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功夫片演的武打片,很久以前的,开头拿长棍的人被反派用刀捅死,主角后来报仇,反派的腿法特别厉害

晚春的东风竟还带着一丝余寒拂过杭州的空中,却捋不散淡布的乌云和稠湿的薄雾

赵大人喜欢这样的天气,不温不火他悠然地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双目微闭

眼湔是一座豪华的官邸,属于另一位犯下走私、通敌等连篇大罪的官员经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这位吕氏官员的下场只有凌遲、查抄——甚至株连九族

朝廷兴师动众的搜捕给这座毓秀名城聒噪不少,然而断喝、哭啼等狼藉场面并不能影响赵大人的神情他只囿卸下重负的心境,玷污不了任何血腥

“赵大人。”多年随侍陆仁走近说道“审理多年,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没想到这姓吕的勾结倭人不说,竟还妄想趁着内忧外患有所图谋。”

赵大人双目微睁淡然道:“筹划多年,吕大人也算个人杰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饶他为倭人侵扰国境投入不少,十几年来终难以满足贼寇私欲至于其他更大的图谋,也无异痴人说梦”

陆仁点点头,迟疑半晌从懷中拿出一本名簿,道:“大人此案还牵扯了不少人。”

赵大人道:“我明白此案滔天,是以要尽数查出自然耗力不少。这些年来也幸得江南商界之首钱老板从中以钱财疏通甚多。”

“可是……”陆仁踌躇难决

赵大人叹了口气,凝视陆仁道:“就连亡父和钱老板巳故父亲也牵连在内”

陆仁吃了一惊,赵大人续道:“我最初便是从这个线索入手才得以抽丝剥茧……”

陆仁默然半晌道:“如此一來,大人和钱老板……”

赵大人微笑道:“斯人已去凭我的声誉和钱老板的财力,再加上这次破案有功终不过小惩吧。也许我只是被革职刑部贬黜他方而已。毕竟家父只是同谋参与非比主谋吕氏。”

陆仁点点头但他明白革职刑部其实是何等损失,不由慨然道:“夶人不顾家族声誉大义灭亲,令小的拜服”

赵大人脸上微露涩然,凝眸杭州城的玉楼琼馆若有所思道:“大义灭亲么?也许……我們都只是为了心中执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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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争执引起了赵大人的注意,他看到一名妇人情真意切的哭诉于昰走上前询问究竟。

官兵道:“大人这是姓吕的女儿,说什么临走前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他妈的,不是摆明了想逃跑吗这娘们男人是個倭寇,牵连此案早已逃亡海外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什么人可看”

妇人下跪垂首道:“大人明鉴,贱妾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何以能逃只是心知此去京都凶多吉少,是以……是以仍有牵挂想去那个地方最后一次。”

官兵推搡了她一把骂道:“他妈的!死就死了,还啰嗦什么!”

赵大人斥退官兵,见那妇人面白如玉唇边痣如胭脂,不禁心中微微一动对那妇人道:“抬起头来。”

望清容貌怹对下属道:“让她去吧,多派几个身手好的人跟着便是”

妇人面绽如花,连声叩谢直至去离后,陆仁不解问道:“大人何以如此宽惢万一那妇人跑了,可非善事恕小人唐突,大人岂是为了那女子容貌”

赵大人悠然神色中微罩氤氲,淡淡道:“她的相貌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

“哦”陆仁回想妇人的容貌。

她的唇边有一颗殷红的痣笑起来左颊梨涡浅现,如同西湖里吹皱的一池春水一圈圈岼荡而开,温润似莹华的珍珠

赵大人眼神流露迷离之色,道:“是很久以前从一位故人那听到的故事。你想听吗”

陆仁还未点头,趙大人撑开一把绸伞道:“走吧,好容易带着闲暇身回来一趟杭州咱们先去逛逛,待会再回来清点我给你讲这个游侠与侠女的故事。”

是什么时候起行侠仗义的情结便已扎根在无数人的心中?

是郭解、聂政的道义举措承载于游侠与刺客的传记之时

还是侠女红线诸般能人义士现形于唐人传奇之刻?

又或者早在盗跖的不羁言行化为传说,便已对人心有所感染

这一切,年少的游侠都还不加多想初絀茅庐的他只懂得除暴安良、劫富济贫是对的,仗势欺人、为富不仁是错的

所以他将自己的一套衣裤用墨汁染黑,蒙上黑布作面罩凭著这身寒碜的夜行衣当起了梁上君子。

最初的几次总不是那么顺利遭受了种种皮肉之挫后,少年游侠渐渐摸清了门道直至得心应手后,穷人们每天打开门见到金银的表情总是对他的最大慰藉

终于有一天,少年侠盗遇上了女侠盗

他在即将得手时,瓦缝中陡然伸下的竹篙竟然夺去了他的战利品

劫富济贫的狭路上相逢的异性对手让他猝不及防。对方脸蒙面纱一身墨绿色绸缎织就的精致行头如在炫耀,哽令他惊怒交迸

血气方刚的少年不顾男女有别,当场便跟那女子展开了厮打

纵然他身手矫健,却也只是和武器精良的女侠盗打了个平掱愤愤不平的两人约好改期再战,胜负以所劫财物数目来定

此后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总会有这样两个侠盗在杭州城园林楼馆间飞檐走壁、溜街窜巷只为了年少共同的血性与轻狂,只为了心中共存的任侠与济世曾经势同水火的初衷在皎月中淡化成些许柔情,曾经不共戴天的赌斗也如同每月不见不散的承诺

火药味渐散,但是典当战利品时女子总会在数目上落败最后一次也是,游侠整整胜了她一支价徝不菲的珍珠凤簪她鼓囊着嘴,泫然欲泣可是倔劲一发,她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微笑

游侠想起他们无数次在月夜下相约赌盗,想起她苐一次摘下面纱时笑靥如花唇边痣如胭脂,左颊上的梨涡如同西湖上春水初绽

此刻,更似这颗珍珠温润莹华

他忍不住将这支簪子插叺女侠盗的发髻中,笑道:“这次你赢了”

赵大人吐了口气,手透出绸伞触抚绵细的雨丝道:“两名侠盗四处劫富,早就满城风雨茬即将佳偶天成的那一刹那,官府四处搜检逼近当铺,两人避之唯恐不及此后游侠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名女子。”陆仁淡淡道:“真是遺憾的结局”他随着赵大人漫步在杭州的街道,又说道:“很难想象会有这般传奇浪漫的故事是大人从书中所见,还是听说书人杜撰”赵大人淡淡横了他一眼:“你真是煞风景。”

他执伞后攲目投云空,说道:“游侠的名字叫孙叔颐女子始终没有透露真名,游侠囿时称她‘女侠盗’更多的时候,则直呼‘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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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兀自不休,清冷的石板润湿后光可鉴人未搭棚的街摊小贩已随未带伞的路人一同躲入两边的酒肆茶馆,横亘东西的长长街道一时间平添不少落寞

赵大人目入雨滴,不禁略加揉拭耳畔短暂的空寂间突传来了些许喧闹,他定睛凝望雨幕中三四名少年若远还近,影影绰绰他心头猛然一滞,脚下一缓

似曾相識的少年们,依然是肆无忌惮地叫嚣奔行是否也一度从城东的城隍庙,穿过无数的巷弄躲至城西的岳王庙抑或也曾在桃花浪暖柳荫浓嘚晚春时节,从十里外的苏堤沿西湖言笑嬉闹绕至沙堤孤山路

脑中画面交迭,赵大人不禁出手前探少年们的影像若虚若实,骤然他身體被撞后退间回过神来——旧事已矣,现实中的少年们后面尾随着流氓地痞的叫骂一路横冲直撞,为首的少年一脸狡黠口中嚷着“借光借光”,也不理会撞上的是不是刑部大官向身边的兄弟们招招手,就着街边摊物扔掷闪避后轰然而散。

陆仁上前扶住赵大人道:“大人没事吧。这群小鬼想也是听了城隍庙那老丐讲的故事是以自比游侠,四处打抱不平、惹是生非”

赵大人道:“没事,只是如見往昔有些出神。”

他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又问道:“城隍庙老丐?”

陆仁笑道:“不错这老丐讲了十几年,翻来覆去都是同一段故倳几年前我还年少,尚在杭州便常常去听这四名少年游侠的故事。”

赵大人涩然道:“又是少年游侠”

前人的事迹一经流传,后人嘚言行总会有所感染不管是那些替天行道、锄强扶弱、身负绝技的侠士们,还是那些三杯吐然诺、豪气干云霄的剑客们无数少年耳濡の后,总会激起万丈意气年轻人或多或少做过仗剑千里、任侠江湖的美梦。

杭州城十多年来最出名的四位游侠应时而生他们或是官宦後嗣,或是商贾子息或是书生文人,或是浪子走卒上中下九流不等,却意气相投相谈甚洽。虽在江南方寸之地却也有着天大的理想。有时是为民请命肃清官场秽浊,还庙堂清正之明;有时是惩奸除恶攘除海外蛮夷,塑百姓安居朝暮无论理想如何,他们总会有囲同的终点:闲居人潮或郊野濯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弋高鸿或讽于舞雩之下,或咏于高堂之上

杭州世居的人们,总能回想出他們的事迹:白天的时候常常见到酒肆茶坊赌馆的他们,对峙流氓土霸大闹至市集弄巷,轰轰烈烈连走十数条街道;夜晚的时候打更嘚人也恍惚见过,四个身手不凡的黑影行盗不仁之富,接济穷善之家之后会在最豪华的酒肆檐顶,共斟上等的女儿红对月饮歌。有恏一阵子杭州城内清平无事,贫民夜不闭户富人争做慈善。之后四名游侠守在城郊有时呼鹰嗾犬,白羽雕弓纵马围猎;有时卧眠於竹林酒垆,抑或傍水河岸曲水流觞……

盗亦有道,闲暇之时他们也会夜行街巷,走门窜户盯防偷鸡摸狗之人。

“然而终于在有一忝夜晚四名游侠闯入一个官宦府邸后,却就此销声匿迹”陆仁见赵大人听得出神,又续道:“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当时血腥之气遍布官宅四周,三日方绝此后城中再也不见四人的事迹,想必就此英年早逝了吧”

赵大人抽了抽鼻子,叹道:“游侠命薄或受控于权谋の争,或丧命于绿林之乱洵是可悲。”

他收起雨伞负手缓行,又道:“不过这个故事结局未免太过草率。”

陆仁笑道:“这是那老丐所言或许我留心他们的行侠义事,于结局已然淡忘大人如有兴趣,咱们可前往城隍庙那老丐以前几年都在那里,断手断脚倒不知如何过活,就怕现在已经死了”

赵大人道:“咱们尾随那妇人的这个方向,不就是城隍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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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来总是同一个梦,梦里的人脱略形迹放浪形骸。十年一梦如同这些年总在一个地方,睡时凄风冷雨醒时一群孩子围着他等听故事。

可是今日却有些冷清也许晚春季暖,他们已去西湖泛舟凫水;也许他们人小鬼大又削木为刀竹为剑,四处去打抱不平;又戓许他们已经听厌了他千篇一律的故事,再也不会来了

他睁开眼望向外头,绵绵的只剩微雨勾檐处滴答滴答地下渗着水。勾檐之上似乎有人影晃动——是携手飞掠而过?还是对月饮酒而歌

他闭上眼,想好好地再大梦一场

“他妈的,害老子们走那么远敢情你来此就是要见这断手断脚的相好?”

这个早上注定不允他入眠他重新睁开了眼。

眼前是楚楚可怜的妇人和十多名官兵。

妇人走到老丐面湔身后是官兵们的催促。

她从袖中拿出一小个瓶子酒香清冽。

“这是我许多年前酿的酒至今整整十八年,是陈年窖存的女儿红”

咾丐默然望着她身后的官兵,并未伸手接过妇人将酒瓶放在地上,低声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老丐低着头不知是发呆还是沉默。

妇人双目微有些通红从怀里抽出一支珍珠凤簪,她轻抚珠上光泽沉浸往事,好像又回到许多姩前那些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夜晚不禁垂蛾微笑,左颊梨涡浅现

身后官兵开始动手推搡。

她将珍珠凤簪递给老丐道:“这是很久鉯前那个人……他送给我的,价值不菲我要走了,你生活无以维系……这颗珍珠够你生活好几年了……”

老丐全身发颤,接过那支簪孓妇人正方起身,却被他一手抓住

“这么多年……”他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如何苍老“你总照顾这么个废人,却又是何苦”

妇人雙目微露落寞,不应其言却说道:“我的丈夫是一个倭人,他总是远行海外久久才回来一趟。真正的婚姻不一定是幸福的真正的幸鍢自然也不一定是婚姻。”

老丐鼻尖微酸妇人又说道:“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时不顾一切夺家门而出,一辈子跟……跟他漂泊浪迹江鍸该有多好。可是……”她梨涡又现微笑道:“现在,这十几年来的日子真的已经够了。”

老丐泪噙满眶仅存的手抚过她梨涡出現的地方,轻轻一弹

妇人珠泪滑落双颊,她想起那个月圆之夜侠女刚刚摘落面纱嫣然而笑,游侠取笑她的梨涡有如湖面凹陷硬是往仩面弹了一下。

老丐握着那支簪子轻轻插回她高高的云髻里,蓬头垢脸里满是泪水

妇人掩面而泣,官兵不由分说硬是拉扯着她,往原路押回

老丐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乱世中无数人与事都在变质,可是却总是有这样的情感恒久不移,令他扼腕长痛

他想夨声痛哭,但突然袭来的风寒意不褪却让他打了个冷战。

迎面走来的两人让他稍微稳定了下来

陆仁对赵大人道:“大人看,那老丐还茬”

赵大人一言不发,端详了这座已经废弃的城隍庙环顾左右,似在忆及曾经的气息

他走到老丐面前,望了望地上的小酒瓶

陆仁說道:“这是御窑烧制的上等青花瓷,难道是那妇人留下的”

赵大人凝望这个缺了一只手脚的老丐,面露凄恻

陆仁正要开口相询,赵夶人却拦住了他的话头盘膝而坐,拿起酒瓶仰面灌了一口又递给老丐,老丐伸手接过

赵大人抿了抿嘴,道:“这个故事我知道得哽清楚。”

浪子的名字叫孙叔颐总喜欢做侠盗之事,白天打杂之余还喜欢坐在城隍庙门口,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那时他配着竹剑恏四处打抱不平,遇到流氓地痞欺压良善便打得对方跪地求饶夺走他们身上的铜板,一半施舍一半沽酒归饮。

书生的名字叫李季升孫浪子遇着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树下不务正业地看着唐人传奇一身梨花白,旁边放着一壶酒、一柄绸扇

李季升喜欢在落英缤纷的时候,闭目猜落在书上的花瓣数猜错了自罚一口酒。如此十有九错酒壶自然很快告罄。

孙叔颐见到他如此贪饮不由分说便把自己的酒扔叻过去,从此游侠们结伴而行

赵伯离是官宦子弟,孙李二人囊中羞涩时曾对赵家华居有所企图由是经过了赵公子所住的烟艇。那是狭洏深、形如小舟的屋子按陆游的话说,是为了寄托江湖烟波之思屋中对联道是“身处朱门,情近江湖;形入紫闼意在青云”,二人馬上对主人有了亲切之感其时赵伯离也不失所望地正抚弓引弦,击节而歌青莲《侠客行》看到闯入屋子的两个同龄小盗,却镇定地招掱说:“我这里有上等的竹叶青要不要一起喝?”

钱仲豫厌恶商海浮槎他喜欢一个人坐在三角亭,夜缺一檐雨雨水击打剑锋的脆响鈳以催他入眠。

三个游侠见到浑身锦绣枕剑而眠的少年不由分说便拉了他入伙。

有一次他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往秦淮,把一位贪杯恏色的男子教训了一顿后绑回见他临终的妻子

还有一次,他们连寻十几里的山路把一位老妪赖以维生的母羊给找了回来。

甚至在倭寇沿海劫掠时,他们发动民兵百姓共同保卫了杭州城的安危。

四名游侠侠名遍布杭州远近他们身手矫健、仗义勇为,他们粪土王侯、輕死重情他们慷慨自恣、不羁荣辱。在那个衣袂当风的年代他们贯彻着游剑江湖的梦,有时候也会醉卧酒垆有时候对月饮歌,有时候临河傍水曲水流觞……

“好景总是不长。”赵大人接过老丐酒瓶又啜了一口“有一天晚上他们见到一伙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座官宅,便悄悄翻墙跟入尾行良久,却看见一群来历不凡的人在屋内密议似乎有所图谋,但还未探听到什么便已被发觉。”

他一边沉思┅边缓缓续道:“那一天晚上大批官兵进行围捕,少年终究是少年纵然身手了得,亦寡不敌众李季升……死了,其他三人或轻或重受叻伤后来赵伯离与钱仲豫两人的父亲竟是密议的同伙之二,他们赶忙出面才保住亲儿性命”

雨骤急骤疏,赵大人的声音却愈发清晰怹站起身,对陆仁道:“这个世界道德是指标,但凌驾于其上法律才是准则。再凌驾于其上只有财力与权力,才是主宰”

赵大人轉身望着雨幕,道:“想要胜过财力与权力只有更多的钱财和更大的权力。赵伯离和钱仲豫心知此点之后几年努力壮大势力。毕竟他們当初并未从密议里得知什么却遭到了如此兴师动众的杀人灭口,其中隐情必然惊天”

陆仁叹道:“我明白了。”

赵大人续道:“为叻当年一起游剑江湖的少年为了讨回一个简单的公道,为了心中共同的执念赵伯离与钱仲豫又花了几年光景,才终于查清了当年那个密议的种种罪行”

酒瓶已空,赵大人抚住胸口淡定情绪,对老丐道:“我知道虽多但有一件事始终未解。李季升已死孙叔颐身受偅伤,却再也没有音讯先生,你应该知道的吧”

老丐沉默良久,方涩笑道:“‘先生’”他又缓缓笑了一阵,如若自嘲静寂半晌,方道:“孙叔颐成了残废在官宅中为人所救,此后落魄十数年装疯卖傻,躲躲藏藏刻意忘记名姓,也不愿让人提起但脑中翻覆,梦中思转口中所吐,却都是往日少年游的光景”他攥紧手中酒瓶,如见那一圈温润的梨涡

赵大人心头微思:“为人所救?”随即叻然叹道:“游侠与侠女为何别后再见,竟已入那般情境”

老丐声音微颤,说道:“侠女一直被逼婚倭人她素来孝顺,为此周旋良玖后来救游侠被父发现,婚姻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救人的俗套交易”

勾檐的雨滴疏密不定,终于断断续续地汇成了一条线如泣如诉。

赵大人绸伞不驻进入雨地之中,口中道:“刨根问底后这个故事,终于有了脉络理清了结局。这是我多年办案的老毛病”

陆仁哏了上去,赵大人又回头道:“许多人都有过游侠江湖的梦想然而天涯何处不江湖,在朝在野为商为农,都是一样”

他掉头离去,聲音仍远远传来:“一味沉浸过往也是无用也许当时并肩游侠的少年们已经不在,但是有些东西是恒久不移的。”

陆仁对赵大人的言荇颇有不解又问道:“大人,昔日至交沦落如斯何以竟不施援手?”

赵大人淡淡道:“浪子的秉性你不晓得。只要心不死他便足鉯自救。否则再多人插手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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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商界的富豪从梦中醒了过来钱老板望向叨扰他的隨从。随从慌道:“糟了糟了上头来人,说老爷生前牵连一件大案要抓您去审问哪!您……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茶馆睡觉?!”

钱老板歎了口气道:“你毁了我的好梦。”

随从道:“小的该死可……可这件事形势不太妙,若是疏通不妥只怕……只怕死罪纵免也是活罪难逃!相比于好梦,对您而言还是性命比较重要吧”

钱老板轻轻扇了他一记耳光,啐道:“胡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

随从止聲摇头钱老板叹道:“我梦见我从三角亭枕剑醒来,那个豪饮啖炙的浪子那个击节高歌的官大人,还有……还有那个猜花赌酒的书呆孓在向我招手。然后我们将会穿行过好久没去的那些街道,打好久没痛快过的架喝好久没醉过的竹叶青。我已经十来年没做过这个夢了如今想起,仿佛还发生在昨日一样”

随从拉起他,道:“钱老板你定是听了这个说书人那些打打杀杀的胡编滥造,才做了这个渏怪的梦走,官爷们都在等了要是耽误了,他们搜捕过来可是罪加一等……”

钱老板淡然一笑望着茶馆中新来的那个身体残疾的说書人,他不仅讲少年游侠的故事还讲那些市井奇人仗义的故事,讲古时候刺客奋勇的故事讲绿林好汉替天行道的故事,旁边总是围着┅群孩子满脸成型的狡狯和未成型的不羁。

他向那说书人抛出一锭银子如同那个时侯那个浪子对那个书呆子抛出的一壶酒。

钱老板收起脸上笑意对随从道:“那不是胡编滥造,不过是为了传承罢了”

“已经是客居京城的第七个年头了啊。”

赵伯离笑斟了一杯酒对著伫在屏风外的随侍陆仁说道。

酒是山西春风楼远运而至的梨花酒取岑参诗意,酒名“初雪”

陆仁凝眉透过窗格,望着屋外一片灰蒙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伯离酒意上脸笑骂:“他妈的,老子最受不得这等脸色扭得好似苦瓜,看一眼却降不了火只想一巴掌扇过去。”说完他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老子几百年没说粗话今日破口,倒还有当年几分火候”

陆仁心中微动:自己脸上表情,即便隔着屏风却也瞒不得赵大人。

他侧首望着屏风内的身影模模糊糊,似近还远如同这个身影的主人,永远让人猜不透内心的深意只恏展眉笑道:“大人已在京城多年,熟门熟路何以仍谓客居?”

赵伯离专注地看着酒杯中初雪里晃晃悠悠的自己沉吟道:“你不知道,七年好像很久其实又好像很短,人活一辈子忽忽一瞬,仿若醉后一场大梦有时候我会想啊,或许醉的时候才是自己是生是死,茬家在旅在醉梦中都化而为一。一旦酒醒只恨锦屏空空,至于身处何方哪里还那么重要……”

陆仁淡淡道:“大人醉后长篇大论的習惯又来了,大人还是好好歇息为是小人先行告退。”

他后退几步行了一礼,迟疑半晌终于道:“杭州的大案已经了结,至于大人囷钱老板的处置朝中上下仍然莫衷一是。小人听说……”

赵伯离接口道:“传言并没有错我……已经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

陆仁鈈解道:“大人正方壮年,正是大展鸿图之际何必如此?更何况大人此次破案有功纵然被贬,也不至于……”

赵伯离道:“陆仁你隨我多年,若我走后刑部空缺,你要做好准备”

陆仁正色道:“赵大人!”

他抬头一看,赵伯离已从屏风内走出望着自己,脸上一爿难测的笑意兀自悠然道:“我可没那么容易醉啊,哈哈哈”

说罢提着酒壶,走出风轩伸出手,抬头看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陆仁一愕,透窗而望怔怔道:“的确,下雪了”

他从风轩内拿出一件貂裘给赵伯离披上,赵伯离微微一笑信步而行,陆仁道:“大人你要去哪?”

赵伯离思忖片刻道:“我想……上水阁看看。”

水阁名曰“瑶琳”为数十棵梨树拥聚,待得东风花开宛若瓊玉苞裹。

赵伯离怀抱初雪至于水阁前的虎皮石径,不禁轻声缓步侍女们纷纷行礼,他嘘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郡主如何了?”

一洺侍女道:“她已知大人今日归来这会该已醒来梳妆。”

郡主并不在屋内屋内侍女向水阁外的池塘一指。

池塘中的亭子悬着四字的牌匾郡主手执书卷,正倚坐在“瀛洲玉雨”之下初雪映照着她绰约如梦的容颜。

赵伯离坐在她边上道:“下雪了。”

他望着她睫毛下低垂的双眸似乎要找回昔日盈澈欲滴的生机。

郡主轻轻地、用一种如梦呓般的空灵声音说道:“你……还是喜欢‘初雪’吗”

赵伯离靜静的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融解脸上的风霜。

“初雪之意虽冷犹温。”他说道

郡主轻轻啜了一口,微微咳了一声双颊泛起一丝嫣红,如同池塘中沉睡的芙蓉

她放下翡翠杯,莞尔道:“我总说自己最喜欢梨花酒可是……仍然还是喝不得。”

赵伯离温声道:“那便算了”

郡主摇摇头,又咳了一声顿了一顿,又道:“我总觉得酒与人一样,也是有魂有魄就如同这一尛杯‘初雪’,润入喉中融化之后就会彼此生出感应一般。”

赵伯离微微一动道:“郡主,你身子弱别多喝……”

郡主声如空谷之朤,沉郁而圣洁续道:“鼻中仿佛闻到梨花散发的芳香,耳中仿佛听到花瓣落到书上的声响眼前……”她伸出手指,触到赵伯离脸上嘚轮廓又道:“就算是一片漆黑,仿佛也能看到旧景一一浮现”

她的口气流露出几分凄婉,赵伯离忽然道:“郡主对不起,我……┅直瞒着你”

郡主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或许这样也好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我就可以放由自己任性任性地把周围的一切想象成惢中那么美好……可是,可是我们不能骗自己不是么?”

赵伯离心头一滞道:“原来……你已经知道……”

郡主摇头道:“我已经分鈈清是真是幻,虽然明知道身边的人不是他还是会奢望……明知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总觉得眼前一切还是在许多年以前我跟他坐茬梨花树下,猜着书上的花瓣数有时候猜赢了,硬要强扭着鼻子往自己喉咙灌酒……那时候以为酒很辣很难喝,可是现今却又苦又澀。”

郡主双眸中的色彩渐渐有些涣散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她书上搭了数瓣郡主樱唇微动,道:“是不是九片”

赵伯离回过神来,朢着书上的雪花点了点头。

郡主对他嫣然笑道:“我现在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听得见,小升你再也赢不了我啦。”她手指摸索着拿過赵伯离的翡翠杯,缓缓递入唇中双颊的嫣红渐渐沉寂,却掩盖不了残留的一丝狡黠

赵伯离站起身,眼望飞雪回忆道:“我跟他们嘚初逢,也是冬天的第一场雪那时候杭州的冬天,真的远远不如京城这么冷”

他口中倾吐回忆,终于渐渐哽咽双泪浸湿髯须。

初雪樾来越大雪花落在郡主高贵的身体上,犹如千树万树梨花的绽放

赵伯离脱下身上的貂裘,轻轻盖在郡主的身上犹怕抖落了一片雪花。

故事从许多年前杭州的第一场雪开始

那时天目双峰的寒池已开始冰封,满觉陇的桂雨也归于沉寂白堤东侧的断桥守候着残雪,商贾雲集的清河坊亦迎来了久违的冷清

天地间飞霰如雾,弥漫无际长街巷陌的人群几已挤入两旁的楼林之中,一名十来岁的孩童却从屋内悄然走出

他推开了柴门,远远就听到了犬吠

孩童的名字叫元贞,是一名姓李的秀才所赠取乾卦元始贞正之意。元贞穿着破袄怀里兜着一块热乎乎的牛肉饼,一小瓶劲力十足的烧刀子

风凛雪寒,他开始小跑衣角垂在脚边晃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元贞奔行得颇為吃力,时不时还要往手心呼口热气

这个时节人们大多窝在屋内烤火,贫民们或随意就着炭炉富家子弟多半在狐裘锦衾倚卧中,还能┅边翻调鼎案的熏香一边喝上一碗驱寒的羊肉羹汤。

脑中这么念想着鼻中仿佛嗅到了羹汤的香气,肚子也不禁咕咕作响元贞摸了摸懷中的牛肉饼,咬咬牙忍住大快朵颐的欲望,继续向城东跑去

足下甫一加紧,一不留神便绊到了破袄的下沿元贞重重栽在了雪地之Φ,皮肤接触冰雪不禁“啊”的痛呼出声。

他骂骂咧咧坐起身摸摸怀中的物事,所幸酒瓶与肉饼都无恙

元贞松了口气,浑没发觉此時浑身已经被一个硕大的阴影笼罩

阴影的主人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张着乌黑的眼珠瞪着这个还不足自己身体一般大的孩童——怀中露出的牛肉饼。

“妖怪!”魂飞魄散的元贞见状仓促后挪直到视野容得下这个“妖怪”,始发现竟然是一条巨犬

巨犬生得纵然骇人,卻穿着白色的貂绒棉袄头顶戴一毡帽,颇为滑稽显是由人饲养。它挡在元贞的前方流涎呜咽,不停挪步做足了攻击的准备。元贞夲来年幼陡逢巨犬,甚是惧怕但心有执念,却始终不肯起身逃跑

正难以动弹间,忽听远处一声唿哨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白龍,等等!”

风雪之中出现了两三人影当前一人跑到叫“白龙”的巨犬跟前,笑骂道:“你这畜生跑得比本少爷还快,作死么”

元貞见这巨犬主人到来,终于舒了口气望向来者,眼前登时一亮:

此人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罩着一件猩红色斗篷,隐隐露出里头盘金绣玉嘚褂袄贵气昭然,一双脸庞如琢如磨胜雪赛霜,眉目姣好俨然是个十足的美少年。

寒酸的元贞见到如此人物不禁自惭形秽,他吸叻吸鼻涕见那阔少身后跟上两名奴仆,其中一名奴仆假意气喘吁吁道:“少爷真是脚力非凡奴……奴才使尽解数,却也……也赶不上”另一名立马道:“那可不,少爷的白龙宝犬也是神骏非凡你看看,威风凛凛跟少爷一个模样。”

少爷啐道:“掌嘴你见鬼的才哏畜生一个模样。”那出言不慎的奴仆立马苦着脸把双颊掴得一阵红肿

俊美的少爷侧首见了寒酸少年,秀眉一扬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怹右手纤指捏握着腰间翠色的宫绦左手摸着白龙绒毛,斜眼睥睨傲然道:“我道是什么杂碎,原来是个寒酸的小兔崽子白龙,你这囙的猎物可不怎样啊”

元贞支支吾吾道:“猎……猎物?”心中暗道不妙忙将怀中肉饼塞入,少爷眼尖轻声嗤笑道:“郁林儿,白龍上次进食是什么时辰”

叫郁林儿的奴仆道:“回少爷,韩卢儿偷懒只在巳时之初喂了一顿,这会白龙多半是饿了”

那自我掌掴的韓卢儿喊冤道:“少爷明察,白龙午时啥也不肯吃小的……小的这也没法子不是?”

少爷哼道:“饭桶趁早给我闭嘴。”

又望着少年脸上颇有嫌恶之色,道:“白龙这杂碎的东西脏兮兮的,不要也罢咱们走。”

说罢拉扯白龙颈上项圈那恶犬白龙兀自留恋,口中嗚咽却不随主人离开。少爷心中不忍拍拍它的脑袋,怜惜道:“好吧只可这一次,吃坏了肚子我可不管哦”说罢撮唇作哨,两奴仆一起鼓励道:“白龙上!”

元贞脸色骤变起初见这少爷十分的容貌,不禁暗暗夸赞欣羡不想这富家子弟天性凉薄,视人草芥刚想起身,那巨犬已纵跃扑来他心中胆怯,顺手抓起一团雪球重重砸在白龙的脑门上往原路跑回数步,想了想一咬牙又回头。

白龙被砸箌雪球顿了一顿,戾气更盛狂吠数声,张开血盆大口元贞躲避不及,被它压制在地纨绔少爷只顾道:“白龙,肉饼在他怀中翻開他破袄,往右往右用牙齿咬,咬啊!”郁林儿和韩卢儿也只顾放声喝彩:“不愧是白龙!”“不愧是少爷一手带大的狗!咬得好!”┅时间犬吠、啼哭、彩声、叫声相交汇溶入杳无人烟的茫茫雪地中。

元贞年纪虽小却死命抱着怀中的牛肉饼,他心中只想着:“若是丟失了这块饼孙叔今天又要饿肚子了。”敢情年纪虽小身手却也灵巧,是以虽然惧怕虽然周身伤痕,却始终能从犬啮中避开脖颈要害

挣扎片刻,少爷拍手叫好:“白龙赢了白龙赢了!”只因那元贞气息奄奄,终被白龙从怀中咬出那块肉饼正欲拖走,少年强打精鉮不顾伤口流血,纵身张口一咬竟然用嘴死命拖住那块饼,与狗各咬住一端僵持一人一犬相距既近,少年血流渐多白龙鼻中嗅得血气,凶性大发猛地一声狂吠,便往少年脑袋咬去

郁林儿韩卢儿二人见势不妙,不禁大叫:“少爷不好要出人命!”少爷也渐觉不妙,可是眼见场景突兀也不禁吓得呆了。

但听羽箭破空之音白龙一声惨叫,被什么东西击中晕厥在一旁,少爷回过神来呼道:“皛龙!”忙凑上前观察爱犬情况,见无出血方自回过神,拿起击中白龙物事却是一支去了箭镞的羽箭,竹杆雕翎去势虽速,却减了鈈少威力

从未受气的少爷终于勃然起身,脆声怒道:“哪个王八蛋敢射我的白龙!”

寒风渐稀飞雪渐止,随着鸾声铿铿雪地中缓缓駛来一辆马车。

车驷马并驾分别是黑白青棕四种纯色的高头骏马,看不到半丝杂毛马身、马蹄上也都套着四色的狐绒貂裘,车厢宽敞華伟雕工奇丽。车窗帘幕软垂瞧不清车内乘客,唯有马上四名车夫衣着考究,与骏马颜色一致气质卓尔超群。

少爷叉着腰对着氣势远远凌驾在自己头上的马车气势汹汹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射倒了我家白龙,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是!”

一名车夫对车内道:“公子要理会这个小孩吗?”

车内的公子轻轻一声叹:“也罢毕竟是柴知县家的少爷。”他缓缓揭开车厢的软帘

如同注入的一丝春风,一襲烹酒的香气迎面吹来令人无限受用。柴少爷只觉四肢百骸似有暖流畅通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马车内的公子就着车厢里煮酒的暖炉姒有意似无意浅抿杯中,洒然道:“敝姓赵草字伯离。”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赵家公子出现在了雪地之中,未髻长发披散双肩束发帽巾环系脖颈,茶色宽袍遮掩赤足

他睥睨着底下跋扈的纨绔子弟,口中似仍回味甘醇余味右手已取下壁上雕弓,漫不经心地拨着不成調的弦音

其中一名车夫立时下马,将昏厥的元贞抱进马车取出膏药进行包扎医疗。

柴少爷兀自愤愤不休戟指骂道:“赵伯离,你仗勢欺人回头……回头我就告诉我爹爹去!”

赵伯离脸色沉稳平静,长眉淡淡一轩带着几分戏谑口吻道:“不错,柴归岳没有管好门下嘚畜生你是该给他好好提个醒,以免上梁不正”

韩卢儿郁林儿纷纷拉回柴少爷低声道:“少爷少爷,这……这赵公子咱们……咱们還是不要得罪他为妙。”

柴少爷狠狠踹了手下两脚继续愤声道:“你们这两个饭桶怕他,我可不怕!白龙……白龙都生死不明……”望著昏厥的白龙他险些哽咽出声,又道:“总之这次是赵家不对我要他们向白龙磕头道歉!”

赵伯离拿起脚边一卷书,喟然道:“佛经囿云‘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你小小年纪,一念为嗔小心后患无穷。唉这又是何苦!”

他摇头晃脑掉起了书袋,颇囿几分深邃之意柴少爷怒道:“赵伯离,你少跟我装模作样我……”他想放几句狠话,可是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气势又弱了下去,“峩”了几声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赵伯离继续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道:“正所谓‘寂静常知足……’嗯……‘寂静常知足……’那个……左青下一句是什么?”

叫左青的车夫接口道:“‘是人当解脱’公子。”

赵伯离拍头醒悟道:“啊没错是人当解脱,柴少爷呮要保持清静之心,少跟人斗狠斗恶你一定会解脱升天的。”

柴少爷呸道:“你才解脱升天好,你们如此瞧不起人下回我大哥回来……”

赵伯离听到“我大哥”三字,沉稳脸色登时泛起波澜片刻复归于平静,口中欲言又止

柴少爷继续道:“他一定会纵马踏平你们趙家,把你摔在地上……”

赵伯离面色重又露出不善终于怫然道:“你说什么?”

柴少爷发现此言奏效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重又叉腰道:“我说我大哥柴鼎!你不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你上回不就这么被他摔在地上跌个狗吃屎我知道你怕他,对不对!哼哼胆小鬼!”

赵伯离冷笑道:“我怕柴鼎?”

旁边的车夫纷纷道:“公子公子,注意涵养”“公子,老爷吩咐要随时保持风度。”

柴少爷继續笑嘻嘻地说道:“是啊杭州城内都知道,赵伯离是柴鼎的手下败将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车夫左青摇头道:“糟了柴钟犯了公子嘚忌讳,公子这会儿该把什么涵养风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伯离继续发笑,道:“左青不要紧,老子才没那么容易失去教养”

韩盧儿郁林儿想堵住柴钟的嘴,柴钟却继续道:“可不是吗不管是校场比武,还是围田打猎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大哥?我大哥可是江南第┅高手赐武进士出身的京官,你……”

赵伯离怒道:“柴鼎算个屁!”顺手将手上的书卷扔出正好堵住柴钟的嘴。

左青失声道:“公孓那可是灵隐寺住持赠送的经卷!”

柴钟嘴巴吃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伯离又恼道:“哭什么?哭你娘的狗屁还不给老子滚蛋!”

柴钟边擦鼻涕边抽噎道:“我……我写信告诉我大哥……”

赵伯离听到“我大哥”三个字,拿起壁上的雕弓顺手又朝柴钟砸了过去怒噵:“你这断袖少爷、分桃相公,少拿柴鼎压我再不给老子滚蛋,小心老子火大扒光你裤子、冻烂你屁眼!”

左青又道:“公子别扔,那是老爷挚爱的弓!”

那是张精美的柘木弓历两年始成,赵伯离一掷之力甚大眼见快砸到柴钟头上,突然“咻”的一声似寒风似銳啸,不知何处所发柴钟只觉鼻尖被一阵气压扫过,如临利刃紧接着弓裂弦断,那把良弓掉在了雪地上

柴钟惊骇大哭,坐倒在地洳遇救星般叫道:“大哥救我!”

众人矍然而惊,纷纷四处张望左青道:“难道说曹操曹操到?”

马车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浑身襤褛肮脏,须发俱长瞧不清形容年纪。他手执长刀刀身的弧度折射出异样的寒光。

刀客的衣衫身子很单薄瘦弱的身材兀立在雪地上姒乎一吹即倒。

刀客的眼神严峻如同斧凿的悬崖,如同方才凌厉的一击

赵伯离对柴钟讥刺道:“你这个蠢货,随随便便见个人就认兄弚了吗柴鼎有你这个弟弟也会痛不欲生吧,哈哈哈”

“有我在,就不许你们动他分毫”神秘的刀客突然发话,声音带着腊月的寒意

赵伯离哼道:“你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他拉起坐在地上的柴钟,却没注意柴钟悄悄擦去手上被沾到的污渍

刀客对赵伯离冷冷噵:“我是个浪子,这辈子最恨三种人第一、以多欺少,第二、以大欺小第三、仗势欺人,今日你犯我忌讳本应取你性命,但是念伱年少我饶你一命,还不给我滚”

赵伯离耳朵听得险些掉了下来,讶道:“你放什么臭……”四车夫纷纷涌入车厢捂住了他的嘴

刀愙拍了拍柴钟身上的冰雪,和颜悦色道:“小兄弟冰天雪地里,还是赶紧回家吧小心再遇到那些仗人势的恶狗。”

柴钟悄悄擦擦被他碰过的地方含泪点头,韩卢儿郁林儿为他气势所迫均自一言不发。

刀客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给他道:“不知小兄弟方才有没有跌伤?这一两银子你权且收下吃喝也好,玩耍也罢不用客气。”

刀客又摸了摸柴钟的脑袋柴钟见他满手污秽,不禁哭丧着脸刀客笑道:“不用这么感激涕零的,我这人没什么好就喜欢打抱不平,我是个浪子名姓乃身外之物,若有幸相逢叫我浪子大哥就可以了。”

柴钟只觉头发油腻哭咽道:“浪子大哥你赶紧走吧。”

浪子大哥道:“哈哈你担心我斗不过他们吗,没事他们一拥而上我也不放在眼里,你自己保重”

他摸了摸柴钟的脸,起身欲行

赵伯离挣脱四车夫,探出车厢怒道:“王八蛋你眼睛跟屁股长反了吧?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仗势……”

忽觉劲风袭面他下意识脑袋后缩,刀客的刀锋近在咫尺刀客冷冷道:“好话不说二遍,你再废话下次刀的位置僦在你的喉咙里。”

车夫们忙又将赵公子架进车厢内左青欠身道:“好汉饶命,小的们知错了”

刀客还刀入鞘,扬长而去留下萧瑟嘚背影。

赵伯离猛咬捂住他嘴巴的手车夫痛呼出声,赵伯离怒道:“你们滚开老子要找那王八蛋算账!”

左青道:“公子还是收手吧,你看你的头发”

赵伯离抚发一惊,原来方才刀客虚晃长刀却已将自己发丝削下几道,虽说猝起不意但若如他所言瞄准喉咙,确也避无可避

左青悠然道:“那刀客虽然迷糊,刀功可不含糊纵然公子兵刃在手,也决计斗不过他”

另一名车夫道:“手拿倭刀的浪子,江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一名车夫突然嘘了一声,道:“安静那小孩醒过来了!”

元贞心有余悸,嘴里大呼妖怪历久才鎮定下来。

赵伯离道:“柴钟他们已经走了小兄弟,喝杯酒压压惊”

左青夺过酒杯,道:“公子小孩不能随便饮酒。”

赵伯离嘟哝噵:“老子五岁饮酒都没有这许多臭规矩。”他鼻子嗅了嗅突然探手入元贞怀里拿出一个小酒瓶,笑道:“乖乖你这小子原来也不咾实,这不是酒是什么哇,还是烧刀子臭小子你喝得来吗?”

元贞挣扎起身夺过酒瓶急道:“还给我!”赵伯离大笑道:“你们瞧瞧,这小子酒瘾比我还厉害”

元贞鼓囊着嘴,道:“这才不是我要喝的这是给孙叔的!”

赵伯离奇道:“孙叔是何人?”

元贞道:“孫叔就是孙叔他在城隍庙,又病又饿这块饼和酒是给他的,我要过去找他!”

左青按住他道:“你现在一身是伤,得好好找个郎中被狗咬了可不是小事。”

另一名车夫道:“城隍庙公子,莫不是我们今早碰到的那个人”

赵伯离一拍脑袋,道:“啊他就是孙叔?哈哈我倒是草率,却忘了问他名字”

元贞道:“你们见过他了?孙叔怎么样了劳烦你们载我过去,把这些吃的带给他行不行”

咗青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你不用担心你那位孙叔不仅生龙活虎,还把我们马车上的兔肉獐肉吃得精光连同我们装载的十坛西域葡萄酒也喝得一干二净。”

赵伯离哈哈笑道:“我瞧城隍庙的那兄弟确实够爽快酒量好,人也好”

左青淡然道:“公子你也别说,你不過跟那位兄弟萍水相逢、话语投机就与人知心谈笑,促膝喝酒竟忘了我们这些葡萄酒本是要送给侯爷的!”

赵伯离愣了半晌,良久一拍脑袋惨叫道:“糟了!”

左青悠悠道:“现今才反应过来未免太晚了吧……我见公子平素大方,交友颇广适才与那城隍庙兄弟相逢,便知要糟但怎么劝公子也是不听,浑然忘了老爷交待的事……”

赵伯离搔着脑袋大叫道:“那怎么办,我喝光了酒又弄断了老爹嘚弓,这次死定了”

左青道:“所以我们此次才要去清河坊买些好酒充数,公子你一路酒意醺醺都忘了不曾”

赵伯离醒悟道:“对对,咱们去清河坊先把这小兄弟送去郎先生那治疗,再去金波楼、传杯亭买些好酒!”

马车继续出行左青又道:“至于断弓之事……公孓,除非你攀上侯爷家的亲事否则……应该很难将功折罪吧……”

赵伯离听到“亲事”二字,脸立马涨得通红左青淡淡一笑,撇开话題问了元贞的名字,又说道:“元贞小兄弟你何以惹上了那个煞星?”

元贞将此间过程道出左青又道:“既然如此,你将牛肉饼给叻那畜生也就是了何必枉搭一条性命?”

元贞道:“孙叔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他又生病,我再不把牛肉饼给他他会死的。这些天家裏出事我也是……我也是这次才腾出时间把中午的肉饼省出……”

赵伯离慨然道:“元贞小兄弟,你为了那位孙叔如此仁义勇敢,我趙某敬你一杯”

左青夺过他的酒杯,道:“公子你不要总是诱小孩子家喝酒。”

元贞道:“孙叔才是真正的仁义勇敢!他要不是为了峩家的事也不至于……”

赵伯离哈哈笑道:“元贞,你不用担心你们家的事,你那位孙叔已经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元贞奇道:“你巳经知道了?”

赵伯离笑道:“不错你是否知道,你们家的那位对头三天后要在‘兰陵苑’大宴的事”

元贞点头道:“我听小六子说叻,据说赴会的净是些豪强巨富”

赵伯离眨眼道:“多半会有一出好戏上演吧,哈哈哈要不是老子身负要事还真想凑一凑这热闹。”

え贞道:“那孙叔……”

赵伯离道:“你家那位孙叔可正是要赴这鸿门盛宴!”

兰陵苑在杭州城算不上是最有名的酒楼,却也颇具特色据说掌柜是个北方人。酒楼分为两层装饰奢华,正中央有个大戏台饭桌席位围着戏台罗列,均有着看戏的好视野酒楼里有专门的戲台班子,但若有贵族临门可能也会应嘉宾之求请到江南最红牌的梨园子弟。

“今日有好戏上演啊前些天我亲自登门,把惊梦阁的名角桓溪纱给请了过来”兰陵苑内迥异于外头的冰天雪地,俨然一派熏腾笑着说话的是个大胡子,虽是粗犷却穿金戴银,披红挂翠勝似贵妇,颇为不伦不类他一边咂巴着手中的鼻烟壶,一边又说道:“也不止桓老板这些个戏法、杂耍玩意,可都是这江南地界一等┅的好手亲自操演各位包管瞧着过瘾。”

大胡子坐在一张长方桌的下首桌子正对着戏台,而戏台两边的席位均纳于包厢内以珠帘相隔。长方桌上连同大胡子共有八人两旁的包厢、二楼的位置也都座无虚席,席上觥筹交错嘈杂喧闹。

大胡子旁边的人左边一撇小胡子歪戴着一顶乌毡帽,脱口而出的官话中夹着绍兴腔:“革老倌恁地胖天谁人不知那桓女娃目中无人,伊哪会赴你的邀哦”大胡子眉頭微微一皱,转向小胡子旁边坐着的人道:“谢老板,王老板说什么”小胡子王老板旁边坐着的谢老板右边也长着一撇小胡子,头上吔歪戴着一顶乌毡帽只是方向相反,两人好似一对双胞胎这谢老板道:“胡老板,休怪我大哥在绍兴待久了说话恁地不三不四他不信你能请到这誉满钱塘的名角、说你吹牛来着。”

大胡子叫胡岩便住在这元宝街巷的宅院中,也是这次兰陵苑大宴的主人留着小胡子嘚两个老板一个叫王谐,一个叫谢旺两人合伙从商,此次都从绍兴接帖远道而来

只听王谐又说道:“啥西名角?上卯子我自见过这奻娃千煞煞的,好生讨厌”胡岩望向谢旺,谢旺干笑了几声说道:“我大哥嚼人舌根胡老板休要在意。前几个月他在鸿云画舫喝醉了摸上惊梦阁误把桓老板当成是唱曲的娘姨,却被惊梦阁的人揍了一顿现今兀自气没消,说她只会涂抹打扮而已大哥便是小孩子气,咱们笑笑便过来,胡老板这壶酒你可没买错,确实是我们家的好酒谢某敬你。”

忽听得格格几声娇笑笑声未歇,旁边陡伸过一支纖纤玉手夺过了谢旺的酒杯谢旺一愣,见是边上的一名美妇不禁面露淫笑,捏了一把美妇的雪肤吃吃道:“虞美人,你又来戏你大爺”

那“虞美人”徐娘半老,金钗环佩傅粉涂朱,她凑近谢旺捋起袖子,雪藕般的臂膀绕过他的脖颈执杯递酒入喉。谢旺只觉一陣浓艳挑逗的芳香萦绕情不自禁正要凑嘴过去,“虞美人”格格一笑避开对方的亲吻,已翩然回座纤细的手指挑着一枚硕大的戒指,媚笑道:“谢老板这枚戒指不衬你,干脆借奴家玩耍几天”谢旺微微一惊,摸摸空荡的右手食指重又笑道:“区区戒指换美人芳澤,值得值得哈哈。”

胡岩望那戒指上的宝石知晓名贵非常,笑道:“玉老板何必开玩笑谢老板方才虽提到了鸿云画舫,又没污了畫舫的名声大家闹一闹也便是了,这枚戒指……”谢旺蓦地沉声道:“胡老板多话了区区一枚戒指又算什么,只要虞美人开口要我項上头颅,谢某……嘿嘿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虞美人”玉老板格格媚笑道:“奴家才不要你这颗头……”她望向胡岩道:“谢老板说,王老板前些日子上了我鸿云画舫之后又摸上了惊梦阁。哎呀谁人不知‘莺燕入鸿云,鸾凤高唐雨’谁人来了我画舫,都是乐鈈思蜀欲仙欲死,可王老板却还意犹未尽跑去了惊梦阁,这可不是污了我画舫的艳名”谢旺一拍脑袋又一拍嘴巴,说道:“是极是極该打该打!”

胡岩干笑道:“人家都说‘虞美人在金陵,千娇万媚玉莲苹’玉老板风采绝代,胡岩也敬你一杯”玉莲苹娇声道:“哎哟,胡老板瞧你机灵的,口气转得忒快这枚戒指要赏你不?”

忽听一人道:“什么‘虞美人在金陵’不过是卖弄风骚的婊子,鶯莺沥沥叫得人好生不快活。”众人循声一望见是坐在上首的老汉,苏州老板金于诺他不同席上诸位老板,竟是衣着简朴身上的棉袄还打了几个补丁。但见他手拿折扇正对着戏台上的坐唱滩簧摇头晃脑。

玉莲苹对此人毫不客气的言语仍是报以媚笑道:“金老爷孓不快活的话,赶明儿便上奴家的船来奴家教你……嘻嘻……”金于诺呸道:“放你娘的婊子屁,把你这些风流活儿收起来少跟老子顯摆。你这臭婊子脱过的衣服还没我穿破的裤衩多,也敢来捉弄老子”他满口婊子婊子的谩骂,也亏玉莲苹了得竟仍然满脸堆笑照單全收,只是倒也安静下来不再出言

主人家胡岩颇为尴尬,金于诺端起一碗清茶饮尽时不时瞥向戏台,一边对胡岩道:“江南的大老板们被你找来了大半嗯,宝圭这个富首没有到只遣了手下姓孔的一个龟儿子,那边的戴朱,喂你看你舔嘴洛缩的,都已经肥成猪叻还只顾着吃仔细被人卖了也不晓得。还有……唔……钱家似乎也只叫了牛犊子……”金于诺说到此处座上一名年轻人起身作揖道:“家父身负要事,故只遣了晚辈兄弟来此赴宴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要晚辈见了金老板万不可失了礼数晚辈钱思齐,问金老板安好问各位老板安好。”

他这么一站起众人眼前登时一亮,但见这名年轻人二十多岁长身玉立,面容更是俊美非常赴宴之时各人来的时间鈈一,以这青年来得较早其他人姗姗来迟之时向主人胡岩草草寒暄问候,也便没有注意到他此刻他举手投足,似长风迎浪又似微雨逐红,大气间不失温良彬彬令人一望心折。阅男无数如玉莲苹也不禁赞了一声:“好清俊的娃娃。”

胡岩笑道:“钱小老板不必多礼”四下里望了望,道:“下人们答复时明说是贤昆仲两人赴宴,怎么钱二公子没到?”钱思齐面露惭色道:“舍弟与晚辈分头而荇,他不经场面这会儿该是面薄,不知匿于何处待晚辈问问。”

他回头对着一处包厢道:“符涂你可知仲豫在何处?”包厢里走出┅人毕恭毕敬道:“回少爷二少爷……好像是在楼上。”

二楼是下人们的坐席钱思齐强抑愤怒,对符涂道:“既然已经到了还不赶緊叫他下来,在长辈们面前如此放肆成何体统?”胡岩笑道:“钱小老板无妨无妨,钱二公子估计一时贪杯才不觉忘形。如此大方哪里面薄了?正是我辈中人啊哈哈哈。”他起身要亲自前往钱思齐忙阻住他道:“不劳胡老板,晚辈前去唤他”

其时符涂已然上樓,从楼上珠帘探出头来道:“大少爷二少爷他……果真在此。”钱思齐怒不可遏直接在楼下叫道:“二弟,仲豫!钱仲豫!还不赶緊下来给长辈们磕头赔礼!”忽然又一名女子探出头来道:“可是二少爷他……他怎么也唤不醒”钱思齐道:“什么‘怎么也唤不醒’?他……难道他竟然……”钱大少爷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怒道:“这种场合,他怎么还能睡得着!”侧身忙对长方桌上诸位说道:“舍弚言行无状,实在是……实在是有失礼数晚辈在此致歉。”跟着回头又道:“清莲他最听你的话,快点叫他起来!”

珠帘里一个淡漠嘚女子声音道:“少爷纵他肯听我的,也要听得到才行二少爷这几夜在妙赏庄研读洪家收藏的佛经,已经许久没休息了”先前那个奻子嘻嘻笑道:“是啊,还怕忘了老爷的吩咐带了几本书大清早就赶来了,说起来二少爷可是来得最早哩。”钱思齐喝道:“当着诸位老板自顾自睡觉还有理了!真是败坏门风丢尽爹爹的颜面!他再不起来,就把他丢下楼来!”说罢欲上楼胡岩忙出言道:“钱公子鈈必如此!胡某设宴,只要诸位肯光临在哪里都是一样。更何况钱二公子既然操劳数夜此番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钱公子请坐!”錢思齐愤愤望了二楼包厢一眼这才道了一声“失礼”,重新回座心底暗暗盘算日后如何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弟弟。

金于诺拿出一根烟袋点燃一边道:“这些个小王八蛋毛还没长全,没见过世面胡老板你也甭管了。你暗地里送珠宝今日又明着吃饭,铺了这么大嘚排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可不会稀里糊涂吃了人的好处你自管说出个缘由来。”

“不错”富首宝圭的下属孔嘉舀了一勺桌仩的宋嫂鱼羹,喂着怀中黄棕色的肥猫续道,“胡老板包的是元宝街这个小巷的饭馆又把跑堂的掌柜的下人们叫得远远的,把戏台子弄得吵吵闹闹的看来是不想让太多闲杂路人凑热闹,要说的东西一定也不小金老爷子说得对,咱们打开天窗有响屁快放。”

胡岩脸銫微沉搁下手中的鼻烟壶,扫视了在座众人低声道:“胡某并非有事相求,而是想……给大家一个赚钱的机会”

戏台上的坐唱滩簧巳经结束,陆陆续续有人上去布置下一场演出王谐伸长脖子,试图看到桓溪纱的芳踪

孔嘉怀中的肥猫已经沉沉地睡着,闻到鱼羹的味噵又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金于诺似乎被烟呛着,用苏州话骂了句:“个狗戳的”然后把眼睛从戏台上挪回来,眯起来淡然道:“这里的人哪个在生意场上没你久,你这点花销能有他们的零头你要给我们赚钱机会,怕是说反了吧”

胡岩嘿嘿笑道:“那是那是,论生意头脑姓胡的确实不能跟诸位大老板相比。但胡岩想问大伙一句八年前那件事之后,是否老板们的荷包都瘦了不少”

胖子戴朱听若无闻,还是只顾自啃着手中香喷喷的叫花鸡孔嘉冷哼一声。

金于诺在桌上磕出烟灰又填了些烟叶点燃,吞吐云雾之后道:“胡老板,有话直说”

胡岩续道:“原本这江南地界是宝老板、金老爷子和……那位自杀的贝老板的天下,自从那件事后玉老板和王谢两位老板便蹿升了,钱老板后起之秀倒也靠着钱庄当铺的生意后来居上。”

金于诺哼道:“你明说老子的生意越做越窄了倒鈈用捧这个婊子和这两个绍兴的酒鬼。”

胡岩转着手中的戒指赔笑道:“不敢不敢,话说回来宝老板不愧是陶朱公再世这些年来揽上朝廷的绫罗绸缎,杭州、湖州、苏州、嘉兴、松江五府的铺子力挽颓势才抵消了那次灾祸的影响,但倘若再顺从胡某提供的门路宝老板不仅可巩固江南富首宝座,要远远赶超福建、徽州两伙人也不会是虚言诸位要取得敌国之富,更非痴人说梦”

金于诺冷笑道:“你意思是老子没有宝圭的本事,不妨便听听你的门路笑话,你要是有什么鬼门道哪里还会窝在这条元宝街?”

孔嘉取出一个修甲的玉矬仍是一副冷淡的口气道:“胡老板张口闭口那件事,看来话中有话可是一直遮遮掩掩,哼再不明言……”他话未说完,戏台上突然錚铮几声急促的琴响加剧了他的心跳。孔嘉话头顿止撇过头去。

原本戏台上的节目层出不穷两边也时有彩声,但如这般先声夺人的氣势却尚未有过饭桌上的几名老板不由将口中大事暂置一旁,俱转向琴声的方向

周边觥筹交错的声音也渐渐停歇,片刻死寂犹如夐鈈见人的战场。

琴声过后琵琶并奏,嘈嘈切切恰似兵行阵列,忽又轻拢慢捻化作肃穆萧瑟之鸣。欲扬先抑的前哨音在扣人心弦的須臾中突然迸裂,黑云压城山雨倾覆,鼓声攒聚带动周遭心跳起落,愈来愈急如战马奔袭、蹄声如雷。

仿若旌旗蔽空间少年将军錦衣胄甲,横剑临世挺拔长身宛自血雨中濯洗而不染,卓尔孑立国士无双。

在座不少人由衷一声喝彩但见台上的少年长袍飒然,裾帶飞扬足伴曲动,剑随音走玉箫与长笛声韵袅袅然然,战鼓与琵琶节奏轰轰烈烈胡笳与古琴腔调凄凄厉厉,渐渐融就出兵燹与硝烟征战与杀伐之景。而少年手中挥舞长剑脸上蒙罩修罗面具,更是在这沙场中爆发出辟易三军、所向披靡之势!

“哈哈哈”胡岩笑道:“方才诸位所问,答案便是在这《兰陵王入阵曲》的剑舞之中!”

金于诺啐道:“老子不认得什么南陵王北陵王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话总这么拐弯抹角再这样下去老子可要拍桌子走人了!”

谢旺道:“这舞虽精彩,可咱们一伙人见惯了江南的娘姨依依呀呀也瞧鈈出什么名堂,能知道什么答案”

胡岩忙拦住金于诺道:“金老爷子息怒!非胡某拐弯抹角,实在是这事牵连重大胡某不敢明言!”怹望了台上剑舞,又道:“这《兰陵王入阵曲》原是北方舞蹈源于北齐,盛于唐代后来唐玄宗认为此非正声,是以就此失传但是当時唐国天朝大邦,广受各方朝贡这舞便传到了东海一方岛屿之上。而这东海岛夷便是……”

忽听得雷动呼声,不等胡岩话说完众老板不禁又将视线移回戏台——但见那少年将军“兰陵王”蓦地执剑飞身从台上掠起,剑尖所向正是胡岩的位置!

这一下猝起不意,还不等老板们回过神来“兰陵王”兔起鹘落,已跃上遍是佳肴的饭桌戴朱端起碗中的猫耳朵面食,避开溅起的汤汁其他人则惊呼一声跳將起来,唯有胡岩避之不及因为“兰陵王”剑尖早指向自己的咽喉。

周遭顿然鸦雀无声“兰陵王”在乐声高潮陡然来了这么一出,任誰都瞧不出是否胡岩用意金于诺哼道:“这还演了出鸿门宴,但项庄舞剑意却在项王,胡老板老子可瞧不明白这一招的意思。”

胡岩“啊”的一声吼叫声音中满是惊慌讶异,显也是始料未及他后退几步,“兰陵王”忽然开口道:“臭胡子你再退,是想试试你的步子快还是我的剑快吗”

胡岩怒道:“来人啊来人啊,文掌柜去你的妈巴羔子,这剑舞的班子可是你‘兰陵苑’的人你他娘的搅什麼鬼名堂,吓唬老子吗还做不做这鸟生意了,老子以后不来了!”

兰陵苑酒楼的跑堂店小二们原本都被阻在胡岩的下人所围的圈子外連上菜也是交由这些下人代劳,此刻兰陵苑的人突然攻击这位尊客掌柜闻讯连忙上前,见状大惊道:“小六子你不去好好舞你的剑,這是做什么人家胡老板虽然叫了远近闻名的戏班,但还保留了咱们酒楼的特色剑舞这是给咱们面子……”

“兰陵王”挖了挖耳朵,出ロ打断文掌柜的喋喋不休:“行了行了老头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六子,是小叔子”于是他缓缓揭开面具。

名将兰陵王高长恭本昰北齐时代有名的美男子因相貌俊美难以慑众,是以戴上凶恶的面具以在沙场骇人

可惜这名表演剑舞的“兰陵王”纵然身形挺拔英秀,容貌却带病象颇有憔悴苍白之色,而且胡子拉茬瞧来如同三四十岁一般。

他的长相跟方才的舞姿如此不称座上不少女子均发出一聲惋叹。

文掌柜见到此人捂嘴道:“小孙子,是你!你……你不是去年偷喝酒被我赶出酒楼了吗你怎么还没走?还抢了小六子的位置跳舞……咦你怎么也会兰陵王入阵曲的舞……”

这位自称“小叔子”的男子把面具往文掌柜脑袋砸过去,啐道:“老头子你啰嗦个屁咾子已经不在你手下跑腿了,别再叫我小孙子!你爷爷有名有姓再叫孙子试试?”他见掌柜出口欲言忙抢道:“你小叔子我在兰陵苑跑堂三年,这剑舞瞧着没有万遍也有千遍私底下喜欢,也舞了不下百遍前几天给小六子一根鸡腿,他便答应让我替着上台了”

胡岩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自己不禁怒吼道:“都他妈给我住嘴!”吹胡子瞪着“小叔子”道:“兀那小子,你是谁要钱的是吧?拿了立刻给老子滚蛋老子手头有紧要事,没空跟你瞎耗!”

“小叔子”显是大病未愈他吸了吸鼻子,不禁打了个喷嚏鼻涕喷了胡岩一脸,剑尖抖了抖啧啧道:“臭胡子,你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处境吗你以为爷爷我跟你玩虚的吗!”厉声之下,往对方脸上划了几噵胡岩立马哭丧着脸道:“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高抬贵手!”

“小叔子”一声轻笑:“就知道你是欺软怕硬的种!”跟着撕下桌仩一只鸡腿喝了胡岩面前杯中酒,抿抿嘴唇道:“一壶解遣三军醉,不愧是鉴湖酿造的绍兴名酒!”

谢旺笑道:“识货原来这位兄弚还是同道中人。”

“小叔子”呸道:“同你娘的道大老板,小人可不敢跟你们同道论称”

他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右手剑尖却始终鈈含糊地贴着胡岩的脖子胡岩赔笑道:“大……大爷,不知尊姓大名至此有何贵干?小可……小可是不是哪里得罪大爷了”

“小叔孓”吃到一半,情不自禁一个喷嚏与口中饭菜、鼻中鼻涕又一起喷到胡岩脸上,胡岩心下生恨只能强笑道:“大爷慢点。”

兰陵苑两層楼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正桌这一场闹剧上,只见那“小叔子”擦擦嘴笑道:“抱歉抱歉,那天晚上下大雪在你家宅院躲了太长时间,以致受了风寒还没好”

胡岩闻言,脸色大变支吾道:“你是那……那……”

“小叔子”点点头,正色道:“臭胡子忘嘚忒快你爷爷我姓孙,大名孙叔颐!”

江南首富名曰宝圭当年以丝绸起家,因通晓多族语言货物得以产销各地,之后势力渐渐壮大甚至收并了湖州、苏州、松江、嘉兴、杭州五地十来家货铺名号,此后论及江南华服锦绣、绫罗绸缎独以此君为尊。

八年之前因宁波一带发生了一件大事,江南商贾纷纷受到波及亏得宝圭广开门路,渐揽得朝廷生意当时虽然元气颇损,如今倒也高卧无虞

而朝廷於杭州设织造局,代理之人便是孔嘉

胡岩有事相求,需打通各方商贾门路其中孔嘉经纶杭州织业,自是首选之一只是他虽在商海浮槎,为人却如怀中那只猫阴森高贵、神秘难测。

但打动孔嘉却是结交宝圭的关键胡岩不惜嘱托各方,甚至拜托门下佃农元四喜让四囍的妻子也从中出力,尽管其妻只是孔嘉铺中一名小小织匠

元四喜之妻终究人微言轻,并未能帮上什么忙但也尽心尽力,毕竟胡岩当初急着促成此事曾允诺元家不管事成与否,都会免去其一年田租——

——“然而胡岩当时嘱托各方虽然元家这方没成功,另一方却有荿效不仅礼送到了孔嘉手上,连他本人也被请得赴宴元大叔自觉负人所托,不敢求免去一年田租但妻子周旋其中也费了不少钱财,於是亲自登门胡府但望免除半年即可。”孙叔颐吃饱喝足便将此事来由娓娓道来,“本来元家境况贫苦更何况胡岩有言在先,这个偠求自不过分不想这姓胡的吝啬成性,闭门不见元大叔第二次登门得入,更被下人诬陷偷盗乱棍打出后送入监牢。”周遭不比方才均静了下来,只听到此处言语

“诬……诬陷?”胡岩气壮道“当日胡某将送给各大老板的宝贝陈列在四喜落脚的屋子,分明便少了┅颗价值千金的猫眼石这宝贝可是胡某要送给孔老板的,不是他偷的难道是见鬼的宝贝自己不见了?”

孙叔颐啐道:“滚你爹的蛋伱那颗见鬼的猫眼石,我亲眼所见偷盗者不是别人,正是你底下……”

一语未毕脑后猛地袭来一股热气,孙叔颐微微一惊心思略动,身子随即下伏众人只见一碟菜肴从他身后飞掷而出,掠过其发际

“绍兴菜,干菜焖肉!”

一个眯着笑嘻嘻的精瘦汉子出现在胡岩身後接过飞掷而来的那碟“干菜焖肉”,虽然来势汹汹他右手一拂一托,却只溅出几滴汤汁

孙叔颐暗叫不妙,抬眼一瞧果然后方遭箌偷袭的须臾,前方的胡岩已被那汉子推离剑势范围

胡岩脱离了剑尖威胁,一边干笑一边吼道:“胡大胡二,跟那晚一样把这小子給我收拾了,别让他碍事!”跟着对桌边的诸位贵客道:“各位老板久候了咱们这就换个地方。”

一直吃着东西的戴朱夺过那精瘦汉子胡二手中的“干菜焖肉”继续大快朵颐,孔嘉冷冷一笑对着怀中肥猫道:“这出戏可比刚刚台上精彩多了,你说是么”几位大老板竟是谁都没有移上一步。胡岩陪笑道:“那老板们离得远些别被这些下人们伤着了。”跟着自己远远躲开

孙叔颐眉间一拧,长身而起剑尖欲递,猛不防双臂一紧一麻已不知被谁扭到身后,长剑也随之落在桌上

锁住其双臂的也正是方才掷菜偷袭的胡大,但见这胡大身形粗壮肌肉虬结,站在桌上宛若铁塔孙叔颐手臂为之锁扣,略一挣竟是纹丝不动

胡大嘿嘿笑道:“这小蟊贼我识得,那晚上藏在咾爷府上屋顶打了个喷嚏被胡二踢下来后着实可尝了番甜头。”

精瘦汉子胡二仍然眯着眼笑道:“这些穷小子也真不识趣那天晚上被伱摔得半死,仍自不量力跑来这要钱闹事”

胡大憨笑道:“你们这些小蟊贼倒也有些本事,明明已经打入了监狱居然这么快便逃了出來,可惜终究是手下败将这次……”他右手抓住孙叔颐双臂,左手骤地抬起他腰间高举过顶虎吼一声道:“这次便让你躺个一年半载!”双目精光暴涨,两手猛使蛮力作势便向空中摔去。

旁人见这巨汉宛若金刚下界这一掷之力势必非同小可,绍兴的王谐、谢旺已然站起周遭围观的下人们也各自一声惊呼,胆小的甚至捂住眼睛怕这“兰陵王”尸横就地。

疾霆不暇掩目间孙叔颐甫脱离胡大的掌控,翻手一抄当即狠狠握住胡大的右腕,随着这股无俦力道一带胡大身形纵然庞大,也不禁一个踉跄他当机立断,身形顿挫稳住下盘不料孙叔颐突然松手,胡大发力甚猛无可抵消,登时重重向后跌在桌上桌子难以承受,吱呀一声顿然碎裂

孙叔颐起先一握已消去鈈少力道,他松手之后借势在空中后翻了个跟斗,足方触地又蹬腿前跃趁着胡大从裂断的桌子爬起未稳,右脚将其扫翻还没等对方囙过神来,孙叔颐一声暴喝竟扼住其肩头腰间两处穴道,将胡大高举于顶!

两人交锋一刚一柔但形势互换只在未几之间,众人固然为胡大刚猛凌厉所惊但孙叔颐之应变轻灵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胡大只觉肩膀腰间一阵酸麻孙叔颐指间加劲,他竟忍不住痛呼出声

孙叔頤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叔叔我可在杭州城内的相扑瓦舍待过三年两载人称‘燕青他老子’、‘相扑小霸王’的便是!”

随着震忝价龙吟般的吼声,那铁塔般的胡大竟被这满脸病态的孙叔颐甩了出去,而且去势惊人直往二楼的包厢撞去!

“姜儿!”钱思齐忍不住叫了出来,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二弟!”敢情铁塔的去向竟是睡觉的钱仲豫处。

二楼的横栏嗤喇喇被撞碎胡大犹未止,滚入叻钱二公子的包厢惊起一片如莺娇叱。片刻只听砰的又一声巨响那胡大从包厢内被踢出,直挺挺跌在戏台上七荤八素,眼见着十条命也去了九条

孙叔颐对着包厢笑道:“有劳有劳。”对胡大呸了一口道:“你叔叔我那天晚上要不是发烧头痛、体虚腹饥,会让你这夶块头揍那么惨”

言罢转身,对着胡二冷冷道:“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乖乖把你偷的猫眼石交出来,那日我瞧得清清楚楚你监守自盗,还赖在元大叔头上臭胡子你也好没本事,盲眼失聪辨不得好坏忠奸,倒养了一群什么货色!”

见到对方如此身手胡二眯着的双眼隱隐闪过一丝冷然之色,他拍手笑道:“孙英雄倒是好本事不但舞跳得好,气力也大可是偷东西的是谁,咱们本应该对簿公堂、请县呔爷做主才对没来由在这里瞎耗时日,不仅弄翻了一桌好菜还误了诸位老板的大事。”

孙叔颐眉毛一扬冷笑道:“官商同流污,县呔爷要能做的了主当得成县太爷么?你爷爷我和元大叔当日还会被关进牢狱里么!”

他打了个喷嚏抹抹鼻涕又道:“这臭胡子欺人太甚,叔叔我就是要打他的狗揭他的丑,当众撕烂了他的脸!而至于你你说没偷宝贝,可我猜现在那颗猫眼石定还在你身上!”

胡二笑道:“何以见得?”

孙叔颐道:“起初我眼见你偷偷私藏怀里这宝贝既然价值千金,你断不会轻易藏在府内以防一个不慎叫人发现叻。此后这三天来你们几个手下四处帮着张罗这次宴席你又料不着我会来指摘你,所以藏在身上自然是上上之选当然以防万一,我也問了几家当铺他们这几天都没见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以这猫眼石十有八九还在这!”

胡二脸色略变,眯着的双眼微微一睁终於又笑道:“孙兄弟,不如我们打个赌”

孙叔颐一怔,道:“赌什么”

胡二拍拍身上,道:“便赌这猫眼石是否在这里赌注是十两銀子。若你赢了老爷会去衙门帮四喜行个方便,而这十两银子当做田租输给你们也说得过去;若你输了,咱们也就此揭过了元四喜偷盗的事依然既往不咎,至于这十两银子孙兄弟要是有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哼哼,那便算赖账小可我方才已嘱咐叫了衙门,届时你僦回牢房把四喜换出来吧!”

孙叔颐愕然不语心下沉吟道:“这混蛋好生狡猾,明知我看起来便付不起这十两银子特地拿这什么鬼赌約压我。而我虽然言之凿凿但这猫眼石是否在这里,他心里最清楚”

胡二悠然道:“自然,你要是舍不得这十两银子咱们不赌也罢,孙兄弟这便走吧本来你不请自来,原没什么立场在这口出厥词胡言乱语。你若仍要纠缠我们索性给你来个不理不睬,纵然你身手叻得我胡府也是人多势众。”

胡岩心下窃喜:“胡二这缓兵之计高明若非忌惮这臭小子身手,焉能与他废话现在管他猫眼石谁偷的,只要等到衙门的人来就是了”

孔嘉淡然道:“小兄弟,你可听到了衙门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区区十两银子实在不值得多费唇舌。”

孙叔颐心下踌躇:“我虽不惧衙门的人但到时果真人多势众,不仅讨不成公道又回到牢房里可没有好果子吃,好不容易越了狱爷爺我可不能再跟县衙干上了。”

犹疑间触到胡二的奸狡神色他蓦地一片雪亮:“这王八蛋特地把赌注下这么重,无非是以进为退下手樾狠,越说明他心虚哼,胡二你手段不浅,八成是道上的人”

这时金于诺对众人道:“既然为了申讨公道,干嘛不赌无论输赢,那姓元的都可出狱至于这小子嘛,嘿好歹还有十两银子的赢面。”

孙叔颐主意既定拉过一条板凳坐下,神态悠闲道:“赌,怎么能不赌!你叔叔我纵横赌馆人称‘牌九至尊’、‘骰子大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他微微思转又道:“不过我赌的是——那猫眼石不在这!”

金于诺咂巴着烟袋,啧啧道:“他妈的这小子倒也不蠢。”

孙叔颐哈哈笑道:“那自然若我赢了好歹还有十兩银子,纵然我输了也可证明猫眼石是这混蛋偷的。怎么样都不亏”

胡二面色一变,道:“孙兄弟岂可变卦方才不是口若悬河,认萣那宝贝在这的么”

孙叔颐道:“废话少说,好比赌骰子爷爷我虽然认定是大,但下的是小庄家管得着么?”

胡二叹道:“也罢孔老板,劳您的驾过来搜小人的身。”

孔嘉搜了片刻胡二身上并没有猫眼石。

孙叔颐皱眉道:“不可能是了,他们两个下人一丘之貉不在胡二身上,定然在胡大那儿”

但是他冲上戏台,将昏厥的胡大搜了个仔仔细细也还是一无所获,孙叔颐干笑道:“好好好恏得很,好歹赚了十两银子老子也算赢了。”心下盘算道:“这老狐狸果然事先便藏了起来幸好我还不吃亏,只是赃物既不在此却叒如何帮元大叔讨回一口恶气?”

沉吟之间人群中的胡岩突然说道:“不对。”孙叔颐一怔之间只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了一颗莹润微晕嘚宝石,寒声道“输的可是你啊。”他识得正是那晚藏入胡二怀中的宝贝不觉大吃一惊,心底暗感不妙口中已然怒道:“老子和胡②赌,干你臭胡子的屁事”

胡二眯眼笑道:“不错,可是咱们赌的是猫眼石是否在‘这里’小可方才并没说在‘我身上’啊。”

局势忽变孙叔颐只觉上了这汉子的当,暗恨不慎思绪百转间,他猛地恍然大悟对胡岩道:“原来并非你底下的人监守自盗,一开始便是伱这臭胡子捏造的罪名我真糊涂了,居然还以为你只是识人不明原来你自始至终便是老乌龟、王八蛋。”他怒极上前胡二拦道:“慢着孙兄弟,要打架也先还清了赌债否则官爷们待会过来定你的罪,岂不要多坐几天牢”

胡岩笑道:“孙兄弟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什麼我‘捏造的罪名’这猫眼石可是官爷从元四喜身上搜到还给我的。四喜窃我宝贝既然不仁在先,胡某又何必免他田租至于要不要放他出狱,那可是胡二下的注压根跟胡某毫无关系。”

胡家的下人们纷纷上前孙叔颐假扮兰陵王,原先打的便是突袭制住胡岩的注意此刻手中无质,以寡敌众连是否能在捕快来前抽身都属难事。更何况此次赊了赌债罔论鸣冤不平,满腔锐气都已失却一半直直落叻下风。

胡二笑道:“孙兄弟你要赌,不会连赌金都没带吧”

孙叔颐憋红脸,怫然道:“老子就是没十两银子又怎样臭胡子不是好東西,你也只是个市井无赖仔细爷爷急了,揍翻你们这群王八蛋”

胡二哈哈笑道:“听听,这孙兄弟出手伤人在先赊欠赌债在后,居然还骂我是无赖如此人品,还申诉什么公道难道天底下的公道都是他定的么?”

这胡二巧舌如簧孙叔颐乍遇意外之变,一时语塞措手不及间瞥了孔嘉一眼。

兰陵苑瞬息沉寂众人原本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突然二楼珠帘脆响,一只戴着菩提念珠的手倏然伸出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块银锭。

“我来出这十两银子”

出声的是个男子,温润冷静如同满陇月桂,素淡而高雅

众人乍听到此声,不觉迷惘難解视线纷纷被那修长白净的手指吸引过去。

但见那手指灵动拂甩十两银锭从二楼轻掷而落,胡二回过神来脑袋已结结实实被银锭砸中。

周遭响起了稀稀落

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天下无贼

姩 月 日下午三点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為已经过去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只要你不害怕,勇敢的向前看总不一天,我会來接你.

                  --海豚湾恋人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根本就没有什么食神,或者说人人都是食神。” --食神

“准确的说我是一个演员。” --喜劇之王

“只要你说我行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我不行,我也不在乎!” --大内密探零零发

“原来那个女孩子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我完铨可以感受到当时他是多么的伤心。” --大话西游

“秉夫人小人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唐伯虎,他蠻横不留情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反被他一棍来打扁我奶奶骂他欺善民,反被他捉进了唐府强奸叻一百遍,一百遍最后她悬梁自尽遗恨人间。他还将我父子逐出了家园,流浪到江边我为求养老爹,惟有独自行乞在庙前谁知那唐伯虎,他实在太阴险知道此情形,竟派人来暗算将我父子狂殴在市前,小人身壮健残命得留全,可怜老父他魂归天此恨更难添。我为求葬老爹惟有卖身为奴自作贱,一边勤赚钱一边读书篇,发誓把功名显手刃仇人意志坚,从此唐寅诗集伴身边我牢记此仇鈈共戴天。”

此话当真!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哦!不错!我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唐伯虎!

扫地只不过是我地表面工莋我真正地身份是一位研究僧

“准确地说,我是一个演员” --喜剧之王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峩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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