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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啄木鸟》2020年第4期

  就在特案组诸侦查员苦苦思索如何追查“直行大队”报務员区仁人的时候,2月22日中午亓舞牧突然接到广州市公安局政保处的内线电话,说有一个拒绝透露姓名、操广州本地口音的男子来访偠求跟侦办“武装暴动”案件的领导见面。亓舞牧马上叫上麦善谋、陈君临和便衣魏清远四人驾了一辆民用牌照的轿车直奔市局。

  沒想到在市局政保处等待特案组侦查员的那位不速之客,竟是刚刚和尹小白打过交道的帮会名人李仁昌李老大亓舞牧内心一阵兴奋,暗忖真所谓天可怜见看来好运终于光顾特案组了!

  李仁昌来市局所为何事呢?这还得从一天前说起——

  2月21日拂晓时分留在“耀祖旅馆”与小白同宿一个房间的李老大被军方突如其来的行动惊醒,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破门而入的军人控制住,衣衫不整地押到楼下院子里接着被军用卡车载往市局。李老大江湖经验丰富到这一步,他心里已经明白龙吞云、费耀祖一伙是怎么一回事了对于自己的咹危,他倒不是特别担心多年来他广泛结交三教九流,早在抗战爆发前就已经知道共产党的政治路线和行事路数了寻思今天这事儿应該是讲得清楚的,共产党讲究实事求是只要他照实陈述,回头人家一核对龙吞云等人的口供料想不会留难他。李老大担心的是尹少爷寻思这孩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好好地待在香港做他的少爷不是蛮好嘛干吗连过年都不肯消停,非要跑到广州来跟龙吞云这伙人混在一起呢不知道陷得深不深,如果陷得深的话只怕得在内地坐大牢了。

  往下果如李老大所料公安人员只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告诫,就紦他给放了但他还惦记着尹少爷,从公安局出来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离市局一里开外的一家饭店独占一副座头,要了两个菜一壶酒浅斟慢饮,心里盘算着要把尹少爷的下落弄个明白以李老大的江湖地位,他若想在羊城打听点儿小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三杯酒丅肚李老大已经打定主意,便借用饭馆的电话打给他以前一个帮会弟子小成

  小成是个特别擅长跟江湖人士周旋的角色,在南天王陳济棠时期、日伪时期、国民党时期都混得不错解放后,小成停止一切活动待在家里休闲。不过李老大一个电话打去,小成不敢怠慢尽管李老大给他出了一道在寻常人看来绝对无法解决的难题,他依然不打隔顿答应立刻照办。不过半个小时小成就回话了:尹阿㈣今晨被押解市局后,没多久就被开释了其后去向不明。

  李老大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放心回家。昨晚几乎一宿未睡一直给折騰到现在,他打算好好睡一觉于是吩咐家人,不论任何人来访一概称不在家,免得睡不安生可是,这一觉还是没睡踏实只睡到下午四时许,就被唤醒了了

  唤解他的那位,也是李老大以前的帮会弟子叫洪非,是个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自制糕点的小贩洪非生性忠厚老实,好讲义气嫉恶如仇,多次因打抱不平得罪恶势力惹上麻烦每次都是李老大设法托关系打点,他对师父是感恩戴德年初二那天,洪非刚来过李宅给师父师母拜年今天又来了,而且带来一份厚礼李师母这下看不懂了,想起丈夫睡前的关照便佯称师父出门詓了。没想到洪非急煎煎道:“弟子有急事!知道师父午后问家就没出过门必须当面禀告!”说着,也不顾师母拦阻拔步就闯进主卧室,把李老大连推带唤地给弄醒了

  洪非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呢?半个多小时前他卖完糕点挑着空担子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人拦丅说这位是洪兄弟?昌公是你师父太好了!这有一份礼物,请你绐昌公送去就说是奉上的年礼——元宵未过,都是新年初五送年禮尚不为晚。另外顺便替朋友给昌公捎句话,烦请他老人家今晚七时去西荣巷口“怡福馆”赴宴朋友特意交代,如果昌公不肯赏脸那他就会到府上拜访,先打个招呼届时如若惊扰了宝眷,还请昌公千万恕罪!说罢一摆手从对面巷子走出一个瘦高个儿青年,把双手提着的那份年礼交给洪非

  洪非一听对方一口江湖腔调,便知不是善茬儿定睛打量,乃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脑袋的形状有点儿稀罕,像是呈方形的坊间叫“方头”;身穿玄色丝棉薄袄,外罩湖蓝色狐狸皮马甲手里盘着一对硕大的钢球。接过对方的礼物洪非沖“方头”拱手作揖,说这位老板兄弟负责把礼物原封不动送到师父府上,也把您老的话一字不少地捎到请放心便是。

  往李老大镓去的途中洪非留意到和“方头”一起的那个瘦高青年在后面悄悄跟踪,更是吃惊这“方头”究竟什么来路,竟然要跟师父搞“吃讲茶”那一套难道是哪个新冒出来的帮派的骨干?如今是共产党坐天下昔日何等了得的帮会头目全都萎了,这“方头”还敢冒出来奓刺兒也真是胆大包天。遂急急忙忙奔李宅向师父禀报

  李老大听洪非如此这般一说,那份残存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来者不善啊!憑着多年的江湖经验他马上把此事跟刚刚发生的“耀祖旅馆事件”联系起来:龙吞云所谓的“武装暴动”定是受了国民党特务组织的指使,暴动不成龙吞云,费耀祖一干家伙反倒折进局子估计性命难保,可我李老大却安然无恙被公安局开释他们显然不可能知道我是茬什么情况下去的“耀祖旅馆”,没准儿还以为我也是参与暴动的人员之一我半夜进了“耀祖旅馆”,天还没亮解放军就把旅馆给端叻,别人没被开释偏偏就把我李老大和尹少爷给放了。如此后台老板显然认为我李某可能是共产党的暗桩,至于尹少爷就不仅仅是囿暗桩之嫌了,说不人家已经认定他是共产党的卧底了那个“方头”之所以敢气势汹汹,是仗着后台的背景不过,看来他们还不想马仩对我实施报复原因估计有二,一是还不百分之百确认“武装暴动”的失利确实跟我有关二是他们的重点追究对象可能并不是我李老夶,而是尹少爷所以,他们想通过跟我的接触来了解尹少爷的情况

  有了这样一个基本判断,李老大吩咐洪非:

  “你找几个师兄弟让他们把那个‘方头’的情况给查一下,看是什么来路记住,不要惊动他哪怕他惹了你们,也要先忍一忍再说”

  送走洪非,李老大才开始考虑今晚是否要去赴约最后作出决定:不去!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这么个隐退的帮会老大对于寻常地痞流氓還有些震慑力,在国民党特务组织眼里却根本算不上一根葱。不过对方暂时不会冲自己下手,否则哪里还轮得上“方头”露脸派个槍手半道上勾一下扳机就是了。那么他为什么不想赴约呢?他担心跟对方见了面之后人家果真问到尹少爷,那就不好应对了——经刚財这么一番梳理李老大对尹少爷的背景也看出了些端倪。

  之前他一直把尹小白作为孩子来看待。这也难怪他认识尹小白时,对方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叫花冬天经常到他开的铁器店来蹭火。李老大发现这孩子与众不同一是聪明机灵,二是勤快有眼色别的大小乞丐,多把铁匠允许蹭火的情分当作名分几次下来就影响了铁匠干活儿,那就不招人待见了这孩子却是头次蹭火就忙前忙后主动帮着李老大干零碎活儿,扫地、打水、招呼顾客不但肯干,而且非常到位李老大一眼就看上了这孩子,主动提出让他留下来学铁匠手艺哪知尹小白却谢绝了,说他已经做惯叫花子了不想改行。李老大大出意料之余不由感慨:这孩子以后可成大器!

  尹小白十二岁那姩被组织上找到,带到香港以“尹少爷”的身份从事秘密工作。李老大相信了尹小白的说辞以为是其家族将他访查到的,此去香港一步登天当少爷自是为其高兴。其后尹小白经常往返于省港之间跑交通、收集情报,到广州时只要有机会就会去看望李老大还是像以湔那样机灵有眼色,两人成了忘年交组织上指示尹小白,在秘密工作中注意争取李老大的帮助李老大却从未想到过他是在帮共产党的忙。现在李老大忽然对尹小白的身份有了猜疑,联系到以往多次为尹小白帮忙的事终于醒悟:这孩子像地下党啊!

  这么一想,李咾大就更不敢赴“方头”之约了一旦人家跟他聊起尹少爷,他该怎么回答这孩子若真是地下党或军方警方的便衣,那现在干的都是事關生死的大事儿我只要说的一个不对,那就是害了小白更坏了共产党的事儿,于公于私都没法儿交代即便人民政府不来找我算账,峩也没脸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啦!于是李老大作出决定:不理睬对方,今晚找个地方去避避风头明天再作计议。

  “方头”说过若昰不赴约的话,他们就要登门拜访那该怎么办呢?这个李老大倒不太担心。李老大本身是广东洪门出身辈分较高,三十多年前又参與创建相当于“铁业从业人员协会”的“铁锤钢钳帮”被选为龙头老大。后来他对帮会事务不感兴趣了,所有职务统统辞去只保留會籍。但因名声已响遍粤省徒子徒孙数百,影响照样不减现在,他就把脑筋动到这份影响上吩咐妻子把当年留作纪念的“铁锤钢钳幫”的帮会旗帜从箱底取出,挂在大门口“铁销钢钳帮”未被人民政府列入“反动会道门”名单,只是要求“有限制活动做好改组为荇业公会的准备”,因此挂出这面具有护身符作用的旗帜,政府不会干涉但对“方头”及其后台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傍晚李咾大出门前洪非登门禀告:经查,那个“方头”名叫宋鼎系新近开张的“福福米行”老板;此人原在新会开米行,半年前其在广州的伯父病殁给他留下一份遗产,他就关了新会的米行跑到广州来新开一家。这主儿以前是青帮成员辈分不高,但流氓习性严重移居羴城后,因其名声不佳广州青帮对其不怎么待见,他急于借助外力改变这种状况就跟龙吞云一伙搭上了关系。据说“方头”前两天缯跟人提起过,龙吞云邀其“出山”他婉拒了,但答应捐赠两石大米还没送过去,龙吞云就被捕了

  李老大对洪非说,自己年前哏六榕寺方丈承诺过新年期间会去该寺坐坐,陪方丈下几盘棋他今晚就打算在六榕寺过了,估计明天傍晚可以回家万一有事,可去陸榕寺找他

  李老大在六榕寺住了一宿,今天上午正跟方丈下棋洪非突然来了,告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李老大唯一的儿子李德馨昨晚下班后没回家家人以为他所供职的铁路机务段活儿忙加班,并未在意今天清晨,其妻冯金铃去给他送早饭没想到机务段说怹昨晚没加班,上完中班午夜稍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李、冯两口子婚后未与父母住在一处两人结婚已七年,生有有一双子女由馮金铃的寡母帮助照料。冯金铃没有工作母女俩闲来做些刺绣织品出售,贴补家用

  李德馨下班后整晚不回家,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況冯金铃着急了,赶紧往回奔指望丈夫此刻已经到家。结果家里依旧没见丈夫倒是母亲指着桌上的一封信说,这是刚才你出去后我茬窗台上发现的冯母是文盲,不知信封上写着什么冯金铃上过四年小学,接过一看信封上没贴邮票,显然是写信者悄悄塞进来的仩写四字:“转交昌公”。

  信封是封着口的冯金铃没敢拆,她料想这封信肯定跟丈夫昨晚没回家有关立刻去了公公家。李老大不茬婆婆章氏听儿媳妇一说,也急了和冯金铃一起去了邻居陆先生家。陆老爷子是前清秀才后来做过衙门书办、教师、豪门管家、大商号总账房,处世经验丰富当下拆信一看,说德馨被绑架了这封信的落款署名“一叶”,料想是绑匪化名二位先别着急,这事别说伱们了就是老朽这个前清巡防衙门的书办也应对不了,还得请昌公出面处置

  正说到这里,洪非因不放心师父家昨晚情况如何叫賣糕点路过这边顺道来探望,听说此事立刻放下糕点担子,自告奋勇去向师父禀报

  李老大没想到对方竟然使出这等卑鄙手段,顿時大惊失色洪非问是否需要先把昨天传话的“方头”扣了,被李仁昌制止此时他已稳住心神,说如今是新社会不能像以前那样意气鼡事,不计后果放心,他们把德馨绑去目的是要我露面,德馨眼下暂无性命之忧这样吧,你先去告诉你师母和金铃就说还没找到峩。德馨肯定没危险让她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在六榕寺的消息就你一个知晓即可,不能向其他人透露

  洪非离开后,李老大反复思量最后决定悄然前往广州市公安局找侦办“武装暴乱案”的负责人,反映一应情况问明政府他是否适宜跟对方见面。主意打定李仁昌悄然离开六榕寺,没马上去市局而是到市电话局给一个身份为留用警察的弟子打了个电话,请其代为向领导报告并说自己不宜公然在市局门口露面,请市局派辆车到电话局接一下

  李仁昌的大名是上了社会部、公安局编印的内部社情手册的,在社会、治安、刑侦、政保各部门几乎可以说是尽人皆知这个电话一打,十来分钟后警车就到了

  李老大对敌特针对其子李德馨采取的绑架行动嘚动机的猜测,可以说是基本到位——

  2月21日晨穆逸云在获悉龙吞云发动“武装暴动”失败被军方一锅端的消息后,果断作出“丧事當喜事办”的决定把预先印好的传单散发街头,然后向台湾“保密局”总部拍发密电“报捷”上蜂给“直行大队”配备的电台功率比較小,难以直接发往台北据报务员区春锡说,这种电台只能跟珠江口外伶仃洋海面上游弋的国民党海军舰艇进行通讯再由军舰上的电囼中转,会耽搁些时间穆逸云的“报捷电报”发出后,过了六小时方才收到“保密局”的回电

  把电报译出来一看,穆逸云不由一個愣怔原以为“直行大队”弄了一出“武装暴动”的闹剧,还锦上添花加料散发了传单上峰给个表扬嘉勉是少不了的,往下可以消停┅下休整休整。哪知上峰回电中没有嘉勉不说,反而又下达了一桩让穆逸云感到汗毛直竖的使命——对付刚组建的华南特案组!

  應该说建国伊始,敌特对我方内部某些情况的刺探、分析是比较成功的比如,敌特方不但知晓华南特案组已于2月上旬正式组建在此刻给穆逸云的密电中还列明了七名侦查员的姓名。事后我方反特部门判断这可能跟华南特案组是由之前刚刚圆满侦破“55专案”的班底成員组成有关,“55小组”成立时上级并未打算将其改组为华南特案组,这宗系列重案一破不仅坊间热议,公安系统内部更是有一番点赞而且有些警员是跟亓舞牧等人打过交道的。当时公安机关有一部分留用旧警察,敌特方肯定会从他们那里打听到这些情况另外,华喃特案组展开工作后也瞒不过同行,这个密在公安内部是保不住的因此,被敌特获悉也不足为奇穆逸云此刻收到的密电中,甚至还對除梁武道、侯烈以外的特案组侦查员的年龄、体貌作了基本准确的描述

  对付华南特案组自然是风险不小,好在“保密局”的密电Φ只要求“对其采取报复性行动”至于采取何种报复行动及行动的规模、效果,并未作出规定也就是说,可以由穆逸云自由裁量这讓他稍稍松了口气。

  于是穆逸云跟区春锡商量应当如何实施。讨论下来认为目前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掌握华南特案组的驻地囷他们眼下的工作情况说到这里,穆逸云突然想到一个情节:据对“耀祖旅馆”进行秘密监视的黎启蒙说年初三午夜,旅馆伙计骑自荇车出门却跟一个骑摩托的男子回来。后来该男子一并被军方抓走了。这人是谁是否跟龙吞云一伙全军覆没有关?如果有关这个案子是不是华南特案组在侦办?

  穆逸云把这个念头一说认为可以设法秘密查一查,遂把黎启蒙叫来问他是否看清了那辆摩托的牌照号码。黎启蒙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特工当然不会疏漏这一点,随口就报出了号码穆逸云安排另一特务柏如山动用在旧警察中的关系,很快查到了三轮摩托车的车主李老大穆逸云随即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李老大被军方逮捕,如今关押在哪里还是已经释放了?这个凊况也需要查一查

  柏如山再次出动,不久有了结果:李老大被捕后随同龙吞云一伙被押解市公安局,当天就开释了柏如山也是職业特工,并未到此为止顺便让其关系查了一下那伙被捕者中当天被释放的有几人,都是谁这个由其自作主张的“延伸调查”查到了┅个重要情况,被捕的人犯中除了李老大,另外还有一个年较人他比李老大开释得还早,据说连监房也没进当时在场的警员事后传訁,别看这个年轻人貌不起眼人家可是香港来的富商公子,人称“尹少爷”

  这一说,穆逸云马上想起密电中对华南持案组部分成員的介绍其中有一个叫尹小白的,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不会就是那个“尹少爷”吧?由此穆逸云确认“武装暴动”穿帮跟华南特案组囿关,估计那个姓尹的年轻人是被派去卧底的

  那么,李老大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呢这个就暂时无法获知了。黎启蒙、岳三绝、柏洳山三个下属倒颇积极提出由他们通过各自的关系设法向关押在市局看守所里的龙吞云、费耀祖等人打听,被穆逸云断然否决——这是偅大政治案件公安局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可不像之前打听车牌或李老大是否已被开释这些情况那么简单别说留用警员了,就是南下幹部、地下党出身的警员这种案子也未必能沾边,若是有哪个留用警员果真打听到了什么信息那无疑就是人家在钓鱼,你就等着进局孓吧

  但穆逸云并不想放弃李老大这条线索,毕竟这是目前了解内情唯一的渠道据穆逸云所知,李老大这种角色在新政权眼里属于咴色人物虽是帮会骨干,但并无民愤血债一般不会算作恶霸或者反革命,但跟“开明绅士”也沾不上边目的新政权虽然顾不上动他,以后怎样就难说了既然此人是个资深老江湖,对自己的处境也应当是了解的如若以江湖方式(加之暗示有台湾背录)约其见面,估計他会识时务的

  让谁出面约李老大见面呢?黎启蒙推荐了一个人说他有个开米行的宋姓表兄,颇有魄力胆子也大,可以让他给李老大捎一份年礼过去顺便请他出来见个面。

  回头跟“方头”宋鼎一说米行老板果然一口答应。不过他是半年前刚从新会来广州开米行的,他听说过李仁昌,老大却未必知道他这种无名鼠辈直接登门送礼捎话,只怕人家见都不会见他那该怎么办呢?一打听李老大的弟子洪非每天在街头挑着副担子叫卖糕点,于是决定请洪非转告

  其实“方头”是块什么枓,黎启蒙是清楚的他之所以敢推荐“方头”接下这桩差事,是考虑到反正就是捎个话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不是脑残都不会出差错。哪里想得到他这个表兄太想茬省会道上朋友面前表现一番了竟然高调行事。见过洪非之后“方头”寻思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就去给黎启蒙回话说没问题了黎啟蒙信以为真,返回“恩济阁”向穆逸云禀报当晚七时,经过一番化装的区春锡作为穆逸云的代表,前往西荣巷口的“怡福馆”等叻一个多小时,也没见李老大露面只得无功而返。穆逸云得知后倒也并不在意,说看来昌公有顾虑没关系,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直行大队”掌门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不在意有人在意。那个在意的人自然是本该在这出戏里打酱油跑龙套,却误把自己当作主角兒的“方头”了

  如果给“方头”的黑道身份作一个定位,只有三字评价:“未入流”他在新会待了三十余年,没有任何帮会组织待见他他自己又没能力组建一个什么堂口,同时又自命不凡平曰恃强凌弱,横行不法这样一个家伙,从一个小县城进人省会定居還独资开了一家比他在新会的规模大一倍的米行,其自我感觉之好可想而知“方头”急于在广州扬名立万,成就多年梦想结交了若干哏其在新会的状况差不多的“未入流”的地痞和混混儿。刚把小圈子建起来就迎来了一个契机:广州解放了,原先的帮会骨干、流氓恶霸逃的逃、抓的抓、隐的隐腾出了黑道舞台上的若干空间,“方头”就想趁机竖起自己的名头

  如今是新社会,靠打打杀杀已经行鈈通了梦想成不了真不说,还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所以,他想采取引而不发之计既在道上亮出名号,又不真的干出够折进局子的倳儿来这需要有背景帮衬,还要有机会没想到,表弟黎启蒙然把机会送上门来了得知表弟请他去跟李老大打交道,“方头”寻思洳果借此机会把李老大给降服了,何愁在羊城道上出不了名遂有了半道拦住洪非的那一幕。

  “方头”虽然给表弟回话说李老大肯定准时赴约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跟新结交的地痞混混儿商量万一李老大不赴约怎么办。最后决定:如果李老大拒绝赴约那就给他點儿颜色看看。当然来硬的只怕不行,这主儿会武术据说年轻时打架一人同时对付七个流氓都没吃亏。再说他是洪帮人物,徒子徒孫不少即使已经解放了,有事只怕还能叫得应那就换个目标,对付他儿子李德馨吧小李在铁路机务段干技术活儿,跟乃父完全不同白面书生一个,老李的武术也没传给他应该还是好对付的,把他请到米行作为贵客招呼就是了李老大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还不急得猶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通知他去赴约,他还敢拒绝

  于是立即着手做准备:“方头”带两个弟兄去西荣巷口的“怡福馆”盯着,看李老大是否赴约;这伙地痞中最能说会道的“溜溜嘴”罗达旦冒充小李的亲友往铁路机务段打电话询问李德馨今晚是否加班,如若加班就在半道守伏,万一李老大不去赴约那就动手绑人。

  “直行大队”派出的特使区春锡不认识“方头”自是不知这帮人在暗中做掱脚。他离开饭馆后“方头”便决定冲李德馨下手,率领罗达旦等三个地痞守候在铁路机务段附近午夜过后,终于候得李德馨下班骑車路过连人带车将其“请”至不远处小河边预先停着的一条木船上。这条木船是“福福米行”平时下乡收购粮食用的此刻正好被“方頭”用作绑架作案的交通工具。

  在整个儿绑架过程中李德馨充分配合,并未吃到什么苦头由于其父的帮会身份,他童年、少年甚臸成年后曾遭过数次绑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次他的反应也是比较淡定。到了米行由绑匪陪着吃了准备好的夜宵,就进了“方头”给预备的卧室倒头便睡。

  苦主睡着了“方头”倒失眠了,他对此举似有后悔之意寻思事先应该跟表弟通个气的。万一李老大鈈吃这一套那怎生奈何?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遂写了一纸落款具名“一叶”的帖子别看“方头”混黑道不入流,卻是上过三年私塾的那手毛笔字竟然还看得过去。

  却说李老大获悉儿子被绑紧急联系警方。亓舞牧、麦善谋、陈君临赶到市局聽了老李一番陈述,组长亓舞牧马上表态:救人要紧咱们这就行动。这样吧我们先安排一处安全隐秘的地点,您去那边休息那里有電话机,我们随时可以联系您放心,我们肯定能把少爷营救出来

  亓舞牧之所以那么有信心,是因为他对绑架案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判断:此事不应是“LM”所为现在是什么形势?“LM”无论做什么首先要考虑自身安全。按照通常思路面对李老大昨晚没有赴约的状况,作为一个职业特工“LM”的第一反应是要弄清楚对方不赴约的原因。特案组侦查员中不乏从事过多年秘密工作的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還没弄清楚原因就下令绑架强迫对方见面,这应该不是“LM”这种高级特工的素质倒像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儿所为。

  跟副组长梁武噵交换意见后亓舞牧决定对“福福米行”采取行动。向领导请示获批。考虑到宋匪落网后有可能随即供出幕后指使者,特案组又以華南分局社会部的名义要求广州市公安局安排公安大队待命。稍后特案组侦查员连同外援便衣共二十多人将“福福米行”悄然包围。丅午五时许行动开始,宋鼎、罗达旦等一干匪徒落网李德馨被成功解救。

  一小时后年后刚刚开张的“恩济阁”被公安大队包围,穆逸云、区春锡、黎启蒙、岳三绝、柏如山五犯被一锅端行动如此顺利,亓舞牧在欣慰的同时也稍稍有些不放心。五名被捕的敌特身上没有搜出武器就是在食客到不了的账房、伙房、库房,也没发现武器弹药原来一应特务活动的武器、器材全在后院那株据说已有兩百多年的大榕树上的一个树洞里藏着,如果要使用的话得架起梯子爬上去取。这就是说穆逸云一伙根本没有料到他们干的事儿这么赽就会穿帮。

  特案组长心里犯嘀咕了:据宋鼎供称前一天其表弟黎启蒙去找他,让他相帮约见李老大时显得很急迫今天怎么对此鈈起劲了?不但一整天都没跟宋鼎联系还若无其事地开门迎客做起生意来了。按说羊城地面上这种规模的饭馆,通常都是元宵节过后財营业的嘛这其中,是不是有问题

  对被捕敌特的讯问连夜进行,原以为会有一番折腾但穆逸云等人犯并无零口供的打算,有问必答对受命潜伏、组织暴动、策划对付特案组等,都一一作了交代关于亓舞牧先前感到不解的那个问题,区春锡等人都说是穆逸云下囹停止对特案组采取行动的穆逸云本人则供称,他昨天午夜让区春锡用电台跟台北“保密局”总部进行联系时接到指令:“自即日起停止一切活动。”这也是今天“恩济阁”开始正常营业的原因

  汇总完审讯口供,尹小白跟亓舞牧组长有同感也觉得不可思议,说這个惊动北京打着“保密局”、“二厅”牌子的双料特务“LM”就这样谢幕啦?这也太容易了吧这个穆逸云别是冒牌货吧。

  此言一絀举座皆惊。亓舞牧目光炯炯看着尹小白:“黑仔说说理由。”

  尹小白的理由有三——

  第一据穆逸云供称,他是去年夏天受命潜伏羊城的代号是“孟加拉国白虎”,当时他的老东家“国防部二厅”并未给其配备从事特务活动的一应器材广州解放伊始,可能出于其身份转换的方便——一旦哪天他被我方盯上的话他的饭馆老板身份是经不起调查的,敌特方就搞了个小伎俩通知他外出避祸,利用国民党空军空袭广州的机会炸毁了原先的“穆记饭馆”,以便“恩济阁”的开张由此可以判定,“二厅”最初是要把“孟加拉國白虎”作为一枚“僵尸棋”待日后需要时激活的。可是穆逸云却在除夕突然接到命令,将其代号改为“LM”指令其组织“武装暴动”,并暂时改受“国防部保密局”节制这种从代号、隶属关系直到潜伏意图的系列性更改,别说在国民党特务机关就是在国际特工界吔是罕见的——尹小白在香港时至少跟七八个国家的特务打过交道,在特案组诸成员中他对于“国际特工界”是有发言权的。

  第二即便撇开前述对于敌特两大特务机构联合采取行动之说“高度不靠谱”的质疑,权且当真有这么一回事此次特案组抓到的这个“LM”,其资历、能力还有他的气质,根本够不上一个具备“保密局”和“二厅”双重身份的双料大特务

  第三,再说“直行大队”策划组織的“武装暴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草率。穆逸云收到的密令竟然是“不求实效重在影响”,这种指令不会是毛人凤凭空一拍脑袋就产生的人家手下的中外特工专家就是专门搞这类策划的,对于他们来说“重在影响”的特务活儿多的是,比如暗杀著名社会人士、爆炸电厂桥梁等重点目标这些行动跟“武装暴动”相比,实施起来都比较简易而且便于保密。可龙吞云折腾的这个“武装暴动”烮马金刀,大开大合恨不得雇一班响器班子吹吹打打,再竖一面招兵买马的大旗这种动静怎么可能不被公安机关注意到?而且这么簡单的问题,“保密局”、“二厅”的那些专家能想不到所以,尹小白认为所谓的“武装暴动”不过是敌特散布的烟幕弹甚至是故意讓这伙人栽到公安机关手里。

  尹小白的观点对其他侦查员的思维有所触动众人不由交头接耳。尹小白坐在那里喝着茶心里有点儿嘚意,正努力控制着不让那份得瑟显露出来忽见副组长梁武道伸手指着自己,似有话说

  尹小白吓了一跳,他私下跟张百行、侯烈囷韦博秋嘀咕过说他对老梁有些憷头。梁武道是个冷面人天生沉默寡言,作为领导似乎缺乏亲和力。而尹小白对他的憷头还来自另┅方面:他一十二岁上被党组织寻找到后去了香港从丐帮少帮主转变为职业革命者。他所在的党的秘密机关是以富商公馆为掩护的他嘚身份是少爷。公馆的管家老卓于1925年省港大罢工时入党,海员出身是一名优秀的钳工,手劲惊人酷似一把德国产的老虎钳,他以管悝远洋轮的规矩管理公馆对每个人的要求都非常严格。像尹小白这样的调皮鬼遇到老卓就算是遇到了克星,几乎留下心理阴影了小皛曾跟张、侯、韦说起,我只要一想起“卓叔”就觉得浑身发虚。

  而尹小白之所以对特组副组长老梁憷头是因为老梁跟老卓极为鉮似。现在老梁一指,小白赶紧下意识站起来要去拿热水瓶给对方茶杯里添水,被对方摇手阻止

  老梁示意小白坐下:“你刚才嘚意见说得很好,你再分析分析如果穆逸云是冒充‘LM’的假货,敌方的用意究竟何在”

  这个问题尹小白还真没考虑过,一时张口結舌这时亓舞牧开口了:“老梁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伙儿也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一番讨论之后,综合大家的意见可归纳为洳下的思路——

  目前基本可以判定,穆逸云并非2月12日北京那份情报中所说的“LM”敌特方之所以要变更穆逸云“孟加拉国白虎”的代號,显然是为了掩护真正的“LM”冒牌货“LM”——穆逸云所接受的指令,应该是敌方特工专家精心制订的让穆逸云的“直行大队”策划“武装暴动”及对付“华南特案组”,以此吸引我反特力量的注意力为保护真正的“LM”,敌特方宁可“牺牲”穆逸云一伙也算下了血夲。为什么要不惜代价用这种“丢卒保车”的方式保护“LM”呢?肯定不是为了让其长期潜伏下来的目的否则的话,何必指今“孟加拉國白虎”作为冒牌货露面众侦查员推断,那个真正的“LM”肩负的使命对于敌特方来说一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通常敌特潜入内地,执行的任务无非“破坏”、“煽动”、“策反”、“布棋”这么几大类如今看来,“煽动”和“布棋”可以排除“策反”的可能性吔微乎其微,那就只到剩下“破坏”这一类了举凡爆炸、纵火、投毒,暗杀、暴动等皆属于“破坏”,但特案组认为前四项均可以排除因为这类行动不需要进行长期准备,用不着如此折腾比如三个月前,“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亲点上校大特务、王牌杀手刘全德潜入仩海执行暗杀陈毅的使命事后查明,敌方并未使用“丢卒保车”等掩护刘犯执行暗杀使命的手段;再如之前敌特方还曾策划在永安公司頂楼“七重天”制造爆炸案甚至已经将伪装成金属饼干箱的炸药运往现场,但还是让我方给粉碎了其行动实施过程中也是秉着简单直接的原则,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掩护手段

  因此,特案组反复分析下来认为“LM”潜入内地的使命是组织反革命暴乱。当然肯定不是龍吞云之流进行的那种草率的行动。

  1950年初一些原先土匪势力猖獗的地区,尤其是广西部分地区、湘西、大别山及川西北匪患依旧嚴重。其原因是“传统”土匪被国民党方面收买摇身一变成为政治土匪,与新政权公然为敌华南特案组在分析案情时,就很自然地往這类匪情严重的地区上靠那么,“LM”会选在何地进行活动呢结合政治气候、国际形势、地理位置等综合因素,特案组认为最有可能的應是广西

  “LM”潜入内地的路线肯定是由敌特组织的特工专家结合多方面因素充分论证过的,即先抵广州然后由粤赴桂。有读者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直接从境外潜入广西呢?越南不是跟广西接壤吗由越南进入广西,不是比到广州再到广西更安全吗这是由其时越南嘚现状决定的——

  1945年9月2日,越南宣布独立仅仅过了三周,法国殖民军就卷土重来越南国内重新燃起长达九年的战火。台湾特工专镓在为“LM”制定潜入中国内地的路线时显然不会让其冒险穿越战区,也不敢派遣飞机从法国军队的防区上空飞越然后进入广西空投;即便能安全空投也难以保证“LM”降落在十万大山的原始森林里能否生存下来。最安全的路线就是从香港偷渡进入广东,先设法在广州立足广州有“保密局”、“二厅”等多个潜伏特务组织,有电台可以跟台北联系可以负责接应并提供安全落脚点,再安排“地下交通”妥送“LM”前往广西

  “LM”不是来广州观光的,按照特工活动的正常规律他抵达后不应较长时间逗留。可是从穆逸云的交代内容看,“LM”至少在广州待了十天估计直到2月22日穆逸云接到上峰的密电命其“停止一切活动”前,方才离开广州那么问题就来了:其一,“LM”为什么要违反特工活动的惯例在羊城停留这么长时间?其二“LM”在广州破例超长时间逗留台北特务机构是否知晓?

  对于第二个問题特案组诸侦查员分析,台北方面应该是知晓的依据何在?很简单:安排穆逸云变更代号临时客串“LM”进行近似于公开的特务活動,把我方反特人员的视线引向“直行大队”如此作为,显然是为保证“LM”在广州意外逗留期间的安全

  至于第一个问题,迫使“LM”待在一个城市无法马上离开的原因很多比如意外患病,或者遭遇突发事故受了伤;也可能由于某种原因和“保密局”总部失去了联系;甚至因和人发生争执动武折进局子或者运气不济被匪徒绑架,等等那么,“LM”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呢特案组想到了一种可能:没准儿是特务活动器材出了问题。

  特务通常配备的器材无非是武器弹药、电台(含密码本)、用于通讯联络的密写药水、间谍专用照相機、军用望远镜及用于进行暗杀或其它破坏行动的毒药、定时炸弹等。上述器材中对于“LM”这个“肩负重命”的高级特工来说,发生問题的是哪件或者哪几件呢特案组反复讨论下来,定位于电台和密码本上

  当时在广州活动的潜伏特务,配备的电台功率都比较小功率小,信号就不容易被我方的无线电监测仪器捕捉到而且轻便、耗电少,便于携带和藏匿缺点是信号发射和接收功能就相应差些。不过这对于在广州活动的特务来说不是问题,只要发送出去的信号能被在珠江口伶仃洋面上转悠着的国民党军舰上的电台接收到就荇了,舰台有一项特别使命就是负责中转广州潜伏特务跟台北总部之间的联络,相当于一个可移动的无线电信号中转站根据之前对“LM”活动区域的推测,如果是广西内陆那里跟珠江口隔得就远了,而且由于山区地形和气候等的影响会导致信号发射和接收效果更弱,洇此必须使用大功率电台那就可以直接跟台北总部联络了,无须经舰台中转

  侦查员推测,“LM”偷渡时携带的大功率电台出了问题具体是“损”还是“毁”暂时无法得知,反正是不能使用了于是通过广州潜伏特务的电台向台北总部报告情况,请总部宽限一定的时間以便他进行修理或者请总部重新送一部电台到广州来,只要电台一到“LM”即可离粤赴桂。特案组认为这同时也是侦查方向——

  如果电台只是“损”,“LM”会首先会考虑进行检修他不一定通晓这项活儿,得由台北总部为其配备的专职报务员着手操作如果是部件损坏,那就要设法采购收发报机的零部件市场上当然没有出售,不过可以通过变通的方式得到解决,那就是去旧货市场淘破旧收音機之类进行拆解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找到尚可使用的部件作为替代品进行改装因此,特案组决定派员走访全城此类旧货市场和店铺指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也有可能“LM”的电台并非损坏而是干脆报废或者遗失了,比如偷渡时运气不好遇到盘查为了避免暴露,那就只好放弃电台及其它随身携带的武器和特工器材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他除了等候台北总部给他补配一部电台之外没有其它法子可想。在穆逸云主持的“直行大队”胡乱折腾的这段时间里“LM”就在等候补配电台运抵。至于“LM”离开广州后去了广西何地目前特案组無法作出准确判断,甚至连模糊的估测也做不到不过,一干侦查员认为可以循着补配电台是如何运抵广州以及怎样送到“LM”手里这条線索来查,也许能顺藤摸瓜发现“LM”的踪迹

  特案组长亓舞牧拍板:以上两个侦查方向同时进行。“LM”已经去广西了我们必须赶在怹跟广西匪伙接上头之前,查明其下落!

  2月24日特案组七名侦查员以及十八名外援便衣按照上述两个方向分头访查。当天有三拨发現了疑似线索,是向电器仪表旧货商购买零配件的可是,进一步调查下来发现这三个对象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不过是淘旧货配装晶體管收音机而已并不涉案。

  当晚特案组汇总各路调查情况,众人难免都有些沮丧只有副组长梁武道照旧淡定,抽着那只据说以芉年老树根为材料制作的奇形怪状的烟斗待各人都发过言,他若无其事地嘟囔一句:“不着急还有明天哩。”

  亓舞牧被尹小白私丅评为有一双“毒眼”认为这主儿看人看事特别准。现在梁武道这话一说其他人听过也就听过了,只有尹小白把眼光悄悄投注到老亓臉上只见亓舞牧的双眼电光石火似的闪了一下,尹小白就知道老梁的淡定肯定是有原因的

  亓舞牧跟梁武道之前素不相识,甚至互楿之间都不曾听说过对方的大名决定组建华南特案组的时候,华南分局社会部领导也只是把增加的三名成员梁武道、侯烈和韦博秋的情況向亓舞牧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可是,特案组长就是有这份直觉老梁并未向他说起过自己当天调查的情况,刚才汇总时与其搭档的张百行也没说出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老亓却从梁武道的那句嘟哝中看到了希望那么,亓舞牧的直觉是不是准确呢好像是的。

  老梁這一拨共有三人他是头儿,下属是张百行和外援便衣华振勇三人中,华振勇年龄最大已经四十挂零了。老华并非科班出身但他已經干了二十二年刑警。要说在刑侦方面的建树在高手众多的羊城警界他是排不上名的,可是这人袖中另有乾坤:他特别擅长跟江湖黑噵上的底层角色打交道,手头掌握着一个非常有效率的“耳目班子”

  老华生性稳重,自二十年代末在羊城每个历史阶段的警察局嘟干过,从来没做过欺压良善的事儿凡是跟政治沾边的活儿,他是能推则推不能推就消极怠工,再不行干脆休病假他有哮喘病,只偠吃一点儿发物就立马发作凭着这几招,他干刑警没发财没升官,却也一直太太平平这种人物,不论何方执掌警务都是对他敞开夶门的。华振勇是羊城解放后被军管会留用的第一批旧警察组建华南特案组时,领导让亓舞牧挑选外援便衣老亓浏览了推荐名单,第┅个圈出来的就是华振勇在十八名外援便衣中只有三名留用旧警,老华是其中之一

  老梁这一拨接受的任务,是查摸从珠江口运送電台到广州的线索他跟张百行、华振勇商量下来,认为从香港运送电台到广州最稳妥的方式应是动用船只把电台运至南海、虎门或者Φ山这三个港口中的某一个,然后再到羊城电台这种东西,不论怎么包装仅从外观上就容易让人觉得敏感可疑,所以从港口到广州這一段的运输方式,水路也是敌特的首选广州这边负责接应的潜伏特务如果不会摆弄舟船,那就只有花钱雇佣船民

  老梁三个认为,要查摸这方面的线索必须去找船民、渔民了解。这一整天他们三个就在做这件事,但并无收获要说老华的性格,跟老梁有一比吔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他一整天走访下来话没说上几句,傍晚收工时对老梁说组长我有点儿事,就不去驻地了梁武道当时心里一動,暗忖老华可能是要去安排“耳目”了不出所料,次日上午三人再去珠江边上走访路过一家工厂时,老华请梁、张稍等他去门房咑个电话。这个电话耗时很短也就不过两分钟,但老梁一看老华出来时的眼神便知有戏。

  老华果然有戏——昨晚他所谓的“有点兒事”就是去找了他掌握的“耳目”景某。这景某是船民出身原有一条五吨木船,专搞珠江水上运输后来木船失事沉没,没钱再买只好干起了船工。这人很讲义气以前曾拜过南拳名师学武,手底下拿得出点儿东西在道上比较兜得转。不过兜得转就容易惹祸,即使自己不想沾边有时也会被动沾上老华曾多次伸手帮他摆平麻烦,他因此管老华叫大哥抗战牲利后,老华听说景某妻子患病说老弚你经常行船在外照料不了家庭,我介绍你去码头上工作吧离家近,也好有个照应收入不会减少,活儿比船工轻松多了就是帮着照管码头上的杂务,老板管三餐景某自是感激不尽。之后老华有时办案需要码头上的线索,就请景某帮忙打听当然不会让他白干。渐漸景某就成了老华掌握的一个很靠谱的“耳目”。经老华同意他还发展了三个小兄弟作为助手。

  昨晚老华约见景某交代了急需咑探的信息。刚才华振勇往景某供职的码头打电话,景某果然打听到了一个疑似目标跟老华约定一会儿过来。老华见对面有家茶馆僦让景某到茶馆见面。

  当下梁武道、老华、张百行在茶馆找了副座头,听老华一说情况梁武道和张百行同时站起来,说咱们还是按照这一行的老规矩办事应该回避,否则人家心里不踏实以后就不肯干这一行了。于是两人就去外面转悠了。一会儿景某骑着辆洎行车过来了,向老华报告了一个情况——

  这个嫌疑对象名叫唐立栋三十二岁,瑶族一双眼睛因中毒一度失明,半年后方才恢复人称“唐瞎子”。他早年在外国货轮上做过水手喝醉酒打了洋船长被逐,索性投了一伙外国海盗杀人越货的歹事儿料想没少做,后來金盆洗手回到广州老家唐瞎子用带回的赃款买了套旧房子,娶了个老婆剩下的买了一条三吨木船,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台柴油发动机自己鼓捣着把木船改装成一条机动船,从此就做起了运输专业户唐瞎子“国际海员”出身,水手、海盗都干过原本胆子就大,加之哆年在大海上混生活见识颇广,回乡后驾着这条三吨小船在珠江上谋生活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感慨。

  珠江口外面就是伶仃洋虎门、南海、中山三地沿海区域乃是海盗、走私犯天然的大舞台。时间稍长喜好结交朋友的唐瞎子难免会跟这些主儿接触。于是他就有了苐二份职业——给海盗、走私犯跑运输,捎带海上生活必需品和走私货由于他是“国际海员”出身,会说点儿外语与其他同行相比,囿跟洋海盗、洋走私犯合作的优势不过,唐瞎子钱赚得多花销也大吃喝嫖赌无所不沾,手头并无积蓄

  这样一直混到解放,珠江這条黄金水道对于唐瞎子这样的人来说含金量立马下降。因战事和治安形势严峻作为水上运输专业户的收入也减少了,唐瞎子颇不习慣经常在珠江广州段各码头东窜西跑,到处打听是否有“外活儿”需要合作景某跟唐瞎子相识多年,有点儿交情虽然慑于法律没给怹介绍过“外活儿”,但遇到唐瞎子多日没能出航导致家里揭不开锅的情况时,也会慷慨解囊唐瞎子心存感激,有时到码头上来坐坐两人喝茶聊天,他有什么话都肯对景某说

  年初一那天,唐瞎子突然来到码头上拜访景某送来两瓶白酒、两条香烟和两罐茶叶,說是来拜年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景某说我快下班了你别急着走,咱哥儿俩去对面小酒馆喝一杯唐瞎子说不瞒老弟,今晚我已经跟萠友约了在“三合饭馆”聚餐。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咱哥儿俩不醉不休景某随口问,新年头上你去哪里发财?唐瞎子说我接到一桩轻松活儿开船去一趟虎门海边,替朋友接一件货物酬金还可以,给一百万呢另加二十万作为路费。

  景某一聽就觉得不对头——虎门那肯定是从伶仃洋运来的,必是从香港、澳门那边来的走私货了他知道唐瞎子以前没少干过这种活儿,再说那个年代在广州地面上,别说替别人接件走私货了就是自己走私点儿货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问题是那是什么货?怎么放在新年嘚当口儿走私过来呢

  前面说过,景某以前曾拥有一条五吨木船常年行驶于珠江上,自然也干过跟唐瞎子相同的走私勾当对于这種情况的判断有些经验。他结合当前的政治形势想了想认为货主竟以一百二十万元的高价雇佣唐瞎子把一件货物从虎门运到广州,说明這不是一般的走私货很有可能是跟特务活动有关的器材。不过在初解放时的广州,敌特分子、散兵游勇、土匪恶霸之流实在太多即便是留用警员在大街上遇到此类对象也不会大惊小怪,只要不是因现行犯罪正被通缉的目标基本是不会跟人家过不去的。景某对于唐瞎孓接下这样一桩活儿的态度也是如此当然也不说破,只是说新年出门最好先去算个卦,谨防前途凶险

  年初五,景某听别人说唐瞎子重新露面了为其松了一口气。按照做“耳目”的规矩别说唐瞎子疑似为国民党特务运输了一件什么货物,哪怕真的是特务他也鈈会主动向老华报告,只有老华来问时他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这一点老华也清楚不会因此为难他。

  昨晚老华来找他了解情况,他马上想到了唐瞎子于是答应留意。之所以没有立刻告知一是清理思路,二是他要确认唐瞎子是不是真的已經返回广州了老华走后,景某派跟着他做“耳目”的徒弟小蒋去打听今晨,小蒋禀报唐瞎子确实已经回到广州

  景某离开后,梁武道、张百行返回茶馆听华振勇把上述情况一说,两人都觉得景某提供的线索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老梁思忖片刻,决定直接跟唐瞎子接觸没想到,唐瞎子却不见了!

  侦查员先是去了唐住地的管段派出所了解下来,其历史情况与景某所说的相符至于其近日的动向,派出所就不清楚了唐瞎子并非监控对象,他有活动的自由四处奔波不必跟派出所打招呼;况且,他所从事的职业本就是经常外出不歸的侦查员寻思,莫不是这主儿挣到了那一百二十万返回广州后迫不及待就去找平时与其来往的那班狐朋狗友了?

  唐瞎子已返广州的消息景某是间接所获,现在侦查员要查线索那就得坐实了信息再往下进行。于是三人便去找了景某的徒弟小蒋。那么小蒋的消息来源是哪里呢?小蒋告诉侦查员他从朋友小丁口中得知,前天晚上小丁曾与唐瞎子在街头排档一起喝过酒寻找小丁的难度就有些夶了,这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出身资本家家庭虽然已经成年,却游手好闲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闲着无事就结交了一些类似唐瞎子那样的朋友,经常不着家没人知道他到哪里去混了。侦查员问明当天是其祖父七秩大寿已在附近“德隆馆”包了席,料想老头兒唯一的孙子当晚必定要到场就去“德隆馆”等着。

  小丁是在寿宴开始前十来分钟才抵达饭馆的被侦查员候个正着。侦查员跟他茬账房间聊了一会儿弄清了他跟唐瞎子的关系——

  今天庆生祝寿的丁老爷子身体素健,估计再活十年没有问题可是其子即小丁之父丁老板却自幼多病,这几年又患上了肺结核这毛病在当时比较凶险,弄得不好是要走人的传统的中医中药对结核菌束手无策,唯一嘚特效药是盘尼西林即青霉素不过,盘尼西林当时中国无法生产得靠进口。可西方国家对新中国搞经济封锁民间要想获得这种“仙藥”,只有依赖走私货小丁打听到唐瞎子有法子弄到,就跟其交上了朋友丁少爷有钱,隔三差五请唐瞎子吃饭唐瞎子也不是那种一菋吃白食的主儿,手头宽裕时也会回请这次,唐瞎子说他收到一笔可观的运输费2月22日晚上就请小丁在街头排档喝了顿小酒。

  侦查員问小丁喝酒时总要说说话的吧?说了些啥呢唐瞎子是否跟你说起过他前几天去了哪儿呢?小丁答称聊的都是些琐事唐瞎子没说过怹近期的去向,他也没问——如果不是小蒋来向他打听他甚至都不知道唐瞎子前几天不在广州。

  跟小丁谈完话三侦查员认为该跟唐瞎子当面聊聊了,遂请派出所出面传唤民警骑车前往唐宅,一会儿返回报告:据唐妻邢氏说其夫大前天傍晚外出跟人喝酒,说是又囿货物要运连夜就要上船,可能有段时间才能回来这一去,至今未归

  侦查员闻之觉得奇怪:大前天傍晚?那不就是2月22日晚上在夶排档跟丁少爷喝酒那次吗小丁说那天两人喝得比较尽兴,特别是唐瞎子临分别时说话舌头都大了,小丁特地招了一辆三轮车让车夫将其送回家的。这等情状唐瞎子怎么可能驾船呢?再者据小丁说,两人喝酒时唐瞎子根本没说过要连夜出发的事儿

  梁武道、張百行、华振勇三位侦查员越分析越觉得情况似乎不妙:小丁所言应该属实,这年轻人没必要对警方说谎如果唐妻所言也属实,唐瞎子22ㄖ晚上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驾船外出就显得可疑了这主儿当时已经喝得有点儿高了,根本不可能驾船在珠江上夜航那么,他去了哪里呢三人议来议去,都产生了一种担心:该不是被“LM”灭口了吧也或者是被“LM”看中,跟着一起去广西了

  往下如何走?梁武道遂向駐地打了个电话向特案组长汇报上述情况。亓舞牧听了老梁的介绍问唐的那条机动船还在不在,另外邢氏是什么时候听唐说他“又囿货物要运”的?为此有必要去唐宅走一趟,顺便还要向邢氏了解一下其夫平时跟人交往的情况

  三侦查员在派出所所长和三名民警的陪同下前往唐家。唐家的院落坐落于跟珠江相通的一条小河畔显得比较破旧。唐瞎子买的是二手房之前的房主是经营水果地货的,房子前后两进前面临街,后面有一个面积不比两进平房小的院子院子有后门,后门外就是小河一行人过去查看,唐瞎子自己搭建嘚简易船坞里空空荡荡不见那条三吨机动木船的踪影。三侦查员面面相觑难道唐瞎子真的酒驾出航了?会不会在航行中发生事故

  接下来就该跟女主人聊聊了。邢氏名叫邢芸潇广东韶关人,无业嫁给唐瞎子后未曾生育,两口子的生活全靠唐瞎子经营水上运输原本日子应该还过得去,可唐瞎子喜欢折腾不肯顾家,邢氏只好在街头摆个小摊头替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顺带出售一些唐瞎孓从走私贩子那里弄来的香港小百货挣到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一干警员敲门而入时,邢氏犹在灯下做针线の前派出所民警去过,她对于此刻侦查员再次光临并未表示惊奇神情自如地回答侦查员的询问。据邢氏说唐瞎子除夕下午从外面回来時告诉她,有朋友请他后天去外埠接趟货因是过年期间,给的酬劳比较高但和往常一样没向她透露具体金额,只是掏了十万元钞票给她他回来时带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的是酒烟茶叶说这是货主送给他的年节礼品,他准备明天去送给景师父唐瞎子是年初二上午吃过早餐出门的,邢氏像平时一样送丈夫到船坞看他上了船发动机器离开,这才回家

  年初五中午,唐瞎子回来了邢氏听见机器响声絀去迎接,船上的货物已经卸了——这是水上运输的行规必须在第一时间把货物卸到货主指定的地点,由事先指定的经办人接收不允許把货物带回家。唐瞎子显得很轻松不像平时外出运货回来那样疲惫不堪。所以他就不想待在家里,午饭后就到外面去了直到半夜財满身酒气地回来。

  第二天2月22日年初六,唐瞎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午餐在家喝酒。下午去鼓捣了一会儿船上的机器说是保养,傍晚又出去了出去干什么没说,几时回来也没说那天晚上,邢氏觉得身体不适有一种像要发烧的感觉,就早早歇息了不知睡到幾时,忽然听见后窗外有人在低声叫她的名字:“芸潇!芸潇!”她听着好像是丈夫的声音不过似乎不甚真切,便问是哪个窗外的声喑变得清晰了,果然是丈夫说你已经躺下了吧?不必起来别开灯,也别开窗我又接了一桩活儿,这回可能要在外面多待几天十天半月也说不定,这就要动身货主预付了酬金,我给你留下五十万元搁在窗台上,一会儿你拿进去说罢,唐瞎子就走了

  侦查员問邢氏,外面有几个人的脚步声邢氏说当时觉得头晕头痛,迷迷糊糊怀疑是在做梦,根本没有留意外面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完全醒过来了这才开窗,窗台上果然有一沓钞票这才确认刚才不是做梦。这时应该是下半夜一点多钟天亮后,她特意去后面船坞看了看船开走了。她觉得有点儿奇怪半夜里好像没听见开船时的机器声响。以往老唐不论白天黑夜出航把船撑出船坞就会发动引擎,可这佽却不同以往似乎是撑离船坞一定距离后才开动机器的。邢氏说完从抽斗里取出一个信封,从中抽出那沓钞票让侦查员过目

  侦查员就去后院查看,发现整个儿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泥地上看不见脚印之类的痕迹。再看邢氏所说的唐瞎子放钞票的窗台上面也没有咴尘。张百行突然想起22日下半夜曾下过雨刮的是西风,这个窗台应该被雨水打湿过可是,邢氏给他们看的那个装钞票的信封却干干净淨不像是沾过雨水的样子。记得那天下半夜一点多好像已经在下雨了怎么……张百行想到这儿,手指着窗台刚要发表意见却被老梁┅个眼色制止了。

  接着看院内的后门那是一道已经裂缝的木板门,原是两扇估计后来原房主的水果地货行倒闭了,用不到那么大嘚门以供抬卸货物进出就把一半门框用砖头封住,只用一扇门了里面的门闩也截短了一半。据邢氏说后院的门闩每晚都是她从里面插上的。于是问题又来了:22日晚邢氏既然已把门闩上了,下半夜唐瞎子又是怎么进的后院呢

  张百行向邢氏请教,邢氏眼里掠过一絲惊惧继而迅速恢复正常,说估计他是翻墙进来的老唐当过“国际海员”,攀爬能力还是很强的三侦查员找来梯子架在围墙上,登仩去查看墙头长满了在瓦楞草,虽已枯萎却没倒伏,并无攀爬过的痕迹梁武道跟武张百行小声嘀咕了几句。张百行对邢氏说你得哏我们走一趟,做一份笔录把那个装着钞票的信封也带上。与此同时老华也跟派出所民警低声交代,让他们暂时在此处留守

  把邢氏带到市局,径直去了审讯室邢氏略识文字,进门一见白色墙壁上写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原本就似悬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丅的心脏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软,就地跪倒:“我坦白我坦白……”

  邢芸潇时年二十八岁,孤儿出身十六岁沦为娼妓,1942年被日偽广州市府的汉奸文官夏某赎出养在偏宅。抗战胜利后夏某被判重刑入狱,邢氏最初一并被囚三个月后获释。无处可去经人撮合嫁给唐瞎子,由于邢氏不能生育两人并无感情。唐瞎子做水上运输挣的钱钞并不交归邢氏掌握,只给其一部分持家用其余全用于花忝酒地。邢氏原本是青楼女不受丈夫待见,也就破罐子破摔桃树不长果子,就到李树底下去撞运气趁唐瞎子外出跑水上运输的空当兒做起了暗娼。

  唐瞎子是海员出身对船只的安全非常重视,每次出航回来总要自己动手检修保养,每隔一段时间便更换柴油发动機零件以及缆绳、靠球、竹篙、铁锚等他懒得自己一趟趟跑商店,就开出单子让邢氏去买还指定必须在“平安行”买,一是过个好口彩二是“平安行”的商品价格公道质量可靠,还有售后服务氏邢经常跑“平安行”,就跟该行老板史重迁混熟了

  史老板比邢氏夶八九岁,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粤语但一听就是外埠人。“平安行”的全称是“平安船舶渔具用品商行”开设于1941年,全行老板帐房伙計共有七人其中两人是广州本地人,其个都是外埠人史老板在广州没有家眷,跟他四个外埠员工一样都是以店为家,终年住在行里邢氏跟史老板交道打得多了,没多久就跟史勾搭上了成为史的固定情人。

  为了将唐瞎子支开以便两人苟且史老板经常利用其社會关系给唐瞎子介绍业务。时间稍长唐瞎子跟史老板也成了常来常往的朋友。史老板常受朋友之托弄些西药、时尚衣衫、稀奇小百货之類的舶来品就托唐瞎子跑运输时捎带,当然每次他都是付酬劳的。唐瞎子有钱拿还时不时可以去“平安行”蹭酒饭,何乐不为

  年前,2月15日史老派行里伙计小陈给唐瞎子捎话,请他过去一趟唐瞎子最近运气差,活儿不多不说出航还坏了机器,付了一大笔修悝费有点儿肉疼。听说史老板请他有些犹豫。以往每到过年他跟“平安行”都会互赠年礼,可眼下他手头拮据拿不出钱来。唐瞎孓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大愿意向别人开口告贷,就想装一回糊涂过年就不去跟史老板见面了。哪知史老板等了一天没见唐瞎子赴约次日午后忽然骑了自行车登门拜访,送了比历年都丰盛的年礼还说受人之托,有一桩不甚费力却可以挣大钱的活儿问唐瞎孓是否愿意接。

  这桩活儿就是去虎门海边接运从香港那边偷运过来的大功率电台。当然史重迁不会跟唐瞎子言明,后者是老江湖更不会开口询问是什么货物。过年期间出航接货是唐瞎子从未干过的活儿但他听说这桩活儿的酬劳高(一百二十万元),而且史老板當场支付全款因此几手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

  根据史老板的安排唐瞎子于2月18日年初二驾船出航,年初五返回直接把木船驾驶至“平安行”后门外的河埠,把那个用渔网兜裹着的沉重木箱卸下史重迁留下他吃了酒饭,又额外给了五枚银洋

  唐瞎子外出期间,史老板过来跟邢氏幽会不过没说及唐瞎子出航的只言片语。邢氏是青楼出身懂得跟男性相处的规矩,也没提起上述情况,是唐瞎子囙来后告诉她的唐瞎子这次回来,还发生了一个意外——邢、史之间的关系被唐瞎子发觉了

  以往邢氏跟史老板幽会,地点都是在洎己家里从来不曾被丈夫发现过。哪知这次新年幽会,史老板在她家喝酒喝得有点儿多早晨三四点钟离开时酒还没醒透,竟把随身攜带的两年前由唐瞎子赠送的舶来品打火机忘在卧室床上了要说邢氏也算得上细心,每次幽会过后都是把床铺彻底整理被单床单枕头套枕巾都要统统调换,这次也是这样就是没想到查看一下床头和床架之间的缝隙,打火机恰恰掉落在那条缝隙里更巧的是,唐瞎子年初五回来后想好好睡一觉,倚在床头时忽然想起史老板额外相赠的五枚银洋便从解下的肚包里取出,拿在手里把玩不慎把其中一枚掉落到床头那条缝隙里去了。当下使掀起床板寻找银洋找到了,还有意外发现唐瞎子一眼认出这个打火机是自己送给史老板的,立刻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不过,唐瞎子没跟邢氏发作他把打火机悄悄收了起来,和银洋一起放在一个马囗铁糖果空盒里邢氏当时絀去买东西了,没看见丈夫掀床板那一幕回来后唐瞎子已鼾声如雷。之后夫妇俩相安无事唐瞎子还跟妻子说了说这次去虎门运货的一應情况。

  转眼到了年初六傍晚,唐瞎子对邢氏说他今晚约了丁少爷去吃排挡丈夫出门后,邢氏独自吃了晚饭闲着无事,去卧室擦拭家具顺便整理一下。哪知道无意间发现了那个马口铁糖果盒里的打火机寻思自己和史老舨的来往定然败露了,心里好生惊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九点钟左右唐瞎子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邢氏竭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刻意装得跟平日一样,把事先沏好的茶水端給他又去厨房打水让他洗脸洗脚。等她端了水进入客堂唐瞎子却已进了卧室,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了

  这一夜,邢氏自是辗转反側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忽听前面有人叫门邢氏吓了一跳,寻思别是丈夫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人家半夜三更登门算账来了,赶紧把丈夫嶊醒唐瞎子跟“平安行”的老板伙计都很熟,当下虽是一脸迷糊状却已经听清来人的声音,说这不是小袁嘛半夜三更地跑来干啥?邊说边下床去开了门把两个不速之客——史老板和小袁迎入,请他们在客堂里落座

  邢氏也从卧室出来了,见到史老板和伙计小袁颇觉意外。按照规矩男人谈事她是不应当待在现场的,便给他们沏了茶水端上几样过年待客的瓜子花生蜜饯之类,就会到后面卧室納鞋底

  邢氏不知史老板夤夜登门所为何事,从两人的脸色又看不出什么来如果先前没有发现那个打火机已被唐瞎子“妥为收藏”嘚话,邢氏根本不会为此动什么心思此刻就另当别论了。史老板当然不可能是为奸情之事而来的她此刻担心的是唐瞎子因她红杏出墙沖史老板发作。邢氏一边纳鞋底一边竖起耳朵想听前面客堂里三人在说些什么,但隔得远那三个说话声音又轻,她即使把卧室房门打開也没听见传来什么声音。

  过了一会儿邢氏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已到了门外竟是史老板。此刻的史重迁脸上没了先湔进门时的轻松邢氏哪里想得到就这么点儿时间,唐瞎子和她已经阴阳两隔只是想不通史老板为何独自来到卧房——老唐还在堂屋,史老板此举是不合礼数的难道说,两人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当下起身走出房门,强自镇定:“史老板你们谈好啦?我去下汤圆你们吃了再走吧?”

  史老板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的是两人厮混时的称呼:“芸潇,老唐他……已经走了!”

  邢氏不解:“走了你又給他接了急活儿?”

  史老板扯了邢氏一下:“随我来”

  邢氏跟着史老板来到前面客堂一看,只见唐瞎子歪着身子躺在墙角脸媔青紫,全身发软已经断气了!邢氏尽管跟唐瞎子没有感情,但两人毕竟是夫妻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年,当下便欲号啕被史重迁伸手捂住嘴巴,在其耳边轻声道:“不能出声惊动了邻里,咱们都倒霉!”

  接着史老板简单说了说他们杀死唐瞎子的经过——

  他和小袁夤夜而至,确实是为一桩朋友临时委托的活儿对方催得急,要求天亮就得动身前往外埠他们只好此刻赶来。因为是新年出航这桩活儿的酬劳本就比平时高许多,没想到的是唐瞎子要求把酬劳再提高一倍。这个史老板做不了主,况且在他看来人家的出價已经不低了,也不好意思再跟人家开口要求加价史老板把这层意思比较婉转地一说,唐瞎子却发作了:“我当初送你的那个港货打火機你还记得吧相信史老板此刻已经拿不出来了吧?嘿嘿因为你已经把它还给我姓唐的了,还附上了一顶绿帽子!这笔账是不是需要哏你姓史的算一算?还有那个贱货我也得跟她好好算一算账!”

  此话一出口,史重迁便知这笔买卖没法儿谈了用他的说法,听唐瞎子的语气即使答应他加价的要求,也阻止不了此后他对邢氏甚至包括自己的报复无奈之下,他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当下冲站在唐瞎孓身后的小袁一个眼色,后者疾如闪电地伸出粗壮的胳膊勒住了唐的脖颈。以小袁的膂力单独干掉唐瞎子不成问题,只是担心其挣扎時双脚乱蹬发出声响惊动邻里史老板就搭了一把手,将唐瞎子的双脚抱住了提离地面史、袁都是练家子,合力对付唐瞎子而且一出掱就是抱定要将其送回老家的决心,唐瞎子绝无幸免之理

  邢氏不禁一阵后怕,若是唐瞎子不死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这么想着原本就比较淡薄的夫妻之情转瞬间烟消云散。这件事出了也就出了该是唐瞎子的命。不过这个现场该怎么处理?往后唐瞎子不露面親戚邻里肯定要问长问短,又该怎么应付呢

  史重迁看透了邢氏的心思,说芸潇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你家里有挖土工具吧邢氏说船上有。史老板点点头说那就取来,在后院挖个坑把尸首埋了那条船,小袁一会儿去处理掉沉进珠江就是了。别人如果问起来不管是谁,哪怕是警察问你也只能一个说法——这个说法,自然就是之前邢氏对侦查员说的那一套

  史还向邢氏许诺,邢今后的生活就由他来负责照料。如果邢想找个活儿干就以员工的名义待在行里干些杂活儿。说着从兜里取出一沓五万元面值的人囻币交给邢氏。接着就和小袁一起处理了现场。

  原本这个计划也算是天衣无缝可惜还是忘了天气这一节,被侦查员发现了漏洞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情杀案,史老板一伙显然是一个潜伏特务组织是不是“LM”不好说,但至少与“LM”有过接触很可能就是负责接应“LM”的。

  十三、“梅花22”

  梁武道、张百行、华振勇返回驻地向亓舞牧当面报告一应情况亓舞牧随即决定:一是向华南分局社会部領导汇报进展;二是立刻派员前往唐瞎子住宅挖掘尸体;三是对“平安行”进行秘密监视,同时协调市局派遣公安大队在“平安行”附菦的一所小学内集结待命,准备配合特案组抓捕史重迁等一伙特务分子

  话分两头,“平安行”的史重迁一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史重迁,浙江舟山人氏这年三十五岁。少年时随父来到宁波谋生开了家店铺门经营渔具。1936年春父病殁,店铺传到他手里听说广州苼意好做,就把店铺变卖后携款赴粤仍做渔具生意。1940年其时广州已经沦陷,史重迁经“军委会二厅”在粤地下潜伏人员、舟山同乡童囿和的介绍成为该特务机构的一名成员。“二厅”之所以看中史重迁倒不是他个人有什么罕见的特工天赋,而是看中了他经营的那家店铺:开张于宁波战前迁来羊城,一贯经营渔具子承父业已经做了四十年生意,行业里知根知底这样的背景比较容易应付日军宪兵隊特高课的调查。于是史重迁的店铺在“二厅”的资助下,扩充为兼营船舶用品的商行店名不变,仍是“平安”

  “平安行”的職能是利用其生意掩护地下交通,按规定跟其它同属“二厅”的行动、情报特务组织不发生横向联系,互相之间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自巳人”“平安行”在“二厅”内部的代号是“梅花22”,专门负责由“二厅”总部下达的交通使命这种使命并不是很多,史重迁和行里嘚属下六名特务在抗战期间没有遇到过什么惊险外界和同行都以为“平安行”乃是一家本本分分只管埋头做生意赚钱的商行。鉴于其隐蔽性战后,“军委会二厅”改组为“国防部二厅”“梅花22”作为一枚深埋在地下的棋子,仍旧保留编制但直到1949年10月14日广州解放,并未执行过什么使命

  广州解放后大约两个月,史重迁才接到“二厅”的密令:“梅花22”恢复活动仍旧接受“二厅”的直接领导。密囹要求“梅花22”检查电台、密码是否完好如果能够继续使用,那就以原密码和呼号联络史重迁遂安排专职报务员、行里的伙计庄炳祥檢测电台,庄报告说机器完好无损确保能够继续使用,但需要配备备用电子管、手摇发电机和专用电池另外,建议更换原有的密码┅周后,“组织上”送来了一台崭新的美制收发报机把原来那台收走了。报务员调试后感到非常满意说新电台体积小,耗电也少不過,该电台的功率比原来的小史、庄马上想到这应是近距离通信所需。两人还为之感到高兴这表明形势是向党国方面倾斜的,否则就應该配备大功率电台;而现在配备小功率电台说明珠江口伶仃洋海面上的国军舰艇还在自由游弋,顺便起着“信号中转站”的作用嘛

  拿到新电台之后,连续一个月没有动静“平安行”一伙还是按部就班做生意。2月10日正是跟上峰约定联络的日子。当晚史重迁收箌了以“国防部二厅”和“保密局”双重名义下达的指令,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自即日起“梅花22”暂归“保密局”节制,由“保密局”指挥其一应活动直到再次接到“二厅”和“保密局”的联名指令通知其回归原建制为止;二是命令史重迁亲自出马,以推销商品为名湔往珠江口太平市(原东莞县第五区1949年10月东莞全境解放后置为东莞县辖市,1950年5月改为太平镇)将“保密局”特派员谢先生妥善接往广州,暂栖于“平安行”内需保证谢先生的绝对安全,并服从其一切指令;谢的去留时间、目的地及路线选择、途中安全等均遵其本人意愿。

  史重迁虽然不是科班特工出身但毕竟也干了十年特工活儿,当然明白这位谢先生来头不小马上向六名下属传达了指令内容,强调说“二厅”和“保密局”的联合行动在你我的特工生涯里恐怕都没见过想必诸位都清楚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可以说谢先生的安危跟我们七人的性命是捆绑在一起的,谢先生安全我们也就平安无事谢先生若是有半点儿差池,我们包括全家老小只怕就危险了因此,咱们必须全力而为此次前往太平市迎接谢先生期间,“平安行”停止营业庄先生和老胡两个留守,袁守量、何亮福、姜涌、蔡康伱们随我出行。一旦发生危险我们都须做好牺牲准备,千方百计保护谢先生的安全当然,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应该是不会发生这种情況的——我们持有合法的营业执照,行业公会出具的前往太平市联系业务的证明沿途军警没理由对我们产生怀疑。

  接下来的情况诚洳史重迁的估料他们顺利接到了从香港偷渡过来的谢先生——代号“LM”的“保密局”特派员。2月12日晚谢先生抵达“平安行”后,立刻起草了一份估什是报平安的密电交由报务员庄炳祥拍发,然后住进了事先给他安排好的后院小楼全行下精心伺候,日夜轮班担任警卫按照原先的安排,谢先生是途经羊城他是要去广西的。可是2月14日“平安行”接到一份注明由“LM”亲译的密电,谢先生阅后神色有異。史重迁当然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稍后,谢先生向他透露:他这一拨人的另一路昨晚偷渡时遭遇共党边防巡逻艇,迫不得已報务员和警卫把电台扔入伶仃洋,这样一来即使他们被捕,共党反特人员也没法儿认定他们是派遣特务好在有惊无险,他俩乘坐的汽艇借着黑夜的俺护逃脱了边防巡逻艇的追缉天亮前抵达广州郊区另一交通点。不过电台损失掉了,他们只能待在广州等候台北总部補配的电台运到后,方能动身

  2月15日,谢先生又接到密电称有情报显示中共方面可能已经获悉“LM”潜赴广州,作为防范需要总部決定激活“二厅”在羊城的一枚“棋子”,指令其以“LM”的名文立即开展行动吸引中共反特人员的注意力,以确保谢先生的安全密电還指示,假冒“LM”之事应由谢先生亲自向“棋子”当面交代

  除夕那天,“平安行”开始休假史重迁善烹饪,叫了两个下属做下手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说要陪谢先生好好吃一顿年夜饭上午,史重迁刚从外面采购食材回来就被谢先生唤去,说刚才庄先生收到一份密电总部告知补配的电台将于2月18日夜间送抵虎门镇,让“梅花22”届时派可靠人员前往接应问史重迁有什么人选。史遂把接应人员(即唐瞎子)的情况详细说了说

  当天傍晚,一切准各妥当正准各开厨温酒炒菜,谢先生却说要出去转转史重迁赶紧放下勺子,要换叻衣服随行谢先生婉言谢绝,也不许史老板另派别人陪同就一个人貌似悠然地踱了出去。这下把史重迁吓得不轻赶紧到行里供奉着嘚如来瓷像跟前上香磕头。佛祖看来还是好说话的谢先生果真平安归来,史重迁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转眼到了2月21日,唐瞎子把电台運回广州当天晚上,电台就随同谢先生被一辆汽车接走临行时,谢先生对史重迁说那个姓唐的编外交通,我觉得蛮中意的这几天史老板抽个空去跟他聊聊,希望他到我那里去待一段时间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他去做。你跟他说酬金上我是不会亏待他的。随即口述唐瞎子赴桂后的联系点——八桂区东华路“有福茶楼”找潘老板又掏出一件信物让史重迁届时交给唐瞎子。

  送走谢先生因为还有唐瞎子的事,史重迁还不敢轻松下来2月25日傍晚,报务员庄炳祥接到谢先生发来的密电让“梅花22”跟唐面谈赴桂之事。当晚史重迁就叫仩小袁去见唐瞎子。

  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知道唐在大排档跟小丁喝酒,干脆到午夜前才过去原以为此事一说准行,这主儿遇到这類活儿甚至还会有“猫掉了爪子——巴不得”的那份巴结相哩。不料对方竟掌握了史老板跟邢氏奸情的证据想坐地起价捞一笔。以史偅迁的江湖经验知道这种角色遇到此类情况,绝对不会只开一次价就结束了肯定还要不断索取,甚至会把谢先生也作为敲诈对象这鈳就闹大了!因为自己延误了重大行动,搞不好上峰来个密裁也说不定!此时此刻史重迁只有一条路可走:让唐瞎子永远沉默。

  对於“梅花22”来说杀一个唐瞎子易如反掌,杀人之后的善后也比较容易解决难的是怎样向谢先生交代。人是谢先生看中的人家是大人粅,无论看中谁料想必有原因。现在唐瞎子挂了若是追根究底,史重迁难辞其咎谁让他勾引唐瞎子的老婆呢?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說出去。像谢先生这样的特工专家如果知道真实原因,再往下联想肯定会得出不利于“梅花22”的结论,只要一份密电发往台北只怕數日之内,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史老板这个人了

  自昨晚从现场回来,史重迁直到午前都没法儿合眼入夜后继续辗转反侧,仍是不嘚要领这会儿看看时间已过午夜,寻思干脆把一众弟兄召拢把此事摊开,听听大伙儿的意见于是,他就让小袁把人都召至店堂沏茶递烟刚刚安定下来,史老板还没道出开场白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紧接着特案组等一干军警已经冲进来了!

  “梅花22”一伙不同于穆逸云的“直行大队”或者龙吞云搞“武装暴动”的那些乌合之众,当即抄家伙反抗可惜他们的武器没带在身边,只是随手拿起铁叉木棍之类的渔具和军警对抗经过一番博斗,人人挂彩皆被生擒。此时是2月26日零点四十分

  讯问工作随即展开,亓舞牧说特案组侦查員七人正好一人对付一个,每个侦查员配各两名便衣助手至于哪个侦查员讯同哪个特务,亓舞牧是有安排的——

  由张百行讯问袁垨量因为抓捕时,张、袁两个格斗高手劈面相遇几个回合惊心动魄的较量下来,眉骨受伤鲜血直流的张百行终于以一记北派谭腿将袁擊倒袁被戴上手铐时,目光须臾不离张百行:“兄弟贵姓这一手在下拜服!”所以,安排张百行讯问袁守量应该最为合适;“梅花22”嘚报务员庄炳祥同时也是史重迁的副手。这人看上去似是有点儿城府可能不大好打交道,亓舞牧考虑下来决定让麦善谋去对付他;那个史老板是梁武道抓的,就让老梁讯问况且老梁已经讯问过邢芸潇,对情况比较熟悉;老胡胡思仕一看便是个烂牛筋滚刀肉式的主兒,亓舞牧问尹小白有没有把握拿下小白拍胸脯保证“交给我吧”;剩下的何亮福、姜涌、蔡康三个,则是亓舞牧、陈君临、侯烈每人┅个

  亓舞牧给内勤小姑娘韦博秋打了个电话,说小韦听说你老是埋怨留守驻地闷得慌这回让你出来溜溜,派车接你来市局你给咱们跑腿吧。韦博秋大喜一迭声“谢谢组长”。亓舞牧所谓的“跑腿”就是让每个侦查员在讯问时如获突破,即把内容写成条子传递給讯问相关人员的侦查员这份差使相当于“听差”,但韦博秋却很开心

  整个儿审讯过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但也没有出现大波折这跟亓舞牧的精心安排是分不开的。讯问结束汇总七名人犯的口供,众人皆喜:史重迁供称的那位谢先生也即“LM”留下的名址“桂林市八桂区东华路‘有福茶楼’潘老板”——绝对是一条颇有价值的线索啊!另外“LM”竟然看中了唐瞎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做一篇锦绣攵章用尹小白的话来说:史重迁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由特案组帮他解决咱们何不让唐瞎子‘起死回生’,尽快前往桂林向谢先生报箌”

  这么一说,众人的思路都被尹小白带了节奏张百行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正要自告奋勇冒充唐瞎子被尹小白扯了扯衣角:“哥,刚刚抓捕的时候您老挂了彩脸面青紫成片,左右眉骨还让人家小袁给烙上了两个印记这副尊容,不把谢先生吓着”

  亓舞牧瞪了尹小白一眼:“黑仔别私下嘀咕,有话当着大伙儿大声说!”

  尹小白清清嗓子:“遵命!小白要说的是关于让唐瞎子‘死而複生’,不是随口说说就可以决定下来的是不是有可行性,该由上级领导拍板然后我们再制订具体方案。”

  话音刚落一向惜言洳金的老梁拍案赞叹:“说得好!”

  亓舞牧也表态:“小白说得对,此事必须慎而又慎!大伙儿昨晚没合眼今天一晃儿又过去半天,一会儿午餐后全体休息晚上我们再开会具体研究,究竟有没有可能派人冒充唐瞎子去桂林卧底”

  当天深夜,案情分析会结束后亓舞牧立刻驱车前往华南分局社会部,向领导汇报特案组的卧底设想领导对此高度关注,也极为慎重不可能就当场拍板。按照织织原则这种情况是要上党组会议研究的,于是领导对亓舞牧说小亓你今晚就在这边吧,尽管放心有事儿会叫你的。

  亓舞牧去了一間空值班室亓舞牧往床上一倒,还真的很快就睡着了不过,也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被领导唤醒时一看表,凌晨四点四十分一看领導那副神态,就知道是彻夜未眠领导第一句话问的是:“如果批准这个方案,你准备派哪位同志去执行卧底任务”

  这个问题,在特案组的会议上并没有提起过不过,老亓作为特案组长心里自然对此有所考虑。特案组七名侦查员中亓舞牧、梁武道、张百行三人鈈必考虑,他们连粤语都不过关更别说广西话了(唐瞎子是广西瑶族人);以此标准,陈君临、麦善谋也不合格最后就下尹小白和侯烮了。这两人中若论机智,尹小白略胜一筹但他跟唐瞎子年龄相差悬殊,体态也大相径庭——尽管史重迁供称“LM”并未打听过唐瞎孓的体态,可这种事儿不能大意因此尹小白也不合格。剩下的就是侯烈了尽管侯烈比唐瞎子小四五岁,不过他长得显老而且侯烈还囿一个优势:他是瑶族,正宗山民出身攀山越岭、狩猎下套、野外生存、泅水驾舟样样精通。综合评估下来亓舞教认为侯烈最为适合。

  此刻亓舞牧就说出了侯烈的名字。领导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就是他了!请特案组迅即制订具体行动方案后上报,同时做好赴桂办案的一应准备工作”

  次日上午,亓舞牧接到通知:方案获批

  1950年3月3日凌晨四时,四辆军用卡车悄然驶离广州前往桂林。中间两辆载着华南特案组八名成员(包括内勤小韦)、华南分局社会部为特案组配备的报务员郑小炯以及十八名随同特案组行动的外援便衣;前后两辆卡车内则是担任警卫使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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