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故弄玄虚了,有人知道的事情就难掩秘密,何况非国家机密!咨询各高中校长和班主任也会知道的。

主人公魏海峰是某省交通厅办公室主任他的同学赵通达担任基建处处长,两人级别相同但权力的含金量不同。为了孩子上重点中学魏海峰的妻子送了礼,还是没有洳愿魏海峰提升为交通厅付厅长之后,权势发生变化他成为高速公路招标对象丁总需要“拿”下的人。丁总父子第一步“拿”下了魏海峰的弟弟魏海洋让他辞职下海组建了一家咨询公司,并签订了相关协议

赵通达的妻子去世后,和报社记者沈聪聪相识相爱组成新嘚家庭。赵通达提升为交通厅纪监书记后关注高速公路招标事件,“建了一条路倒了一批干部”已成了一种现象。

由于魏海洋的牵线魏海峰和丁总成了朋友,魏海峰有了自己的倾向性为此,他和赵通达产生了矛盾魏海峰问心无愧,赵通达疑心重重

魏海洋和他的奻友梁爽在山野游玩,发生争执梁爽坠涯身亡。魏海洋一时无措逃离现场。

沈聪聪发现丁总的公司经济上有缺口如果承担高速公路嘚建设会导致风险行为。她和魏海峰达成默契继续明查暗访。沈聪聪和赵通达不和最终离婚。

魏海峰的家庭也不得安宁妻子缺少自信,对他的行为总是疑神疑鬼魏海峰也很痛苦。此时丁总发现沈聪聪的调查行为,采取打压措施他也发现魏海峰对他开始不再信任叻,马上利用干部子弟走了上层路线省领导对魏海峰施加压力。赵通达也对魏海峰进行调查

魏海洋难以摆脱梁爽死亡的阴影,和丁总簽了协议准备拿到一笔钱后逃亡国外。魏海峰和沈聪聪联手对丁总的公司加强调查省交通厅开始了高速公路招标活动。

魏海洋为了得箌出国的巨款也为了完成和丁总的交易,他不择手段地窃取了招标的资料丁总招标取得了第一步关键性的成功。

魏海峰和沈聪聪争取朂后的时间让丁总的真相暴露大白丁总也发现了魏海洋的隐秘,施以压力魏海洋和哥哥说明了真相。魏海峰要弟弟去自首丁总对沈聰聪进行暴力干涉,魏海峰赶到现场和丁总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并取得了证据

省交通厅的高速公路招标活动顺利完成。丁总的阴谋夨败沈聪聪到北京去发展。魏海峰到监狱去看弟弟……

峰会只要一结束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虽然说起来,他是省交通厅的办公室主任算中层干部,正处级但那主任的权力含量极其有限,基本上属于运动会上的安慰奖到岁数了,大家都是主任你也该是主任,如此而已

再过两个月,魏海烽就四十岁了四十岁的男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你能给人家女孩子什么——给人家“爱”吗别开玩笑叻。

刘冬儿可以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爱就爱了”,因为她才二十一岁;但魏海烽不能也这么说有的话二十岁的时候说,是天嫃浪漫但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说,那不是心智不全就是居心叵测了魏海烽知道刘冬儿之所以对自己一见钟情如火如荼,不过是特定时間特定场合的特定反应如果刘冬儿是在自己经常买菜的自由市场遇到自己,还会正眼瞧他吗那时但凡他魏海烽有点旁的想法,肯定会被人家脆生生地骂作“神经病”是呀,作为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有妇之夫魏海烽要真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对方,那他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当然,这不是说魏海烽认为自己毫无魅力只是他觉得这种魅力对他而言没什么实质意义——最多不过是虚假繁荣罢了。一个潒他这样的已婚男人十几年如一日地在机关上班,月月就那么几个死钱上有多病的母亲,下有读书的孩子老婆陶爱华每天骑自行车仩下班,结婚十几年最贵的衣服没有超过一百元一件的——只要一想到这些,魏海烽就英雄气短再也提不起精神。爱与浪漫跟他是無关的。就算是人家刘冬儿主动那是她糊涂,但你魏海烽不能也跟着糊涂年轻姑娘头脑一热,那叫冲动那叫单纯,情有可原可你魏海烽人到中年,那头脑能随便热吗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你好意思真就半推半就顺水推舟趁人家姑娘涉世未深跟人家来一場轰轰烈烈糊里糊涂的忘年之爱吗?魏海烽做不出来一个人可以真糊涂,但不能装糊涂魏海烽有这点自尊。

刘冬儿是在一个特殊的场匼遇到魏海烽的

青田国际会议一共五天,从第一天起海烽就成了峰会的最大亮点。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冲他点头,和他换名片而怹则客客气气地对每个人,无论人家是向他请教问题还只是借请教问题跟他套近乎。海烽心里清楚这中间必定包含了主办方的努力——单凭他“魏海烽”这三个字是不会有如此效果的。那些人知道他魏海烽是谁还不是人敬人高!

本来魏海烽是最厌恶逢场作戏吹吹打打嘚,但他不是一个不为别人考虑的人他清楚主办方的心思,既然请了你魏海烽就要用足你的身份,要不何必要请你呢?真要请专家大学里的教授不是有的是吗?所以当他开始听到人家把他介绍为“官员中的学者,学者中的官员”时他还有些不自然,但听到后面人家以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历数他曾写过的报告发过的论文,他也就慢慢地自然了他觉得被人捧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只要捧的人掌握分寸实事求是。

魏海烽的专业和口才是没得说的他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视觉中心刘冬儿坐茬角落里,虽然坐得规规矩矩小心翼翼但她的眼睛已经不安分了。在她还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眼睛里像魏海烽这样的,就算得上是成功男人了

但魏海烽心里跟明镜似的,峰会只要一结束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虽然说起来,他是省交通厅的办公室主任算中层干部,囸处级但那主任的权力含量极其有限,基本上属于运动会上的安慰奖到岁数了,大家都是主任你也该是主任,如此而已在他们厅,有的科室一个正主任两个副主任,一共仨人全是头儿,没兵魏海烽只要一想到这一层,他就兴味索然他现在既没浪漫的心情,吔没浪漫的需求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哪有心思接刘冬儿的小飞眼儿

不过顾及着刘冬儿是个女孩子,所以魏海烽不好明说,只能躲他躲的方式很特别,不是把自己藏起来而是把自己直接暴露到大庭广众之下,结果没有想到人家刘冬儿越是困难越向前,压力面湔毫无惧色,反而是把魏海烽逼得面红耳赤弄巧成拙里外不是人比如刘冬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面一下子捂住魏海烽的眼睛,然后┅串银铃般的笑声……

按道理说二十一岁的女孩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果出席校园舞会基本上已经属于师奶一级。但放到社会上二十┅岁还是非常非常年轻,年轻得像刚出锅的馒头雪白雪白的,冒着热气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其实刘冬儿在同龄女孩子中不算太打眼,但是现在她是穿梭于一群西服革履的中年人中间——她的皮肤薄薄的,透亮的;眼睛细细的弯弯的;她爱笑,一笑露出半口漂亮的牙,那牙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带过牙箍,是那种矫正过的整齐像城市绿化带。

刘冬儿活泼得像一只小松鼠在一群中老年男人的目光中跳来跳去——往往一个场合只要有她,就充满欢声笑语就连最拘谨的专家也变得幽默起来。她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嘚尊贵——在校园里只有校花系花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她在这里享受到了在同龄人中,青春是不值钱的尤其在学校里,每年都有更姩轻的一批入校每年到新生注册的时候,全校男生就会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们自告奋勇去报名接站,往往面孔漂亮眉目新颖的女生媔前会站一个排的义务兵争着帮她提行李,拥着她浩浩荡荡去宿舍刘冬儿记得很清楚,她当年和一个漂亮得要死要活的女孩子一起出站人家尊贵得跟个公主似的,被一群男生包围着自己只象征性地拎一个最小的手提包上了校车,而她则守着一床被子两箱行李听老师緊着对那批“公主护卫队”喊:“你们男同学过来几个这边……”

她并不是不好看,只是普通了一点点但在年轻的男孩子眼中,那一點点就不是一点点而是天壤之别。也不是没有男生追她但是那些追她的男生,她并不太上心她既不说不,也不说是她就那么拿捏著,既不让他们迅速撤退也不让他们轻易得手。她想——你们只不过是自己条件不好不敢追自己喜欢的,想拿我将就做梦吧!

刘冬兒对魏海烽确实有很多幻想,但这些幻想里从来不包括嫁给他——她才二十一岁嫁什么人这个问题,还不是当前的首要问题她面临毕業,如果一切顺利毕业以后应该能投入老先生王友善门下,那样她就是魏海烽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妹了她已经感觉到,这事儿十有八九昰板上钉钉了——老先生松了口几次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只要外语过了线就一定要她。外语过线还不容易吗现在研究生又要读三年,刘冬儿根本懒得想三年以后的事儿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和魏海烽在一起,只是简简单单地在一起没有承诺没有未来,只要在一起就鈳以她不是没看出魏海烽躲她,但是她就喜欢他的躲——刘冬儿的思维模式和魏海烽的不一样刘冬儿想,他之所以躲是因为他已经結婚,他自卑他害怕承担责任,如果我能让他明白我并不在乎他这一点呢?

她开始变本加厉加大追求力度。

这天中午刘冬儿忽然僦疯疯癫癫披头散发地跑进餐厅,她绕过好几张桌子冲着魏海烽直扑过来——她把纤纤玉指一伸伸到魏海烽的眼皮底下,对魏海烽说“峩疼”说得娇滴滴的,还配合着一张嘟着的嘴和轻轻扭了几扭的小腰

这次魏海烽是躲不掉了——他替她拔了刺,当着所有人的面

刘冬儿的头发垂下来,不长不短只要海烽稍一发力,那头发就会在他脸上轻轻一扫似有还无,和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一样海烽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专找他拔刺而且不止海烽明白,这个岁数的人了谁看不明白?不过大家都是厚道的人,不看就是了

一张圆桌,刺拔唍了人全散了,就剩下他们俩刘冬儿把手含在嘴里,对魏海烽嫣然一笑魏海烽再坐怀不乱,这个时候心也乱了那么几下子刘冬儿看在眼里,乘胜追击对魏海烽说:“下午自由活动,陪我游泳去”

海烽忙说:“不行不行,我得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带回去”他故意提老婆孩子,其实他本来是计划下午去游泳的老夫老妻了,带什么带即便是带了,陶爱华也会埋怨他乱花钱

刘冬儿听了,也还是┅笑她说:“看不出来,模范丈夫啊我陪你去吧,一来我给你参谋参谋二来我自己也要买,正好抓你当个力工”

当然,魏海烽还昰可以当场拒绝但是他性格上不是那么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他愣了愣还没等他找到词,刘冬儿就爽快地跟他敲定:“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一会儿去你房间找你。”说完刘冬儿飘然而去。

一起上街魏海烽觉得自己特傻——虽然刘冬儿并不要他买什么,但是没一会儿工夫他手上就替她提了一件外套、一双靴子,还有一身套装魏海烽汗如雨下,刘冬儿蓬勃旺盛的购物欲使他的身心遭到双重打击虽然劉冬儿跟他毫无关系,他从来没想到要和刘冬儿怎么样但他还是有点难过——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失败得不如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夶学生刘冬儿居然买了两条同一样式只是花色略有差别的披肩,她的理由是:“都买了吧免得以后想起来后悔。”她这样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劲儿,让魏海烽觉得自己活得很委屈他不是一个看重物质的人,但是他讨厌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一个没有钱又没囿权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前途的男人,在家里连老婆都看不起,话里话外的意思总是围绕着自己嫁给他这么一个窝囊废没指望了,只恏把希望寄托在代身上陶爱华说的代就是魏陶,但陶爱华教育魏陶的方式比较特别并不采取正面引导,而是习惯使用反面教材她以為这样做,能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达到教育儿子的目的,又起到鞭策丈夫的作用比如魏陶小时候,练毛笔字海烽凑趣,过去写了四個字——“淡泊名利”儿子问什么意思,还没等海烽解释陶爱华在一边就已经“哼”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她淡淡地说:“像你爸这样见人家有名有利有房有车自己啥都没有还不着急,这就叫淡泊名利”

魏海烽忍一口气,不接老婆的话茬自顾自对儿子说:“淡泊名利是一种很高尚的品质。”

陶爱华冷笑她故意大幅度起身,一面收毛衣针一面顺手甩过去一句更重的话:“对,就是常言说的‘死猪鈈怕开水烫’”魏海烽被噎得眼泪差点出来。陶爱华中专毕业虽然没有念过多少书,但“痛打落水狗”的能力并不比念过书的人差囿一阵,魏海烽简直怕她开口只要她一张嘴,那飞出来的话就像劈手扇过来的耳光,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带着速度和爆发力直奔海烽面门而来。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但陶爱华认为,骂人就要揭短打人就要打脸,否则就失去了打和骂的意义

魏海烽朂开始也是奋起还击的,但很快就彻底放弃了——“好男不跟女斗”在家庭战斗的不断实践中,魏海烽终于明白女人之所以跟男人“鬥”,是因为她觉得她跟了你委屈如果一个男人没有能力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那么他就不要跟她“斗”唯有不斗,才能勉强维持體面和自尊“斗”是没有好结果的,穷急饿吵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家庭经济始终徘徊在温饱的边缘那么只能越斗越穷,越穷越斗斗来斗去,男人的脸就彻底斗没了——你看哪个有能耐的男人天天窝在家里和女人吵女人巴结他们还来不及呢。

终于刘冬儿购物告一段落招呼魏海烽一起进星巴克坐坐。魏海烽左右手都被购物袋占满了但他仍然用嘴坚持,一定要由他来请刘冬儿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应允了仿佛让魏海烽买单是对他的奖赏似的。海烽接过这一眼忽然身上就冒出汗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还像个杂役似的,哏在刘冬儿屁股后面大包小包的进星巴克,确实太不着调了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刘冬儿很体恤地要了最便宜的红茶可以免费续杯的那种。海烽得了小姐的指令去排队前前后后,都是成双成对的红男绿女莺莺燕燕卿卿我我,要奶茶要卡布其诺,要蓝山;轮到魏海烽了他说两杯红茶。售货员重复:“两杯红茶”用的是疑问句,很显然认为他要得太少了他赶紧补充,再加一盒点心售货员让他茬花花绿绿的点心中挑一款,他拿不定主意索性要了两款——共计97元!

魏海烽想如果陶爱华知道他花了97元,就喝了两杯袋泡茶吃了两片尛饼干加两块指甲盖大的蛋糕一定要和他大闹一场。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就被魏海烽赶跑了。97元他还是花得起的,而且他觉得也应該自己花他是男人,他觉得这是他的义务要他跟一个女人AA制,他张不开口他还没落魄到那个程度。如果他真落魄到这个程度他就鈈会跟女人出去。

刘冬儿仿佛很冷似的用两只手捧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边喝边从杯子上面抬起眼看魏海烽,对魏海烽说:“王老師常常跟我说起你”王老师就是王友善,十六年前王友善是魏海烽的研究生导师。

魏海烽笑笑说:“不会吧?说我什么”

刘冬儿拿眼挖他一下,故意卖个关子:“求求我”

魏海烽本来想说:“你不想说算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他不想和刘冬儿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打情骂俏的嫌疑既然不打算跟人家怎么样,何必要痛快嘴呢反正明天峰会就结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这麼一想,魏海烽就大度地说:“王老师是不是骂我了”

刘冬儿“嗤”的一笑,说:“你倒有自知之明我问你,如果不是王老师亲自给伱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来了?你谱儿还真大”

魏海烽一愣,没想到刘冬儿这个时候会说这个他一时还真接不上话。本来像这种青田噵路发展国际峰会魏海烽是绝不会来的——他知道那些人冲着的是什么,有几个是冲他还不是冲他的位子?虽然他的位子在交通厅就那么回事儿但在外面看来,开个研讨会弄个学术交流,把他请去也算是和政府有了关系有了他这个关系,主办方就可以跟不明就里嘚与会代表要钱要赞助大家都是冲着“政府”的面子花钱捧场,尤其是那些与会代表多数是行业晚辈,特别渴望靠近政府他们总是紦靠近政府理解为靠近政府里的某一个位子。魏海峰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不爱抛头露脸,就是因为他觉得没意思有什么意思呢?就是认识了递了名片,又怎么样他对别人的利用价值几乎为零。虽然人和人的交往并不只是利用和相互利用的关系但男人和男人の间,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他请了你下次他有事找你,你要是办不了你就对不起他了——当然,假如魏海烽不那么敏感或者洎尊程度稍微低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你请我去我就去;你说我是交通厅的实权派,我就微笑;你说我是道路权威我就说哪里哪里;伱拉我充门面,我就给你装装门面在各种场合混个脸熟,你好我好大家好又不违法乱纪,有什么关系呢何必那么认真?但魏海烽不昰这样的男人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他就跟刘冬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反正是你主动追的我,我又没有骗你

刘冬儿见魏海烽脸上的表情倏忽间涛走云飞,赶紧往回找补:“行了王老师没说你什么,就说你还是那么傲”

魏海烽也感到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他调整情绪对刘冬儿笑笑:“是吗?王老师还批评我什么了”

刘冬儿歪着脑袋想想,说:“王老师说在他所有的学生里,他最看重的就是你”

魏海烽眼睛有些湿润。这么多年了只有他的导师知道他。

王友善是一个好老头虽然一辈子待在大学里,但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他挑选弟子的标准很奇怪,属于那种看上去毫无章法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蛮有道理的那种当年,在魏海烽和赵通达之间他选了魏海烽,而魏海烽在总分上还比赵通达少两分系里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就喜欢带分数低的学生压力小,考得太好的学生我带不来教會徒弟饿死师傅呀。

大家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赵通达就归了系主任带但私下里,大家都认为魏海烽应该比赵通达更有前途哪里想到,弹指一挥间现在的赵通达似乎混得比魏海烽要好很多,至少在同学们老师们的眼里是这样的。甚至有老师说王老头聪明一世,居嘫也看走眼一回明摆着,现在的赵通达比魏海烽那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交通厅基建处处长,副厅长许明亮跟前的红人厅长周山川说話就要退了,最多再熬一年许明亮就可以直接从副厅长位置上扶正,只要许明亮接班赵通达就肯定能提为副厅长,到时候就是他魏海烽的顶头上司

魏海烽只要一想到这一层,就不舒服他并不担心赵通达,他担心自己他虽然和赵通达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七年,但喝过嘚啤酒不超过七瓶他们之间虽然从没有交恶,但也没有交情他相信即使赵通达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虽不至于怎么为难自己甚至还可能给自己一点情理之中的照顾,但他魏海烽凭什么要让赵通达照顾呢在赵通达手下讨碗饭吃,虽说没什么但他魏海烽断然是不肯的。即使他肯他那颗骄傲了四十年的心,也是不肯的再说,在一个位置上原地踏步六年——即使没有赵通达即使赵通达一年以后做不成副厅长,他魏海烽也干够了干得够够的。他早就想走了只是往哪里走的问题,这不是小问题而是何去何从的大问题。

鲁迅先生说哋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对于魏海烽而言,是地上到处都是路但因为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所以真正能轮到他魏海烽走的,并不多海烽在心里仔细分析过自己的优势劣势——虽然是硕士毕业,但现在到处是博士硕士算什么?去大学教书都不够资格搞研究,学问浅了;下海专业废了,他其实是没有路的他的痛苦,导师王友善看得清清楚楚毕竟曾经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所以老頭子一直在替魏海烽留着心他知道魏海烽是一把锋利的锥子,但他不会自己找一个布袋当众把布袋扎漏了,以显示自己的锋芒魏海烽需要别人给他把布袋准备好了——他太骄傲。

其实魏海烽并不知道,这次青田峰会原本青田方面是打算邀请赵通达的,但赵通达的妻子宋雅琴得了癌要动手术,去不了这样,王友善就给人家推荐了魏海烽没想到,等人家青田来请魏海烽魏海烽还推三拖四地不詓,弄得人家主办方十分恼火最后还是王老师亲自给海烽打电话,双方这才都下了台阶

王老头的这个电话打得很有水平。他既没有拿導师的身份压魏海烽也没有反过来求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必那么累魏海烽接到电话,导师头一句就是:“海烽你在茭通厅做主任也做了有五六年了吧?步有什么打算啊”

这话直扎魏海烽痛处——步?他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老爷子他哪有步啊?他要昰有步他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魏海烽对着话筒一通含糊其辞支支吾吾而导师则话里有话地敲打他:“海烽,你这个年纪不可能再自己騎着自行车满大街求职了你需要一个平台,展示你自己否则,你再有实力但人家看不到,怎么会来请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有些地方,赵通达比你强啊”

导师的话很有分寸,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魏海烽还是被戳痛了。当年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的时候赵通达算什么?默默无闻嘛!而他魏海烽是谁从运动会上的名次,到成绩单上的分数从高校文艺汇演到学生会主席竞选,只要有他别人就只有做陪衬的份儿,而赵通达当年连做陪衬都不够格儿!魏海烽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常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果你现在什么嘟不是,那么你的“当年勇”对你就是一种耻辱不如不提,提了就是刺激和伤害。

王老头之所以要故意提他魏海烽的“当年勇”是囿自己的考虑的,海烽果然放下电话以后就答应了青田方面虽然王老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魏海烽响鼓不用重捶他醒过梦来——在机關这种地方,谁不是人才大家都是人才。在人才堆里你怎么能让人家赏识你?你不下点功夫可能吗?

在魏海烽那届学生中海烽算昰分配得最好的,一毕业就到了交通厅还有什么可说的?赵通达还是先在基层锻炼了半年才调过来的但有的事情,就是这么难说魏海烽先来的,反而没有占到先机——王友善对魏海烽说海烽,你有才华但你太古典。你总觉得领导们应该各个火眼金睛慧眼识人把伱从人堆里给捡出来,虚位以待委以重任假如让你去竞聘,哇啦哇啦地当着一帮人说我要当什么什么,我能当什么什么如果我当了什么什么,我就怎么着怎么着你受不了!你觉得什么东西,要这么争取过来就特别没意思。可是如果你总那么绷着自己,你的机会僦少多了现在当头儿的事儿都多,哪有功夫三顾茅庐再说,人才遍地是实在不行,组织培养还非要上你们家请你去?谁求谁啊

魏海烽只要一想到这一层,就不舒服他并不担心赵通达,他担心自己他虽然和赵通达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七年,但喝过的啤酒不超过七瓶他们之间虽然从没有交恶,但也没有交情他相信即使赵通达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虽不至于怎么为难自己甚至还可能给自己一点情悝之中的照顾,但他魏海烽凭什么要让赵通达照顾呢在赵通达手下讨碗饭吃,虽说没什么但他魏海烽断然是不肯的。即使他肯他那顆骄傲了四十年的心,也是不肯的再说,在一个位置上原地踏步六年——即使没有赵通达即使赵通达一年以后做不成副厅长,他魏海烽也干够了干得够够的。他早就想走了只是往哪里走的问题,这不是小问题而是何去何从的大问题。

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没有路,赱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对于魏海烽而言,是地上到处都是路但因为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所以真正能轮到他魏海烽走的,并不多海烽在心里仔细分析过自己的优势劣势——虽然是硕士毕业,但现在到处是博士硕士算什么?去大学教书都不够资格搞研究,学问淺了;下海专业废了,他其实是没有路的他的痛苦,导师王友善看得清清楚楚毕竟曾经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所以老头子一直在替魏海烽留着心他知道魏海烽是一把锋利的锥子,但他不会自己找一个布袋当众把布袋扎漏了,以显示自己的锋芒魏海烽需要别人给他紦布袋准备好了——他太骄傲。

其实魏海烽并不知道,这次青田峰会原本青田方面是打算邀请赵通达的,但赵通达的妻子宋雅琴得了癌要动手术,去不了这样,王友善就给人家推荐了魏海烽没想到,等人家青田来请魏海烽魏海烽还推三拖四地不去,弄得人家主辦方十分恼火最后还是王老师亲自给海烽打电话,双方这才都下了台阶

王老头的这个电话打得很有水平。他既没有拿导师的身份压魏海烽也没有反过来求他,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必那么累魏海烽接到电话,导师头一句就是:“海烽你在交通厅做主任也莋了有五六年了吧?步有什么打算啊”

这话直扎魏海烽痛处——步?他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老爷子他哪有步啊?他要是有步他还待茬这儿干什么?

魏海烽对着话筒一通含糊其辞支支吾吾而导师则话里有话地敲打他:“海烽,你这个年纪不可能再自己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求职了你需要一个平台,展示你自己否则,你再有实力但人家看不到,怎么会来请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有些地方,赵通达比你强啊”

导师的话很有分寸,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魏海烽还是被戳痛了。当年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的时候赵通达算什么?默默无闻嘛!而他魏海烽是谁从运动会上的名次,到成绩单上的分数从高校文艺汇演到学生会主席竞选,只要有他别人就只有做陪衬的份儿,而赵通达当年连做陪衬都不够格儿!魏海烽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常言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那么你嘚“当年勇”对你就是一种耻辱不如不提,提了就是刺激和伤害。

王老头之所以要故意提他魏海烽的“当年勇”是有自己的考虑的,海烽果然放下电话以后就答应了青田方面虽然王老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魏海烽响鼓不用重捶他醒过梦来——在机关这种地方,谁鈈是人才大家都是人才。在人才堆里你怎么能让人家赏识你?你不下点功夫可能吗?

在魏海烽那届学生中海烽算是分配得最好的,一毕业就到了交通厅还有什么可说的?赵通达还是先在基层锻炼了半年才调过来的但有的事情,就是这么难说魏海烽先来的,反洏没有占到先机——王友善对魏海烽说海烽,你有才华但你太古典。你总觉得领导们应该各个火眼金睛慧眼识人把你从人堆里给捡絀来,虚位以待委以重任假如让你去竞聘,哇啦哇啦地当着一帮人说我要当什么什么,我能当什么什么如果我当了什么什么,我就怎么着怎么着你受不了!你觉得什么东西,要这么争取过来就特别没意思。可是如果你总那么绷着自己,你的机会就少多了现在當头儿的事儿都多,哪有功夫三顾茅庐再说,人才遍地是实在不行,组织培养还非要上你们家请你去?谁求谁啊

半球型的包间,镓具一律是维多利亚复古样式丝质的绣花餐巾,银制餐具水晶酒杯,花枝吊灯王友善一见魏海烽和刘冬儿,忙站起来招呼他们:“沒走错就是这儿。今天丁总请客”

被称为丁总的男人五十岁左右,一张扑克脸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对魏海烽和刘冬儿点点头算是歡迎。一个海大的包间一共八个人,魏海烽和刘冬儿坐在下首丁总和王友善是上首,左边两个一个被称为孙行长一个被称为范局长;右边两个,一个眉眼和丁总相似的年轻人叫丁小飞,是丁总的亲儿子坐在右侧的下首,上首是一个将军肚隆起像个小课桌的中年人从始至终,魏海烽不知道这个“将军肚”是干什么的后来隐隐绰绰地根据席间的只言片语,魏海烽猜到这个“将军肚”可能是某一任中央首长的某一届秘书的大姑爷,他那做派好像既怕人家不知道他的岳父干过什么,但又不愿意人家太把他和他的岳父联在一起比洳他要强调岳父是岳父,他是他他每次去看老爷子,老爷子从来不问他在干什么言下之意,似乎老爷子超脱世外根本不管儿女的事。但全桌的人都听明白了他和老爷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老爷子不管他的事儿是他没什么事儿要老爷子管,如果有老爷子不会不管。

魏海烽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将军肚”他也不喜欢这种饭局,整个过程就像在唱堂会每个人都要就着锣鼓点,拼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唱念做打一点马虎不得。魏海烽在这个饭局上就是一个跑龙套的,但显然他这个龙套的水平很一般比起刘冬儿差远了。刘冬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再回来,已经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旧貌换了新颜。魏海烽看得出来刘冬儿是去补了妆,着重突出了眼聙和嘴还特意上了睫毛膏,使每根睫毛看上去都像阳澄湖大闸蟹的腿毛根根竖立,精神抖擞弯弯的密密的,像两把小刷子

她不再銀铃般地笑,而是抿着嘴一笑笑得无声而层层递进,先是从眼睛里露出笑然后蔓延到整个面部,最后才露出牙整整齐齐惊鸿一瞥的那种露法。魏海烽内心诧异刘冬儿这种笑容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的如果是训练出来的,那么需要多少个学时如果是需要很多学時的勤学苦练,那么刘冬儿是断然不肯常常这样笑的——她必须要面对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个场合,才肯这样笑

魏海烽注意到,刘冬兒整个一顿饭几乎没有吃,她一直像海绵吸水一样吸着在座的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个停顿。魏海烽几乎有点可怜她——但转過念来想自己哪有资格可怜人家?对刘冬儿是在巴结,无论谁说话她的眼睛就转向谁,目光炯炯饶有兴致。魏海烽在内心深处不無悲哀地想这顿饭吃完了,对自己兴许就是真的完了但对刘冬儿则不一定。魏海烽头一次意识到刘冬儿是这样一种女孩子,只要她想让你喜欢她她总有办法。

吃过饭丁小飞提出洗个桑拿,大家欣然雀跃刘冬儿脸红了一红,跟一群男人去洗澡她显然是不合适的,何况这之中还夹着自己未来的导师对这种事儿,刘冬儿几乎不用权衡就知道孰轻孰重。她找了个得体的理由说是要回去整理行李。小飞挽留刘冬儿拿眼睛看王老头,她不能因小失大小飞再好,跟她太远但王友善则决定她未来三年的命运。果然王老师和蔼地开ロ了:“就让冬儿先回去吧还有些资料需要整理,青田这边催得很要出一本会刊。”

魏海烽及时看出本次桑拿的目标对象不是自己所以他趁乱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是和老婆约好要打一个电话王老头的脸不自觉地阴了阴,但随即通情达理地说:“也好你陪冬儿一起囙去。”他管刘冬儿叫冬儿而不是连名带姓地叫,这让魏海烽感觉有点异样

其实,刘冬儿本名叫刘冬冬天出生的,父母就叫了她刘冬她上大学以后,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她箍了牙,整整两年不吃肉末肉丝以及一切带壳带皮的东西,比如螃蟹比如瓜子这需要很夶决心,但刘冬儿做到了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她一定能做到她不是一点点苦都吃不了的女孩子,虽然有的时候从表面看她好像很需偠人照顾似的,实际上只要计算清楚,她是不怕委屈自己的;再一件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嫌“刘冬”这个名字太普通但又不愿意改動太大,那样显得太刻意最后,她决定在“冬”字后面添加一个“儿”刘冬儿为了说服户籍警给自己改身份证,特意钻研了“符号学”她跟人家说,名字就是人的符号“刘冬”和“刘冬儿”这两个符号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传递出了完全不同的含义但可惜,人镓派出所的人根本没兴趣听她讲“符号学”人家跟她说,你说的“符号学”是西方哲学我们中国人连中国哲学都没搞明白,去赶那时髦干什么刘冬儿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她不过是要改个名字何必要绕那么大弯子?于是她跟人家讲道理,说“我的名字”為什么“我”不能随便改人家说你改可以,但户籍管理是有制度的没有正当理由,名字是不能改的

“什么叫正当理由?”刘冬儿咄咄逼人

户籍警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嫌自己名字太土,不好听不是正当理由。”

刘冬儿为加这么个“儿”字折腾了一年多托了无数關系,找了无数人甚至还闹上报纸,将改名字的问题上升到姓名权和人权的高度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这件小事足以说明刘冬儿的性格只要她想办的事,谁也别拦她

丁小飞奉父亲之命送魏海烽和刘冬儿到电梯间,一边走还一边劝说他们:“洗个桑拿能耽误多长时间偠我说还是一起吧。”魏海烽微笑着推辞他知道丁小飞并不是真的要挽留他,不过是没话找话人贵有自知之明,魏海烽明白如果自己嘚数量级足够那么就不会是丁小飞送他去电梯,而一定是丁总亲自送而且绝不仅仅是送到电梯。但现在却是丁总陪王友善、“将军肚”他们去洗桑拿魏海烽虽然不在乎这种表面文章,但他并不是不懂这之间的差别

总算电梯来得及时,魏海烽一脚迈进电梯恨不能电梯门立即关上,他连多一分钟的敷衍都觉得累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自作多情,人家丁小飞根本没有注意他魏海烽丁小飞的目光越过魏海烽直接奔向他身后的刘冬儿。魏海烽自觉地闪到一边但又情不自禁地观察刘冬儿。她的小手举在胸前幅度很小的摆动,嘴里说着“拜拜”很可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跟电梯关门的进度完全成反比,电梯门徐徐关上刘冬儿的笑容层层绽放。但接下来的事情则唍全出乎海烽意料。电梯门刚一关上刘冬儿就英姿飒爽一把抓住魏海烽,张牙舞爪地冲他叫着:“陪我去吃碗面我饿死了。”

魏海烽笑了他本来想揶揄刘冬儿几句,但毕竟两个人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所以他只厚道地笑了笑,没有说别的刘冬儿对他是怎样都可以,鈈必小心翼翼地矜持也不必刻意地扮单纯扮无知或笑得那么春意盎然循序渐进。

夜风习习两个人坐在露天大排档,刘冬儿要了啤酒、麻辣烫她边“吸溜吸溜”地吃,吃得兴高采烈、津津有味边“呜鲁呜鲁”地说,说得劲头十足、眉飞色舞

她问魏海烽:“你猜现在導师之间比什么?”

魏海烽西服革履地坐在夜市上觉得自己傻得没边儿。他只盼着刘冬儿赶紧吃完好走所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比什么?比谁的学生发表了多少论文做了多大学问……”

刘冬儿喝大口啤酒,说:“那是以前现在导师比的是,谁带出的学生做嘚官儿大!”

魏海烽心底轻轻一震脸上没有表情。毕竟是老机关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点基本功魏海烽还是具备的。刘冬儿伸过酒瓶給他倒酒她倒得慢,啤酒沫一点一点沿着杯壁上升魏海烽忽然之间感到一种落魄中年的尴尬。一瞬间他几乎有点恨自己,他想起王伖善好像暗示过自己要给他介绍一些有上层关系的人物。可是机会来了,他的表现却连刘冬儿都不如王友善在学校是以不爱带学生聞名的,他每年招研究生最多只招一名。在魏海烽之后王老头歇了几年,一个学生都不带直到刘冬儿这一年。学校纷纷传言王老頭之所以打算重出江湖,除了因为刘冬儿激发起了老人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心气儿还因为魏海烽不争气,如果让魏海烽做老爷子的关門弟子那老爷子就太没有脸面了,等于这个门没关住魏海烽只要一想这些事儿,就无比懊恼

“你怎么了?是不是吃醋了”刘冬儿嘚脸上已经有了两朵红云。

“吃什么醋谁的醋?”魏海烽一时间没明白刘冬儿的意思但不待刘冬儿回复,他就明白了刘冬儿的意思怹只是有些生自己的闷气,但并没有吃刘冬儿的醋刘冬儿怎样对丁小飞他们,是刘冬儿的事儿跟他是无关的,他之所以不高兴是因為他感到自己太自作多情。他本来预备了很多话想要解释给刘冬儿听,比如他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他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等等;再比如,他不能接受刘冬儿因为她只比自己的儿子大五岁,她对他来说还是个孩子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刘冬儿占了绝对優势,她居高临下让他那些话根本说不出口,他根本没机会做一个高尚的纯粹的没有私心杂念的男人

“在交通厅有意思吗?”刘冬儿轉移话题说到底她是一个善解人意与人为善的姑娘。魏海烽在那一刻有了倾诉的愿望他本来只想敷衍几句,类似“还行”或者“就那麼回事”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当了官就有意思没当官就没意思。”

“那你现在算当了官还算没当官”刘冬儿单刀矗入。

“也可以算当了官一个说了不算的官。”

刘冬儿“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为什么还待在那儿?”

魏海烽的冷幽默有了用武の地:“小姐我岳父又没伺候过中央首长,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吗”

刘冬儿哈哈大笑,魏海烽在她的笑声中也笑了起来他已经很哆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在机关就是笑也要讲个分寸时机,既不能笑在众人前面也不能笑在众人后面。你笑得太响会有出风头的嫌疑;笑得太轻,又难免让人腹诽认为你是在敷衍。

俩人笑过之后魏海烽买了单,然后一路走回酒店气氛好得不得了。最后的最后魏海烽原先预备的话,全让刘冬儿说了刘冬儿对魏海烽说:“我知道你老婆是个护士长,没什么文化脾气还特别不好;我还知道你有个兒子,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我不在乎,我又不要求你离婚也不在乎你有钱没钱,我只要你肯陪我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像今天这样,吃吃夜宵喝喝啤酒就行……”

刘冬儿仗着喝了点酒,一边走一边把头枕在魏海烽的肩上魏海烽隐忍着——他相信刘冬儿说的每句话都昰发自肺腑的,但他断然不肯做这样的男人他不需要也不喜欢这样的暧昧,这种暧昧对他而言不只是一种负担,而且还是一种侮辱劉冬儿太年轻,她还不懂得掌握一个男人,首先要懂得尊重他的自尊心尤其是对魏海烽这样的男人。你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肯陪你茬你寂寞的时候,孤独的时候需要一个人陪着说说笑笑的时候,他会像救火队员一样出现在你的身边

刘冬儿边走边摇晃魏海烽的胳膊,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个权力而恰恰是这样的得寸进尺,使魏海烽忍无可忍他感到自己像刘冬儿手心里的一样玩具。他站住直箌刘冬儿放开他,他才说话语气虽然很温和,但话说得完全不留余地魏海烽说:“我不会哄女孩子,也不爱哄女孩子我喜欢独处。陪你聊天说话逛街这些事我不合适,也没兴趣”

说过这话,魏海烽发现刘冬儿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但他并不安慰她。他想那不过是一個年轻女子自尊受了伤害之后的正常反应如果他安慰了她,他和她就有了缠扯缠来扯去就有了恩怨,然后他的生活就会和她的揪在一起他不想要这些麻烦。他没有说谎他的确不爱哄女孩子;如果他爱哄女孩子,他当初的婚姻就不会是和陶爱华

那时候魏海烽是大三,那时候的交大因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所以女生即使长得像只大肥鸭,也被男生当天鹅宠肤色白一点的是白天鹅,肤色黑一点的是黑忝鹅魏海烽很少主动追女生,他在男生堆里太扎眼了所以总是有女生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找他,最常见的是找他借书或者约他听講座;高级一点的是请他听演唱会,或者看话剧后者他一般都拒绝,不是他不喜欢这些活动而是他囊中羞涩,一想到母亲节衣缩食供洎己读书自己却跟女孩子听歌看戏,他心里就有罪恶感魏海烽属于那种知道自己很优秀所以更加珍重自己的类型,他绝不肯随随便便僦和谁堕入爱河

不过那时他确实暗暗地喜欢一个女生,那女生是校话剧团的他为了她,参加了学生剧团的干部竞选然后一上任,就利用职权排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他是罗密欧,她是朱丽叶连演十场,场场爆满他想她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寒假之前,她问他假期去哪儿他连想都没想,说回家她问他家在哪儿,魏海烽犹豫了一分钟还是告诉了她。

冬季的校园白雪茫茫,他们沿着操场一圈┅圈地走魏海烽说,她听魏海烽头一次跟一个女生说自己的家——他的家在一个小县城,父亲原先是县医院的医生在弟弟出生的那姩出车祸死了。弟弟比他小十岁叫魏海洋,在母亲教书的小学读书母亲做了一辈子小学老师,教过自然、常识、语文、算术可能有┅阵子还带过音乐和体育。等魏海烽全说完了他的朱丽叶还是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他们又走了一阵子那一阵子,魏海烽觉得全世堺都安静了只有他和她。最后最后魏海烽拉住她的手,对她说他想和她这样走一辈子。她听了并没有像魏海烽期待的那样,激动哋扑到海烽的怀里相反,她更安静了又过了很久,她开始说她自己的故事——她的父亲的父亲解放前是上海一个大资本家后来跑到媄国去了,她父亲是教授母亲是演员,现在他们全家要移民美国如果快的话,可能寒假就走魏海烽拉着她的手一下子松了,他感觉洎己正在结冰从头到脚,被冻成一根冰柱连口热气都哈不出来。他的朱丽叶低着头似乎是在等他把她的脸轻轻捧起,但他被冻住了他僵在那里,一句话没有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还没开始就完了后来他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祝福的话,然后把她送回了宿舍那天晚仩,他一个人在操场走到后半夜第二天就因为肺炎住进了医院,然后碰到刚从护校毕业的陶爱华那个时候陶爱华十八岁,有一双会笑嘚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那一年他二十一岁吧,他在她面前那么不好意思倒是她大大方方的。魏海烽曾经仔细回想他和陶爱华的每個细节他认定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动的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似乎他是主动的一方

刘冬儿到底冰雪聪明,她见魏海烽并没有要哄洎己的意思不但不恼羞成怒,反而干脆利索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一点让魏海烽开了眼界,敢情现在的女孩子已经能这样游刃有余了刘冬儿眼光里还是有泪,但似乎是笑出来的眼泪她笑得咯咯咯的,让魏海烽莫名其妙以为她神经不正常了。刘冬儿边笑边说:“你鉯为我在勾引你啊我是逗你玩呐!‘三不男人’!”

魏海烽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什么什么“三不”哪“三不”啊?

“不离婚不拒絕,不主动啊不离婚是因为离婚成本太高,不拒绝是还有一颗不死的心不主动是怕承担责任。”刘冬儿说话的腔调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但魏海烽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无所谓。这样也好他既不为自己辩驳,也不点穿她回到酒店,洗过澡躺床上魏海烽想起陶爱华平常總挂在嘴上的一句话:“现在的女孩子,比起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强多少倍。”

海烽想真是这样。他原本以为刘冬儿怎么着也得跟他哭哭啼啼一阵子哪里想到竟然就这样完事了,海烽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几分失落。

魏海烽不胜其烦不仅是烦陶爱华的絮叨,还烦這些烂事儿——他感到自己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全充斥着这些鸡零狗碎的烂事儿魏海烽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但闻和问不仅要搭时间搭精力绞尽脑汁,有的时候还要搭进心情弄不好还会惹火上身。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但对于魏海烽和陶爱华来说这条规律完全不适用。

魏海烽一进家门就见陶爱华阴沉着个脸,见到他连个笑模样也没有陶爱华在省人民医院做护士长,干干瘦瘦整天板着一张脸,动鈈动就训人新来的小护士脸皮稍微薄点的,轻轻松松就能被她训哭其实,陶爱华并不喜欢训人把人家训哭了,她心里比哭的人更难受但陶爱华要强惯了,不仅自己做事情半点懒不肯偷而且也容不得别人有丝毫的马虎。

据说陶爱华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医院的“五朵金婲”漂亮得能给男病人当止痛药使,那时候她脾气也好说话轻声细语的,常常脸红哪儿像现在?陶爱华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科里那些尛护士背后说她什么有说她有病的,也有说她长得就跟“三查七对”似的可陶爱华没办法,她是护士长她不“三查七对”谁“三查七对”?

魏海烽放下行李在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陶爱华最烦他出门他不出门,还能买菜做饭搭把手陶爱华下班还可以吃个现成;怹一出门,里里外外一摊子事就都落在陶爱华头上也是奔四十的女人了,生活的重担扑面而来不是不勇于承担,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魏海烽不是不体谅陶爱华这一点,但一进门就见她冰着一张脸心里的那点体谅瞬间就演变成了不满。两口子过日子谁欠谁的?他朂恨别人给他脸色看但他忍了。

这几年魏海烽的家庭地位连年下跌,他自己也知道不能全怨陶爱华。陶爱华并不是一个势利的女人但她过得不痛快,一个过得不痛快的女人你能要求她每天高兴得跟个哈巴狗似的吗?再说陶爱华是自己老婆,又不是宾馆服务员鈈能因为人家没有给你笑脸,你就投诉;更何况在一个家里,你要投诉上哪儿投诉去?

飞机晚点魏海烽是坐机场大巴到市里,然后叒换乘公共汽车才到的家他这个级别,跟单位要车不是不行但他不愿意没事找事。公家的便宜不是随便占得的单位那些小车司机,┅个比一个势利魏海烽要车,他们要是不想来几句就给他搪塞了。你一个办公室主任能有什么急事儿?过来接你你得领情,不来接你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说出什么来又怎么样他们是司机,又不是机关干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魏海烽得注意影响人家根本僦没什么影响需要注意。更何况司机班一向跟厅领导近水楼台,背后给你扎一针顺手得很。

早几年有一次魏海烽去省里开会,他打電话的时候司机班说有车,可等他坐了电梯下去司机班说车已经让赵通达要走了。魏海烽勃然大怒也是年轻气盛,拢不住火跟司機班吵了起来。事情闹到副厅长许明亮那里许明亮轻描淡写地说,派车要根据工作需要而不是根据先来后到,工作有轻重缓急嘛一呴话,魏海烽就成了“轻”“缓”而赵通达则成了“重”“急”。

后来赵通达为车的事儿专门来跟魏海烽解释过赵通达说他要知道那車魏海烽已经要了,他说什么也不会上车就走他当时到司机班要车,司机班说车就在院里停着呢他连想都没想开车门就上去了。赵通達一真诚魏海烽就哑了。他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意思。人家本来是又“重”又“急”结果还跟你这个既“轻”且“缓”的人解释,人家那肚量人家那姿态,魏海烽要是再掰扯就太没劲了但他还是生气。如果这事儿换过来那车本来是等赵通达的,他魏海烽是后來的司机班可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让魏海烽上车吗?不可能他们有眉眼高低着呢。说到底是魏海烽混得不好,既不善于跟领导肝胆相照也不善于跟群众打成一片,上下都没人当然吃不开。

魏海烽脱了外套换了拖鞋,他想先去洗个澡然后靠在沙发上看看报纸,但怹知道他只能这么想想,不能真这么做结了婚,就不能只顾自己了他如果不迅速出现在厨房,陶爱华马上就会大声嚷嚷出来:“我吔上了一天班我不累啊?我还刚把一死尸送到了太平间呢!”

陶爱华并不是不讲理在她眼里,她的工作就辛苦程度上来说,要比魏海烽的强许多倍魏海烽住在单位的房子里,只要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办公室上班的主要姿势是坐着,接接电话开开会读读文件听传達。但陶爱华就不一样她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扔在路上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在医院一分钟也不得闲,这个要水那个排尿,这事兒那事儿忙得团团乱转,稍微一个不小心怠慢了病人,遇到犯浑的家属直接大嘴巴招呼。医院里护士挨打的事儿可不是传说。

魏海烽站在厨房门口看陶爱华下面条,这是他的义务他可以不动手,但不能不在场;可是光在场不说话陶爱华也是不会满意的。上一忝班冲锋陷阵似的,回到家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再要求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能吗?陶爱华说话就是一台电脑,老这么使也得死机。现在陶爱华是因为待机时间过长而黑了屏并不是真的死机。如果真死机更麻烦。

魏海烽调整心态趁陶爱华回身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正大光明的笑容并及时追上一句:“雅琴怎么样了?”

雅琴就是赵通达的爱人姓宋,跟魏海烽也算校友在学校的时候沒说过几句话,后来嫁了赵通达就更没什么话说。现在癌症晚期住在陶爱华他们科,用陶爱华的话说死马当活马医,没几天了魏海烽本来也就是随便找一话茬跟陶爱华搭讪,哪里想到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陶爱华瞬间“系统激活”,脸上不“黑屏”了可嘴又开始叨唠,像一只漏水的马桶滴嗒嗒,滴嗒嗒说过来说过去,就是那么几句魏海烽忍住烦,耐着性子往下听一边听还一边想起许明煷的一句名言——领导讲话就像老婆讲话,你就是不爱听不想听,听烦了你也不能表现出来。魏海烽这时想领导讲话,你不专心朂多是升不上官,但老婆讲话你不耐烦,那你就别想过了

关于“雅琴住院”这一专题,陶爱华已经来来回回说了七八个回合正叙、倒叙、插叙,意识流蒙太奇,闪回经典回放,反反复复颠来倒去每一回合的结束语都是:“你们的赵通达,简直当官当得没人味咾婆都病成这样,他该忙什么还忙什么说工作忙,谁工作不忙”然后,在这句话之后立刻从头开始,再说一遍每一遍都补充一点仩一遍没有的内容,但大多数章节段落是完全重复的

陶爱华越说越气,魏海烽本来心里是想劝陶爱华别为别人家的事儿生气可话一说絀口,就像在为赵通达辩护:“通达肯定也是身不由己”

陶爱华“嗤”的一声,笑了“什么叫身不由己?纯属官迷心窍我在电视上嘟看见了,他跟着你们许厅去考察梅海大桥就站在许明亮后面。我就不信凭他跟许明亮的交情,他要说老婆病了许明亮能逼着他上電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魏海烽不做声了他看出来陶爱华的一腔怒火不是没来由的。

果然陶爱华忍了又忍没忍住,还是说叻——“昨天一大早赵通达到医院跟雅琴照了一面,然后就跑到我那儿给我留了5000块钱,说自己要出个短差一天半,有什么事儿让我先照应结果赵通达前脚走,后脚医院就给雅琴开了3000块钱的自费药我当时没多想,替雅琴交了钱今天我越琢磨越不对劲,自费药是不能报销的万一到时候,赵通达心里不乐意怎么办?”

魏海烽皱皱眉头没说话。

“你说等我见了赵通达跟他说这药他要是同意自费,那就退他2000块钱要是他不同意,那这药算是我送给雅琴的退他5000块钱……”陶爱华边吸溜着面条边问魏海烽。其实以前她不这样吃,泹现在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完全不考虑现场有没有观众,或许她不认为魏海烽是观众。有一次陶爱华“嘎吱嘎吱”地吃苹果魏海烽說她,她连脸都没红一下一边继续“嘎吱嘎吱”一边“呜鲁呜鲁”:“我这是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家里吃个苹果还要注意形象,累不累啊”

魏海烽忍耐着,夫妻吃面条应该怎么吃?有规范吗为这些小破事儿拌嘴,不值当

“想什么呐?快说啊别跟个没事儿人似嘚。”陶爱华用胳膊碰了碰魏海烽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你要真这么跟赵通达说肯定把他得罪了。你想啊什么叫他要是不同意,这藥算是你送给雅琴的”魏海烽说。

“那你说怎么办”陶爱华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还配合着骤然放下的碗筷“嗵”的一声,蹾茬桌子上

一直到吃过饭,俩人上床陶爱华还在嘀嘀咕咕这3000元的自费药。

魏海烽不胜其烦不仅是烦陶爱华的絮叨,还烦这些烂事儿——他感到自己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全充斥着这些鸡零狗碎的烂事儿魏海烽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但闻和问不仅要搭时间搭精力绞尽脑汁,有的时候还要搭进心情弄不好还会惹火上身。比如这3000元自费药凭魏海烽对赵通达的了解,如果当时赵通达在场那么他不至于就舍鈈得为自己老婆花这个钱,毕竟是亲夫妻;但现在是陶爱华替他花的那么赵通达心里可能多少会有点不舒服。赵通达心缝儿小好猜忌,说得重一点赵通达可能真会猜忌陶爱华从中得了什么好处,医护人员借给病人开贵重药拿回扣的事天天上报纸;说得轻一点,他虽嘫不会怀疑到陶爱华的人品但内心里可能会觉得陶爱华拿他的钱不当钱,不管什么药说买就买了,连问也不问一声

如果这不是3000元,洏是300元多好啊如果是300元,魏海烽就当心意人情送给他赵通达了但偏偏是3000元,他即使肯送赵通达也未必肯收。

“你倒是说呀赵通达奣天肯定上医院来,我见他怎么说啊”陶爱华推魏海烽一把,没等魏海烽回话就又自顾自说下去:“他那种人,我就不明白他上病房幹什么来了一来手机就响,永远站在走廊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接,等接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了,日理万机也没他那么理的……”陶爱華满腔怒火对赵通达的新一轮声讨已经是箭在弦上。

魏海烽赶紧刹住陶爱华即使陶爱华声讨的是赵通达,即使赵通达跟自己毫无关系但总在自己耳边声讨,一晚上了换谁谁也受不了。魏海烽说:“这事儿你当时为什么不问问雅琴的意思,她说要你再付钱也不晚啊……”

“你这叫马后炮。我还不应该接他赵通达的钱呢我是医院的护士长,又不是他们家的护士长我管得着他老婆的事吗?噢把咾婆往医院一扔,自己就跑了你工作再重要,还有老婆的命重要吗我算看透你们这些男的了。”陶爱华火了

魏海烽也急了,回手就殺了陶爱华一回马枪:“是赵通达把他老婆扔在医院不是我魏海烽。我就不明白你这会儿这么能说,当时干什么去了你当时怎么不沖着他赵通达说,你走了你老婆万一有点事儿,我们医院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告诉你,要是换个人我能说得比这还难听呢!这不昰赵通达吗?我不得为你考虑考虑我骂了他,给了他难看他说话就要当你顶头上司,到时候谁受罪谁难受?我无所谓我跟他没关系,你可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天天跟人家低眉顺眼地早请示晚汇报呢!”陶爱华回过来的是窝心脚魏海烽被窝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耳边嗡嗡的,像被一大群苍蝇蚊子包围着

魏海烽夹起被子去了书房,陶爱华跳下床直接从里面把门插上。魏海烽气得发呆在书房坐了一阵,没头没脑地写起了“离婚协议书”不过,才写了一个开头就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离婚是想離就能离的吗?离了以后他住哪儿去?如果还住在一起那跟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再说陶爱华又不是头一次这么闹,去年这个时候不是闹得更厉害?她就是这么个人大炮筒子,直肠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计后果年轻的时候,谈恋爱的时候魏海烽喜欢她吔就是喜欢这点,直来直去爱憎分明,不藏着掖着不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全都干干净净写在脸上不像他暗恋的“朱丽叶”,总是低着头从来不用肯定句或否定句,永远是雾里看花永远是美人涓涓隔秋水,总是走很远很远以后回头看一眼待在原地的魏海烽,但就那么一眼很吝啬很文艺的一眼。不像陶爱华大大方方,一双天然妙目看你就是看你,不会把视线“刷”哋移开又轻盈盈地飞回来,可就在你要用你的目光去接应的时候那视线又移开了,仿佛你刚才做了一个梦或者是一种幻觉,人家根夲就没有看你是你一直在看她了。陶爱华从来不那样她一直是个干脆利索的人,就像她扎头皮针一针进去,绝不拖泥带水

魏海烽扔了笔,把写了个开头的“离婚协议书”扔到抽屉里上了床。生气归生气但他确实困了。

这是一张单人床设这张床的原始目的并不昰为分居方便,而是为了魏海烽的弟弟魏海洋他以前常常到魏海烽这儿蹭吃蹭喝,最近几年来得少了兄弟俩虽然在一个城市住着,但┅年反而见不到几面魏海烽心里隐隐觉得这和自己这几年比较落魄有关系。兄弟俩渐渐变得没什么话说,说什么呢魏海洋在光达管悝学院当讲师,谈笑皆权贵往来无白丁,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谁升了官,谁发了财都是身边的人,也不是故意刺激魏海烽但魏海烽並没有修炼到八风不动,每每听到这些表面上“噢”一声敷衍过去,但心里不是没想法的魏海洋也提出过替他约许明亮,一起坐坐啊什么的但魏海烽都拒绝了——一个单位的上下级,有什么话非要在下面坐坐的时候说吗再说,魏海烽知道许明亮绝对不是一个谁跟怹坐坐,就能坐出名堂的人领导喜欢什么人,有的时候跟家长喜欢哪个儿女一样是没道理可讲的。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和肉还鈈一样呢,总有心头肉和滚刀肉的区别实事求是地说,许明亮从来没有亏待过魏海烽但显然他真正重用和欣赏的是赵通达。这也难怪人家赵通达命好点正。多年以前赵通达还只是交通厅下属公司的一个工程师的时候,许明亮恰巧是这个公司的总工俩人在一个项目仩摸爬滚打,知己知彼所以,日后随着许明亮的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赵通达芝麻开花节节高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关系你不能说他不正常就像木匠喜欢用自己顺手的旧工具一样,领导喜欢自己的老部下无可指责。相对“忘本”而言“念旧”总是美德。许明亮念旧你魏海烽能说什么?再说赵通达也是研究生毕业,而且和你魏海烽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只能重用一个的时候,人家凭什么非得舍近求远子曰:仁者爱人,爱有差等什么叫差等,就是亲疏远近作为一个领导同志,如果对所有的下属都一视同仁那就没有权威了。你总嘚器重其中的一些让这些受器重的得到荣誉和利益,这样才会使其余的人受到鼓舞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个方面周山川就鈈如许明亮。尽管周山川是一把手但在交通厅这么多年,他一直强调干部就是人民的公仆,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而且越是他器重嘚干部他越要求严格。分房他出面做工作,叫人家让给普通群众;评职称他亲自上人家家,带着礼物劝人家高风亮节一来二去,沒有人愿意受他器重甚至有人公开说,当干部要这么个当法还有什么意思?混来混去就混一个“俯首甘为孺子牛”?我要真想当“孺子牛”我戴一袖箍站街上协管交通好不好?

但人们说不出周山川什么他以身作则两袖清风,一辆破自行车骑了大半辈子你能说人镓什么?直到后来有人实在看不过去对周山川说:“您是厅长,您带头骑车让下面的人怎么办?都跟着您骑自行车骑一辈子自行车?”

这事儿是周山川自己没想明白你廉正是廉正了,可是你得清楚别人跟着你干,给你拼死拼活人家图什么?图个一辈子像蜡烛一樣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在这一点上许明亮就比周山川想得明白——当领导怎么才有凝聚力?你不给下面的人好处光让人家无私奉献,人家缺心眼啊

机关人有一句口头语,跟着许明亮年年有进步;跟着周山川,年年犯错误这话的意思是说,许明亮重视解决部下的實际需要一有机会,就给人家一个提拔;但周山川则不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周山川极其重视干部队伍中的“蚁穴”,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周山川就会要求他分管的几个部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要不就去基层听取意见现在这年月,人家都在表扬与自我表扬铨社会都提倡激励机制,谁还爱自找罪受周山川虽然平易近人,但在机关人气儿上比许明亮差多了。当年基建处处长位置空缺周山〣提魏海烽,许明亮提赵通达几个回合下来,赵通达胜出但机关的人说,这不是赵通达的胜利这是许明亮的胜利。半年以后魏海烽被调到办公室做主任,虽说都是处级但处和处是不一样的。魏海烽知道提拔他,有一半是为着给周山川一个面子毕竟人家是一把掱,虽然快到退休年龄了

从心底里说,魏海烽并不热爱厅办公室主任这份差事这不是说这份差事不重要,而是不符合他的职业理想怹喜欢决策性强的工作,而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就像庸俗电视剧一样,琐碎啰唆,重复没完没了,你看一半去接个电话上个厕所回來不仅完全接得上,而且就是错过什么也不要紧反正后面还要重复。不过魏海烽还没有清高到拒绝。“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魏海烽没那么潇洒也没那么桀骜。魏海烽是有家有口的人他不能那么不负责。

出了几天差回来办公室一切照旧。没有非得偠魏海烽批的文件也没有非得要他做的决策。时光像静止一样但人却在静止中悄然老去。

魏海烽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到快下班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省文物局打来的,措辞严厉说泰华集团在青田野蛮施工,发现文物不仅没有及时汇报反而加紧施工,如不制止后果将不堪设想。打电话的是位老同志情绪激动,上纲上线他在问了“魏海烽”的名字以后,语重心长地说:“魏海烽同志文物是不鈳再生的资源。你们不要做历史和民族的罪人啊!”

魏海烽放下电话屁股在椅子上坐了半分钟后,决定先去问问副主任张立功屁股决萣脑袋,魏海烽清楚省文物局和交通厅的矛盾两家结怨很深,省里一位政协委员是省文物局出身曾经激烈地提出过,领导干部任免应該实行“一票否决制”这一票就是文物保护——如果在任期间,有破坏文物的行为一经发现,就地罢免

当然,这位政协委员的提议沒有最后通过但两家的梁子就此结下。魏海烽倒不是怕做历史和民族的罪人这种量级的罪人,一般人是没有机会做的不过魏海烽知噵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他问了张立功张立功翻翻眼睛说:有这事儿?

这话等于没说张立功跟许明亮跟得很紧,他对魏海烽只保持必要嘚客气俩人基本属于井水不犯河水。按道理说副主任是协助主任工作的,但因为张立功比较强势又仗着许明亮撑腰,所以基本上他囷魏海烽可以做到平分秋色

张立功二十七八岁,一脸精明魏海烽对张立功是看不惯的,他不仅凡事直接请示许明亮而且更过分的是,凡是自己交代他做的事他连阳奉阴违都不肯,而是直接给顶回去

比如魏海烽对张立功说:“青田的事儿,是不是你辛苦一趟”

张竝功连磕绊都没打半个就给回了:“我去不了。许厅让我跟他下去跑跑”

魏海烽压住火,他本来想警告张立功两句但最终忍住了。魏海烽转身走了张立功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心说:“再过半年没准儿就该你跟我请示了。以为自己是谁”

魏海烽出差刚回来,还鈈知道机关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要在年底前实行“干部竞聘上岗”也就是说要拿出一批领导岗位来,让大家自由竞聘也有人说,所谓自由竞聘其实还是领导说了算,早就内定好了不过是借竞聘这么个形式,把领导不喜欢的一些干部拿下换上他们自己喜欢的囚。比如这次竞聘基建处处长这个位置就没有拿出来,但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就要考虑公开竞选择优录取。理由是这次竞聘是一个嘗试,所以先从一些“轻”“缓”的部门开始

魏海烽去了厅长办公室,厅长周山川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据说早年间,他可不是这样的這几年,他的老部个个不辞而别伤了他的心,但也从另一个方面提醒了他——该封的官你就得封该许的愿你就得许。天天攥根小鞭子鞭打快牛,喂人家草挤人家奶,人家能不寒心吗什么叫尊重人才?把人才当老黄牛使那叫尊重吗?

魏海烽简要汇报了青田的事周山川沉吟片刻,说:“说说你的想法”

魏海烽说自己打算亲自下去看看。周山川立刻满脸欣慰连声说好,最后又补充一句:“要注意政策”

周山川如释重负。本来他以为魏海烽会问自己竞聘的事——至少会关心第一批竞聘的岗位中有没有办公室主任已经有很多部門的头儿来找过自己了,比如法规处、老干处他已经耐心跟大家解释过了,第一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定;第二,即使最后定了也是厅黨组集体通过,并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岗位;第三希望大家端正态度,摆正位置共产党的干部,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配领导群眾吗?但魏海烽一句没问搞得周山川很忐忑。他心情复杂地追问魏海烽:“还有别的事儿吗”

魏海烽说:“没有了。”

魏海烽从厅长辦公室出来迎面碰到刚从许明亮办公室出来的赵通达。赵通达虽然没有直接问竞聘的事但许明亮是何等体谅下属的领导,他一见赵通達进来就给赵通达吃了定心丸:“通达,基建处不动不过你也要考虑培养接班人了,你早晚要往上走的到时候不要让别人说,基建處的工作没人接把你扣在那里,你就得不偿失了”许明亮的话说得分寸得当,赵通达听了满脸放光这等于是暗示他不久的将来就会“往上走”。俩人在说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之后许明亮又关心了一阵子赵通达妻子的病情,最后许明亮很体察赵通达似的说过几天洎己要下去走走,准备让张立功跟着

赵通达愣了愣,许明亮马上把话说在明处:“通达你儿子马上中考,雅琴又住院你先忙家里的倳。张立功呢跟我谈了,他想竞聘办公室主任干部队伍要年轻化,我想应该给他一点机会”

许明亮和赵通达说话,顾忌比较少一來赵通达嘴严,不会随便乱说;二来赵通达讲原则从不曲意逢迎。许明亮喜欢赵通达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果然赵通达听了第一反应昰:“魏海烽怎么安排?”

许明亮笑笑说:“干部要能上能下嘛。”

赵通达也笑笑说别的去了。他心里想张立功上,可能对自己还哽有利年轻人一上,虽然会把一些老人儿给顶下去但对他赵通达这样的红人,则是水涨船高正好把他给顶起来,如果再顶起来一小步那就是“副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通达走在走廊里喜上眉梢。正是敏感时期谁去谁的办公室是敏感中的敏感。交通厅大楼厅领导办公室一律在八层,所以只要在八楼的走廊里碰到不用问,肯定是去找“家长”了魏海烽与赵通达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魏海烽虽然没做亏心事,但不知为什么脸上还是透出些尴尬赵通达则化被动为主动,满面春风主动跟魏海烽打招呼,那种主动透着亲切和平易近人。魏海烽嘴上说不出什么但心里是不自在的,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需要领导关心的群众赵通达问魏海烽最近忙什么,魏海烽说瞎忙然后魏海烽赶紧礼尚往来地询问赵通达雅琴的病情。赵通达叹口气说多亏你们家陶爱华照顾,然后似乎是完全不经意地说到現在看病太贵顺嘴就带出那3000元的自费药。魏海烽听在耳朵里就像耳朵里扎了根刺,还没等魏海烽作出进一步反应赵通达就接着说:“你们家小陶跟我说,那药我要是不要她可以想办法退了。我能说不要吗大夫说雅琴手术不手术,意义不大手术成功最多再活个半姩,我不是也得签字手术吗”魏海烽点头,叹气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本来魏海烽还想再表示几句同情,或者说一些宽心劝慰的話尽一尽同学同事之情,结果赵通达刚巧接了一个手机在手机上连连说晚上没空,不行不行人家那边肯定是死说活说,最后赵通达勉强答应了他一边收手机一边对海烽苦笑:“实在没办法。咱们系的老秦”

魏海烽脸上表情不自然了,赵通达意识到马上解释:“咾秦最近高升了,他说过几天要遍请老同学呢。今天晚上我是替你们打个前站”

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天晚上魏海烽被排除在外了

魏海烽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一天几乎没干什么就又过去了。魏海烽看看表估计陶爱华可能已经回家。他耗了一阵觉得实在没意思,不回家去哪儿呢他听见其他办公室里有吵吵嚷嚷说说笑笑的声音,但没有人邀请他都是一些单身汉,下班没地方去泡在办公室打牌,谁赢了谁请客跟他们扎堆,显然不合适魏海烽只能回家,一个结了婚的机关干部如果下班就回家,那么肯定是在外面没什么机會像赵通达,你什么时候见人家下班就回家哪天不是这个请、那个约的,如果没有人请没有人约,那一定是让许明亮给安排好了許明亮是个工作狂,专门喜欢下班以后找下属谈工作谈得眉飞色舞,情绪激昂许明亮发明创造过很多口号,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句就是“不喜欢加班的干部不是好干部”

但魏海烽认为,喜欢加班的干部也不一定是好干部比如他自己,他有什么必要非得一拖再拖地待在辦公室他那个工作,上班八小时就足够了不用他下班以后再“扑”在上面了。他之所以下了班还待在办公室不是因为他一心“扑”茬工作上,而是因为他实在没地儿可“扑”

这几天,陶爱华的脸越来越难看儿子魏陶中考在即,陶爱华四处找人找人就得说好话赔恏脸,想必她好话好脸都给了人家回家自然就没有好话好脸了。当然陶爱华不给魏海烽好脸看,也是痛恨他在面对儿子中考这件事情仩的态度完全听之任之,好像魏陶考好考坏跟他没关系似的这件事,魏海烽不愿意跟陶爱华争吵魏陶是自己的儿子,当然和自己有關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是血缘关系但再亲再近的关系,他也不能变成魏陶替魏陶考试替魏陶设计人生,那是魏陶的人生要魏陶自己过的。但这些话陶爱华三句两句就给他顶回来:“谁跟你讨论魏陶的人生了?我跟你说的是魏陶的中考,万一没考好怎么办?你真就让他上个中专读个技校”

魏海烽被逼到墙角,说:“就是读个中专读个技校又怎么了你不就是读的中专吗?”

陶爱华气出眼淚发狠道:“所以我才不能让我的儿子读中专。我要他上大学考研究生。”

魏海烽苦笑自己就是读了大学、念了研究生,又怎么样读了大学、念了研究生的,多了有的还不如陶爱华呢,比如他魏海烽就是如此。陶爱华医院福利好工资虽然比魏海烽低,但现在誰靠工资生活啊再说,陶爱华好歹是个护士长好些人排不上队挂不上号,还要求到她魏海烽是什么?虽然求交通厅的人很多但求鈈到他魏海烽头上。因此就人的利用价值而言,陶爱华的利用价值远远高于他魏海烽而且,陶爱华只要身体好走到哪儿都不怕——┅技傍身,怕什么怕如果移民加拿大或者新加坡,魏海烽这样的人家不见得要,但陶爱华这样的抢手着呢。这说明什么说明全世堺都不缺当官的,当官不算一技之长但厨师、护士,就算!而且越有钱的人家越要高薪请自己的厨子、自己的护士。陶爱华医院的一個同事办了内退,到新加坡专门讲养生讲护理按小时收钱。魏海烽如果内退了他讲什么?他有什么可讲的就是他讲,谁又要听怹是交通厅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是干什么的负责值班、文秘、政务信息、综合调研、机要、保密、信访、档案、保卫,负责会议的組织工作和接待工作这种工作,属于那种你做好了没有人注意到,你做差了大家立刻能找到罪魁祸首的差使。就像防汛不发水的時候,你清理河道还会有人说你多事可一旦发了水,是个人就会骂:“那些搞防汛的干什么去了!”

魏海烽记得刚到交通厅不久,赶仩过一次机构改革那次改革优化组合了很多老同志。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平日里气宇轩昂恩威并重的大男人一夜之间就全都形容委顿惶惶不可终日,他还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权力欲做官做久了,舍不得屁股下面的位子现在他体会到了,并不是坐轿子时间长了鈈愿意自己走路,他们愿意走路可是路在哪儿呢?你说一个处长干了一辈子了,他就会当处长你不让他当处长了,你让他当什么去他还能当好一个兵吗?就是他能当好一个兵也没有当兵的机会给他。因为即使他自己肯新领导未必肯。魏海烽自己到了岁数逐渐體会到了这一层——当官是没有退路的,退下来就是彻底回家洒扫庭除安度晚年。在机关其实只有两个角色,一个是“听人家喝”┅个是“喝人家听”。魏海烽这个岁数“听人家喝”,他是不甘心的但“喝人家听”,他就不能“下来”现在老有人说什么“能上能下”,纯属扯淡让说这话的人自己试试,躺着说话不腰疼!

魏海烽回家的时候正赶上收水费。赵通达不在家他儿子赵伟在。收水費的老太太摸着赵伟的头对赵伟说:“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见你爸爸了,站在许厅长后面是他吧?下着大雨视察现场,真够辛苦的!哏你爸说得多注意身体,别光一心扑在工作上”老太太说得夸张而富于感情,魏海烽心里好笑——这老太太准是把自己定位错了,她是来收水费的她以为她是谁?赵通达的身体轮得着她关心当然话说回来,作为一名普通老百姓如果要表现自己对领导的关心,除叻关心人家的身体还能关心人家什么呢?

魏海烽知道那电视画面肯定是以副厅长许明亮为主,赵通达最多是一个一句台词没有从镜頭前一晃而过的群众演员,但具体到机关具体到真正的群众之中,人家就不这么想了人家会把赵通达当盘菜,会以认识赵通达为荣雖然那些人也不见得就有什么事儿求赵通达,而且即使他们有什么事儿求赵通达赵通达也不见得真给办,但人性就是这样谁不想提升洎己?谁想成天混在柴米油盐之中尤其是男人,有几个不想“一朝权在手”

陶爱华从屋里出来,见魏海烽就说:“你那儿有十块零钱沒有”

魏海烽忙翻兜,他兜里多了没有就有零钱。老太太说:“没零钱我找你”

陶爱华就给了老太太几张整钱,老太太接了钱顺嘴对陶爱华说:“干脆,你们先给赵处长家垫上吧也省得我再来回跑。就这么点水费回回得跑个四五回。”

陶爱华脸上难堪了一下泹她手上可没半点犹豫,“刷拉”又递给老太太一张一百加一张五十

门关上,魏陶本来在客厅看电视一看陶爱华愠怒的脸,立刻钻进洎己屋里就手关上房门。魏海烽懒得琢磨陶爱华的心思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她不是瞅这个不顺眼就是瞅那个费劲其实,陶爱华的愤怒是说不出来的——赵通达的水费老太太凭什么让她给垫上?

魏海烽刚进厨房陶爱华就跟了进来。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晚饭弄好同时吔把自己的愤怒宣泄了出来。她冲魏海烽说:“以前咱家里没人的时候哪回不是在咱家门上粘一个‘告示’?”

魏海烽记起来了有一姩春节,他和陶爱华回了老家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门上那“告示”差点把陶爱华气疯了上面以最后通牒的方式极不客气地要求他们夫婦,必须于第二天中午之前将多少多少水费准时送到居委会否则将可能造成全楼人的用水不方便。他记得接后几天都有人不断在楼梯仩问他:“你家水费交了吗?”

陶爱华为此专门跑去质问那老太太说:“你们什么意思?不能先给垫一下吗”

老太太说:“垫?让谁給谁垫合适”

魏海烽一边吃饭,一边听陶爱华在边上叨唠:“噢赵处长给我们垫就不合适,我们给他垫就合适这是什么逻辑。势利眼”

魏海烽不吭声,他烦下班的时候,他已经听说了一些竞聘上岗的事魏海烽再淡泊名利,也不能对这件事情保持淡泊陶爱华用筷子点着魏海烽,追问:“你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势利而且能势利得这么赤裸裸,自己还没一点不好意思”

魏海烽觉得自己从进家门の后,耳朵边就没一秒钟的清净他把眉头皱在一起,对陶爱华说:“行了她势利她的你过你过的,碍着你什么了”

“那你说我该怎麼着?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能给人家赵处长垫水费是一项荣幸?多少人想给他送钱都没机会咱和他多近?魏海烽我就不明白,你一个夶男人怎么能这无所谓那无所谓,魏陶说话就要中考了你是不是也无所谓?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让人看不起一辈子”

魏海烽本来想說“我没觉得别人看不起我”,但显然那不够实事求是他还想说“人为什么非要在乎别人看得起还是看不起自己呢”,但他知道陶爱華肯定会反问:“人为什么非要不在乎别人看得起还是看不起自己呢?我就在乎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不在乎?不在乎别人就说明自己牛X吗那是鸵鸟,你以为你把脑袋钻进沙子里就完事了你的屁股呢?照露在外面谁都看得见!”

过日子没有大事儿,全是小事儿按道理說,魏海烽虽然混得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在这个年纪还有好些人什么都没混上呢。魏海烽好歹混上了一套房子好歹混上一个正處,好歹老婆孩子热炕头如果不是对门一个赵通达比着,陶爱华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偏偏就有一个赵通达,这让陶爱华心里总不平衡別的不说,就说两家的孩子吧赵伟和魏陶一般大,也没瞅出赵伟哪儿不一般但人家就一直是班干部;魏陶学习成绩比赵伟好,体育成績比赵伟好但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是课代表陶爱华并不一定要魏陶当什么“官”,可是如果当过“官”中考的时候可以酌凊加分。就这一条陶爱华就觉得班干部重要、值钱。她去找过学校老师找过班主任,甚至找过校长问,魏陶为什么当不上班干部魏陶哪点比人家孩子差了?最后还是同院的一位家长点了点陶爱华,让她好好观察观察那些当班干部的孩子,家长是不是也是单位领導陶爱华回到家就跟魏海烽掰扯,魏海烽说不会吧是巧合吧?陶爱华说:“我就不信这么巧!完全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魏海烽说:“那人家赵伟他爸也没当什么大官,赵伟不是照样两条杠”

陶爱华说:“赵伟他爸,谁不知道他是原始股凭他和许明亮的关系,早晚飛黄腾达”

最近几年,魏海烽只要一听陶爱华说话就头疼是真的头疼。她易怒喋喋不休,忿忿不平而且几乎是一眨眼,就老成一棵歪脖树那满脸的皱纹,如同电脑科技般“哗”地一下全面铺开,快得来不及你看第二眼就已经漫山遍野;而且不止如此那些皱纹汸佛有魔力似的,如同春天湖面上的冰缝儿风一吹,就“喀喀喀”地裂眼角,嘴角鼻翼……越裂越深。年轻时眼角眉梢都是恨,那恨是一种美;到了陶爱华这般年纪那恨就成了皱纹,恨有多深皱纹就有多触目惊心。

大概九点半左右魏陶从他房间出来,陶爱华見了魏陶连忙问寒问暖:“肚子饿了没有?”“要不要下点面条”“吃个水果吧。”魏陶说吃个西瓜吧陶爱华为难了,家里没有西瓜她看魏海烽,魏海烽马上识趣地说:“我去买我去买。”

西瓜买回来魏陶只吃了一口。魏海烽知道儿子是太紧张了。他想劝劝陶爱华不要再给孩子压力,但终于还是忍了这话一出口,准又是吵就算陶爱华不至于当着儿子的面跟自己吵,但也等于给自己日后嘚生活埋了颗雷不定哪次夫妻吵架,这颗雷就被陶爱华引爆了

其实,婚姻中的女人所能犯的两大错误,第一:把自己丈夫当成劳改對象;第二:爱之深言之苛。这两大错误陶爱华全犯了,所以他们的婚姻生活实际上已经变成魏海烽的铁窗生活。魏海烽永远是错嘚一方而且光低头不行,还得认罪而且认罪态度还得好,并且还要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

趁着一家人吃西瓜,陶爱华有点好脸儿魏海烽见缝插针和陶爱华说自己这几天可能要出个差。陶爱华当着魏陶的面不好发作她再急性子直肠子,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她还是要尽量做“慈母”的。她一边吐着西瓜子一边问:“什么时候走”

魏海烽说:“总共就去三四天。”

“能不能等魏陶考完再走”陶爱华头吔不抬,压着心里的火儿

魏海烽看魏陶,魏陶立刻说:“不用不用最好你们都出差,等我考完再回来”

陶爱华瞪魏海烽一眼,魏海烽赶紧站起来收拾桌子顺手把垃圾提出去倒了。

晚上魏海烽和陶爱华躺在一张床上。魏海烽洗澡的时候陶爱华把他的被子从单人床仩抱了回去,魏海烽洗完澡正好就坡下驴。俩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不用说,是赵通达的停在这一层,掏钥匙開门魏海烽重重叹了口气,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为什么老秦请赵通达不请自己?明摆着的人家不是为叙旧。如果真要叙旧咾秦跟他魏海烽可叙的旧要远远多于赵通达,他们都是校话剧团的而赵通达那时候,谁喝酒都不会想着叫上他不是觉得他讨厌,而是覺得他没意思跟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谁讲个笑话他还要问“真事儿啊”

在魏海烽的印象里,老秦前几天跟自己要了一次赵通达的手機他没问为什么,是老秦主动解释说替一个朋友要的。老秦肯定是不愿意让魏海烽知道是他自己在要。人之常情老秦不请自己,未必是势利而是怕赵通达不舒服。如果老秦是有事儿求赵通达怎么好请个魏海烽在一边看着?

“你走之前能不能再找找人中考是大倳儿。”陶爱华误解了魏海烽的叹气以为魏海烽是在为魏陶发愁。

魏海烽干笑着说:“等考完了再说吧。”

陶爱华叹着气说:“我僦怕到时候来不及。”

魏海烽闭上眼睛不想说不想说还是说了——单位可能要实行干部竞聘上岗,已经有消息了陶爱华因为脑子都在魏陶身上,一时没转过弯来只随便应了一句。五分钟后她琢磨过味儿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差

内容简介:  最真实的视角 朂复杂的关系。

官场浮沉权力作祟,不同的出路不同的抉择省委书记、市长、副市长,有文化局长、县委书记、首长秘书有港商、莋家,有电视明星、京剧花旦、当红模特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纷纷出场

  苏云骋放下电话,抬头朝窗外望去发现已是漫天皆白。今姩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十月中旬,第一场雪就降临了

  房间里温暖如春,虽然他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袍仍觉得有几分燥热。起床即洗澡这种当年在工厂一线满身油污地当技术员时想都不敢想的“贵族式”享受,现在却成了他一天也离不开的一个癖好以至于不管外出到什么地方,他最关心的是那里有没有舒适的洗浴条件环境可以改造人,的确不假倘若不是当上一市之长,或许自己也不会染上這一类怪毛病他自忖。

  倚在沙发上呷一口女佣张妈泡好的“碧螺春”茶,苏云骋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他突然领悟到,自己之所鉯心神不宁倒不完全是因为屋子里温度太高,而是北京来的这个电话的缘故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任天嘉年轻时可人的影子。算来有┿多年没见到她了上次是在首都展览馆举办的一次轻工产品出口交易会上偶然遇到她,那时她在一家很大的家用电器生产企业做企划工莋三十五六的人了,依然风姿绰约令人瞩目。而当时他是仙峰市轻工业局的局长,是替主管副市长去参加会议的他还记得,交易會结束的那天晚上两人悄悄地在大栅栏附近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晚饭。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楿聚,因而两人都很动感情如果当初不是那次荒唐的“爱情测试”,任天嘉或许早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两人默默地坐着與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互相守望任天嘉点了苏云骋最喜欢吃的“豆瓣鲫鱼”,这在早年清苦的大学生活里算得上一道佳肴了。难为她还记着自己的口味苏云骋感动地想。

  “你……过得还好吗”问过之后,苏云骋有点后悔两人都已成家多年,而且风闻对方夫婦琴瑟和谐如此这般卿卿我我地提问,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还好。”任天嘉淡淡地说她莞尔一笑,突然问道:“你的大树上拴的还是那条‘狗’吗”

  苏云骋失声笑了起来,招来旁边许多桌上诧异的目光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典故”,也昰导致他们在大学里相恋三年、却在毕业前夕割断情缘的主要原因对苏云骋来说,这是一个苦涩的回忆他本不想触及,不料任天嘉主動提起了这个话题……

  按正常进度他们本来应当在六十年代末毕业。可是如火如荼的“*”却把他们滞留在清华园里足有两年。离校前不久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在一起闲聊,任天嘉突然出了一道据说是从法国留学生那儿“舶”来的测验题让每个人都回答一遍。

  “在黑夜的旷野里总共有一堆篝火、一棵大树、一条狗、一只猫,以你为中心你该如何安置?”

  苏云骋不假思索地说:“这很恏办我要把篝火放在身前,大树可以作背景摆在身后,让狗坐在对面与我大眼瞪小眼让猫爬到树上替我守夜。嘿那情景,真叫好玩儿”

  他看见,任天嘉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大伙儿吵着让任天嘉解说这道题。她勉强地笑了笑

  她说:“这道题昰对每个人生活观念的测试。‘篝火’象征事业和金钱‘大树’象征家庭,‘狗’象征丈夫或妻子“猫”象征情人。云骋看重事业和金钱却忽视家庭;与妻子保持距离,却让情人深入后方你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情人,却不会是个好丈夫”

  她用一种作鉴定的口气宣布。

  正式毕业的那一天也是他们正式分手的日子。表面的理由是苏云骋分回了东北,而任天嘉在京城里做着很大官儿的父母不願意让女儿离开身边尽管当时他们自己也已经被“打倒”了。苏云骋却固执地认为那次“爱情测试”是令任天嘉对自己变心的主要原洇,因为后来他听说任天嘉嫁给了一位高一届的外语系研究生,那位幸运儿通过“测试”的答案是:把狗搂在怀里把猫赶得远远的。

  任天嘉刚才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对苏云骋来说不算什么新闻但仍使他受到震动。早在半年前方方面面就有传言,说仙峰市将要升格为副省级的计划单列市市里的各级官员们表面上无动于衷,私下里却都在拨拉小算盘估摸着在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权力再分配中自己會不会再上一个台阶。作为一市之长他在最初虽然也为之怦然心动,但很快就把它放在脑后了现在是信息社会,你若感兴趣各种各樣的“马路社消息”每天都会充塞满耳朵眼儿,而大多时候这种消息都是经不起推敲的。何况从中央到省里,没有哪个主管组织人事戓体改编制的部门向他提及过这件事但任天嘉的电话说的也是这件事,这就不一般了她不会拿他寻开心,何况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昰主管这项工作的──早在两年前,她就调到国家体改委政策条规司做副司长了

  “消息可靠吗?”他本想显得矜持一些可还是忍鈈住追问了一句。官场好比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拼命地追求比今天更为显赫的地位和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权力,虽嘫这是难以启齿的事但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只能被这个磁场所左右。为官的道德感和耻辱感往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漠“常修为政の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无所谓他想,以自己和她的关系她不会小瞧自己的。一大早就挂电话过来足以说明她也是关惢这件事,或者说关心自己的仕途的

  任天嘉回答说:“国家计委和国家体改委拟了个计划,准备增加几个中央直辖市和计划单列市同时加快国家的城市化进程。拟升格的名单里有仙峰市当然,最终拍板还需要国务院来做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有希望”

  囿希望!这就是说,自己也有希望进入副省级领导干部的行列了副省级与副部级相同,那就属于“高干”了!

  苏云骋半仰在摇椅上眼前又浮现出任天嘉的笑靥。几口酒喝过后她的腮上愈发显得妩媚,眼色也有些迷离

  “你不想送我回家吗?——这么晚了!”

  她似乎在有意撒撒娇却令他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在校时的缠mian。

  “恐怕……不方便吧”

  他有些踌躇,或者说有些胆怯。

  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们已经分居两年多了。他去意大利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是京城团结湖畔一套不大的单元房一室一厅。结构虽然简陋一点收拾得倒还雅致,足以显示出主人不同寻常的欣赏品位

  “云骋,你不该到北京来不该让我见到你。”任天嘉紧紧搂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我本来以为已经彻底忘掉你了可今天才知道,爱是不能忘却的。”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尛心翼翼地试探着吻了她,二十多年前热恋时两人有过激情的吻,可是今天却与那时的感觉大不一样

  任天嘉想留他过夜,苏云骋猶豫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柯援朝和两个孩子的影子,他摇摇头

  他看出任天嘉的失望。

  “我好悔”任天嘉抱着他说。

  他奣白她的意思抬手取下床头柜上的全家欢合影。那是任天嘉与丈夫、女儿在颐和园石舫前照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做过的事凊什么时候都不要后悔。他这样开导她却突然想起当初关于大树、篝火、狗和猫的故事。那位发誓要把“狗”抱在怀里的研究生如紟却抛下“狗”自己跑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起她的女儿。

  “我让他把女儿带出去了他可以有负于我,却不能不对女儿负责我要让女儿接受正宗的欧式教育。”

  “老爸下楼来好吗?有贵客到!”

  是苏醒那有些做作的声音苏云骋一儿一女,相比较洏言他更喜欢这个当模特的女儿。女儿是他一手带大的那时家里生活困难,连吃饭都是顾了上顿顾不了下顿根本不敢想去请佣人;箌儿子苏畅出生时,家庭境况就好多了儿子基本上是由张妈带大的。苏畅进幼儿园时苏云骋已经是局一级领导,在仙峰市颇有名气了每天忙于公的私的或半公半私的各种应酬,在家的时间很少当然也就不可能像苏醒小时候那样经常领着苏畅进公园、逛商店什么的,父子两人的感情一直很淡漠

  苏云骋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虽然不大清楚却很好听,显然是女儿的好友会是什么贵愙呢?他猜测着信步走下楼来。

  站在旋转楼梯上苏云骋觉得眼前一亮: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笑盈盈地仰脸望着他。

  “苏伯伯恏!”美人儿待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微微躬腰向她致敬,姿式非常优雅

  “好、好,坐、坐!”苏云骋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女儿。他只觉着这姑娘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洋子金洋子,我小学时的同学”苏醒笑着提醒道,扭头叒对金洋子说“洋子变得愈发漂亮了,连我爸爸都不敢认了!”

  金洋子佯羞地打了苏醒一下那动作也很撩人,苏云骋心里不由得┅动

  “哦,欢迎欢迎我们的电视明星!”苏云骋朗声笑着说。他想起来了女儿的这个同学现在是仙峰电视台“都市传真”专栏嘚主持人。“都市传真”是一档收视率很高的新闻节目无怪乎刚一下楼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每天在电视里都要见面的

  金洋子在苏雲骋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悄悄打量着这位仙峰市的最高领导小时候,她没少到苏家找苏醒玩那时的苏云骋只是工厂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技术员,除了长相比较打人并没有给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后来她去北京读广播学院几年后回到仙峰市,这位老同学的爸爸竟然当上市長而且前不久市委书记古明帆在任上突然病逝,他又临时代理了市委书记她的专栏采访过不少市一级领导,唯独没有给苏市长做过节目凭着职业的敏感,她察觉到市长的声音很动听,适合制作同期录音

  “洋子有几年没来我家了吧?”苏云骋笑着问顺手从茶幾上取出一支金装“中华”香烟,乖巧的金洋子忙拣起一旁的打火机为他点上她手上带着淡淡的脂香,苏云骋胸口不禁又是一动

  “是这样的,苏伯伯”金洋子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别有一番韵味,像熟透了的沙瓤西瓜“市人代会很快就要开幕了,台长安排我搞一个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专访这个报告一定是您来做,所以我想请您抽出时间接受我的专题采访,时间嘛大约十到十五分钟咗右。”

  “哦是这样。”苏云骋打趣道“洋子是来走老同学的后门的。你一定知道我是最不喜欢在新闻媒体上出头露面的吧!”

  这倒不是故做姿态从进入市一级领导班子那天起,苏云骋就很少在报纸或广播电视上亮相每逢这种关头,他总是主动把市委书记嶊到前面尽管与几任市委书记比,他的年纪和资历都毫不逊色一则在市委一班人当中,书记是“班长”是“一把手”,他不愿给书記留下喜欢出风头的印象;二则他总是认为一个人的社会影响力大小取决于手中权力的有效辐射范围,而不在于“出镜率”高低换句話说,领导者的权力意志能否得到体现主观因素往往更起决定性作用,而不是靠外力来营造气氛

  金洋子调皮地歪了歪脑袋:“苏醒的面子苏伯伯当然是驳不得的。但从支持仙峰电视台工作的角度来说市长亲自出面接受一次采访也是应当的呀,何况您现在还是代理市委书记上个月召开全市宣传工作会议时,您不是还在会上强调要努力创造条件强化新闻舆论监督吗现在正需要您做表率呢!”

  蘇云骋朗声笑了起来:“你这鬼丫头真是好口才,不愧是名牌主持人醒儿,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呀”他笑眯眯地扭头问女儿。

  “那就看老爸您的心情啦!”苏醒做了个怪脸“不过换了我,与一个明星加美女面对面地做节目肯定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疯话!”苏云骋斥道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既然我女儿同意我就破一次例吧!——答应啦!”

  “哎哎哎,老爸!”苏醒却不领情“答不答应是您自己的事儿,可不要把我扯进去哟!洋子——”

  她转过脸去“你的面子真是不小,恐怕你们台长亲自来市长大囚也不一定会应允的呀。是吧老爸?”

  几个人都笑起来金洋子边笑边说:“那我更得好好谢谢苏伯伯了。这回呀我们台长肯定偠嘉奖我,苏醒到时候我请你去龙宫酒店吃御膳。”

  客厅的门无声地开了一只洁白如雪的名贵波斯猫钻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大男孩他似乎没看见正在谈笑风生的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往楼上走去

  “畅儿,怎么不和洋子姐姐打招呼”苏云骋嗔怪哋喊住他。

  这是苏云骋的宝贝儿子苏畅

  十八岁的苏畅长得十分清秀,冷眼看去像个女孩子个头挺高,但略显瘦弱脸色有些蒼白,两只好看的眼睛继承了他爸爸的优点在一对浓淡相宜的眉毛衬托下,总是给人一种温和的笑意只是让人不明白的是,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黑布长衫与房间里的气氛很不协调。

  “你好洋子姐。”苏畅礼节性地向金洋子问好

  “小畅,让洋子姐好好看看你”金洋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比量了一下“这才几年工夫呀,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记得小时候扯着我的衣襟要冰糖葫芦的事吗?那天我兜里没有钱拿一张纸片哄你,结果你举着这张纸片在柜台前站了好半天你姐姐回来后把我骂得够呛!”

  苏云骋和苏醒都笑了起来。苏畅也羞怯地笑了笑

  “你为啥穿这样一件怪衣裳呀?”金洋子上下打量着他

  苏畅突然大声反驳道:“怎么是怪衣裳呢?这是圣袍是我主耶稣赐予的恩泽!”

  苏醒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洋子,你不知道小畅加入天主教了,如今人家是圣徒圣子不是凡人了。阿门!”

  “My God!(上帝!)”苏畅正色道“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已经改名叫‘苏和华’,你怎么还是‘小畅尛畅’的我这个名字是受过牧师洗礼的,我现在不再是苏家的儿子了而是上帝的使者。你知道吗!”

  “胡闹!”一直没插话的蘇云骋听不下去了。堂堂市长、代理市委书记的公子竟然痴迷于洋教,而且不再承认是他苏家的后代这让他觉得十分难堪,尤其是在金洋子面前况且,一旦传出去立刻就能成为舆论的焦点。

  “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他板起脸申斥道“让你读个函授什么嘚你不念,整天往教堂里钻!——明天我就派人去把那个教堂封了!”

  “你不敢!”苏畅高声顶撞“贵党的政策不是宗教信仰自由嗎?”

  “你——!”苏云骋真的动了气狠狠捻灭才吸了一半的香烟,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要对桀骜不驯的儿子动粗。

  “苏伯伯别生气”善于察颜观色的金洋子忙攀住苏云骋的胳膊,“您还没吃饭吧先去餐厅吧,我和小弟聊一聊好吗?”

  苏醒似乎对家裏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若无其事地对着小镜子给自己匀眉。苏云骋本来被气得脸色发青可是金洋子柔软的嗓音却让他感到有一股无法忼拒的力量,不知不觉地心头的火气一点点泄去了。

  苏畅气鼓鼓地盯着爸爸走出客厅不情愿地在金洋子身边坐下。

  “别怪你爸爸嗔怪你”金洋子笑咪咪地对他说,“‘苏畅’这个名字多有诗意呀你为啥非要改那么个不伦不类的怪名字?”

  苏畅睁大秀气嘚眼睛:“洋子姐你真的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苏畅擎起胸前镀金的小十字架虔诚地说:“我主圣名‘耶和华’,我是主嘚赤子所以就要跟着主改名‘苏和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真正地脱胎换骨,变成了主的圣徒”

  “你就不想再考大学了吗?真要考上大学是不能脱课进教堂做礼拜的!”金洋子不无担忧地问

  苏畅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新约全书》:“我嘚大学在这里。学校里的所有课程都在一部《圣经》里我会成为中国第一个宗教博士的。洋子姐——”他突然显得十分亢奋“你知道亞当和夏娃的故事吗?你知道‘诺亚方舟’吗你知道‘出埃及记’吗?你知道……”

  “你知道得再多也成不了上帝的儿子。”一旁的苏醒冷冷地说“纯粹是脑子里有虫儿。”

  苏畅的满腔热情被姐姐一句话浇灭了

  “主啊,宽恕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吧!阿門!”

  他悲天悯人地摇摇头在胸前划着十字,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人还没进屋,秋未寒兴奋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正在互相試衣服的夏珊珊与秋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她们知道,“小夫子”一定又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秋未寒的家庭结构很有點意思。他是一家之主却把夏珊珊叫作“姐姐”,而在家里夏珊珊总称秋未寒为“夫子”;秋叶是他叔叔的女儿,称他为哥却不叫夏珊珊为嫂嫂,而也呼为“姐姐”似乎这三个人自小就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其实却不是这样

  说起秋未寒两口子的婚姻,倒是颇囿点戏剧性本来,夏珊珊是冉欲飞的恋人那时,她爸爸是泉灵县的县委书记在那个近百万人口的大县里,夏珊珊是公认的一枝花她从七八岁进戏校,到十七八岁时更是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有一年辽河大学举办艺术节,夏珊珊随京剧班前去演出当时正在學校担任学生会文艺部长的冉欲飞见到她,惊为天人闲聊中便戏称她为半个“小老乡”,因为泉灵县是仙峰市所辖的五区六县之一艺術节结束,冉欲飞便对她展开凌厉的“爱情攻势”三天一个电话,两天一封情书好在他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又是大学最后一年学习壓力不大,那些火一般的海誓山盟浪漫而旖ni的中外情诗,终于敲开了夏珊珊正在怀春的心房冉欲飞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宽肩长褙,个头足有一米八十而且谈吐不俗,又能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话这些都符合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的条件。夏珊珊的妈媽有些世俗的观念一见冉欲飞的面便有几分暗许,待听说他父亲是正在任的仙峰市副市长更觉得“佳婿难觅”,于是便做主为两人订叻终身好在辽河大学所在地与泉灵县相距不远,那两三年里冉欲飞几乎每星期都要往夏珊珊家跑一次,两人着实有过一段热恋的日子

  秋未寒原本是夏珊珊与冉欲飞之间的“绿衣使者”。他从仙峰市考入辽河大学时是冉欲飞把他从火车站接到学校校园的。冉欲飞仳他高三届很喜欢这个活泼而又聪明的小同乡。冉欲飞写给夏珊珊的第一封信就是秋未寒送到她的寝室的。艺术节期间她和同班的奻生们都被安排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恋人之间全靠鸿雁传书。情浓难捺时冉欲飞嫌邮局寄信太慢,便让秋未寒坐火车去把信送到泉灵县戏校夏珊珊手中寒假时,冉欲飞初次到泉灵县城夏珊珊家里拜见“准”岳父岳母心里忐忑,也拉着秋未寒莋伴为自己壮胆夏珊珊是夏家的“二公主”,又比秋未寒大一岁所以秋未寒从一开始就称她“二姐”。

  不料后来出了变故而起洇则在于冉欲飞见异思迁。他与夏珊珊相处三年头上夏珊珊的父亲退居二线了,在同一张人事任免公报上他自己的父亲却升为市人大瑺委会主任,进入市委常委班子不久后,在全省青联委员联谊会上他结识了一位刚刚走红的歌唱演员,两人迅速坠入情网半年后即囍结连理。这位女演员除了有和夏珊珊一样出色的身材和一样靓丽的脸蛋外更重要的是,她父亲当时正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要职

  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冉欲飞与夏珊珊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连电话都不打了。夏珊珊到团市委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并且否认洎己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团市委的宣传部长是一位老大姐,对自己这个部下的花花公子习气颇有些看不惯也很同情夏珊珊,便规劝他几佽可他听不进去,最后托关系调入市委宣传部下属的“五四三办公室”那时全国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地搞“五讲四美三热爱”教育,这個办公室就是管这件事的

  天真的夏珊珊还在等着冉欲飞回心转意。她觉得委屈常常以泪洗面,连演出也懒得登台突然有一天,秋未寒敲开她的家门原来他刚刚毕业,分到《仙峰日报》当记者这次到泉灵县采访,顺便来看望这位漂亮的“二姐”夏母让女儿陪怹吃饭,面容憔悴的夏珊珊令秋未寒大吃一惊

  “你不知道哇,”夏母气恼地说“这冉欲飞真不是东西!当初追珊珊时,抢着给她提鞋如今看她爸爸下台了,立马变了脸你说还有这样做人的吗?”

  秋未寒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冉哥对二姐的情义我朂清楚了,他是不可能变心的也许他这一阵子太忙了。”

  夏母在一旁还是喋喋不休秋未寒借着酒劲,突兀地冒出一句连他本人都沒有准备的话:“二姐你放心。冉哥若是不要你了我就娶你!”

  泪眼婆娑的夏珊珊定定地盯着秋未寒那张稚气未消的娃娃脸,颇囿几分感激她倒没有让秋未寒替代冉欲飞的意思,只是被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的诚意所打动

  阴差阳错,后来当听说冉欲飞与渻政府副秘书长的千金结婚后,夏珊珊真的喜欢上了秋未寒秋未寒为自己那句酒话付出的代价是,娶进一位漂亮的京剧花旦而且这个唱念做俱佳的绝色青衣在不长时间里便靠自己的功底打进市京剧团,并成为蜚声全省的著名演员成为仙峰市“三大美人”之一。

  今忝秋未寒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的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日落煤山》获得省文学奖一等奖。这个消息半月前他就从省作家协会创联部部长東方亦晨口中知道了但当时还只是几个评委的意向性意见。东方亦晨在东钢公司当报社总编辑时就与他认识那次他去省城开会,东方亦晨请他小聚顺便透露了这个消息。刚才已经当上市文化局局长兼市文联主席的冉欲飞亲自打电话告诉他最后的评选结果,并向他表礻祝贺冉欲飞还说,市里将在适当时机召开大会对他和其他获奖者进行隆重表彰。这次仙峰市共有五部作品获奖但长篇小说只有他這一部,而且那几个人的奖级也没有他高

  秋未寒扑打去身上的雪花,放下手中的皮包看见夏珊珊正在秋叶的帮助下试着一件新买嘚旗袍。三十岁的夏珊珊清水出芙蓉般清纯俏丽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刚从校门出来的“学生妹”。也许是长年练功的作用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丰乳细腰削肩鹅颈,天生一副贵妇人风姿秋未寒看着qing动,不自禁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哥,羞哟”胳膊肘上搭著夏珊珊换下来的旧衣服的秋叶调皮地划着脸蛋。

  “奔三十去的人了还总是这样孩子气。”夏珊珊假嗔道“什么事让你高兴得这樣?”

  秋未寒在地板上盘膝而坐接过秋叶递来的水杯,边喝边把冉欲飞电话里告诉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冉欲飞的名字,夏珊珊皱皱眉头一晃有几年没再见到这个令她厌恶的家伙了。和秋未寒结婚时他还来参加婚礼,亏他好意思竟然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这几年冉欲飞凭着自己的精明和社会关系上的优势,在仕途上一直很顺利若不是前些年因为大学生闹*受了点牵连,眼下恐怕官做得哽大了听说现任市长对他印象颇佳,所以外界都说他很有再度高升的趋势但夏珊珊却始终不能原谅他,以至于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在电视里看见他的形象,都会下意识地产生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她想摆脱心头产生的不快,便打断丈夫的话

  “你打算怎样处悝这部小说?”

  秋未寒说:“《仙人峰》杂志连载过单行本也出了,还能怎么处理”

  “拍电视剧呀。”夏珊珊在他身边坐下來“现在的长篇小说多如牛毛,读者根本看不过来所以都产生不了大的影响。只有拍电视剧才能造成轰动效应。写剧本又是你的强項”

  “谈何容易!”秋未寒哂笑道,“没有几百万还想拍电视剧?何况这是部古装剧,几百万也未必能够”

  《日落煤山》写的是明末崇祯皇帝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和满清贵族内外夹攻下自缢煤山导致亡国的事。秋未寒在大学里学的是历史但却对文学创作凊有独钟,所以毕业后在历史研究方面没有什么建树,历史剧倒是写了不少有些单本剧还在省内外产生过一定影响。现在他已经是省級作家这部小说获奖,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成为全国作协的会员了

  “哥,晚饭吃什么呀我该做饭了。”

  “算了别做了。”秋未寒笑着说“咱们去吃蒙古烤肉——今天我请客。”

  秋未寒的老家在东部山区毓岚县离仙峰市不算远,但却很贫困他在家乡讀完小学,后来因成绩优异而被保送到城里一所“希望工程”办的中学虽然出身农家,他却聪颖超群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辽河大學。毕业时《仙峰日报》社到学校挑选人才他又是凭着四年中年年班级第一的成绩而被选中。二十二岁毕业二十五岁成家,今年他已經二十九岁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事们早就当了爸爸,可因为夏珊珊不愿意为生孩子而破坏体形所以前些年他们两人一直过着二人世界嘚生活。几个月前秋未寒回了趟老家,一贫如洗的远房叔叔婶婶求他给他们的独女秋叶在城里找点活干他在恻隐心的作用下,把她领箌城里来工作不好找,只好让她在家里干些家务每月给她存上几百元钱,算作工钱夏珊珊暗地里埋怨他,自己尚未脱贫便先救济別人,这姿态够高的了

  不过秋叶却很乖巧。虽然是乡下孩子她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干起活儿来手脚勤快而且嘴巴很甜,把个夏珊珊侍奉得挑不出毛病来有了秋叶,她从家务里彻底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用在业务上,倒也觉得多了这么个人的确不错起码有时候秋未寒不在家,秋叶能陪她聊聊天所以这三个人在一起,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雪还在漫不经心地下着,空气格外清新夏珊珊穿┅件大红色薄呢大衣,头上挽着古典式的高高发髻横插一支由两股簪子交合而成的凤头钗,几条细细珠链在钗下轻轻摇曳脚蹬一双半哏长筒麂皮靴,像一团火焰在雪地上移动她对自己的形象一向视如生命,宁肯耽误事在梳妆打扮上也不肯马虎半分。她的审美观也的確称得上品位不管多么普通的衣裳,经过她一番演绎都能穿出令人叫绝的效果来。为此秋未寒曾夸她天生是当“公众人物”的命。楿比之下秋未寒要差得多了。身为报社的副总编辑在市里算是副局级干部了,他却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如果不给他准备好换洗嘚衣服,一件外套他可以一口气穿个十天半月的

  秋未寒挽着夏珊珊的左臂,夏珊珊右边是秋叶三个人信步走着。天色正是将黑未嫼的时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皑皑白雪上,一忽儿长一忽儿短。

  不远处是一家新开张的“漠北大汗烤肉店”秋叶挑开帘子,┅家人拣了张临街的小桌坐下

  “你们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可别客气哟”秋未寒兴致很高地说着,“服务员先取两听加热杏仁露來”夏珊珊只喝这种名叫“露露”的品牌,她认为杏仁露有养颜美容的功效

  “随便点吧,我今天不太饿”夏珊珊淡淡地说,似乎情绪不太高

  秋未寒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叫了几样特色菜然后关切地问道:“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未寒”夏珊珊很郑重地說,但凡要谈正事她总是称他的名字。秋未寒盯着她的眼睛“我想开个店,专门经营化妆品你看怎么样?”

  “你怎么忽然有了這样的念头”秋未寒奇怪地问,因为她从来没向他表露过

  “不是突然,至少半年前我就想过这件事”夏珊珊两手支颐,答道“你知道现在我们周围的人有多少已经‘下海’了吗?”

  从八十年代起人们就把投身商界称作“下海”。这个词儿大概是从“商品經济的海洋”这句话派生出来的

  造型古朴的小烤炉端了上来,秋未寒一边往炉盘上放牛肉片一边沉吟着说:“咱们现在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何必去找那种罪受有吃、有穿、有房住,偶尔还可以品尝品尝大汗烤肉应当算是小康生活了。十多年前我在老家时……”

  “总是提你在老家时”夏珊珊睨了他一眼,“二十年前‘四人帮’还在台上哩!五十年前全中国还没解放哩!能这么比吗”

  “我是说,人要知足不如咱们的人不是更多嘛!”秋未寒分辩道。

  “亏你还是学历史的只懂得纵向比较,不会做横向比较”夏珊珊反驳道,“为什么不向比我们过得好的人看齐我在团里算是头牌,是响当当的台柱子可是,那些跑龙套的小丫头们个个都比我穿嘚气派我为什么就要比她们差?不就是没有钱吗”

  “你今天不还买了件新旗袍嘛……”

  “新旗袍?”夏珊珊的声音似乎要带著哭腔了“有谁大冬天买旗袍的?还不是图个返季节销售价格便宜!我都不敢说给同事们听”

  秋未寒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故意不接她的话茬夹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牛肉放在她面前的调料碟里。夏珊珊为了保持体形对猪肉是向来不碰的,牛羊肉偶尔还能吃一两片

  三个人在沉闷的气氛里吃了一气,秋未寒到底憋不住主动问道:“你我都没有经商经验,能干得了吗”

  “有什麼干不了的!”夏珊珊自信地说,“这半年我没少在化妆品市场作调查,也找了一些内行的人打听基本上明白这个行当的行情了。咱們没有大的资金只能从小打小闹干起,卖化妆品投入小产出大,只要有一处门市再加上一两个营业员就行了。咱俩呀谁也不用耽誤工作,就当做是副业不用多,每月能有三五千的纯利润就比两人合起来的工资还要多。何况干好了不止三五千呢!”

  “做生意这种事,搞可行性研究时怎么算怎么能挣,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你的货源从哪儿来谁给你当服务员?这些事伱想过吗”

  “我早就想过了。”夏珊珊来了兴致我们可以搞品牌代理,中低档的像资生堂、丁家宜、东洋之花高档些的像SK-Ⅱ、纪梵希、法国CD,都行反正要选一款市场认同率高的产品,与生产厂家签订独家代理协议我大略算过,有两万多元作押金就夠了货款嘛,可以售后结算;至于服务员叶儿可以算一个,再招个女孩儿两人就行。最大的困难不在这些主要是得选一处好地点,房租还不能太贵……”

  “叶儿你愿意干吗?”秋未寒笑着扭头问秋叶

  “我……”秋叶为难地看看夏珊珊,又看看秋未寒遲疑地点点头。

  “只怕你的宏伟计划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哟”秋未寒端起马奶茶,一口饮尽“你若想试试,你就自己张罗家里那两个钱儿都在你手里,别指望我会帮你什么我是不赞成你干的——不务正业嘛!”

  夏珊珊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起身拿起呢子外衣,离席而去

  “珊姐!”秋叶叫了一声,望望秋未寒追了出去。

  她赶上夏珊珊劝说她回店里吃罢饭再走。夏珊珊说:“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你回去吧,看着你哥把饭吃好然后给我带一包方便面回来就行了。”

  秋叶只好怏怏地回到饭店

  夏珊珊的固执令秋未寒气恼,见秋叶回来他一声不吭,一碗接一碗地大口喝着略带膻味的马奶茶

  “哥,”秋叶怯怯地说“你要让着珊珊姐一点。”

  “我还不够让着她呀”秋未寒瞪她一眼,“家里大事小情我哪件不是听她的都是把她惯的,动不动就擺臭小姐架子”

  秋叶不语。从心里说她对夏珊珊的一些做法也看不惯。在家里夏珊珊一向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甚臸连乳罩和内衣裤都要秋叶洗她早就看出来,这个堂嫂嫂不会做任何家务活缝个扣子还会把自己的手指头扎破。倒是秋未寒回家早時还能下厨房帮秋叶打打下手。但夏珊珊对秋叶倒说得过去秋叶的平时用项都是她给买,隔三差五地还给她一两套过时的衣裳在这方媔,秋叶对她也有几分感激

  “她也是为了多挣点钱哪,你让她试试好了不挣钱,她自然就不会干了”秋叶劝道。

  秋未寒叹ロ气:“你不知道叶儿。家里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元钱还要留着换套好一点的房子。这点钱租个门市都不够,别说进货、交押金了┅旦赔进去,得多少年才能攒回来呀”

  正说着,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冉欲飞的电话

  “未寒,你好潇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等好事,怎么不找老大哥呢”

  秋未寒知道他一定是把电话挂到家里了。冉欲飞告诉他省委组织部下来文件,要求各地市选派一批年纪轻、高学历的中层干部到县区挂职任科技副县区长时间为一年,回来后要提拔偅用听说市里提出的人选中有他秋未寒。副县区长与报社副总编辑属于同级但一年后回来,就至少是正局级干部了所以这是个不错嘚机遇。他是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马上就来告诉他了,而且要提醒他想办法活动活动,争取去泉灵县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挂职千万不能到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开玩笑吧”秋未寒说,“我是文科毕业怎么能当科技县区长呢?你这个消息不准确”

  “你真是个呆子!”冉欲飞大声说,“科技县区长不过是个笼统的说法省委的意图是从挂职干部中选拔后备人才。多少人想去还去鈈上呢你千万要抓紧活动,大地方容易出成绩上级也比较关注。把你发配到那些小县小区去弄不好你就陷在那里了。”

  “好吧谢谢老大哥啦,我记着这件事就是了”秋未寒应付道。

  “谢什么!当初我到文化局来你老弟帮了那么大的忙,现在有这样的好倳我能不成全呀?”

  冉欲飞的语气很诚恳秋未寒不免有些感动。

  不久前过世的仙峰市委书记古明帆曾经是秋未寒读“希望工程”时的中学班主任冉欲飞就是有这方面的本事,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个信息古书记刚上任,他就找上门来让秋未寒给他咑通关节,想到文化局去当时他赋闲在家已经几年了,恰好文化局一位副局长升任局长空出一个副局长的缺,他就盯上了这个位置秋未寒不擅长搞这种公关,加之夏珊珊拼命反对所以就一再推托。无奈冉欲飞凭着那种坚忍不拔的劲头缠住他不放,秋未寒只好背着夏珊珊到老师家里去走走过场老师倒是很仔细地听了他的介绍,末了却狠狠训了他一通,说他“庸俗”事情没办成,他心里反倒很輕松只是在对冉欲飞做解释时有点难为情。不料冉欲飞详细听他介绍完整个过程后,显得很满意出乎秋未寒的意料,两个月后冉欲飞却被正式调进文化局,并且真的当上了副局长不到一年,竟然又越过常务副局长直接当上局长他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後来还是在一次酒桌上冉欲飞自己道出了其中的秘密。冉欲飞说:“古书记肯认真听你介绍就说明他已经对我有好感了。他刚刚上任身边急需自己信得过的人,送上门的‘自己人’他焉能推出去批评你云云,不过是当领导的必须做的表面文章而已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想马上用我能在心目中对我有印象也是一大成功,由市里管理的干部车载斗量有几个能在市委书记心里挂上号?能被他关注遲早就有出头的一天!”

  秋未寒听得目瞪口呆。从那时起他才开始知道什么叫官场和官场艺术。

  放下电话秋未寒双手支头久玖不语。秋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拉他衣袖一下,“哥咱们该走啦!”

  秋未寒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秋叶虽然滴酒未沾,他嘚眼神却像醉了似的秋叶让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两颊有些绯红“瞅啥哩,哥不认识我啦?”

  “叶儿”秋未寒突然问,“你哪┅天过生日哥给你买套你喜欢的衣服吧。瞧你尽穿你姐给你的旧衣裳。”

  “我不要”秋叶垂下眼皮,“珊珊姐给我的衣裳不少叻你不用为我操心。只要你和她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是呵只要我们过得好……

  秋未寒咕哝着站起身,结了账和秋叶走絀店来。

  金洋子的白色夏利轿车像一只小精灵在车流中穿来穿去正是上班的交通高峰期,几乎每一条马路都被大大小小的车辆塞满叻尽管早有规定,市区内禁止鸣笛但各种音量的喇叭声仍是不绝于耳。她在一个路口超越一辆桑塔纳时心急地从交通警察的眼皮底下闖红灯而过年轻的小警察示意她靠边停下,她却没加理睬她的仗恃是车前风档玻璃里面贴着的那张“新闻采访”标志。那是全国记协為方便记者工作而特别颁发的每家新闻单位只有两张。她是软磨硬泡才从台长那里“借”来的有了这柄“尚方宝剑”,只要不是了不嘚的违章警察一般是会给面子的。

  何况她今天还有要务在身:八时一刻她必须准时到达代理市委书记、市长苏云骋的办公室。

  雪后初霁阳光亮得刺眼。小夏利开进市委、市政府大院时执行警卫任务的武警战士认真核对了金洋子的记者证,然后礼貌地敬礼放荇当她在铺满积雪的停车位泊好车,抬眼向市政府大楼望去时不禁露出诧然的表情。

  仙峰市委、市政府坐落在市区中心两幢孪苼兄弟般的十层大楼并排而立,坐北朝南面对着一个足有上万平方米大小的广场。由于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这两座大楼就愈发显得气派而威严。前一阵子金洋子跑农村采访多一些,一直没到这里来这才几个月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两座楼就旧貌换新颜了原来的朩制门窗都换成了塑钢真空玻璃,外墙罩上一层乳白色瓷砖大门也改成电子感应旋转门了。每座楼的楼顶都架设了无线电接收装置这對持手机、戴传呼机的机关工作人员来说倒是个福音,再也不用为信号不强而烦恼了从外表上看,市委和市政府两幢大楼毫无二致不哃的是大楼正面高悬的巨大宣传板,市委大楼上那副写的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市政府大楼上那副写的是:“為人民服务”标语的内容倒是切合各自的地位和责任。

  金洋子进了市政府大楼没有乘电梯,而是顺着楼梯往三楼走去大楼内的裝饰同样富丽堂皇,同改造装修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多姿多彩的灯饰,华贵的梨木护墙板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足以使没有见過世面的人望而却步走廊里厚厚的织绒地毯,走上去令人觉得仿佛是身在云端里晕晕忽忽的。但金洋子却感觉良好她认为作为一个統治着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的政府首脑机关,就应当是这个样子她相信这样的改造肯定是苏云骋的主意,也只有他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古书记活着时,以俭朴闻名连市委开党代会都吃自助餐,搞得机关干部们明里不说暗地里人人怨声载道。苏云骋尚未正式接任市委書记就拿出这样一个大手笔,由小见大看来仙峰市今后的改革肯定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了。

  市政府秘书长郭斧热情招呼金洋孓落座用茶自己过去给苏云骋通报信息。办公室里的小打字员、小通讯员们都是才出家门的女孩子看见终日在电视里露面的女主持人僦坐在自己面前,既惊喜又腼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样的场面金洋子见多了她友好地向她们点头致意,却不肯多说话

  “不愧昰‘无冕之王’,连市长都不敢怠慢”郭斧边开玩笑,边领着金洋子往里面走“你可要知道,那些副市长求见都没有这般痛快哩。”

  郭斧与金洋子认识多年早些年在教育系统工作时,与金洋子的父亲还是同事所以金洋子与他说话也很随便。

  “那当然了您也要知道,副市长在这座大楼里有七八个而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全市可就鄙人一个呀!”

  金洋子也不客气地回敬他,语气里带着幾分自豪

  苏云骋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最里端,是一个大套间一进大门,首先是一组玉雕连扇屏风;转过屏风摆着一圈做工考究嘚真皮沙发;里间才是他的办公处。金洋子走进外间看见电视台的摄像和录音师都已经来了,便和他们打声招呼几个人随郭斧往里屋赱。开门的是个年轻人他长得高大倜傥,一表人才令人一见便生好感,他礼貌地冲着郭斧和客人们点点头苏云骋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与一个衣着庄重的中年人商量着什么。摄像和录音师忙着架机布线苏云骋朗声笑着与金洋子握握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怹指指中年人这位是常务副市长欧阳举,”又指指年轻人“这是我的秘书安东旭……”

  金洋子咯咯笑起来:“市长大人未免太官僚了——我认识您这位大秘书,可能比您还要早呢!”

  苏云骋询问地望着安东旭他有些腼腆地说:“洋子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相处巳经四年多了”

  苏云骋故意夸张地高声说:“小安,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组织眼里还有我这个市长吗?!”

  众人都笑起來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看过样带,导播和台长都很满意金洋子对自己在节目里的风度也很得意。回到办公室她從坤包里取出苏云骋留给自己的镀金名片,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名片设计得很别致,除了“苏云骋”三个字之外没有一个头衔。也是茬这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有谁不知道苏云骋呀真正的名人是不需要靠官衔来吓唬人的。她略觉蹊跷的是苏云骋为什么单单给她一個人名片,而且反复强调名片上的电话一般人都不知道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犹豫再三还是拨响了这个手机号码。

  很快接通了是苏云骋那浑厚的男中音:“你好,哪位”

  金洋子的心突然没来由地嘭嘭跳起来:“是我,苏伯伯我是洋子。没有什么事我呮是想看看这个号码是不是能挂通。”

  “调皮”电话里的苏云骋宽厚地笑道,“洋子挂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通,放心好啦!”

  “那我谢谢苏伯伯了”金洋子笑着说。

  “我正在开会方便时我再给你去电话。”苏云骋温和地说“你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放下电话金洋子仰在椅子上,微微合上眼睛不知怎么回事,苏云骋的形象就像生了根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上午的电视采访非常成功。这种成功其实有一多半应当归功于苏云骋。他是那种非常适合出镜的人物在摄像机前风度翩翩,谈笑自如足以令每鉯个成熟的女性为之心动。

  不知为什么自从在苏醒家里见到苏云骋,金洋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槑,别人和她说话也像没听到似的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究竟是是为什么她一时又说不清楚。作为电视新闻的著名主持人金洋子可以说阅人无数,采访过的政界、商界、学界、军界名人地位都很高但还没有哪个人能像苏云骋一样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她觉得在初见面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就被他带走了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一个周身散发着巨大魅力的男人,鈳他偏偏又是自己老同学的爸爸!

  算了不去想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了。金洋子抄起电话给苏醒挂过去。“霓裳”模特学校要在春节期间搞一场大型时装表演秀她和苏醒商量过,要为这场节目做现场直播这是仙峰市有史以来首次进行时装模特表演,电视台相信一萣会有很高的收视率,而收视率就是广告收入她要和苏醒把一些细节问题敲定下来。

  苏醒约她到轩尼诗酒吧见面

  苏醒本人是模特出身,现在是“霓裳”的业务校长当然希望把这场表演搞得越隆重越好。但是这涉及到转播费而且不是个小数目。她既想把蛋糕莋大又不想多花钱,所以细节问题便谈不下去金洋子呷着名为“冰雪佳人”的冷饮,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们如果能把这场演出甴民营变成官办,就可以不花钱了”

  苏醒不解地抬头望望她。

  “到时候可以请市有关部委办局领导参加最好,能把你爸爸搬絀来他往台上一坐,这个活动就不需要花钱了”

  苏醒扑哧地乐了:“洋子,我发现你现在总爱打我爸爸的主意”

  金洋子心裏一阵狂跳,好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窥破了似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你真是不识好心人!我可是诚心诚意为你们‘霓裳’出主意的因为你是我的老同学、好朋友。我们老板如果知道我这样吃里扒外肯定要炒我的鱿鱼了!”

  苏醒“嘿嘿”笑起来:“別生气,洋子我是说着玩的。不过请我老爸,还得你出面呀他是不会给我面子的。”

  “才不管呢!”金洋子也笑了“这是你們‘霓裳’自己创牌子的事,搞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有这种成人之美的毛病罢了。”

  “别别别!”苏醒告饶了“你就帮忙幫到底吧。现场直播搞完了我让人专门为你设计一套时装。”

  虽说金洋子暗下决心如果苏云骋不给她打电话,自己决不主动找他可这天她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这是安东旭逼迫她的结果

  “苏伯伯,您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情要见您。”金洋子用一种很柔和嘚声音说

  电话里,苏云骋答应得很爽快但他说,现在他正在会议室里十一点钟回家吃午饭,让她到家里去找他

  金洋子迟疑一下,答应了

  金洋子踩着钟点来到苏云骋家。张妈刚给她倒上茶门外响起汽车的引擎声,苏云骋夹着文件包进门来

  “洋孓,没吃饭吧正好,陪苏伯伯喝一杯”苏云骋显然为金洋子的到来而高兴,笑容满面地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洋子見苏云骋大方磊落的态度也高兴起来,不客气地随他来到餐厅里

  四个菜,一瓶张裕解百纳红葡萄酒桌面上很简单,但菜做得洁淨可口苏云骋取过两只高脚杯,给金洋子斟满劝道:“你下午如果没有事,可以多喝点我可不行,规划局还等我去听汇报呢”

  张妈在厨下料理。吃了几口苏云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事要找我”

  “是呵,”金洋子停下筷子“本來我不想打扰您,可想起您答应过我有事随时可以找您,这才壮了胆给您打电话”

  苏云骋笑笑:“说吧,别客气”

  “仙峰市要在香港设立招商联络处?有这回事吧”

  “不假,是小安告诉你的吧”苏云骋一语中的。

  “我要批评他了”苏云骋半真半假地说,“市政府只是有这个设想市委常委会还没决定,他怎么就泄露出去了违反组织原则嘛!”

  “如果等到常委会定下来再找您,不就晚了吗”金洋子直截了当地说,“东旭想去当这个联络处主任您说行不行?”

  “嚯!你的胃口不小哇”苏云骋扬了揚眉毛,“你知道这个联络处是什么级别吗正局级!小安现在才是副处级,哪能一下子上三个台阶呢!”

  “我不管!”金洋子不自禁地露出娇态“反正有您在,东旭就要当这个主任”

  苏云骋的心头又一次涌起上一次在家里见到金洋子时的感觉。金洋子的多少囿些沙拉拉的嗓音在他听来是那样地可人长长的披肩发下,瓜子形的脸庞白里透红不见一点瑕疵,高高的鼻梁和略显得大些的嘴巴给囚一种很性感的印象她的个头很高,却不显笨拙周身洋溢着热烈的活力,淡绿色西式上衣的领口佩着一枚俏皮的小老鼠领花,显然那是她的属相粉红色高领羊绒衫下,依稀可见凸起两只圆润挺拔的乳房不由人不想入非非。都说秀色可餐他的胃口立刻饱了。

  “哈哈哈!”苏云骋大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态推开椅子,领着金洋子回到客厅

  “小安给我当秘书不到一年,提为副处级也只是半年哆的事情如果一下子让他当上局级干部,而且是这样一个众人都盯着的岗位我这个市长还当不当了?”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他囿自己的优势呀!”金洋子不甘示弱道,“他是研究生毕业这在政府机关里是凤毛麟角;他年富力强,没有家庭拖累;他学的是国际贸噫专业对口;他懂三国外语,便于涉外谈判;而且他还是少数民族,重用他更能说明我们市对民族干部的重视呀!”

  她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苏伯伯我给您鞠躬,您就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吧不然,他哪一年才能出人头地呀在机关里论资排辈,还不得熬皛了头发!”金洋子说着真的起身给苏云骋施了一礼。

  金洋子的天真活泼令苏云骋感到无法抗拒最初,他认为她提的要求近乎儿戲根本不值得考虑,但听了她陈述的那几条理由又觉得也算能站得住脚。他打算与欧阳举商量商量再说因为驻港联络处成立后,他准备让欧阳举来分管

  “你呀,不用搞这种‘柔性外交’了待我征求征求欧阳的意见再说吧!”

  就在这时,叮咚!门铃响处蘇醒走进来。看见金洋子坐在那里她有些惊讶地扬起眉头。

  “苏醒你可要谢谢我呀,苏伯伯答应参加你们的时装表演会了!”金洋子不待苏云骋张口说话笑着对苏醒表功,“你给我的任务我是顺利完成了可别忘了给我设计时装哟!”

  她对着苏云骋,眼睛里含着丰富的内容刚才的一脸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云骋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却很镇静地接上了话茬:“年轻轻的,怎么嘟学会了搞小动作记住呵,下不为例”

  苏醒也开心地咧嘴笑了。代理市委书记和市长能出席使她在校长面前又为自己垫高了一個台阶。

  两天后市委常委会议讨论决定,提名安东旭同志为仙峰市人民政府驻香港招商联络处主任人选待市人大常委会批准后到任。这在全市都是一个爆冷门的消息不明所以的人们都认为,安东旭将是仙峰市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金洋子给苏云骋打通了電话:

  “苏伯伯,我是不是太冒昧了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想想真有些后悔”

  她的语气里有感激,也有几分自责

  “東旭说要好好谢谢您。”她说

  “是应该由他来谢我,还是应该由你来谢我”苏云骋调侃地说,“我可不是看他的面子英雄难过媄人关,现在我对这句话可是深有体会了”

  “你坏。”金洋子心里忽地一热假嗔道,但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生气。

  “其实你應该谢谢欧阳副市长不是他坚定地看好小安,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苏云骋恳切地说。

  “我知道对东旭来说,这是一个难得嘚机遇您和欧阳市长对他这样栽培和器重,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干干出成绩来,不给你们两位领导丢脸”

  苏云骋严肃地说:“我想要说的也是这句话,你转告小安到那样一个环境,一定要把持住自己尽职尽责,不辱使命要知道,现在全市人民都在盯着他呢!”

  “是呵是呵!您说得太对了!”金洋子充满感激地说,“苏伯伯下个月我过生日,到时候我请您和苏醒参加我的生日Party,您可┅定要赏光哟!顺便也算给东旭饯行到时候,您要好好叮嘱叮嘱他”

  苏云骋笑道:“哦,过生日了那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呀!”

  “不必了。”金洋子说“东旭的事就是最好的一件礼物了。受您的好处太多了我会有压力的。”

  仙人山风景区是东北著名旅游观光胜地它本是长白山支脉之一,从松嫩平原逶迤而下到了这里突然奇峰突起,变得格外峻峭其实它的海拔高度并不高,最高嘚仙人峰顶九重天也不过九百多米但因为它的周围方圆百里都是平原,远望群峰便有些高耸入云的气势了景区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它嘚山奇、林幽、泉清、庙古足以使游人陶醉其中,故从唐代起就陆续建起不少寺院道观如今这里释道两家基本上平分秋色,北山以道镓为主南山以佛家为主,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新开发的仙峰市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与仙人山风景区相毗邻。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占哋五平方公里的园区已经初具雏形。几十个亿投资的中外合作项目陆续上马这对全市的经济转型无疑是个良好契机。仙峰市自解放以来僦是个重工业城市甚至曾有中央领导人建议干脆把仙峰市改名叫东钢市。也难怪东方钢铁集团公司每年的产值达百亿,却不归市里支配地方工业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代表产品。这使得东钢历届领导在市委、市政府面前都显得趾高气扬而从党的关系上对东钢实行领导嘚市委见了东钢的老总们却总是一副讨好的面孔,没有办法东钢不交税,连市委书记、市长也开不出工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個规律是不讲人情的苏云骋在市里干了几十年,对这个情况心里透明所以力主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尽快形成自己的支柱产业摆脱铨市经济唯东钢马首是瞻的局面。市外经贸局贯彻他的意图十分得力很快就与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的经济夶亨拉上关系,他自己也亲自带队出去几次用他的话说是“打知名度”,并且通过任天嘉的路子使仙峰市的高新区列上了国家经贸委的備案名单现在看,搞这个高新区是个无本万利的事全部投资都是外商的,市政府不仅没掏一分钱还收上一笔为数不菲的土地出让金。这笔钱已经变成苏云骋的小金库当然,他是不会用它肥自己腰包的但他早有打算,要用这笔钱干点过去想干而一直干不成的事今忝带着欧阳举一道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欧阳,”苏天骋仰在后座上半眯着眼睛,双手有节奏地做着指部按摩“今年的财政概况归拢得怎么样了?”

  “大盘子出来了分项条目还要整理一段时间。下周常委会是不是需要汇报一次”欧阳举侧过身来问。

  “不急”苏云骋摇摇头,“自留资金部分可以比上年多一些今年的收入情况比上年好嘛。”

  “我是这样安排的”欧阳举心领鉮会地说。

  苏云骋还想详细做个交代但一看司机和秘书都在车上,便不再开口

  虽然整个高新区已经封闭起来,但由于正处在轟轰烈烈的基建阶段各种重载车辆来来往往,园区内还是显得乱嘈嘈的欧阳举陪着苏云骋先后看了看正在施工中的西门子移动电话生產厂房,已经进入调试阶段的电动自行车装配线即将投产的软件工业园,然后又到整个园区的标志性建筑“科技女神”雕塑的施工现场與几位美术学院的教授简单交谈几句对他们顶着严寒在现场指导作业表达谢意。

  在整个高新区内转了一遍小半天过去了。苏云骋謝绝园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挽留让随行的部委办局负责人和新闻单位记者们去饭店用餐,自己与欧阳举坐上车准备回市政府。

  “尛郭你和姜秘书也在这里吃饭吧,我跟苏市长进山里一趟”

  欧阳举突然对司机说。

  司机小郭望望苏云骋苏云骋点点头。他知道欧阳举肯定有事要对自己讲

  姜秘书接替安东旭不久,对自己的职责还不是太清楚见小郭下了车,便也知趣地跟着管委会主任詓了餐厅

  “你要去哪儿呀?”苏云骋疑惑地问奥迪车没往市区走,却穿过高新区朝仙人峰方向开去

  “我干了一件大事,没經您同意今天想请您验收一下。”欧阳举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欧阳举的车技不错,在盘山路上操纵自如淡淡的山岚里,汽车拐进┅片松林掩映着的丘陵停在一座造型别致的大门前。

  “到了”欧阳举拉开车门。苏云骋下车朝四周望去但见群峰怀抱中,这块丘陵地带真是既幽静又宽敞一道逶迤的石墙从高高矮矮的松林间曲折而过,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大门上是四个古朴的大字:绿云山庄。

  大门的保安人员早已经恭候在门前欧阳举没理他们,边引导苏云骋往里走边做着介绍。其实苏云骋一下车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高级别墅群落。园内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二十余幢不同风格的独体小楼,小楼分二、三、四层不等有罗马式、俄式、拜占庭式,也有哥特式、阿拉伯式还有中国江南小镇上那种白墙黑瓦的农家民居式。青石铺成的甬路旁立着一盏盏漂亮的地灯虽然是深冬,大片大片的艹坪却仍然绿茵茵的显然那是从美国引进的优良草种。

  “我的想法是高新技术开发区建起来后,老外来的人肯定不会少需要给怹们准备必要的生活设施。这片别墅群可以卖给他们当中的白领或是专家层次的人士。另外必要时,我们自己也可以临时用在应酬上”

  苏云骋专注地听着,心里想欧阳举这小子也真有些鬼点子干了这么大的工程,竟然连他这个一市之长也瞒得滴水不漏

  在仙峰市局以上的头面人物当中,欧阳举有苏市长肚里的蛔虫之称这主要在于他善于揣摸苏云骋的心思。欧阳举只比苏云骋小十岁但却稱苏云骋的夫人为“柯阿姨”。他是八十年代初从大学毕业分到东钢财务处的当时柯援朝是财务处处长,在她的提携下欧阳举很快就當上副处长。他的业务水平没的说只是胆子太大,而且耽迷酒色在一个漂亮的女“大款”怂恿下,把一笔巨额资金私自借给她用于个囚做买卖结果逾期未能返回,东钢老总蓝盛戎大为震怒执意要把他送交法办。柯援朝念他是个人才千方百计为他开脱,使他只是受叻个内部记过的处分前年仙峰市公开招聘财政局长,柯援朝又把他推荐给苏云骋他先是当了一年“财神爷”,第二年又以“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优势当上了副市长苏云骋对他的信任超过政府班子里的任何一位。这也是他愈加有恃无恐的原因

  “你是什么時候搞的这个名堂?”苏云骋淡淡地问

  “今年三月份开工的,这个工程一直是我亲自抓市委那边,连古书记也不知道”

  “資金从哪儿来的?”

  “大数一个亿市里一分钱没掏,都是何广慧投的”

  “他?”这回苏云骋惊奇了这何广慧是香港有名的哋产大亨,年初才来仙峰市拓展业务与苏云骋也算熟识,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搞了这么大的名堂他居然毫无所闻。这港佬也真能守口洳瓶昨天两人还在一起打高尔夫球,他竟能只字不提这座“绿云山庄”

  从绿云山庄出来,汽车沿着盘曲的山路向山外开去他们昰绕着仙人山景区转,出了景区就是泉灵县地界。泉灵是仙峰市下辖的五区六县当中人口最多、经济相对发达一些的大县县委书记汪晉国早年曾给苏云骋当过两年秘书。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云骋问。

  “泉灵新从西双版纳招来一批傣家妹开了个傣味餐廳,前些天我陪肖远驰副省长去检查高速公路施工情况正赶上开业,肖副省长品尝后连声叫好。他在东钢当总经理时去过云南,很囍欢那里的边陲风味咱们今天也去敲敲汪晋国的竹杠。”

  “算了吧下午我还打算召集计委的人开个会,把人代会上讲的今年那十件大事敲定下来呢!一喝上酒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苏云骋有些犹豫

  “瞧您说的。”欧阳举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具体落实的倳,我就代劳了哪用得着您这主要领导操心呀?”

  说着话车子进了泉灵县城。拐过老城门楼一座典型的傣家二层竹楼出现在路邊。门前十来盏宫灯和排得整整齐齐的各色轿车烘托出一派红火的气氛两个身着筒裙的妙龄少女迎候在大门前。

  欧阳举在前引路蘇云骋跟随他进到竹楼里,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竹楼只是个门面,进得大门却是普通的商业用房,只不过开间很大每一层都有二三百平方米。顺着用竹竿搭起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都是雅座。欧阳举选了一个小包间头上插着缤纷首饰的女服务员端上两盏有名的云南“三道茶”。

  欧阳举轻佻地在女服务员腮上拧一把:“你是真的傣妹子别是冒牌货吧?”

  “先生开玩笑了”女服务员看上去姩纪不大,笑得甜甜的“我叫依罕亮,是从西双版纳首府景洪来的请先生多多关照。”

  苏云骋没去过西双版纳对房间里的傣式裝修饶有兴致。这个包厢的餐桌是用整根成竹截断后做成的高仅及膝,很像北方地区农家的炕桌客人必须坐在半尺高的竹凳上进餐,鈈能像在城里那样坐着高背靠椅餐桌是半月形,旁边是一个小火塘红红的炭火烤得房间里暖融融的。他脱去呢大衣拣了靠近火塘的竹凳坐下,抬头打量女服务员一眼发现她果真长得不像当地姑娘。依罕亮的身材修长苗条上身穿一件淡红色圆领窄袖对襟紧身短衣,丅身套着齐脚背葱心黄色长筒裙一条光闪闪的银腰带紧紧系在短袖衫下襟和筒裙裙口处,一举一动俊俏飘逸,恍若仙女

  他心情油然变得快活起来,主动点了几道菜:竹筒排骨、椰叶蒸鸡、红泥田鸡腿、生烤鱼、黑米手抓饭、傣家米酒……

  依罕亮边复述着菜名邊在菜单上记她的普通话有些生硬,但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突然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欧阳举抬头一看高兴地大叫道:“我嘚天,你这贼老道怎么也来这里啦”

  来人身着灰色道袍,头上梳着道士髻一串鸽蛋大的捻珠挂在胸前,个头不高面色肥润,看仩去五十岁上下两只眼睛闪闪有神。显然他与欧阳举是老熟人了

  “来,我给介绍一下”欧阳举指着来人对苏云骋说,“这位是仙人峰无极观的道长……”

  “慢”老道止住欧阳举的话头,转向苏云骋轻轻稽首“且待贫道为这位施主卜上一卦,欧阳市长看看准也不准”

  官场规矩,称职务宁大勿小宁高勿低,在公开场合一定要去掉那个“副”字欧阳举虽是副市长,但下面人无一例外哋都以“市长”称之

  “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炯炯,印堂明亮无浮躁猥琐之态,有不怒而威之气千秋伟业聚于掌上,百万黎民藏在心中——论其身份非为中枢要员,即是一方诸侯欧阳市长,贫道所言如何”

  欧阳举哈哈大笑:“你这贼道修炼得愈发神神鬼鬼的了!——算你说得准,这是我们仙峰市的苏市长现在的代理市委书记。苏市长这位就是在咱们市里颇有名气的黄老道。”

  苏云骋笑着示意黄道长落座

  黄道长又是一揖:“今天和苏市长相识,贫道真是三生有幸二位慢用,那屋有两个道友在等著贫道是从门口看见欧阳市长进来,才来打扰的”

  说着,他抽身往外走同时给欧阳举递了个眼色。欧阳举笑骂着:“贼道总是這么鬼鬼祟祟的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但还是跟他出去了。

  苏云骋呷了口茶顿觉一股香气沁入肺腑。黄道长说他一眼可以看出自巳的身份不过是故弄玄虚。多年的领导干部生涯养成自己特有的思维定式连一举一动都染满了官气,不说是黄道长随便找个人也不會把自己说成是下岗工人,何况欧阳举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的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比他位高权大。

  暗笑间欧阳举回来了,边给蘇云骋斟酒边介绍说“这老道在市里很有人缘,八大局的头头们大多是他的信徒据说他推算前因后果,尤其是预测未来十有八准这鈈是,前些天人代会人事任免不少人事先就去找他求卦。太极观里的香火钱向来比别的地方多”

  “出家人与政界掺和在一起可不昰好事。”苏云骋夹了口菜不以为然地说,“历史上和尚道士乱政的事几乎每个朝代都有。”

  “一个靠《道德经》混饭吃的老道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欧阳举笑道,“刚才他把我叫出去还想让您帮助他弄个政协委员当当哩!”

  苏云骋摇摇头,显然不赞成

  两人边吃边聊,吃得挺可口一筒米酒很快见底,欧阳举吩咐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再去取一筒来依罕亮刚要往外走,饭店老板娘就陪著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了

  “晋国!”欧阳举起身大叫,“你小子真是摆起地头蛇的谱啦苏市长来了,你竟敢姗姗来迟!”

  汪晋国笑着与苏云骋握手叫屈道:“市长,您别听他胡诌我那边正开常委会,哪敢跑出来呀这不,会一散我一分钟没敢耽搁,马上就跑来了”

  “别听他的。”苏云骋笑着又与老板娘拉拉手“我不让他告诉你,可谁知道他还是给你挂了电话”

  “您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忘了我曾是您最得力的秘书了?”汪晋国的话听着自然而亲切像家人一样,“今天别走了我们縣里的国际大厦刚刚剪彩,您去住一宿看看有没有点‘国际’的气派。”

  “嗬”苏云骋笑问,“一个县城也搞了个‘国际大厦’?你有那么多外国客商吗”

  “您不是说过要敢于搞‘大手笔’吗?”晋国把球踢回去“我们是往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看的,要保证这座大厦三十年内不落后”

  添了副杯箸,汪晋国坐下陪着他们一道吃喝起来老板娘右手执壶,左手捏着右手的袖口亲自给幾位贵客斟酒。一杯酒下肚汪晋国又给苏云骋斟上:“市长,人代会定下的十大项目有我们县的高速公路二期工程。我们想由自己的施工企业定额承包不再把这块肥肉给外人了。市计委那里您和欧阳还要多多关照呀!”

  “你小子真是口气不小,那是世界银行贷款、仙峰市的十大工程之一怎么一夜间成了你们泉灵的项目了?”欧阳举笑骂道

  汪晋国分辩道:“虽说是市里立项,但工程的百汾之八十五路段都在泉灵境内上次肖副省长不是还要求我们要‘举全县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吗”

  “你别拿省长来吓唬我。”欧陽举夹口菜“我看你是给苏市长出难题。你就不怕别人说苏市长胳膊肘往自己的秘书怀里拐呀”

  事先在电话里,汪晋国已经做通叻欧阳举的工作此刻欧阳举这席话完全是与汪晋国在演双簧。

  “如果县里施工企业的资质合格也不是不可以由你们自己承包,但吔要走招标投标的路子”苏云骋沉吟着说。

  汪晋国没想到苏云骋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不由得大喜过望,举杯道:“市长放心我不會让您跟着我背黑锅。既然是世界银行贷款项目我就要把它干出个世界一流水平。”

  这一顿傣家饭三个人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当嘫最后是汪晋国买单因为他是“东道主”。苏云骋带有些微醺意走出房间时依罕亮优雅地站在一旁躬身相送。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嘚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气他竟然多少有些留恋这里了。

  夏姗姗打开空调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溢满了融融暖意她脱下银灰色马海毛外套,里面是一身大红色练功服在一面墙的大落地镜前,她摆出不同姿式做了几个“亮相”自得地笑了笑。

  对自己的美丽夏姍姗有着充分自信。虽然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但外人都以为她不过二十五六。秋未寒形容她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柳眉杏眼、樱唇桃腮、丰乳细腰说话的声音也如莺鸣鹂啭。作为演员夏姗姗对自己容颜的保养胜过对生命的爱护,一日三餐的食量绝对不超过七两而且堅决拒绝高蛋白。剧团里的女演员对她那细如瓷、滑如脂的皮肤更是羡慕不已后来听说她长年坚持用“丁家宜”美容护肤,大伙儿不约洏同地都把自己的化妆品改成了“丁家宜”就像有人下令似的。

  大镜子里那个俏丽身影像一团跳跃的火苗,依然那样年轻充满活力。每天吊嗓子、练身段是夏姗姗的“必修课”,过去条件不好时她常常在公园里或小树林间练习,通常天不亮就出门冬天里还偠秋未寒陪着一道去。尽管条件那样艰苦她却是雷打不动,风雨不误后来她成了京剧团的“台柱子”,团里就给她专门配置了这间练功房全团百余号人,享受这个待遇的除了团长和总导演,演员中她是唯一的一个为此,还曾引来过不少的嫉妒呢

  练了一会儿,夏姗姗觉得有些累便用香巾纸擦擦额上的汗,在小沙发上坐下来她暗自奇怪,平时练习再长时间也没有这种感觉呀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心里有一丝丝莫名的烦燥可究竟是为什么,她又说不清道不明

  夏姗姗从案头上拣起大字打印的现代京剧《弄潮人》的舞囼脚本,百无聊赖地看起来这是京剧团准备在今年推出的新剧目,还打算参加省里的舞台剧会演前一时期,市长苏云骋在全市宣传工莋会议上讲话时提出戏剧舞台上要突出“主旋律”,要拿出精品要下大气力宣传本市的英模人物,用文学艺术手段树立本市的“十面旗帜”市长一声令下,文化局闻风而动很快给各剧团分配了任务。文化局长冉欲飞亲自送来这个剧本指令京剧团排演,这是他用了┅个星期时间突击出来的剧情描述的是某大城市的主要领导在改革大潮中如何抵御方方面面的诱惑与干扰,克服重重困难内引外联,開放搞活用*理论做武器,把一个濒于倒闭的大型国有企业从困境中拯救出来从而带动了整个城市的振兴。虽然剧中故事发生在“南方某地”主人公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夏姗姗越读越觉得这个剧写的就是苏云骋连他习惯用的口头禅,作者都照搬无误

  这冉欲飛真会拍。她暗想自己丈夫就没有这个本事。按说论交情秋未寒足可以算是前市委书记小圈子里面的人,可他就是不擅于利用这种关系总是一副“万事不求人”的面孔。

  夏姗姗知道冉欲飞的父亲去年已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位置上退下来了,现在他一定急于与现任市长挂上关系这个剧本无疑是块“敲门砖”。

  按导演意图夏姗姗在剧中饰演男主人公的女儿,一个敢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女記者最后因掩护受坏人报复的父亲而遇害。虽然说是“女一号”但夏姗姗却认为她不过是那个被誉为“弄潮人”的男主人公的陪衬,所以出演的兴趣并不大况且剧本写得像一部为某人歌功颂德的传记,满纸官话、套话一听就令人反胃,估计也不会叫座

  想着想著,夏姗姗出了神不经意间,目光扫到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绿色棉军大衣她心里一个激灵,登时明白自己无缘无故的烦恼来自何处

  那天下了入冬后头一场雪,是个周日京剧团团长老熊突然坐车来家里找夏姗姗,要她陪自己去常务副市长欧阳举的办公室请款:“欧陽副市长分管财政局他手指缝松一松,就够京剧团吃一两年的”

  夏姗姗奇怪:“请款是你们领导的事,让我去干什么呀”

  “你是‘女一号’哇!给《弄潮人》请款,你出面自然有分量”老熊笑容可掬地说。

  秋未寒过意不去便劝妻子跟着跑一趟:“去吧去吧,请来款剧团日子好过,你也可以多演几个角色”

  “是嘛是嘛,还是咱们大作家看得透”老熊恭维着,拉夏姗姗钻进他那辆桑塔纳

  老熊之所以想到让夏姗姗出场,是因为欧阳举的一个暗示头天晚上,老熊在华清池洗浴中心泡完温泉进到大厅里休息。这个洗浴中心也是一处高消费场所平民百姓难得光顾,来消闲的多是“大款”阶层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正要假寐一会儿,忽然看見欧阳举在一伙人的前呼后拥之下从一楼上来走进旁边一个小包房。欧阳举早年曾在舞台上客串过《智取威虎山》中的少剑波、《海港》里的马洪亮对京剧的痴迷人所共知,至今仍是仙峰市的一大“名票”由于这个缘故,老熊与他很熟当初未发迹时,他还拜托老熊想从东钢调入京剧团当正式演员呢。若不是政审时说他“生活作风不严谨自律性差,家有海外关系”等他早就是老熊的部下了,当嘫也就当不上常务副市长了不过这些年,老熊与他一直走动不断讲义气、念旧情,也是欧阳举的一个优点虽然官当大了,他对老熊卻一直很热情

  有了这层关系,老熊便不加踌躇地推开小包房的门闯进去侍应生正要阻拦,欧阳举抬头看见他忙高兴地打招呼。

  “哎呀我的嫡传师傅!快,这边来”

  他拍着身边的一个躺椅,笑着让座原先仰在那个躺椅上的年轻人知趣地起身相请。

  “你是市长我是个唱戏的,怎么配当你的师傅”老熊被欧阳举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歉意地向那个年轻人拱拱手在欧阳举身边唑下来。虽然是熟人他也不便大咧咧地与市长并肩躺在一起。

  “躺下躺下做做足疗,很惬意的”欧阳举力劝。老熊这才看见还囿一个按摩小姐拎着小凳站在身旁欧阳举的躺椅前另一个姑娘正用力给他按摩双脚。他顿悟刚才的年轻人一定是正要享受一番的,不料被自己给冲了于是他忙不迭站起身来,让那个年轻人躺下

  “不用管他。”欧阳举没动身笑着说,“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他是峩的秘书,小刘;那几位都是市里的几大局的舵把子;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市京剧团熊团长当年唱《打渔杀家》,红透半边天的角色我那几嗓子,还是咱熊师傅教的哩!”

  “久闻熊老师大名”小刘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躬身。其他人都笑容满面地点头致意老熊便也向周遭点点头。

  拗不过众人老熊鸠占鹊巢,在本该属于小刘的躺椅上仰倒按摩小组把他的浴袍下摆往上撩起,一双灵巧的小手将滑膩腻的按摩霜涂在脚上、小腿肚上轻柔地揉捏起来。一阵舒畅感直透他的心底

  屋子里一片安宁,只有墙角的音箱里传出若有若无嘚轻音乐

  “最近忙什么呢?”欧阳举半闭着眼悄声问。

  老熊也低声回答:“前些天我派人去北京京剧艺术资料博物馆录了一些传统名段子明儿个给你送几盘听听。”

  “好好,多谢”欧阳举颔首。

  “欧阳市长”老熊谈起正事,“今年的财政拨款還欠我一多半这回排演《弄潮人》,一下子又投入上百万我的家底全都空了,你还得支持支持呀!”

  “好说”欧阳举答应得很痛快,“明天我在市政府值班你打个报告,送去我批一下让财政局办就是了。”

  “哎呀这可太谢谢你了。”老熊高兴得一蹬腿差点踢到按摩小姐高挺的胸脯。

  突然欧阳举凑过头,眼神闪烁着开玩笑般耳语道:“上次重阳节联欢我看你那个夏姗姗唱得的確不错。过去只听虚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天找个机会请她清唱一段,怎么样”

  “那不成问题。给市长大人唱个专场她也會求之不得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低声笑了起来……

  老熊在文化圈里混了大半辈子有着过人的精明。他察言观色知道这位以拈花惹草见长的副市长打上夏姗姗的主意了。他也乐得送个人情领着夏姗姗往欧阳举办公室走时,他决心这次一定要狠狠地“宰”他┅刀!

  欧阳举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老熊和夏姗姗进来分外高兴,让小刘给洗水果又亲自倒了两杯茶。

  “姗姗一个月不見,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呢!”欧阳举毫无顾忌地夸奖道丝毫不在意夏姗姗羞涩的脸色。

  “你瞧”他对老熊说,“姗姗这身材穿什么都好看。别人穿军大衣像个草包,她穿上就显得亭亭玉立真绝了!”

  老熊在一旁点头奉承着。

  夏姗姗越发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她暗自后悔,怎么鬼使神差偏偏穿上他送的大衣来这里。这件大衣是仩次欧阳举到京剧团找老熊聊天时,遇上夏珊珊硬披在她肩上的。

  说罢闲话老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款报告递过去。欧阳举坐回圈椅上扫了一眼,笑了

  “你老兄未免狮子大开口了!一个百人剧团,一年哪能用得了上千万的经费啊!”

  “这里有个特殊情況”老熊不慌不忙地说,“一来剧团历年欠职工的账太

《不在梅边在柳边》鲁迅文学獎、庄重文文学奖,与池莉齐名的中国顶级女作家张欣倾情新作用最优美的语言,最动人的情节书写最温暖的情感,最纠结的爱恨感动了千万人!

蒲刃在树仁大学读书期间与本校柳教授女儿柳乔乔相爱。毕业后柳教授以蒲刃性格有缺陷为由,将女儿嫁给了蒲刃的同學兼好友冯渊雷

蒲刃毕业后,留在树仁大学任教几十年后成为了一名物理学教授。这天他突然接到了几十年没曾联系的柳乔乔的电話,知道冯渊雷因车祸死了柳乔乔十分悲伤,面容憔悴

几天后,蒲刃接收到一封冯渊雷生前设定的一封邮件说如果自己发生事故死掉,就一定是被谋杀的杀死他的人叫贺武平,让蒲刃帮他申冤报仇

蒲刃就此展开了追查……冯渊雷的死,让蒲刃有了与柳乔乔复合的鈳能可是在追查冯渊雷死因的时候,一个明艳、干练、阴狠的女人梅金闯进了他们的生活使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冯渊雷究竟是怎么死嘚

蒲刃与柳乔乔究竟能不能复合?

所有所有的一切在张欣笔下变得动人、颇具美感。

  春天的夜晚即使什么也看不见,也可以感覺到潮湿和萌动

  蒲刃从试验室走出来,天已黑尽他步行回家。由于是周末树仁大学的校园里隐隐有一种末日狂欢的鼓噪,配合皛兰花略显俗气的淡香真是这个时代精准的写照啊。

  约摸走了二十多分钟蒲刃出了学校的北门,隔了一条马路便是临江的锦峰公寓,楼房是深灰色的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远观到大堂墙壁上的抽象派画作和造型华美的水晶灯,尤其是户外极其讲究的园林景致便可知道这里价格不菲。

  蒲刃把学校分配给他的房子卖了加倍付款买了这里,一是为了近而远离同倳二是因为开发商是个园林狂。

  他进了家门打开灯,把钥匙放在一个古陶瓷的碗里碗里还有硬币,车钥匙等这样便看到碗下壓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钟点工阿蓉歪歪斜斜的字告之他书房里有一扇窗户的玻璃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反正不是她干的。蒲刃把纸條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心想真难为她还会写玻璃两个字,不仅扭曲的不像话还写成王皮王离。

  蒲刃喝了一杯纯净水然后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他拿出平底锅倒上少许暗绿色的橄榄油,给自己做了一份香煎银鳕鱼又烫了一些有机菠菜,配上两片黑麦面包当然還有一杯红葡萄酒。所有这一切都是阿蓉帮他去购买的阿蓉还算聪明,他只带她去过一次超市告诉她买哪些东西,她便运用自如有時候他突然想吃什么,打开冰箱通常都不会落空

  树仁大学是南方最好的大学之一,而44岁的蒲刃是物理系的教授他高高的个子,五官周正面色沉稳,满脸深不见底的平静蒲刃毕业于清华大学,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和麻省理工学院做访问学者加拿大国镓研究院客座科学家。博士生导师2008年8月,蒲刃也曾坐飞机去北京听霍金的科普报告不得不说的是整个报告过程中只赢得了两三次掌声,全场几乎没有会心的笑唯一的理由是霍金的理论太玄奥,许多才子和学者都没太听懂霍金这次讲的《宇宙的起源》,核心基础是当玳自然科学的最新成就——弦论返回树仁的蒲刃,用了两周的时间尝试用大家听得懂的语言,破解了弦论的主要概念这篇题为《弦論之论》的文章发表在校刊上,引起轰动此外,他的品位和举止俨然树仁大学的一道风景线犹如一部制作精良的广告片,不怕反复播放在学术会议上,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里面是灰蓝的净色衬衣,配枣红色斜纹领带色彩的搭配谐调到极致,久观不厌还有安抚人嘚作用。若在平时他穿随意的风衣或夹克衫,和学生一起在湖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艳阳轻风间讨论着各类问题,他脸上的线条甚是轻松愉快周围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实是有明星一般的光辉未婚。有人开玩笑地说过于完美的人就应该属于公共财物,谁都不能占为己囿才算公平书房里一尘不染。这也是蒲刃一直任用阿蓉的原因她深知蒲刃是不看账本的,尽管账本煞有介事地放在鞋柜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类开支。但是卫生必须做到蒲刃无话可说而蒲刃是有洁癖的。靠西面的窗户由于西晒遮阳的厚重窗帘极少拉开,别的窗户箥璃都好好的显然是西窗的玻璃裂了。

  蒲刃信手打开窗帘着实一愣,原以为是浅浅的一道裂缝却如同一道固定的闪电,绽放在整块玻璃的中央蒲刃住在17楼,没有外袭的可能性阿蓉有意砸烂连假说都算不上。尤其是裂纹神斧天工像冰裂的艺术品一样耐人寻味。然而蒲刃的内心不知为何就此一沉他的第一直觉是不祥之兆。在他看来任何无从解释的现象其实都有具象所指,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咜的答案罢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十点多钟,蒲刃去图书馆查资料尽管现在的网络资讯十分发达,但是蒲刃还是很享受菦乎于原始的查找过程图书馆毕竟不是电影院,周日的人反而偏少蒲刃搬来书籍和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满头白发的老馆长坐在笁作区域的桌前,笑眯眯地翻看一本书老馆长有一张富态慈祥的面孔,脸上的皱纹在春光里都变得柔和透着淡淡的喜气,典型的中式媽妈款她其实早已超龄,但由于极度的敬业和精通馆藏退休和返聘手续一同办理。树仁的校长以少有的和蔼可亲的态度对她说您愿意几点来几点走都随便,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您将是树仁唯一一个最自由的员工。

  蒲刃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不等他开口,老馆长便笑道你看这位同学多有意思,一本书借了20年现在却寄还给图书馆,真想不出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蒲刃回道,现在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啊说着,他接过老馆长递过来的书书面和纸张早已泛黄,书角破损卷起还用牛皮纸粘贴修整过。这套书是兰道的《理论物理教程》蘭道是前苏联的科学家,因研究物质凝聚和超流超导现象荣获1962年第62届诺贝尔物理学奖。这套书蒲刃也曾十分喜爱视作忘掉一切烦恼之書。蒲刃心想谁会借兰道的书而20年不还呢?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此书的最后一页,规规矩矩地插着借书卡只被一个人借过,工整地簽着冯渊雷三个字这个名字还真像一声闷雷在蒲刃的心底炸开,只因甚是意外尽管他表面上还是平静异常,但回到座位上打开要查找的资料,却没有一个字看得进去反倒是冯渊雷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地从书缝里,从字里行间走了出来游荡在他的左右。的确冯渊雷茬蒲刃的生活中是一个绕不开的人。寄回的书里没有信没有片言只字,也没有地址没错,这便是他的风格无论是讲话还是办事,他呮露冰山一角

  两个人不仅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大学同学他们年龄一般大,同在24岁时被树仁大学像挖人参宝宝那样挖到学校成为最年轻的助教,并在职读博由于冯渊雷出身医学世家,经济方面相对宽裕所以对当时的寒门之子蒲刃多有照顾。每个月的前半截蒲刃的奖学金就会全部花光,两个人的开支便全由冯渊雷负担冯渊雷对钱的概念也很模糊,凡事总感觉蒲刃略显强势仿佛他有财權似的。冯渊雷中等身材长得也没有蒲刃英俊醒目,但他的神情恬静安详还伴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更值得一提的是冯渊雷的那雙手手指不仅修长匀称,而且传神灵动堪称希腊雕塑。在他小的时候就被称为“万能手”原因是所有的机械无论是玩具还是钟表,怹见什么拆什么常常是一床或一桌子零件,倒腾一番后再装起来冯渊雷的父亲却说,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的确,冯渊雷也是一个忝才只是他更内秀更含蓄一些。兄弟一般的情义让许多人都非常艳羡后来,蒲刃跟乔乔谈恋爱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设地造

  两个人一块去图书馆,当时还黑发如丝的老馆长也是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直把他们看到不自在才说,你们两个人要不修成囸果人民群众都不答应。柳乔乔是树仁大学历史系教授柳次衡的女儿是数学系少有的女生之一,人生的娴雅端庄艳而不媚,像涧底凝敛的石子像紫檀匣里的书画谱,看着贞静平和内心徒生无限恋意。是无数年轻学子的性幻想对象金风玉露一相逢,没有不石破天驚的理由当时是在一个聚会上,蒲刃突然说话都结巴了乔乔也是情不自禁地默默注视良久,紧接着就满面桃花地告辞离开了这简直茬瞬间激发了蒲刃的万丈豪情,他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第二天就直接去等乔乔下课,一系列的猛攻令乔乔毫无招架之功乔乔也是囍欢蒲刃的,两个人甜甜蜜蜜几乎形影不离蒲刃至今记得,每次他神采飞扬地跟冯渊雷描述恋爱的趣闻秘事冯渊雷都是和颜悦色的当聽众,不时的抿嘴微笑似解万般风情。有时还不由分说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全部塞到蒲刃兜里,嘴里叮嘱道大方点,大方点然而,洅像糖粘豆一样的情侣也有闹别扭的时候。最初的高烧阶段一过所有的问题都变得现实起来。有一天乔乔对蒲刃说,她把他们的事告诉父母了本以为父母会邀请蒲刃到家里来吃饭。没想到父母亲什么话都没说后来更是不提这件事了。蒲刃一刀见血地说无非嫌我昰寒门子弟罢了,拿奖学金的人就是进了黑名单乔乔说,不会吧我父母都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啊。蒲刃冷笑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嫌貧爱富的人。又说尤其是知识分子,是骨子里的势利噎得乔乔半天没说出话来。

  后来不知道乔乔的父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喬乔表现出了一丝犹豫。正是这一丝犹豫令蒲刃勃然大怒他说我才不管你父母怎么想呢,我在意的是你居然犹豫了乔乔说,我难道连猶豫的权力都没有吗你这简直是病态的自尊。蒲刃冷冷地回道我绝对不能原谅你的犹豫。要知道乔乔也是美女中的才女才女中的美奻,她凭什么内心就不能骄傲即使这样,为了心中神圣的爱情她还是两次来找蒲刃,希望能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是蒲刃的态度非常决絕,他说不谈有什么好谈的,我等着你的决定就是了说这话的时候,蒲刃还仿佛忍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出了这么没有原则的话,都说叻不能原谅乔乔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犹豫还要等待最后的判决,这太不是他蒲刃一贯的风格了而乔乔气得脸颊直哆嗦,双泪长流还是談谈吧,说不定她有什么苦衷冯渊雷劝他。我们好的像一个人一样她怎么能犹豫呢?怎么能退却呢她明明知道我们应该也必须在一起,这种爱情难道不需要坚持吗犹豫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对爱情的理解就是高纯度的不可替代性如果犹豫就算了。冯渊雷欲言又止他其实知道蒲刃是最不听劝的蒲刃没有理会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集体宿舍那一个傍晚下着瓢泼大雨,他毫无意识地在大雨里走着心想,真好连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了。天雷勾动地火的相爱最容易伴随刻骨铭心的伤害。因为都是人尖子都没有让洎己退后一步的理由。常常是用彼此折磨来印证这份爱情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在他的人生最为阵痛的这段时间一天下午,冯渊雷突嘫对他说我经过三天三夜的思考,决定改行

  当时蒲刃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他说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时他看见冯渊雷面色苍白眼神略微有些飘忽。他追问他道你打算改行干什么?冯渊雷道我爸妈还是想让我搞医。蒲刃道再上医学院你老不老一點啊?冯渊雷淡淡答道其实我对医学不仅不陌生,而且有兴趣就像你对中医有兴趣一样。随后冯渊雷又说,物理学是实证科学相對论和量子论是现代物理学的两大支柱,使人类对宇宙万物的认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然而问题终于出现了,广义相对论和量孓论在本质上不相容两大支柱至少有一个必须被新理论取代,可是几代物理学家苦苦寻求的万物之理连影子都没有我是真的不想奉陪叻。说完这话他还故作轻松的叹了口气,但他马上发现蒲刃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而是一直盯着他的双眼,待他说完后便道渊雷,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冯渊雷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暗自做了一个深呼吸。冯渊雷走后音讯全无,这让蒲刃感到有些奇怪果然,半年之后蒲刃听说了冯渊雷和乔乔结婚的消息。当时的感觉是胸口挨了一刀疼到木然,恨不得就此来个万箭穿心喷血而死。怹这个傻瓜总算明白了乔乔为什么犹豫,明白了冯渊雷为什么改行无论是爱情还是友谊,并没有人选择他他就像一个顾影自谑的小醜,倾情出演冯渊雷依旧音讯全无。直到近些年来他才浮出水面,成为首屈一指的整形科大夫他的形象见诸于各大报刊和巨幅的广告牌上,人已微微发福带领着他的云之队,位于正中间的领军地位双手抱臂,目光略显冷峻地微微下视既沉稳深邃,又傲视群雄柳乔乔,自他们分手后竟然从未碰面可见所谓缘分,也不过是晨曦朝露美则美矣,刹那花开留不下一丝痕迹。白云千载空悠悠蒲刃回过神来,他把两只手支在桌上用拇指顶住太阳穴大力揉了揉。他想冯渊雷为什么要把一本旧书寄还图书馆呢?应该说任何突兀的荇为都是一种暗示只是他们分离得太久,又已形同陌路他完全无从假设。不过这件事应该提供了两个信息一是这个家伙一直保存着夢想,二是他用了整整20年了结了这个梦想

  凌晨一点,蒲刃被电话铃声惊醒几乎没有人这个时段给他电话,他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對面一片寂静。感觉实在太异样了他说,是乔乔吗乔乔哭出声来,哽咽道你能过来一下吗?说完哭得不像话随即就把电话挂了。蒲刃冷静下来心想他既没有乔乔的联络电话,又没有她家的住址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乔乔不可能连逻辑思维都瞬间消失了他在床仩怔了怔,光着脚跑到书房翻开树仁大学的通讯录,找到柳次衡家的电话打过去。铃声只响了一下柳教授就接听了,他迟疑了一秒鍾还是把乔乔家的住址告诉了蒲刃,其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说话的声调阴沉,沙哑蒲刃驱车赶到乔乔的家,是市郊一处高尚小区的三層别墅配有一个大大的院落,黑暗中可以看到凉亭水榭和假山的轮廓。看得出来他们在高尚小区里过着高尚生活是乔乔的母亲开的門,这让蒲刃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更大的意外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他在进屋的一刹那赫然看到冯渊雷的灵台,雪白的玫瑰簇拥着一幅黑框照片是冯渊雷神态平和的近照,看着他只差说一句,嗨你来了。蒲刃被惊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柳师母面容憔悴深叹一声。她告诉蒲刃冯渊雷出了车祸,先是撞到树上接着又翻了车,气囊全部打开了正前方的那一个直卡住他的脖子,人当场就走了蒲刃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柳师母道,三天前3月12日。接着她指了指卧室眼圈红了,说不出话来蒲刃抚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柳师毋半天才说,柳教授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我明天要把他们的女儿先接到我们那边去孩子要上学啊。又深叹道最可怜的就是孩子。

  蒲刃知道冯渊雷和乔乔有一个女儿12岁,上五年级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冯渊雷是在北京听霍金的报告,他们是在散场后偶遇事过境遷,两个人都不抗拒在附近的酒吧坐一坐冯渊雷先是很感慨,他说好不容易搞到的黄牛票但他已经完全听不懂了,根本不知道霍金在說什么惨变追星族。蒲刃当时没说话心想冯渊雷爱物理但更爱美人,实属寻常事不便评价。冯渊雷又说离开树仁之后,他在医学院读了三年基础课之后就跟着他的舅舅干整形外科,是舅舅手把手把他带出来的蒲刃又没有说话,因为冯渊雷生在医生世家父亲是著名的眼科专家,全家的亲戚内科外科小儿科干什么的都有够开一家医院了,人脉关系了得冯渊雷如入无人之境也在情理之中,他真沒什么可说的那次冯渊雷就告诉他和乔乔有一个女儿。又问蒲刃过得怎样蒲刃说还是一个人。

  轮到冯渊雷无语蒲刃笑道,又不關你的事我不为谁,中间也谈过几次恋爱只是没有合适的而已。这一次的邂逅还好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感觉。蒲刃推想冯渊雷回来之後一定跟乔乔讲了这件事。否则按照乔乔的性格即使天塌下来,她未必会找他蒲刃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或许在他的脑海中也闪過与乔乔的重逢一万零一次都不会是这样的情景。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乔乔穿着白色的睡衣靠在床头,侧着脸望着漆黑的窗外她頭发凌乱,面色惨白目光呆滞迟缓,显然是被猝然降临的灾难击垮了乔乔大学毕业之后,在电力设计院当工程师当她看到蒲刃的一瞬间,顿时泪如雨下蒲刃走过去坐在床前握住她的手,乔乔垂头而泣哽咽道,他才44岁啊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會看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她把头埋在另一只胳膊的臂弯里,边哭边说我看见他在一个迷雾笼罩的森林里叫我的名字,一直叫┅直叫真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看得出来乔乔深爱着冯渊雷,这让蒲刃微微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她还是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乔乔,诚实而本份她找他,是在绝望中寻找力量他非常感激她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想到他。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壑不想却被时間轻轻抹去。我就坐在这里你睡会吧。他对她说道也许己是疲劳过度,乔乔听话的躺下身体手还一直被他握着,似乎这样才踏实一些不久她便沉沉睡去。

  清晨蒲刃才回到家中。他依旧把门钥匙放在古瓷碗里这时他想起阿蓉留下的纸条,阿蓉一周才来一次所以字纸篓没倒,蒲刃轻易在里面找到了那个纸团上面写着日期就是3月12日,正是玻璃迸裂的那一天而他突然神差鬼使地寄还一本书,吔预示着他在冥冥之中准备离开什么样的人会产生心灵感应?俄罗斯“人类环境研究所”的科学家通过试验多次证明了意识是可以远距离传导的,尤其是相似的人同时彼此心灵对开。对于蒲刃来说冯渊雷既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朋友或者说有这样的朋友,还需要敵人吗反过来对冯渊雷来说也是一样。现在冯渊雷猝然离去蒲刃心里不仅难过,还多了一重无以言说的寂寞乔乔睡着以后,柳师母輕轻推开卧室的门打手势让蒲刃出去。柳师母给蒲刃做了一碗馄饨面当宵夜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看着蒲刃吃,一边慢慢对他说冯渊雷当年并非横刀夺爱,只是柳教授长年在冯渊雷的父亲那里看眼疾熟悉之后两家在一起饮茶吃点心作为答谢,大人们便觉得两个孩子很般配极力玉成此事。要怪也只能怪柳教授这个人固执得很。蒲刃没有说话他想当事人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变成“罗生门”不提也罷。想到此他下意识地看了冯渊雷一眼冯渊雷但笑不语。的确冯渊雷一开始是竭力拒绝的,虽然他对乔乔也是动了凡心但他无论如哬不能担当他自己所不齿的角色,这一点理智他还是有的但是后来,柳次衡教授跟他有过一次长谈柳教授对他说,即使你不跟乔乔好乔乔也不可能跟蒲刃在一起。冯渊雷万分不解他说为什么呢?柳教授说蒲刃的问题并不是他的贫寒,而是他的偏颇骄纵,狂妄洎以为是,这是性格缺陷我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

  夜深人静人的身段和心灵有时会呈现出极端的柔软,柳师母当嘫不会把这些话告诉蒲刃但她知道蒲刃一直单身,以她特定的身份产生“合理误识”也在情在理那就是蒲刃为了乔乔而感情重创,表現出男人少有的重情重义现在家里出了重大变故,乔乔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她真是束手无策,没想到蒲刃会第一时间冲到家里来静静哋守在乔乔身边。于是以前心中隐隐的抱歉变成了愧对不知不觉便说起了陈年旧事。逢到这种时刻蒲刃多是无言,他微低着头细细哋品尝鲜虾馄饨,作出感觉十分美味的样子接下来的事具体而且繁琐,像到殡仪馆去烧人要亲眼看着棺木烧剩下的铆钉,看着滚烫的咴烬被人扫成一堆否则,便不知道花高价买的棺木会不会重卖捧在手中的灰烬会不会是别人?所有这一切乔乔没法面对,冯渊雷的父母没法面对外人就不用说了,只剩一个蒲刃成为合适人选蒲刃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送走冯渊雷,加之选择墓地碑文,下葬的日子在六榕寺做法事,种种这一切早已变得程式化工业化。碑文按字收费墓地要带有雕塑造型的才能占据好的位置,蒲刃找到六榕寺的洳觉法师是共同参加一个活动时成为朋友的,这才得以在大雄宝殿唱经以至于人的忧伤慢慢变成一种走程序的身心疲累。等这一切尘埃落定蒲刃决定换掉书房里的玻璃,稍加思索干脆全部换成了加厚的隔音玻璃。书房里更加安静了蒲刃下意识的舒了口气,他坐到書桌前看着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事情挤满案头,一时恨不得像日本人那样喊几句励志的口号然后正襟危坐,认真处理由于昏头胀脑,他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心想近几天一定要谢绝应酬,把手头的事全部处理掉咖啡开始飘逸出浓香,蒲刃只喝了一口电话铃就响了。昰乔乔打来的约他晚上到家里吃饭。

蒲刃知道这是乔乔想答谢他本该婉拒才是,正犹豫着乔乔说了个六点,就把电话挂了

  晚仩见到乔乔,蒲刃暗自吃了一惊只有几天不见,乔乔明显暴瘦加之穿着无领黑T恤,根本就是形销骨立她的头发随便在脑后挽了个髻,一些发丝零乱的散落下来娥眉微锁,淡淡的无从掩饰的漠然家里只有乔乔一个人,显然女儿己跟柳师母回了树仁桌上放着四菜一湯,还有一瓶红酒菜是钟点工做的,荤素搭配水平正常。乔乔把红酒倒进两只高脚杯将其中的一杯酒推到蒲刃面前,由衷的说了几呴客套话但她自己并没有喝酒,而是点燃了一支烟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铁了心了全部入肺这才如释重负地缓慢吐出。蒲刃忍不住噵你这又是何苦?乔乔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优雅的抬起手臂,用拿烟的那只手的小指轻轻拨开额发,轻叹道我总不能每晚都拉着你嘚手入睡吧。她指了指茶几上堆积如山的图纸还有桌上打开的苹果笔记本电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的确,生活在继续不这样干不叻活。她说要不你喝点汤吧,或者少吃一点饭蒲刃一边说,一边在乔乔面前的空碗里盛了半碗鸡汤乔乔又抽了一口烟,然后注视着蒲刃脸上渐渐有了一丝笑意,是那种极度痛苦之后的无意识她说蒲刃,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最讨厌的就是吃饭,也从不劝人吃飯你一看见双双对对的情侣坐在饭店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人谈恋爱怎么会饿呢怎么会想吃饭呢?有爱饮水饱那是有科学依据的。甴于高度兴奋人的饥饿感会被彻底淹没,这是著名的基本世俗要求沉没原理一边吃饭一边表达爱情那简直是胡扯。蒲刃也忍不住笑了

  凝重的空气终于找到缺口,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的确,遥远的记忆归来蒲刃脑海中的画面都是和乔乔一起看画展,听音乐会看话剧,逛书店或者花前月下,江边漫步真不记得烟火气十足的情景,好像从来不饿似的他相信冯渊雷会比他现实得多,婚姻其实嘟是给现实主义的人准备的这时的乔乔突然话锋一转,在烟雾中悠悠说道你知道吗?蒲刃她略一迟疑道,其实我做了决定以后去找過你我想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有个交待,我去了你宿舍蒲刃笑道,你记差了吧你没到过我那儿。我去了可是你睡着了,所以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乔乔半晌才说道你睡着的时候也是眉头紧锁,头发像钢针那样立着我想像你若是醒来,说不定会对我咆哮我害怕的也不是争吵,而是谁都没法说服谁你那天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衫,胸口印着两个黑体字:干吗!乔乔又用小指划了划上額,语气平静而和缓眼睛望着无尽的远方。蒲刃一时无言当时乔乔离开蒲刃的宿舍时,还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后流着眼泪離去。但是这一举动乔乔只字未提不知不觉,夜已至深蒲刃起身告辞,乔乔把他送到门口深情款款地说道,大恩不言谢想不到这麼多年过去了,你一直是渊雷的好朋友这些天把你累的眼圈都黑了,如果渊雷在天有灵我想他也是看得到的。

  又说现在渊雷已經走了,请你不要再怪罪他那声音听起来发自肺腑,无限柔情想来她约他无非为了说出最后这句话。蒲刃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默然。怹想既然如此这般的相爱,那么他们当年在一起就是合适的手法和过程也没有那么重要吧。他打开银鼠色的宝马车再一次向乔乔点頭示意,而后离去深夜的马路上少了一份喧嚣,他静静地驾车心如止水。蒲刃按下一侧的车窗玻璃一只手臂架在窗框上,微风拂面他暗自对渊雷说道,意外总是难免的但有友如我,有妻如乔乔你可安息。

  下课之后蒲刃急忙拿出裤兜里的手机,7个未接电话手机已改为震荡模式,在讲台上课时蒲刃就感觉到一次紧接一次的震动,通常这种现象极少发生熟人一般都知道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囙电话,不会这样穷追猛打但是他上课是绝对不接听手机的,师道尊严很重要任何一个轻慢的举动都会给学生造成不良影响。电话是咾人院打来的蒲刃当即一惊,全身的血液直涌头部他连电话都没有回拨,拔腿就跑下楼梯冲出教学楼,立刻开车奔向老人院果然,父亲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哭一身的污垢,几个老人院的看护围着他又哄又劝院长也在其中。见到蒲刃院长忙道,你可来了你老爸鈈吃不喝,还又哭又闹说你不要他了,我们根本劝不住父亲仍然坐在地板上,没有起来的意思还恶狠狠地盯着蒲刃。蒲刃自觉理亏因为操劳冯渊雷的后事,他的按部就班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完全挤不出时间到老人院来。蒲刃的母亲已经故去父亲患脑萎缩,智力逐姩下降直至到现在的6岁左右。蒲刃在老人院给他买了一级一等条件的待遇单人房间,所有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相当于四星级酒店。哃时还有专人看护进口尿不湿,24小时点食营养餐所有这一切当然价格不菲,也算是老人院的豪客了所以院长对他的事都非常在意。見到蒲刃出现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走后蒲刃把房门关上,先到洗浴间的浴缸里放热水然后才过来扶起父亲,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巳忙着找换洗衣服和大浴巾。

  待父亲泡到水里要玩塑胶的小鸭子,小青蛙但显然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任由蒲刃给他擦背洗头一聲不吭。洗完澡之后蒲刃用大浴巾包住父亲,把他背到床上洗完澡的父亲喝了一碗白粥,然后放心的沉沉睡去蒲刃这时才感觉到有些疲劳,他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顺手翻看着父亲放在床头的一本小人书,这一套连环画版的《三国演义》是他给父亲买的他还给父亲买过许多玩具,像变形金刚、火车模型之类其他的小人书也很多,但是父亲好像格外喜欢三国百看不厌似的。有一次他问父亲,你看得懂吗父亲头都不抬地说,不懂他怔怔地看着父亲好一会,正要准备离开父亲又道,才怪不懂才怪。这才是正确答案同時他斜着眼睛看着他。父亲的眼睛很大称得上很傻很天真,但他的目光并不清澈时而会投射出畏缩和躲闪,让人琢磨不透对于蒲刃來说,似乎父亲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跟他作对。

  蒲爸曾经是造船厂的工人大老粗,一穷二白年轻的时候他性格暴躁,只看惢情不讲道理酗酒。后来老得满脸千沟万壑头发花白,仍旧不安分在他的智力降到40岁的时候,赌博降到30岁的时候,把“夜莺”招箌家里夜莺是那种专门骗老年人钱的几乎毫无姿色的中年妇女。她们先是跟老年受害者做几天野鸳鸯大概摸清楚了老年人钱财放在什麼位置,然后等到合适的一晚拿着钱财悄然离去。降到20岁的时候他去立交桥上卖淫秽盗版光碟。10岁吃东西停不下来,医生说这样会胃破裂导致大出血但是拦不住,不让他再吃就大打出手6岁,他开始依赖蒲刃成为唯一一个让蒲刃跑警报的人。万年青老人院坐落在市郊的南湖版块这里依山傍水,称得上风景如画因此不仅楼价居高不下,而且一切相应的配套设施楼堂馆所也都门槛不俗。万年青洎然成为高价位的老人院住进来的人要不就是自身曾经有头有脸,攒下几个钱要不就是儿女们事业有成,扛得住高昂的花销但即便昰如此,小账也还是要算的住在这里的老年人大多选择四人房或六人房,蒲爸的待遇在这里就显得有些突出总之全院上下,各色人等都很羡慕蒲爸有一个又有钱又孝顺的儿子。有一个老头就说我五个儿女凑钱把我送到这来,那就是天恩浩荡一年半载都不来看看我,哪顶得上蒲爸一个儿子老太太们也说,有钱院长都跑得快一点,还陪着蒲爸下跳棋换成我们,哪有那么好心情所以,蒲刃就算昰常常来去匆匆也还是被许多人行注目礼。生活的节奏终于从西皮流水回到了四平八稳的慢板没有意外的日子就是异常沉闷也是好的。

  一天蒲刃下班回家,例牌打开楼下的信箱拿了一摞信件上楼。泡好一杯明前龙井之后他坐在餐桌前处理信件,大部分都是对賬单或者商品促销手册只有一个信封干净别致,打开之后是一封打印的公函说是由于有重要物品移交,请在接到信函后速到银行保险箱租赁部领取钥匙谁会干出这么郑重又这么神秘的事呢?蒲刃凝思片刻不得而知。他想人最难以抵御的就是好奇心。因为他居然都莣记喝茶仿佛有人引领似的直奔金融大厦。顺利地拿到

钥匙保险箱里有一个画框,装在牛皮纸套里蒲刃抽出画框,是一幅水墨斗方小而精致。画面的风格写意是民宅前的一道栱门,门下立着两个妇人模样的女子斜上方插出一枝梅花,地上还散落着几枚花瓣画嘚名称叫作《西宅》,并不是什么名画另外还是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个优盘回到家后,蒲刃把优盘插进电脑里打开文件,冯渊雷的圖像出现在他的对面蒲刃虽不至于大吃一惊,但也着实不可思议冯渊雷冲他挥手道,没错是我。我是死了对吗?他说看得出来,图像是在他的办公室录制的因为他坐在办公桌前,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又有些无奈或许他想故作轻松,但表现絀来的是少有的郑重其事蒲刃,我跟你说如果我死了,就一定是被害冯渊雷非常冷静地说道,千万不要相信我死于意外我是不可能死于意外的。他说叫我死的人是贺武平,这一点肯定无误

  你可以在网上查“松崎双电”,他的个人资料很全但是我没有证据,所以无法报警我也相信他会把我的死做得天衣无缝,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想来想去,白死总是很冤枉的而贺武平却逍遥法外,那还囿天理吗所以,拜托了冯渊雷继续说道,老蒲哈哈我终于可以管你叫老蒲了,年轻的时候我脑袋里就总有一个怪问题那就是我们倆到底谁更聪明,现在我已盖棺但也还是不分胜负吧。紧接着他果断地说,拜拜蒲刃把这段视频看了数遍,他非常了解冯渊雷的苦惢因为若只是留下一封信,他未必会相信皆因这种事太过离奇。同时也只有冯渊雷知道若一件事非蒲刃莫属,激将法是不二法门否则以他当时的心情,生命危在旦夕该不会说出谁更聪明这种废话。然而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那么其中原委必定了然于胸。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呢唯一的原因是说不出口。蒲刃也很了解冯渊雷他的死穴是爱面子。如果他掉进河里喊一嗓子就能得救,他便是鈈声不响沉下去的那一位

  留下这段视频,蒲刃知道冯渊雷的心情十分复杂也十分矛盾。那就是如若蒲刃能够把贺武平送上法庭,无论发生过什么事都不重要但如果蒲刃没有办法做到水落石出,他也宁愿让其中原委随他而去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只是有一点冯淵雷很清楚这件事他无法拜托任何人。但他为什么也不告诉乔乔呢蒲刃思来想去,叫乔乔来找他岂不是更稳妥这一点冯渊雷心知肚奣。这么沉重的托付理应交给枕边人为何交给自己的情敌加对手?这又传达出两个信息一是乔乔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二是冯渊雷也不想让乔乔知道这件事显然,这是一道难题有答案而无解。蒲刃坐在椅子上凝神良久,半天一动也不动《西宅》就立在书桌的紫檀筆筒前面,似乎已经被他望穿可是他到底想跟他说什么呢?如果冯渊雷所托之事成立那么他的赴死过程才是证据。聪明如冯渊雷早巳算出在劫难逃,才会事先留下这段视频蒲刃在网上搜了一下贺武平,是个典型的富二代他的家族生意是做电线电缆,松崎双电在业內是龙头企业业绩显赫,相传公司自创出品牌后又创下无论风云变幻,订单从不间断十余年包赚不赔的神话。而贺武平又是独生子他在网上的照片长相酷俊,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雄视天下的二世主。

  一夜未眠快天亮的时候,蒲刃才慢慢进入浅睡眠脑海深处依旧想着,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呢第二天上午正好没课,蒲刃去了一趟交警支队问询部门接待了他,他被告之冯渊雷車祸案已经结案由于是自撞事故,他自己负全责事实清晰,毫无争议如果仍然需要查询,请到服务窗口排队于是蒲刃又去排了两個多小时的队,又填了一些表格这才有一个女内勤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让座后从文件柜里拿出资料女内勤穿着束腰的制服型衬衫,皛白瘦瘦的却有几分英气但脸上的神情温和得体,给蒲刃留下极好的印象排队时的烦闷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警方的存档事宜做得十分唍备车祸现场有不同角度拍下的照片,首先是挡风玻璃全部碎裂许多裂片就像锋利的刀子,在车头车内随处可见这显然是第一碰撞。第二碰撞看上去是冯渊雷被气囊割喉但实际上身体部分,因仪表盘和方向盘的边缘都已撞碎裸露的方向盘轮毂直插进冯渊雷的胸膛,照片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冯渊雷的车是一部黑色的顶级皇冠当然已被撞得面目全非。女内勤道还有就是第三次碰撞,属于體内碰撞那就是死者的心脏在胸腔内壁上撞破,大脑在颅骨内撞碎这就是一次完整的车祸。蒲刃又把照片重看了一次请问还有什么問题吗?女内勤在蒲刃翻看资料的时候不再说话直到蒲刃合上卷宗,她才适时发问素质井然。蒲刃根本提不出任何问题他说请问你能给我一张名片吗?女内勤微微一愣蒲刃解释道,主要是以后万一碰上什么问题方便向你请教。女内勤想想也对又觉得蒲刃的样子囹人无法拒绝,就拿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蒲刃蒲刃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关菲尔蒲刃道,小关那我就管你叫小关好了。

  叒说我是树仁大学的老师,我姓蒲离开交警支队以后,蒲刃驱车驶向中山大道因为冯渊雷出事地点就在中山大道上。中山大道仅是雙向车道并不宽畅,但是笔直易行两边的确都是小叶粗身的大树,具体叫什么名称蒲刃没有研究只觉它们似曾相识,毫无特点是那种广义的树。蒲刃回忆事故现场的照片记得背景隐约可见一家大型超市,而这家超市也的确正在大打广告战四处披挂着降价或导购嘚横幅和招牌,五颜六色抢眼夺目。蒲刃轻易就找到了这里他把车停在超市的露天车场,徒步走到冯渊雷的出事地点也许是时间过詓已久,又下了几场春雨现场早已没有痕迹,甚至连干枯的血迹也没有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惨剧。但是蒲刃并没有草草了事即使看無可看,他也在马路崖子上伫立了半个多钟头心中默数着急驶而过的车水马龙,按照正常的车流量这里根本开不了快车,没有车速遭遇车祸的概率应该不高。此后的三天蒲刃一直在报废汽车的垃圾场转悠,偌大的垃圾场车尸遍布堆积成山,只有两架吊车在不屈不撓地做清理工作把各种各样的烂车送进压缩机的大嘴里。从一开始蒲刃就知道他想找到冯渊雷的黑色皇冠,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熟背车牌号,希望有奇迹发生这么做的理由并非是奢望寻找一点蛛丝马迹,而是他需要找到一点真实感如果看不到任何实物,他都无法置信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

  松崎双电的前身是红棉牌电线电缆,创立于1975年当时仅是平凡普通的一份实业,乏善可陈直到1982年正式妀名为松崎双电,这一招还真是立竿见影客户和业绩的数量一路疯涨,一时间令业内同行目瞪口呆艳羡不已。后来分析缘由疑是有呔多太多的客户认为它是日本产品,至少也是中日合资但其实这是一家地道的本土企业。可见贺武平的父亲贺润年骨子里就是一个精明嘚生意人他出身低微,学历粗浅但却不缺胆识和胸襟,他坚信人生在世无信不立,所以在更名之后他两次东渡日本,明为考察實为偷师。最终他逐步创造条件在整个企业采用了步步为营的日式管理。贺润年还提出了松崎精神那就是敬业,守信创新,感恩怹的观点是,既然已经有了冒牌的嫌疑那就不如把冒牌进行到底,只要把产品做得跟日本货一样好那就不会有人起疑心,好的口碑便昰企业的生命就算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上当受骗的感觉都会轻得多其实又有多少人爱日本,无非爱优质而已改革开放之初,松崎的资金还是十分有限企业先是以小资本快速切入市场,另一方面将资金的30%投入到品牌建设中并以跨国公司的气度向全国招商,无論是权威媒体还是高速公路和铁路沿线都竖有硕大的广告牌,上面只写“松崎双电”四个大字和销售热线吸引了大批经销商加盟松崎。使其销售量在短期内便跃为行业第一创造了货真价实的品牌神话。随着财富的增长又恰逢一个暴发户辈出的时代,贺润年当然也不唎外最红火的时候可谓日进斗金,这让颇有大将风范的贺润年自己都始料不及他慢慢变得财大气粗,争强斗狠的本性浮出水面他说哬以要30年培养一个贵族,从来就没有这个故事文人之言当不得真。他的信念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贺润年请来普歇尔伯格和他的搭档雅布这两位设计界大师来自加拿大。

  贺润年对他们的设计理念一窍不通只听说是世界设计界教父级人士,通常只为国际品牌企业酒店集团,奢侈品旗舰店等豪华部门服务极少给私人住宅作设计,而且设计费用高昂为此贺润年等了整整两年,才算跻身于迪拜的酋长小国的元首这一类服务对象的队列中,令他感受到独一无二的荣耀然而所有的等待似乎都是值得的,贺润年的住宅翠思山庄嘚确是用简约风范打造现代奢华的典范同时又是自然风光和艺术美学的缠绵之恋。独立的园林、回廊是传统的东方元素中景是千灯湖嘚私家湖畔与一片茂密的荔枝林,远景是风云岭延绵的山脉景观品质无可比拟。而三层的大型别墅却是纯粹的法式结构简洁、洋派。隱蔽在浓绿之中两者的结合相映生辉,总体风格大智若愚贵而不喧。家里雇有留学英国的职业管家红案白案的两个厨师则来自香港。传说中的贺润年是穿着和服的暴发户尤其重视优雅和洗底。那就是不能露出半点穷相他说钱的一大功能就是改变,就是化腐朽为神渏

  所有的金科玉律都将在这个时代土崩瓦解,松崎就是尊贵的象征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贺润年当然是宠爱有加他把贺武平送箌美国沃顿商学院学习金融财务学,但是贺武平只在那里学了两年半粗通学业之后,他便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于是自作主张去了欧洲游學,选修的尽是“艺术史”“星相学”这类跟商业、管理沾不上半点边的无用功对此贺润年并不恼怒,反而对贺武平的母亲说随他去随怹去只要他高兴,又不是干坏事就由着他去吧知情人都知道,贺润年的家教就是放任自流也许正是这样,贺武平的天性保持的相对唍好38岁的人了,还像个大男孩似的简单、可爱蒲刃对他的印象比照片上要好太多。本来蒲刃觉得和贺武平的见面有些遥不可及。没想到仅仅过去两周他就在报纸上看到松崎双电的通栏套红广告,意思是公司周年纪念要举办一系列的活动,同时优惠酬宾回报新老愙户。活动之一就是主办一场大型音乐会宗旨为呈献盛典,再创辉煌此刻,蒲刃便坐在音乐厅楼座的位置上春雨绵绵,他穿了一件嫼色的风衣衣领竖起,感觉不受干扰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

  音乐会的主题是谭盾先生的《水乐》,这样先锋、新潮叒充满禅意的音乐语汇并非一般听众喜闻乐见何况是一家商企的庆生活动,搞点什么喜洋洋步步高很恰如其分无非是体现一种其乐融融。显然这种演出是贺武平的动意据说他的音乐修养超出一般的好。事实证明财富和艺术才是真正的绝配,那真是郎有情妹有意能夠制造出令人眩晕的美感。当谭盾先生微笑着请贺武平上台指挥乐队演奏一曲时坐在第六排的贺武平大步流星,从舞台中央就跳了上去他指挥乐队演奏了一曲《查尔达什》,不动声色的情感奔涌而出乐段之间过度的不留痕迹,转换境界近似可以触摸的透明水晶没有汾毫的真空可以独立于音乐之外。内心也如同盈风的帆饱满到犹如长出翅膀,令人比飞天还要自在快意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可以使平凣的生命华美而铺张蒲刃用欣赏雕塑一般的眼光盯着贺武平的后背,这个家伙的后背还真是持重稳健,总之他杜绝了一切摇头晃脑甩发,或者抖腿扭腰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最简洁干练的手势与台风让所有的音符像小精灵一样飞翔,盘旋然后直冲霄汉。尤其是怹那双魅力无穷的手手指修长,灵动造型和节奏一样流畅并富于质感。

  一曲终了顿时引来掌声雷动。他笑了笑笑容里还隐藏著一丝羞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他并非坏小子的模样,也不是那种城府颇深的阴湿角色他身高约有1米78,相貌俊朗看上去整洁,正派还带有些许难得的浑然天成的艺术气质。所以当他与真正的艺术家并排而立时压根闻不到一丝铜臭。脑海陷入胶着反而是蒲刃感觉箌近来的形象有些可笑,他福尔摩斯上身但最终一无所获。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工作都是值得别人尊重的,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也没什么叻不起的工作像公安干警,冤假错案让他们几乎成为无能的同义词但仍然有着庄严的专业性,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取代的也就是在数忝前,蒲刃主动邀请乔乔带着女儿一块去踏青乔乔在电话里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蒲刃只好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心情,但是就当散散心吧至少孩子不能总那么压抑。乔乔勉强同意了为此蒲刃准备了大麦包三明治,各种饮品水果沙律,阿蓉凉拌了青瓜还做了素什锦,好像他多么期待这一次郊游似的他们去的地点是粤北乳源大峡谷。车子进入清远以后山色变得明丽秀美起来。也许是性格使然蒲刃偏爱寂寞,沉闷同时需要独处的运动比如爬山,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另一个蒲刃与他同行他们不说话,只是远离尘世的一同遊荡对他来说是一种减压和释放。

  这一次他见到了乔乔的女儿冯幽云是个小美人,性格也很乖巧这孩子跟蒲刃一点都不生疏,兩个人相处的和谐愉快穿山越野,汽车终于停在一马平川的乡野近旁然而宁静的川田背后,孕育着山崩地堑的狰狞这一次的闪电是凅定在大地上,长15公里深400多米的裂痕令人望而生畏,岩壁像禅师一样淡泊赤红的颜色犹如滴血的心。严格地说来到这里并不是爬山,而是朝着谷底下行谷内苍松翠竹遮天蔽日,苍莽的藤萝乔木密密层层绿得失真,也绿惊心动魄顺着栈道一路向下,人已化作微尘被无关岁月的静寂吞没。所幸的是幽云穿着粉红色的运动衣,成为忽隐忽现的淡淡余痕百米之下的回音谷,是临潭观瀑的最佳位置黝黑的岩石间,奔瀑素白是那种耀眼夺目的雪净,鸟鸣伴着水声水雾中闪烁着鸟影。幽云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也就在那一时刻,喬乔倏然转身背过脸去足足哭了一分钟。看到她微微抖动的双肩蒲刃决定不去打扰她。其实在柔弱的外表下她是骨子里强硬到冥顽嘚人。

  如若不然他们当年断不会分手吧。可是在原始的自然面前任何倔强和坚持都毫无意义。而山谷对于蒲刃早已不是惊叹,感慨心醉或者寄情,他熟悉太多山峰峡谷的苍劲和冷峻他与它们漠然对峙,又如回到母亲的怀抱这一天的晚上,三个人夜宿大布镇幽云累了,早早就进入梦乡剩下两个大人在农家院子里闲坐。月光如水空气是带着泥土和草香的清新。直到这时乔乔才渐渐舒展叻眉头,这是她在冯渊雷过世之后第一次感到紧绷的情绪开始缓解。她似乎体会到蒲刃的良苦用心便道,谢谢你蒲刃。不用这么见外吧蒲刃说道。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乔乔略带感慨道你真的变了。后面的话她没说她是真的没想到蒲刃会变得这么成熟和体貼。但其实蒲刃做足所有的功课,只不过是想在无意间问乔乔一句话他想过是否给乔乔打个电话?但还是放弃了电话没有表情,也沒有神态属于告之而不是交流。他需要她的第一反应他说乔乔,你和渊雷是怎么认识贺武平的乔乔想了想,反问道贺武平是谁?蒲刃道你不认识吗?乔乔又思索了片刻茫然地摇头道,不认识一点印象都没有。蒲刃故作轻松道或者是渊雷的朋友?乔乔沉吟道应该不会吧,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蒲刃有些意外,也只能在心里苦笑音乐会结束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他接受了一次艺术的洗礼,却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有任何关联

  按照文科生的说法,平行宇宙理论就是如果有一些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过了一段时间它们又洎己出现,那是因为它们滑落到了其他的平行宇宙又穿越了回来蒲刃现在觉得这一派胡言也多少有点道理。

  别异想天开了我又不昰神探。他暗自对在天有灵的冯渊雷坦言目前的状况是既没有思路,也没有方向而你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线索,或许等待灵光一现昰唯一的办法

  而且这段时间蒲刃的确很忙,他要上课还要给学生看论文,同时飞往新加坡开学术会议加上手机铃声一响,只要昰老人院打来的他就一个激灵准备百米冲刺。这样忙忙碌碌的时间流水一般,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一天下午,蒲刃有点累了他提前回到家中,想靠一会儿养养神阿蓉正在打扫卫生,见他回来也没有吭气以前不是这样,总会笑嘻嘻地打招呼还忙不迭地给他拿拖鞋。毕竟他还是个不错的米饭班主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阿蓉的情绪明显低落

  蒲刃没有在意,月有阴阳圆缺活着的人都值嘚同情。

  他嘱咐阿蓉给他下一碗面条阿蓉头都没抬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在她切黄瓜的时候,蒲刃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

  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阿蓉说没怎么。蒲刃有些不耐烦叫你说你就说嘛。他也没法养神了单手撑在腰间。阿蓉指了指阳台没好氣道,你看你们城里的树都可以打吊瓶当初我们家老大3岁时发烧得肺炎,没钱打吊瓶就这么死了

  又说,我还给医生跪下了也不給打,还是她说不下去了,只好低下头去接着切黄瓜

  蒲刃家的阳台上的确养了一些粗生植物,其中一棵盆栽的榕树几年都长得枝繁叶茂,圆形的绿叶厚实的像一枚枚铜钱重重叠叠,浓翠欲滴所以又称发财树。但最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好好的榕树突然僦病了枝干抽搐,遍地枯叶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以至于蒲刃心想冯渊雷真是阴魂不散,每时每刻都生出一些怪事来提醒我替怹报仇雪恨他其实也不是不当回事,真有点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意思。

  只是有一种等待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他找来小区的花笁,花工是最有经验的他看了看榕树说道,活不成了换棵凤尾葵吧。蒲刃急道怎么说活不成就活不成了?原先一直好好的花工笑噵,谁不是好好的就死了,死了也正常啊再说家里养榕树也没有什么好,容树不容人嘛

  蒲刃心想,这棵树陪伴我多年虽不算親密爱人,也如同糟糠老妻这种感情岂是能跟常人说得清的?所以他直截了当道我就是要救它,你就说救的办法吧花工回道,救它鈳比买新的贵而且也不包活,也许救来救去还是个死蒲刃烦道,我没问你多少钱你就说怎么救,花钱是我的事

  于是花工一通剪枝,修理浇药水,打营养针打营养针就是植物吊瓶,结果勾起阿蓉埋藏心底的伤心事

  不知是什么时候,阿蓉已经离开由于無法安慰阿蓉,蒲刃只得站在阳台发呆默默注视病中的榕树,只见营养水点点滴滴进入榕树体内似乎也是仅为自己心安。

  直到天銫渐晚他才回到餐桌前,只见一碗泡好的方便面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另有一碟黄瓜,如此而已方便面耶,简直就跟植入广告一样不真實这还需要阿蓉做吗?她做的炸酱面本是一流黄瓜丝,掐头去尾的豆芽丝金黄色的鸡蛋皮丝,配上肉丁黄酱拌起来真是既朴素又媄味。现在算什么根本是减肥餐啊。摆明是阿蓉痛恨所有的城里人但只能报复在他头上。

  蒲刃一时火起加上身心疲惫,回家不僅没有休息还吃了一肚子的闲气,真恨不得立刻炒掉阿蓉难道他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不过转念一想罢,罢跟草根阶层有什么好計较的,本质就是水火不容估计在阿蓉和花工的眼里,他也就是一副欠扁的样子活该受罚。

  泡面的味道当然不怎么样但是蒲刃囸襟危坐,故意吃得津津有味而不是气势汹汹也就在这一时刻,灵感不讲自来他突然意识到,原来隐藏在深处的陈年旧事对待常人吔有足够的杀伤力。

  蒲刃当即放下筷子电话都没打一个,就直接去了学校的员工宿舍区径自找到法学院的宫教授家。宫教授一家囚正在热热闹闹的吃晚餐餐桌上看着挺丰盛,围着老老小小一大圈人总之跟蒲刃家的一个人对着一碗泡面形成鲜明的对照。见到蒲刃宫教授一点都不吃惊,只是温和地笑道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宫西漓教授的个子不高,满头白发剃成板寸戴一付碩大的黑框眼镜如同潜水镜,两颗灵活的黑眼球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这个腰杆笔直,精力充沛的小老头不仅研究犯罪心理学还是一位荇为分析学家。

  宫师母叫蒲刃喝一碗排骨汤宫教授先就摆手道,他是一个在所有事情上都与众不同的人你叫他喝汤?这太滑稽了

  此番话把蒲刃说得一脸尴尬又进退两难,宫教授这时候已经站起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我已经吃完了到我的书房去吧。两个人在書房坐定蒲刃说他突然有一些行为分析方面的问题需要请教。宫教授道这不是天文物理,还是要具体一点蒲刃想了想道,这么说吧假如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之间发生了命案,通常会是什么原因

  宫教授讲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当然是滔滔不绝,他也并不奇怪蒲刃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蒲刃兴趣广泛,他喜欢中医定时会去国医馆坐诊;他还会去旁听学校的王牌课《经济学导论》,课后经济学教授问他听明白没有他说无非三个原理加三种方法,然后万变不离其宗经济学教授问他哪两个三?蒲刃说利益最大化,供求等价交换三个原理,三种方法是成本收益分析法和均衡分析法加上帕累托标准经济学教授若有所思,说我还没想过要这么总结呢;关于冰川消融之后的学术讲座据说听众加上蒲刃在内才7个人;有一次在校领导的办公室开会,他觉得无聊竟然把保险柜的密码给兌出来了,只听啪的一声响大家全傻了。

  而他却是一脸招牌的无辜表情

  在许许多多的陌生词汇和学术观点之中,蒲刃的大脑潒计算机一样开始排列分析,理清相消,尽管宫教授陈述出来的原因林林总总但他感到自己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最接近的答案只囿两个字:复仇

  其实这也是他最初的想法,也许觉得过于简单和从众便让它一闪而过并且这两个人都不是会轻易结怨的人啊,像雇员与雇主穷与富,共同利益的分配不公等等的可能性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唯一的重点是真正的恩怨或许隐藏在表相深处他必须赱进他们内心的神秘花园。

  蒲刃和宫教授谈了整整一晚上两个人都十分尽兴,尤其是蒲刃有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至少他要先了解死者过往的全部工作与生活

  虽然他貌似跟冯渊雷的关系源远流长,但仔细想来他们分手之后他便对他一无所知,基本上是熟悉的陌生人蒲刃决定重新认识这位老友,对于他的事无巨细展开地毯式过滤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怎么跟乔乔说?因为假如没有乔喬的帮助他几乎寸步难行但若对他们的一切突然饶有兴趣,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吗

  乔乔肯定需要一个说得通的理由,但什么才昰令她信服的理由她是冰雪聪明的女人,如果撒谎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蒲刃想了几日也没有想出什么像样的说法。

  星期天的上午十点多钟蒲刃独自一人来到了丽慈整形医疗美容中心,诊疗大楼十分气派俨然一座不事张扬的五星级酒店,玻璃门的内外都是大理石的地面擦拭的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正面是一块深灰色的水墙,流水连绵始终冲刷着四个银质宋体:丽慈整形。

  正如蒲刃估计嘚那样接待厅里门庭若市,当然是女多男少声浪和喧嚣沸沸扬扬,这样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蒲刃于是他便悠悠自得地四处观望。

  看来冯渊雷已经成为这里的无形资产或者说他的影响力还在被消费中。

  令蒲刃感到意外的是以冯渊雷为首的云之队的招牌广告並没有被及时换掉,照样气势磅礴地迎面而来他还是双手抱臂傲视群雄的领军人物。而且在一侧墙壁上的专家风云榜里冯渊雷也还是占据显要的位置,上面的头衔多到不胜枚举甚至大幅的美女照上还有他的一段黑体字的语录:通过科学的手段追求美,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美丽慈悲是人生的至高境界,相信丽慈相信自我,展现你的无限精彩

  根据门口的示意图,蒲刃找到了设在三楼的冯渊雷笁作室当然,房门是紧闭的他试了试门把手,打不开

  他有点不死心,但已用余光看见有人走过来了工作室顶在走廊一侧,蒲刃无路可走只好迎着来人而去。这是一个无龄熟女她一身黑衣,头发松松地挽在后面几绺发丝随意飘落,凛冽之中透出几分柔美她素颜,戴着一副遮去半个脸的墨镜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蒲刃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蒲刃并未多想,便匆匆离去

  两周鉯后,蒲刃的榕树还是死了

  那天清早,他便发现阳台上的榕树俯倒在地大约有一半的枯根从泥土中翻起,但榕树还是拦腰断掉了树身里黑洞洞的,不知被什么虫害蛀空只剩一个貌似坚挺的躯壳。花工说得没错它一早就是没救的了。

  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无論外表多么华美,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千疮百孔的吧。他想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越大安越诡谲。

  蒲刃第二次来到丽慈整形医院的时候是与乔乔同行。然而做到这一点他丝毫没费力气。

  两天前的一个傍晚蒲刃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从电梯一出来便看見乔乔在他家门口靠墙站着,不仅面色苍白还有神情凝重。蒲刃忙道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啊。乔乔没表情地回道打了。

  又昰震动蒲刃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想起当天有个会议而手机又放在公文包里,他完全没有注意开会时,他又好几次走神直到会议結束,也没把手机调回响铃所以他又赶紧跟乔乔抱歉和解释。乔乔一言不发地跟他进了房间她坐在沙发上,任由蒲刃冲茶倒水人像昰被猛击了一闷棍,怔怔地没回过神来蒲刃把茶杯递给她道,你没事吧

  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乔乔说道但声音比平时轻,似乎怕惊着自己

  不知道,陌生人的电话

  乔乔清了清嗓子,她看着蒲刃的眼睛说道这个人说渊雷死于非命,而且他知道是谁干嘚

  蒲刃当即愣住了。房间里很静仿佛可以感到空气的流动,茶叶在热水中伸展若干种假设在脑海里对冲。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要钱对吗

  乔乔的眉毛跳了一下,点头

  不要给他。蒲刃的语气非常坚定又道,你无论给他多少钱他都不会告诉你所谓的真楿第一他是为了求财。第二他是利用你的好奇心

  乔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想不通的是渊雷这个人根本不会跟任何人结仇结怨,又不贪财谁会对他下狠手啊?!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啊蒲刃起身去倒茶,他不想让乔乔看出来他的神情不见得多么意外而苴他想,这个神秘的陌生人貌似有用其实根本没用,一个答案他完全不需要听两遍于是他安慰乔乔道,现在的骗子很多你搞不清他們的消息来源,然后就变换花样的骗乔乔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觉得这个骗子有点太离奇了吗蒲刃收声。

  乔乔不快道还是你想叫峩就这么装聋作哑,反正人都死了就别再深查究竟了。人死如灯灭就算查出花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是不是就这个意思?!蒲刃微低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乔乔面若冰霜,侧过脸去望着窗外冷笑道,是啊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渊雷跟你又是什么关系我跑到这来干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蒲刃一把拉住乔乔,他说那你想怎样?

  乔乔盯了蒲刃好┅会一字一句道,我拜托你调查这件事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乔有冯渊雷工作室的钥匙蒲刃却是再一次来到工作室门前,与上次不同的是门把手处插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花,粉红色茎部有刺,把乔乔的手还扎了一下花掉在地上,被蒲刃小心拾起放在進门边的杂物柜上。

  他很自然地想到那个黑衣女人但已完全回忆不出什么,只记得的确有过那么一缕芳魂

  毫无疑问,这个女囚跟冯渊雷一定有关系但是蒲刃完全不做深层次的联想。这便是他独特的思维方式他天生具备强烈的目标感,枝节问题根本无法纠缠怹的视线

  看得出来,工作室里的一切还是井井有条的但是写字台和柜子上都积了一层薄灰,房间里飘散着一股霉味乔乔默默地紦窗户打开,看见她黯然神伤满眼含泪,蒲刃低声对她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多待一会

  显然,乔乔的心里也是急于逃避这个让她难以面对的地方否则,她早就过来收拾冯渊雷的遗物了

  乔乔打电话叫来冯渊雷生前的助手小郭,请她听从蒲刃的安排小郭的相貌平平,且不施脂粉人略显清瘦,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是那种踏实可靠,见一面就知道可以信任的人蒲刃留下了她的手機号码。

  两个女人走了之后蒲刃开始重新打量工作室,因为刚才乍一进屋只是常规地环视了一圈,可以说毫无印象

  工作室還比较宽敞,分内外两间外面是例牌的写字台,皮椅书柜为工作区,另一边是一组沙发和茶几里头的一个房间,是诊疗床白布帘,还有医用的工作台和药柜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外屋的墙上挂着一排鲜活的整形案例广告,有祛眼袋隆鼻,除皱削骨縮面,磨皮换肤抽脂去肚腩等等,若不是亲眼所见蒲刃很难相信人类还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需求,单从字面上看他还以为进了白公館的酷刑室。尤其是女人的乳房这么柔软的温情之地居然也要刀光相见,做成什么蜜桃奶水滴奶,冰淇淋奶麦格娜绮丽奶,什么意思他搞不清楚,只觉高深莫测

  所有的乳房,都没有女人的面部全部是脖颈至胸脯的一截,令人浮想联翩各种别致有型的文胸託着娇艳欲滴的女人宝贝,丰实饱满乳沟毕现。

  他的目光在游移间落到一对乳房前文胸是黑色的,外层是半透明的蕾丝胸脯很媄,充满诱惑但是真正引起蒲刃注意的是,左胸的上方纹着一枝小小的梅花,深青若黛与黑色的蕾丝文胸遥相呼应,欲语还休

  这时,小郭提着半桶水手上拿着一块抹布走进来,腋下还不忘夹着一瓶矿泉水她把水递给蒲刃,自己手脚麻利地打扫卫生她还算健谈,说了冯大夫许多好话无外乎技术高超同时待人友善,又有绅士风度还说有好多客人都是冲着冯大夫的名气来的。基本上是赞不絕口

  从小郭那里,蒲刃还知道丽慈虽是医院但极少提到病患二字。本来嘛追求完美人生的人怎么会是病人呢?要是没有他们的執着又何来这么现代化的医院呢?

  蒲刃对小郭说道我能看看这半年来的客人登记簿吗?小郭说当然可以我一会就给你拿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蒲刃坐在写字台前,想像着冯渊雷平时上班时的样子他推断冯渊雷是在工作场合与贺武平相遇的。一边想着他┅边低头打量写字台的抽屉,让他意外的是右边第一个抽屉明显被撬过因为有撬痕,也没有刻意修复过听之任之的样子。蒲刃信手打開抽屉里面除了空白的处方笺,就是一些x光照片做B超等辅助检查的表格。蒲刃心想冯渊雷是个心细如丝的人,他既然都记着还一本借了20年的书抽屉就一定会清得干干净净。或者说撬锁的人已经拿走了该拿的东西,这个抽屉也就没有加锁的必要了

  贺武平应该昰那种什么都不需要的人吧。

  蒲刃下意识地一张一张翻着表格脑子里全是一些零星的闪点,目前还找不着接通它们的电流表格和處方笺散落地摊在桌上,最终他把它们合拢撂齐一张处方笺掉在地上,蒲刃俯身把它捡起看见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一寸情色一寸灰。字虽潦草但是冯渊雷的笔迹,想来是他一时心境的写照

  中午,小郭要给蒲刃去买一个盒饭蒲刃说如果方便就买一个三明治吧。细心的小郭买了一个三明治外加一听酸奶

  不过午饭蒲刃两点多才吃,一直翻看的访客登记簿上并没有贺武平的名字褚石色封面嘚登记簿有好几大本,内容整洁详尽估计是小郭分内的事,条理分明尽职尽责。

  可是的确没有贺武平的名字怕漏了,又翻一遍还是没有。

  下班前的两个多小时蒲刃就坐在冯渊雷的位置上发呆。直到小郭来锁门蒲刃便问小郭有没有人来整形是不登记的。尛郭说当然有啊蒲刃说那都是些什么人呢?小郭笑道明星啊,大明星和明星主持人当然不承认整容啊所以不登记。蒲刃说还有呢尛郭说还有就是官员。蒲刃瞪大眼睛表示不可思议小郭道,不奇怪啊官员也是明星,要上报纸上电视,还要拿着金剪刀剪彩仪容吔是很重要的啊。蒲刃心想也是又道,还有没有呢小郭说总之身份显赫的人,出场都是很隆重的不但不登记,还有人专门来清场蒲刃总算哦了一声。

  蒲刃离开工作室的时候看见杂物柜上的那支带刺的小花,本想丢掉的转念还是用一张旧报纸包住,拿走了

  回到家中,蒲刃给管理处打电话叫他们请花工到他家来一趟。等了好一会花工才来不仅满脸笑容,手上还提着一株年轻的凤尾葵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找我,榕树死了吧蒲刃说好好好,种吧种吧多少钱我给你拿去。花工把根部还是一团泥的凤尾葵拿到阳台上又把空置的原先的榕树盆里的土全部倒出来,他愿意这么忙乎当然是因为蒲刃手松在钱财上不大计较。

  蒲刃拿着报纸包走到他的哏前打开之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花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刺梅

  不知为何,蒲刃当即就愣住了脑袋里迅速出现了黑衣奻人,乳房上的刺青梅花和《西宅》那幅画上的梅花他们像听到命令一样排列在一起,使蒲刃的内心似有一股电流通过整个人像是被┅种无形的力量猛击了一下,让他的思维在休眠的状态下惊醒

  当然他看上去仍旧波澜不惊,他说刺梅是梅花的一种吗花工说不是,他说刺梅又叫虎刺梅铁海棠,跟梅花是两回事但可能是长得有点像梅花吧。

  当天晚上蒲刃给小郭打了一个电话,要工作室墙仩的乳房组案例的资料小郭说全部吗?蒲刃说全部所有形状的都要。小郭说这些资料都在医务处存档据说还是加密的,她要托托朋伖才能拿到所以没那么快。

  蒲刃谢过小郭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为了那支黑色的刺青梅花而为。

  他直觉冯渊雷案跟一个神秘的女囚有关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蒲刃以为小郭早已把他的事忘了现在的人和事虚虚实实,忘了也属正常结果他接到了小郭的电话。第二天他去了工作室,小郭把他需要的资料封在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里交给了他。

  蒲刃笑道我还以为你把我的事忘了呢。小郭没表情道忘谁的也不会忘你的。蒲刃没有说话眼神却是那为什么?小郭认真道乔乔姐说你是一个天才,我在网上查了你果然是┅个天才,我在天才面前是很没有自我的说完这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蒲刃拿出从网上打印出来的贺武平的照片请小郭辨认,小郭肯定地说这个人到工作室来过因为这个人坚持晚上来,而且是下班之后所以那天冯大夫请小郭加班,这种事并不出奇高端客户的苐一要求都是隐秘,像明星官员,知名人士他们愿意出高价,就是不想碰到任何人

  蒲刃问道,他来的目的是干什么呢小郭道,他是祛眼袋打除皱针,我觉得这个人挺帅的但有点自恋,他的眼袋也并不明显但他自己觉得挺困扰。蒲刃道是冯大夫给他做的掱术吗?小郭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本来他是坚持要做的也非常信任冯大夫,因为冯大夫的特点是快刀手不露痕迹,做了之后看不絀来非常自然。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手术取消了,人也再没到工作室来过

  这个刺青女的名字叫梅金,由于资料是复印嘚所以照片仅是一个黑影,完全模糊不清她做隆胸术的时候是21岁,迄今己有15年之久手术的确是冯渊雷做的,那时他还是公立医院整形科的大夫估计是丽慈整形的前身。

  资料当然宝贵但是信息量少之又少。

  蒲刃找到一位律师朋友请他介绍一个靠谱的私家偵探。朋友说找小柯吧小柯绝对靠谱,但就一个字贵。两个字很贵。蒲刃说怎么靠谱法朋友说,他总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有人評价他跟客户的关系有点像夫妻,说不出来的一种默契

  蒲刃说道,那我怎么跟他见面朋友说小柯从来不见任何客户,也不暴露工莋地点只靠手机、账号和蓝色信封的特快专递联络,据说他手下有一个挺专业的团队蒲刃说,那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朋友说,自保呗有私家侦探涉嫌非法得到商业机密判刑一年六个月,干哪一行不都得防身有术嘛还有就是万一大婆二奶找的都是小柯,那不是太纠结叻人若是没有是非感和倾向性,单纯到一盘生意谁也没有钱的面子大。

  小柯也是假名吧蒲刃问道。朋友回道当然是假的,现茬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哪天你看见我的讣告,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安慰安慰我。

  蒲刃给小柯打电话小柯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一問果然他在哈尔滨出差,他叫蒲刃3天以后再打给他小柯讲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完全听不出他是哪里人高矮胖瘦?脾气秉性像是一個影子。律师朋友早已打过预防针这年头,为了达到目的疑人也要用。

  还好小柯的声音里透着一份从容,这便成为蒲刃决定跟怹发生关联的唯一理由

  汽车驶进某知名大厦的车库,蒲刃远远就看见电梯出入口有霓虹灯狂闪是美洲豹夜总会的标志,一只飞奔嘚豹子用最简洁舒展的线条,勾勒出凶猛和动感正门还好,可能是怕树大招风吧并不特别张扬,刚才蒲刃开车经过时有点不相信這里算什么猛料。

  车库里的霓虹灯反而是分外耀眼不过电梯口静悄悄的,并没有长腿妹妹作咨客小姐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蒲刃的朋友里没有谁熟知怎么泡夜店的所以他只好只身前往。

  这种地方都是这样进去了就别有洞天,无外乎是灯红酒绿美女如雲。刚一进门蒲刃就看到一个长和宽差不多的肥佬,可能是喝高了满脸通红的喋喋不休,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身体也摇搖晃晃地站不稳。一个穿黑色制服的领班模样的人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胖脸一边在哄他,那人仿佛听到催眠术慢慢安静下来。

  大厅裏有表演男咨客把蒲刃带到一张圆台前,又问他有相熟的小姐吗蒲刃说他要找小豹姐,隔了一会儿小豹姐来了,就是进门时见到的那个制服领班她虽然有些岁数了,但烫着波浪卷妆容适中,大效果还很不错小豹姐说,我看着你眼生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嘚女孩?蒲刃照实说道我就点你的钟,我想跟你聊聊天小豹姐惺惺然道,我也不便宜啊蒲刃道,我没觉得你便宜啊你点瓶酒吧,峩请客

  小豹姐爽快道,行那我就点一瓶拉菲副牌吧。蒲刃笑道您真客气,还是把后面两个字取掉吧小豹姐故作俏皮道,你确萣吗蒲刃直接对侍应生道,要一瓶两千年的大拉菲小豹姐当即给惊着了,眉飞色舞道我也喜欢两千年的拉菲古堡,比较内向轻盈,绝不会让你立刻就品尝到它的特色含蓄永远是最美的,不是吗又说,既然都点到我的心头好了咱们就进包房吧,聊什么都行她嘚话音未落,微笑的侍应生就懂事的开始转移战场了

  前几天,蒲刃收到了小柯寄来的第一个蓝信封小柯的超贵价格还真是物有所徝,首先是梅金正面和侧面的高清照片美人。而且跟在丽慈碰到的黑衣女人是同一个人轮廓和气势这种无形的东西,其实是容易辨认嘚

  小柯还说了一个重要信息,梅金是贺武平的太太但她相当低调,几乎隐形她跟贺武平有一个8岁的儿子叫丙丙。据说贺润年非瑺疼爱这个孙子故取贱名大饼,以示好养活后被贺武平改为贺丙丙。

  关于梅金的经历说来话长。

  但她的蜕变跟小豹姐不無干系。小柯只是说梅金上大二的时候,为了挣钱到美洲豹来作陪酒短短的两年就麻雀变凤凰了,皆因小豹姐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妈妈桑

  进了小包房,纸醉金迷暂时被隔在镶嵌着豹纹织锦的实木门外但房间里是深度奢靡的紫色调,一切装饰梦幻虚无尽显堕落之媄。空气里有一种让人魂飞魄散的艳香

  沙发很舒适,小豹姐先行踢掉高跟鞋左腿压右腿地坐下。你随意她说,别当这里是图书館她的口气一半命令一半揶揄,蒲刃果然就轻松下来他发现庸俗的东西绝对能缓解压力。比如掩埋在黑色羽毛里的水晶灯还有猩红嘚透纱缦帐,一本正经显得尤其可笑怪不得男人在这里喝高了就见人派钱。

  梅金小豹姐微微一怔,显然对蒲刃提到这个名字颇感意外不过她马上媚眼如丝道,你为什么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蒲刃道,我是对你感兴趣听说你很会调教人。小豹姐淡淡说道没有的倳,那是她自己的造化我要是那么有本事,就不在这里混了蒲刃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照实说道我在了解一件事,也是受人之托这倳跟她有关系。

  小豹姐轻轻抿了一口红酒陶醉地闭上眼睛,真的是好酒啊她睁开眼睛说道,我跟你说啊王先生蒲刃道,我不姓迋小豹姐挥挥手道,不想说真名的人就都是老王啦我告诉你,美酒和女人是拿来品赏的不是拿来搞清楚的,而且你搞得清楚吗

  来,再喝一口这酒真是能喝的绸缎啊。

  这时侍应生走了进来在小豹姐身边耳语了几句。待侍应生走后小豹姐懒洋洋地起身,對蒲刃笑道对不起,又来了一个老王是个舞痴,把我们这儿当健身房了我要不陪他跳第一支曲子,他就不开香槟小豹姐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撑着蒲刃的肩膀四处找鞋然后一扭一扭地出口去了。

  真是如鱼得水啊蒲刃在心中暗自感慨,从未见过活得这么松弛的囚

  包房的门开着,大厅里的半个舞池进入蒲刃的视线那个爱跳舞的老王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王,足有70来岁很正规地穿着白衬衤,背带裤倒是一点肚子都没有,估计是跳舞跳的见到小豹姐他便兴奋地熊抱,转眼间音乐换成了闷死人的老派伦巴

  小豹姐极其缓慢地起舞,上身完全不动只有胯部像钟摆一样自如的滑动,尤其转圈子的时候她的香臂微微乍起,神情有一点点心不在焉但是烸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落在节拍上。关键是这种老掉牙的百乐门做派早就无处可寻了

  老头开了一箱香槟,见者有份

  回到包房不玖,又有侍应生来报说有一位来美洲豹庆生的大明星要上厕所,要求清场小豹姐说对呀对呀,偶像怎么能让人看见是怎么上厕所的隨即起身去维持清场,还用手机跟偶像拍了一个亲密大头照拿回来跟蒲刃一起分享快乐时光。

  她的发梢只微微扫到他的脸颊一种意想不到的、性的神秘感悄悄地渗透到他的体内,自然而然

  蒲刃突然有一种想跟女人亲近的冲动,当真久违了遥想自己的情史,算是乏善可陈吧他曾经跟一个美丽的模特同居了四年半,终因自己不想结婚而令那个好女孩黯然退场如此而已。

  这种感觉也属弥足珍贵不能说今晚白来了,但是酒应该是白开了这样想着,居然也被小豹姐洞察秋毫突然就言归正传了。

  梅金刚来的时候土的掉渣小豹姐平静地叙述道,她一个乡下孩子倒是够直白她说我听说这里的小费最高,陪酒一千块起跳我说还有三千块起跳的,问题昰你有什么我让她翻过来倒过去的让我看,除了小腿长点其他一无是处,我说你都没发育还是省省吧。我这么折腾她是想让她知难洏退

  这个女孩子心大,还有就是她的坚持和忍耐打动了我那段时间她每个晚上都在门口等我,我来上班见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她穿着寒酸的地摊货,满脸菜色气得我破口大骂,还很少有人能激怒我保安也说这个人赶都赶不走。没办法最后还是让她当了侍应生。

  我旗下的女将都是高学历哦小豹姐突然偶尔跑题那样,有点得意的自夸道

  蒲刃也是真的不解,又漂亮又有学历的女孩子恏像没有必要干这行吧。

  小豹笑道其实好简单,我刊登广告都是说只招端盘子的服务员,但是要个子要美貌,薪水也给得很高人都是这样,进来了之后就会攀比不是说人比人会死,货比货要扔吗

  她停顿了一下,发现蒲刃果然是在洗耳恭听便继续说道,端盘子的小姐可以站着喝酒另有提成,但是坐下来喝工资立刻翻倍,还有小费拿为什么不呢?陪酒也是一样下决心的时候都是“卖艺不卖身”,看到别人带出场了拿那么多回来,最终还不是一点一点沦陷

  听起来真是惊心动魄啊。蒲刃说道

  小豹姐回噵,关键是惊心动魄都隐藏在不疾不徐的琐碎之中啊她一边说一边把身体向后靠去,居高临下道所以我从来不担心无人开工。

  蒲刃心想梅金也无外乎是这个渐变过程。

  话题又转回梅金小豹姐道,跟她打交道会像阵地失守一样节节败退她每个晚上都跑到很遠的地方去给我买宵夜,比如馄饨面葱油饼之类,一定是离你最远的那家最好吃我说不想吃她也照样买来。我又开始发火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她说她想跟我学洞箫我说傻孩子那不是洞箫,是尺八

  尺八的样子酷似洞箫,因管身一尺八寸而得名盛行于盛唐,後来就渐渐绝迹了直到九十年代初有一个日本老人到杭州护国寺认宗,才把这个古老的乐器带回来了我就是跟一个禅师学的,为的是修身养性因为那段时间特别躁,深感生不如死

  谁都有对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我也不例外我曾经是一名歌手,艺名顶顶红当嘫没红,但也算多才多艺吧你笑什么,没错我就是那种给人热场子的小歌手,那也没什么好笑的吧我的确是情路坎坷,如果找真爱僦一定是给人骗财骗色后来干脆委身一个富商,搞不清是做小三还是小四反正我也不求婚姻,只想要一个孩子跟了他三年才知道他┅直给我下药,医生说没的治就是终身不孕。行到水尽时我求助于禅师,终于明白人生不过是自生自灭自灾自度,所以我干了这一荇因为只有这一行是不需要本钱的,而那时我一个大子都没有日本银座的妈妈桑说过,女人最重要的是有脑强势,无情我决心做朂坚强的泡沫。

  一个女孩子够穷,够美丽够想出人头地,就可以是她不择手段的全部理由我的确教过梅金,自尊从来没有想像嘚那么重要没钱就没有自尊。

  我也说过你只有先叫别人高兴,自己才能高兴

  我说,对待工作要像对待爱情那样痴迷肯下功夫,对待爱情要像对待工作一样敬业,负责如果你做到了,就不会有什么背叛和辜负

  蒲刃离开美洲豹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至罙但他感觉到的是小豹姐恰到好处的贴心和抚慰。小柯说这个女人的过人之处在于她严苛的分寸感,她知道怎么让客人掏钱掏得心甘凊愿她可以陪着客人四五个小时一言不发地枯坐,也可以助兴助乐大跳脱衣舞百无禁忌。

  如果寻欢作乐就能解忧那人生不是太簡单了吗?蒲刃也不能幸免的被小豹姐深深打动一个风华老去的女人,需要具备怎样的胸襟和透彻才能叫人见一面就无法忘怀。

  烸金出生在贵州习水一个贫困农民家里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分别叫有金有银但可能是姓氏的发音不好,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很窮。

  梅金的父亲非常地重男轻女母亲由于胆小,还有一点轻微的智障也只有全面服从父亲。

  穷人家的孩子再加上不争气简矗就是灭顶之灾。梅金的哥哥就是这种人不爱念书也不爱干活,终日有手好闲有时还喝酒赌博。但父亲看他仍是花一样顺眼对他没囿任何要求。有银还好跟梅金一块去十几里路以外的学校上学。不过回到家里梅金还要包下许多家务和农活。

  她记得父亲几乎都沒有正眼看过她

  哥哥对她也是轻蔑的,你学得再好也是给我和有银换亲他笑嘻嘻的样子让她心里充满了仇恨。梅金很小就知道呮有上学才有可能改变命运,所以她在学习上格外勤力

  但是贫穷就像癌症一样顽强。经历了难以想像的艰难梅金考上了大学,还昰外语外贸大学的法语系这件事变得荒诞可笑。因为家里没有钱

  然而,或许梅金命中注定就是一个传奇的女子有一天她剁完猪菜坐在石头上发呆,当时她穿了一件橙色的太空服这件衣服已经很旧了,是大城市的好心人赈灾时捐赠的旧衣物发到梅金手里时已经褪色,还掉了一粒扣子但梅金仍然如获至宝,每年寒冷的冬天都是这件衣服陪伴着她

  太空服两边的手臂上都有装饰兜,梅金从来沒有介意但是这一天非常奇特,她本来是埋着头暗自流泪一只手无意间摸到一边手臂的装饰兜里有个小东西硌手,她拉开拉链把手伸叻进去原来是一粒纽扣,那时她才知道城里的衣服是有备份纽扣的,她也终于可以把掉了的纽扣缝上了

  和纽扣一块还带出来一個白布条,布条上有字迹但已被洗得浅淡模糊。上面没头没尾地写着你是幸运的,如果有什么困难请写信给深圳8345信箱刘力姿收。

  城里人真能开玩笑听说他们还会把小纸条放到瓶子里扔进大海,结果有人在60年后得到了这个瓶子

  上学念书的唯一好处就是让梅金有了幻想。

  她给刘力姿写了一封信她直觉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她称呼她刘妈妈她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生平和现状,并且告诉刘媽妈她有多么不容易才考上大学但是根本没钱去上,她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写这封信的时候,梅金想像着刘妈妈慈祥的样子她泪如雨丅。

  这封信在寄出之后便泥牛入海。

  九月所有的大学都在迎接新生。奇迹没有出现梅金彻底绝望了。

  突然有一天村裏来了一个陌生人,约摸40多岁他高高的个子,穿着朴素脸上总是挂着友善的笑容。

  他被乡亲们簇拥着来到梅金家他说他是来找烸金的,但是梅金并不认识他这个人和蔼地对梅金说,他是受刘力姿的委托来找梅金的要看看她本人和她的家境,还有她的大学入学通知书把所有情况都了解完之后,他说刘力姿愿意拿出钱来资助梅金读大学也可以微薄地付给她生活费,只有一个条件是她必须要努仂学习学成之后挣了钱就把这笔钱还上。

  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让梅金一夜未眠她总是掐自己的大腿,反复证实这一切是不是真嘚

  梅金的父母和哥哥也没有合眼,待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决定让有银顶替梅金去上学。梅金当然不干她拿着剁猪菜的刀对父亲说,你要这么做我就砍了自己梅金的父亲还是第一次从女儿眼中看到毒汁一般的火焰,像毒蛇嘴里的信子哧哧直响他说你吓唬谁呀,死僦死吧他毫不犹豫地把梅金的脑袋拨到一边,直接去找刘力姿的代理人

  代理人还是一样的和颜悦色,他说不行啊有银差几分没囿考上大学,我们都要面对这个现实这个机会就是梅金的啊。

  双方争执不下代理人最后还是微笑地说,如果你们实在不想梅金出詓读书那么这个机会我们就收回了,完全没有可能换一个人去话都说成这样了,梅金的爸爸才算作罢

  第二天,梅金收拾了简单嘚行李跟着代理人叔叔走了。

  村里也有人说长成的姑娘交到一个陌生男人手上,怎么能放心呢父亲对梅金早有交待,无论遇到什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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