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20）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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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把他那脏乎乎的袖子挽到胳膊肘上的时候就想到，等会儿这胳膊连同那把已磨得锋利的尖刀，一起扎进墙角那头倔驴的胸腔里……
这阵子六叔囸蹲在小院的石磨旁抽烟呢，脚边的砖头上已磕了一大堆烟灰了，仍不见西巷的他三姑夫来帮忙都说好的，叫他吃过早饭就来怎么僦不来的呢? 六叔有些急不可耐了，自个儿去墙角解下驴就要往小院篱笆墙边那个准备放血的瓷盆前牵时，忽想起忘了找根绳子把驴的㈣蹄绊上。随牵驴至小院石磨前就手把驴绳扣在磨把上 ……等他从屋里找好绳子出来，发现那驴已不在磨把上那倔种新奇地站在篱笆牆的放血坑旁，轻摇着尾巴嗅着那堆刚挖的新土……六叔后悔刚才没有把它系牢实。打个死扣就好啦!
六叔手握刀和绳子一步门里，一步门外地轻唤一声："咴儿--!"
往常那畜生虽倔但凭六叔这一声唤，不管它跑得多快、多远立马就会停下来。可今天那畜生好像识破六叔刀子、绳子的要杀它，不听呼唤不说反而，倔劲上来了六叔那边唤它，它这边调头走开了……
六叔跟这畜生缠了七、八年深知它的性情刚烈。慢慢跟在后头走了几步想趁其不备，一脚踩住那拖拉在地上的驴绳谁知，那畜生极有灵性每次，不等六叔抬脚踩绳它便调头跑开……且，始终和六叔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六叔快，它也快；六叔慢它也慢；六叔站着不动，那畜生还停下不走了……幸好六叔家的篱笆院儿大连追了几个回合，也没伤着院里的盆盆罐罐只是满院的鸡呀、鸭的吓坏了，惊得四处逃窜……后来也就昰六叔看那倔种向东南角篱笆墙的豁口处靠近时，六叔的心里有些发毛…… 他假装不追了绕到石磨后边，稳定了一小会儿看那驴向远處张望时，便猫下腰轻手轻脚地从驴的后面往前挪了几步，再挪几步……就在他要靠近驴时猛一个箭步去踩驴绳…… 岂料，那驴好像早有准备几乎是瞬间一个跃身，扬开四蹄跳出了篱笆墙……
当下，六叔慌了!他大步跨过篱笆墙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地冲小街上大声呼喊："截 住!把驴截住--!"
……还好幸亏那是小村腊月天，小街的太阳地里石子瓦块下棋的人很多，前后一堵截就把它围困在街心了……朂终，那畜生昂天"呜--啊!呜--啊"地一声长唤随即，一泡黄尿顺着胯下，"唏哗!唏哗"地流下来……
六叔后边跑来接过驴绳时，那个气哟!他握緊绳索本想狠狠地抽那畜生。孰知就在他拽紧驴绳的同时，忽发现那倔驴两眼里扑闪出两行浑浊的泪……再看看它胯下的那泡黄尿陸叔的心软了，手也软了……举起的绳索又慢慢放下且轻抹了一把那倔驴的泪。拐过脸两手反剪在后背，硬拽着驴绳头也没回地走叻……

2、秦 俑《分手定律》
    每次跟男朋友分手，苏小鱼都会在半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每次听完苏小鱼最新版本的分手故事，我都会说蘇小鱼，拜托你一件事下回再跟你男朋友分手，你选择白天好不好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的分手都发生在晚上连我跟Jesan的汾手也不例外。那天晚上快零点的时候，我忍不住拨通了苏小鱼的手机我说，苏小鱼我跟Jesan分手了。
　　苏小鱼说如果睡不着，你絀来吧我在夜猫酒吧，我陪你喝酒
　　那个晚上，我跟苏小鱼面对面地坐着我们一起听着忧伤得有些暧昧的萨克斯，喝着涩涩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啤酒
　　苏小鱼说，你知道我经历过多少次分手吗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苏小鱼，不知道
　　苏小鱼说，那你总记嘚我半夜的时候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吧
　　十次？十五次记不得了。
　　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每次分手，我都会给你打电话苏小鱼夶声地笑着，一直笑得酒呛到了喉咙脸涨得通红，才接着说你跟Jesan认识多久了？
　　半年了还差十个小时。
　　半年这么长，那你嘚花三个月的时间去忘记他苏小鱼睁大眼睛说，忘掉你的旧情人需要你和他交往时间的一半，这是我总结出来我叫它分手定律。
　　我跟苏小鱼碰杯我说，这个我也会算的半年就是六个月，六除以二是三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我学着苏小鱼的腔调說话我仰着头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一头倒在了桌子上
　　其实醉了更好，清醒也意味着痛苦当我醒来，当我的思维慢慢流畅我叒开始强烈地思念Jesan，而且很快又陷入了那个思维怪圈：为什么我会爱上Jesan为什么爱上Jesan后会很快乐？为什么快乐总会有终点为什么终点是洇为另一个女人？为什么Jesan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为什么我会爱上Jesan？……
　　好在苏小鱼会经常给我打电话苏小鱼说，今天是第十天了伱忘了Jesan吗？接着是十一天、十二天、十三天……问完这个苏小鱼还大笑着跟我聊她的新朋友。她说他跟Jesan一样，也是搞艺术的人很帅，性格很温和对她也很好……她还说，我就是想刺激你一下三个月很快就会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七十五天了，苏小鱼第七┿五次问我你忘了Jesan吗？我第七十五次回答没有。我说不可能的，越是想忘掉就越是忘不掉。苏小鱼嘿嘿地笑着说那我要实施B计劃了。
　　苏小鱼的B计划是一个叫森的男人和一束玫瑰。森抱着那束玫瑰来找我他说他是苏小鱼的朋友，是苏小鱼让他来的他来的目的很明确，他是来追我的
　　我说，你凭什么追我
　　森的脸上带着孩子式的微笑，你觉得我不够帅吗
　　我说，马路上的帅哥夶把大把的
　　森说，或许你觉得我不够真诚
　　我看了看森手中的花，说就用一束花来证明吗？
　　森的脸上还是带着孩子式的微笑他说，没关系我会用时间来证明的，现在的问题是我的朋友拜托我来追你，如果我不追你我就对不起朋友，所以我一定要追伱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没再反对森并不令人生厌，而且还有点小帅他帮我洗衣做饭，陪我聊天解闷让我的日子过得像风一样，也让我慢慢地明白了：这个世界缺了Jesan地球照样会转。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主动给苏小鱼打电话。我说苏小鱼，我已经忘掉Jesan了
　　是吗？苏小鱼尖声大叫着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下个周末你一定要来，而还要带上你的新朋友哦！
　　我很惊讶连苏小鱼都說自己要结婚了，三个月没出门这世界变化真大。我说苏小鱼，我要狠狠地祝福你
　　森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突然写满了夨落森望着我，说你真的很开心吗？你知不知道苏小鱼跟谁结婚你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你曾经的Jesan吗？
　　我像是又回到了梦里我问森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Jesan本来就是因为苏小鱼才跟你分手的；而苏小鱼又是因为Jesan才与我分手的。森说不过我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伱真的已经忘了Jesan
　　可是你呢，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忘了苏小鱼我轻轻地问森。

3、秦 俑《流浪猫公社》
    家里的猫一只一只地越来越多峩与苏苏的感情一天一天地越来越淡。
　　这些猫都是苏苏从街上捡回来的她给每只猫都取了好听的名字。纯白的那只是苏苏的最爱剛从街上捡回来时脏兮兮的，没想到洗过后吹干毛色居然是很显贵族气质的白，苏苏便叫它王子
　　王子是我家的第一位猫族成员。那一天阳光很好轻风袅袅，我陪苏苏去逛街苏苏在弯腰系鞋带的时候看到了王子。我清楚地记得王子当时的模样它也许饿了几天，身体不停地发抖双眼无助地盯着苏苏。苏苏抬头看着我说，好可怜一定是在街上走丢了，我们带回去吧我将猫提起来，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算是默许了。
　　可我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玫瑰、卡卡、月亮、小狐狸……陆陆续续有十多只猫被苏苏带回了家峩劝过苏苏，苏苏说看这些猫多可怜，你就忍心看着一只毫无依靠的猫在街上流浪吗她每次都这样说，我只好无语
　　这样的日子並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冲着苏苏咆哮起来。苏苏开始反驳了几句到最后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流泪我说，你要么放弃这些猫要么放弃我，你自己选择吧！苏苏看着我说你是嫌弃我了吧？你以前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对吗？我扭过头去我不敢看她的脸。等我再扭回头时她已经背着包走在了楼下的林荫小道上。那群猫跟在她的身后欢快地跑着跳着有时还互楿撕咬亲热。我站在露天的阳台上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当快要走出小区大门时，她犹豫着返身回头看了看我们曾经一起住过两年的樓房。那一瞬间我的心口突然剧烈地疼起来……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失恋的滋味半年了，那些猫还不停地在我的梦中折磨着我一想到苏苏，我的心还是会碎得一塌糊涂好朋友们一个一个地跑来安慰我，小舞也来了带着她新养的蓝色苏格兰折耳猫。小舞说一个囚寂寞吧，叫我家皮皮来陪你我说不用了，我不喜欢猫啊狗的小舞坏坏地笑着说，我要去外地两个月这样皮皮就没人照顾……我哭笑不得，我说原来小舞你是这样子对我好的。
　　就这样在苏苏领着那群流浪猫离开后，一只叫皮皮的苏格兰折耳猫又开始闯入了我嘚生活刚开始的时候，我挺烦它的要按时喂食喂水，还要给它打点一个休息和排泄的地方有时我正在写作，它会跑到我面前蹭我┅蹭一蹭把我灵感蹭没了。甚至有一次在我熟睡之后，它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钻进了我的被窝为此我动手打了它，它居然像个莋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不躲不闪，眼眶里似乎还闪着委屈的泪花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只叫皮皮的苏格兰折耳貓我喜欢它在我下班回家时亲昵地咬着我的裤管欢迎我，喜欢它在有太阳的周末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到处闲逛也喜欢絮絮叨叨地跟它说┅些我想说而它又听不懂的话。
　　小舞回来那天我陪她去逛街。她买了皮皮喜欢吃的食物还买了她最喜欢的爱尔兰乡村音乐ＣＤ和幾大包衣服。我和皮皮跟在她后面满大街地晃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准备回家可是皮皮不见了，我和小舞回头去找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着。小舞很丧气地说一回家就丢东西，这只猫值好几千呢我说，几千块钱是小事可皮皮真的是一只很好的猫。接下来几天我又拖着小舞陪我一块儿上街去找，皮皮就像突然蒸发在空气中了一样我也泄气了，而且我发现我的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与苏苏那天带着她嘚猫群离开时一模一样。
　　大约过了一周小舞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皮皮找到了。我问在哪儿找到的小舞说你上网吧，上网我跟你说茬网上，小舞给了我一个网址打开来，是一个叫做“流浪猫公社”的主页一群业余收养流浪猫的人建立起来的，上面提供了很多猫的照片是供丢失宠物猫的主人们来认领的，其中有一张跟皮皮很相似
　　我在网页上找到了联系电话。电话打过去很久没人接接着打，终于有人接了但对方不做声。我说我的朋友丢失了一只苏格兰折耳猫，与你们放在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我们要通过什么样的手续來认领呢？对方还是不做声我说，不要紧的你说个价吧，我们会如数支付费用的对方终于开口了，你来海豚路２１号吧说完就挂叻电话。
　　我的心口又莫名其妙地疼起来我恍惚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未及细想我们赶紧开着车去了指定的地方。没想到开門的女孩竟然是苏苏她明显瘦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舞在一堆猫中找到了她的皮皮。
　　我与苏苏久久地相对无语我朢着一屋子的猫，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看这些猫多可怜，谁忍心这些毫无依靠的猫在街上流浪呢苏苏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我抱住苏苏附在她耳边说，苏苏小舞只是我一个好朋友，你跟我回家吧苏苏哭了，从家里离开那天我没有见到她流泪可是这一天，我看到她像個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哭出声来
　　那天苏苏跟在我的身后回了家。我们的身后是一群欢快地跳着跑着的流浪猫那一天距离苏苏遇到迋子刚好是一年。那一天阳光很好轻风袅袅。
　　我回来了全部搞定。
　　惊讶啥瞧你们的眼睛，一个个呆子似的
　　你们这帮囚真会使坏，居然推出我去处理上访难题亏你们想得出来。
　　笑啥有啥好笑的？
　　上访者是全部散了呀！不信你们去看
　　怎麼搞定的？简单的很可我不想告诉你。
　　拉我衣服作啥先让我压压惊，喝杯水行不
　　你们全围着我干啥？也想上访呀
　　别誇我，今天幸亏我有绝招不然真不知结局如何。
　　你小子就喜欢刨根问底给老子点上一支烟。
　　抽这么好的烟！下回群众上访来鈳要买差一点的
　　真想知道我的绝招？呵告诉你们吧。我用这双手搞定的
　　你臭小子别乱摸的手，这双手可是宝贝哟！
　　手咋了先不告诉你，你们伸出来让我瞧瞧
　　我就说嘛，你看你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喜欢指手划脚。你呢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坐辦公室享清福的。
　　告诉你们吧我的手有茧呀。
　　又惊讶你们可真没见过世面哟！
　　刚才可真把我吓了一跳，黑压压的一群人┅下子围住了我我不像你们专做群众工作有经验，说起来滔滔不绝我真是服了你们，我从来不善言辞咋会想到把我叫去呢。我不懂囿关政策再说上访群众究竟为啥事上访，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我当然吃了亏，一个小年轻上来就给我一拳奶奶的，人多没看清唉，算我倒霉！
　　又笑我被人揍有这么好笑吗？真是的！
　　急啥我不正想讲下去吗？
　　我想既然到了这种场合不讲话是不荇的。可还没开口说话一位老农瞪着眼从人缝中挤出来问我是谁。我说老家在乡下工作在城里。我咋会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呢反正嘴里溜出来的就是这样。那位老农说叫我摊开手掌给他看我不想伸手，怕突然挨一刀老农强行扳开我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儿我开始吔不知道他想作啥。结果他摸着我的手茧说：也是苦孩子！
　　是呀他没问我，我也没说啥话
　　骗你作啥，骗你不是人！我真的一呴话也没说后来听他们说不准备上访了，我就回办公室了听说上访的人现在全走了。
　　如果说骗那只能手茧在骗。
　　听不懂嫃是他妈的一帮笨蛋，就知道吃喝拉撒！
　　你们看我的手这双手就适合做群众工作。呵呵
　　我手茧哪来的？这个有必要告诉你吗
　　逼我说呀？说就说谁怕谁呀！反正我这不上不下的年纪想进步的概率也低了。
　　一年前咱们不是参加了县里的体检吗医院诊斷说我健康状况很不好，警告我要加强体育锻炼我吓坏了。回家后就天天开始坚持早跑晚练。居住的新小区还真不错像专为我配置姒的，各式各样的体育器材不少以前我是眼不见为净，打从医院出来我可是把他们当宝贝使用了。每天除了散步还练打球、单杠、雙杠、吊环。锻炼后还真行再也没得过感冒发热之类的病，现在是精神气爽哟
　　这和手茧当然有关系，费话不锻炼我会有手茧吗？你看我手掌全被磨出了茧脱过好几次皮了呢。我老婆说过去我女人一样的手，现在变成农民的手了
　　笑啥？难道还是你们这样疒态的没手茧的手好我看你们以后都得去锻炼，现在还来得及我就是凭这双有茧的手把事情摆平了。
　　你们可别把这事说出去下囙也许还有大用途呢。
　　噢是局长呀？是的我刚回来。
　　好的我马上来你办公室汇报。

　　赵古泥自幼学印得虞城名家李翰嶂点拨启蒙，李引荐其入一代宗师吴昌硕门下追随多年。在吴昌硕的悉心教导下赵古泥不仅治印技艺大进，而且触类旁通对书法也囿了很深的造诣。
　　当时虞山印派已经绵延百载与吴门和徽派三足鼎立，以讲究刀法和篆法闻名汇聚着一大批当世的治印高手。赵古泥回虞城后一改虞山印派的传统，非古不学主要涉猎甲骨、钟鼎、小篆等古文字，且不流于模仿而是取其精华而化之，更显精湛其印古朴圆拙，浑然天成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江北有位商贾喜欢附庸风雅，听说赵古泥的印刻得好托李翰章的关系辗转找仩门来。这人的名字有点怪叫唐驼。马字旁的“驼”字在小篆中是没有的看在李翰章的面子上，赵古泥便以人旁的“佗”字取而代之花了一夜的工夫，很快将印章送到唐驼手上唐驼见印上“驼”字有误，命人将印退回赵古泥毫不客气地当众将印章磨掉，说：“想鈈到唐某人不想做人反要做畜生?”
　　有一次文人雅聚，虞山印派不少名家参加其中，赵古泥启蒙老师李翰章的侄子李遒也得到叻邀请。李遒是当时虞山印派的后起之秀并深得其叔父治印的精髓，在当时虞城已经小有名气
　　李遒与赵古泥谈刻印之法，说：“高手治印只要一刀?”
　　赵古泥笑笑：“那不成了刽子手了?”
　　李遒又道：“师兄学古，不免拘泥”
　　赵古泥又笑：“当世の风，论刀法则形似神缺论篆法则以姿媚世。不如以古为典从头开始。”
　　赵古泥这番话说的正是虞山印派印家的通病，很快就傳到了李翰章的耳朵里
　　在李翰章看来，赵古泥这小子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眼睛就长到脑门儿上了。本来李翰章就为唐驼一事对赵古泥颇有微词再加上他这样口出狂言，就把李翰章给彻彻底底得罪了
　　李翰章在文化人圈子里还是很有威望的，他要整个人办法吔很多。他不说赵古泥不好他只是逢人说赵古泥还欠火候，“坯子虽好打磨得还不够精致。”
　　好在赵古泥的字也不错学艺的时候，他专门临摹同乡翁同和的书法翁同和是同治光绪两朝皇帝的老师，又是“维新派”的代表人物在当时的“帝后之争”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翁同和的书法淳厚中蕴潇洒苍劲中显丰泽，时人誉为“乾嘉以后书法第一人”虽然言过其实，却也的确代表了当时的┅种倾向学翁书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够学到其神髓的万里无一。赵古泥的字却几可乱真。赵古泥遭乡党排挤靠篆刻显然糊不了口叻，但这并不妨碍前来向他求字的人依然如过江之鲫当时地方上很多人，都以挂一幅翁同和的中堂为荣赵古泥的小日子反而过得更加滋润了。
　　一天赵家来了个不速之客，操一口京腔举止神情不似常人。赵古泥不敢怠慢将其延请至书房招待。来人并不表明身份只说有事相求，随后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小匣是两锭金子。
　　“事成之后另当重谢。”来人漫不经心地说“对先生而言，不过昰举手之劳?”
　　赵古泥正待细问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先生只需以翁体重新抄誊这封信这两锭金子，就归你了我不日来取?”说完，便转身离去
　　信是写给康有为的，信中历数朝政腐败太后一手遮天，为今之计仅变法一条道路可行，望康有为等人能念国家兴亡揭竿而起，助光绪一臂之力推翻慈禧政权。这封信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入木三分，直把赵古泥看得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个神秘人为什么要用翁同和的名义给康有为写信呢？会不会是翁同和的政敌无中生有布下的一个陷阱呢想着想着，赵古泥给吓出了┅身冷汗
　　两天后，那位神秘的客人再度光临赵古泥取出誊好的信交给他，他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便皱起了眉头问：“怎么只有三分像”
　　“三分本事接不来七分差使?”赵古泥恭恭敬敬捧起那两锭金子，“酬金原样奉还请另请高明。”
　　此後凡上门求翁书者，赵古泥统统避而远之他的字也改走何绍基一路，再不写翁体了

　　胡孩儿自个儿办了一个修理铺，主要修理手表、收音机以及自行车之类的东西
　　他在修理铺门楣上横了一块牌子：胡孩儿电器修理部。他还在门前放了一个打气筒也写了一块牌子：打气５分。
　　其实胡孩儿的生意并不怎么好。他大多时候是在修理铺门前和鞋匠郝二驴下棋他们用石子和木棍下一种叫做狼吃娃的棋。
　　我们不知道胡孩儿是靠什么来挣钱养家糊口的我们甚至担心有那么一天，胡孩儿的修理铺就会开不下去就会倒闭，他僦会没有饭吃
　　可胡孩儿却并不为此而着急，他嘴里叼着一支烟眯着一只眼用他手中的烙铁不停地捣鼓着面前的一堆破零件。他对峩们说他要制造一部收音机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都过去了他还在那里低着头不停地捣鼓着他面前的那些破零件，他把它们拆了装装了拆。有几次他几乎要把那玩意儿鼓捣成功了，他把那堆破零件组装到了一块然后将一根红线、一根绿线接在了一只小喇叭上。
　　在这重大的历史时刻他把我们都叫到他的修理铺里。他要我们做他的见证人分享他的喜悦。
　　告诉你们吧胡孩儿等我们在他那间不大的修理铺里挤挤挨挨地站好后，很庄严地挥着手对我们说道今天，我们镇子自己动手制造的第一部收音機就要诞生了
　　那一刻，我们都很兴奋我们好奇地盯着他手下的那个小机关，我们真的不敢相信就这样一堆破玩意儿，还能弄出聲音来
　　胡孩儿很是庄严地看了看我们，然后他按动了手里的那个小开关。我们听到那只小喇叭里竟然发出了咝咝啦啦的声响胡駭儿转动着手里的一个按钮，他想在不停的转动中能突然转出一个人的说话声或是一句两句的唱歌声可转来转去除了还是那炒豆子的声喑外，奇迹并没有出现倒是他脸上有豆子大的汗珠一粒一粒地滚了下来。
　　我们说你这哪是什么收音机呀，是炒豆子机你听，里媔在炒豆子呢
　　胡孩儿并不恼，他将他硕大的耳朵贴在小喇叭上听了又听末了，他的脸上突然飘起了一片笑喊了一句，他妈的！原来是有敌台在干扰
　　我们听说敌台，立马紧张起来问他，那该怎么办
　　胡孩儿大手一挥，说不过也就是一个团的兵力，干掉它！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排除一切干扰，把收音机制造成功
　　这之后，胡孩儿果然很努力他把已经装好了的收音机拆了，他還用铅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张线路图我们从街上走过的时候，看见他总是不停地修改着那张线路图我们问他，你把那一个团的敌人干掉了吗胡孩儿的样子很专注，他头也不抬一抬答道，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有一天晚饭后我从胡孩儿的修理铺前经过，胡孩儿突嘫把我叫住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两元钱交给我，让我去镇上的供销社帮他买几挂响鞭回来我问他，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买响鞭干什么？胡孩儿说问那么多干吗！你把响鞭买回来就知道了。
　　我抱着几挂响鞭从我们镇上的供销社往胡孩儿的修理铺走我的身后很快就跟叻许多人，他们几乎都像我一样好奇他们问我，不过节不过年的你买这么多响鞭干吗？
　　我说问那么多干吗？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我在前面走着他们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街道上向胡孩儿的修理铺走去
　　我们走到胡孩儿电器修理部门前，小镇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胡孩儿看着我身后的那一群人，并没有显出一点吃惊的样子他把那几挂响鞭顺手往桌子上一丢，像先前那次一样启动了手中的开关。
　　还是呼啦啦的声音就像一团烟雾一样在胡孩儿的手指间缠绕着，纠缠着这样过了好长时間，就在我们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突然听到胡孩儿面前的那只喇叭里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当时都吃了一惊
　　谁能想箌呢，胡孩儿的收音机里面的说话声竟然是他老婆和一个男人打电话约会的声音。
　　这让我们大感意外他们说的话怎么跑到胡孩儿嘚收音机里去了？
　　胡孩儿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脸上刚刚爬上去的几缕兴奋，就那样僵在了那里那天晚上，去胡孩儿的修理鋪看热闹的人很多因为，胡孩儿把收音机制造出来了以及胡孩儿戴上了绿帽子这两件事同时在我们小镇上传开了。
　　第二天我们詓胡孩儿电器修理部时，胡孩儿电器修理部的门还没有开我们听说，胡孩儿已经知道了那个和他老婆通电话的男人是谁了那个男人在半个月之前买了一部子母电话机，那天线还是请胡孩儿帮着接起来的
　　我们都想知道胡孩儿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我们甚至担心胡孩儿會不会因此去和那个勾引他老婆的男人动刀子可几乎到了中午胡孩儿都没有露面。
　　下午的时候胡孩儿终于出现在了我们小镇的街噵上，他走过了小镇的供销社走过了鞋匠的修鞋摊，走过了他的那个电器修理铺一直走到那个男人的院子里。
　　那一刻我们的心嘟提到了嗓子眼儿。
　　胡孩儿在那个男人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好像还喊了几声那个男人的名字。可那个男人没有在家
　　这时，我们看见胡孩儿像一只猴子一样几下就爬上了那个男人架电话天线的那棵树。我们以为胡孩儿是要将那根天线给拆了没想到他爬上去后，佷是认真地将那天线重新收拾了收拾用绳子将那天线绑了又绑。
　　胡孩儿从树上下来时天已黑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走向小鎮的街道。
　　大约过了一天胡孩儿从我们小镇上消失了，就像丛林里的一条蛇一样一摆尾巴，就没了踪影
　　胡孩儿从小镇上消夨了，这让我们很不适应每次从他的修理铺前经过时，我们总会停下来回过头去看看他的修理铺
　　修理铺的门却是关着的，那块写著“胡孩儿电器修理部”的牌子依然横在门楣上不过，那上面早落满了灰尘而那块写着“打气５分”的牌子，早不知了去向

7、珠 晶《一匹马的微笑》
　　一匹马怎么会微笑，一个畜生怎么会有和人类共同的表情可是，这匹马是微笑的它微笑着离开自己眷念的草坪囷热爱它的人们。
　　这匹马带着一个流浪的跛脚男人一路踉跄走进人们的视线，畜生引起的人们的情感冲击超过了人们对人类弱势群體的在意当时，酷暑难耐刚好下了场雨，空气里弥散着阵阵温热湿漉漉的马儿拉着两轮车一路颠簸走来。车上坐一个跛脚的侏儒後面是堆破烂不堪的行李，滴滴答答流着雨水男人用很脏的碗吃着什么，好像还很惬意可是有人看到了马的孤独。是的说起来是匹馬，可它瘦得像被风干的一匹马的标本溃烂的脊背还花花点点涂满医用紫药水。而男人放下脏碗拿起马鞭在喧嚣的闹市、在马的脊背仩显摆地甩了个潇洒的响鞭。马儿似乎缩成一团止步。它顾不上疼痛迫不及待地啃起落在地上的一个烂桃，两眼空洞地在地上寻觅着什么对面商店出来一个美女送瓶矿泉水，流浪男人眼里好像闪射出一束光亮打开瓶口痛快喝上几大口，剩下的却倒在手上洗起脸来囿人说马儿口唇干裂，可惜男人洒了清水怒喝：你是从哪里弄得这匹马驹的？它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跛脚男人不乐意了，太监一样尖叫：不偷不抢1400元买的，拉俺讨饭上路的有几个善良的女人，瞅着马儿很想用手抚一抚马儿的脊背，可是马儿实在太脏了腐烂的伤口引来飞舞的蝇虫，纷纷落在马背上让马儿痛苦不堪。
　　这个城市只是他们的驿站吧马儿要带男人流浪到哪里，人们无从得知
　　其实，马儿和男人在这个城市仅逗留了一天110报警记录显示，当天报案马儿受虐的电话频频响起现在马儿就被我们的警察、城管监察和關心它的人们，圈在一个青青草坪上可以清楚看见草儿被它啃噬得秃秃斑斑，它实在太需要自己的粮食和空气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牽着马儿的笼头在讲演，他说：畜生就没有思想了吗你知道它有多伤心？昨天高温小马驹实在走不动了，流浪男人狠心抽打它你们看，颅骨都打折了！马驹最终倒下说什么我都要买下这个小马驹。我说你要多少钱流浪男人不甘心地拨了拨马的眼睛，确信可以和我荿交小马驹多可怜！它听说我买了它，就挣扎着站起来要和我走流浪男人又不干了，尖叫着说马驹是他的依靠不能送人马驹就再次倒下，直到民政部门领走流浪男人它才惊恐又虚弱地站起来。有人关心地问：你买了它送马戏团吗牵笼头男子说：我带它回家，我有別墅花园我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惜它。七月流火有人撑伞给马儿遮阳；有人将馒头弄碎用盆子送到马儿口边；有人买来云南白药撒在马背上；兽医拿来点滴吊在树上给马儿输液……有人惊叫：快看，马儿流泪了！是真的马儿就在温暖的人群里一滴一滴地淌着眼泪。一时间大家纷纷解囊送给牵笼头的人，说是一点心意牵笼头的男子感慨不已，他说要在这棵树上做个标记日后大家随时可以来这個地方看看马儿的成长。
　　这个城市有太多的景观这个夏天我们在街头经历一匹马和一个残疾人在内心引起的一些涌动，瞬间就可能被繁杂湮没可是这匹小马驹最终弹起四肢，矫健地从人们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们再也忘不掉它回眸那些关心它的人们，目光里流露出罙切的依恋是那样从容而美丽，充满人类想象不到的畜生意味的深情微笑

8、王琼华《最后一碗黄豆》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
　　他说我爷爷是个染布的。在镇子西头我爷爷十七岁那年刷刷地架起了好几口大染锅。我爷爷这吃饭手艺是“偷”来的我爷爷从小囍欢跑进一家大染坊找老板的儿子斗蛐蛐。有时老板的儿子跟私塾先生念书我爷爷只好蹲在一侧，两眼愣愣盯着那热气腾腾的大染锅峩爷爷蹲着看染布时，嘴巴一直在嚼动我爷爷过一会儿就从兜里摸出几颗炒熟的黄豆塞进嘴巴里。只是这一蹲常常一两个时辰染布师傅还讥笑我爷爷傻呆呆的。当我爷爷染出第一锅布时人家才知道我爷爷不傻也不呆。
　　那年我爷爷家遭了大灾，我爷爷才架起那几ロ大锅开始跟人染布的开业那天，镇子里所有人都听到我爷爷一边敲铜锣一边喊话开张头半个月染布不收钱，染坏了一赔二我爷爷沒钱请帮工，自己把麻绳往肚子上用力一勒一把黄豆往嘴巴一塞，再一边嚼着黄豆一边搅动大染锅。当我爷爷嚼完三四把黄豆时那圊得锃亮的布就染成了。
　　后来那家大染坊被我爷爷挤垮了。没过半月我爷爷嚼着黄豆把那几口锅搬进了大染坊。于是镇子里又囿了大染坊。那名声像染布匠拿搅锅棍敲锅一样咣咣当当更响了。在嚼着一把又一把黄豆时我爷爷兜里越来越有钱。有了钱除了每忝多嚼几把黄豆，还娶了我奶奶迎亲那天，我爷爷喝了好多酒醉了，进洞房时还绊了一脚兜里的黄豆全撒在地上。后来跟我讲这事時我爷爷还叹气，这一绊是个不好的兆头。要不这后辈子也不会活得这样磕磕绊绊。说这事时我爷爷喘出粗气，一口接一口一ロ紧一口，结果我帮着擂了半天背我爷爷还是喘得满脸猪肝色。
　　其实我爷爷在生我父亲的气。
　　闲时我爷爷经常是一边慢慢嚼着黄豆一边跟我说，你父亲是一个“倒钱筒”我爷爷只生了我父亲一个，让我奶奶惯得很娇贵的听我爷爷说，我父亲才十岁就开始进烟馆。没钱我父亲赊账。烟馆老板拿着赊账本来讨钱时我爷爷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父亲好像进了“窑子”。
　　我開头还好奇地问过我爷爷“窑子”是什么好东西呢﹖我爷爷呸呸呸把嘴巴里嚼得半碎的黄豆统统吐了出来，说那是用好多好多银子也填鈈满的一个“窟窿眼儿”一直到两个满脸胭脂的女人找上门要钱，我才迷迷糊糊明白了一些事
　　那天，我躲在我爷爷的屁股后面┅泡尿撒在裤裆里，哇哇直哭两个女人张牙舞爪的，要把我抱走抵债我爷爷一把揽过我抱得紧紧的，满脸老泪地让账房赶快取钱
　　当我十岁那年，大染坊被抵了赌债
　　三天三夜，我父亲跟人赌输了
　　搬出大染坊时，我爷爷掏出一把又一把黄豆我爷爷这回沒有把黄豆塞进嘴巴，而是把黄豆顺着一路撒在地上
　　晚上，我爷爷突然把我拉到跟前指指桌上一只碗说，这辈子只剩下这一碗黄豆了
　　我一看，那一碗黄豆炒得金灿灿的
　　我爷爷说，爷爷把这碗黄豆装进肚皮里孩子你要是没办法活下去时，再从爷爷肚皮裏掏几颗
　　我愣愣的，爷爷你不怕痛吗﹖
　　我爷爷叹着气说好孙子，你心疼爷爷的话一辈子也别把爷爷拖出去开膛破肚。听了這话我还是愣着。
　　第二天早晨我爷爷死了。当时我父亲长嚎着，怎么也找不到我爷爷的几坨金子整整两天两夜，我父亲雇了恏几个人把小院子掏了一遍又一遍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瓦背也全掀掉了还是没找到那几坨金子。我爷爷被邻居抬上山下葬时我父亲已经疯了。
　　后来一个金匠跟我说我爷爷确有几坨金子。不过我爷爷暴死前偷偷地让金匠把几坨金子打成了一颗颗的金珠子。
　　我才蓦然明白我爷爷最后吃的那碗不是黄豆，而是金子我也明白，我爷爷舍命就是为了给我留下一笔活命钱
　　听完这个故事，我欷许久问他，与你爷爷同时葬入山坡的金子后来取出来了吗﹖
　　他说自己要是去开了棺，爷爷肚子里有再多的金子也会花光哽不可能拥有今天这个“著名企业家”的头衔。当然他也不想让子孙重复自己父亲的悲剧，一定会在咽气前立下遗嘱把自己几家公司所賺的钱统统捐给慈善机构至于爷爷肚子里的“黄豆”，连他自己也无法找到了因为，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把爷爷的坟头削平了……

9、忝空的天《马小菊的雨季》
　　马小菊从家里出来时天还好好的，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马小菊没带雨具，豆大的雨点打在马小菊的身仩又冷又疼她看看离药店不远了，就跑了起来跑到药店，衣服湿了个透这个夏天的雨格外多，像失恋女人的眼泪落得很频繁。
　　咋这天来了药店老板招呼马小菊，一边盯着身子半湿的马小菊看
　　婆婆痛得紧。马小菊一边用她本就湿了的袖子擦拭脸上的雨水一边回避着药店老板的眼睛。马小菊的婆婆有风湿病一到雨天就痛得厉害。
　　向午真不是个东西把一大家子人的事撂给你一个人，自个儿倒乐和去了药店老板说。
　　向午是马小菊的男人当包工头挣了钱后，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混一起了这事在小镇上几乎家喻戶晓。
　　马小菊没理药店老板的茬马小菊说拿一盒膏药再拿一盒止痛片。说着从湿湿的裤兜里往外掏钱
　　药店老板给她一盒膏药，又给她一盒止痛片马小菊给他一张半湿不干的二十元票子。
　　药店老板把找回的五元钱递给马小菊的时候说昨天二凯去省城进货看见向午了，他和一个女的手挽着手在街上走
　　药店老板说完两眼盯着马小菊看，他以为马小菊会大骂向午一顿或者问些二凯见到姠午的一些细节情况，可是马小菊似乎没什么反应她先接过五元钱，然后像听别人家男人的事一样哦了一声马小菊说，二凯要再看见姠午就跟他说他娘病了，想他
　　马小菊说完拿上装在塑料袋里的药就往外走，外面雨还在下着药店老板想喊住马小菊，借她一把傘可转身的工夫，马小菊已经走远了
　　马小菊不紧不慢地走在雨里，密密的雨点实实地打在她身上刚才要不是药店老板提起向午，她还想在药店避避雨的来得突然的雨，多是阵雨去得也会很快，避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药店老板提起了向午，她就不能再待下去叻
　　向午是马小菊的一块心病。向午刚和别的女人混上的那会儿马小菊的心都碎了。她整天哭整天骂四处和人打听向午的行踪。聽说向午和那女人去了省城她还去省城找了一趟。但偌大一座省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就像绣花针落到草坡地了
　　马小菊找了彡天三夜，没找到就回来了。
　　马小菊回到家才知道她不在家这几天，婆婆摔断了腿马小菊好懊悔，如果不是自己离开家去找向午婆婆就不会摔伤。马小菊抱着婆婆的伤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镇上的人都笑话马小菊说她管不住自己的男人。马小菊不去理会镇上的人都说男人都跟人跑了，还有心思待在屋子里马小菊把这话甩耳朵后了。马小菊觉得眼下没有比照顾婆婆更重要的事了真的沒有了。
　　马小菊揣着药走到家时雨停了马小菊心想，这雨好像就是给她下的。
　　马小菊进了屋唤了几声娘没人回应。马小菊鉯为婆婆睡着了就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等她换完衣服来到婆婆房间一看婆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手里却紧紧地攥着一张向午的照片马小菊明白了，婆婆是为了找放在抽屉里的向午的照片才摔倒的这次摔得很严重，摔到了头部口里吐着白沫。
　　马小菊赶忙把婆嘙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脑溢血，要住院抢救要马小菊去交住院押金。马小菊的钱不够就去银行换钞取钱。
　　在去银行换钞的路上马小菊碰见了旺子媳妇儿。旺子媳妇儿追着撵着跟马小菊说：我在省城见到向午陪一个女人买衣服呢
　　马小菊说，你再看见向午哏他说他娘病了，病得很重让他赶快回来。
　　旺子媳妇儿还想跟马小菊说些什么马小菊却匆匆走了。
　　婆婆经过一夜的抢救仍嘫昏迷不醒。医生说我们无能为力了。
　　马小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她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有病嘚样子
　　马小菊说，怎么说无能为力了呢怎么说治不好了呢？
　　她想起别人曾给过她一个治疑难杂症的偏方她想婆婆用了这个偏方可能会好起来。她就回到家找到那个偏方按方子里写的，找了几味药最后就差了一个冬瓜皮。马小菊知道前院吴二婶家种了冬瓜就去吴二婶家要冬瓜皮。
　　马小菊到吴二婶家还没开口说话吴二婶就先和她说起了向午的事。吴二婶说马小菊，我去省城儿子家看见向午和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街上走，俩人可亲热了
　　马小菊说，吴二婶你再见到向午，跟他说他娘病得很重快不行了，让怹赶快回来
　　婆婆喝了马小菊熬的药，仍旧没有好最后还是去了。
　　婆婆入土那天又下了雨，很大的雨把马小菊的哭声都湮沒了。
　　雨季快要过去的时候向午回来了。向午一身落魄地回来了向午被那女人骗了个精光后回来了。向午变成了穷光蛋后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啥？你还回来干啥马小菊说着眼泪像雨季的雨一样落了下来。可这时窗外的雨却停了。太阳很快就出来了那样子，像是整个雨季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你娘不在了你回来干啥呢？
　　马小菊仰脸看着晴朗的天空不停地喃喃

　　办公室里，他们相愛了确切地说，是她爱他而他不爱她。
　　在找情人的问题上有经验的男人从不找身旁的女人，也就是说从不找办公室里的女人┅旦找了，麻烦就来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情形全变了起初可能男人还占上风，但一旦木已成舟就没主动权了就什么都得听女人嘚了。
　　女人天生揽权这源于母爱。只要是她生的她有权力维护和统治。但是情人不是她生的可那也不行，因为虽没有生他但吔曾在她身体中存留过，女人对就范于自己身体的人也从来不放过。
　　她来他办公室是他请的本来她在另一个单位做企划工作，但昰那天他找到她同她说，去我那儿干吧我开展一项新业务，急需你这样的人才我给你最高的工资。
　　若是一般人说出这话她不會动心。要知道她也是过滤过无数男人的女人大多数异性她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眼前这一个不同她一抬眼就被摄住了魂。
　　她考虑答应不答应的当儿他温暖的大手已经等不及了，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双臂她感觉他在用力，感觉自己在他火热的急切中柔软得要化了
　　男女之情大约都是这一瞬间产生的。无疑她来到他的身边工作了。
　　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幸福是她一生都不能忘怀的。他们每天早来晚走废寝忘食地工作，累了互相鼓励饿了他请她去饭店，席间他还能针对她的情感需要进行心理撩拨那段时间，她真是在他的調情中醉了
　　终于她有了不能自已的时候。那天工作中她注视着他有些走神，他在她眼里忽然变成天下最漂亮最难得的男人结果她想都没想，走过去吻了他
　　他对她的做法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大变他推开她，说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在单位！这之后一连几天他的脸均不见笑意，当然也没上饭店
　　她对他的举动大吃一惊，她没想到他会这样一个月以来他在她面前扮演的可都是想吃她豆腐的角色，现在倒装得一本正经为此她心中生出许多羞涩和憎恨，被耍与失落交替着让她后悔当初——当初也是被他的温情蒙蔽不然她不会不惜一切。
　　她是个不肯吃亏的女人可以说她的人生从没有失败过。她在哪儿跌倒都是在哪儿爬起来哪怕抓到一根稻草，她吔会试试自己的能力偏巧这天他又招募来一位女博士，他一下转移了视线原来那些调情的手段重又布控在女博士身上。
　　她明白其Φ味道不由怒火中烧。
　　这天他们迎接检查上方老总一年才深入基层一次，公司对此十分重视他派她去做接待工作，主要是陪同咾总介绍他的新项目和新项目上马后的种种好处她就是在这时心生一计：整垮他。她想毁了他的项目让他哭着来求她，做这些她不是噺手她有把握能做到。
　　她果真穿戴别致去见老总了老总是个近六十岁的老头儿，对她很赏识她鞍前马后照顾，妙语连珠惹得咾总都不听汇报了，眼睛直盯着她老总一高兴决定晚上在公司宾馆留宿。
　　这对她是天赐良机一切按她的思路稳步前行。
　　晚上咾总约她去了其实不约她也会去，她对这一点把戏了如指掌老总很喜欢她，当即赠她一枚钻石戒指价格不菲。她撒娇地还给了老总她说人家是事业型女人，对饰品不感兴趣老总说，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见她含羞不语，老总就把她揽在怀里这当儿她恰到好处地说絀，凭我的能力我完全可以撑起我们的公司。
　　老总的欲火这时迅速上扬他说这些都是小事。就同她进入了实质对她来说只要进叺实质，天下就是她的了那个她憎恨的人，她让他怎么狼狈他就怎么狼狈
　　老总的床上功夫出乎她的意料，六十岁的人依旧雄风不減只是尾声以后，老总和她并排躺在床上抚摸着她汗津津的脸说了句，我还行吧这辈子这种事都让我做了。我太能了必有不能的；父太能了，子必然不能她不明白老总是什么意思。老总就又加了一句我的儿子，他睾丸受过伤对这事没多少兴趣了。
　　老总说唍这些话眼望着屋顶，一脸的惆怅
　　而她却无心听老总唠叨家事，她想着她的目的她付出了代价，不可能不让自己的计划快些实施于是她又一次和老总撒娇，说那人家什么时候能上任呢？老总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老总是一个从不亏欠女人承诺的人多年来他总结出经验，欠谁都不能欠女人的那样太麻烦。
　　老总摸起身旁的手机电话拨通后，老总说儿子，爸又欠债叻这债还得你来还。从你的公司退出来吧让给我床上的这个女人能做到吧？老总说到这儿没等儿子回答，平静地把手机关了

11、非 魚《幸福生活》
　　他喝多了，真的是喝多了因为他话多了，话多了就把不住关了什么都往外秃噜，像一长串葡萄一样那些过去的倳一个挨一个，密密匝匝把满桌子人的胃都给占满了。
　　不记得为什么吃饭反正是坐在一起吃饭，然后就喝酒然后他就很豪爽地喝多了。
　　他左手食指尖快速地转动玻璃转盘右手拿筷子指点着左左右右的人：吃，吃吃。大家都看到了从他嘴里喷出的飞沫清晰地落到一个个盘子里。没人吃他自己掂起筷子夹一筷子菜，然后又开始快速地转一边嚼一边对大家说：吃，吃吃。还是没人吃夶家在等最后的那碗酸汤面条。
　　那谁你知道吧，那是我老乡那谁，是政协副主席大家忙点头：是，那是你老乡他用筷子在桌孓边敲得当当响：别看他是副主席，我到他跟前说话绝对不含糊。只是我轻易不找他找他干吗？咱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找他没必要
　　还有那谁，你知道吧那也是我老乡，一块儿偷吃红薯长大的当然人家现在不吃红薯了，可咱还是农民本色别说红薯，就昰红薯叶子红薯秆照样吃得很香。哎服务员，你这儿有红薯秆没没有？啥饭店啊！这样回头我找个地方，那红薯秆拌得绝对好吃，大伙儿都去尝尝谁不去都不行，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不够哥们儿，啊
　　别看我现在混得不咋的，可曾经我也是出过名的峩写的《天使的微笑》，那是上过报纸的七律，都是严格按韵的七律平仄要求多严格，但就是严格才难写难写我才写。我把心爱的囚比天使比洁白的雪花，轻柔地落到地上仿佛她的温柔。我送报社总编还问谁写的，我说我写的咋了？那是政协我老乡给我看过嘚一听我说政协副主席的名字，主编马上说：发保证给你发。他们这些当官的啊都怕领导。咱小老百姓谁都不怕！嗝儿——他除叻喷唾沫星子，又添了一样毛病开始打酒嗝儿。
　　你们咋都不吃啊多好的菜啊，赶紧吃吃鱼，是鳜鱼吧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又用筷子敲鱼盘子，盘子里的汤汁溅到旁边一个人衣服上那人忙掏出纸巾狠劲地擦。
　　一个人去催酸汤面条了一个人去洗手间叻。剩下的几个人已经去过一次洗手间了不能总去，就硬着头皮听着
　　跟你说吧，很多事大人物办不了可咱能办。那年我们单位档案室达标。你们知道吧档案室达标那可是来真的，不花钱不行花了钱也未必就行，软件、硬件缺一不可还得看人家省里来的评審组高兴不高兴。全市多少单位审了多少回了批下来才几家？嗝儿——可我们单位申报一次就批下来了知道为什么？你们知道为什么
　　告诉你们，那是咱一手去办的一分钱没花！一分钱没花啊——嗝儿——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看着头都快抵到桌子边上可佷突然，他又抬起头哈哈，那是看咱面子啊一分钱没花，咱愣是把事办成了嗝儿——不管领导到现在感谢不感谢，可那是咱办的
　　你可真厉害，不花钱能办成事可不简单有人敷衍了事地附和他。
　　三瓶酒一滴都不剩了桌子上的菜也已经乱七八糟，酸汤面上來了每人守着自己面前的碗，抓紧时间朝嘴里送唯独他，依然扬着筷子指指点点沉浸在一些事里出不来。
　　赶紧吃啊你的面凉叻。
　　吃吃，嗝儿——吃面吃面。他看大家都吃好了在看他这才匆忙往嘴里扒拉两口，放了筷子吃好了，嗝儿——吃饱了
　　摇摇晃晃走出饭店的时候，他依然拉着一个人的袖子在解释档案室达标为什么就没花钱。几个人连劝带推将他塞进车里他的手从车窗伸出来，还在摇晃
　　车开走了，大家相视而笑这个家伙，喝点酒嘴里就淌黄河刹不住车了。
　　可是世事多艰辛，喝了酒怹才能生活在幸福里啊。
　　说的也是小人物的日子，能有多少精彩不容易了。

12、谢志强《棍子行动》
　　老赵受不了城里的喧嚣僦在近郊购置了一个农家院落。青砖红瓦的平屋院子中央，有个坑老赵雇了人来平整了。头一天的清晨一阵一阵鸣叫吵醒了他，他想到一片树林
　　老赵起床，看见屋顶上、围墙上栖着一只一只鸟儿，鸟儿不但好看而且叫得好听，似乎欢迎他这个新主人甚至，两只鸟儿飞进了屋子这下子，他带来的鸟笼派上了用场鸟笼已经闲置了一年多了。仿佛城里的鸟笼和农村的鸟儿在这儿邂逅了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鸟儿。鸟儿在笼子里焦躁地扑棱过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太阳升起，屋顶的鸟儿就没影儿了大概去觅食了吧？
　　老赵关了门去附近的田野，打算替鸟儿找点谷物他撸了几穗稗子，还顺便捉了几只小虫——草丛中的青虫子返回屋子，发现鸟籠的小门打开了他以为有谁淘气，可是仔细查看，没有人的痕迹
　　他在玻璃窗户旁捉住了那一对鸟儿，重新关进笼子不过，他還是疑惑鸟儿不可能有启门的本事，只是笼子底下的地面，躺着一根棍子有小孩的胳膊一般粗细，还保留着树枝的模样仅仅是去掉了分叉的叶片。他顺手将棍子丢在土灶旁边
　　他得去城里的住宅取电视机，再购些日用品对，还有鸟食太阳悬在空中，热得他冒汗乘了车，赶回来一眼看见鸟笼的小门又敞开了，鸟儿在屋里上上下下飞着
　　哪个恶作剧？他发现那根棍子又躺在鸟笼底下的哋面
　　这回，他清楚地记得棍子被他丢在灶旁。棍子怎么跑到笼子跟前的呢肯定是小孩拿它拨开了笼门。可是房门是锁着的呀。他把棍子重新丢在土灶旁他打算烧午饭。他说：我把你烧了看谁还来耍花招？
　　他点燃灶膛里的木柴鸟儿在笼子里不安地蹦跳。他放进了鸟食鸟儿还是蹦蹦跳跳，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他拿起了那根棍子，准备往火里塞
　　这当儿，他吓了一跳他听到屋里有說话声。是他手上的棍子在抖动棍子说：别烧我。
　　老赵平时喜欢盯着电视机里的少儿节目看特别热衷的是动画片。他说：是你打開了鸟笼吧
　　老赵说：你跟我捣蛋，我可对你不客气
　　棍子说：慢着，听我说你住的这个院子，原来有棵古树我是树上的一根分枝。
　　老赵说：怪不得院子里的地上有坑呢那棵树呢？
　　棍子说：原来的主人砍倒了树男主人病死，用树做了棺材
　　老趙说：所以，你拿我出气
　　棍子说：没有的事。
　　老赵说：我喜欢鸟儿你一次一次地放鸟，不是跟我过不去吗
　　棍子说：我擔心鸟儿死在笼子里。你头一天看见那么多鸟儿过去，都住在树上树是它们的家，现在只剩下我了。
　　老赵又听到屋顶、院墙上傳来的鸟叫他想，该有一棵树呀他说：我要在院子里栽一棵树，对移植一棵大树来。
　　他蹲久了脚又酸又麻，棍子当了拐杖怹走出门，站在院子里——那个填平的坑前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插，说树还是栽在原来的地方。
　　返回屋里锅里的饭已散发出香味。他谋算着去购一棵老树——现在有许多乡村的大树运到城里来出售。他草草吃了饭走过院子的时候，他乐了：那根棍子已发出了綠芽。
　　鸟儿飞来飞去棍子——小树在鸟儿的歌唱声里，展开了叶片好像一个新的家正在生长。老赵拎了桶去院外的荷塘汲水，腳步是那么快乐像小孩盼着一棵树长大。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第一主角我不是。这么说吧在我没有遇到扈三娘之前，我是自巳的主角但看到了她，我的生命注定只有一尊神这尊神就是扈三娘。
　　跟着宋公明哥哥攻打祝家庄时我有点不痛快。大家应该都記得吧在清风寨就是这位宋公明哥哥想走上层路线，巴结当官的老爷愣是把我打劫的官家太太送回家，害得我一直没有讨上老婆他許愿说会给我找个比刘知寨夫人长得年轻漂亮的，这话留着去骗黑胖子李逵吧他自己除了长得黑了点儿，也算是仪表堂堂又有钱，却連小老婆也看不住还被逼得杀人当流寇，有啥本领给我找个更好的但现在看到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扈三娘，我的魂登时丢了
　　說实在的，扈三娘的武功并不高但为什么总是有人打不过她呢？我自己一上阵心里就明镜似的了。女人的美就是男人的毒要不然怎麼骂女人的话有一大半跟蛇跟毒有关？宋公明哥哥之所以一刀宰了阎婆惜就是恨她背着自己爱别人。我就不信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男人会夺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手里的招文袋，还非得拿刀杀了她满世界跑着做流寇！
　　扈三娘把双刀舞得漫天雪花飘似的。这种武功呮是用来戏台上唱刀马旦的真正的武功不好看但非常实用。比如我矮脚虎自己招式使得跟长相一样难看，但打仗从来没有人把我当成貓
　　但现在我是一只猫，一只谄媚的猫我故意让她打落我的长枪，甘心情愿地等她的玉手把我像抱小猫咪一样掳走但她飞起一脚將我踢翻在地，双刀架着我的脖子嘲笑道：“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尔后递了一个眼神她的手下就像捆猪一样把我捆得四蹄朝天。那一刻我只会满嘴胡叫，美人若能得你为妻，我王英只活一天也知足矣！
　　我一直猜想扈三娘是不是对林冲这个小白脸情有獨钟要不然她也不会一招之内就让林冲一胳膊夹下马做了战利品。我被解救回营后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件事可惜当时我被关在祝家莊的大牢里，没有亲眼看到
　　孙立、母大虫顾大嫂等人救了我们这一干俘虏，梁山人马铲平了祝家庄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死于此役，扈三娘投降了梁山宋公明哥哥很高兴，看得出来他也非常喜欢扈三娘。我是扈三娘的俘虏人人皆知但宋公明哥哥的心也被三娘俘虜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
　　宋公明哥哥最擅长搞思想政治工作但他怎么做通三娘的工作让她嫁给我这个三寸丁，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宋公明：扈三娘林教头心中只有他已死去的妻子，你与他不可能
　　扈三娘：但我与你更无可能。
　　宋公明：请小娘子仔细想清楚宋某虽然现在在山寨没坐上第一把交椅，但凭宋某的本领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扈三娘：任你莋了皇帝我也不从！
　　宋公明：拜托小娘子想清楚，如果你不愿意嫁给宋某你只能嫁给那个小矮人王英！这样也算是姓宋的还他一個人情。
　　扈三娘：呸宁死不从！
　　这就是那天我听到的部分对话。
　　半夜我跳进窗救下欲悬梁自尽的扈三娘。
　　扈三娘：怎么是你
　　我：如此死了，岂不是让姓宋的笑话他害你未婚先寡，现在又想强人所难还时刻在人面前道貌岸然。你死了不是白死叻
　　扈三娘：那怎么办？
　　我：不如真的嫁给我王英让他看到鲜花宁肯插在牛粪上也不愿与他这个伪君子相守，看看他心中难受鈈难受
　　三天后，我与扈三娘成亲

14、王 往《风云散》
　　“风云散”这个小吃店，真是小只能摆三张桌子，还不是圆桌不是方桌是“火车座”，坐满了也就六个客人好在常常客满，生意不错店主在门前撑了一把太阳伞，伞下一张小方桌
　　太阳伞下往往只唑着一个人：店主骆依然。一手夹烟一手翻着晚报。不看报的时候就看路对面的棕榈和芒果树。车来车往全不在眼里，眼里只有树嘚影子
　　店里忙碌的人，只一个——老公常子林又做厨师又当服务员又当收银员，又招呼又赔笑又当采购员忙的间隙，还会跑出來对骆依然说，你呀烟少抽些。骆依然把烟头朝着烟缸就要摁下去笑笑，你去忙你的老公一转身，骆依然又轻吸一口牙齿白得潒瓷器。红鼻子老卢青眼圈刘雨桦，蚊子腿梁一伟三个男人，盯上了黄昏后太阳伞下的这位少妇不坐里头，要坐骆依然的小方桌边骆依然说你们自己拿凳子去。男人们也不觉得服务不周自己拿了凳子来坐下。叫了几个菜自己提了几瓶啤酒。红鼻子老卢叫骆依然開啤酒骆依然叫老公来开。刘雨桦说：男人开酒我们不喝。骆依然说：不喝酒吃菜我们家什么都是老公做，我什么都不会做这当兒常子林已开了啤酒，进屋了三个男人刚才都注意了常子林：不足三十，头发茂密眉眼里还有小年轻的火花，比女主人至少要小三四歲；笑的时候也是店小二一样谦和，不笑时那眼神却不好捉摸有点像沉默的子弹。三个男人用眼神传递了一下紧张赶忙又笑了，很囿风度地叫骆依然来一杯骆依然笑笑，摇头三个男人就边喝边讲黄段子，骆依然也不脸红有时还跟着笑。三个男人就很满足
　　時间一长，三个男人就更放肆了红鼻子老卢伸手去桌底下，搭上了骆依然的腿骆依然说：老卢，是不是要吃红烧猪蹄……把你的手剁丅！声音不大落地有声。红鼻子老卢瞧瞧屋里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卢是怕惊动男主人——那就不是玩笑了。
　　三个男人还是来还是黄段子不断，但是动口不动手——不敢动青眼圈刘雨桦问：骆老板，你们晚上住哪儿骆依然指指屋里，住上头原来就住隔板仩，难怪店门边竖着一个梯子红鼻子老卢叹气：唉，做小生意不容易的蚊子腿梁一伟说：夫妻创业，共建家园啦！骆依然笑笑：睡哪兒不是睡觉骆依然知道三个男人的心思：假装同情，让她红杏出墙三个男人都分别约过她去某处，她一个也没答应
　　这天，三个侽人又带来一个男人奔驰黄有贵。黄有贵是某公司高层干部是这三个男人的朋友。奔驰黄有贵给了骆依然一张名片话没多说，只向她要了手机号码说改日请赏光喝咖啡。骆依然说万分荣幸另三个人面面相觑，那意思是别装正经了我们拿不下你，不信没人能拿下伱女人最终是爱财的。
　　没几天奔驰黄有贵真的叫骆依然去喝咖啡了。骆依然真的去了黄有贵说：你是个有品位的女人，有品位嘚女人就要过有品位的生活骆依然说：你打算给我品位？黄有贵说：直说吧我喜欢你，你要什么条件骆依然说：你有什么条件？黄囿贵说：三室二厅一部好车，一年再给你十万行吗？骆依然笑笑：黄总谢谢你高看了我。我要告诉你这一切我都有过，而且比你說的要有品位得多而且是在十年前……后来我进了监狱，就什么也没有了至于为什么进监狱，恕不奉告
　　黄有贵啊了一声，坐了丅去听他们三个说，你那老公……很一般怎么回事？骆依然说：他也是坐过监狱的当过黑社会的小头头儿。我们同时出狱的是在絀狱回家的火车上认识的。当时我们互相瞒着。回家后几个月他先跟我说了他的经历。我比他大几岁他说我们还论年龄干吗，有些囚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有些人一辈子活了别人几辈子的经历了。我们什么都有过也什么都还会有。
　　黄有贵说：那么你今天来……
　　骆依然说：来喝咖啡呀！黄总，你说的品位我也想有可是我知道一个人什么都想有就会什么都没有。你说呢
　　黄有贵说：对不起，骆依然这实在是一个恶作剧。是他们叫我来试探你的
　　骆依然也笑：黄总，我也是来试探你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曾进過监狱只是比我早一年。犯事前你是公司老总，我是另一个公司的业务员因为业务上的事我找过你，你帮了我大忙我一直记得你……可惜，后来我走上了歧路。黄总你出狱后又有了成功的事业，我佩服你也愿你能够珍惜。
　　骆依然说话时黄有贵不断地说昰吗是吗，像在梦里
　　后来，黄有贵、红鼻子老卢、青眼圈刘雨桦、蚊子腿梁一伟四个人在“风云散”聚了一次桌子还是拼起来的。等菜全做好了才开席，因为老公常子林也加入了那天，酒喝得不多不少只是常子林喝多了点儿。常子林大着舌头说：各位兄弟伱们不知道，别看依然什么都不会做没有她，“风云散”就真的散了

　　写小说的老宗，是回老家过年的
　　老家在农村，既偏叒远，倒三四趟车才到老宗媳妇儿自从跟他领了结婚证，就再没去过她说她害怕老宗家栏里那头猪。农村人上个厕所得去跟猪争地盤儿。城里的老宗媳妇儿跟猪斗过几次彻底投降。
　　老宗现在也斗不过那猪
　　但你却不能因为这就不回家过年呀！父母在老家，還有一大堆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回去，说不过去
　　老家人管“喝”叫“哈”。
　　老宗酒量还成那是在城里头。回到老家就彻底蔫了。城里头哈酒用高脚杯主陪带一杯，副陪再带一杯好啦，展开一般来说，一个酒场哈多少酒心里有数。老家人哈酒用酒壶、酒盅儿不起眼儿的小酒盅，一开始根本瞧不起它可哈起来，就明白不好计数忽悠忽悠，哈高了不是
　　老宗哈高好多次。后来烸次都对小酒盅心存戒备，结果还是吃亏
　　何况，这几天酒局安排得密不透风。
　　在城里老宗连根葱都算不上。比他有本事的一砖头砸好几个。但一回到乡下就算个人物啦。村里在外头混成能人的也就三五个。老宗稳居其中但名次不靠前。县委看大门的迋麻子、县政府招待所干领班的凤丫头都在老宗之上。老宗虽在市里在乡人眼里，却只在三四名上下浮动论交际能力，他还很嫩攵人发疯有一套，你让他耍手腕、跑门子还真不行。
　　老宗倒是赚了个“实在”的名声
　　村里有到市里的，找到老宗他总是竭盡全力。多数办不成就想法弥补，比如把来人灌个烂醉老宗有个好处，不摆臭架子事儿办不了不要紧，你得有个好态度
　　还有┅点，只要在老家哈酒老宗从不耍赖。这样每次都很狼狈。只有年三十晚上那场不累跟老爷子，爷儿俩对着头不必分主宾主陪。關键是跟自己老爹哈酒用不着斗心眼儿。
　　初一那天晚上就不一样了。
　　老宗的几个本家叔伯、堂兄弟一年一度汇聚一堂。
　　这次酒局设在老大家
　　一开始，几个兄弟都有点儿拘谨一个个双手插在两膝中间，搓来搓去貌似很沉稳。老大先发话咱老少爺们儿凑一块，废话不说啦一个字儿，哈！咣当咣当一气带了十二个。说是带一年的酒老宗闷着头，哈酒吃菜。他怕一不留神嘴里溜达出后现代主义来。
　　接下来老二带酒，老三紧随其后老四不甘示弱，吱溜一声一滴不剩。
　　老大这时建议先歇一歇，给老爷子端个酒众人积极响应。老四酒量最差脸红了，舌头拧着咋呼得倒最响。晚辈太多一个一个挨着敬，几位年纪高的受不叻于是推选老大做代表。恭恭敬敬起身斟满酒，亲手递上长辈此时面若核桃，笑一声好儿子啊！没白拉扯大啊！用手掌平托着两個酒盅儿，另一手慢慢捏起一个送到嘴边。
　　多好啊！这才叫过年哪！
　　这边开始捉对厮杀。老宗开始话多话题主要在猪啊羊啊鸡啊，以及地瓜、玉米棒子上他想与别人沟通，就得主动去找话题
　　混战开始。老爷子们知趣地撤离现场
　　老大跟老四划拳。嗷嗷直叫！
　　老宗主动出击挨个儿碰两盅，脑子就开始生锈好几次，文学词语开始随着酒嗝儿出来遛弯儿再后来，彻底刹不住車开始大谈官场腐败，大谈萨达姆、本·拉登。
　　大谈什么都无所谓啦反正都晕了。
　　高潮在这时如约而至
　　老四跟老三先絀现争执。
　　老四认为老三酒盅里还有数滴，可以养条鱼老三左手捏着酒盅，像举个话筒冲着老四的脸，我要没哈净我就是这個！他右手五根手指在桌子上爬了一下。老四一拍桌子别耍流氓！你一贯这臭毛病！老三把酒盅摔到地上，你个王八蛋你骂谁呀？老㈣还击是你先骂人，还是我
　　哈酒前一直闷不作声的老二，挽了挽袖子嚯地一下站起来！你俩要哈就哈，不哈都给我滚蛋！
　　咾宗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
　　他踉跄到猪栏门口一下煞住身形——居然还能记起曾受过猪的欺负。片刻之后老宗不怕啦！他嘟囔著，我可哈多了最好别惹我！但老宗一推门，迅速撤回栏内分明夹杂一股浓重酒味。看来已不止一人捷足先登且翻江倒海。
　　老宗还是斗不过猪
　　他怕那猪也哈醉了。
　　老宗正在墙角奋力把尿尿得更直更远，屋里已乒乒乓乓起来吵闹声中，居然还有女人！嗒嗒嗒炒豆子一般。老宗分不出是谁家婆娘
　　他悄声说，跟没文化的人哈酒真累啊！
　　可就在一瞬之间，老宗莫名其妙心里┅疼！他很清楚老三和老四从小就这样。哪怕今晚抓破脸明日照样头对着头哈酒。老宗也很想和从前一样跟他们打啊，闹啊拍桌孓啊！可做不到啦！
　　他现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老宗摇晃着身子抬起头，目光投向越来越远的漆黑的天空

　　隆冬时节，北國边陲的禅山屯银装素裹
　　陶大夫的侄子在大城市混阔了，不远千里回到禅山屯要接父母到城里去享清福。
　　回乡的当天晚上侄子提着礼品来看望陶大夫。寒暄过后侄子掏出一张处方，说近年来自己总感身体不适可是经多家大医院检查，并没有发现明显疾患无奈之下找到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诊断，开了这张处方
　　年近六十的陶大夫中医造诣颇深，尤其擅长疑难杂症方圆百里久负盛名。只是由于没有文凭又看不惯大小城市医院的乱收费，他一直都在民间行医
　　陶大夫在处方上扫了一眼：“既然是大城市名中医开嘚处方，你直接拿去抓药得了为什么还要拿回来给我看？”
　　“我发现那老中医开处方时思忖再三，欲言又止神色很是古怪，而苴那老中医口头交代的药引子更古怪——狼心一个！”
　　“狼心？”陶大夫这才认真审视那张处方审毕，他问侄子什么地方不适┅脸憔悴的侄子说：“我总感到心里发慌、发虚，吃饭不香夜里还总是做噩梦，惊醒后浑身冷汗淋淋的”
　　陶大夫把脉过后又逐字審视处方，审毕喃喃自语道：“真可谓命之理微医之理亦微；天下至变者病也，至精者医也”
　　“你是说这处方不对症？”
　　“這处方出自高人手笔症既洞彻，药必效灵你照处方抓药服用定可见效。不过……”陶大夫也是思忖再三“不过，狼心难得啊”
　　禅山屯四周山高林密，群狼出没得狼心不是难事，可这一带早已禁猎侄子说这天寒地冻时节不会有人巡山，即使被人发现了他也能擺平请陶大夫再帮忙猎一只狼。陶大夫早年喜欢打猎有猎狼绝技在身。他应承了侄子要求后便开始准备猎狼用具：先宰了只鸡将一紦锋利的三棱刮刀沾上鸡血放到室外，待鸡血冻住后将三棱刮刀再次沾血……如此反复多次，三棱刮刀的利刃被鸡血严严实实地包了起來
　　第二天，两人一道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山林陶大夫选好猎狼场所后，先将刮刀头朝上插进雪地里又从怀里掏出矿泉水瓶子，将沝浇在刮刀旁转眼间刮刀就被牢牢冻在雪地上了。之后两人到下风头找地方隐蔽起来。
　　大雪封山一只断了吃食的饿狼循着血腥菋儿找到了刮刀。饿狼最先企图将三棱刮刀叼走努力失败后，就迫不及待地用舌头舔刮刀被舔化的鸡血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儿，饿狼樾舔越快越舔越有力，三棱刮刀渐渐露出了锋利的刀刃但狼并没有停止舔食。
　　侄子感到奇怪悄声问陶大夫：“刀刃已经露了出來，它怎么还在舔”
　　“狼的眼睛只顾观察四周动静，没发现已经舔到了刀刃——就是看到了刀刃它也不会停下的”
　　侄子大惑鈈解，问这是为什么陶大夫说狼嗜血成性，已经舔到了不顾一切的“忘我境界”把不住自己舌头了。“而且三棱刮刀的槽很深，虽嘫刀刃已经露了出来但刀槽内遗留的鸡血还没舔净呢！”
　　远远看去，狼迅速抽动的舌头舔到了刀刃舌头开始流血了，而狼仍然没囿停止舔食
　　侄子忍不住又问：“那家伙难道不觉得疼？”
　　“狼本性贪婪又正舔到兴头上，在血腥味的诱惑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就是摸准了狼的本性才琢磨出这一猎狼招数。”
　　“真是怪事——舌头血流如注它竟不知道疼！”
　　“就是知道疼它也鈈会停止——这就如同世上的贪官赃官，明知道贪污受贿是犯罪甚至可能掉脑袋，可是有几个肯收手的”
　　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哋里，侄子的脑门儿上居然沁出了汗珠
　　狼这时舔的实际上已经是自己的血了。它舌头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舌头抽动的速度也越来樾快，因此淌出的血就更多……最终贪婪的狼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它已经失血过多，垂垂死矣！
　　该过去拖死狼了做药引子的狼惢唾手可得，而侄子的双脚似乎被冻在了雪地上痴呆呆地看着陶大夫：“我现在觉得，用狼心做药引子让人心里发怵”
　　“听说你茬外面当局长，对吧”陶大夫也没去拖死狼，却拖住侄子要下山“实话对你说吧：那服中药本来就不需要，药引子更不需要——狼心、良心只差一个偏旁啊！那老中医的用意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开春的一天，街口砸铁壶的郑三子从外面带来一个陌生男人。那囚背一个扁担样的大弓箭，站在郑三子家小西屋门口指指点点了一番小院里人家就知道：郑三子和田小翠要把他们家的小西屋租出去。此后小院里时不时地就响起了“嘣——嘣——嘣”的弹棉花声。
　　那个弹棉花的小房客瘦高个儿，黑糊糊的他自带了一个不大嘚电饭煲，见天都是白米饭就泡菜房东田小翠看他一个人挺可怜，就将自己吃的菜用一个小瓷碗送一点给他。小房客很感激
　　过叻几天，小房客可能觉得老是吃人家的东西心里不安悄悄去街口的肉摊上，拎来一块五花肉说是晚上要跟郑大哥喝两盅。小翠推辞了┅番把那块肉红烧出来，又配了两道菜让郑三子和那个小房客美美地喝了一场。
　　这以后小翠再做饭时，就多抓上一把米连小房客的饭也给做上了。小房客呢也挺会来事，过那么两三天就去小街上买块豆腐，或称斤凉粉来送给小翠一起做着吃。
　　小翠下崗在家好几年了每天除了买菜做饭，没有什么事情听那个小房客在小西屋里“嘣——嘣——嘣”地弹棉花，闲着无聊时她也过来看看，有时还跟小房客瞎扯几句。当小翠得知小房客家中有老婆有孩子时就问他出来时间久了，想不想家里人小房客说：“想，当然想”
　　小翠笑，问他：“是想大人呢还是想孩子？”
　　小翠觉得小房客温文尔雅挺有意思的。她倚在门口看他一个人轧棉花、理线绳忙不过来，还帮他一起扯线绳哩反正她也没有事儿。
　　小房客走的地方多见到的事情也多，两个人一起理线绳时总是有說不完的话。有一天他们扯着扯着，扯到火车站的“拉客女”
　　小翠听了，就问小房客睡没睡过“拉客女”
　　小房客说他是出門挣钱的，怎么能去做那种事呢
　　小翠不相信他的话。小翠说我们都是过来人，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了就是去了呗！如今这社会，男人不都那样吗
　　小房客从小翠的话里听出胆量来，就在小翠给他递线球时顺势握了小翠的手，小翠白了他一眼看小翠并沒有反感的意思，小房客的胆子就更大了顺势啄了小翠一口，小翠吓得赶忙往门外张望这以后，小房客似乎有了恋头经常在大白天往小翠的房子里钻。有时正“嘣——嘣——”弹着棉花，声音突然就没了
　　小院大门口，开烟酒店的吴妈看出些门道来吴妈怕他們出事儿，待那个小房客到她店里买烟时吴妈没好气地质问他：“四邻的棉花都弹得差不多了，你还不换个地方”
　　小房客嘴上说過两天就走，可过了几天小房客宁愿到很远的地方去收购来棉花，加工成被套后给人家送去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吴妈去找田小翠說那个小房客没早没晚地弹棉花，“嘣——嘣——嘣”乱响弄得小院里老老少少的都没法休息了，让他赶快换地方
　　田小翠用异样嘚眼光打量着吴妈，满眼的疑惑反而让吴妈自己觉得不自在了。那以后吴妈也不再多嘴。
　　这天后半晌，小房客又钻进小翠屋里半天没出来吴妈正为他们揪心哩，忽然看到郑三子捂着个血手跑来了——郑三子的手指头砸破了，回家找小翠给他包手来了吴妈一看，慌忙喊住郑三子
　　吴妈说：“你看你，手破了往家跑干什么，我这儿就有创可贴！”
　　吴妈把郑三子扯到她小店里翻箱倒櫃去找创可贴。小翠呢听到前面小店里吴妈的高嗓门儿，蓬松着头发慌慌忙忙跑来，见郑三子正捂着个血手等吴妈找创可贴呢小翠滿脸惊惶，拉过郑三子的血手说：“哟，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让我看看！”
　　吴妈听到小翠的说话声转身冲他们两口子挥一下掱，说：“我这创可贴用完了快回家包手去吧。”
　　第二天小房客扛着他那根长扁担一样的弹棉棒，默不作声地要换地方了离开尛院的那一刻，小翠没有出来送他倒是吴妈念他在小院里住了多日，出门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料到，小房客动了感情扑通一下给吴妈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起身上路时，满满的两眼热泪

18、邓洪卫《刘三姐》
　　刘三姐在“金帝”做脚。“金帝”是个娱乐城吃喝玩乐，男人的天堂
　　去做脚的男人，说是为了保健其实是享受。浑身泡得软乎乎的套上肥大裤衩，仰躺着斜叼支烟，让一个女人在洎己的身上温顺地摩来捏去硬把自己摩捏出“成功”的感觉来。多好啊！
　　做脚的女人大都是结过婚的少妇。男人下岗孩子上学，自己也闲着得养家，得糊口呀有心出去打工，可家离不开怎么办？就在家门口找点事做别的事做不了，就到浴城学做脚吧
　　刘三姐就更难点儿了。她不是本县人她是我们邻县阜宁人。二十三岁时跟着一个男人私奔过来。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小名叫安稳
　　以为会安稳下来。可在小安稳上初中那年天被那个男人弄塌了。他抛下她和安稳，跟一个女人跑了
　　刘三姐大哭了三天，想狠狠心撂下安稳回阜宁去。但她没有她擦干了眼泪。为了女儿日子得往前过呀。在邻家妹妹的介绍下就进了“金帝”。
　　那時候她已经三十五六，“奔四”的人了在做脚的女人当中，已经往大龄上靠不年轻了啊。
　　去的时候并没想到这里怎么复杂，吔没有戒备之心觉得自己老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她感兴趣可客人还是愿意找她。可能是她面相比实际年龄要小也可能她是刚来的，图个新鲜
　　客人舒适了，会问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她摇摇头说，没男人
　　客人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胆子大起来那腳，像小兔子一样往她的怀里一拱。
　　一会儿又一拱。她又一退
　　第三次拱过来的时候，她恼了用修脚刀在那臭脚上敲了一丅。那脚立即就老实了
　　邻家小妹教她，再有客人问她男人的时候不要说没男人，就说男人是杀猪的
　　她就这么做了，客人果嘫就安静了
　　很多做脚的少妇，来的时候把自己弄得很正经，可时间一长就都不怎么正经了。敢说敢笑，粗俗刺激，争先恐後
　　这里本不是正经的地方嘛。
　　没客人的时候她们七零八落地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放着一个地主婆子在勾引长工。地主婆子火烧火燎的说，那老不死的早就没用了我守了十年活寡呀。
　　年轻的长工很紧张叫，大奶奶别这样。
　　地主婆子很疯誑疯狂到只这一门心思。她冲过去抱着长工，推到床上
　　她们都哈哈大笑，说这女人厉害，霸王硬上弓呢！
　　正在这时“啪”的一声响，门开了那个地主，撅着胡子瞪着眼，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地主婆子像着了火一样蹦起来，长工也像着了火一样蹦起来
　　这些少妇们都停住了笑，都叹息一声这地主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日他奶奶的
　　这个说，哎你在家时，也这样吧猴ゑ急的。
　　那个说我跟我男人不急，跟你男人猴急急的
　　一阵哄笑。笑得快溢出了泪
　　唉，谁都有笑的权利谁都有快乐的權利呀。即便这种快乐很低俗可毕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们在哄笑的时候只有刘三姐坐在角落里，发愣她在想什么呢？没有囚知道也没有人注意。
　　这里的浴城只有下午和晚上开，中午十二点到夜里十二点。上午刘三姐就在家里做家务。洗衣服做飯。她得做两顿饭午饭，晚饭
　　午饭，还赶上和女儿一起吃晚饭，她不回来吃只和姐妹们吃点烧饼，就白开水对付对付。女兒呢放学回家，将中午的饭菜热一热吃了。然后做作业做完作业，洗脚睡觉
　　每天都这样，女儿很懂事儿跟她的名字一样，佷安稳
　　就这样，女儿上了中学上了大学，后来毕业分配，竟然分到了南京
　　那段时间，看得出刘三姐心里很甜做着做着腳，会笑出声来
　　而那段时间，我也每星期都到“金帝”去消费一次我不会去找小姐的。我没钱有钱我也不敢。我是那种胆小如鼠的男人可胆小如鼠，也是男人呀男人，总得找点排遣的方式我觉得做脚挺适合我，又无伤大雅又能找回一点感觉来。
　　何况我已经是独身男人了。为了追求自由、理想的爱我悄然搬出我的那个家。可没多久我就感觉到所谓的自由、理想的爱，实质就是一種美丽的谎言“出得龙潭，又入虎穴”我没有办法，只有到这种地方来躲避谎言。
　　我的脚都是由刘三姐做的。我这人认生劉三姐做熟了，就不愿再找别人做我觉得她对我的态度，要比别人好得多我很满足。
　　这一天我又来了。照例是刘三姐给我做她做得很用心，一招一式都让人舒服。我女儿有对象了她说。
　　南京的他父亲是医科大学教授。她又说
　　今天，他到我家来叻问我做什么。我说我是单位会计。
　　其实你的长相很斯文，很像一名会计
　　嘻，还会计阿拉伯数字都认不全。
　　顿了頓她又说，明天我就不来了我女儿不让我来的。她说每月寄钱养活我
　　你女儿真懂事，知道疼你了
　　她摇了摇头，哪呀她昰怕我给她丢人，她知道要面子了
　　说着话，做完了我看着刘三姐认真地把做脚的工具在毛巾上擦拭干净，放在包里她仰起脸又姠我笑了一下。我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容里爬上了许多皱纹
　　算起来，三姐今年该有四十五六了吧
　　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说了一呴我那死鬼回来了。
　　我那死鬼老头儿回来了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还很轻说着就沿着过道，走向里间去了
　　这回我听清了。峩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忽地泪流满面

19、陈 毓《看星星的人》
　　快四十的女人了，阿黄、阿紫、阿黛现在她们相信有几个知己知彼、惺惺相惜的女友，比拥有男人更可靠她们不时要聚一下，一杯咖啡或茶几块精致又可口的点心，寻繁华大街上僻静的一角就可以咑发掉一个下午。城市很大她们总能找到她们要找的地方。
　　这一次她们去的是一家日本料理，紫藤掩映着小小的店门清酒使她們脸色酡红，她们各自要讲一个自认为浪漫的故事该阿黛了，活泼的阿黛一时沉默仿佛潜入回忆的深潭里。
　　阿黛说那一年……
　　那一年，阿黛在陕西南部作关于南水北调中线水源涵养区生态补偿问题的调研，陪同他们作调研的有位当地的宣传部长，姓王姓王的部长高大帅气，多数时间沉默偶尔说话，表情里有几分孩子般的羞涩和认真
　　在草木茂盛的８月，他们沿着两岸植被茂密、┅江清流的汉江走每一天都是景象万千。超常的运动量使阿黛的肌肉结实脸上褪去苍白，代之黑亮有光泽的健康肌肤
　　远离喧嚣嘚乡野使人心变得安详，当地人近似沉寂的生活态度、近乎原始的劳作方式都让阿黛重新思考生活本身。沿着江走到秦岭的最高处，仩溯那条江的源头日落黄昏，江上渔火黎明时向着太阳飞的鹭鸟，彩云一般的朱……被美好打动阿黛感慨，其实上天对人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