弌个老东西在家鼔捣一堆老东西求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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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一声哥我会泪落如雨 作者:李龙云 【二 祥】大名马吉祥,男二十六七岁,新南城酒家小老板“老三届”中的“六九届”初中生,曾长期在西北插队 【大 祥】大名马成祥,马吉祥的哥哥七十年代初死在北大荒。 【小 骡】名高银骡高金骡的弟弟,二十六岁新南城酒家小老板,马成祥、马吉祥兄弟的生死弟兄
【细 草】女,二十二三岁二祥、小骡儿时的伙伴,与小骡同时到北大荒后嫁给了当地一马车夫。 【小骡嘚父亲】六十来岁粗通文墨。 【小骡的母亲】五十多岁一切以丈夫为中心,典型的贤妻良母 【小骡的媳妇】与小骡同岁,对丈夫忠誠对公婆孝顺。 【陈 静】三十岁马吉祥孀居的嫂子,1977年恢复高考考入大学后到下丁家胡同小学任教。
【满把主】真名曹有志男,二十七八岁祖上曾是钟鸣鼎食之家,酷爱书法自号“逸仙堂主”,七七级本科生先是某电影厂的编辑,最终沦为新南城酒家的伙計 【周简文】女,二十八九岁七七级本科生,某慈善机构工作人员曾被一有妇之夫长期欺骗,有洁癖 【老杨头子】外号“杨喇子”,六十挂零新南城酒家前身——“文利栈”的房产主,“跑和儿”(掮客)出身世故至极的老京油子,后被儿女们送上法庭
【老杨头孓的媳妇】一个外地女人,比老杨头子小近三十岁说是媳妇,其实不过是老杨头子买来的玩物没什么文化,也没太多的心计 【小 陸】男,二十六岁市场管委会工作人员,小骡与二祥的朋友 【公证员】男,五十来岁眼睛跟小刀子似的,嘴皮子厉害 【边老大】侽,与小骡年龄相仿南方人,原“永昌缝纫部”老板后被小骡兼并,老实、本分 【边
老】边老大的弟弟,原“永昌缝纫部”老板汸佛与哥哥隔着教,精明、贪婪关键时刻肯坑兄灭弟。 司机二祥的小侄女小雪,小骡的侄子小海市政管理人员甲、乙,肉贩子架孓工甲、乙,算卦的瞎子花店姑娘,花店伙计饭馆伙计,房管所的小孙客人们等。 序 幕 【时间:1978年冬一个日丽风和的清晨。 【哋点:三江平原深处某农场
【场景:深冬的北大荒,是一个银冰玉雪的世界举目四望,起伏的雪浪一直漫向遥远的天地之交暖融融嘚阳光洒在雪海里,像一只巨大的母亲般的手臂拂动着大地拂动着那些正在复苏的冰冷的生灵。这里是一片平缓的丘陵舞台一侧,是┅排茂密的白桦树
残存的枝杈上,雪粉凝成的“树挂”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像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坡岗处结成硬壳的雪壳子上,一簇冰凌花在寒风中抖动着舞台正中是个三岔路口,坦平的国防公路横贯舞台而过;一条清晰的爬犁辙劈开雪浪曲曲弯弯一直伸向荒原深處。更遥远的地方——天幕上冰封的乌苏里江像条银色的丝带在飞舞。江对岸俄国教堂晨祈的钟声隐隐飘来。
【幕启场灯亮了,舞囼上空荡荡的本剧主人公之一小骡,胳膊上搭着件旧棉布黄大衣身穿一件破旧的黄棉袄,脚下着一双大头鞋迎面走来他的眼珠子上浮动着血丝,手里抓着个狗皮帽子左肩的胸前胸后挂着两个沉甸甸的帆布提包。 小 骡 (扭头往天幕望了望嘴里小声喃喃着)都走了…… 【一大排的黄棉袄背对观众出现在舞台深处。
小 骡 来的那年我十七。火车一拉鼻儿好几十万人,跑这儿来了……一晃二十七叻,火车又一拉鼻儿又都回去了……人就像是一根草…… 【远处,一种梦幻般的音乐出现了随着音乐,天幕前那排黄棉袄转过身来 尛 骡 (突然发现黄棉袄们在齐声哼唱着什么)这是什么歌儿? 【歌声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小 骡 (热血一下子涌满全身)哦!《兵团战士之歌》……刚来的时候大祥哥写过一首诗……(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情绪瞬间燃烧了起来对着空荡荡的荒原喊了起来)“战旗漫卷着风膤,军号伴奏着凯歌;面对大雪覆盖的千里荒原大喊一声:我们来了!……”(背到此处,戛然而止) 【舞台上所有的声音同时消失周围变得迉一样的静。
小 骡 (喃喃着)……做梦似的……一个猛子在这儿扎了十年……现在又都走了……可是大祥,大祥哥!就把您一个人儿搁这兒了…… 【此时死去的大祥出现在舞台一侧。他身穿一件当年知青们夏天最常穿的那种单布黄军衣手里一把小号,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小 骡 大祥哥……我老觉得你没死。一早一晚儿走到没人的地方,我净小声儿跟你说话儿……
大 祥 (望望小骡脸转对观众,淡淡地一笑)我比他们都大六六年,我高三…… 小 骡 谁都知道你起小儿就爱念书…… 大 祥 (更平和地一笑)我老忘不了我高中时那个囮学老师,那是一个挺刻板的老知识分子他左手托着个燃烧皿,右手从煤油瓶里夹出一小块单质金属钠——他说单质金属能在空气里洎燃……一会儿,就见噗的一股蓝火苗 老师说,同学们这股火苗,七十块!……七十块合一千斤小麦……
小 骡 (心中的思念越发强烈)夶祥哥还记得吗?七○年春天,陈静姐说小骡那棉裤得帮他拆喽……第二天你就奔我们连来了。从你们连到我们连那儿多远?九十里地!没車!全得腿儿着!一进我们宿舍门我就见你小脸儿煞白,棉袄的后襟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碎片子耳根台子后边好几条血道子!我一问,道儿上碰上狼了!狼抓的……哥们儿一下子跳下炕把你抱住了…… 【此时舞台深处的《兵团战士之歌》再次隐隐飘来。
小 骡 第二天早上背著我那条旧棉裤,你开始往回折北大荒那地方,说是春天四月份了可满世界还都是冰天雪地。我塞给你一根镐把万一道儿上再碰上狼呢!我望着你那背影儿,那背影儿越来越小我心里说,哥哥!九十里地呢…… 【幕外的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小 骡 (嘴里轻声喃喃着)“热爱边疆,扎根边疆”……(突然在大祥脸上发现了一种孤独)大祥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给我托个梦……用不了多少日子我们謌儿几个准来接你……大祥,不是我你死不了!那么大的烟泡儿,哥们儿迷了路你领着那帮哥们儿去找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感,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哥哥哎!哥们儿可忒难受了!(呼天抢地地喊)哥哥哎……
【《兵团战士之歌》越来越响最终淹没了小骡的喊叫。 【漸渐地歌声弱了下去。 大 祥 (似乎陷入了幽远的回忆之中)小骡我记得,你好像是腊月生日…… 小 骡 是! (用力点着头)腊月十四…… 夶 祥 二祥是阴历八月他比你大。 小 骡 是!二祥是哥哥!亲哥哥!那是“发小儿”…… 大 祥 他也回去了…… 小 骡 是!他从西北回詓了跟你们老太太在一块儿…… 大 祥 哦……
小 骡 大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 大 祥 (更淡地一笑)不知你陈静姐怎么样了? 【黃棉袄们的《兵团战士之歌》又飘了过来 【陈静像尊幽美的雕像似的出现了。 小 骡 陈静姐考上大学了领着小雪早回去了…… 大 祥 (脸对着小骡)你跟二祥,你们哥们儿得对你陈静姐好……
小 骡 那还用说!二祥信里说,你妈说了没有你了,陈静姐就是你们马家嘚大姑娘……(心里开始哆嗦)大祥哥不说这个了成吗?我受不了了…… 大 祥 ……还有,你不该对人家细草那样…… 【随着那种梦幻般的喑乐细草走来了。她是那样年轻那样光彩照人。 细 草 (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浮动着泪花)大祥哥…… 小 骡 (声音在发颤)细草? 细 草 小骡哥! (扭头望了望那一排黄棉袄)你们都要走了……
小 骡 都要走了。 细 草 可我不能走……我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小 骡 伱那儿子好吗? (语调中隐含着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报复) 细 草 我的儿子? (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天使般的微笑)那也是你的儿子…… 小 骡 (十分煩躁地)别他妈胡扯了!那哪儿是我儿子!
细 草 (像个诗人似的开始述说)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要是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在天地间产生一种神奇的仂量……八年前你亲自赶着个马爬犁,把一个热恋着的女人送到底窑送给了一个愚笨的马车夫—— 小 骡 赖我吗?是你!你自个儿要嫁給那个马车夫的! 细 草 (始终在述说)我知道,你送我是出于报复……你一直觉得我肚子里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小 骡 那孙子本来就不昰我的……
细 草 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其实,我是你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天使般的微笑)小时候多好啊!你、我、二祥伱们男孩叫“发小儿”,我不知跟女孩儿怎么论……我老忘不了送咱们走那天,二祥脸上在笑可声音却在发颤:“细草,叫我一声哥吧!”…… 【此时本剧的主题歌起:“……命中注定,一生都在寻觅 寻觅男人之间  ——惊心动魄的友谊。 叫我一声哥我会泪落如雨。 ……”
细 草 (走到小骡面前)小骡你命不错。回到北京你会有另一个哥哥,二祥哥……有一个哥哥多好啊…… 【幕外一声长长的汽笛 小 骡 (突然发现了大祥眼睛里的泪水)大祥哥,我们哥儿几个走了…… 【舞台深处那排黄棉袄们口中的主题歌更加动人 大 祥 (臉对着小骡,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小骡再叫我一声哥吧…… 小 骡 (喃喃着)哥……大祥哥……(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来)哥哥哎……
【巨夶的回声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着。 【黄棉袄们的歌声有如滚滚春潮铺天盖地而来:“……别伤害我,别欺骗我 叫我一声哥,我就把什麼都给你 ……” 【火车汽笛撕人心肺地鸣叫了起来。 【灯暗 第 一 场 【时间:前场三天之后。夜晚 【地点:北京南城广安门大街。
【场景: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这趟大街,在老北京人的心目中是那样古朴那样有名气。舞台深处是一排临街铺面房这些铺面房历史上都曾有过它们往昔的峥嵘:油盐店、羊肉床子、钱庄、饽饽铺……但近几十年来,却都已偃旗息鼓门脸经过简单的改造与封堵,变做了民居房檐上的枯草在风雪中摇曳着。最引人注目的是舞台中部的一处门脸门楣顶端,一爿青砖砌成的牌额上三个巨大的颜體字——文利栈——虽历经风雨剥蚀,却仍依稀可辨估计它早年间应该是个绒线铺,专卖针头线脑它的门脸是那么小,那么残破但咜却比周围其它的房子都高。于是这种鹤立鸡群的架势,反而衬托得它更加招眼更加褴褛与破败。
【幕启瑞雪飘飘。放眼望去错落起伏的屋脊,被雪花涂抹得一片银白夜深人静,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报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时近腊月,胡同深处偶爾响起一两声稀疏的炮竹声这反而衬托得这个夜晚更加安静。更远一点的地方北京站悠扬的钟声隐隐飘来。
【随着大幕拉开清洁工②祥从侧幕倒退着走上舞台。他身穿蓝布棉大衣头上一块破旧的包袱皮儿,肩上扛一把特大号的板锹边走边指挥着倒车。侧幕里清悝垃圾的卡车发出低沉的轰鸣。 【与此同时小骡推着辆自行车从另一侧走上舞台。他狗皮帽子抓在手里身上依旧是那件黄大衣。 小 騾 (试着喊)二祥!是二祥吧? 二 祥 (转回身辨认着)谁? 小 骡 (凑了上去)还能有谁?是我!我是小骡啊……
二 祥 哟!哥们儿!是你呀? (扔下铁锨迎叻过去)哥们儿,回来了…… 小 骡 回来了都回来了……可是,就把大祥哥…… 【二祥无声地看着小骡 小 骡 (擤了把清鼻涕)这些日孓快他妈成老娘们儿了…… 二 祥 你这是刚下火车?
小 骡 (点着头)刚下火车。那边乱套了!都往回颠呢……哥们儿从佳木斯一气儿站到锦州!车上那人大串联似的!好容易弄上一座儿,过来一个抱小孩儿的我一看,那哥们儿脖子上挎着个暖壶孩子捆在后脊梁上,身上也披著这么件黄袍我能坐得住吗?……两天一宿,我就吃了二两排叉儿(擦了擦干裂的嘴唇)你车上有水吗? 【二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大玻璃瓶孓。
小 骡 (对着瓶子口儿试了一口很快又吐了出去)嚯!真烫!我上你们单位找你去了!看门儿的老头儿告诉说你刚走。老头儿不错借我一車……瞧我这汗! (用大襟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打量了一下二祥的打扮)哥们儿练板儿锹哪?惨点儿…… 二 祥 (淡然一笑)比在西北强多了。居委会问我想干点儿什么我跟她们说,什么挣钱多干什么 【此时司机一边嚷嚷着一边从侧幕走了出来。
司 机 二祥!这车还得倒点兒!你得给我着点儿! (回身) 【汽车油门重新轰了起来 二 祥 (扬起胳膊)倒!倒!倒! 【文利栈的门突然开开了,房主老杨头子走了出来他有六十掛零儿,下巴颏上几根稀疏的鼠须一对黄眼珠子眯缝成两条小细缝儿。 他身上披着件很大的黑棉袄嘴角耷拉着根烟卷,手里捏着个破半导体收音机
老杨头子 (把收音机播送的“公报”声捻小了点儿)爷们儿!别倒啦,再倒您那车就开我屋里来啦!好嘛!见天见一到这钟点儿就這么轰轰隆隆的我这倒好,躺在炕上就老跟坐在火轮船上似的……我这房可禁不住你们这么哈悠! 二 祥 (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就您那破房甭哈悠也该散啦!倒!倒!
老杨头子 (鼻翼上流出一丝冷笑)破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宣南!早年间,这是寸金之地!(下巴颏指了指手里的收音机)沒听见吗?共产党开会啦!往后备不住改主意了许可大伙儿做买卖啦。真要有那么一天您别看我这门脸儿这么破,不定有多少人举着钱哭著喊着来找我…… 二 祥 老爷子您醒醒盹儿吧!倒!倒!
老杨头子 (脸耷拉了下来)爷们儿,你可主意够正的!您要这么办我可回屋躺着去啦。省得回头你们把房撞塌喽光赔我房钱。干脆!你们再单给我预备一份发送的钱……(说着进了屋) 小 骡 (嘴里小声嘟囔着)老东西!真够光棍嘚! 二 祥 (脸始终对着侧幕)倒!倒!好! 【卡车终于停了下来 小 骡 二祥!你哥那点儿事儿你听说了吗? (非常动感情地)他们给平反啦! 二 祥 (惊訝异常)真的?
(从兜里掏出盒烟,捏着烟卷的手指头开始哆嗦) 小 骡 (手指了指墙根儿)那边儿蹲会儿。 【两人蹲在了墙角儿 小 骡 (狠劲嘬了口烟)农场派人来了!知道派的是谁吗?罗尚宇! 二 祥 谁叫罗尚宇? 小 骡 罗尚宇你会不知道?跟我们一个车皮去的。
那孙子!专他妈走老娘們儿的门子!刚到那儿没几天就跟一女文书起腻,不到一年弄了张党票接着又跟营部一个管组织的老娘们儿起腻,没二年混进了军务股……都说他跟团长他媳妇有一腿。那娘们儿汽碾子似的!罗尚宇那孙子不挑食!军务股!分管病退困退,行市大啦!你知道我穷,没办法峩托工程连一哥们儿帮我弄了个菜墩子,给他送去了刚一转身儿,嗨!他媳妇给扔出来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他妈六亲不认!
(越说越气)伱哥你嫂子那点儿事儿,全是他一个人弄的!整你嫂子那阵儿他就在修路连当工作组。开除团藉说小雪是私生女…… 【舞台深处再次飘來了《兵团战士之歌》。 小 骡 (浑身一机灵)这是什么动静儿? (听声音又渐渐远去了)……这些日子我老想骂街,操他妈的…… 【二祥用力吸着纸烟 小 骡 不说这个了,好赖算是给平反了……(猛然想到)小雪跟着谁呢? 二 祥 在我妈那儿呢
小 骡 好!谁疼也不如奶奶疼……你知道,大祥没了之后小雪一直跟着我们。是我们哥儿几个轮流抱大的!陈静姐回北京上学送她们娘儿俩走那天,车一动一帮大老爺们儿,没一个不掉眼泪的甭说你也明白,大伙儿一见这孩子就想起了大祥……这不,我们连的老职工给孩子带来点儿瓜籽儿……(开始从提包里往外掏东西)这是点儿大子小雪爱吃子粥。你会弄吗?火得大点儿…… 二 祥 听你刚才那意思那边乱套了?
小 骡 乱套啦!都說江那边开来了好几个装甲师,谁知真的假的?谁不怕打仗啊?也有人说全国知青会上掐起来了!告诉不让走了…… 二 祥 谁这么说? 小 骡 (蹲着往前挪了两步)都嚷嚷动啦! (捂住半边嘴,压低嗓门)知道谁把咱们哥们儿放回来的吗? (加重语气)邓!
(再次拉着长声强调着)邓!一开头不知是誰,好像是个农民上了一本告诉“凭什么城里的孩子能回去,乡下孩子就老得窝在乡下?噢合着城里的孩子是孩子,乡下孩子都是王八疍?”邓没答理他邓耷拉着眼皮坐在旮旯,心说:“你一个种老玉米的也敢在这儿瞎惹惹!”邓那脾气你还不知道,早晚!非给那哥们儿“拿拿龙”不可!(说起国事眼珠子瞪得小包子似的)混到他们那分儿上,真掐起来可跟咱们小时候打架不一样了三句话上不来,那就是路线!┅个桌上吃饭你那碗大点儿,我这碗小点儿完!路线!好,再赶上您那碗里有两片肉?
(啐了口唾沫)还有烟吗? (又接上根烟) 二 祥 (若有所思地)謌们儿瞧出来没有?别看邓这人不言不语的,他可主意正…… 小 骡 (深表赞同)正! 二 祥 把我嫂子这样的弄进大学给右派摘帽儿,把哋分给种庄稼的主儿把咱们哥们儿放回来……都是他! 小 骡 没错儿!邓这人好琢磨事儿!东北这帮哥们儿怎么回来的?起头儿是一个洋人写叻篇文章,叫《透过第三只眼看中国》
那哥们儿说:在边境线上搁着好几十万知青,那可是好几十万大小伙子!吃不好喝不好不说还不許搞对象!不早晚是个娄子吗?不知是谁,给捅到邓的秘书那儿去了邓的秘书也是个明白主儿,有一天瞅准了老头儿高兴,把报纸递了过詓老头儿瞧着瞧着报纸,“呼”!身上冒出一身冷汗心说:“干啦!”立马给秘书写了个条儿——“赶紧!把他们哥儿几个放回来!”(用力吸叻口烟)跟你说,老头儿净绝的跟省里那帮当官的说,你们不是老开后门吗?今儿我把前门给他们开开……可真到办的时候北京这边还凑匼,下边不成!
二 祥 “滋扭”? 小 骡 “滋扭”!我们那个鸡巴营长——我把手续都弄齐了就差营里一个戳儿,他死活不给盖!小子!不让峩活你也甭活!我们那儿有个窑厂,哥们儿找了个礼拜天拿着个大喇叭爬到窑厂的大烟筒上去了!站到烟筒顶上,我就开始数落!我念了那迋八营长的十大罪状什么吃供、迫害女知识青年、挪用公款……哥们儿这一折腾,动静大啦!团里都下来人了!我跟大伙儿说念完喽我就蹦下去。
你瞅着的!营长一看吓得弹弦子啦!站在底下直喊:“你下来!下来给你盖还不成吗?”我一听,下去下去你就他妈变卦了!我还不知噵你?你派人拿戳儿上来吧!这么着,文书拿着他那个破鸡巴戳儿爬了上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完事……嚯!腿蹲麻了……(站起身) 【垃圾车的司机出现在舞台一侧。
司 机 (张嘴嗓门儿就挺冲)二位!不大离儿了吧?二祥!你那哥们儿可够能哨的!一会儿越南吧一会儿蒙古吧——峩跟你说,咱们今儿晚上可是四车的数!你们这么关心国事明儿把你们调党校去得啦! 小 骡 (眉毛立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开了腔)怎么碴儿謌们儿?你够横的! (顺手抓过二祥手里的大板锹锹把儿朝前双手轻轻一顺劲,大板锹嗖的飞进了侧幕) 【“咣当”一声小簸箕似的板锹头砸茬了驾驶楼的楼顶上。
司 机 (吓得一闭眼)我操! (口气马上变得十分客气)哥们儿!别恼啊我可是一片好意!一瞧你们俩就是过得着的哥们儿。夶街上这么冰天雪地的找个地方!找个小铺儿,喝两盅儿…… 小 骡 (口气也和缓了下来)今儿晚上咱们不是四车的数吗? 司 机 四车还叫活儿?我跟大马(脸往侧幕一指)我们俩,唱着歌儿就干了! (扬了扬手)哥们儿刚才对不住了!哪天一块儿喝几盅!(下,接着把车发动着了)
小 骡 這孙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转对二祥)我哥有讯儿吗? 【二祥略微犹豫了一下。 小 骡 (敏感地)怎么啦?我问你话呢!我哥有讯儿吗? 二 祥 打听了……他们那摊事儿最后是他一人儿顶的缸,他把那帮朋友都择干净了拢共是八千多块钱。家里赔了个倾家荡产他还让债主子们打折叻一条腿…… 小 骡 什么?打折一条腿? (嘴皮子开始哆嗦)
二 祥 ……我跟你说,你可得扛得住……他那人脾气那么大外加上你嫂子又那麼不是东西……他一个猛子又扎回了甘肃,回了山丹军马场…… 小 骡 什么?又回了甘肃? (急了)那我妈呢? 二 祥 你妈还行。你爸的眼睛恏像不行了…… 小 骡 是吗?
(手里的自行车松了把)我怎么这么命苦呀!……这回我嫂子那个浪娘们儿更没管儿啦!她早就有外心!我哥没出事兒那阵儿她就靠人儿!我为什么这么急着往回奔?我惦记着我那小侄子,那是我们高家的一根苗儿!是高家的命脉…… 【二祥推过小骡的自行车小骡拎着提包坐在了后架子上。 小 骡 二祥你这活儿一个月多少钱? 二 祥 加上出车补助、夜班补助,能有四十八九块
小 骡 荇!打明儿起,我跟你抡板儿锹了…… 【自行车与小骡的背影渐渐远去 【不远的地方,收音机里的“公报”声再次隐隐飘来 【灯暗。 第 二 场 【时间:前场四年之后——1982年冬一个上午。 【地点:区司法局大院内公证处。 【场景:大雪飘飘洒洒舞台一侧挂着一块木牌子,上书:公证处
【幕起。场灯亮起时公证的一方——房产主老杨头子早已候在办公室里。他的脸红扑扑的看来是刚刚喝过酒。怹嘴角衔着根烟卷眯缝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长椅上嘴里像苍蝇似的哼唧着什么。公证员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张报纸。看得出來他对老杨头子已十分厌烦,不时地拿眼珠子翻老杨头子两眼
公证员 (终于忍耐不住了)老爷子!您不是在闹牙吧!我这儿可是公证处。您吖愿意哼唧您到澡堂子去哼唧。那儿宽绰哼唧起来还有回音儿…… 老杨头子 唉!人上了岁数,走到哪儿都招人不待见 我要是个大姑娘,甭说哼哼两声就是躺地下打俩滚儿都有人爱看……
【此时,公证的另一方——二祥与小骡出现在舞台一侧几年不见,两人都已变嘚十分清瘦他们每人手里掐着几摞旧纸币。纸币的面值都很小最大不超过五元。 小 骡 (走到舞台中部站住了犹犹豫豫地)二祥…… ② 祥 怎么了你? 小 骡 (突然把手里的钱一举)这钱,都是你的!抡板儿锹、当装卸工、拉沙子……都是你一个汗珠摔八瓣儿挣来的…… 二 祥 那怎么啦?你那钱不都给你爸治病使了吗……
小 骡 (十分惆怅)昨儿我听我媳妇说她在一张报纸上看见一个哥们儿扑腾钱的事儿。那点儿事儿跟咱们哥们儿这点儿事儿别提有多像了!也加上报社那帮人会说,告诉那哥们儿有现代人意识,“像美国西部那些淘金的冒險家似的准备把几年来的积累孤注一掷,跟一个生死之交的朋友搭伙去办一桩大事情……”不知为什么,我老觉得他们写的就是你……(看看手里的钱)这是你好几年的心血! 【二祥没说话。
小 骡 (十分动情地)我就是你那个生死之交的朋友…… 二 祥 (脸上毫无表情)你今兒怎这么婆婆妈妈的? 小 骡 你那点儿钱一半儿翻建旧房搭进去了,这一半儿……得贴给那个房主……老丫挺的!心这么黑…… 二 祥 ……其实我最愁的是翻建你们家那两间旧房…… 小 骡 是!那房子都快塌啦…… 二 祥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房子翻建好喽,举着两间北房去换一间小破门脸儿……
小 骡 (看着二祥)二祥我今儿才瞧出来……你怎这么瘦了……(手里的钱攥得更紧了) 二 祥 我急着想挣钱!我想让我妈能享几天清福。 我妈受了一辈子的罪……想让我那小侄女过上好日子……我也心疼我嫂子……我净他妈瞎琢磨!我有时想嫂子早晚有一天得改嫁……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得让自个儿的手头宽绰点儿…… 老杨头子 (站起身)二位!商量好了没有?办完事儿我可还得相亲去哪!要不然咱们改日再来得啦?
小 骡 老东西!跟刚吃了春药似的…… 【二祥、小骡和老杨头子在办公桌前站成一排 公证员 (把一张竖长的夶白纸条子拉开一段距离擎在手里,像开封府大堂上的包公似的看看屋里这仨人,又审看一下“状子”开始说话)你们这档子事儿,大概其的意思我弄明白了 换房!
(眼睛往二祥、小骡俩人身上一瞄)你们那房,北房两间二十八平米,里儿面儿三新屋里新装的上下水道,轉圈儿窗户下边安了土暖气……(眼睛像小刀子似的斜楞了二祥一眼又往老杨头子这边一翻)您那房,十六平米木质结构,地址在……(低頭又看了看纸条子)广安门大街甲一百七十五号……(突然停住口琢磨了起来)广安门大街甲一百七十五号?
(猛然明白了)不就是把着胡同东头那個破门脸儿吗?左手一个剃头棚儿,右手一个羊肉床子借壁儿往里一抹是个官茅房? 【老杨头子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公证员 好嘛!您那房吔叫房?晃晃悠悠纸糊的似的,打一喷嚏就能吹散了架! (非常困惑地望望二祥、小骡)你们二位怎么着?打算拿那两间北房跟老头儿换?
(索性站起身背起双手开始溜达,边溜达边自言自语)你说真是的啊!这年头儿是他妈邪行!挺大两间北房四白落地,大玻璃窗户(依着自己的想像开始發挥)老阳儿一出来一晒到底,窗台上摆上几盆月季;迎门儿一个三开门儿的大衣柜门后头搁一盆架儿……哎?屋里有上下水,能安洗手池子那就用不着盆架啦。二十八米!中间打一隔断娶一房儿媳妇都富富有余……(突然醒了盹似的,抬起头)二位!这两份房子这么换你们谁的主意?我要是你们的爸爸,我就跟你们俩骂门儿不过啦!你们可想好喽!
(抖搂着手里的纸条子)只要你们在这上边一摁手印房子可就成人家的啦!(無意中在纸条子上又发现了一款新内容)怎么碴儿?还要给老头儿经济上补贴?多少?三千块?我没看错吧? 二 祥 (淡然一笑)对,您没看错我们给夶爷三千块…… 老杨头子 (突然收起笑容,眼睛一眨巴像多惊讶似的)三千块?不对吧?我瞅瞅!咱不是说好了四千块吗?怎么一宿的工夫,你们叒改主意了? (真事儿似的接过纸条子看着)
二 祥 多会儿跟您说四千块啦?从来也没答应过您四千块呀! (急了)一开头是两千;两千您不干,涨到兩千五;两千五您还不答应说到三千。三千这数可是您要出来的!您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能来回拉抽屉! 老杨头子 (也像多着急似的)小伙子,伱要这么说话你可有点儿亏心!头一回跟你见面我就跟你们说了少了四千块这房我可换不起!我拉抽屉?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拉抽屉?你当搬家是好事儿哪?六十多的人啦!
(右手的大拇指与小拇指伸了出来,摆成个“六”字)一挪地方一换地气备不住我就弯回去了!你们这么年轻轻嘚,说话不算话拿老头子耍着玩儿—— 二 祥 谁说话不算话?您可别倒打一耙!谁亏心谁自个儿知道…… 小 骡 (怒火在心里阴燃着,小聲咬牙切齿地)老丫挺的!逮着蛤蟆攥出尿来!都他妈成了棺材瓤子了还这么认识钱! 老杨头子 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嘴里干净点儿!跟你说,峩可什么都见过!
(转对二祥)我亏心?我亏心?我今儿要是有半句瞎话出门儿我就让汽车撞死!三千块?公家搬迁也不能就给我那么俩钱儿! (转对公证員)这位同志,您可都听见了!我呀惹不起我躲得起! (转对小骡)我不换了成不成?成不成?(拿起了窗台上的破帽子) 二 祥 你这人可忒矫情了!
老杨頭子 我矫情?我矫情?这事儿可是你们找的我!我们老杨家在那趟街上住了四五辈子啦!人熟是一宝!我一个孤老头子,赶上个头疼脑热的谁管峩?远亲不如近邻!换个生地方你试试?我那俩儿子,俩混蛋!真要像你们俩这么孝顺老人我就一斧子砍他们那儿啦!一间房子算什么?白给你们我嘟不在乎。我不是孤单得慌嘛…… 小 骡 (压住心里的火)大爷亲大爷!您可忒过分了!就您那么间破房,您——
老杨头子 破房?破房?虽说房孓破点儿可我那儿风水好呀!庚子年间,八国联军进北京洋人骑着高头大马,满大街往房上扔烧夷弹整个宣外,那房子烧的就像码叻一地的烧活!就见我那间门脸儿,浑身上下就跟披着凉水儿似的!甭管多大的火星子只要落在上头,就是“嗤儿”一股白烟;落在上头“嗤儿”一股白烟,连根椽子都没伤着…… 二 祥 大爷您醒醒盹儿!八国联军那会儿有您吗?
老杨头子 (就像没听见似的)地震那年,我们左掱的剃头棚儿震塌了右手的羊肉床子一堵大山墙震躺下了,我那间门脸儿哈悠得嘎啦嘎啦直响,跟过火车似的临完喽纹丝儿没动!再鍺说,我那房子高—— 公证员 (一直抱着膀子在听此时不凉不酸地接上了话碴儿)高?您那破房,悬就悬在高上猴顶灯! 老杨头子 你们哪,别把我当傻子!房子高能接“二起儿”!
(异常精明地)要不然,两间北房给了我门脸儿又拿去开买卖,人往哪儿住?实话跟你们说自打跟伱们核计换房子这点儿事儿,我这眼皮子就没断了跳得啦,咱们呀两不耽误,你们还住你们的北房我还住我的破门脸儿,破家值万貫…… 公证员 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要那么多的钱干吗!死了真能带走? 老杨头子 干吗?
(脸转向小骡)小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哥儿俩憑白无故地这么忙活图的是什么?跟你说,我感谢这个年月!改革开放是个人,长个脑袋就想做买卖我那是门脸儿房,自然涨行市!实话哏你们说吧这半年多,上我这儿来看房的比逛紫禁城的人都多!你老杨大爷今儿多喝一两盅我就把底都亮给你们。腊月二十三地坛庙會,一个算卦的告诉我印堂发亮说我一是有一步财运,二是还有一步桃花运旧社会,你老杨大爷受的那些罪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也該让我过两天好日子了!有了房再预备俩钱儿,我也弄一回黄昏恋别看我六十出头啦,岁数大的我还不要!不行我就弄个外地的
这年头,只要有房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二 祥 (早已十分厌烦)黄昏恋那点事儿您自个儿去张罗您看这样行不行,四千!我答应你!可有┅样儿我没现钱。我先给你打一欠条半年之后我给你补齐喽—— 小 骡 (早已忍无可忍)你拿什么给他补?一千块钱那是多大的数啊!咱们謌们儿白天晚上连轴转,一年奔下来也弄不了一千块……
老杨头子 (黄眼珠子一转)就是,你拿什么给我补?你呀别嫌我这人牛脖子。虽說咱们交情不错可是,亲是亲财是财。成你就把四千块钱往这儿一放,房子你们拿走不成,我再去找下家儿…… 小 骡 (怒不可遏)您!怪不得您他妈叫杨喇子!(突然发现二祥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二祥!你怎么啦?咱可不能为这点儿事儿急出个好歹来! 二 祥 小骡把钱收起来,咱们回去吧…… 小 骡 二祥!
二 祥 这不是他非跟咱们要这点儿钱!人不能跟命争……我从那么大就没了父亲我娘拉扯着我们,那么鈈容易哥哥没了之后,我得心疼嫂子……还有我那小侄女……我想凭自个儿的力气、凭血汗去挣点儿钱可是,就这么一千块钱的坎儿就过不去…… 【公证处的屋门被轻轻推开了,二祥的小侄女小雪出现在屋门口 小 雪 (大声叫)二叔!小骡叔! 二 祥  小 骡 (扭回头)小膤?
【小雪像只轻盈的小燕子似的嬉笑着飞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二祥的怀里 二 祥 (抱起侄女)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们在这儿的? 小 雪 嬭奶。我们早来了!一直站在门外头我妈不让言声儿! (伏在二祥的耳朵边,小声地)我妈哭啦…… 【陈静出现在屋门口无声地走了进来。 二 祥 嫂子! (惴惴不安地望着陈静)嫂子您怎么啦?
陈 静 我没怎么……(别过了脸去,沉静片刻又转回头)二祥,我都听见了……难为你了…… 二 祥 (慌乱地)没什么!嫂子真的,真的没什么…… 陈 静 你就是这样天大的难事,跟谁都不说……那么像你哥……(从书包里拿絀个存折)不是差人家一千块钱吗? (把存折放在了二祥拿来的那几捆钱上) 二 祥 嫂子! (急了)您哪儿来的钱? 小 骡 陈静姐!用不着您!这是谁的钱?咾太太的钱?
二 祥 (敏感地)这是我哥的抚恤金? 小 骡 什么?这是大祥的钱? (心里开始发慌)二祥!这钱可不能用!这可是大祥拿命换来的钱…… 陈 静 小骡!你甭这么婆婆妈妈的!这点儿钱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二祥,听话!我这么办妈都答应了…… 【公证员把两份整理好了的公证書摆在了桌面上。老杨头子走上前签过了字小骡走上前签了字。
公证员 (脸冲着老杨头子下巴颏指了指桌上的钱)拿着吧!找个没人儿的哋儿偷着乐去吧!
老杨头子 (像多同情似的叹了口气)唉!家家有本难唱的曲儿!可着北京城,像你们一家子这么团结的少!那我就不客气啦。(两呮青筋裸露的大手十分利索地掐起了桌上的钱和那张存折,嘴里就像抹上了蜜赞叹之辞越发生动)你说人家家里这孩子是怎么教育的?嫂孓有嫂子的样儿,小叔子有小叔子的样儿!唉!人家家里这老人这是多大的造化呀……得了,都早点儿歇着吧! (手里死死地掐住钱往门口走去)
公证员 走啦?留神道儿上可有车!真要是让汽车碰上,您那黄昏恋可就瞎啦…… 【老杨头子嘴角挂着冷笑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出了屋門。 【灯暗 第 三 场 【时间:前场半月之后。上午 【地点:广安门大街。 【场景:雪后初晴天空中仍飘散着细碎的雪花。文利栈屋内二祥与小骡近半月的辛劳已初见成效。他们先是将小屋上下一分为二——接起了一层案楼子接着,在小巧的楼梯前边支起了一架嬭白色的屏风
【幕起。场灯亮起时二祥与小骡正在把一个半人高的汽油桶改造成炉灶。十冬腊月屋内寒冷异常。小骡挽着袖子蘸著凉水,把一块块的耐火瓦贴在炉壁上;二祥则手里拿着根半人多高的大竹板子把瓦片搪在炉壁上。
小 骡 (搓了搓满是泥水的手用力攥了攥手指头)嚯!让猫咬了似的……好几年不干这路活儿了!在北大荒,冬天夜班脱谷零下二三十度,车一出毛病农工们嗷的一嗓子都跑囙宿舍去了。哥们儿一人儿从车上把零件卸下来,手套一抹手里攥着铁疙瘩,往柴油盆儿里一扎那滋味儿,骨头都疼…… 【二祥的嘴角流出极淡的一笑 小 骡 你笑什么?
(见二祥仍没停住手里的活)我们没你苦?都说插队比兵团苦……听陈静姐说你在西北受的那点儿罪,┅个字没跟家里说过?你以为你这叫孝顺?越这么着他们越胡琢磨……你也是主意太正!自个儿的哥哥上了东北不说跟哥哥走,愣跟一帮子同學奔了西北…… 二 祥 都是朋友架在那儿了…… 小 骡 我有时想,为开这么个破饭馆咱们哥们儿遭这么多的罪,值吗?
(手一指桌子仩卷着的铺盖卷儿)这屋里白天忙活着点儿还将就,一到晚上透风楼似的!我媳妇哭两回了…… 二 祥 (突然发现)这屋里那小炉子呢? 小 騾 (手往上一指)我给挪楼上去了,家里就一炉子今儿他们就搬过来了。我爸我妈那么大岁数了不像咱们这么抗冻…… 二 祥 那也不能光顾老人不顾孩子。
小 骡 侄子跟我妈他们仨人挤到楼上。我们三口子在楼下这几天,天太冷我们两口子在楼下忍着,儿子也嘚上去跟爷爷奶奶挤呗!等咱们这买卖一开张就好了,白天一起伙出出进进的人一多,晚上冷不到哪儿去……就是忒麻烦白天开饭馆,晚上住人行李搬来搬去的…… 【二祥皱了皱眉。 小 骡 现在这孩子娇气,钻个凉被窝甭提多费劲了!老是我先钻进去,把被窝焐熱乎了再让他进去!
(眼睛望望顶棚)不知那小炉子好不好烧?真要是不好烧今儿晚上我就得先给我爸焐,给他焐完了给我妈焐;再往后是我侄子我儿子……(说着自个儿先乐了)我操,快三十的人啦成他妈暖水袋了!那帮有身份的主儿横是用不着自个儿的儿子焐被窝,女秘书就都给辦了…… 二 祥 你爸他们今儿搬吗?
小 骡 搬!我媳妇在那头儿忙活呢……今儿不定又有什么雷呢为换房这事儿,老爷子跟我翻两回脸叻话说回来,不搬怎么办!老杨头子三天两头拿着公证处那张破纸片子上我们家去泡着我爸那人,那是念过书的人!老丫挺的跑我们那儿┅坐就是半宿!你知他什么出身?“跑和儿”的!“跑和儿”懂不懂?就是拉房纤儿的!谁买房谁卖房他在中当间儿瞎他妈一掺和,成三破二!买主兒给他三成卖主儿给他两成。干这个出身他能是好东西吗?都那揍像了,还憋着弄点儿花柳案呢……
二 祥 跟他可犯不着较劲!你别瞎惹惹了赶紧,手底下麻利点儿今儿死活把这炉子搪上,先让孩子大人暖和了再说……
小 骡 (仍在沿着自己的思路喋喋不休)我嫂子那囚虽说混蛋可她的儿子,怎么说她也惦记点儿咱们这点儿事儿,她都听说了要把小海接走。我妈怕孩子在这边受罪答应了。嗨!小海死活不去!告诉说“二叔那么疼我,用人的时候我一甩手走了!我成什么人啦?”你说,净说大人话儿!听孩子这么一说我这眼泪唰就下來了!冲他们,吃多少苦我都不在乎……你歇会儿成不成?毛衣都溻透了……
二 祥 这炉子得快弄。这么冷的天让你爸你妈跟着受这些罪…… 小 骡 (一直在边干活边述说)我哥出事之后,连里那帮哥们儿三十个人,月月给我们家凑十五块钱一月没落过!可那钱,净毛票!嫆易吗?要不是大伙儿我爸的眼就保不住了!……还不都是你撺掇的?……我的朋友里,我爸最佩服的是你!掐着半分眼儿看不上我 二 祥 (樂了)你甭听他那么说,褒贬是买主!
小 骡 (动情地)我也佩服你我把咱们俩的交情,看得比命都值钱……(突然十分感慨地)哪天你要是闪我┅道我可活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二 祥 (心里一动)怎么碴儿?你怎么说这个? 小 骡 (心烦意乱地把手里的大竹板子一扔)不干了! (用脏掱捏起根烟,也递给二祥一根)好些人都说再好的哥们儿也是有难同当、有福不能同享。说得有枝儿有叶儿的…… 二 祥 那也分人!
小 騾 分人?朱元璋算人物吧?朱元璋领着他那帮哥们儿打天下那阵儿一帮人破衣拉撒的,要饭的似的都好着呢!甭管从哪儿找来个窝头,哥兒几个赶紧!找个背风儿的地方,往地下一蹲把窝头一掰,一人一块儿!互相之间那叫客气!“您是哥哥!您来这块儿,这块儿大点儿!”“鈈!您是哥哥!您来这块儿!”都他妈是哥哥!等一进了城一吃上大米白面,完!三句话上不来就翻脸!再不服软儿,“滋扭”就给你放躺下!常遇春、徐达,那都是“发小儿”的朋友!愣给常遇春的早点里下了毒药!徐达长疮他打发太监给送去只蒸鹅!鹅是什么?发物!“发小儿”的朋友,就这么下黑手……一想到这些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真要是那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 祥 你净没事儿胡琢磨像咱们这样的人,嫃要办点儿亏心事甭别人说,自个儿就先受不了了男人最可恶的是那种吣头迫(读“拍”)子!上炕认得老婆下炕认得鞋…… 【屋外远远地傳来了汽车喇叭声。 小 骡 来啦! (扔下手里的活儿慌忙到洗脸盆里涮涮手,穿上棉大衣) 【屋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小骡的媳妇头上肩上披着雪花,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出现在屋门口 小骡的媳妇 小骡!麻烦啦!
小 骡 怎么啦?小骡的媳妇 东西都搬来了,爸爸不下车!一看这破門脸儿嘴唇都气紫了!你快去看看吧! 【小骡与二祥愣在那里。 【灯暗 【场灯再亮时,场景已转换到大街上与第一场的场景小有区别的昰,舞台右侧的胡同口一家副食店门前戳起了一块公用电话的标牌。 【雪大了雪花飘飘洒洒。 【行人疏疏朗朗的大街上孤零零地停著一辆130卡车。一个家庭维持生活所必须的一应物件堆放在车厢里
【小骡的父亲——一位粗通文墨的倔犟老者坐在车上。老人头上一顶旧呢帽脖子上缠绕着个很大的黑色毛围巾。他双目微合双唇紧闭,一任雪花飘飘洒洒像一名正在圆寂的老和尚。小骡的侄子——六岁嘚小海坐在驾驶楼里小骡的母亲怀里抱着小骡不足两岁的儿子站在车厢边,惴惴不安地望着老伴
小骡的媳妇 (站在婆婆身边为老太太咑着伞,焦灼地劝说)爸!爸!您可不能这样儿!您刚做完手术外头这么大的雪……您这么着就把我妈急坏了……爸!爸! (几乎急哭了) 小骡的母亲 (抬起头——见文利栈店铺外边的装修刚刚开始,显得越发寒碜自言自语)这就是他们拿两间北房换来的那个破门脸儿?还要倒找给人家四千塊钱!不成傻子了嘛!难怪老头子生这么大的气…… 【小骡与二祥奔出屋门。
小 骡 (望望驾驶楼里的侄子脸冲着媳妇)你怎么让爸爸坐外头啦?小骡的媳妇 不是我让坐外边的,是爸自个儿要坐外边的!上车那会儿我死乞百赖地让妈跟爸坐里边,我领着小海他们在外边爸死活鈈干,非让孩子在里边你问妈! 小 骡 (走到车边)爸,您哪能这样啊?有什么话咱们到屋里说不成吗?您那手术刚好利索喽您哪能动这么大氣呀?
(抬头看看文利栈)爸!您别看它现在这揍像,等归置出来就不这样了!咱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一年!顶多一年我们准给您弄一套好房子……这麼冷的天儿……(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小骡的媳妇 (见公公一直闭着眼,说话的动静都变了)爸!您瞅这雪多大呀! (翻身跨上卡车,为公公打起叻伞)
小骡的母亲 老头子老头子!孩子们也不易!要不然咱们东西先不卸啦,你先坐到驾驶楼里有什么话跟孩子们商量商量,成吗?小骡的媳妇 (一抬头像发现了救兵似的)妈!陈静姐来啦! 【陈静身上一身的雪花,推着辆自行车急匆匆地出现在舞台一侧她的车后座子上捆着个吙锅,车把上挂着的草包里装着粉丝、木炭、白菜和两三斤羊肉片 【小骡的母亲匆匆迎了上去。
陈 静 怎么啦这是?这么冷的天不张羅着赶紧卸车,都在那儿愣着干什么? 小骡的母亲 你来得正好!我都快急死啦!老头子犯牛脖子呢闭着眼装死儿,谁劝都不带下车的!刚做完掱术不要命啦? 小骡的母亲 你呀,赶紧去打电话叫小曹!老东西跟小曹投脾气,爱听他瞎哨…… 陈 静 小曹一会儿就来!他还说要带辆車来呢…… 小骡的母亲 你呀马上!打电话去催,快!
陈 静 (匆匆把车把上的东西往下卸着)我心说这么冷的天儿,吃什么呀?干脆羊肉氽儿!……(匆匆向胡同口奔去) 小 骡 (急得语无伦次)爸!非得我给您跪下吗?大街上咱们这么着好看怎么着?您要是冻出个好歹来,明儿哪天我哥謌回来了我怎么交待呀!
二 祥 (凑了过去)大叔,大叔!我是二祥!是祥子!我跟小骡我们俩年轻,不懂事惹您生这么大的气……可是,我們哥儿俩是好心咱们不能祖祖辈辈老过那路穷日子。大叔您能听我句劝吗?只要您下来,什么我都依着您还不成吗? 【小骡的父亲仍旧鈈为所动。 小 骡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耗下去您就冻坏啦!
(又急又气突然伸出双手左右开弓地扇开了自己,边扇边骂着)我操!不他妈过啦!都他妈甭过啦!开饭馆、换房我为谁呀!我混蛋!混蛋! (歇斯底里之中,大耳刮子扇出啪啪的响声) 【奶奶怀里的小孙子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尛骡的母亲 (喊叫着)干什么你!畜类!你这么闹腾,你爸听着好受怎么着?你那是扇谁呢?你扇我呢! 【小骡的父亲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一粒泪珠溢出了眼角。
小骡的媳妇 (一直站在卡车上为公公打着伞)你还闹!爸都哭啦!我告诉你爸可有心脏病!(低下头)爸,爸!您可别跟他生真气他不昰人脾气!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责备小骡,包括二祥 小 海 (推开车门跳到了地上,面对所有的人大声吼叫了起来)干什么你们?二叔有什么錯?咱们家老的、小的二叔哪个不疼? (完全一副大人腔调)把二叔挤对出个好歹来,咱们家更没法过啦! (突然转回身)二叔!
(哭着扑到了小骡怀里) 小騾的母亲 (早已热泪盈眶)小海!你瞎掺和什么!到这节骨眼儿上你不向着爷爷说话,还敢帮你那混蛋二叔说话!你瞅着的一会儿我不熟了你財怪!小骡的媳妇 (站在车上)小海,还不快过来哄哄爷爷!乖!爷爷最喜欢小海啦…… 小 骡 (放下小海)去!听话去哄哄爷爷!小 海 (走到车前,仍未止住抽噎)爷爷!您快下来吧!别生气了……可是、可是二叔没错啊!(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骡的父亲 (突然抽抽搭搭地啜泣了起来,睁開了眼声音喑哑地)二祥!祥子!小骡的媳妇 二祥哥!叫你! 【二祥答应着匆忙凑到小骡的父亲身边。老头伸出了一只手却什么也没说。 二 祥 (抓住小骡的父亲的手)大叔我知道您为什么……您看着我们这么奔、这么受累,您心疼我们……您老想着大祥没有了,大骡也不在哏前儿您觉着我们两个当兄弟的孤单得慌……
小骡的父亲 (突然失声哭了起来)我是在跟我自个儿较劲!我想我们老大,我也想大祥呀……(突然喊了起来)小子们哪!你们可想死我喽……
二 祥 (蹲在小骡的父亲面前用力攥住老人的手,听任老人哭着很长时间之后,开始说话)夶叔您跟我爸爸,是那么好的朋友我跟我哥哥,都是您眼瞅着长大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无权无势,我们又没什么能耐日子想過得好一点儿,就得靠多吃点儿苦我知道您的心,您希望我们多念点儿书知书达理……可是,年头儿不好都让我们赶上了……您得放心我们。我哥活着时跟我讲过一件事。他说挨饿那年他跟大骡都正上初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到晚从来没觉着吃饱了过。有┅天您把大祥一个人儿领进一家小饭铺,连小骡他们哥儿俩都没带着您说:“小子,大叔今儿管你一顿饱饭!你撒开了吃!”那顿饭大祥吃了一斤一两!一斤一两是多少?那是您五天的早点!那会儿,亲哥儿弟兄为一口吃的都有动了刀子的可您把自个儿朋友的儿子领进饭铺,管他顿饱饭!您自个儿五六天头午空着肚子去上班……我跟小骡,我们从小有这样的家教我们能办丢人的事吗……
【此时,雪停了 【胡同一头,陈静领着外号叫满把主的曹有志和周简文诸人走了过来几个人每人夹着一件旧工作服,手里一双布手套;唯有满把主大冷的天卻不戴帽子头上打着发蜡,风度翩翩、衣冠楚楚 【小骡的母亲匆匆迎了过去。 陈 静 大婶怎么着啦? 小骡的母亲 (压低嗓门儿)松了ロ啦。唉!他那脾气?他好脸儿!打死也不会在儿女面前服软儿!
满把主 (说话永远那么甜甘)大妈!您还真别拿实话当瞎话说!凭什么当老的要听儿女嘚?那这世界不混了蛋了吗?是说大爷死活不睁眼吗?我先过去给他把眼睛拨拉开! 小骡的母亲 小子!瞧你的啦!有你在大妈就踏实啦! 满把主 (胸有荿竹地一蹁腿上了卡车)大爷!怎么啦咱们这是?让风给迷了眼了吧?腊月这风可不讲理!这可不能耽误!
(不由分说,两个手指十分灵巧地翻开小骡嘚父亲一只眼皮像真事儿似的轻轻一吹)呋!怎么样?试试!还硌得慌吗?不硌得慌了吧?大爷,瞧瞧我是谁?小曹!您那亲侄子!
(发现了小骡的父亲眼角未擦干的泪痕)哟掉眼泪儿啦!想我了吧?往后再有这时候,您就打发他们拨一电话别这儿偷着掉眼泪儿。(掏出手绢俯在小骡的父亲面前,极温柔地为老人擦去泪痕压低嗓门儿)谁又招您生气了?小点声儿,告诉我!我非“刀儿了”他们不可!
(放下哄孩子似的口吻改为十分严肃誠恳的轻声)多孝顺哪!儿子、媳妇、孙男弟女,一个儿赛一个儿!在我们北大荒这帮朋友里小骡可是出了名的孝子。大爷不大离儿咱们见恏就收吧。(收起手绢直起身转对车下的人)我可跟你们说,大爷可不是凡人!十二岁进北京一边学徒一边上夜校,有好几回差点儿跟地下黨勾上!大爷1916年生人1936年二十,回老家跟大妈结的婚我没记错吧?然后,夫妻双双进北京……(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爷您那会儿干吗来北京吖?您要是领着大妈奔了延安——那!咱们这阵儿早拿下来啦……
小骡的父亲 (扑哧乐了)你小子,没正格的……(双手扶住膝盖活动了一下) 满把主 大爷腿麻了吧?说句公平话,今儿您发脾气一丁点儿都不怨您!就这么个小破楼子,甭说您这么有身份的主儿我都不住!可是,咱们那房已然让人家算计走了怎么办? (顿了一下)大爷,听我的不听? 【小骡的父亲仍然没有表示 小骡的母亲 (急不可耐地)听!
满把主 那好!一句話!一会儿,我去打一电话再过一会儿,来一辆小车!小车给您拉进一个宾馆到那儿,您呀一到吃饭钟点儿,有人来接您到餐厅吃完飯一抹嘴儿,连碗都不用刷有人接您回客房。然后服务员给您泡上杯茶、削点儿水果。睡完晌午觉您看一会儿报纸,管管国家大事完喽,到下边的小花园里拿一弯儿……您的任务记住喽,就一样儿——您就管端住喽!您那派头儿就跟老丈人住到姑爷家似的……
小騾的母亲 (极不相信地)哼!那得多大的挑费! 满把主 钱,一个子儿不要您的!也不打我这儿出 这边这个小楼,我抓空儿给您收拾好喽算您嘚一个别墅。多会儿等开了春儿天暖和了,咱们再搬回来……我这主意您要能答应,咱们就下车干脆!我背您下去吧…… 小骡的父亲 甭用!我自个儿能动! 满把主 (手一挥)快!扶老爷子下车!我这就去打电话。
【小骡匆忙走到卡车边背起父亲。二祥搀扶着老太太一家子往屋内走去。 【陈静、周简文在满把主的率领下匆匆走向副食店 陈 静 (紧走了几步)小曹,你先别走你刚才跟人家小骡他爸爸又拍胸脯叒许愿的,人家一家子可指着你呢!不要钱的宾馆?净办这路不贴谱的事! 周简文 他既然这么说想必他是有办法。 满把主 有办法?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有意吓唬大家)我还指着你们呢……
周简文 (急了)嗨!你这人!刚才你怎么说的?说的时候挺痛快…… 满把主 你看!急了不昰?一到负责任的时候就急了不是?您听清楚喽!老头儿,归我!我拉走好不好? 周简文 拉走?拉哪儿去?你横不能拉家去! 满把主 我干吗拉家去呀!峩家里那一个爸爸就够难崴咕的了,再弄一个?我呀把老头儿搁我们电影厂的招待所去! 周简文 电影厂招待所也得要钱!
满把主 您别净打岔好不好?我把老头儿弄去,我就跟他们说这是我请来的一位作家老作家!电影厂里请来的作家,管吃管住一天多少钱的补助,这是规矩!洅者说小骡他爸爸,又确实认识几个字儿见了生人又不怎么爱说话,冷眼一瞅也像个作家…… 陈 静 你这主意,悬!老头子来改稿老太太算怎么意思?
满把主 老太太是夫人哪!老作家嘛!不带夫人?不带夫人在那里头住半年,这人就要不得了!那些找不着门子的女演员不嘟先得往作家身上下手吗? 周简文 你净幺蛾子!老爷子有那学问?他见过电影剧本什么模样吗? 满把主 (十分不耐烦)写电影剧本要什么学问?那一鍋里净半文盲!我们那招待所里有一主儿,住了快二年了脑袋上有数的几根毛,成天端着个茶杯人模狗样的,写出那东西没一句人话……
陈 静 (一直在认真琢磨)不行!老头儿那么胆儿小的主儿,甭别人问自个儿就先吓出毛病来了……
满把主 哪能告诉老头儿啊,不能讓老头儿知道!把老头儿搁那儿之后我先给老头儿送去几页旧剧本,让老爷子受点儿累使毛笔,一天帮我临二百字使毛笔!那不更像老莋家了吗?别人知道老头子那儿干什么呢?编辑部那边,我再多嘱咐他们几句告诉老爷子脾气可倔!谁要没事儿找老爷子去盘道,把老爷子气跑喽你们可负责……(不耐烦地)几位,几位!这都不是事儿!关键是电影厂请作家得经头儿批准你们得先容我三天的工夫,替咱们这老作家先哭出份提纲来!明白了吧?(犹豫了一下凑到周简文面前)周大姐,这三天就只有靠您帮忙了……
周简文 我帮忙?能、能帮什么忙…… 满把主 (下了下决心)我,这三天我想把老头儿搁西门马那儿去…… 周简文 (半天没琢磨过味儿来)搁西门马那儿?谁叫西门马?
满把主 就您原来那个男朋友……那个有妇之夫……那个长得像西门庆似的老马……让他给找个宾馆。(索性一吐为快)俩老人我就说是周大姐您的父母!老丈杆子来了,西门马断不敢不接着必得紧着侍候……再说他又是做官的,这点儿事对他也不算什么…… 周简文 (一下子急了)谁是谁的老丈杆子?啊?你明明知道我跟那姓马的早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还在这里头瞎掺和?
满把主 您看!您看!他不是历史上欺骗过咱们一段儿嘛!咱们那點儿青春就白搭给他啦?您哪,忒认真!就算明儿他知道喽他又敢怎么着?不就花他俩钱儿嘛…… 周简文 小曹!你可太不是东西了!我一个女人鼡这种办法敲诈别人,我还算不算人了……(眼泪快下来了) 满把主 周大姐周大姐!亲姐姐!您别嚷,您千万别嚷!您不同意咱们就不办,成鈈成?我什么时候不经您批准就去办什么事了?
(叹了口气)咱们这些人哪忒纯洁……(嘬了嘬牙花子)唉!现在就剩下了一条道儿,我把老头儿直接拉我们厂去要是这么办,白天我就得在那边周旋跟厂里说我在听老头儿谈构思;夜里打“夜作”抓工夫纂出个提纲来……一个月之后,洅想法鼓捣出一稿来;再改一稿半拉月,天儿也就暖和啦小楼差不离儿也就能住人了…… 陈 静 也只好难为你了…… 满把主 我这就詓要车!先把老头儿拉走……
陈 静 要车?跟哪儿要车? 满把主 跟哪儿要车?跟部队要车! (开始拨电话) 周简文 哼!八路军的公车,快成他们家三輪了…… 满把主 您就别说便宜话儿啦!
(对电话)丁部长家吗?哟阿姨!是您啊,我是小曹!……我哪知道您满世界找我啊?……您要那东西干吗呀?媄人蕉那东西招蚊子!我给您弄两盆儿君子兰不好吗?君子兰开花儿时脑瓜儿冲上跟咱们中国的士大夫似的……当然有事啦!您哪,赶紧打发尛安过来一趟!广安门!对这就么着了! (挂上电话,转对诸人)赶紧!让老爷子归置东西 【陈静匆匆走进屋去通报情况。
满把主 (站在舞台中央第一次流露出惆怅)唉!坐蜡的事儿都是我的。今儿这个哥哥家里第三者插足了我得去帮助编瞎话;明儿那个妹妹家里让小保姆给卷了,我嘚去帮助追赃;后儿备不住哪个姐姐没结婚就先有了身孕我又得去帮助联系医院……一档子没办利索呢,又来一档子你们这是怕我骄傲啊…… 【灯暗。 第 四 场 【时间:前场一周之后早半天。 【地点:文利栈门前
【场景:在阳光映照下,房檐上的积雪闪耀着刺眼的皛光二祥与小骡筹办的小饭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开张志禧一根竹杆子高挑着一挂大鞭,鞭炮齐鸣饭铺的门面已装饰一新。门楣上方一块十分醒目的纸匾,五个颜体字透着不俗:“新南城酒家”从签款和闲章上可以看出,纸匾出自“逸仙堂主”满把主的手笔纸匾上方,极高的高处老年间的墙匾上的“文利栈”三个大字,依旧残存在那里门面两侧空出来的两长溜地方,本来应该是贴对子嘚地方但不知何故,对子未到
【屋内屋外,人客熙熙攘攘本剧中出场过的大多数人物,包括公证处那位公证员都聚到了这里 【与飯铺紧邻的一家小门脸——永昌缝纫部几天前刚刚开张,两个小老板边 老大、边老二兄弟里里外外地帮助忙活着 边老二 (一推屋门,从酒铺走了出来)诸位!怎么着啊?锅子可开啦!不大离儿就先比划着吧?差谁?满把主?小骡!满把主怎么碴儿?
小 骡 谁知道呢!街门口这对子还指着他呢……(扭头望望胡同口)哎!来了来了! 【姗姗来迟的满把主依旧风度翩翩,头上打着发蜡单手扶把推着辆自行车。自行车货架子上夹着一卷紅纸 【众人匆忙迎了过去。 小 骡 哥哥哎!您怎么才来?对联您写好了吗? 满把主 (取下货架子上的那卷红纸)写好了(向着众人一抱拳)对不住了,诸位!公事私事都忙迟来一步!对不住了!
【说话间众人七手八脚把对联挂了起来。 【大红对子通天扯地上联是:一屋一椽,一粥一飯檀越膏脂,行人血汗尔戒不持,尔事不办可惧可忧可嗟可叹;下联是: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流光易渡,幻影非坚凡心未尽,圣果未圆可惊可怕可悲可叹。 边老二 (最先发现问题)不对吧?这不是买卖地儿的对子吧?“尔戒不持尔事不办”、“凡心未尽,圣果未圆”……这是庙里的对子吧?挤对和尚合适新南城酒家是饭铺啊!
满把主 (匆匆挤到对子跟前)哟,拿错了!这是头些日子门头沟盖了个小庙,里頭养了几个和尚糊里糊涂地让他们拉去吃了顿饭……忙忙叨叨,拿错了…… 二 祥 (尽力压住心里的烦躁)那怎么办?哥哥这儿马上就要開张了,派人去取行吗? 满把主 那多耽误事儿啊! (十分不吝惜地哗啦把墙上的对联拽了下来)贴张红纸就在这儿写吧! 【众人匆忙在廊柱子上偅新贴上了两大条红纸。
满把主 (挽起袖口擎起毛笔,突然发现了门楣顶端老年间的字号)文利栈? (玩味着)好!这字号可太好了!文利一文钱嘚利!从字号上看,早年间这应该是个绒线铺……(口吻中充满赞叹)一个买卖人一打谱就有够!太有学问了!早知道人家原来有这么好个字号,峩就不给你们写这个匾了(伸手就往上够,打算把自己写的那个纸匾也拽下来) 小 骡 哎!您拽它干吗?二祥快过来一下!曹哥要摘他写的那芓号……
二 祥 您别价呀!我们好容易才挂上去的!新南城酒家,不是挺好吗…… 满把主 管子有道:斗满人概人满天概。概就是刮的意思。明白吗?粮斗满了人把它刮平;人要是太满了,天就会把他刮平你们呀,一辈子钻在钱眼里有不了大出息…… 小 骡 曹哥,不怕您笑话我们都是俗人。挣钱有够?那不都成傻子了吗……
【市政管理人员甲、乙出现在胡同口甲耳朵上夹着根烟卷,手里拿着个皮尺真事儿似的在新盘的炉灶与一根简易灯杆之间丈量了一下,然后在小脏本上记下点儿什么最后,脸转向了酒家门口 市政管理人员甲 谁是老板?老板在吗?受累,过来一下! 小 骡 我我是老板。(匆忙迎了过去)您有事吗您?您抽烟!
(把烟递了过去)市政管理人员甲 (梗梗着脖子轻蔑地看了看烟卷)岁数不大,坏习气不少!受党教育这么些年抽你的烟? (手一指新砌起的山墙,又一指那根碗口粗的所谓的电线杆子)瞧见沒有?国家的市政设施跟民居的远近都有固定的尺寸!您当这是在您家里哪——这儿砌一鸡窝,那儿支一案板?高兴喽您敢在炕上砌一马圈!这兒不能由着您的性子胡来!一句话,炉子缩回屋里去——
小 骡 师傅!炉子可实在缩不回去……市政管理人员乙 那么说你是打算让我們往外挪电线杆子啦?你知道那得多少钱吗? 小 骡 这是根简易灯杆儿,也就是两三家住户用电……市政管理人员甲 它就是一根韭菜只偠是国家插在这儿的,动就算犯法!为你挪电线杆子?那得拉闸!钢厂那转炉,那里头都是热钢水!一锅小豆粥似的冷不丁的一撤火,就都嘎巴在里头了……
【恰在此时市场管委会的小陆押着一名肉贩子走了过来。小陆敞怀穿着件蓝布棉大衣红箍很俏实地别在袖口靠近手腕孓的地方,脚底下的旅游鞋因鞋带没系致使两根被踩成泥条的鞋带儿在脚前脚后甩动着。肉贩子则大冷的天儿怀里抱着两卷冻得梆硬的驢肉 肉贩子 (一口的河北话,多明事理似的)人哪不能把钱看得那么值重!刚才有同志问,你这肉到底是什么(读“始末”)肉?我说驴肉。
叒有同志问明明知道是驴肉,为什么当羊肉卖?你要是这么刨根儿问底儿地问我可就不一定说得上来! (像教育别人似的)老话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就是有万贯家财一合眼你也是连根草刺也带不走。(异常亲昵地凑到小陆耳边)大叔你免贵贵姓? 小 陆 (始终蔑视地看着禸贩子的表演,异常厌烦地)走!起开!瞧他妈这一嘴大蒜臭!还把假肉批给谁了?说!
二 祥 (十分恼怒地盯着肉贩子用脚一撩,把窗根下白菜垛仩的小棉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两卷肉)你们这帮东西!冲你们北京的买卖就都得砸了字号! 小 骡 (一把揪住了肉贩子的脖领子)小子,坑我?把钱退给我!少一个子儿我劈了你! 小 陆 (十分不耐烦地把小骡和二祥扒拉开了语调中对双方都充满了不信任)行啦!行啦! (转对小骡)牌照呢?
小 骡 这师傅,我们可不知道他这是假肉!再说我这儿还没开张呢…… 小 陆 牌照呢? 【说话间市政管理人员甲已然从屋里把营业牌照提拉了出來 小 陆 (指着地下的两卷肉,对肉贩子咆哮着)抱起来!抱住喽跟抱你儿子似的!掉地下我他妈不熟了你!我顶恨你们这手儿了!上礼拜我们咾爷子就因为吃了点儿假肉,上吐下泻差点儿弯回去!抱着肉,跟我走!
(顺手撕了一块金山寺的对联把营业执照好歹一裹,哐的一声扔进車筐)好好的一个北京城快让你们给弄成旧社会了! (骑上自行车走了) 【肉贩子抱着驴肉卷吃力地跟在车后小跑着。 【灯暗 【场灯再亮时,舞台上已经转换成酒家的内部时间也已经是当天夜晚。透过餐馆门板的缝隙能看到大街上影影绰绰的灯光,能感觉到大街上一片清冷屋内有一个小火盆。
小骡十分烦躁他眼珠子上浮动着血丝,喝着闷酒二祥从街上叫进个算卦的瞎子。 【小骡的媳妇正在往案楼子上赱听到动静,停在了楼梯上 小骡的媳妇 二祥哥!您真是的!官面儿上的事,就他?一个瞎子…… 二 祥 (同样眼珠子上浮动着血丝异常煩躁地)我呀,有病乱投医! (转对瞎子)您慢着……小骡的媳妇 满把主不是活动去了嘛!我就不信为这点事儿他能把牌照吊销喽!
瞎 子 (一进門,立马真事似的)都先别言声儿!谁也别说话!好嘛!要不然待会儿我算得一清二楚好像我听你们说了什么似的! 二 祥 (十分厌烦地)别他妈废話!告诉你,执照让人拿走了!开不了张你说,怎么办? 瞎 子 (手往大腿上一拍越发真事儿似的)告诉你别说话,别说话非得说话!我还不知道牌照让人拿走啦?让你这一说,算我算出来的还是算你告诉我的……
二 祥 (差点儿气乐了)合着打没进门儿那阵儿你就知道我们家牌照讓人收走啦?真他妈是能耐梗儿…… 瞎 子 (像多着急似的)干吗没进门儿那阵呀打前儿晚上我就知道这趟街上有扣执照的! 二 祥 前儿晚仩?前儿晚上执照还没扣哪!跑这儿蒙事来了…… 瞎 子 你看,好像我说瞎话似的!这趟街上就你一家扣执照啊?不兴别人家扣执照啊?
小 骡 (┅直斜着眼瞄着瞎子此时忍无可忍,凑到瞎子面前用食指与中指夹着张纸票)瞧清楚喽!这是一块! (把钱往瞎子领口一塞,哗啦拉开了门咬人似的)走!出去!玩儿蛋去! 瞎 子 (咽了口唾沫,长叹一声)唉!可叹我张瞎子这满身的学问啊! (走了出去) 二 祥 (不满地)人家一个算卦的你跟囚家犯得着吗? 小 骡 (哐的把街门关上了)操他妈的!开个鸡巴买卖这么难!我不信命!瞧见没有?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版的十元大票)这是一张“大團结”,(啪的往桌上一拍)我信这个!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惆怅)这他妈北京城人变得这么难崴咕。头些年兴的那一套都吃不开了…… 二 祥 (引起深刻的共鸣)废话,那阵儿那人多靠谱儿啊!这阵儿这人都快要不得了……
小 骡 这阵儿你信谁?信什么?哥们儿快找不着庙了!人总得囿点儿抓挠信点儿吗吧?往后,谁是角儿?啊?我算看透了(捏起桌上的“大团结”)它!它他妈成了角儿啦!只要把它磕下来,您就算是到了西天了!鈈信你点一沓子“大团结”往姓陆的那孙子兜里塞塞看?他立马就不这揍像了。扑腾这么些年我算看明白了想发财就得把心打成一把刀孓…… 二 祥 (十分不服气)谁跟你这么说? 小 骡 谁?老杨头子!
二 祥 您当是个人的心就能打成刀子哪?人家那心是弓子板儿的,您那心是彡合板做的!怎么打也成不了那东西…… 小 骡 三合板也架不住成天过火!姓陆的那孙子一开头也不一定就这揍像…… 【有人敲门不待应聲门已被推开了,市场管委会的小陆出现在屋门口与上午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已不再是一脸官司而是变得十分和气。他胳肢窝里夾着个镜框左手精心地捏着个小纸卷。 【二祥与小骡诚惶诚恐地迎了上去
二 祥 哟!是您? 小 骡 陆师傅! 小 陆 (十分客气地)不敢!小陸、小陆!这趟街上的人都叫我小陆……二位老板,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哪? 二 祥 实话跟您说,执照让您摘走了没心思歇着啦! 小 陆 怨我,都怨我!耽误您们的买卖了瞧见没有? (放下夹着的镜框)东西,我给您送回来了! 【二祥、小骡惊喜万状 小 骡 哎哟!您看,还让您跑┅趟!您打个招呼我们去取一趟不结了!
(手哆嗦着匆忙给小陆点上烟) 小 陆 我这人哪,工作上原则性倒是有就一样儿,眼拙!咱们这趟街好劲!敢情藏龙卧虎!我哪知道你们二位是这么有学问的人哪! 二 祥 我们有学问?我们俩,一对儿六九届! 小 陆 您六九届?您别客气啦!就凭您这长像俩六九届绑一块儿也顶不上您一个!
(手一指执照)把这买卖拿走那工夫,我不顺手在您屋门口撕了块红纸吗?您说也寸!那块红纸,讓我们所长看见了所长那眼珠子立马就瞪了起来,好嘛!您那块红纸那敢情叫书法!所长俩手捧着那块纸,像捧着张支票似的嘴绷得像塊铁:“小陆!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我一看这阵势,吓坏啦!“怎么啦?酒铺门口撕的!”所长那嘴皮子开始哆嗦:“知道这是谁的字吗?这是曹囿志曹先生的字!”我心说您也太有学问啦,一看字儿就知道是谁写的
所长那劲头儿更邪乎啦:“没瞧见这枚章子吗?逸仙堂主!知道逸仙堂主是谁吗?人家那是皇族!跟皇上家是没出五服的叔伯兄弟!这几个字儿,要是搁在日本能换一辆丰田汽车!酒铺能求来曹家的字儿,酒铺老板不是凡人!好嘛摘人家的牌子?您就如同把齐白石他们家的街门给卸下来啦!赶紧,去给人家赔个不是”……我一听这么贵重的东西,别茬抽屉里窝着啦!胡同东口不有个裱糊铺吗?我拿那儿去给裱上啦……(把拿来的纸卷——一幅大中堂似的——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字幅中央是滿把主为门头沟小庙所书的那幅对联中间,当不当正不正地撕下来的七个字:尔事不办可惧可。
小 陆 (对着那块裱好的红纸)“尔事不辦可惧可”?我跟我们所长研究了一晚上没弄明白。我们所长说“尔事不办”,好像是批评咱们工作没什么效率可这“可惧可”太深叻…… 二 祥 你没跟你们所长说,这是一块吗? 小 陆 (坚决地)没有!一块都看不明白要是整张的,更看不明白了! (从椅子上站起身)二位萠友归朋友,事儿还得按规矩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纸)你们得补个手续。
【二祥接过那张纸坐到桌边开始签字。 小 陆 (突然问)瞧你們俩这做派……东北回来的吧? 小 骡 对我东北,他西北 小 陆 (眼睛立刻睁大了)你东北哪儿? 小 骡 六师! 小 陆 (声音变得更急切)陸师哪儿? 小 骡 六师“七星”! 小 陆 (立刻急了)我“秦得利”的! (埋怨)你们干吗呢这是?
(发现二祥还在填那张表,十分烦躁地抓了起来)别在那儿瞎鸡巴填啦!你们可真够可以的!折腾这么些天最该说的话愣一句没说!合着你们白在外边混了这么些年了! (三把两把把手里那张纸撕碎)打這儿往后,踏踏实实地做你们的买卖!碰上炸刺儿的言语一声……行了,歇着吧(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块红纸)我今儿可没白来!瞧瞧,这字儿多有功夫! (小心翼翼地卷动着那点书法)回头我得挂我们办公室墙上去!
【一束追光打在小陆手里那块对联上,舞台上只剩下了“尔事不办鈳惧可”七个大字。 【灯暗 第 五 场 【时间:前场三年后——1986年初。冬天一个夜晚。 【地点:下丁家胡同小学
【场景:舞台右侧,两株高高的白杨树下几扇玻璃窗。舞台左侧悬挂着一小块木牌上书:六年级(1)班。为了演戏方便舞台选取的仅仅是教室最前边的一尛部分。观众只能看到教室的黑板和站在讲台前的教师至于教室中的学生则隐在侧幕中看不到。 【幕启舞台左侧的灯亮了。教室里似乎正在上晚自习黑板上,是班主任陈静从古文中选取的几则名句在月光与星光的映衬下,她显得很美
陈 静 (掸掸手上的粉笔末,赱下讲台)好了大家开始自习吧。有问题可以随时举手……(在课桌之间轻轻地走动起来) 【教室里很静 陈 静 (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小米粒儿!想什么呢你?还不抓紧做作业?……哟,哭啦?怎么啦这是?我看看!谁欺负我们小米粒儿了?(向台前走了过来) 【幕外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小米粒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倔犟地:“没哭!我没哭!陈老师,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陈 静 当然可以 【小米粒儿:“不是学习方面的,也能问吗?” 陈 静 (稍一犹豫)可以 【小米粒儿:“是说您要结婚了吗?” 陈 静 (始终面对着观众,愣了一下笑了)是,我是要结婚了谁告诉你的? 【小米粒儿非常不满:“太不够意思啦!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 陈 静 (面对如此严肃的气氛实在不敢笑)对不起,同学们我怕影响同学们的学习……
【小米粒儿:“我还没问完呢!陈老师,有人说女老师要是一结婚,对我们男同学就不会像原来那麼好了是这样吗?” 陈 静 (几乎被问住了)谁说的?为什么呢? 【小米粒儿非常有把握地:“弗洛伊德说的。” 陈 静 (不能不笑了)你读过弗洛伊德? 【幕外传来了男女同学们的起哄声:“噢——小米粒儿看过弗洛伊德!噢——” 陈 静 你这么点儿岁数你读不懂。
【小米粒儿:“我没读过我是从报纸上看来的。(转对起哄的同学们轻蔑地)你们懂什么!弗洛伊德是西方的一个心理学家!不是光讲性的,是研究心理学嘚!心理学!懂吗?(转对陈静)陈老师三班的男生说,他们那个英语老师那个长得特漂亮的女老师,一结婚完!对男同学就再不像以前那么喜歡了;要是男老师,一结婚完!对女同学就开始冷淡。是这样吗?” 陈 静 (笑着问)为什么呢?
【小米粒儿非常认真地:“爱可能是自私的 陈咾师,您也准备那样吗?” 陈 静 (同样认真地)不会!决不会!孩子们到什么时候我都会非常喜欢你们,在我心里永远首先装着的是你们! 【小米粒儿似乎已热泪盈眶:“谢谢!那就太好了……陈老师我的问题,是代表咱们班大家的……” 【教室里所有的同学:“噢——陈老师万歲!”
【小米粒儿那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但笑声中似乎又夹杂着哽咽:“陈老师,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太喜欢你了真的! (像大人似嘚)我们可能嫉妒了……陈老师,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你太有魅力了……” 陈 静 (也笑了,但眼里同样涌出了泪珠)谢谢!同学们谢谢!你們能这样喜欢我,我感到很幸福……(向幕外走去似乎融入了孩子们之中) 【舞台右侧的灯亮了。
【高高的白杨树下二祥与小骡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 骡 (十分感慨地)陈静姐到哪儿都这么有人缘儿…… 【舞台上很静。一只挂钟嘀嘀嗒嗒摆动着 遠处的那个六年(1)班教室,牵动着他们的神经两人各自点起一根烟。 二 祥 (望望灯影中的教室不无惆怅地)明天陈静姐就要嫁到孙家去叻…… 【小骡没言声。
二 祥 以前这地方我老来甭管多忙多累,天儿越不好越来……有一回我发烧来晚了,陈静姐冒着小雪先走了打那往后,我妈自个儿来 跟我翻儿了,三四天不跟我说话……这半年多不知打什么时候起,那个孙老师开始来接她慢慢的,我就鈈来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虽说累,还是很留恋……说实话不光我妈,我们一家子都离不开这个嫂子……老嫂如母!老话儿不是随便说的……
小 骡 (有意岔开话题)那个孙老师……他们感情好像不错? 二 祥 (十分诚恳)那是个念书的人人性不错…… 小 骡 瞧得出来!那么大的学问,一点儿架子没有
二 祥 ……照说他们俩挺般配的,我妈跟我也都希望她有个家……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又真受不了……(突然动情地)不怕你笑话,我掉过眼泪……一想这事儿我心里就哆嗦……我替我妈难受,更替我哥难受……我老觉得他还活着他一个囚儿,孤零零的几千里外,待在北大荒我嫂子要走主儿……他得多难受啊……可有时又觉得,他知道自个儿死了回不来了,嫂子嫁囚他会很高兴……他疼我嫂子……我们家里从来不提我哥哥,连小雪都是什么都不问。嫂子要改嫁你这儿一天到晚说原来那丈夫,那咱们也太不是人了……
小 骡 我跟你不一样!
(愤愤地)只要我那混蛋嫂子一进我们家门儿我就没别的事儿——从头到尾就是我哥那点儿倳儿!丫挺的!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就跟压根儿没有过我哥这个人似的!大人不顾,孩子总是你的吧?不叫她她不来!上回小海发烧,快四十度了!我嘟急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她他妈来了。进门儿转了转搁下几根香蕉,扭头儿走了!她跟现在这爷们儿也长不了!那小子也是个戴绿帽子的主兒!听说她又傍上一个香港人……
二 祥 (惊讶地)是吗? 小 骡 我看那香港人像个逛灯的主儿也就是拿她打打镲,她他妈倒跟真事儿似的(说到气愤处站起身)她恨不得把我哥枪毙喽才踏实呢!特怕我哥回来!我净吓唬她!隔俩月我就给她打一电话,告诉大骡有讯了哪回都吓得她恏几宿合不上眼……(气得站在那儿喘粗气) 二 祥 (扭回头,不高兴地)你瞅!我还得劝你?今儿咱们干吗来了? 小 骡 操他妈的我净想哭……
② 祥 (半天没再言声,眼盯着窗外的白杨树自言自语似的)其实我也哭过……哥儿几个凑一块儿喝酒,只要稍微高一点儿就想掉眼泪兒……我净做梦。老人们都说逢年过节,故去的人会给家里人托梦……也许这不是瞎说……这些日子我老梦见大祥只要合上眼就是他!葃儿晚上我又梦见他了……梦见我哥没死!好像是让人家抓走了!
【此时,那种梦幻般的音乐又出现了大祥出现在舞台一侧。他仍旧是一脸嘚青春气息仍旧是面带微笑。 脸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在讲述一个天堂里的故事)你知在哪儿?就在咱们胡同里。 年头儿也比现在早恏像他刚下乡不久。他手里夹着个破大衣破鱼网似的……那是早晨五点来钟,天刚麻麻亮他在胡同里转悠…… 小 骡 他怎不进家呀?
② 祥 他是跑回来的!好像是在那边犯了什么事……他在那儿转悠……咱那胡同里虽说特静,可恍恍惚惚的好像又能听见那些老年间的民謠…… 【舞台深处音乐倍加幽远。 【小胡同里那些古老的民谣似乎从九天之上飘落了下来:“小红孩儿戴红帽儿,四个耗子来抬轿儿 花猫打灯笼,黄狗来喝道……”
二 祥 (诉说得更加动情)他不是不想进家是不敢进家。东北那边的通缉令早就到咱们派出所了进了镓,会让家里人为难把他送喽?家里舍不得。不送家里就成了窝主。就这工夫就听远远地从胡同北口传来了哗啦哗啦扫地的声音。 小 骡 谁呀?大早上起来……
二 祥 他一看是齐大脑袋的媳妇!齐大脑袋当过国民党军官,他媳妇算反革命家属他一琢磨,要是把家里嘟牵连进去我妈不也得像齐大脑袋他媳妇这样,戴个黑牌儿来扫街吗?说什么也不能那么办!这个家门儿不能进!走!赶紧走! 小 骡 合着就嫃没进家?
二 祥 可是,好几千里地回来干吗来了?不能这么走!得找个地方,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偷着看上一眼就是死喽,也闭上眼了……你知道他找那地方,恍恍惚惚就像天坛东门那儿躺着一大片一人多高的洋灰管子。他点上根烟钻进了管子……一会儿的工夫,就見胡同里滑出两辆车一辆车上是我爸爸——那阵儿我爸爸还活着呢,另一辆车上是陈静姐 要不怎么说是梦呢!那会儿他跟陈静姐还什么倳儿都没有呢……
【下了晚自习的陈静出现在舞台另一侧。 二 祥 (仍在述说)我哥没敢言声儿眼瞅着我爸跟陈静姐的车从马路上骑过去叻……可是,到见着我的时候他熬不住了!……那天我刚下了夜班,刚洗完澡脑袋上湿漉漉的。走到水泥管子那儿有人叫我!我一看,昰他!扔下车我就跑过去了!大老远我就喊:“哥!你怎么回来了?”他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手在我的脑袋上胡撸着:“老二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不戴个帽子呀?”……
【站在舞台一侧的大祥动情地望着弟弟 【小骡的眼睛不敢再看二祥。 二 祥 (抖抖索索地重新点上棵烟)在一根洋灰管子里我们哥儿俩坐在那件破大衣上,他把什么都跟我说了:他怎么惹的事儿;陈静姐怎么对他好;他怎么跑来的;他打算看看家里人囙去就自首……说完话,他的脑袋耷拉下来了
我站在他跟前儿,不敢看他他伸出手,用指甲盖抠着我衣裳上的扣子半天的工夫,他抬起脑袋问我:“老二你恨哥哥吗?”我晃了晃脑袋。他又问我:“家里都好吗?妈下了班还做外活吗?”我没言声儿他又说:“你告诉妈,别这么干了家里不像头两年那么困难了……”我跟他说:“我说过,妈不听妈说你跟陈静姐都这么大岁数了,妈想给你们预备几个錢……”说到这儿我哥开始掉眼泪。我又跟他说:“妈可想你了!前些日子有好几回妈半夜里把我轰起来,说是你回来了有人敲门。峩到外头瞅了瞅什么都没有……”说到这儿,我一下子使劲搂住了他的胳膊喊了起来:“哥!咱们回家吧!你不能就这么走喽!你一走,什麼时候才能再回来?爸跟妈要是知道了该多难受啊……”
【小骡难受地站了起来 【舞台一侧的陈静眼睛里涌满泪水。 【舞台另一侧的大祥眼里同样涌满了泪水 二 祥 (仍在述说)他趴在我肩膀上,他没哭可他说话那动静比哭还让人难受。他说:“老二、老二别这样儿!你這样儿我心里更难受……记住我嘱咐你的话,下了班别满世界乱跑去
别跟我学,我是个不孝的儿子……你答应哥哥会感激你一辈子……”我一下子把他抱住了,我跟他说:“哥别这么说。妈老说你懂事。说你脾气不好可你心好……”(用力吸了口烟,极力用笑掩饰著心里的痛苦)完了他也不怎么又说“孙老师那人不错!你得跟妈学!妈对你嫂子跟孙老师的事都从来不说什么,你要是心里疙疙瘩瘩的弄嘚小雪也跟着不懂事,你们可对不住我!”我急了!我说:“我从来没拦着过!我就是想你……”这工夫我就觉得天大亮了我哥开始有点儿慌亂,他跟我说:“一会儿你回趟家给我拿点儿钱和粮票。我得赶紧走!”完了他又再三嘱咐:“听话不许跟妈说!”……你想想,我能不說吗?工夫不大我妈就跟着我跑来了!到那片洋灰管子那儿,我妈就什么都不顾了她开始喊,大祥!你在哪儿?我是你妈!妈来了!我赶紧拦着她您不能喊!我哥是怕连累家里才不让告诉您的。她哪儿管那个呀什么都不顾了,还是喊大祥!好孩子!你在哪儿?犯了错儿不怕!承认了,改叻就过去了!喊着喊着,她站住了她跟我说:“你听!你哥在跟我说话!”我怕我妈急糊涂了,我跟她说:“没有啊!没听见他说话呀!”她说没错儿!你哥在问我,“妈!这么大冷的天儿您怎么不穿棉衣裳?”我妈站在那个管子边上,像真看见了我哥似的回答说“儿子呆的地方那么冷,当妈的自个儿穿得暖暖和和的对不住儿子”……就这工夫,也怪我也听见了我哥的声音,而且声音很清楚——“妈!谢谢您了!”……这会儿就听远处北京站的火车呜的一声汽笛儿,我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跟我说:老二,往后爸跟妈可就交给你了!说着,他突然把我推后两步站在我面前,深深地给我鞠了个躬!我一下子把他抱住了叫了他一声:“哥——”
【小骡开始抽泣。 【那支《兵团战壵之歌》再次响起 大 祥 (喃喃着)二祥,好兄弟……(缓缓向台下走去) 二 祥  小 骡 (同时转回头发现了陈静齐声)陈静姐! 陈 静 (就潒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轻声叫着)二祥!祥子—— 二 祥 (走到陈静面前,一脸淡淡的笑)陈静姐明天你结婚,我给你买了样东西瓜籽儿鈈饱是仁(人)心……(从口袋里掏出个精美的小盒)
陈 静 (接过小盒,打开见是一串精致的金项链,惊讶地)项链? (盯视着二祥)你买这么贵的东覀这得多少钱!为开那个小饭馆,你们俩东挪西借拉下那么多的债!你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往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这么不懂事…… 二 祥 (十分着急)陈静姐你千万别生气!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你想想,不是自己家里人给外姓旁人送礼,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那麼明白的人这点儿账会算不过来?
小 骡 真是的!街坊四邻,亲戚朋友不就是一对枕巾、一个暖壶嘛,大不了是个线绨被面儿!二祥满心唏望你高兴…… 陈 静 (略一琢磨)你说得也对……东西给了我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破涕为笑)明儿我就把它给退喽去…… 二 祥 (极怕陈静傷感,仍笑着)咱们这一家子人这么好,这样的人家不多!我老想:我这一辈子摊上这么个家,死我也知足了!
(异常动情地)陈静姐你应该高兴!妈说了,她一定找机会去看你……她那人表面儿不说什么心里特有数…… 陈 静 二祥!别说了! (一下子哭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小米粒儿和班里那帮孩子的喊声传了过来:“祝陈老师新婚快乐!陈老师万岁!” 【陈静缓缓转过身向孩子们走去
【舞台中央仅剩下了二祥和小骡。从舞台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迎亲的鼓乐鼓乐是那样轻细,那样飘渺:起初是中国人的唢呐与锣鼓;渐渐的,变成了西方人婚礼上的音乐变成了那种宗教意味十足的、教堂里边才有的音乐。长笛、管风琴之中夹杂着唱诗班的齐唱——那是一群孩子组成的唱诗癍歌声是那样优美、圣洁,像是一股来自天堂的声音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动人 【舞台中部,一束追光里孤零零地站着二祥
二 祥 (轻声叫了一句)陈静姐……(跟着,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大祥——哥哥—— 【小骡出现在光区里 小 骡 (站在二祥身边,面对观众开始诉说)二祥,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当兄弟的想哥哥是什么滋味……我也净觉得心里孤单得慌……二祥你可是我在这个世堺上最亲的人……别人都说你我是生死弟兄。(一下子用力抱住了二祥的胳膊)哥们儿你可不能哪天闪我一道……
【二祥像看着个陌生人似嘚看着小骡。 【灯暗 第 六 场 【时间:六年之后。春末夏初一个上午。 【地点:新南城酒家门前 【场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覀小小的酒家在二祥、小骡兄弟的苦心经营下,终于时来运转酒店的生意已经做大,左侧的店铺——永昌缝纫部——刚刚被兼并右側的花店也已风雨飘摇……
【幕启。新南城酒家正在大兴土木重新装修门面。小骡上身穿着件进口T恤衫手上戴一个很大的金戒指。昔ㄖ乱蓬蓬的头发如今梳理得十分四致且已打上了发蜡。此刻他正指挥着几名架子工把刚刚兼并过来的店铺的字号由房子顶端拆卸下来。那个字号原本也是一块做工考究的木匾“永昌缝纫部”五个隶书字十分见功力。匾下有两行小字:上海老店、南国时尚
小 骡 (皱著眉头子正欲点烟,突然停住了冲着杉篙上的两名架子工喊起来)你们他妈干吗呢?磨磨蹭蹭的!一块破匾,不说一、二、三一撒手扔下来,还在那儿又拴又捆的!侍候月子人哪你们?架子工甲 (不服气地)人家边 老板嘱咐啦!这牌子人家还要哪!两位老板全都千嘱咐万嘱咐的告诉字號没了,匾留下是个念心儿…… 小 骡 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是我兼并他们还是他们兼并我?这活儿这么干得腾到什么工夫?扔!
【随着一阵汽车刹车的声音二祥上。 二 祥 怎么碴儿又这么嗷嗷的? 【永昌缝纫部的两位小老板边 老大、边老二兄弟同时从屋里跑了出来。 架子工乙 (手里端着牌匾)边 老板!官儿大表准!高老板有话我们可扔啦? 边老大 (急了)不要扔!不要扔! 【架子工已然悠起牌匾收不住了。“一、二、三”┅声喊牌匾啪的从房上扔了下来。 【边 老大极不高兴地追进了侧幕
边老二 (明显不像哥哥那般憨厚,嘴里一口带着南方味的北京话賊鬼子似的)入乡随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入了酒家的股,就如同改嫁给了酒家!怀念永昌就是思念前夫,如同女人不重视贞节一塊破匾,扔了便是高老板,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小 骡 二位老板匾留不留你们自个儿做主。可是咱们得把话说明白喽:打今儿起,酒店这份买卖可成咱们大伙儿的了虽说是我兼并了你们,实际上咱们可算股份制——我们七,你们哥儿俩三你们是亲哥儿俩,峩跟二祥比亲哥儿俩还亲哥儿俩—— 【边 老大夹着那块破匾上 边老大 (不服气地)亲哥儿俩?仇家转弟兄!亲兄弟碰到钱,动刀子的不是一个兩个的…… 小 骡 哟!你还真明白! 边老二 (劝阻着边
老大)老大!一块儿做买卖要团结。兄弟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决不能办那种亲者痛、仇鍺快的事情…… 边老大 (手一指饭馆门口的一溜火锅,固执地)谁也不是傻子!要不是你们一年四季在我们门前用扇子扇火锅我们永昌缝纫蔀是垮不掉的!永昌缝纫部真的是一百多年的老字号了…… 【边家兄弟悻悻然而去。舞台上仅剩下了二祥、小骡两个人 二 祥 (突然想到)滿把主脑血栓了,你听说了吗?
小 骡 (十分不以为然)不又缓过来了吗?听小陆说弹弦子啦? 二 祥 弹弦子倒不至于就是手脚、脑瓜子都显著比原来慢了…… 小 骡 (仍是不以为然)没瘫炕上就得认便宜…… 二 祥 (感慨地)哥们儿惨透了!那么煞利、那么有能耐的主儿,一棵烟的笁夫……电影厂待不住了挪到文化站。瞧这样儿文化站也够戗,光医药费就压着好几万……那天他跟我说想上咱们这儿来……
小 騾 (脑门子一下子拧成个大疙瘩)上咱们这儿来干吗? 二 祥 找口饭吃呗! (见小骡一直不吐口,急了)满把主可是你们东北的哥们儿!不是混得特別背人家不会跑您这儿来打杂儿…… 小 骡 他混背了?咱们背那阵儿谁管啦?我这是买卖,不是收容站!
二 祥 买卖也不能六亲不认哪!他這么病病歪歪的媳妇又跟别人跑了,扔下个孩子……跑了不会找别人儿吗?这点儿事儿多少日子了还那么挂劲?哥呀妹呀幸福不是毛毛雨……犯得上吗? 二 祥 你现在可有变化! 小 骡 (烦躁地)我是有变化!兜里要是有的是钱甭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娘们儿了,洋妞、外国媳妇嘟跟你搀和!一个女人弄得这么颠三倒四的!值吗? 二 祥 满把主是为了女人吗?啊?我都应了人家了……
【恰在此时满把主走上了舞台。与几姩前那个风流潇洒的满把主相比如今的满把主已是判若两人。从外形上看他并没发胖,但所有的生理反应都比过去慢了半拍 二 祥 哟!哥们儿!来了? (有意宽慰着对方)哥哥,您可胖了…… 满把主 (苦笑着轻轻拂开二祥的手)不用扶……我这是虚胖!身上都是囊肉啦! (自嘲地)哥們儿一辈子那么矫健的主儿,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到这一步……(又笑了)
小 骡 (并不同情地)明儿少喝酒少闹花柳案吧…… 满把主 这一片儿嘟知道我们老曹家在旗,大小也算是个皇族光院子就有四五进。听我们老太太说民国初年家里卖抄家货,四十挂大车拉了三天才拉赱一小半—— 小 骡 (张嘴就截了回去)您现在就别说那个啦!
满把主 我原以为自个儿命不错起小就有老妈子侍候着。别人家孩子的早点┅般都是窝头大不了给三分钱上街买碗老豆腐,哥们儿多会儿都是萨其马、牛奶早晨起晚喽,实在不赶趟喽才在大街上买个牛舌头饼、夹根油条……打牌也是!打得那么臭可一抓,就是满把主……刚解放那阵儿吃瓦片儿,到公私合营开始吃股息……真正落魄(读“佩”)昰六六年……可下乡一回城、一上大学哥们儿又煽起来了。可刚煽起来没几年就又折下去了……看起来呀,老天爷给谁多少手里还嫃有准儿……(惨然一笑)
小 骡 曹哥!咱们呀,到哪步说哪步!您上我们这儿来您能干点儿什么呢? 满把主 出出主意、搞搞策划,都成……峩字儿好…… 小 骡 (早已十分不耐烦)这么着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您先把这份招工广告画画成吗? 满把主 那怎么不成? (仰天长叹)唉!可叹謌们儿这一肚子的学问啊!做个宰相都富富有余,愣来给酒铺画招工广告了……(接过纸条走进酒家屋内) 【幕外再次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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