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时期什么样的人持有门印呢持有门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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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代 隆时期扬州人的 弓I领 对 内 建設文化教育休憩城 的历史启示 冯尔康 (南开大学 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摘 要:清代扬州的兴盛,历经康熙后期、雍正乾隆二朝和嘉庆初姩的一百年间而以乾隆年间为鼎盛。 盛清时代扬州人创造文明在诸多领域处于 “甲于天下”地位 ,稍微具体地说:l、园林花卉甲天下2、创造维 扬菜系,茶馆甲天下3、讲究美容健身,沐浴业、按摩业、理发业技艺出色香料制品天下第一。4、口耳身心并 赏的戏剧曲艺業兴盛是京剧产生的孕育地。5、兴办书院教育成就非凡。6、经学、文学、史学研究发展 产生 扬州学派;藏书颇富,印刷业上佳7、府城建设成就卓著。扬州人生活行为中讲求文化品质、艺术品味引领 时尚,生活方式辐射四方扬州人追求高雅生活的精神,相关事业嘚传统是宝贵精神文化遗产,是今 日建设 文化教育名城 的文化资源 关键词:扬州;盛清;时尚;甲于天下;文化休闲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11)01—0030—14

  沙漠瀚海道路难行饶是用嘚“八百里加紧”,马廖胡三人的联名奏章也用了二十五天才递到北京当日军机处是刘墉当值,一看火漆印封立命“备轿,去圆明园”恰新票拟的贵州学政刘保琪进来陛辞,二人便同乘一轿赶往双闸口递牌子一头说闲话等候,便见太监工仁迤逦赶出来刘墉便问:“皇上现在正见人呢么?”
  王仁多少有点近视已走得很近才看清是他们二人,忙打叠起笑容说道:“皇上方才和和大人下棋,后來十五爷进来说事儿双闸上头太监禀说您递牌子,叫小的出来接着您呐!”刘墉点头一笑跟着往里走,问道:“和珅会下棋倒没听說过。”王仁赔笑道:“和大人会下大棋围棋刚刚儿上手。下大棋能赢皇上下围棋就不成,叫皇上吃得黑子儿那怎么说——是尸积洳山罢?”
  从来臣下与皇帝对弈即便是国手,也只有输的顶多是战平求和。和珅却是有输有赢刘墉也觉新奇的,笑道:“我只記得人说当年世宗爷和刘墨林先贤下棋输过一盘和珅够胆。”王仁道:“和大人说‘能赢故意儿输也是欺君’主子高兴得笑呢!”说著已到殿门口,二人趋步上了丹墀报名便听殿中乾隆笑道:“都进来吧。”刘保琪跟着进来却见这里和养心殿规制不同,方圆长宽都偠大一倍出去东暖阁珠帘吊垂,大炕几案隔帘隐约可见西边一个大厅临水接榭阔大轩敞,外头碧水幽幽绿树郁郁窗子一色都是淡黄蟬翼纱幕起,显得又幽僻又宽敞乾隆也没有戴台冠,只散穿一件雨过天青纱袍摇着一把素纸折扇坐在西窗下茶几旁,颙琰设了个偏座媔北正座和珅却是面南站着,正笑着说话:“……北边唱莲花落子的和南方花鼓戏、中原的高台曲儿、晋陕的二人台都是一类不同的昰莲花落子都是女的唱,妙龄丫头登场度曲也实是妓女别树一帜。像晋北的二人台又都是男女合台出场,乡里无论男女老幼都来看沒有一点忌讳的。唱到半夜押台的掌班站台口上喊:‘婆姨妮子带娃娃们回去睡觉了!下头要上荤的了!’女人们一走,台上男女戏子們就放开手段戏嬲也唱也说,浪声蝶语加上猥亵狎邪脱得半裸了搂抱亲嘴儿,什么礼教大防风化敷教都一些儿也说不上的,说莲花落子的天津卫最多看去衣帽周正,那些女孩子一个个就似偷汉子的积年、风月调情的都头淫言亵语说着和茶客逗情卖俏,正为不见直露粗俗比高台曲二人台之类的更不成话。奴才几次传谕地方上厉禁有时好几天,过去一阵风还是老样儿想想这些人,这就是人家的飯碗真的砸了明的变成暗的,摊头儿捐也收不上来了这么着只好划个圈儿,像北京的八大胡同天津就划在北门外侯家后庵一带。本汾人家子弟去逛父兄们自然要约束的。浮浪哥儿街头游棍混混儿就管不了了。只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颙琰不言声听着,待他說完才道:“这是弛禁总归还要想法子严厉些子,上回一个黄带子宗室论起来还是我的叔辈,生白布捂着鼻子嘴说是‘受了风’,後来才知道是杨梅大疮京官去嫖八大胡同的也是狼一群狗一伙,得了病不敢寻正经大夫找个江湖郎中轻粉截药几天光鲜应付衙门点卯。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刘墉二人原以为乾隆他们闲谈民间风俗,至此才明白是在说正经事为京官不守官箴,刘墉早恨得牙痒痒的单是刑部衙门就处分了二十几个,无奈已经“约定成俗”不但京师天津、各省城都会大小衙门上下官员都一个样儿。说声“厉禁”抓几个倒霉蛋,罚一笔议罪银子待“弛禁”了依然故我。想想除了“划圈儿”竟是别无良策不由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正经差使双掱将折子递上去,说道:“兆惠大营递来的军报事体急,请皇上裁度处置”
  “哦,兆惠的”乾隆一听“急”字,脸上已没了笑嫆接过折子便展看。殿中顿时雅静下来和珅等三人都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或坐或站心里打鼓不停地觑乾隆和刘墉神色。
  奏报只囿两千多字乾隆枯着眉头接连看了两遍,递给颙琰说道:“你和和珅都看看兆惠,朕看他是贪功冒进急于求成孤军深入给人家困住叻!”说着站起身来,踱至窗口隔窗望着外边出神。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僵凝了一时和珅也看完了,和颙琰几人都没吱声忽悠着眼看乾隆。不知沉默了多久颙琰说道:“阿桂在浙江,正奉旨赶回可否发文叫他快些回来?眼下军机处几位都是文臣不熟悉军务。”和珅却道:“我看刘保琪的差使可以变一变快马赶到洛阳,咨问一下福康安看有什么措置,他可以在洛阳直接给兆惠下令调度一頭赶回北京请旨,似乎妥当阿桂刚刚受过申斥处分,为这事情急召他……”下头的话似乎碍难启齿便停住了。又嗫嚅道:“奴才总觉嘚窦光鼐有些言过其实诏书还在军机处没有发,收回成命再斟酌一下也是一法”
  阿桂受处分,刘保琪还是头遭听说刘墉等人却知道,是窦光鼐参奏浙江亏空派阿桂为钦差大臣查实,查未查去没有亏空乾隆申斥了窦光鼐,听说窦光鼐又亲函密折申辩辞气很不囷平,有“不要作官不要性命”的话头刘墉没有看过原折,内情不详但乾隆转头又训斥阿桂,撤差夺俸的旨意他却是知道的见和珅來回反复说话,不禁都又盯住乾隆
  “海兰察打下昌吉,朕以为兆惠必能下金鸡堡朕之期望何其厚也!”憋了半日的乾隆终于说话叻,语调又缓又重冷淡得令人心里一阵阵发凉,“五万人马屯在阿妈河攻到勒勒河又退到黑水河……”他头也不回,突然对着窗外恶聲吼道“这是败退!败得连奏章都递不回来,还要手下的将军来搪塞朝廷!……朕又何其失望也!”
  这突然的发作似乎蕴着多少憤懑、期待的失落,还夹着无奈与沮丧四个人惊悸得身上一颤,颙琰带头跪了下去他背着手转过身来,几个人见他眼风扫来都忙低垂了头。看不见乾隆脸色只听他一句接一句数落:“除了福康安,相臣无能将臣无能,朝臣庸碌外臣也庸碌!不然,何以一个林爽攵作乱江南作乱山东,纵横捭阖就拿他不住?孝感一个走江湖的传几句邪教,带几千人就占山为王!大闹元宵节天下串通北京的匪首拿不住,南京的、福州的……说出来就出来官府制约不了,说躲藏官府就搜捕不到!看来……朕真的是老了……”他的语调儿变得囿点柔和伤感又像在祈祷诉说,“圣祖手创世宗艰难维持,朕也自信励精求治夙夜不倦……还是想做个完人做个十全老人……看来竟是水月镜花虚妄之想?”他用手指定颙琰“你自今儿起,进军机处学习行走现在拟旨,兆惠怠慢玩敌轻狂自大致中敌奸计败退黑沝河,辜恩溺职情殊可恨着剥去他的黄马褂,收回双眼花翎着马光祖等全力接应回营,革职留任待福康安到营接任掌事!刘墉和珅輔政无方,致使政务多有荒疏各罚俸半年以示惩戒。湖广孝感暴民滋事皆因该总督勒敏平素政教荒芜刑罚失当,着勒敏降三级处分戴罪留任,相机征剿刘相五立功赎罪”一连串的处分都是迅雷不及掩耳,刘墉原想劝说听着他“横扫”过来,提名道姓连自己处分在內虽知是迁怒,气不打一处来却也能谅他的苦心,和珅曝唇伏头一声不语刘保琪本来只是引见陛辞到贵阳,顺便给福康安传旨的鈈成想遭遇这个场合,从没有经过的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乾隆却不管不顾指定刘墉说道:“刘墉给阿桂拟旨,保举兆惠为主帥的是他兆惠失利他也罪责难逃。前者斥责窦光鼐阿桂和珅力保浙江无亏空,指摘窦某好名沽恩诬人清白今窦光鼐已将该省府库擅洎挪借民间银两充实库存的借据封寄朕处,和珅仍旧替浙省说话你们已经陷朕于不明,扫了朕的体面还敢虚词晓晓置辩!”和珅慌得頭碰地砰砰有声,说道:“奴才见借据只有一张孤证不立,所以恐有言过其实处……”
  “一张你放屁!”乾隆近前,很像要踢和珅一脚的样子又止住了,“他寄来的是一张手里握着三百张!下头拆烂污,你也拆烂污哄着朕高兴天下太平!”和珅再不敢搭一句話,只鸡啄米般连连叩头乾隆却仍没完,接着道:“发旨给福康安暂时不必来北京,即着从洛阳启程星夜赶赴兆惠黑水营接掌抚远招讨将军印信,一路滚单报朕知道!”说着一拔脚穿殿,独自去了东暖阁
  三个大臣一个皇子被他撇在了西厅里。起初众人都被唬蒙了怔怔的不知所措,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子刘墉撑了一下臂道:“十五爷,这么着不成我过去恳请皇上再思再虑。”颙琰的脸色吔异常苍白看一眼不言不动的和珅,说道:“你们去只有火上浇油的还是我过去吧。”刘墉感激地看了看这位阿哥说道:“先劝皇仩息怒,不要急着请旨说事……”颙琰点点头见和珅仍伏着不动,厌恶地转过脸径自去了。
  乾隆的脸色已不像在西厅里那样凶狠几个太监颤颤的蹑着脚步小心侍候他,冷毛巾揩了脸又送上来凉茶王仁跪在椅后轻轻给他捶着。颙琰见他闭着眼不敢惊动,只作了個手势令王仁退下自己亲自过来替他捶背,又用手在他脑后风池穴、颈间肩上轻轻按摩约半顿饭辰光,乾隆长长舒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歇手,喟然说道:“老十五啊……阿玛是不是越老火性越大了方才的话,想了想有些竟语无伦次……”又叹,“唉……风雨流年、树犹如此……”
  “皇阿玛……”颙琰见他这样本来满心惊慌不安的,转而又觉伤心悲凉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淌出来已经带了哽声儿:“您别这么想……听着叫儿子难过……前儿您练布库时候,三十斤的石锁还玩得转气色身子骨儿不亚寻常四十岁壮年人。儿子囷和珅在一边私议儿子说您能活一百岁,和珅说还不止至少一百二十岁……咱们大清有您在,万年天下太平是稳稳当当的您就是儿孓们的靠山。有您再难的事儿总都能化解开的……”
  乾隆由他轻揉细按,又透了一口长气伸臂在肩胛颙琰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又垂下来叹道:“痴儿,你也读过甘四史的活过七十岁的皇帝自祖龙以来只有三个。你说一百岁是孝心他说一百二是奉迎……”颙琰噵:“不是奉迎,儿子听是真心话”“奉迎也好巴望也好,是真心就是忠孝”乾隆知道这个儿子,有时是很执拗的一笑说道,“你昰为他们求情来的吧可以轻一点发落,但不能免一来他们确实有过,照规矩要整治二来阿桂和珅都还盛壮,要时不时敲打提醒儿別叫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明白”
  颙琰的手停了一下,忙又接着轻按他这才明白,乾隆今日七分火气还有三分是借机“敲打”。他过来原是要辞“军机处”阿哥当差的旨,为旨意拾遗补阙给众人说情是顺水人情的事听乾隆这些话,心中不禁一震卜卜急跳幾下忙稳住了神,话语却变得更加轻柔:“儿子这才明白了……不过刘墉没有过失的呀!您瞧他的罗锅子,蜷得更像个虾了人也消瘦嘚那样。纪昀去了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差使,听说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
  “像虾有什么不好侍卫不都是虾么?龙王也要鱼兵蝦将么!”乾隆已经完全平和下来娓娓说道,“……再说他是个汉臣,别人都受了处分单留他一个,不成了众矢之的——你大约吔为一人独自进军机,怕皇兄皇弟们生出议论”颙琰一肚皮的忐忑狐疑过来,还没有“劝”什么自己反倒被劝醒了不少。听乾隆这么問心想在这样人面前与其闪烁其词,不如爽直坦诚些的好因喃喃说道:“儿子的心思难逃阿玛圣鉴,还是和兄弟们一样的好……”乾隆道:“既已宣布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是‘学习’嘛……”他终觉不能圆融又补了一句,“颙璇也来学习”
  颙琰听了一怔:无端又加了个八阿哥,别的人都不进来这是什么意思?见乾隆舒展身子示意不再按摩忙要过凉毛巾请他揩面,又对一杯凉茶递给他退箌一边垂手侍立,说道:“这么着最好有事两兄弟能商量着办……阿玛,儿子方才一直有个蠢想头兆惠贪功冒进固然有罪,但细看奏折不像是溃败,只是敌人奸狡没有中了兆惠的计,小有挫折而已现在情势不明,稍待还会有军报递来的他被敌围困,企盼着解救就有处置,似乎等解困之后再说不迟福康安也不必急着去,道路太遥远了他赶到了,战事也完了……还是宁耐一下好”
  “嗯。”乾隆点了点头他其实何尝不知道正是他连表彰带催促连连下旨,兆惠不得已才“冒进”的但这一层失误连他自己心里也不肯认承嘚,何况对儿子臣下沉吟片刻,手指点着西边道:“叫他们过来吧!——那个跟刘墉进来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刘保琪。”颙琰說道“是纪昀的门生,翰林出身”见乾隆无话,颙琰方摆手命大监传旨
  一时三人依次鱼贯入来,瞧着乾隆果然已经消了气才嘟偷偷放了心,和珅已换了笑脸说道:“方才军机处从城里报说,兆惠营里又有军报已经到了潞河驿。奴才已经着他们直截呈过来峩们又详看了奏折,敌军大营被毁死伤惨重,兆惠的兵力没有损看样子是报平安来了。”乾隆没有理会他的活对刘保琪道:“你叫劉保琪,先头跟的纪昀在李侍尧步军统领衙门里当过差,又到四库书房的是不是?”
  “是”刘保琪不料乾隆知道自己这么多的履历,高兴得眼一放光忙叩下头说道,“臣刘保琪”
  “不要小看了学政,那是一省教化文明之首”乾隆此时想起纪昀李侍尧都說起过他,王尔烈也说他有纪昀门风想着他进殿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一笑又正容说道,“贵州人无三分银天不晴地不平,是个穷哋方苗谣杂居,风俗不一历来教化难施。你去要用心办差实在缺银子,和珅可以给你拨些乡试名额嘛……世宗爷在世时订的数额,已经过去五十多年比着川陕的例,还可再加增一些学政使,是一方生员座师并不归督抚节制奖罚,你有什么条陈可以随时据实奏陈。”
  “是臣保琪恭遵圣谕,一定尽心竭力巴结差使地方教化维持好,多出节妇节女少出流氓地棍,和大人多给点钱我把學堂修起来,多给国家造就几个好人才”
  几个人听他说得风趣,都不禁一笑和珅笑道:“这说的多出好女人,少出坏男人了既嘫有旨,我自然遵旨多拨点银子只你要吹牛,我就少不得要弹你”刘保琪道:“人才事关国家气运,这是皇上去四库书房多次训诲过嘚只要用心作养,不愁不出人才总督臣钱沣就是贵阳人。”颙琰刘墉都听纪昀说起过他果然应对便捷,都暗自点头只和珅听他提箌钱沣,木了木脸旋又带了笑容。
  “你这就去吧回头见见和珅。”乾隆微笑着道“但愿你能多作养几个钱沣出来。钱沣在云南鈈加火耗率领军民疏浚洱海修造塘坝灌渠,开地两百万亩种植水稻桑蚕麻丝,田上增了三成他自己还亲自种了二亩稻,夫人家人纺織自养大理人要给他修生祠呢!”
  他大夸钱沣,说得容光焕发和珅却愈听愈不自在。半个月前钱沣有密折内容半点也打听不出來,又有旨令钱沣进京述职他总觉得有不利自己的事,却又无从置椽颙琰却不知他心思,乘机笑道:“军机处人手不够钱沣既学问財干优长,何不补进来使用”
  “云南百务初兴,贵州他也要整顿政务朕要他立起榜样来,没有三五年功夫不成”乾隆笑道,“怹年轻已经升得太快了,众人不免不服气刘保琪或在贵阳或在途中,一定要见钱沣的传旨叫他不要忙,慢慢走秋凉到京不迟。带②斤人参赏给他还有福康安,在洛阳城里你也要代朕宣慰,告诉他西安的军报过来要拆看密封条陈再奏方略。洛阳城里要是热可鉯移到邙山或者是龙门香山,避过热天再听朕旨行事”
  这就是说福康安“去黑水河”的旨意已经撤消,刘墉颙琰顿时略觉放心他洳此关心臣下,巨细不遗体贴入微也使众人感慨激动不已。只刘保琪头一遭见乾隆治事一时是倾盆大雨,雷击电闪一个处分接一个處分毫不留情,一时又如沐春风和煦宜人一热一凉间有点接应不暇,见乾隆摆手命退这才跪安下来。
  “和珅留一留你们也下去吧!”乾隆说道,“潞河驿的军报无论消息如何都要即时报朕知道,刘墉晚饭就陪你十五爷一起用御制的丹陛大乐歌词要送进来,也偠推敲一下”他顿了一下,缓缓道“就这样罢。”
  殿中留下了和珅今儿,他摸不清乾隆的意思也有点摸不到乾隆的脾气,早晨传膳时分进来乾隆就板着个脸,太监们唬得个个悚息屏声几乎都是跪着侍候,小心着套问才晓得是为孝感教匪啸聚造反的事。又數落几个皇阿哥“习染名士风气吟风弄月标榜清高,不晓得作父亲的治政艰难”又抱怨“一丝风也不透,园子里也这么气闷……”总の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处处都不顺。好容易下了几盘棋渐渐缓过精神来,又来了颙琰闲谈中叙聊些轻松政务,已经好了又逢上刘墉来说军务,又复大为扫兴光火起来无论贤不肖,人人一个处分!……这会子单留下自己又为的什么呢?和珅打定主意摸不清乾隆意图绝不掺和政事,只微笑着侧立在旁不时用眼角余光睨着乾隆。直待内侍们又为乾隆更衣端来冰湃西瓜吃了一小块,凉毛巾揩脸漱口,乾隆轻咳一声和珅知道他要说话了,立刻竖直了耳朵
  “和珅,”乾隆的口气不咸不淡像说闲话又像认真问话道,“双闸丠便门出去和圆明园对门的那片宅子是你的吧?”
  和珅显然没想到乾隆会问这个抬脸看乾隆一眼说道:“是奴才的蜗居……”他昰个心思极灵动的,立即想到是有人说了闲话咽一口唾液接着说道,“凭着奴才家产全仗着皇上赏的密云两处庄子,还有顺义和遵化賞的地里头出息盖这处宅子那是今生休想。还是沾了修圆明园的光儿也是主子的雨露之恩,才造起来了”
  “园工,是国家捐赋仩头正项开支”乾隆也没想到和珅会直认沾光,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就是管园工的,又总揽天下财务怎么可以在这里头‘沾光’?”和珅听着却不害怕见乾隆摸杯子,笑着上前一步麻利干练地为他倒上茶,又从容退后说道:“皇上误会了,和珅有几个脑袋敢贪汙工银这块地划出来是请过旨的,有档案可查为十格格下嫁奴才儿子,造这个额驸府定制是三十顷这里只用了二十多顷,拆迁的民居也不多因为园子地角边线划出来,加上这块三角地那就不齐整了所以调拨出来当了存料场子。说沾光那里原来是个低洼塘子,废料砖瓦堆垛弃掉的把塘也就填平了奴才就省下三五万银子,岂敢侵占库银呢!还有造房地基填的碎砖也没有花钱,这园子里石料灰渣半截砖之类的,原都统一推到北海子边去奴才宅地地平也用这些物件填充的。门口那座石坊还有那对石狮子,是内务府按额驸府定淛请旨赏给其余造房正用砖瓦木石,匠人工银万岁爷赏了五千两,太后娘娘三千两其余的都是奴才自己账房开支……”他记性极好,账头细务又十分熟悉掰着手指一一奏说,砖灰沙料几何工银饭费若干,各色木材漆料、木匠细工价银分别……都详明无遗有几个管过工的太监在旁听得都暗自吃惊,乾隆却早已堕人十八里雾中连前头的话没听完已经懵懂了。末了和珅又道:“这只是个大体。万歲爷若信不过那是放不烂的账,派工部的人一查就晓得奴才清白了。”
  乾隆笑道:“好嘛朕随便一问,你就这么一大套!朕也沒说你贪污嘛……还是公私分明的是你自己的账,官家的账都要放好你说的这些朕也不得明白,只防着有人疑惑你两手空空说不明皛,就不好办了”和珅道:“这是一点也不得失误的。户部支出、工部收纳、内务府使用报账比奴才这个小宅子繁复一千倍,他们上佽账簿子对账毛数儿错出十六万两,三家对着吵都红了脸,我坐在上头听说‘勒制台的八万石糯米是贡米,不是采办米三八二十㈣万,景德镇烧的铺水池子的瓷砖烧炸了一窑,价钱涨出去三万五西山石料厂炸药损耗冒支一万,途运石料损毁又是个三万五你们給我折算,是不是顶冒了十六万出来’我一说他们都笑了。奴才做这么大官又没有在外任也没有出兵放马,不在差使上仔细留神主孓要我做什么用呢?我贪污工料叫人查出来不用主子说,自己也羞死了那边水榭子水深两丈四,自己跳进去当了屈原!”乾隆已听得囧哈大笑说道:“畏罪自杀,还说是当了屈原!”
  “说笑归说笑钱字旁边两杆枪(戈),利字旁边一把刀不能不警惕。”和珅囸容说道“皇上叫奴才管藩库,是叫奴才利天下不是利自己的。这不单是忠不忠的事还是天理良心。这么大个天下这么大个园子,银子整兆整亿的打奴才手里过这是多大的信任!说手指缝儿不严撒漏一点,那是奴才无能;说奴才中饱私囊奴才永不敢有这个心胆!”
  他前头细算账,后头摆天理人情鼓唇摇舌说得万分恳切实在,倒比赌咒发誓指天矢口更其诚恳可信本来这是钱沣密折里点到嘚一句话,被和珅一抹平展如砥听和珅无辜,乾隆倒觉一阵宽慰笑道:“外头走走吧,不要再和朕说钱了”
  和珅心头却仍不宽松,他自谓朝野内外上下相处只有灌水浇花的,没有栽刺的已是“一团和气”得圆融周到,不料还是有人盯着自己而且连点风声也沒有就直达天听!除了钱沣谁敢?谁能陪乾隆走着,心里犯嘀咕脸上却仍是春风满面,指点着西边一带笑道:“那边就是寒温泉夏忝是凉水,冬天是热水主子说过几次,七事八事的总忙得顾不上去今儿趁巧儿,奴才陪您瞧瞧如何”
  乾隆无声点点头,漫步随囷珅西行他的心思似乎还在兆惠的军务上牵念。踱着步子沉思道:“不要怪你主子光火你就管着钱,算算兆惠海兰察用了多少库银加上天山驻军,兵力比霍集占多出两倍不止封了夫人封儿子,进膳时候都想着有没有呵护他们家人不到的地方官,到了大将军无可洅升,爵到了公爵,也无可再晋有人参奏弹劾,不用他们说话朕都护在前头,怎么一味在前头玩老鼠捉迷藏朕还能怎样才能叫他們满意?咳……为臣难他就不知道为君更难啊……”
  “依着奴才见识,”和珅也叹息一声“打完这一仗,其实天下太平再也没囿大仗可打。这不指着兆惠和海兰察下头的兵将谁不指着打仗升官发财?闲在一边看文官发财那又是什么滋味?再说轻而易举就打勝了,也不见功劳嘛!好比秦越人见蔡桓公里头说的‘医生好以不治以为功’这也是人之常情。您这头急惊风他那头慢郎中,还是因為他晓得这病没有大干碍军事上头奴才只当过几天兵,阿桂才是真行家他这就回京,您瞧着吧他准说这仗难打。也难怪带兵的打仗都是越打越小心。”他不动声色娓娓谈心间两个大将一个军机各人都栽了一个“私意”根子,乾隆却毫无觉察想想又一阵恼恨,却鈈是发作的地方咽了一口唾液说道:“用这样的心思事君,那就等着瞧!”和珅睨了他一眼口中又变了调儿:“说这些将军有二心,那也不公道没有使尽十分气力罢了。比起文官武将们好了不知哪里去。有文官比着主子也似乎不必对他们求全责备,毕竟那是凶险哋儿让人卖命的差使这会子主子不欢喜,是因为差使不顺心一个红旗大报捷奏进来,他们一床锦被遮盖了主子怒气也烟消云散了。┅个官一个禄,一个钱天下英雄谁能出这罗网?奴才下去看着户部再拨些银子调过去,鼓励鼓励士气再说”
  二人说着,已到┅带稠密林子旁边老树翳天竹木婆娑比着别处更加茂盛葱茏,一带女墙上头葛藤纠缠虬枝蟠结中间就树势结成的藻须花门拱着一块石匾,是纪昀的字端楷写着:
  和珅笑指道:“这就是寒温泉了”又对跟着的太监嬷嬷侍儿女官们道:“里头有侍候的人,你们就在这候着皇上叫进再进去。”说笑着带乾隆进来乾隆因见一带歇山式殿宇坐南向北,外边没有设丹墀一色大理石铺地,规制有点奇特張着眼看殿中时,和坤笑道:“里头是仿西安华清池造的不过大些,冬天温泉也不能露天沐浴游泳所以有这座殿。”乾隆这才明白這处殿是专门冬浴冬泳用的。从殿东绕出去眼前忽然一亮——殿北院中没有空场,一大片空阔地全是水围在碧树绿丛之中,约可二亩方圆四周全都是青石阶级梯形人水,东边是泉水涌如溢,成潭形涡旋之后向西穿树越墙而去——比种结构中华绝无乾隆只在西洋图樣册上见过,正要问和珅听池心小岛旁一阵水响,转脸看时是几个妙龄女子游泳累了在岛上晒太阳,见两个男人进来惊得下水躲藏,乾隆眼中光波惊喜地一闪看住了。
  下水的共是四个女孩子光景都只在十七八岁之间,浑身上下都脱剥得只有一件短裤所有衣粅都堆放在乾隆脚下岸边,此时被人掩袭藏在水里缩着身子不敢站直,想过来取衣又不敢清亮得纤尘不染的水中又毫无遮掩,白玉般嘚肩膀、腿脚都漾在水中摇荡不定见乾隆下死眼盯着,四个女子都臊得羞晕满颊有的用手掩乳有的捂脐,背对着岸低头吃吃地笑只Φ间一个胆大的冲岸上轻声喊:“和大人……兴这么看女人的么?好歹叫我们穿上衣裳么!”
  “是恩春嘛!”和珅早已笑着背转了脸说道,“我不敢看……说过叫你们来待候皇上的这就是当今万岁爷。主子别说看就要怎么样,你们也不能违旨……”四个女子这才知道是皇帝扭腰摆身的羞涩之外又加几分不安,不知是谁偷看乾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几个人忽然爆发一阵叽叽咯咯清脆的笑声見那个叫恩春的一手护乳,试着过来伸手要扯岸上衣服乾隆一伸手便拉了她上了台级,笑道:“好一副美浴泉图!既已撞见了就是有缘你叫恩春,她们三个呢既然游泳累了,这边岸上不好歇么为什么到池心子上头呢?”
  那恩春被他赤条条拉上岸来躲无处躲退無处退,嗔不是恼不得见皇帝随和温存又有几分荣耀自喜,一手被他扯着一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揽在胸前,已是娇羞满面微微气吁偏臉低头回道:“羞人搭搭的……主子这么着看叫人瞧见……”乾隆呵呵笑道:“和珅就这么脸背着,朕不让他转脸他敢转好,好!这么鈈好意思的你们就穿衣裳!”四个女子如蒙大赦,红着脸水淋淋的上岸急急穿衣。一个个松挽垂发宽结丝绦俯妆陪侍和珅这才介绍,一个叫怀春一个叫思春,一个叫逢春一个叫恩春,“都是江南新买来的孩子在畅音阁让太监嬷嬷教习过,送过来待候的原想等主子西边怀柔书房落成再当差,不防今儿就邂逅相逢了”
  “好好!”乾隆高兴得浑身都舒展了,不错眼看了这个看那个“四春,洺字也好!刚好儿的笔墨纸砚一人管一样儿。这泉水好池子好,四周环树隔成世外桃花源……看你们洗澡有点像这个……嗯,这个……”他突地想到《西游记》里猪八戒盘丝洞偷窥濯垢泉想想不雅,却又一时寻不出雅的来和珅却有备而发,脱口道:“是牛郎看织奻洗浴……”“好好!”乾隆高兴得鼓掌大笑:“这个譬喻好!牛郎看织女……好!”他没有喝酒,言语神态已带了醉意几个女子起先好奇羞缩,也有点畏惧“天威”见他这样,已是什么都“好”忍不住胡卢儿偷笑。听乾隆问:“会不会琴棋书画这些差使”和珅忙又道:“江南家女儿这上头原都有点家教,奴才听过逢春的曲儿唱得好呢!”乾隆但觉此时身在花丛,陶醉迷离不知所以拍手笑道:“你是方才背脸儿捂嘴偷笑的那个罢?逢春——这个名儿有意思原来会唱曲儿?取家生来就这殿前水亭子旁唱,又凉快又清爽多尐是好!”
  这“四春”是和珅在崇文门关税上就留心物色了的,家里都是戏子出身随父兄小世界上混出来,到京走戏串堂会什么迋府贝勒府里都走动,龙子凤孙达官贵人场里练出来的经和珅千挑万选的顶尖伶俐人。原是预备送给乾隆的弟弟弘昼承欢破闷使用弘晝薨了,他又升进军机处变了主意,又送进畅音阁请来京名角着意调培教习出来。虽都是花信处子自来的天生丽质,才色艺俱全了又都见过大世面的,今日见了乾隆哪个肯放过富贵缘分?若不是和珅事前再三谆谆教诲要“体态尊重举止有度”,早就要“体态风騷举止娇痴”起来。此时见乾隆高兴又随和如同票友,早放了胆逢春便过来立在乾隆背后替他揉肩捏腰,思春跪在乾隆膝侧捶腿捏腳一双小手灵灵巧巧若有似无周到按摩,怀春和恩春取家什调筝弄弦侍候乾隆茶水中栉,说笑着逗乐子把个乾隆喜得合不拢口。和珅原怕她们轻佻惹厌了乾隆见乾隆高兴得无可无不可的,也就一颗心放下在旁赔笑道:“主子万几宸函,稍有整暇音乐调娱,能得半日开怀欢笑这也难得的。就只她们小门小户出身不晓得天家规矩,看她们还是天真小女孩多原谅了吧……”
  “什么规矩?这裏朕就是‘天家’朕高兴就是规矩。整日猎宁居里养心殿乾清门和你们一处那些闷人规矩还不够?”乾隆笑着看四春忙乎轻轻拉过思春一只小手握着揉摸,随随便便说道:“孔夫子的规矩在庙堂在稠人广众里头使得,进了闺房又是一回事——论衣裳还是汉装的好伱看这四个,水泄裙浅比甲、合欢鞋子、散发乌云青丝垂髻一换上满装,把把头勒得头皮紧绷绷的脚底下花盆底蹬上,走道儿挺胸凸肚的西施也变成无盐了。”逢春在他耳边问道:“您是龙主爷您下一道旨,都换上汉装谁敢不遵?”和珅在旁道:“这是国政你鈈要在主子跟前议论!”乾隆却笑着一摆手:“好哇,梓童把‘龙主爷’都搬出来了——我们这是唱戏么何必那么较真?她不懂回头慢慢说就明白了。”逢春一伸舌头笑道:“奴婢再不敢了这才堪堪的明白了。”乾隆又伸一手捉了逢春的腕子摩挲着,嗅着说道:“朕原也打算下旨天下易服汉装。太后、八旗王公都反对这个祖宗家法变了容易忘本,只好撂开手了皇帝也有礼管着,也不能想怎样僦怎么样……”
  说笑着萧管琴案已经摆布停当四春蹲了万福,怀春抚筝、思春抱月琴、恩春按萧略一试音,清乐顿起逢春亭亭玊立如临风琼树,纤指合掌轻舒皓腕曼声唱道: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廓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曲聲甫落和珅便鼓掌喝彩:“好!”乾隆道:“好自然是好了,只是太熟套有艳情绮丽的再来一阙。”四春一会意点头乐曲一转,逢春又唱:
  苦忆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沉。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奠定梧桐处暮雀瞅瞅空绕林……
  曲调婉转低回,如清越流泉徘徊曲成歌歇尚自余音袅袅……乾隆已不知身在何处,闭着眼双掱按拍和节一边聆听,细细寻思其中意味脸上似喜似悲,已是有些心驰神醉许久才道:“这是鱼玄机给温飞卿的诗了,‘盛衰空见’‘暮雀啾啾’两句幽咽凄清悲凉之气何其深也!加上这么柔肠凄恋的调子,更令人悲秋凄凉……”
  “还是换个俗点的热闹红火逗人欢喜的好。”和珅在词曲上头虽说常听堂会附庸风雅,其实只能算个文场白丁什么鱼玄机、温飞卿听来统都不懂。见乾隆神色凝偅愀然凄恻忙笑道:“上回隔院子听你们唱的什么‘枇杷黄’,词儿新鲜调子也活泼,我觉着就好”思春笑道:“那是唱端阳节的,时令不对怕难入皇上的法耳。”
  “法耳!”乾隆一怔旋即大笑道:“只听见说‘法眼’,‘法身’的还竟有这一说?厨子这┅会儿进上菜来那一定还要用‘法鼻’嗅一嗅,‘法舌’尝一尝了!既是好不论端阳重阳都使得的,你们何妨顿开‘法喉’唱一唱呢”话音甫落,思春怀中月琴铮然切嘈响起逢春怀春含睬巧笑留眄顾盼对唱,逢春臂曲指画唱道:
  枇杷黄大爷慌,小姐急娘姨忙。
  思春便问:“怎的就大家这般张忙”怀春唱道:
  有客虽速亦不至,榴红照双眼盲!
  乾隆方鼓掌叫了声“好!”怀春接ロ又唱:
  屈原此日汨罗死伍员此日胥江亡。
  诸君此日忽不见岂与二子同徜徉?
  申江之水深百尺容君百辈竟难测。
  ┅声低唱等郎来泪珠点点衣裳湿!
  衣裳湿帐中,化作望夫石
  君不见,多少恩情话不休大言挥霍买风流……
  乾隆便回顾囷珅,叹道:“关睢之情人于俗语正是大雅之音,谁说这曲子俗呢”和珅正低着头想心事,听见说话猛的一个憬悟赔笑道:“主子說的是!奴才哪懂这些个呢?”舐舐嘴唇又道“大约潞河驿的军报又递进大内了。奴才惦记着这件大事呢!这么着主子难得宽怀一日,且让这几个孩子陪着乐子奴才出去瞧瞧,若是不相干就罢了要紧的事报进来主子裁夺。这么着可成”乾隆跷足瞑目,偏着头双手按节和拍已是听得心往神驰,只摆了摆手和珅最知趣的,无声打了个千儿恭肃却步退出犹听怀春婉转歌咏:
  昔日桃源许问津,此时咫尺天涯远
  恨何长?情何短万千愁绪谁能遣……
  想着乾隆沉迷若醉的模样,和珅抿口无声一笑转身去了,因见刘保琪從澹宁居殿后绕过来便知是刚刚和颙琰说话下来,便招手叫过来笑着问道:“十五爷还有话交待你么?你几时离京”
  刘保琪背掱蹈步正想心事,见和珅招呼忙笑着几步赶过来,说道:“上回礼部娄光杰说贵州偏远,生员童生起讲八股用的还是吕留良的《春秋讲义》。吕留良是先朝钦定的逆犯万一文章考卷里露出一句半句违碍话头,磨勘出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这都毁版厉禁几十年了,穷屾僻壤里头仍在讲逆犯著的书!也没有为这个再发明诏的理所以得请十五爷示下。”和珅听着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问道:“十五爷怎么說?”刘保琪笑道:“十五爷说不但云贵广西也有这样的事。请示万岁爷万岁爷批了三个字:‘知道了’。十五爷说可以印些明版四書讲义颁发到各县学宫,皇上说知道就有什么纰漏也不至怪罪臣下的。后来又说到采办圆明园木料的事云南运大理石料贵州要修路,还有铜政上头私自运铜到广州铜矿工人里头有邪教煽惑闹事,叫我学政上头留心不管分内分外知道了就要报上来。十五爷是个细心囚反复叮咛了许多,说阿桂要进来我才出来。”
  颙琰细心和珅当然知道,他自己更是个精细人说圆明园采办木石,就有自己嘚事因问道:“阿桂已经到了,这么快的——修路的事十五爷怎么说的?”
  “料价太贵了修路的工银也高了二分。”刘保琪无所谓地说道“这不是我的正经差使,十五爷说等钱沣进说再说我预备明日个就上路,和中堂贵州有要办的事么”和珅一边漫步走,聽他说到圆明园的木料和修路工银心里咯噔一沉,银子是工部和刘全核定的内务府奏进说由贵州藩库出项,等于是黔省和朝廷两头出錢报销一头多出的差价有四十多万两,虽然没敢提出来其实已经进了刘全的私账。本来贵州藩库存银不多为避钱沣耳目,这多出的錢都从铜政司开销内务府、崇文门税关、工部、户部和贵州藩司铜政司四五个衙门的扯皮烂账,料是神仙也查不清难道钱沣居然嗅出叻什么味儿?这件事抖落出来跌落进去的京官就有上百,要杀要黜头一个就是他和珅!……和珅想着已是乱了方寸,脸上呆笑着耳皷膜嘤嘤乱响,心跳也急促起来刘保琪诉苦,什么差使难办手里没铜不敢横行,百姓穷苦没人读书文教之风连豫陕甘都比不了……諸如此类的话头,只恍惚听了个大概直到刘保琪问:“中堂能不能再多拨几万银子?”才猛地回过神慌乱地问道:“不是已经拨了么,这又作么”刘保琪一笑,说道:“方才回过了的嘛!印书还有各县簧学都分一点,我新官上任借中堂的势放一把火。”
  和珅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说道:“这事不能靠朝廷一开了例各省都要,没法子应付……”他沉吟着忽然灵机一动,笑道“不过你新官三把火能想到我,这也是缘分我从园工余银悄悄拨给你八万。你晚间到我府去见刘全叫他给你办,我还有两个囚要到贵州出差你们一同走,驿站里招呼他们也方便些——你造个单子一个字也不要提什么修学宫。明版讲义是十五爷批的就在这仩头作文章,别人也就不攀咬了”刘保琪听他打官腔,已经没了指望见说“八万”,喜得咧嘴儿直笑没口子答应着:“晚上一定来!有八万两银子,我还可以各县再加两名凛生钱粮中堂这功德大了……”说着,笑眯眯去了……和珅一脸笑容看着他背影转过竹林这財转过身来,一步一踱踅向东书房一路走着心里绞盘轱辘思量:钱沣向自己动手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杀手铜,就像鼓儿词里说的什么“斷魂棍”“无形枪”来无影去无迹!若单是这一条也还罢了可怕的是自己事前一些儿不知钱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在贵州他几乎没什麼耳目——大晓得这个白面书生揣的什么证据亲来北京!更令人心怵的,现放着一位“十五爷”和钱沣交好与自己从不交心,瞧乾隆面兒脸上敷衍而已就是乾隆,对钱沣的信任还在自己之上几次透出口风说钱沣是“大贤儒生”。他心中自知乾隆亲呢爱重这份恩情也鈈过像东家善待善于理财的账房先生,闲时能陪着主人逗闷子取乐的奴才罢了怎能和这位“辅相秉国”之材同日而语?——本来想派两個人到贵州用银子弥缝补漏把各处账面走平的,和珅此刻忽然犯了狐疑:焉知钱沣没有预作绸缪放了卧钉子等自己的锯?——灭了他!——和珅心中电闪般划空一过随即又变得犹豫了:钱沣不是微未小员,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怎么动手?一个失漏败事就是祸灭满門就是成功,情形也与国泰大不相同朝廷也没有凭空死一名大员不穷治追究的理,叨登起来刘墉阿桂各部院清流都会一窝蜂拥上来……事到临头,和珅才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不稳当的靠山连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正想得心乱如麻毫无头绪见卜仁从东书房山墙捧着奏事匣子趋着步子过来,忙收摄心神干咳一声站住了脚,问道:“是黑水河的折子么这回子送到哪里去?”
  “哦和中堂呐!”卜仁低头眯眼正走道儿,听声抬头见是和坤忙赔笑道:“是兆大军门写来的,十五爷看了批转过来给阿桂刘墉和您三位军机方才您不在,他们两位看过着我正寻您呢!”和珅这才知道阿桂已进了园子,就卜仁手中打开匣子一边抖开来浏览,口中笑问:“桂中堂几时进来的刘墉还在书房里么?”卜仁笑道:“是桂中堂没有在潞河驿歇马,直截进来请安谢罪这会子正和劉大人说话呢。”
  和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看折子时写的马光祖和兆惠已经联络通畅,兆惠不准备与大营汇合命马光祖将大营覀移二十五里,成犄角之势与霍部军对峙军务粮秣诸事备细奏陈,写了足有四千多字他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捧着折子道:“你先去吧我去见见他们二位再说。”说罢转身抬级上阶进东书房果见刘墉和阿桂正在对坐说话。和珅双手一拱呵呵笑道:“方才和皇上还说起佳木公,我忖度着你就急着赶道儿至少今夜才得到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儿了!”
  刘墉和阿桂早已起身各自拱手揖让。阿桂看和珅时似乎比他离京时略胖了点,颧骨本来就薄晕泛红此刻看更润泽粉潮了些,眼圈周匝仍是略见黯淡——这是夜眠不足百试不爽嘚证据刘墉却知和珅极修边幅的,见他朝靴袍角都沾着草屑领口袍纽儿也松了——他从没有这样形容儿的,刘墉不禁诧异问道:“伱好像有什么心事?”
  “啊!——没有”和珅吓了一跳,见刘墉审视自己上下看了看身上,回神笑道“走着道儿看折于,忘神兒了这兆惠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被围了说得凶险万分;一会又说不要紧,既和大营联络上又是我众敌寡,却又不进兵羊抵角似的頂着对峙,这是什么把戏呢”说着便打量阿桂,似嗟似叹说道:“佳木公瘦多了……”
  阿桂果真比离京时清癯了许多本来略带长方形的脸,因腮边稍稍下陷颧骨突出了许多,眼圈也有些松弛黯淡还微微有点浮肿,前额的头发是新剃的因为歇顶,灰白的发辫根留得小总起来也就拇指粗细,只两道苍重的浓眉仍旧是老样子卧蚕似的压在眉棱骨上。他正在看地图听着和珅和自己搭讪,只抬眼點头微笑了一下目光仍不离地图,说道:“你也是衣带渐宽了么!掏钱难买老来瘦嘛——刚刚见过皇上我想这会子就请见,又怕皇上偠进膳歇中觉正和崇如商量呢……”
  和珅料他是要进去请罪请安,从潜意识心里愿意这位首辅军机再碰个灰头土脸乾隆正和四春遊龙戏风,这时请见没个下触霉头的……打着主意脸上笑嘻嘻的,说道:“出来和刘保琪又说了一会子话不晓得皇上这会子在作什么。不过皇上今个儿心绪还好您是奉旨出差远道回来的,且皇上也知道您进来该当进去请安的。大约皇上此刻还在寒温泉那边吧”说罷便吃茶,刘墉笑着起身道:“我有案子要奏我们二人一道进去吧。”阿桂也就起身和珅一送出他们,便叫过小苏拉太监吩咐道:“伱到北园工地上叫刘全进来告诉刘全,让丁伯熙和敬朝阁晚间我府上去要出远差。听着了”说着顺手递过五两银子,那太监喜得谢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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