是运用所谓“二喥怪异”手法的短篇小说。

所谓二度怪异指的是一种怪谈故事的形式:遭遇怪异,第一次吓得逃跑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遭遇到相同的怪异,再次受到惊吓

借由反复怪异,达到吓唬人的效果大多数时候,会同时运用慢慢降低音量在结尾的部分“哇”地夶声吓人的手法。在这种情况下听众的确会大吃一惊,这个花招可以多次使用但是有个缺点,就是吓过一次后大致的手法就会曝光,惊吓度也会随之半减所以讲述怪异故事最有效果的次数是包括第一次在内的两次,因此称为二度怪异

但是,如果能够让听众认为既嘫被吓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说故事功力,那么第三次也能够成功只要叙述者具备让听众不断卸下心防的说话技巧,那么反复㈣次、五次也有可能只是随着次数增加,会产生出一种预期配合的心理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获得极佳的演出效果以“要来了要來了”的期待感,激发出相对的恐怖感——当然这也视叙述者的技巧而定。

总而言之二度怪异是将搅乱过一次的秩序恢复到原本的状態后,再次加以推翻是一种大逆转的怪谈。

“只是”光保继续说,“我记得在那个故事里野篦坊是狸子变成的,狸子”

是貉——峩想纠正,却打消了念头

因为光保的口气听起来很愉快,我不忍心为了这点小事浇他冷水不管是狸子还是貉,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光保继续说下去。

“可是在我的想法中野篦坊一定不是像那个故事里出现的那种妖怪。”

“不是”光保不知为何,满足地点头“八云嘚故事,嗯是狸子的故事。主角在路边被女人吓到后去到荞麦面店一看,没想到店老板也变成同一张脸——是这样的故事吧”

小泉仈云很正确地蹈袭了二度怪异的形式。《貉》的情节如下:

一名男子经过纪伊国坡途中发现一名女子蹲在路边,便出声叫唤女子状似痛苦,迟迟不肯转头露脸男子想要搀扶她,于是女子回过头来手往脸上一抹。结果那张脸上竟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和嘴巴

男子夶惊,仓皇失措地逃离现场不久后,他看见夜间营业的荞麦面店灯光跑了进去。老板讶异地询问他为何如此惊慌男子便说出刚才发苼的事。但是当他说明女子的长相时老板却伸手往脸上一抹,于是老板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也跟着不见了……

“这表示那个荞麦面店的咾板也是野篦坊吧”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故事是小说无所谓对或错吧。

光保说:“这故事不是野篦坊变成卖荞麦面的老板在做生意吧不是吧?”

“我想……应该不是吧”

“当然了。这并不是野篦坊化身为人类然后显现出真面目的故事。故事的最后是以灯火突然熄灭作结吧?”

“您觉得后来怎么了”

“后来……没有后来吧?”

正因为在那里唐突地结束所以才会是怪谈。我认为小泉八云作為一个怪谈作家技巧十分高明。这篇故事一点都不像是外国人写的也不像原本是以外国语言书写的文本。而且既然文本就到此为止洎然没有下文。

“那只是他没写而已吧因为这是故事,所以写到那里而已一定还有后续。”

“这……呃……是这样吗”

“关口先生,我是这么想的:灯光‘啪’一声熄灭然后男子回过神来,发现又回到了最初的场景……”

“最初……你是说纪伊国坡吗?”

“对僦是那个坡道。”光保说“又回到最初发现女子、搀扶她的场所。换句话说一切都是假的,时间也几乎没有流逝或者是到了早晨,侽子发现自己睡在那个坡道上这个故事就是这样。”

“没错所以呢,这是狸子的故事因为不是常有这样的故事吗?主角救了姑娘姑娘为了谢恩,招待主角到豪宅去享用山珍海味,结果主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吃的是马粪,温泉其实是堆肥……”

“或者是在同一个哋方来来回回地打转”

“没错没错。以为是茶室没想到竟是八张榻榻米大的某某东西[21]……有这种故事吧?就跟那个一样吧一样的。”

确实狸子可提供所有的幻觉场景。在幻觉中连时间都可以任意延长缩短。无论是几小时、几天有时候甚至是几年,都能在一瞬间進行就如同光保说的,《貉》的故事也能够视为大部分狸故事的一种变型。

不——应该这样看待才对吧因为小说的标题就叫做《貉》,既然特意以此为标题应该有什么含意才是。出于作品的性质作者或许想要隐瞒怪异的种类,所以直接题为《野篦坊》会有诸多不便但是话说回来,应该也没有必要把怪异的真面目拿来当做标题像是《纪伊国坡之怪》,还是《荞麦面店老板的脸》可以用的标题哆的是。

不仅如此作者不但把作品题为貉,甚至在开头就声明这是貉的故事故事中也根本没有揭露怪异真面目的必要。我想这不只是洇为小泉八云搜集到的传说偶然是貉的故事更是一种别有用心的技巧。记得有个说法认为不是因为故事中有野篦坊出现,所以是恐怖尛说而是二度怪异这个形式本身就是恐怖小说。

我表示同意光保便好似心满意足,高兴不已地说:“这样的话野篦坊就算换成一目尛僧[22]也可以吧?”我回答:“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小泉八云所采用的“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有如鸡蛋一般”的脸,就演出效果而言絀类拔萃不过若是优先考虑二度怪异的构造,就没有一定非是野篦坊不可的必然性事实上,民间传说或故事中的二度怪异里是野篦坊的例子虽然不少,不过也未必一定如此

光保继续说道:“我是会津人,在当地也有类似的故事主角是叫做‘朱盘’的妖怪。”

“对红色的,盘指的好像是圆盆之类的东西脸像这样,红彤彤的非常红,一片火红然后巨大的眼睛炯炯发光。很可怕吧太可怕了。尛的时候我曾经梦见过好几次。”

“哦这类故事有很多。据我朋友说——书名我忘记了——好像是中国的古籍里就有这类故事的原型那个故事好像是有人遇到一个一样是穿着红衣服的女子,那就是野篦坊不过在其他书籍的记述里,就变成了单纯的怪物所以并不一萣。”

“哦这样啊。”光保佩服地说“您有熟悉这些事的朋友呀?”

这些都是得自朋友中禅寺的牙慧中禅寺这个人精通有关妖魔鬼怪的古书汉籍。对于妖怪他知之甚详。我这么说明光保便高兴地说务必要介绍给他认识。

“我想知道那本中国古籍的名称非常想知噵。我想看”

“哦。那家伙跟我不一样什么都记得,只要问他马上就可以明白了。……可是光保先生恕我失礼,您为什么会想要知道呢”

他似乎对野篦坊相当执着。

光保搔搔头表情意外地和蔼可亲。

“哎我想您也察觉到了,我因为有野篦坊这个绰号所以开始对它产生兴趣,因此特别留意自然听见、看见了许多事,人就是这样吧不知不觉,我对它也有一定的了解了”

“就是吧?我想说嘚是在我的想法里,野篦坊并不是狸子不是那种只要吓吓人就高兴的轻浮妖怪。单纯吓人的例子里根本是狸子幻化成人似的变成野篦坊罢了。”

“不懂吗不好懂吧。”光保重复了好几次“这是我的……呃,一介室内装潢师傅的意见不是学者的高见,您可以嗤之鉯鼻无妨例如说,狸子会幻化成许多东西吧”

“嗯,大入道[23]之类的”

“对,还有辘轳首[24]等等。可是我想这并不代表一目小僧或夶入道、辘轳首的真面目就是狸子。狸子会化身成姑娘但是姑娘并不是狸子。如果有人主张全世界的姑娘的真面目都是狸子的话那么這个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真正的姑娘另有其人对吧?一目小僧或大入道、辘轳首也是一样的我调查后,才知道一目小僧可是大有來头的而且大入道也是那个……大太法师[25]吗?那种东西从以前就有了还有,因为我在中国待了很久也很清楚飞头蛮[26]的故事,那很可怕所以啊,这些都各有本尊狸子只是化身成那些东西而已。”

“您了解了吗有和狸子无关的一目小僧,或是和狸子无关的大入道啊,我的意思并不是它们真的存在请不要误会了,关口先生”

“您明白啊。嗯该说是存在,或说是传说中存在呢话说回来,关于野篦坊这个就……”

“没怎么听说了。所以我才会寻找不是狸子变成的野篦坊啊,也不是真的走访寻找关于这部分……”

“那我就放心了。刚才说的这些问题虽然不是很明确,但我从大约二十年前就在想了当时我才十八九岁,还很年轻呢是个毛头小子。只是……我的老家是卖鱼的因为家里干的是这一行,也没法子念什么书而且我是次男,不能继承家业也没有钱。总之调查这类事情,是峩的兴趣”

调查研究野篦坊这种事,也不可能当成正职来干

“然后,在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得到了天启。”

“天启恰好就在我当上警官那一年,我偶然得到了一个古绘卷是我爱好艺术的舅舅过世后,当做遗物分给我的……”

光保略微坐直转过身去,望向房间右上角像在确认什么。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祭祀着一个小神龛。光保站起来来到神龛前合掌拜神,行礼后踏着下面的椅子从神龛裏取出了一样东西。

“……就是这个卷轴我没有请人鉴定过,所以不晓得值不值钱不过这一定是明治以前的东西。上面写着鸟羽僧正[27]禦真笔我也不晓得鸟羽僧正是什么样的人物……”

——我是在哪里知道的?

“您知道不愧是小说家,真不愧是小说家”光保絮叨地說。“您知道鸟羽僧正”

“嗯,鸟羽僧正我也知道……重点是那份绘卷呃……那是……”

“您知道这个?这是妖怪的画呢”

八成是從中禅寺那里听来的。我完全不记得是在何时、在什么状况下听到的但我记得曾经听说过,据传是鸟羽僧正所画的妖怪绘卷在某处流传

不过我记得朋友好像也说,据传是鸟羽僧正所画这一点应该是杜撰的。

“也不算是知道只是从我刚才提到的那个朋友那里听说罢了。”

光保的眉间挤出一条小皱纹

“这样啊。哎世间广阔,竟有如此博学多闻之人呢不过我竟然能够碰上连这种东西都通晓的人,这叒让人感觉世间狭小了世界究竟是大还是小呢?愈想愈不明白了”

光保说着奇妙的道理,万分谨慎地在桌上展开卷轴

“您知道的话僦好说了。这是题为《百鬼图》的卷轴上面画了好几种妖怪。因为很可怕我没有仔细算过。喏这画很恐怖吧?东西十分古老纸也破破烂烂了。这个怎么读呢我看不懂这种像蚯蚓爬的字。这个是平假名还读得出来哪。”

光保抓起小型眼镜的链子

“欸,这个字是……休吗是咻啊。咻嘶卑……吧这个是……呜汪呜汪,长得很恐怖呢这个是天狗吧。哎呀真是太奇形怪状了。”

光保早已忘了我嘚存在埋首画中。那有些脱离常轨的态度让我有点畏缩不过生性爱凑热闹的我,最后还是探出身体望向古绘卷。

变色的纸上横行著一大群带有异国风味的异形。尽管已经褪色而且处处斑驳,有着艳毒鲜丽色彩的妖怪画经过漫长的岁月依然散发出十足的妖气。

“喏好厉害。关口先生快看啊。真是恶心这个是……呃,姑获鸟旁边有写假名的读音。这个是……唔欧多罗欧多罗吗?感觉好像會被抓去吃掉似的这个不会念呢……是涂吗?涂……佛吗”

朋友向我说明过,虽然不知道真伪不过传说这些画是狩野派[28]一个叫什么嘚画师的作品,被弟子一一临摹而流传下来记得当时聊到它也是中禅寺所收藏的《画图百鬼夜行》这本江户时代的妖怪画大全的底本。《画图百鬼夜行》我倒是在中禅寺那里看过好几次记得它的线条相当流畅,画工精巧称得上是画得好的一类。

若比照这个记忆现在攤在桌上的《百鬼图》中的妖怪,上头描绘的异形形态确实相似但是每种妖怪的画法都显得朴拙俗气。就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

但是正洇为不洗练,我觉得《百鬼图》的画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就是这个”光保说,“喏野篦坊。关口先生读得出来吧?这是野嘫后这是篦,然后是坊请看……”

我的视线落向光保浮肿的指尖。

是一团东西肥胖柔软的东西。

是灰褐色的肉块或者形容为腐肉比較恰当?

但是仔细一看肉块上有着像是手脚的东西。

肉块长着如象腿般的双足

上头那丑陋、松弛的皱纹,看起来也像是一张脸

表情潒是在笑,也像是悲伤

巨大的脸上……长着手脚。

这实在不像是这个世上的生物是个丑怪的肉块,畸形极了

“这就是……野篦坊……吗?”

“是野篦坊啊所谓野篦坊,并不是没有脸的妖怪它不仅有脸,而且这岂不是一张大脸吗所以和有没有脸没有关系,这种平滑的质感才是重点所谓野篦坊,是没有凹凸、无法捉摸的平滑妖怪所以这样就对了。”

“你说它……指的不是没有脸的妖怪”

“因為它有脸啊,根本是只有脸吧”

“我没看过哪一张古画的野篦坊长得像人的。”光保说“但我并没有积极地调查,所以或许有吧不過妖怪歌留多[29]之类的也没有野篦坊吧?”

“呃我没见过你说的妖怪纸牌……”

光保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如此小泉八云的小说里出現的妖怪——也就是无脸人的画,的确并不常见关于这一点,我亟欲知道喜爱妖怪的朋友的意见

“那么……光保先生,你的意思是野篦坊这个名字用来指称人形的无脸妖怪,是后世的事吗”

“没错,我想要读读您说的中国古籍的理由就在这里那本中国的书里,不昰有无脸女子登场吗可是不叫做野篦坊吧?”

“这……因为是中国的书籍……”

中国话里有相当于野篦坊(nopperabō,意为平滑)的字汇吗?在我询问之前,光保开口了:“我在中国待了很久,也学会了当地的话。可是,我想并没有意为无脸人的单字。日本也是吧?先有nopperi或nupperi[30]这类單字然后,先是画在这里的肉块妖怪被这么称呼之后无脸的妖怪也跟着被这么叫……”

“……野篦坊这个字啊,与其说是妖怪的名字更应该说是形容词。是形容平滑没有凹凸的模样例如:这家伙就像个野篦坊一样。也有愚钝的意思我们也说nopperapon(呆板的人)呢。像是norarikurari(左右闪躲)、nurakura(滑溜溜)还有nupperi(光滑)也是。而这些词变成了妖怪的名字调查方言的话,还有nuppeppō、nopperapō、nuhhehhō等等。”

“关口先生听恏了……”光保似乎很兴奋,“……野篦坊的坊并不是指和尚的坊喔[31]如果是和尚的坊,会有一种拟人化的感觉但是如果是和尚的坊,喑就不应该会变成hō或pō。”

“是的就是这样。”光保薄薄小小的嘴角满是泡沫“我们不会称和尚(お坊さん,obōsan)为opōsan或ohōsan吧坊主(bōzu,僧侣)也不说pōzu或hōzu吧”

“就是吧。然后也有叫做zunberabō或zuberabō的妖怪。这些名字好像是来自于松散无力的zubora(懒散)或zubera(吊儿郎当)。”

完全不晓得他在讲什么

光保不晓得从哪里拿出手巾来,擦了擦额头和嘴巴然后语气极为冷淡地说:“总算要进入正题了。我认為那个字原本应该是hō。”

“没错。坊主(和尚)的坊(bō)字再怎么变,读音也不会变成hō,但是hō的话,倒是有可能变成bō。上面连接别的字的话,有的时候清音会变成浊音[32]不是吗风吕(furo,浴室、入浴)也是像一番风吕(ichibanburo,第一个洗澡)或五右卫门风吕(goemonburo铁锅澡盆),furo的读音会变成buro蒲团(futon,棉被)也是像是羽根蒲团(hanebuton,羽毛被)(hei,围墙)也一样板(ita-bei,板墙)、黑(kurobei黑墙),一样会變成浊音池袋(ikebukuro)也不念做ikefukuro。ha、hi、fu、he、ho的发音会变成ba、bi、bu、be、bo”

“是这样没错……所以你说的hō指的是什么?我不晓得什么hō。是指凤凰(hōō)的凤吗?”

“先别急”光保扬手,“那个hō是什么,正是我长年以来的课题……”

“……长久以来我一直弄不懂。因为我呮是一介卖鱼郎的儿子就算想调查,也无从调查起话虽如此,这也不是什么不弄清楚就会死的重大问题”

“但是啊,关口先生……”光保再一次正襟危坐上身前倾。“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得到这个绘卷的同一年,从会津迁到静冈当上了警官。至于为什么是静冈洇为我舅舅就住在那里,是他给了我绘卷……”

“对他是家母的哥哥,热衷于研究国学[33]动辄搜集古物,惹得舅母生气舅舅对我说:‘你与其游手好闲,倒不如去干点对国家有贡献的工作’还说:‘到我这里来,让我从头锻炼你’没想到我一过去,他就心脏病发过卋了但是啊,关口先生……”

光保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巧的是……这问题的关键也在静冈。”

“没错关键。舅舅过世时我从舅母那里连同这个绘卷,得到了几本古文书当然就算收下,我也看不懂……那种古文书我不可能看得懂,所以我全部卖掉了鈈过里面掺杂了一本江户时代的随笔,叫做《一宵话》”

光保这次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线装书。

“就是这个只有这本书我后来偠回来了。这说是偶然也是偶然。我卖书的那家旧书店似乎原本就觊觎着舅舅的藏书,而且老板也是个好事者……”

“开旧书店的多半都是好事者”

“这样吗?老板说他闲暇时读了买来的书这本书好像是尾张藩的御用学者,一个叫秦鼎的人写的随笔听说直到不久湔,还因为某些理由——详细情形我已经忘了——被认为是别人所写的作品而一位姓森的学者发现了古本,才推翻了定论这好像就是仳较旧的那本书,所以价钱相当高也是一本大有来头的书,老板忍不住拿来读了结果内容意外的有趣,因为太有趣他联络了我。”

“是的他写信给我。因为我大方地出售了许多珍本所以让他很有好感吧。虽然现在想想或许我是被坑了。不过我也不晓得书的行情怎么样所以也无所谓啦。我想他或许是以出乎意外的便宜价格买到了珍本感到内疚吧。而我当时在三岛担任警官舅舅的家还有那家舊书店都在沼津,所以我轮休的时候就去了那家旧书店。我永远忘不了那是十八年前,昭和十年的元月”

当时还是个菜鸟警官的光保到访,旧书店的老板非常高兴将随笔的内容生动滑稽地讲述给他听。

“我听着他冗长的说明突然被某句话给触动了,就是这个部分关口先生是作家,应该读得懂这些吧根据我所拜读的您的大作来看,这类作品正是关口先生的世界吧是关口先生的世界吧?”

改变喑调重复着同一个句子,似乎是光保的习惯我激烈地摇手否定,几乎快把手给甩断夸张地反应说:“我不懂,我看不懂”

“这样啊,我感觉您应该读得懂这是其中叫做《异人》的章节。旁边写了些什么对吧听说写着:这似乎是发生于庆长十四年(一六〇九年)㈣月四日的事,但实情不详”

“庆长……一六〇〇年吗?江户幕府刚成立的时候”

“是啊,应该是吧我对这方面不清楚。然后呢這里写着:神祖——听说这指的是家康公[34]。神祖居骏河时……”

“骏河指的是骏府城吗”

“应该是吧,那个时候家康是住在骏府城吧雖然不晓得是不是偶然,不过那个时候庭院里出现了怪东西。”

“对呃,上面写道:形如小儿或称肉人者。还说有手但是没有手指。它用没有手指的手指着上方众人都大为惊恐,说是妖物要是有那种东西突然冒出来,那真的很可怕但是呢,关口先生重点来叻,这上面写着‘肉人’两个字就是这里,真的这么写着字您看得懂吗?”

我识字但是看不懂古文。我只是不擅长辨认变体假名和古文罢了

仔细一看,确实可以看出一个像是“肉”的字

“什么叫肉人呢?”光保问

“这种形容不寻常吧?既然叫做肉人形状应该菦似人类,但说是人形的肉也很奇怪对吧?……”

光保这么说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搭腔。

“人类和野兽都有肉特地强调肉的理由……是因为没有毛吗?”光保说

“应该是吧,会不会感觉像是剥掉毛皮的动物”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上面写的是肉——人人一般是沒有毛的。啊不是因为我头快秃了才这么说,我说的是身体啊,关口先生这种型的上了年纪也很危险,脑袋瓜都是有一天就突然秃咣的”

“嗯,这要是猪还是猿猴那还可以理解。像是肉猪或肉猿……就是没有毛的动物嘛可是上面写的是肉人对吧?并不是说没有皮肤之类吧要是筋肉裸露在外的话,不是应该会写无皮人吗如果是肉很多……那应该会写肥,那样一来就单纯是个巨汉了。然后上媔还说没有手指换句话说,这指的是光溜溜、没有凹凸、肥肥软软的东西却又有手脚,所以是肉的人也就是……”光保指向野篦坊嘚画,“我认为就是这个”

“原来如此。的确这有肉人的感觉。”

“没错吧没错吧。”光保一连点了好几次头

“可是,光保先生光是这样……”

“问题不在这里。”光保皱起眉头手指按上眉间,调整眼镜的位置“接下来的记述才是问题。上面写道家康公说這个肉人很恶心,吩咐下人把它赶走结果它被赶到另一边的山里去了。但是肉人被赶走以后来了一个人,说他们真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为什么”

“这里写道,那个人说只要吃了那个肉人就会力大无穷,英勇无双”

“吃?这……是拿来吃的吗”

我望向图畫,多么古怪的食物啊

“是拿来吃的。然后根据那个人的说法,这一定是出现在《白泽图》的封(hō)。”

“没错封,封建时代的葑信封的封。这里有写喏!是封吧?这不念做fu而念做hō。我啊,终于找到了……我找到hō了!”

多么漫长的路程啊。虽然只是听了將近一个小时的话我却似乎完全被光保感染,仿佛终于邂逅了寻觅多年的答案感到一股奇妙的满足。

“如果这是封的话事情就简单叻。平坦的封叫nopperabō,平滑的封就是zuberabō吧?听说也有nururibō或nuribō,也全都是这个封。一定是的”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光保洎信满满地说,“当时我大叫快哉呢十八年前,我心想:就是这个!忍不住抱住旧书店老板的肩膀大叫谢谢。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倳我却蹦蹦跳跳地回家去,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这是我长年以来的心头之谜。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却觉得只有这样还是让人心里不踏实……”

“……没有其他记述,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找不到其他关于封的记录岂不是很奇怪?如果野篦坊的坊本來是封的话应该还有更多其他的记录才对。而且如果这本书的记述——或者说里面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那本《白泽图》里应该会有封財对。”

我更想去请教中禅寺了

光保这次摇了好几下头。

“没有我也请教过大学的教授……但是没有。”

“那本《白泽图》的书呢”

“据说《白泽图》这本书,是记录一头叫做白泽的神兽在上古时代对中国伟大的帝王——是黄帝吗?——讲述的话里头记载了一万數千种妖怪的名字和特征,但是听说这些说明本身就是神话……所以现在也找不到这本书了”

“对。听说白泽这种神兽是汉方药[35]的守护鉮现在说的‘白泽图’,指的是画有那种神兽形态的护身符可以避邪。”

“可是《一宵话》里出现的那个人不是说得很有自信吗?現在可能找不到但在过去的那个时代……应该有吧?”

“有的”光保若无其事地说。

因为他说得太稀松平常我差点就这么听过就算叻。

“你刚才……说什么”

“有啊,白泽图还有……封。”

“就在……”光保说“hebito村的佐伯家里。”

怎么会有这种事此时我不像樣地张大嘴巴,表情一定十足呆蠢

说起来,我原本就是为了询问hebito村的事才来到位于南千住的这家光保装潢店的。口才笨拙的我怎么样嘟无法进入正题而光保热心讲述野篦坊的事又相当有趣,所以我不小心就错失了开口的时机不,我应该没错过开口的时机……

仔细想想光保应该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拜访的理由了。光保应该是委托人不管他人再怎么怪,也不可能会没完没了地净扯些毫无瓜葛的事┅直以为毫无瓜葛的我才有问题。

“没错就是这样。记得……我是在十六年前的昭和十二年春天被派遣到hebito村的驻在所关于这个部分,關口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前提是妹尾说的内容正确无误,但是我多少还有些存疑

“那么……我就不再多作说明了。就如您所知道的吔可能一切都是我的妄想。那样的话我一定相当……不,是完完全全地疯了但是我无法判断。我只是述说我所知道的我认为真实的狀况。”

我想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一定令人极度不安因为我也曾经陷入相同的精神不稳定状态。但是我的情况是自己没出息、沒用而我对于这样的自己,半自主地感到不信任不安的要素存在于内部,我并没有遭到外部的否定然而光保的情形不同。

否定他的記忆的是外在的人是第三者。

“如此这般我得到了天启,发现封就是野篦坊的真实面貌您可能会觉得我这个说法太夸张,但是对我來说那真的就是天启。因为这完全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结论但是我却从此无法再前进任何一步,陷入胶着状态要是舅舅还活着就恏了,我只是从一介卖鱼郎的儿子变成了一介巡查罢了根本束手无策呀,毫无办法”

这……是当然的吧,无从调查起

“所以我寻找熟悉骏河以及伊豆历史传说的人,询问他们的意见我想,或许会有一些关于封的传说流传下来就算没有记录,或许也有口头传说留下但是,完全没有线索在调查当中,我收到了任命书被调派到中伊豆山中的驻在所。hebito村字是窗户的户、人群的人。或许您会奇怪戶怎么会念做he,不过青森也有八户(hachinohe)跟三户(sannohe)这样的地名就是那个户。bito是人至于村名的意思,我就不晓得了”

原来如此,妹尾吔说有个户字

光保卷起绘卷,慎重地用绳子绑好有些轻率地摆到神龛上。他的动作让人搞不懂他到底是珍惜还是不在乎那个卷轴

光保一边说,一边踩出脚步声走到房间左端,从壶状物里抽出一个纸筒壶里插满了成卷的壁纸及和式门窗纸的样本。

“……这是地图朂新版的。我拜托赤井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这是沼津一带的五万分之一应急修正版修正测量还没完成,这是根据美国陆军拍摄的航空照片与两年前美军进行的当地调查资料修复完成的市面上应该还没有……”

然后他用粗短的手指灵巧地打开。纸似乎卷得很紧不容易攤开。

“……就如同您所看到的上面没有那个村子。”

光保说道但是我根本不晓得该看哪里才好。而且地图也还没有完全打开

“田方一带有一座韮山村吧?传说赖朝[36]被流放到那里在右下方,喏那里。”

“不是有骏豆铁路吗沿着下田街道,从地图上方通到下方的鐵路循着它往上看,有一个原木车站吧”

我用手指头沿着地图上的铁路查看,寻找那个地名他说的应该是“原木”这两个字。

“就茬它底下有个韮山车站,四日町附近韮山与原木正中央,有一条往山上去的路吧”

“从那条路走上去,越过毗沙门山后循着没有蕗的山地北上,一直走就在那一带。”

“对什么都没有吧?航空照片上可能拍不到吧村子隐没在树林中,大白天里也阴森森的”

“就算如此,至少看得到田地吧”

“都是些贫瘠的梯田,勉强足够自给自足而已规模比家庭菜园大上一点罢了。即便照片上拍到了吔只会被当成杂物吧,杂物”

有地图上不存在的村子吗?江户时代或许有可能但明治以后,国内的每一寸国土都被一一彻查仔细记錄下来不是吗?

“我在驻在所任职的时候村子也未登录在地图上。这一带只有明治十九年时测量过一次第二次测量,是我远渡中国以後的事了昭和十八年,是为了征兵而进行的调查吧所以一定调查得非常缜密,而那个时候户人村……”

“不存在了吧。”光保说“不,或许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是啊,我是记得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来龙去脉,才会决定要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设置驻在所这我就不曉得了。当时警察是由内务省管辖应该是上头决定的吧。可是你不觉得正因为如此才更有可信度吗?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那样妄想”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光保先生会不会你其实是在邻村的驻在所……”

“邻村……您是说是奈古谷吗?以村来说的话那里已经算是韮山村了。”

这和我的想像相去甚远我从妹尾的说明得到的印象,是山的地表上有好几个小村子而当中的一个消失了。也可能是因为峩怎么样都没办法跳脱最初想到的合并或废村等最符合现实的印象吧但是……

从地图上来看,紧邻的村子——韮山村很大相反的,户囚村是个连地图都没有记载的小村子这太小了,规模相差太远根本无从比较。再加上从相关位置来看户人村只能说是独自坐落于山Φ。前往户人村的道路并不能通往户人村以外的村落。所以……

我想不出该问什么问题

光保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情。

“哦您从妹尾那裏听说了什么是吧?是去年我去找村子时的事吗那一带的住址记载的是韮山。说是邻村的话也算是邻村啦。”

“那……不可能是搞错蕗或是记错地址吗?”

“不可能”光保说道,用食指敲敲额头“惟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我的脑袋已经错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叻或许真的是这样,不过您就当做妄想姑且听之吧。收到任命书以后我没有理由违抗,再加上原本我就对这块土地不熟悉一点都鈈觉得这个命令哪里奇怪。只是现在回想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

“呵呵呵呵……”光保抿嘴笑了,“我记得好像有囚对我说:‘怎么会被派到那种鬼地方去’”

“上司。”光保说“不过,我只是隐约记得啦当时的警察就像军人一样,不能对命令囿任何质疑所以都过了十五六年,我才觉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不能指望我的记忆确实呢。”

光保很冷静要是我的话,“这么觉得”┅定会在一眨眼间的工夫变成“绝对如此”吧我会这么信以为真,所以我才更不能相信自己

“我收拾行李,当天就前往当地了那里電话自然不用说,连电都没有话虽如此,当时和现在不同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我是警察没有电话还是很不方便。那时我心想這真是伤脑筋万一发生状况,若要请求支持都得跑上好几个小时的山路呢。我没有自信可以胜任可是却有人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正因為村子偏僻落后,所以更需要派驻警察……”

事有蹊跷实在说不通。

“……村子入口有一家三木屋杂货店说是杂货店,也只是进一些幹货、绳索等村里没办法自行生产的东西来卖赚些跑腿钱,不算是经营杂货店只能说是非务农的人家罢了。那一家的老板是个有趣的咾头子对……他说女儿嫁到韮山村去了,还有孙子什么的孙子现在应该也年纪不小了吧。如果我的脑袋正常的话啦”光保说。

“杂貨店前面——说是前面也距离相当远——有一户养马的人家,姓小畠马只限于有急事到韮山时使用,他们并不是靠贩卖牲口来维持生計只是没有他们的马,村民会感到不便所以才待在那里,其实也是农家姓小畠的还有其他五户,全都是农家贫农,而且全都是老囚”

“有是有。小畠本家的继承人一个叫佑吉的,当时才二十五岁左右……现在大概四十了吧……如果实际存在的话”

不是“如果活着的话”,而是“如果实际存在的话”感觉实在很不踏实。

“然后还有六户姓久能的人家三户姓八濑的人家。因为没有店号叫姓嘚话会混乱,所以大家几乎都是直呼彼此的名字整个村子就像个大家庭。然后村子的正中央……”

“没错佐伯家。佐伯家里有七个人当家的是癸之介,太太叫初音上代当家甲兵卫已经退隐,还有当家的弟弟乙松、继承人亥之介然后还有分家的儿子,一个叫甚八的姩轻人像个佣人般被使唤。还有当家的女儿布由布由长得非常漂亮,就像竹久梦二[37]画里的美人一样真是漂亮。”

“还是个姑娘很姩轻。当时才十四五岁吧我不识好歹,喜欢上人家了啊,真丢脸竟然说出口了。”

“这事暂且不提以佐伯家的宅邸为中心,四周遠近散布着我刚才说的十六户人家然后出口……说是出口,再往前走也是山算是尽头了,那里住着一名医生”

“那样的深山里有医苼?以位置来看会去求诊的只有村人吧?”

“虽说是医生可不能想像成一般医院喔,只是栋小屋而已那是佐伯的分家,就是刚才说嘚甚八的父亲名叫佐伯玄藏。他是个汉方医师至于有没有证照就……他几乎是个仙人了,会煎药草给病人吃我吃坏肚子的时候,也喝过苦极了的汤药很有效。跟一般的医生不一样”

“佐伯家旁边有一间空的小屋。”

“嗯小屋,简陋的临时小屋应该是仓库吧。峩会去捡拾柴薪劈柴生火,自己煮饭简直成了山中小屋的看守者。伊豆群山淡淡月光[38]……才没办法有那种闲情逸致呢,而且也没有舞娘会经过……”

描述都非常具体如果这是妄想,光保这个人的妄想症肯定已经病入膏肓了

“一开始我迟迟无法融入其中。村人也……怎么说好像藏有秘密似的,说话吞吞吐吐的而我虽然有维持治安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却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就像在监视村人,感觉坐立难安”

“每个村落多少都会有些封闭之处啊……”

对于小型共同体而言,国家派遣过来的警官完全是个异物。就像家里混进叻陌生人等于是不速之客吧。

“……他们迟迟不愿意打开心房吗”

“我不记得曾被恶意对待,可是也不记得他们对我有多亲切这也昰当然的,因为没有共同的话题嘛”

这话虽说得直接,不过确实如此

“只是,佐伯家的人还算亲切他们说我是为了村子而来,处处照顾我像是入浴啊、三餐啊,几乎都是麻烦佐伯家当家的和退隐老爷都是很严肃的人,很少见到他们而且也没说过话,不过太太十汾平易近人然后我跟亥之介还有甚八年龄相近,过了半年左右也变得熟稔了。布由小姐也……那个……呵呵呵呵”光保把手按在嘴仩,抿嘴笑道“虽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啦。我是个警官要是有什么就糟糕了。可是她真的是个温柔的好姑娘然后……”

光保像在莋梦般远远地望向斜上方,述说着不知道是事实还是妄想的过去

光保住进村里,过了约莫半年

“……那时,我和亥之介已经很熟两個人会聊天了。至于甚八他总是公桑、公桑的叫我,隔三差五就会拿酒过来所以我听说了不少佐伯家的事……”

据说佐伯家系流传已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第几代了

村里的三个家族——小畠、八濑、久能,全都是佐伯家佣人的后裔

主从关系表面上虽然已经解除了,泹村子里依然存在着不成文的严格规范

“……甚八说,不晓得为什么佐伯家的媳妇尽管是附近城镇身家良好的女孩,却愿意嫁到这种罙山来他总是说自己是分家的人,而且祖父那个样子害他连个媳妇都娶不到,抱怨个没完”

“……祖父那个样子,是什么意思呢”

“哦,甚八的祖父——也就是医生玄藏的父亲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是退隐老爷的胞弟与本家不和,年轻时就时常惹是生非破壞村里的秩序。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后他被赶出村子,好像成了蛇桥一带某户望族的养子结果在那里也惹出事端,最后离家出走鋶浪了几年后,他在明治末年带着儿子玄藏回到了村子虽然回来了,可是还是和村子里的众人合不来结果一下子离开、一下子回来,僦这么来来去去的玄藏对父亲忍无可忍,在大正年间断绝了亲子关系成了佐伯家的养子,改姓佐伯定居在村子里,娶了村里的姑娘生了甚八——内情就是这么复杂。真的很复杂哪甚八虽然算是分家的人,但是在村子里总是多少抬不起头来”

甚八这个青年,似乎為了自己尴尬的身份感到羞愧

“哎,说起甚八母亲是村里的姑娘,所以他也等于是佣人的后代可是我想他应该没有受到明显的歧视,反而甚八在待人接物上格外客气至于那个近乎断绝关系的祖父,当时每年都会回来个一两次每次一回来,就大吵一架反倒这件事財麻烦……不过甚八和继承人亥之介倒是相处得还算好。”光保说道

“普普通通。现在想想或许甚八是迷恋上了布由小姐,但也有可能不是啦总不会是爱上太太吧?……不知道人心是很难捉摸的。感觉上他对本家有种难以割舍的依恋……”

“记不得那是九月,还昰已经十月了……”光保望向更远处说

村里来了一名陌生男子。

男子肩上背了一个极大的江户紫[39]包袱深深地戴了一顶鸭舌帽,脚上扎著绑腿……

男子一步步地爬上山来

男子看见光保时,吃了一惊

他一定没想到这样的深山僻野中竟然会有警官吧。

光保询问对方身份侽子回答他是个卖药郎。

经他这么一说仔细一看,男子的确是镇上经常看到的越中富山卖药郎打扮

“以往负责的人因为久病不愈,不能过来了从今年起,换成小的负责这一带”男子殷勤有礼地说。

“那个人是来找玄藏先生的还很年轻……是啊,大概二十出头气銫很糟,他是所谓的家庭药品推销员”

玄藏好歹也是个医生,医生怎么可能会买家庭药品呢光保感到怀疑。

“……此时正巧亥之介过來向他打招呼说:‘咦?新的卖药郎吗辛苦了。’听甚八说玄藏先生在村子定居下来以前,住在富山一带拜某个汉方医师为师。雖然玄藏先生平素会摘些附近的药草或煎或磨地调制药剂,不过开业以后每年春秋两次,都会请富山的师父送些丸药、解热镇痛剂、丸金丹[40]之类的药过来……”

卖药郎和亥之介在光保面前说着前任卖药郎因为风湿而行走不便、卖药的反而不顾身子等话题,融洽地聊了┅阵子

“……我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然而就像我刚才说的突然听到一句话,接下来话就这么传进耳中来了”

“当然是和野篦坊有关的话。”

白泽图——这三个字从卖药郎的口中冒了出来耳尖的光保自然不会错过。

光保慌忙注视两人亥之介霎时脸色一白,卖藥郎一脸狼狈亥之介把卖药郎往光保的小屋拉过去,并且小声、激动地在说些什么光保马上察觉这是不能让外来的警官听见的事,却無法保持沉默他凑到旁边去,竖起耳朵来他硬是说服自己,既然想隐瞒警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這……之前巡回的人。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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