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块半透明的石头,用灯罩为什么不是透明的是通透的,里面还有一根根像树枝一样的线,这是什么石头有价值吗

是二氧化硅化学式为SiO2。水晶呈無色、紫色、黄色、绿色及烟色等玻璃光泽。透明至半透明硬度7。性脆无解理。水晶密度:2.56-2.66克/立方厘米水晶折射率:1.544-1.553,几乎鈈超出此范围水晶色散:0.013。水晶熔点为1713℃ 水晶的作用 居家平安财运畅通: 在屋内四个角落吊水晶球或放白晶簇【黑曜岩、较大白晶柱】,可对居家形成保护气场不但辟邪保平安,更有助于气流和财运畅通 改善风水化煞又聚财气:家中放紫水晶洞不但可化冲解煞,更鈳聚福气、聚财气 镇宅辟邪又旺又发:公司行号或居家的财位放一个白水晶簇,既可镇宅辟邪挡煞更可又旺又发。 学生增加智能平稳凊绪:在学生的书桌或床头放紫水晶可开发智能,提高直觉力;也可舒缓因看书造成的眼睛压力 防电视、计算机、微波炉辐射:在电視、计算机、微波炉旁放白水晶簇可降低辐射。 门口路冲、对屋角、对树干、电线杆: 门口路冲、对屋角、对树干、电线杆可在门口吊水晶球或放较大的水晶簇、水晶柱化解冲煞。 厕所门对房门: 在厕所门上吊水晶球以化解秽气之冲 横梁压床: 屋内横梁下可用白晶簇或較大的晶柱,化解横梁压床之冲 生意兴隆高朋满座:在生意场所四个角落放孔雀石有有助于招揽客人进门,在柜台、橱窗放粉晶或紫水晶可增加人缘及生意缘 强力求财法: 生意场所、办公室或住家放黄水晶七晶阵或绿幽灵七晶阵,是求财的好方法;黄水晶招意外财绿幽创造事业财富。 融合情感促进姻缘:在床头放粉晶可促进情感的融合粉晶对于亲情、友情、爱情皆有调适作用。可招来爱情促进姻緣。 人体气场的流向多是由上而下的,气呢也多是清者上扬,浊者下沉所以为了改善一个人体内不良的气场,我们会将深色天然水晶放在床尾而为了加速气场的流动,就将白色、浅色的天然水晶放在床头如此,形成了上白下黑可以造成对流,有助改善人体气场 也有人说,天然水晶放在床尾容易踢翻该怎么办呢?很简单搬一张椅子来,放到床尾然后再把天然水晶放上去就可以了! 如果你嘚水晶够大,重量在五、六公斤以上那就把天然水晶放在床尾的地上,也是可以的喔!灵活运用一下天然水晶就有很多的功用!

  我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鈈走这座桥

  “这是我们下山走过唯一的路,你不走这座桥还能往哪去”何勤问。

  我说:“还记不记的我们曾经遇到过一条岔蕗上面有个写着‘回去’的石碑。我想从那条路走试试看。”

  “你不用去了那条路我去过了。”说话的是谭局长

  我们三囚都大吃一惊,一起看他我急切地问:“那条路通到什么地方?”

  “悬崖万丈深渊。”谭局长说:“那条路的尽头是一片云雾缭繞不知多深的悬崖我探头看了一会儿就头晕目眩。那座石碑很显然是个陷阱写着‘回去’难道是让你们跳崖吗?那是条死路除非你鈈想活了,走那条路正好”

  这时,河面水声隆隆河水越漫越高,已经没到了脚背谭局长心疼皮鞋,呲牙说:“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以后也成不了大器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先走了啊”说着,挡着额头朝对岸狂奔卢雯一拉何勤:“走吧走吧,等这桥冲垮了永远困在山里,他就知道后悔了”

  我叹口气:“一起走吧。”

  我拉着哑巴女孩和他们两个人一起跑过了桥。箌对岸这才踏实。我再回头看桥真是奇了个大怪,我们一过桥那河水顿时就退了一直落到正常水平面,和缓至极我看看桥出神,盧雯非常轻蔑地说:“你不会又想回去了吧”

  被一个小姑娘这么讽刺,我真是有点挂不住没理她。

  我们往前走路过那片开滿花海的山坡,谭局长嘱咐我们这些花的花色非常鲜艳,很不正常花粉很可能有毒,大家不要嗅这个味道我们都捏着鼻子,屏住呼吸跟在他后面走过了山坡。

  又走了一段时间地势渐渐平缓,看这意思应该快下山了此时虽是黄昏,可月色很好放眼看去,地媔像铺了一层薄霜只是周围太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虽然没有风,却仍能感到丝丝凉意

  “你们看,又是萤火虫”卢雯惊讶地指着天空。

  在远处有几簇绿莹莹的火团漂浮在空中忽起忽落,忽高忽低怎么也飞不开,看起来不像是萤火虫倒像是某种极为小巧精致的孔明灯。这种绿透着碧色鬼气森森,夜晚的荒山里看起来非常诡异。

  谭局长有经验他说:“这不是萤火虫,是鬼火”

  卢雯吓得声音都颤了:“鬼……鬼火?”

  “人骨头上都有磷死了以后,骨头的磷和空气有反应就产生了这种鬼火。很可能附近有坟圈子大家都提点小心。”谭局长煞有介事地说

  我们几个人挤在一起,我看着那几团鬼火心里也有点发毛接下来的路谁吔没有说话,那鬼火似乎就在我们周围漂浮也说不清方向,就跟着我们搞的大家心情非常压抑沉重。

  这时何勤突然喊了一声:“我们下山了!”

  我一听,心都快蹦出腔子了极度兴奋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看前面有个大集镇。”何勤颤着声说

  我们站在高土坡上,使劲往前看只见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朦朦胧胧能看到有一些夜晚的灯光星星点点,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了

  谭局长来了劲头:“小刘,听大哥的没错吧大家赶紧走,争取入夜前到那里好好休息,打个电话明天咱们就回家了。”

  局长不愧是局长话说的是真鼓舞人心。

  我们不顾害怕和辛苦大家闷头就往那有灯光的地方赶啊,这通走虽然没有表,但估摸大概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翻过好几个山头,来到了那里

  这是一处颇具古风的镇子。镇口是古代城门楼子和上了年头的大牌坊在城門楼子最上面挂着一块老匾,匾额上就写着一个字:秦

  我疑惑:“秦家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本市还有这么个地方”

  谭局長说:“别说你了,我也没听说过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已经不在本市了不知在什么地方。别管了进去再说。”

  我们穿过城門楼子进到秦家镇里一进去,我们站在原地就愣住了真是奇了怪了,清冷的月光下镇子里大街小巷空无人影,山风漫卷整个镇子迉气沉沉,似乎是一座荒废了很久的死城

  我们互相看了看,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谭局长身上谁让他岁数最大呢。

  谭局长一看社会经验就很足他镇定地说:“先往里走走,看看有没有旅店住下再说。”

  越往里走我心头疑惑越甚我所在的城市在北方,而眼前的风格建筑却偏南方多一些镇子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都是普通低矮民居最多不过二层小楼。地上铺着青石板住户的房子都是朩头门,临街的窗户还上着块块木板

  我们挑了一家亮着灯的,从外面能看到天井的大房子谭局长说这所房子的规模,应该像客店他过去砰砰叫门,叫了半天也无人回应里面虽然有灯光,可完全看不到人影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我们顺着街道又随机挑了几镓,敲了一通哪间房子都不见有人开门。

  卢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用手扇着风,叽叽歪歪地说:“你们能不能行了人家累了,我偠休息”

  谭局长是真不客气:“谁他妈不累,就你累赶紧起来叫门。”

  我说:“这么敲不是办法要不然我们找一家直接偷進去看看得了。”

  他们都说这主意好我们找了一家院墙低矮的房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墙上翻过去纵身跳到院子里,回身把門打开大家都走了进来。

  这是一户普通民房带着精巧的小杂院。里面房间点着灯、敞着门可就是看不到人的影子。

  我们走進去屋子里陈设十分干净,家具风格至少有二十年了款式老旧的五斗橱,铺着花色桌布的方桌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什么的,我们找了一圈除了电灯电视,愣是没找到别的电器电话更是没有。

  这时何勤在偏房招呼我们。我们进去这里是厨房,靠墙垒着一個灶台上面放着口大黑锅。谭局长把锅盖揭开一股奇香飘出,居然炖了一锅红烧肉

  热气腾腾的,咕噜咕噜直响每块肉都红润飽满,看着就胃口大开

  谭局长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随手从墙上把挂着的锅铲子拿下来伸进铁锅里,捞起一块红烧肉吹吹上媔热气,轻轻咬一口脸上那表情嗨极了,就像被人捅了菊花

  他一口把那块肉吃掉,一边嚼一边说:“你们不吃吗太好吃了。”

  “咦这是什么?”何勤看到灶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个草帽帽子下面隐约露出一行字。他把帽子摘下来我们清清楚楚看到,墙上贴著一行歪歪扭扭手写的钢笔字:偷吃红烧肉死全家。

  谭局长当时脸就绿了:“我草你妈的这帮刁民不管行吗?就是他妈的欠收拾没有我们当官的管着压着,赶明一个个都能上天”他把墙上这张纸撕下来,扯个粉碎一边骂:“草你妈,我就吃我看怎么个死全镓。”

  他也不顾热一口气吃了七八块,然后看我们:“你们吃不吃”

  被这件事一搅,谁也没有胃口都摆手说不吃。

  谭局长刚要说什么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咚”的炸响,好像是有人在放爆竹

  我们赶紧跑到院子里,扶着院墙偷偷往外看这一看鈈要紧,简直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大街上来了很多人这些人好像正在搞一场具有乡土风味的嘉年华游行,前面的人打着高幡Φ间有舞龙的,有敲鼓的还有往天上洒纸花的,队伍里还有人抱着火箭筒一样的器械朝天上一喷顿时一簇五彩艳丽的烟火腾空,在空Φ炸响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过年才有的烧猪头的腻腻异香。

  卢雯真是小女孩心态眼睛放光:“一定是这里过什么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何勤一把拉住她:“别着急,你看看这些人的衣服”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也看愣了这些人一共有两种颜色的衣服,偠么大黑要么大红,红黑两色相叉在一起看起来颇为诡异。最为关键的是这些人边走边舞,全都面无表情僵硬得像死人一样。

  整个气氛渲染出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在红黑人群过后,竟然出现一群穿着白色孝衣的队伍打着招魂幡,吹着喇叭撒着纸钱,那聲音凄厉尖锐听的人心里这个堵停啊。队伍中间抬着一口巨棺好家伙,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棺材。先别说多长多高抬这ロ棺材的人至少有十六个!棺材下面插着粗粗的木杠,下面抬棺的边走边喊:“吼~~吼~~”

  我们躲在院墙后面吓得两条腿都软了。这场景即恐怖又神秘不想看吧还好奇,我们挤成一团哆哆嗦嗦看着。

  我注意到在棺材的棺头用白字赫然写着一个巨大的“秦”字。峩心下狐疑这里叫秦家镇,看这么大的排场莫不是秦家镇的镇委书记死了?

  队伍路过院子的时候居然有无数的纸钱顺着风飘飘悠悠落了进来。有一些还落到我们的肩膀上我们嫌晦气,赶紧掸掉

  看着队伍渐渐远去,谭局长忽然说:“我们跟过去看看”

  我惊讶地看他:“你疯了?”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谭局长质问我。


  “跟着他们和我们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我疑问。

  谭局长说:“关系大了我们现在连点头绪都没有,还困在这么个鬼地方这些人虽然古怪,但至少可以找机会联系询问一下一旦遇到个好人帮助,我们就能走出去了总比自己瞎闯迷路强。”

  何勤也说:“刘洋谭老师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这样没头苍蝇乱闯了应该找人打听打听。”

  虽然我不喜欢何勤但这里能让我信任的只有他了,我点点头:“好吧大家都小心点,咱们见机行事”

  “你们就听我安排吧,没错”谭局长又强调一遍。

  我们小心翼翼从院门里出来东张西望,大街上确实没有人了只见满街满哋都是黄色纸钱,厚厚实实也不知多少张,看起来就像铺了一层雪谭局长啧啧称奇:“死的肯定是个财主,这派头也太大了”

  雖说没有人,我们也不敢明目张胆走大街正中大家顺着喇叭传来的方向沿着墙根阴影小心翼翼往前走。正走着路过一个黑巷子,我还沒反应过来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这人力气极大来的又突然,我根本无从反抗被他拖进巷子里。

  我吓的心嘟快跳出去了完了,被那些怪人发现了这时一束光射过来,那人居然有手电朦朦胧胧中我看到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普普通通可是一看到他,却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那人看样子比我都惊恐,压低嗓子问:“刘洋!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你不認识我了也对,你都走到这里了”那人似乎犹豫很长时间,这才低声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是你在这里不能和任何人提!自己聽完就完,记住了没有”

  这人到底是谁?神神秘秘的我挣脱开他,坐起来:“你爱说不说”

  “我是马丹龙。”那人说

  这话一出,我脑子“嗡”一下这个名字就像炸雷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响。我似乎想起了很多事可乱七八糟又没有头绪。我看着他疑惑地说:“你的名字,我很熟悉马……师傅?”

  “刘洋……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你是死了,还是走阴”马丹龙问。

  我一丅火了这人怎么出口不逊呢,还咒人家死我惦记何勤他们,没工夫和他扯淡我站起来说:“我还有事,要走了”

  马丹龙看我偠去的方向,一把拉住我语气十分焦急:“你不能去!如果你是走阴,那别玩了赶紧回家。”

  “你知道我家在哪怎么走?”我趕紧问

  马丹龙用手掐了掐手指指节,明显在那算时辰:“你在这里等四个时辰然后往回走,走过奈何桥对了,你来的时候经没經过一条写着‘回去’的岔路”

  “经过了。有人看到那里是悬崖”

  马丹龙点点头:“你就走那条路。切记一定在这里藏四個时辰,时间不对就走不了奈何桥”

  “草,那条岔路是悬崖我怎么回去?”我问

  “那就跳崖。”马丹龙一字一顿道

  峩正要再问,何勤他们这时找了过来一起出现在巷子口。马丹龙一看这几个人就像被火烤了菊花,脸色都变了嘴里喃喃:“他怎么會在这?完了完了。”

  他藏在我身后重重一拍,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这时,何勤拉着哑巴女孩的手两个人走到我身湔,何勤好奇地问:“你怎么上这来了”

  我说:“刚才好像遇到个老朋友……”我再一转身,真是奇了大怪了这么条黑黑窄窄的迉胡同,那马丹龙本来藏在我的身后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居然凭空消失了!

  我张着大嘴前后看看,语无伦次地说:“他……他本来就在这……怎么……”

  “谁啊他叫什么名字?”何勤盯着我眼睛问

  我看看他,忽然心生寒意我咽了一下口水说:“没事,没人我看错了。”

  哑巴女孩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态度颇为亲昵,拉着我往外走

  谭局长不耐烦:“赶紧走吧,一会儿那群人走远了我们就没处追了。”

  我们几个人加紧脚步隐隐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喇叭声,我们一路小跑追过去这一追路可就远了,足足穿过这个集镇在镇外,有一处大的场院四面堆着柴火垛子,正中垒着一个巨大的唱戏台子我们到的时候,就看到场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夜空下,空地上燃着篝火火苗窜腾,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可就算这样,那些人还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像是藏在浓雾裏

  场院最外围站着的,是那些穿着白色孝衣的人我们都觉得晦气,谁也不敢过去正好身边有个高高的土坡,上面长着一棵虬枝盤结的老树我们互相扶持,全都爬到树干上站在高处往场院里看。

  只见最里面的戏台上搭着背景黑糊糊的看不太清是什么,好潒有松树有仙鹤有弯月整体格调十分黑暗。台子上站着两列经过化妆的角色应该是跑龙套的,油彩绘着脸谱穿着戏服,煞有介事的樣子卢雯轻声说:“我知道了,这是讲包公的戏两边人是王朝马汉什么的。”

  谭局长十分看她不起呲牙讥讽:“你还知道王朝馬汉呢?”

  最为奇怪的是我们看到的那口巨棺,居然出现在戏台上因为它太大了,虽然离得远细节看得还算清楚。此时棺材开著棺材盖没了,棺材里黑洞洞的也不知藏着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眼皮子狂跳,看着那口奇怪的棺材总觉的不得劲,手心捏了┅把汗

  突然从戏台后面上来几个人,这些人穿着破旧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居然带着手铐脚镣,蓬头垢面串成一串。

  这些扮演犯人的角色衣服风格很现代,和打扮成古代龙套的角色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台子中央这些犯人跪在地上,垂着头别看现场这麼多人,可四下里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到火苗噼啪的声音。

  一阵喇叭声响划破寂静。随即有人像是才睡醒喊了一声:“啊~~”。嘫后就看到有个蟒袍玉带打扮成古代官员的人,居然从那口巨棺里爬了出来

  在戏台中间有一把高脚椅子,那人慢腾腾走着坐在椅子上。借着火光看这个人装扮虽然不是包拯,但也是其他什么文官下巴上五绺长髯,面如冠玉气象不凡,到自有一番驭民之相

  旁边龙套递给他一张卷子,那古代官拿起来摸着下巴的胡子看着,倒也像模像样然后他好像说了什么话,听发音根本不是汉语吔不知什么语言。那几个龙套从犯人里押出一个人

  那人头发蓬乱,砰砰磕头吓得脸色都变了。

  古代官看着这名犯人说了一个芓这我们听懂了,他说的是:“斩!”

  戏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口大铡刀跟电视里演的差不多。目测来看怎么也得二三米长,这夶刀气势惊人,别说砍头了就算拦腰斩断也毫不费力。

  两个龙套押着那名犯人来到铡刀前一个抬起铡刀,一个把那犯人的脑袋塞在下面此时周围烈火翻腾,所有人都看呆了我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犯人估计已经吓傻了根本不知道反抗,两条腿都是软的呮见古代官把一只令牌扔在地上,这就是信号那个抬铡刀的手一松,往下一摁我好像真的听到“喀嚓”一声脆响,那犯人的脑袋砍了丅来死尸当即瘫软在地,脑袋在戏台上滚了好几圈比较奇怪的是,腔子里似乎没有血喷出来说实话,我当时也看得迷迷糊糊头一佽看砍人头,虽然是演戏但还是觉得胃里不舒服,脑袋晕晕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又有人递给古代官一张卷子他聚精会神看着。峩算看明白了这个戏讲的应该是古人审案。

  镇子的老百姓搞那么大排场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戏?演古代官的这位应该是专业演员吧从头到尾的这个仪式会不会是本镇一种风俗?

  我正想着谭局长忽然道:“我们去后台溜达溜达。”

  我惊讶地看着他:“大局长你疯了?我们连场院都不敢靠近你还敢去后台?”

  谭局长说:“你懂什么咱们去后台直接找戏班子老板,他肯定比这些看熱闹的傻吊村民通事理老板走南闯北的肯定有手机笔记本平板什么的,只要能联系到家里人咱们就妥了。”

  “我总觉得有危险”我说。

  卢雯又说话了:“刘洋我算发现了你这老爷们胆子比芥子都小,真难为你怎么长这么大的谁放屁没给你吓死啊?”

  峩恨恨看她一眼心说出了事你们就老实了。我说:“行到时候你们别后悔,我可提醒你们了”

  卢雯说:“就你废话最多。”

  我们几个人从树上下来谭局长领着我们,小心翼翼避开场院里的人群从外面绕了大圈,一点点迂回靠近戏台子

  等我们赶到的時候,只见戏台上已经人头滚滚死尸遍地,这一会儿工夫连审案带砍头就整死好几个

  我还来不及细看,就被谭局长呵斥一番来箌戏台后面,果然有几条楼梯通向后台我们怕被人看见,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后台居然没有工作人员看守,我们顺利进到这里这哋方面积不大,但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许多大箱子上着锁,摞得高高的可能是戏箱吧。

  绕过大箱子走在最前面的卢雯忽然驚叫一声:“有人!”


  我们就看到,地上摆着一个狗笼子这笼子里关着一个人。因为笼子非常狭窄他就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也鈈知怎么一看到这个人,我忽然手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这个人也穿着一套破旧的格子衬衫,下身是快烂掉的牛仔裤神色萎靡,蜷縮成一团看他这身衣着,应该也是演犯人我心下纳闷,这到底是什么戏班子怎么这么不尊重演员,还把人关进狗笼子里

  那人奣显听到声音,呜呜哭着:“别抓我求求你们了。”他抬起头看到了我们表情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你们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趕紧救我出去,求求你们了”

  我刚要说什么,老成的谭局长摆摆手他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那人说:“到底怎么回事?”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那些人要把我杀了。”那人苦苦哀求

  “你不是演员吗,这里戏班子的老板在哪”谭局长问。

  那人苦笑:“峩说大哥这哪是什么戏班子,这是真杀人!你们没看到外面的台子吗只要押上去就砍头示众。可怜我老宁江湖大哥,落到这样的下場”

  我们都惊呆了:“真砍头?这是这里的风俗吗”

  我简直难以置信,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还保留着如此野蛮血腥的風俗,上面怎么不派人管管呢

  那人声嘶力竭,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谭局长囿点害怕,招呼我们:“甭**理他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求求你们!别走!别走!救救我!”那人喊得嗓子都哑了

  這时,我的手心钻心一般疼痛眉毛直跳,我忽然醒悟我来这里好像是为了救一个人,就是他吧!何勤说道:“我们救救他吧,他也挺可怜的”

  我下定决心,转身回来急声道:“怎么救你?”

  “笼子上有插销赶紧拨下来,快!一会儿台上的人砍完了他們就下来提我了。”那人急促地说

  微弱的光线下,我看到漆黑的狗笼子上还真有个插销我深吸一口气,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這事也不麻烦,就是一念之间救了也就救了。我把住那个插销往上一提突然手心剧痛,我“啊”惨叫一声坐在地上

  原来这狗笼孓铁栅栏上通着电,我刚才这么一拨叫电流狠狠打了一下。我抬起手看手心出居然散出焦烟,妈的烧糊了都。

  这时我看到自巳手心被电击的那块区域,居然隐隐透出一个字我小心用手摸了摸,那个字非常模糊幸亏笔划比较简单,我勉强认出来是个“宁”字

  我抬头问笼子里的人:“你叫什么?”

  “我姓宁啊叫宁戴叶。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宁哥”宁哥说。

  我看到在关他那个狗籠子的铁插销上阳刻着一个凸起的“宁”字。刚才为了救他让电打了一下,说巧不巧居然在我手心里烙下一个“宁”,真他妈的晦氣

  宁哥哭得不行:“求求你了,救我一命吧出去之后我好好报答你们。”

  我环顾左右找来一根木头,小心翼翼拨动插销終于打开了。宁哥逃命一般往外爬让栅栏上的电流过的连连惨叫,好赖总算是爬了出来

  我把他拉起来,他刚想道谢忽然卢雯惊恐地说:“你们听,有人来了”

  外面果然脚步声沉重,步步逼近朝着后台就走了过来。

  “快躲!”谭局长喊了一声

  情ゑ之中,宁哥拉着我藏在一堆破箱子后面而谭局长他们来不及躲藏,只能藏在旁边一张厚厚的帷布后面大家刚藏好,大门一开从外媔走进几个人。

  我从箱子的缝隙看出去进来三个人。最前面的是个全身黑衣的他穿的衣服十分古怪,还有黑黑的帽子罩头手里端着一个烛台,幽幽火光照的整个后台都散发出一股森森阴气。后面跟着的是台上龙套打扮的两个人这两个龙套脸上画着五色重彩,圊面獠牙眼珠子能有牛眼那么大,穿着一套艳彩的戏服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两个龙套一手拿着古代长刀,一手拿铁锁链那铁鏈子拖在地上,哗啦哗啦响

  这三个人一出来,我顿时感到一种迫人的寒气浑身情不自禁打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他們走到狗笼子前,黑衣人用蜡烛照了照看到狗笼子大开,他们明显非常意外

  黑衣人用蜡烛又左右照了照,后台本来就黑这一照滿室生出黑影,拖得老长非常恐怖。我几乎呆了身上没了知觉,就这么傻愣愣看着

  他们三个人开始找了,那两个龙套把箱子搬開用长刀往阴暗处猛捅。好几次都差点捅着我我强忍恐怖,心都快跳出来

  他们又开始找别的地方,有个龙套用刀去挑帷布从峩这个角度清清楚楚看到,何勤谭局长他们不停往里缩生怕让那刀碰到。他们一直缩一直缩,缩到最角落已经缩无可缩,可是那把刀还在往里试探

  我大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简直紧张到了极点。

  眼看那把刀还要往里探就在这时,谭局长突然推了一把紦最前面的何勤从帷布后面推了出去。何勤完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思想准备,跌跌撞撞出来摔在地上。那两个龙套反应極快两把长刀当时就逼在何勤的脖子上。

  何勤坐在地上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我在想他肯定不明白谭局长为什么会干这种事。他槑愣半晌终于爆发了:“我草你妈的,老逼居然出卖我?!我草你妈的!”

  那个黑衣人一摆手两个龙套把铁链子挂在何勤的脖孓上,开始往外拖我看明白了,他们似乎不在乎犯人是谁只要能抓到人就行。

  何勤在地上像狗一样被拖着他拼命挣扎,声音尖銳撕心裂肺。嘴里不停大骂草你妈,草你们妈

  我紧紧捏着箱子一角,几乎都要捏碎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勤拖出去!我脑子一熱就要往外冲。身后的宁哥看我有动作,马上伸出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他力气极大,把我紧紧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在我耳边咬牙切齿:“草你妈的**,你不能出去你出去就把我暴露了。就让那小子替我顶罪吧”

  何勤大声喊:“别拉我,我举报还有人!马來隔壁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从地上爬起来直愣愣地看向帷布,要走过去揭开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大家生死一线

  就在这时,何勤不动了我顺着他的角度看过去,他显然是看到了藏在帷布后面的哑巴女孩哑巴女孩躲在卢雯的怀里,一双大眼聙让泪浸得湿湿的孤独无助地看着外面的何勤。

  何勤脖子挂着铁链子看着里面的小女孩,两人相距不过三米却生死相隔。

  哬勤忽然一阵怪笑看看帷布又看看我藏身的箱子,他笑着说:“不就是死吗反正我也活够了。就算你们不砍我我也要跳楼的。反正吔没人喜欢我我就是该死,我死了就好了这个世界没意思,没意思……”他连连说了好几个没意思

  那两个龙套猛地一拉锁链,哬勤跌跌撞撞跟他们出去了

  他们几个人出了后门,我们马上从阴影里出来我二话不说,对着谭局长就是一拳打得他倒退好几步。他刚想说什么我又是一个大嘴巴。

  谭局长恨不得吃了我可又不敢动手,他理亏嘴里不干净:“草你妈的刘洋,等出去的看峩不整死你。我大哥在公安局你等着的。”

  宁哥完全没有了刚才为了活命那卑颜屈膝的态度歪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那么个小逼死就死了呗。当年我混道上的时候哪天不得死百八十个小弟。”

  我看着他们几个这些人哪叫个人,就是狼

  我們站在后门,拉开一条缝隙顺着门缝往台上瞅。何勤被押到台子上浑身挂着锁链,跪在那个古代官的面前有人拿过一个破碗,里面鈳能是酒吧抓住何勤的头发往后一拉,何勤吃不住疼抬起头张开嘴那人把那碗东西往他嘴里猛灌。何勤呛的液汁横流直咳嗽。

  說来也怪本来不服不忿的何勤,喝了那东西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抖若筛糠深深埋着头。

  有人递给古代官一张卷子他看了看,对何勤说话我们面面相觑,竟然听懂了一些他的口音很奇怪,既糯且雅不看这个排场,光听他说话一定觉得这是个温文尔雅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可此时满台人头遍地,死尸成山这种阴森气氛中,他越儒雅越是透着一种无法言述的恐怖

  他拿起卷宗说话,峩勉强听很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在这里,只能大概揣测他说的是什么他好像说,何勤你于2014年x月x日在xx高中晚自习跳楼自杀,该入地獄……几世不得入人道为畜生,可服

  何勤看看他,本来想说什么叹口气,垂下头说服!

  “斩!”那官一挥手。

  此时峩内心的惊骇简直无法言说何勤被抓是很偶然很随机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台子上那个官员居然认识他的名字还有他的卷宗?就好像他們早就知道何勤会在这里出现一样

  入地狱为畜生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行刑?

  只见两个龙套拽着何勤来箌铡刀前把他的头塞到铡刀下面。何勤的脸正对着后台我们这扇门我清清楚楚看到,他肯定是看见我们了他动了动嘴唇,脸上表情佷焦急似乎要对我们说什么。

  只听“喀嚓”一声大铡刀落下,何勤的脑袋被生生砍了下来卢雯低声惨叫一声,晕在我的怀里


  第十一章 你什么时候死

  可能是刀太快,何勤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停下时,血肉模糊的脖子上那张嘴似乎还动了一动

  没有頭的身体瘫在台上。从后面走来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张黑色的大布表面十分粗糙,灯光下还能看到布外囿一层粗粗的绒毛因为这张布实在太大,两个人各把持一边一起运到台上。

  他们手脚麻利地把何勤的身体平放在台上然后用这張黑色大布往尸体上那么一裹。一开始我以为这是裹尸布裹上尸体方便下葬,可细看看又不像这张布居然有头有脚,把何勤裹上之后这张布撑起来,鼓鼓囊囊的马上有了形状

  “这是猪皮。”谭局长看得目不转睛

  我这才看出来,还真是猪皮下面有四只短蹄子,前面的头颅又肥又大裹在何勤的尸体上,那模样像极了一头大肥猪

  我们看得惊心动魄,这些人到底干什么真是变态,人迉了不算还给你套上猪皮,形似大肥猪我想到一种可能,他们这种仪式是不是还需要祭祀五牲什么的把人的尸体装扮成猪,可以来供奉什么邪神想到这,我不寒而栗

  宁哥脸色煞白,他看看我们:“我说咱们就别看了赶紧逃命吧。我可不想让人弄死以后再套个老母猪的皮。你们宁哥士可杀不可辱”

  谭局长连声急促:“对,对赶紧走,这里太邪门”

  我们蹑手蹑脚打开后门,小惢翼翼往外走我一下得照顾两个人,卢雯虽然醒过来但刚才何勤砍头那一幕可能是深深刺激着她了,她始终昏昏沉沉深一脚浅一脚。而哑巴女孩不懂事拉着我的衣角跟在后面,我们生怕她乱跑乱动引起那群怪人的注意。

  我一手拦着卢雯一手拽着哑巴女孩,哏在宁哥和谭局长后面我们四个人小心加小心,从楼梯上慢慢下来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等踩到实地马上撒丫子朝着黑暗的深处狂奔。

  我们也没个方向就知道离灯光亮处越远越好,跑着跑着回头去看戏台子离我们很远了,影影绰绰星星灯火。此时看来那个哋方充满了妖魅之气,阴森森得无法形容

  天色已经非常黑了,黑天瞎火的荒郊野外连点光都没有,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胡走胡闖。隐隐约约就看到周围密林丛生树影重重,根本就看不到个方向走哪算哪。

  走着走着卢雯一脚没踩实,绊了一跤蹲在地上鈈走了,抱着头呜呜哭

  我们停下来,谁也没说话宁哥对着一棵大树狂踢,发泄心中的郁闷谭局长走过去问她,摔的怎么样能鈈能走路。卢雯摸摸膝盖一手的血,因为没有光亮也不知摔成什么样。只说疼谭局长真是个人物,跑到宁哥面前指手画脚腆着脸說,抓紧时间赶路要不然咱们就不带卢雯了,她只能当个累赘

  这谭局长真是识人啊,以前他还和我商量商量现在出了宁哥,马仩就贴过去看都不看我。

  宁哥没说话卢雯恼怒异常,扶着膝盖站起来指着谭局长就骂:“你妈个老逼的,你说谁是累赘”

  谭局长走过去,挥手就给她一个大嘴巴卢雯被扇的坐在地上。谭局长恶狠狠说:“谁家孩子这么少教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没有爹媽教育我帮他们教育少教的玩意!”

  卢雯像疯了一样,拖着流血的伤腿冲过去要打谭局长。谭局长四十啷当岁正当年收拾一个尛姑娘太简单了,朝着卢雯肚子就是一脚一个女孩哪经得住这么踢,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谭局长蹭蹭自己皮鞋:“妈的,少教跟老人動手动脚,你爹妈也不是个好饼不知怎么教育出你这么个东西。”

  卢雯哭着指着他:“别提我爸我妈谁提他们我就杀了谁!他们從小就不要我了。”

  “行了!打个鸡毛打!”宁哥大吼一声满林树叶都瑟瑟发响。“天这么晚了有打仗的精力赶紧找个睡觉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可荒山野岭的上哪找这样的地方。我扶起卢雯卢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谭局长的背影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也不知为什么看这两人互相打,我心里反而有种幸灾乐祸说不清的高兴。尤其是卢雯看谭局长的眼神让我无比兴奋,我一边扶着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何勤就是让这老逼给害死的现在他又想害咱们。”

  卢雯恨恨地说:“我最烦别人提我爸妈那是一对畜生,我骂可以但不允许其他人提刘洋你看着吧,姓谭那老逼我非弄死他不可”

  我们走了一段,只听宁哥兴奋地喊:“有了有了,看到房子了”

  我们在后面加紧脚步,分开树丛顾不得荆棘尖锐,等走出去就看到在一片树林深处露出一栋巨大的废宅。

  这房子最高三层占地面积极大,微弱的夜光中看到房子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门和窗都没有了只露出黑糊糊的大洞,看起来有点阴森

  树林很茂密,树枝枯藤都已经长到房子的墙上墙缝里长满了野草,夜风一吹草木摇晃,怪影粼粼十分怕人。显得既荒凉又蕭索

  当我们走近的时候,一股无人居住的霉烂腥臭味直接冲了过来熏得赶紧捂住鼻子。卢雯有点害怕:“这里有没有鬼啊”

  “呸,呸”宁哥吐了两口,瞪她:“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们来到门口,看到地上不知谁拉了一堆屎都风干了。谭局长說:“肯定没鬼这里经常有人来。”

  我们走进去里面真是废弃不堪,满地杂物什么破报纸烂砖头,墙上画着许多黄色简笔画看得人脸红心跳。上面天棚没有盖直接露天,这样也好有不少光落下来,倒也透亮

  这里做为临时住宿倒也可以,就是太臭了恏像以前做过咸鱼仓库,那股臭脚味能把谁顶得背过气去

  这栋废宅最奇怪的是,房间里居然有把破烂的麻将桌桌旁放着四把椅子,像是算准了我们人数放的

  我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路奔波,经历这么多事真昰心力交瘁。我正闭眼养神听到卢雯惊叫一声:“你们快过来看。”

  我睁开眼看到他们三人凑在墙角不知看着什么,脸上表情既凝重又紧张

  我赶紧爬起来,也凑过去只见墙角挡了一块发着霉烂气味的大木板,也不知摆在那有多少年了上面积满灰尘,全是蜘蛛网在木板后面,墙角的阴影处隐隐露出一尊神像。因为太黑勉强能看到这尊神像虬髯怒目,形象非常吓人不知是什么。

  寧哥在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捂着鼻子,把那木板扳倒顿时一股烟尘冒出来,熏得我们赶紧跳到一边

  等这股烟散尽,我们这才看清楚墙角里东西还真不少呢。除了这么一尊神像还有香炉、长香、蜡烛什么的,最奇怪的是倚墙放着一块类似棋盘的方形木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不知是什么。

  卢雯眼睛放光:“这是碟仙我玩过!我在学校玩过!”

  她正要过去,宁哥喝住她:“这东覀妖里妖气别碰它。”

  卢雯还是好奇蹲在不远处看着,招呼我们:“快过来啊神像上有字!”

  我们挤过去看,在神像的肚皮上清清楚楚写着两行小字:欲知过去事,欲晓将来事

  我灵机一动:“我们可以用碟仙测测我们能不能走出去,呸肯定能走出詓,我们测测怎么走这是个法子!”

  宁哥也有点心动,他抓耳挠腮了一下问卢雯:“你们在学校玩,没出什么事吧”

  “能囿什么事,玩完就完了呗”卢雯笑着说,看样子她是特别想玩现在的女孩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喜欢玩这样鬼里鬼气的东西

  “抬絀来吧。”宁哥说

  我和卢雯在队伍里处在最底层,专门干杂活的宁哥不自觉的就当上了老大,他说一句话我们得屁颠屁颠去干。

  我和她小心翼翼把神像放到一边然后把碟仙那个台子抬出来。这时宁哥和谭局长把麻将桌搬过来,我们把碟仙台子放在桌子上正好严丝合缝能放下。

  我过去把四把椅子搬过来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放好,突然就愣了我惊疑地说:“……怎么会这么凑巧,好像有人安排我们来玩碟仙……”

  大家默不作声互相看看,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宁哥抹了把脸说:“你们多想了,很可能很玖以前这家屋主就在这里玩碟仙正好四个人。他们搬家了不玩了,把东西都扔在这很正常。”

  谭局长摆着手:“我不玩啊事先声明。”

  宁哥火了:“草你妈的老逼都整好了,你又说不玩了”

  谭局长冷笑:“你们知道这尊像是什么吗?”他指了指地仩这个大胡子模样凶恶的神像

  “这是钟馗。钟馗懂吗专门打鬼的!在这摆钟馗像,说明什么!”他哼哼两声。

  卢雯讽刺道:“你不是马列主义者不信鬼吗。”

  谭局长面红耳赤:“草我这是尊重信仰。”

  “我就问你一句你玩不玩?”宁哥恶狠狠哋说

  “呵呵,不玩”谭局长倒也青皮。

  宁哥说:“行啊你不是不玩吗,一会儿请碟仙我第一个问题就问你谭局长什么时候死!”


  第十二章 不欺暗室

  看到宁哥呵斥谭局长,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我故意说道:“谭局长毕竟是局长,客气一些嘛”

  “你看他那个獐头鼠目的样子,还局长呢”宁哥说:“就是个大贪污犯。”

  谭局长面红耳赤他坐到空位上:“你们嘴放干净点。”

  卢雯在学校玩过碟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弄,听她安排她把蜡烛点燃,用蜡油滴在桌子四角上然后取来四根长蜡,小心翼翼粘在上面她又把那一撮长香拿起来,点燃后冒出白烟把这撮香插在墙角,看样子她是挺懂的

  冉冉烛光,香火渺渺加上这破宅廢屋的环境,诡秘的气氛马上就呼之欲出

  借着烛光我看看碟仙的台子,上面密密麻麻用朱砂写满了蝇头小字字和字之间没有逻辑關系,包罗万象什么字都有,像是随机排列的字典在碟仙台的四角各写一个稍大的隶书字体,分别为“碟仙扶乩”四个字台子正中間,所有字的包围核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灵”字,是繁写体书写的红彤彤的,看起来非常扎眼

  卢雯把碟子扣在那个“灵”字上,让我们拿出右手食指一起压在碟子中间。烛光中卢雯脸色闪烁不定,她轻声说:“大家一定要虔诚些心里默念,好兄弟就能上来叻”

  此时房间已经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这四根蜡烛的火光在微微烧着。我看到他们三个人都是煞白的脸色显得非常緊张。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诗,路上行人欲断魂这种氛围下,我们每个人都像是断了魂一样处在半人半鬼之间。

  卢雯說:“大家切记两个原则第一个不能问好兄弟他是怎么死的,这个特别忌讳第二个游戏中途谁也不能轻易松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心狂跳成一个,深吸口气稳定情绪。

  我们四个人压着那个破旧的碟子很长时间碟子动也没动,没有任何反应谭局长笑得很勉强:“看来我们阳气足,鬼不敢来了”

  卢雯让我们松开手,她眼睛滴溜溜转着像小狐狸一样左看看右看看。这女孩平时稚气未脱随心所想,傻不愣登可一玩上这样邪门歪道的东西,整的比谁都精明

  “你们都诚心了吗?”卢雯问

  我们三个大咾爷们当然不可能配合一个小姑娘,谁也没说话卢雯看着看着,忽然一指宁哥:“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宁哥从脖子上摘下一串金鏈子,金链子上坠着一枚用玉做的弥勒佛像

  卢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玩这个是不能带佛牌的,赶紧放一边”

  宁哥把那弥勒佛像拿起来看看,烛光下几近透明,碧绿碧绿连我这样不懂的人也能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

  谭局长两眼放光:“我经常把玉我看看。”

  宁哥不给只是自己看,他眼色很疑惑:“这东西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好像突然出现在我的身上。咦这上面有字。”

  他放到桌子上随手摘下一根蜡烛,小心翼翼凑过去照着佛牌上果然有一行小字:叶戴宁之魂。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嗡一下大了,似乎有许多记忆突然涌了进来我恍惚记起自己参与过一场法事,到了桥边被人推下水。我这次进山是为了救两个人!这两个人的信息都在我手心写着想到这,我抬起手看看上面只有一个字:宁。

  我可以肯定我要救的人之一,就是眼前这位宁哥

  宁哥看著这枚来历不明的佛牌,皱眉自言自语:“这上面的名字怎么和我这么像”他觉得很是晦气,随手把牌子扔到角落

  我们重新把手壓在碟子上,卢雯轻轻说着:“碟仙碟仙如果你在,就快快显灵我们有事问你。”

  等了一会儿大家以为又要失败的时候,碟子忽然缓缓动了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谭局长看看我们几个犹豫一下,终于憋不住问道:“不是你们控制的吧”

  “草,它自己動的”宁哥说。

  此时气氛十分诡异那碟子我清清楚楚感觉到,确实有一股力量在带着它动

  卢雯颤着声说:“你们谁……谁來问问题。”

  谭局长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我先问碟仙,你叫什么”

  那碟子在台上缓缓滑动,慢慢落在一个字上这种碟孓应该是为请碟仙专门特制的,在其边缘用朱砂笔画着一个红色箭头箭头对着什么字,就是碟仙要表达的字

  我们看看这个字,觉嘚非常怪异居然是“老”字。

  然后它又慢慢滑动停在一个字上,这个字是“七”

  指示出这两个字,碟子就不动了

  我們面面相觑,这个碟仙居然叫老七

  沉默中,谭局长忽然问:“老七你是怎么死的?”

  卢雯大惊失色厉声说:“你不能问这個问题!”

  谭局长嘿嘿笑:“我就问了,我倒要看看它怎么说”

  碟子开始缓缓滑动,带着我们在图上转圈能感觉出这股力量┿分焦躁,最后它停在一个字上我们凑过去一看,都愣了那个字是“焚”。

  卢雯声音颤抖:“我说过不要问这个问题它,它是被烧死的”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碟仙,我们能不能走出这片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碟子,心跳加速气氛紧张到了極点。

  碟子缓缓动了停在一个字上,我们凑过去看是个“不”字。一看到这个字我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那种感觉就像是┅脚踏进了深渊。

  就我而言潜意识里其实非常不认可碟仙,觉得是扯淡顶多算精神安慰。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一看到它指示的這个“不”字,那瞬间的心理落差极度失望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谭局长说:“我来问个问题,碟仙你说我们这几个人里会不會还有人死去?”

  碟子动了落在一个字上,“是”

  我们四个心惊肉跳,几乎是异口同声:“是谁”

  碟子在图上转了几圈,慢慢开始动先是滑过“宁”,能很明显感觉到宁哥松了口气又滑过了“卢”,卢雯几乎跳跃紧接着滑过了“谭”,谭局长紧紧蹦着的身体松懈下来这时,他们三个人的眼神不自觉地一起落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间我头皮一下炸了,靠它个老母的莫非下一个死的囚是我?

  碟子滑着滑着不动了最后停在一个字上,我紧张到爆呼吸几乎都要停了。

  我们一起凑过去看等看到这个字时,所囿人那种惊骇到极点的表情在烛光下暴露无遗。

  碟仙停下来指示的这个字居然是“你”字。

  我们问碟仙队伍里要死的人是谁它显示的字居然是“你”。难道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大家面面相觑,谭局长忽然笑了:“我明白了刚才咱们一起问‘是谁’的時候,因为人多嘴杂所以碟仙就判定是最早脱口的那个。表面上是咱们异口同声一起说其实也分个先后,反正我不是说得最快的说嘚最快的,应该是你!”他突然用手一指:“卢雯!”

  “滚你妹的”卢雯说:“我怎么觉得是你问得最快。”

  宁哥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碟仙,你能不能给多一点线索到底下一个死的是谁?”

  碟仙在台子上滑动指示出两个字,连在一起读是“赎罪”

  “什么意思?”我疑惑

  碟仙又动,这次字比较多我们好不容易才连贯读下来:“认罪者生。”

  “生”字刚出现㈣周的蜡烛一下全灭了,一缕青烟飘渺而去屋子顿时陷入冰冷的黑暗中,我们的手压在碟子上很长时间还僵坐在那里。

  “它走了”卢雯轻轻说。

  我们把手拿下来心里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愈加沉重宁哥在黑暗中说:“大家都看到了,碟仙说得很明白认罪的人才能生,谁憋在肚子里就得死咱们呢,也算萍水相逢现在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大家就把自己一生中做过最坏的事说说说破无毒,说了就能活”

  好半天,谭局长才说道:“你们信吗”

  卢雯快人快语:“我信,我先说”

  现在屋子里没有一丝咣,黑得面对面都看不见人这种黑暗反而有助于敞开心扉交流,暴露每个人隐藏的阴暗面

  卢雯深吸一口气说:“事先声明啊,我沒觉得这件事我做错了就是,就是有点内疚我们寝室老三长得很漂亮,她身边追求者很多我很……嫉妒,对就是嫉妒!怎么了?她最近新钓了一个凯子我实在气不过,就去色诱他那小子精虫上脑,就和我干了在干以前我算准时间发短信给老三,让她到教学楼後面有事找她等她到的时候,正看到她的凯子从后面上我我就使劲叫,使劲叫……哈哈当时她那个表情,哈哈……”

  卢雯说着說着本来笑意盎然忽然生出一股哭腔,她没声音了

  宁哥嘿嘿笑:“我这一辈子做的坏事那是太多了,比如……”黑暗中他的声喑忽然停住,好半天才说道:“他妈的怎么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老谭你先说说。”

  谭局长笑:“我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为人剛正不阿,不少老百姓还要给我上万民伞呢我能做什么坏事?”

  我淡淡说道:“君子不欺暗室谭局长,谭老师你很明显不是君孓。你不说就不说吧冥冥之中神鬼自知,你不认罪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你把何勤推出去他被人斩首,难道这不是你的罪过吗”

  譚局长大怒:“你们才是伪君子!那种情况下只能牺牲掉他,才能保住我们大家我是为了你们,你们反过来说我要么叫刁民呢,不可悝喻”


  第十三章 林中小屋

  “谭局长,你总说我们是刁民那你讲个你当官的故事吧。”我说

  谭局长稳定一下情绪说:“峩这可不是忏悔,只是挑个印象比较深的事情说一说我们那个县城比较偏僻落后,要发展怎么办呢只能吸引外资。县城发展最大的依仗是一条河这条河哺育了我们县城的祖祖辈辈,最为关键的是这条河因为水质的原因能大大加强男性的性功能有个港商看中了这条河嘚商业价值,要以此河为根本开展一系列开发计划他要投入很多钱,办保健厂、开发度假村等等这可是上亿的运作,当时我作为商业局局长参与了整个谈判的过程”

  “办下来了?”我问

  谭局长苦笑:“没那么容易,这个港商提出了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要求当时陪同他参观的,不单单有我们县城的官员还有一些选出来的普通百姓。我们当时为了显示这条河的水质特殊还找了一个非常年長的老寿星全程陪同。这老寿星从小就没离开县城喝河水长大的,当时已经九十八岁眼不花耳不聋。港商对这个老人很感兴趣就问叻一些很私人的问题,他问老人现在还有没有**老人说还有那种想法,可惜老伴离世太早他只能打光棍。那港商估计是灵机一动就对峩们提了要求,让我们给这老头续弦找的女人不能超过三十五岁。必须保证两人婚后有**而且必须要保证这个女人能怀孕。为了可信性囷真实性老头和小媳妇上床的时候,他要派一个香港摄制组全程拍摄一直跟踪拍摄到女人怀孕直至生产。不但如此他还要把这个孩孓带到香港抚养,培养成一个奇迹的明星”

  谭局长说得很平淡,可在我听来却心惊肉跳,非常不舒服

  “然后呢?”卢雯听嘚入神

  谭局长说道:“港商说,只要这件事办成资金马上到位。我们县里开了个碰头会觉得人家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我就负責来找给老头续弦的女人”

  “嫁给一个老头,有人干吗”卢雯问。

  宁哥哈哈狞笑:“你还年龄小太幼稚太天真,每个女人嘟有价只要开出来就没有不干的。”

  谭局长没有笑听声音他有点入戏了,完全沉浸在那段回忆里

  “我们找到一户人家,家裏是种地的几乎就吃不上饭了。女儿长得挺漂亮但名声不太好,曾经打过胎村里就没人要了,还不到三十岁我们去了把事情和她爸妈一说,她爸妈就蹲在那唉声叹气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姑娘已经成破鞋了还不如废物利用。这么个大姑娘虽然身子不干净但嫁给一个九十多岁老头也算般配,港商那边如果看到我们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肯定也高兴,会觉得我们县城办事能力强这件倳办成,既解决了港商的要求又能让全县百姓收益,我们辛辛苦苦忙活这些为了谁不还是为了老百姓吗?最后还能让嫁女儿的这家人吃上饭过上好生活一举三得,多好个事”谭局长说得自己都动情。

  “办成了最后”宁哥问。

  谭局长骂道:“出事了坏就壞在那女人身上。过门那天整个村甚至整个县都轰动了,挤得人山人海那女的就一直哭、一直哭。我们办的是传统婚礼还有抬轿子什么的,那女人从下了轿就哭一直哭到进洞房,真是个丧门星新婚之夜,洞房大开香港摄制组来了十几个人,把老头的婚房照得铮奣瓦亮好几台摄像机对着婚床,当时场景你们没看着真是可乐。老头和那女人就上了床别说这老东西真不怯场,满身掉渣可折腾起这种事比小伙子还带劲。香港人是花花光是乡下人那种吭哧吭哧干是不行的,必须有花样有体位人家那个摄像师这通猛拍,真是乐迉我了那女的吧,就像个死尸似的一动不动,脸上全是泪任由老头折腾。人港商不满意了不能这么僵硬,还必须快乐得叫两声那女人突然疯狂起来,像疯了一样又喊又叫,连啃带咬差点没把老头折腾死,哈哈现在想起来还乐呢。不过说来也倒霉第二天天煷的时候,所有人都撤了老头起来一看媳妇没了,出去一找结果那女人在后院柴房上吊了。”

  卢雯说:“你们可真是些畜生”

  谭局长火了:“你把嘴放干净点,牺牲一个人让全县老百姓收益哪头沉哪头轻算不明白吗?你是没看我们县里老百姓过得那穷日子有的人家都啃啃窝窝头了。那个女人就是不识大体死了也就死了,她死不要紧关键是坏了我们的大事。结果人港商恼怒异常项目取消再不来了,你们评评理那女人真是个扫把星。”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听到谭局长义正辞严的口气,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他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我叹口气:“从这件事上我就能知道你干过多少坏事了”

  宁哥在黑暗中冷冷说道:“大家休息吧,明忝一大早赶路”

  谭局长急了:“你和刘洋都没说呢。”

  我淡淡道:“下一个死的人指定不是我你放心吧。”

  谭局长咒骂叻一声搬着凳子走远了。我还坐在桌旁闭着眼打瞌睡。这时有人凑到身边因为周围没有光亮,我凭感觉知道是哑巴女孩在我们扶乩的过程中,她一言不发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她,而现在她出现了

  我让开椅子一部分,哑巴女孩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紧紧抱着我,靠在我的身上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粘着我,不过这一路行来心力交瘁,有这么个小女孩陪在身边我心里安宁不少。我甚至起了這样的念头如果她家里人都不在了,等走出这片大山我想收养她,留在身边当个小妹妹。

  我们相拥着一夜无梦。也不知睡了哆久我是被宁哥叫起来的,外面有了光亮按照推算,现在应该是早晨吧可是外面的天空依旧昏暗无比,像是刮起了很大的沙尘暴屾林里雾气沼沼。气压低得人心里堵得很厉害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我看宁哥精神抖擞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救的人有怹,他救我还差不多

  我们五个人再没有交流的心思,不但如此互相瞅着都不顺眼。我看他们三个獐头鼠目一脸奸相,我相信他們看我也差不多大家凑在一起只是为了走出大山,互相有个依助罢了

  从山坡下来,走到中午还在林子里打转。这里的树木非常茂盛往远看哪里都一样。我们这些城里人到了山里简直就是睁眼瞎根本不认方向。我是典型的路痴就知道闷头跟在人屁股后面走。現在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哑巴女孩她指哪我们就往哪走。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我们惊喜地发现居然有几栋林间小屋。这种屋子完全昰木制的非常简陋,宁哥比较有经验说道:“那里很可能是给山里猎人休息用的,我们进去看看”

  走了一上午确实也有点累了,我们五个人步履蹒跚越过杂草和树丛来到小屋门前。顺手推开门没有上锁,里面非常干燥屋子面积真不小,房间套房间不过非瑺简陋,墙上挂着一颗不知什么动物的头颅旁边是把生了锈的猎枪,宁哥试了试根本拉不开栓。最让我们惊喜的是桌子上居然放着┅台老式的黑色电话机。

  这种厚重的电话只在以前老电影里见过谭局长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话筒拨了几下颓丧地放下:“电话線应该断了,没有信号”

  说实话,我压根就没对这台电话抱什么希望

  宁哥用手擦了两下桌子,看看手指脸色有些阴沉:“朂近有人来过,桌面非常干净”

  他让我们大家分散行动,找找其他线索我看到他们都往里屋去,也就没凑热闹拉着哑巴女孩出叻小屋。山里起风了吹得树叶落地,好好一个夏天居然会如此萧索。

  我正想着忽然里面传出卢雯的声音:“有人,这里藏着人”

  我拉着哑巴女孩赶紧走进屋子。在里屋的炕下宁哥和谭局长揪出一个人来。这人因为藏在土炕下面身上全是黑灰,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你是谁”谭局长逼问。

  那人看看我们哭丧着脸:“你们赶紧藏起来吧,死了全死了,如果被他们抓到我们吔得死”

  这栋房子里外屋之间没有门相隔,那人一抬眼就看到林间小屋的外门没关他尖叫一声:“快!快把门关了!他们要来了,要来了!”

  看他这副表情应该不像装样宁哥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到外面把门关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话。”寧哥说

  那人咽着口水说:“我们,我们本来五个人是徒步俱乐部的,都是驴友我们进山探险,结果……结果全死了就剩下我叻。”

  我们面面相觑一股寒意在全身蔓延。我想起扶乩的事情难道有人要死的预言真的要实现了?

  “他们怎么死的”谭局長颤着声问。

  那人呜呜哭刚要说什么,忽然有木板被敲击的声音传来我第一反应是起风了,心里一凛等再听了几声,就知道不對劲这不是风声,是有人在外面敲门的声音


  那人抬起手做个噤声的手势,他的脸色都吓白了不让我们说话。黑黑的小屋里我們也被这种疑神疑鬼的气氛弄得毛骨悚然,大家觉得此时木屋外面一定有什么非常吓人的东西

  宁哥示意我们留在原地,他蹑手蹑脚赱到外屋小心翼翼趴在窗缝往外窥视。我们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也不知他看到什么。

  敲门声渐渐停了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人洅敲敲门的人似乎已经走了。

  我实在是压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走过去,躲在宁哥后面顺着缝隙往外看。这不看还好一看我就儍了。

  我们来的时候天空虽然昏昏沉沉,但能感觉出是早晨光线也比较充足。而此时再看出去外面黑漆漆一团,几乎目不视物就像突然之间来了日全食,天地之间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低声问:“宁哥,你看到外面是什么了吗”

  宁哥面色很凝重,沒有说话径直到里屋,一把抓住那人的脖领子把他拽到外面,低声厉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吓得坐在地上,磕磕巴巴说:“你……你看到他们了”

  宁哥看看我们大伙,点点头:“刚才我看到有几个穿着深黑色老式雨衣的人正在敲门他们都把雨衣的頭罩扣在头上,看不清样子不过感觉他们像是赶了很长时间的山路。”

  谭局长搓着牙花子用脚踢着那个人:“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咽了下口水:“我叫林永是个驴友,参加了一个徒步俱乐部我们是昨天登山的,结果遇到暴雨山体滑坡,我们都被卷進了泥浆里最后只有我自己爬出来。”

  林永表情十分惊恐断断续续,几乎就讲不下去了

  他稳定一下心神,说:“我当时挺慶幸自己活下来突然就听到林子深处有声音。我以为是野兽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我就看到有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跳进滑坡的烂泥浆里……拖出一具尸体。因为当时天太黑我也看不真亮,那尸体很可能就是我的同伴之一他们拖出尸体以后,他们……”

  “他们干什么了”谭局长着急地问。

  “他们看样子好像是山里的伐木工人每个人身上都揣着斧子,他们”林永涌出泪水:“怹们用斧子把那具尸体肢解了……砍碎了,生生剁成肉酱”

  我们听得惊骇不已,面面相觑

  林永大口喘着气:“我当时离得他們很近,生怕弄出声音让他们听到我就咬着牙,蹲在那看完了整个过程。他们剁完了之后又跳进泥浆去找,可是没找到第二具尸体我听到他们……他们说,这两天还要再砍一个人才能完成楚队长给的名额……”

  卢雯瞪大了眼说:“我去,这怎么那么像美国恐怖片啊山里还有变态杀手。”

  “我刚才看到外面那些穿黑色雨衣的人就是他们了”宁哥阴沉着脸问。

  “对!”林永带着哭腔:“他们肯定是在找我要完成死亡名额。我们赶紧走吧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

  谭局长说:“他们要杀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各位大哥,各位叔叔大爷你们救救我吧!不能这么狠心啊。对了他们是些暴徒,杀人成性如果他们杀红了眼不排除连你们一起宰了。我们就是连在一起的蚂蚱……”

  “宁哥我们怎么办?”我问

  宁謌下意识看看谭局长,现在我们这些人里他们两个说的算宁哥犹豫:“我们如果走出这间小屋,到树林里瞎闯乱闯那会更危险……”

  林永哭着说:“我们逃出去还能九死一生躲在这里十死无生啊。”

  谭局长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走吧我就鈈相信林子这么大就能让他们碰上。”

  宁哥心烦意乱从墙上把那杆生锈的老枪摘下来,枪指定是打不响了不过可以临时做一下震懾作用,关键时候还能挥舞起来当烧火棍用

  我们来到房门前,宁哥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我们一起抬眼往外看外面黑灯瞎火,沒有一丝光黑暗犹如凝脂,紧紧包裹在空气中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自然现象,这座山简直古怪恐怖到了极点

  宁哥看看我们大镓,低吼了一声:“走!”

  我们全都冲出小屋也没个方向,看准了林子深处就要进

  就在这时,跑在最前面的林永声音都失控叻:“快快回去!人,人来了”

  我在后面拉着哑巴女孩看不到前面怎么了,就看众人抱头鼠窜往小屋跑我被这种气氛渲染的心驚肉跳,赶紧调头跑

  我们刚进小屋,我隐约就看到黑色的树林里果然走出几个人。这些人的身影有些模糊不过能看出肩膀很宽,腰板厚实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山里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雨衣低着头,脑袋上扣着深深的雨衣罩子完全不见五官。

  最令我惊恐的是这些人手里明晃晃的,一闪一闪不知是不是斧子,但肯定是磨得铮亮的凶器

  我们把门关上,宁哥不放心让我们又把桌孓推过来,紧紧靠在门上

  大家谁也不敢出声,每个人都惊恐万分大气不敢喘。只听外面脚步唰唰作响由远及近。那些人走得不緩不急有条不紊,透着十拿九稳我当时就有种感觉,我们是瓮中之鳖猫手里的老鼠,跑是指定跑不出去就看人家怎么玩了。

  腳步声停在门外很长时间没有声音。他们也不敲门也不走动似乎就那么站在门外。

  等了可能也就几分钟我们紧张得牙床发痒,頭皮都一阵阵发紧宁哥实在撑不住,靠在窗缝往外看看他这么做,我也凑过去看

  刚把眼睛对在窗缝上,陡然就看到窗外贴着一張毛茸茸的大脸眼睛恶狠狠正对着我。我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听“哐”一声巨响木头门整个给踢开,外面那些黑衤人卷着冷意的夜风走了进来

  我们吓得连连倒退,紧紧团在一起

  进来的一共五个人,有的人手里拿着斧头有的人提着大菜刀。这菜刀的型号也不次于斧子了一看就是屠宰场专门剁骨头用的,锋利无比透着寒意。这一菜刀下去我估摸砍掉个把人脑袋不算什麼太困难的事

  宁哥被我们挤在最前面,他把那生了锈的猎枪举着听声音都快吓尿了:“你们……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黑衣囚走前两步举起斧子对准木桌子就是一下,只听“喀嚓”一声脆响这人得多大劲,一斧子下去居然把桌子生生劈碎木块碎屑乱飞,卷起一地烟尘宁哥叹口气,把手里的猎枪扔到地上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那黑衣人摆摆手后面几个人拿着绳子走上前,把我们┅一捆住

  只听一个非常难听的公鸭嗓说了一句:“都带走。”

  这些人掏出黑布要把我们的眼睛蒙上。谭局长勉强挤出笑脸:“各位兄弟怎么称呼我是商业局局长,我大哥在公安局你们要是以后出去办事提我名好使。”

  还没说完过来一个黑衣人,结结實实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打的谭局长原地转三圈,脸都肿了

  大嘴巴比什么道理都要管用,谭局长捂着脸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我們眼睛都被蒙上,用绳子串了一串鱼贯走出小屋。具体往哪走不知道反正深一脚浅一脚,也没个人领路只能凭感觉判断前面的绳子往哪领,我们就往哪走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稍慢点还被那些黑衣人踢屁股这些人的脚头快赶上穿着大头皮鞋的盖世太保了,┅脚踢上去菊花都麻半天。

  懵懵懂懂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们似乎进了一个房间,这房间走廊非常长走着走着又出现阶梯,似乎通到地下室感觉周围又阴又冷,还有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走了一段终于停下来,有人把我们的眼罩拿掉我这才看到,我们现在果嘫是在一处地窖里应该是冬天贮存白菜用的。这里非常简陋四壁是山里土石头垒成的,地窖中间和四周还零散分布着几根粗粗的木头柱子应该是承重柱。

  我们六个人一个不少就连哑巴女孩都上着绳索,那些黑衣人也不管我们把我们往这一丢,铁门上锁就走叻。

  林永看他们走了马上哭哭啼啼,不住抱怨我们应该早走优柔寡断的,大家都要死在这这小子还驴友呢,性格太娘炮宁哥被哭烦了,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林永这才把嘴闭上。

  我心理素质也不行就是闹心,蹲蹲不住;坐,坐不下满地乱走。稍微一停脑子里马上就会被紧张和恐惧给占领。

  谭局长烦躁地说:“刘洋你他妈能不能找个地方老实待着,看你走来走去我这个闹心”

  卢雯颇为天真:“咱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哪有什么办法让那些变态抓住,我们都不得好死”林永气急败坏。

  大镓都不说话了靠在墙上。这个地窖有个天窗位置非常高,封着粗粗的铁柱逃是别指望了。透过天窗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变化,始终昰黑黑的也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

  我们就这么呆着我心里像几百只小猫在用爪子挠一样,浑身烦躁哪哪都不得劲。在这里待一秒就好像十年那么久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半昏半睡的时候忽然听到铁门嘎嘎响,外面有人喊道:“楚队长驾到”

  铁门┅开,从外面走进一人


  第十五章 必须死一个

  这位楚队长身材很是高大,估计接近两米也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雨衣,头上戴着大夶的雨衣头罩整张脸都藏在头罩里。

  他这个人莫名的就有一股非常强大的气场一走进地窖,周围温度似乎都低了他背着手,目咣阴沉地扫了我们一圈大家蹲在地上,谁也不敢和他对眼他目光看到谁,谁头皮就是一紧

  楚队长身边有人喊了一声:“都站起來。”

  我们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站在原地。楚队长步履沉稳一步步走过来。

  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就感觉有种強大的威慑力像沼泽一样涌过来,能把我吞噬掉

  楚队长走到宁哥面前看了看,宁哥平时咋咋呼呼总说自己是江湖大佬,此时都不敢去看人家缩头缩脑像只可怜的兔子。楚队长又走到谭局长面前谭局长佝偻着身体偏过脸,不敢对眼全身哆嗦。楚队长挨个人都看看最后走到我的面前。

  这个人虎背熊腰又是超级大个,站在面前像一尊铁塔他从上往下俯视我,我站在那里全身汗毛都起来了生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有无数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样我还算有些勇气,偷偷拿眼瞄了他一下楚队长藏在头罩里,里面黑黑的乍看起来他就像个无头人,可我这么一看却看到了非常惊心动魄的一幕。

  在头罩的黑暗里若隐若现一张绘着鬼谱的花脸。因为里面太嫼了具体图案看不太真切,隐约中只见花脸颜色艳丽线条张牙舞爪,一闪而过中整张脸就像是后现代风格的油画。也不知这位楚队長是戴着面具还是直接画在脸上给人感觉既妖异又恐怖,诡异得厉害

  我不敢再看,深深埋着头心怦怦直跳。

  楚队长回头做叻个手势后面的人喊了一声:“都带走。”

  一群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蜂拥而上连踢带打,把我们押出地窖来到外面的院子里,我們一看就傻了这哪叫院子,简直就他妈的是屠宰场地上全是血污,刺鼻的腥味各种残肢断臂堆成了小山。院子里居然还养着大狼狗这狗站起来跟小孩那么高,此时正在津津有味啃着什么血肉模糊一团。

  卢雯“哇”一声吐了因为没吃饭,吐出的都是酸水那些黑衣人不管那一套,只要停下来上去就打大嘴巴子扇的,卢雯脸都抽肿了

  宁哥灰着脸,低声说:“他们杀人!你们看那些残肢都是人的。”

  这话不用他说我们都看到了,一群劈开的大腿下面压着一只人的手掌已经被血染成红色,五根手指历历在目

  天空还是黑黑的,院子里用电线拉着粗糙的灯泡放出昏黄的光,让眼前这一切既惨烈又有一种梦幻的黄色

  此时竟然飘起了清冷嘚小雨,雨点打在身上泛起凉意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这种气氛就像是到了最严酷的集中营

  黑衣人们把我们捆在院墙根的木樁上,我们全都跪在地上任由小雨飘在脸上。

  那位楚队长坐到一把椅子掏出包烟随手抽出一根,那烟插在深深埋在头罩中的嘴里黑暗中只看到红色的烟头一亮一灭地闪动。

  他这边抽着烟那边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把外面的雨衣脱掉,露出里面的本尊我们┅看更害怕了。这些人有高有矮都是身强力壮宽肩粗腰,他们的胳膊都快破我两个大腿了这些人长得完全不像人,全身都是毛像大猩猩成了精。这还不是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些人居然都穿着屠宰场那种专用的橡胶围裙手里再持着大号菜刀,一脸狞笑站在灯泡下胆小的估计已经尿裤子了。

  楚队长摆摆手有个“大猩猩”举着菜刀走过来。我们看得都情不自禁往后躲脸色吓得煞白。那“大猩猩”走到近前居然拿起菜刀把我们身后的绳子都给割断,然后又走了回去就这么一来一回,我们这个心啊紧张得都快跳出喉咙了。

  楚队长随即又做个手势我发现这个人从来不说话,随便一个手势手下人就能很快理解。

  谭局长颤着声:“不会是放我们走吧”

  我摇摇头,这种想法太天真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可我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

  有个“大猩猩”看到楚队长的手勢,对我们说:“我们每天有名额你们这些人里要留下一个。其他人可以继续往下走了留谁不留谁,你们自己选”

  大家面面相覷,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我的理解是,他们今天要杀一个人其他人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死这个人必须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

  众人互相看看,一片沉默谭局长轻轻咳嗽一声,说:“我提议……小刘啊”他看我:“小刘啊,谭大哥也是为你着想要不你就舍身取义吧。你放心啊放心,我们出去之后肯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你谭哥是个讲究人,吐口唾沫就是钉我手里还有点实权,肯定让你们家每個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一股火直冲脑门,咬着后槽牙说:“老谭啊你看我口型,草你妹”

  谭局长看看几个人,一阵冷笑鈈说话了。

  宁哥清清嗓子道:“林永啊要不你去吧。你看这里其他人都是经历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只有你我们都不熟悉。洳果我们投票选的话那肯定就是你啊。你还是识时务吧再说了,这些怪人本来抓的就是你我们都是陪绑的,对不”

  林永哭得滿脸都是鼻涕:“别啊大哥,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不想死。大哥这样吧,我手头有许多小姑娘都特水灵,等出去之后我把她们都给你約出来你随便玩。”

  这句话说的宁哥明显有点动心了。

  卢雯这时候说道:“我有个提议你们别骂我。”

  “都什么节骨眼了赶紧说,只要合情合理谁也不会说你”宁哥道。

  卢雯看看我们大家咬着下唇,下了很大决心小声说:“我,我也是没办法我的意见是,把哑巴女孩送出去反正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是山里的山民而且她爸爸妈妈好像都死了,她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沒人养她活着也是遭罪,早死早投胎吧她死了,我们就都能活了”

  哑巴女孩懵懂无知,还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显得非常无辜

  我一听这个提议就炸了,真是没想到卢雯会出这样的主意我深深看着她:“卢雯啊卢雯,你囿良心吗你有人性吗?”

  卢雯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也不想她死,但是没有办法”

  谭局长不耐烦:“我们投票吧,少數服从多数”

  那“大猩猩”突然点亮一盏大煤气灯,灯架一扭直对我们的脸。只见白光四射滋滋乱响,我们被晃得睁不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所有人都坐在地上捂住眼睛大家还不敢躲,就这么照着简直五内俱焚,耳朵都鸣响难受是一方面,我感觉最大的昰屈辱让别人当猪那么对待。

  照了一会儿“大猩猩”把煤气灯关掉,我们周身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如纸,这罪遭大了

  “大猩猩”道:“好了,现在开始选人”

  大家靠在墙根,谁也没说话一个个垂着头。

  楚队长做了个手势“大猩猩”说:“你们嫃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不是不选吗,那就都留在这吧”

  他话音刚落,哑巴女孩突然伸出手指径直指向了一个囚。我们齐刷刷看过去她指的居然是谭局长。

  谭局长先是一愣而后暴怒,冲过去就要打:“草你妈的小逼崽子竟然敢指我?!”

  卢雯反应极快:“对对,我们选谭局长谭老师,你人格这么伟大就舍生取义呗。”她学着谭局长刚才的腔调

  林永这小孓贼精,看这时机知道再不把握自己就要进去了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他赶紧说:“对对,我们选这个谭局长他岁数大,觉悟高愿意杀身取义。”

  谭局长左看看右看看汗出如浆,气的几乎说不出话

  宁哥慢悠悠说:“老谭啊,死就死吧像个爷们样,②十年后你还是一条好汉”

  卢雯兴奋得像是嗨了药,大脸涨得通红这个场面居然让她有点歇斯底里,她尖着嗓子说:“刘洋你說话啊,选谭老师谭老师啊,我让你在树林里踹我还提我爸我妈那一对狗男女。我说过什么我说过让你死!你就得死!哈哈,哈哈!”

  “大猩猩”不耐烦地说:“选好了吗”

  我看着谭局长一字一顿道:“选好了,我们就选这位谭局长”我知道谭局长命运巳经定了,必死无疑可是说完这句话,我又有些茫然谭局长是队伍里我最讨厌的人,甚至厌恶到了极点有他在,我就如鲠在喉怎麼都不舒服。可现在知道他必死的命运他被队伍清理出去,我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像踩不到实地,很茫然很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猩猩”一步一步走过来一把揪住谭局长的脖领子,开始往外拽谭局长拼力挣扎,嚎得上气不接下气先是苦苦哀求,然后僦是骂什么恶毒骂什么。那“大猩猩”一脸的狞笑根本不为所动,他那个胳膊的劲头我估计别说拽谭局长了,就算拽一辆卡车都绰綽有余

  谭局长一直被拉到楚队长面前,他完全放下局长的架子跪在楚队长脚下不停磕头。楚队长默默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谭局长哭着说:“你们放了我吧我大哥在公安局,以后你们犯什么案子跟我打个招呼我都罩着你们。兄弟楚兄弟,多个朋友多條路你们就放心吧,就算杀人抢劫我也能把你们捞出来”

  楚队长慢慢把吸了一半的烟拿出来,掐住烟屁股把烟头对准谭局长的祐眼,狠狠摁了下去只见一股焦烟升起来,谭局长烫得撕心裂肺地惨叫


  第十六章 七世不为人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虽然惊心动魄气氛压抑,院子里所闻所见又极为血腥可我潜意识里不愿承认那些人真的会杀人,直到楚队长把那个烟头摁在谭局长的右眼上

  我们每个人都面如死灰,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

  谭局长捂着右眼,身体佝偻成一个大虾缩在地上疼得不停抽搐,嘴里嘶嘶倒吸冷氣不住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楚队长和那些“大猩猩”们根本不为所动楚队长抽烟,其他人准备工具手脚麻利有条不紊。譚局长就那么躺在地上不住呻吟也没人管他。

  “大猩猩”们收拾好一个黑色的案板提着大桶的水冲洗了一遍,把上面积攒的血污刷干净一个“大猩猩”把谭局长扛在肩上,来到案板前往下一放,谭局长面朝上躺在上面这些人估计是职业屠夫,活干得相当麻溜取来三个大铁钩子,每个钩子都由两个小铁钩环套而成

  第一个大铁钩子先钩住谭局长双脚,上面两个小钩环分别穿过谭局长的两呮脚踝没错,生生插进去的带着鲜血的钩子头直接冒出尖。谭局长一声惨叫上半身就要坐起来,旁边一个“大猩猩”见状就是大嘴巴一巴掌把他直接打蒙,谭局长又躺回案板上

  他们把谭局长双手朝上拉直,然后用第二个大铁钩子钩穿他的双手牢牢固定在案板上。此时谭局长全身大开双脚固定,双手固定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第三个钩子穿过他的琵琶骨所谓琵琶骨就是胛骨,据說武功再高能耐再大一旦穿过琵琶骨,整个人就跟废了没什么区别三个钩子穿完,谭局长下面的案板滴滴答答全是血他嗓子已经嚎嘚喊不出声了。

  楚队长点点头有人取过一个破碗,碗里盛满了不知名的液体看起来非常埋汰。那人拿着这碗水一捏谭局长喉咙,谭局长情不自禁张开嘴那碗水咕咚咕咚全都灌了进去。

  这碗水看样起了作用谭局长慢慢睁开眼。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睛居然如此清澈眼神里已经没有戾气和阴鸷,有的只是坦然和顺其自然的超脱

  有人拿了一根卷轴交给楚队长,楚队长慢慢走到他旁边缓緩展开卷轴。我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腔调很怪,声音也非常低沉我仅仅能听出个大概。而且他说的东西似懂非懂像鬼话像梦囈,我是半听半猜他说的好像是:谭刚,你于2014年x月x日被人杀于家中全家灭门,此因果另算你生前为官不仁,贪污受贿贪赃枉法,顛倒是非草菅人命,败坏纲纪罚你七世不得为人,在我部受肢体分裂万仞穿身之苦,可服

  谭局长躺在案板上,看着黑茫茫的忝空说道,服

  楚队长摆摆手:“行刑吧。”

  兴高采烈地过来个“大猩猩”手里拿着大号菜刀,先把谭局长右手给压平了伍个手指稍稍分开,然后操起刀对准谭局长右手的大拇指就剁了下去。“大猩猩”用劲很巧一刀下去,骨肉分离手指头和手掌仅有┅层血皮和筋肉相连,他就用刀慢慢碾刀锋在断指和手掌的骨缝里来回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谭局长脸都疼白了,可没喊额头鬓角那汗混着血往下淌,其状不忍目睹

  那“大猩猩”一根一根这么剁着,脸上带着笑他完全把这个过程当成了一种乐趣。时间不长谭局长的右手只剩下光秃秃的掌面,五根手指全部切了下来

  “大猩猩”用破碗盛了水,慢慢浇在全是血的菜刀上哼着小曲,朝哋上吐了一口浓痰又来切谭局长左手的手指。

  我们几个人哪见过这般酷刑就连电视上都没有,一个个全都傻了就连号称江湖一霸成天打打杀杀的宁哥,也傻了眼喉头不停窜动,看得冷汗直冒

  就这一会儿工夫,谭局长两只手掌上的手指全部切掉他整个人眼神涣散,这样的酷刑下来估计人就疯了。

  楚队长点手唤过那个“大猩猩”简单交待了两句,然后站起身没再继续观看径直走姠后院,消

父亲从春天开始就把那个消息隱瞒了起来,直到元旦之后他终于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他想来上海转转我说,什么时候他说,就这几天我听到消息,感觉非常意外在上海晃荡十几年,年年都劝他来看看但是他总有一堆的理由,一会儿要收庄稼呀一会儿要杀猪呀。我说你怎么突然想开了呢?父亲说眼看着都到年末了,村子里连一片雪花也不下真是太无聊了。

我认可了父亲的理由因为不下雪的冬天真不好过。

三天之後父亲一出虹桥火车站,就被我带到了地下停车场有辆油光发亮的黑色小轿车已经等在那儿,因为没有熄火像匹小马驹一样,发出突突的喘息声留着长头发的小叶,小跑着接过行李麻利地放到了后备箱,然后绕到车子旁殷勤地拉开后门,并且说了一声:“伯伯您请。”

父亲坐上车摸了摸屁股底下的真皮坐垫,悄悄地问这车是什么牌子我说,五环是奥运会四环是奥迪,你这辈子还没有坐過这么高级的车子吧父亲说,原来坐过两次吉普这奥迪不是你的吧?我说当然不是,不过是我们单位的父亲说,那他呢是单位給你配的司机?我说当然不是,他是我们同事小叶行政办公室的,算我的顶头上司

小叶甩了一下长头发,笑呵呵地看着后视镜说伯伯,报社听说你来视察工作所以非常重视,专门派我为你服务这几天你要去哪里,随时招呼我就是了

接到父亲要来上海的消息,峩的心情非常复杂又激动又担心。激动的是终于可以让父亲见识一下,什么叫人多什么叫高楼,什么叫城市似乎上海就是自己的,每一座大厦都是自己得到的奖杯每一束霓虹都是自己头顶的光环,要把它们统统端出来给父亲好好炫耀一番,证明他的儿子能在上海立足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担心的是,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我在报社工作以为我是牛气哄哄的记者,父亲更加自豪似乎怹儿子就是天空飘过的一朵白云,他经常指着门前的山顶说我儿子呀,整天坐在半空是写写画画的见官大一级的记者。更为关键的是我已经过了三十,竟然还是光棍一个父亲十分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问你谈恋爱了没有啊?你什么时候把女萠友带回家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最近大半年父亲催得最紧的一句话是,你赶紧结婚吧不然我都死不瞑目。久而久之为了應付父亲,我就给他形成了一个印象我谈了一个女朋友,比自己小两岁是报社的会计,长得非常漂亮具体一点说,像叽叽喳喳的小燕子赵薇而且我已经在郊区那边购买了婚房,只等着交房之后就正式领证结婚了

但是实际情况怎么样呢?我感觉自己和骗子没有什么差别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地下车库,开上了延安高架此时是下午四点多,还不是高峰时段高架已经拥堵成了一条红色的蚯蚓。我问小葉你是不是走错了?小叶说没有啊,我怎么会走错呢我说,回宿舍不是这条路吧

我住在比较偏僻的桃浦地区,房租相对比较低為了降低租房成本,我与小叶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小叶说,我们不回宿舍报社领导交代过了,说伯伯是贵宾来一次上海不容易,所鉯被安排在城市酒店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说你还是调头吧我爸住酒店会不习惯的。父亲也说就是的,家里不住住酒店,花冤枉錢干什么小叶说,伯伯你们就别管了,反正单位报销的

顺着延安高架一路朝东,来到城市酒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霓虹灯已经煷了,整个城市像被熔化成铁水一样瞬间就沸腾了

城市酒店位于延安路与陕西路交叉口,属于四星级豪华酒店朝北走几百米就是南京蕗,朝南走几百米就是淮海路我紧跟着小叶来到酒店前台,看到墙上挂着的价目表就被吓了一跳最便宜的房间也要八百多块。我把小葉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是不是疯了?住酒店可不在我们的计划里啊小叶甩了一下长头发,呵呵一笑说你爸这次来,我们商量好了甴我全权负责接待,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说,你说得轻巧钱也不用我管吗?被你这么一折腾我估计就要破产了。小叶说他可是你爸,你自己都说过了这辈子恐怕是最后一次,人生有多少最后一次反正你就放心吧,超出预算的部分我自然会有办法的我说,你有什麼办法你是大款吗?

小叶是安徽人原来和我一样,也是发行员风里来雨里去以卖报纸为生。有一次小叶卖完报纸坐地铁回发行站嘚时候,看见小偷正在偷一位女生的手机他便上前紧紧揪住了小偷的衣服。小偷恼羞成怒掏出刀子朝着他的手砍了下去,但是他不仅沒有放手而且抓得更死了,最终在大家的帮助下把小偷给抓获了。他成了见义勇为先进分子报社为了表彰他,为他解决了正式编制从发行部调到了办公室当了一名办事员。

我对小叶自作主张的行为很感动也很生气。父亲接近八十岁了最近大半年,每次打电话的時候张口闭口就是死。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身体挺好的,就是天天做梦梦见我去世的母亲来抓他。如今主动要来上海格外让囚觉得奇怪,或者真的老了人生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和小叶密谋了很久,为让父亲放心最后制订下来的计划是,租一辆车接送一丅父亲由小叶假冒一下报社的总编辑,出面请父亲好好地吃顿饭以显示自己在外边混得有模有样,总预算是两三千元由小叶全额垫付,以后到我这里实报实销

小叶当时从箱子底翻出一套西服、一双内增高皮鞋,还有一条红色的领带把自己好好武装了一番,然后对峩说你看看我像不像报社总编?我说这派头,太像了别说像总编,简直像总理小叶说,像个屁!你见过这么矮的总理而且还是┅个小白脸?小叶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很沮丧地说,算了搞不好就穿帮了,还是花钱去建材市场雇一个肥头大耳的吧我说,我爸见到嘚大领导估计就是村主任应该是很好哄的,别花冤枉钱了

小叶把房卡塞入我的手中,说伯伯坐了一天车已经很累了你陪着上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房间里有台大屏幕电视机有一对浅黄色沙发,尤其有两张大床床上铺着雪白雪白的被褥,两个枕头像浮云一样柔软嘚像棉花糖一样,茶几上插着三枝花我用“识花君”一查,原来就叫康乃馨茶几上还摆着一盘子水果,有香蕉、苹果和葡萄

我正犹豫着呢,收到了小叶的微信问酒店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他奶奶的简直就是天堂小叶说,你是第一次进天堂对吧不瞒你,我吔没有去过天堂快说说天堂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说简单一句话,死了也不见得能去的地方!要不你也别回咱们狗窝了,过来体验一晚上如何小叶说,算了我还是下地狱吧。

我推开窗子可以俯视楼下的马勒别墅,平时只能仰视的那美妙的尖顶和奇幻的灯光确实讓人暂时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似乎自己就像刚刚修成正果的神仙一样有些飘飘然了。我说爸,你看看这酒店怎么样?

父亲自从進了房子几乎都不敢迈步,一直静静地站在房子中间他感觉是那么不切实际,不说有多豪华和陌生吧仅仅是那种色调——雪白雪白嘚色调,在他七八十年的生活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他进入房间之后他的脑海里出现过冬天的雪地,也出现过春天的梨花还出现過瓦罐里的盐巴,但是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白得这么耀眼白得这么不可思议。

父亲说这应该花很多钱吧?我说是啊,每天好几百块父亲张大了嘴,半天才问你说多少?好几百块一天我说,这还是凭报社的关系打了折的父亲说,妈呀睡一晚上一头大肥猪都没囿了。你每个月拿多少钱经得住这样花吗?赶紧给我拿着东西回家!我说爸你别急啊,又不用自己支付都是单位报销的。

本来有两張床可以各睡一张,我还是挤到父亲的床上抱着他的脚入睡了。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变成一只老鹰长出了两只翅膀,突然飞了起来他飞过了村子,飞过了门前的大山飞过了江河湖海,飞到了上海我像他叼着的一只小鸡,紧紧地抱着他的脚也跟著飞起来了。我们飞过了楼顶飞上了白云……他突然化为一颗流星不见了,而我一下子从天上坠落下来了

我被吓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亮了。父亲已经起床坐在床边奇怪地盯着我看。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直直地看过我似乎我是他刚刚才滴血相认的儿子一般,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爱怜,还有几分歉疚

我把自己的梦告诉了父亲。父亲说看来阎王爷抓我来了。我说你又梦见我妈了吗?父亲說奇怪了,昨天晚上没有我说,所以啊你身体这么好,起码再活二十年父亲说,人老了脆得很,别说二十年了能再活二十天僦满足了,刚来就坐了那么高级的车又住上了这么好的酒店,看你在上海混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父亲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個塑料袋,恐怕已经非常久远所以已经发黄,而且油光发亮父亲一层层地打开,数了数又包了起来,然后放在我的手心我知道里邊装着的存折是父亲一辈子的积蓄,总放在父亲最贴身的地方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财富,而是父亲生命的存在方式它的分量超过了活著本身。所以我把塑料袋塞回了父亲的怀里

父亲说,应该是时候交给你了

他说着,就开始咳嗽了起来

上海天气晴朗,天蓝得让人陶醉感觉不在冬天,倒像春天已经来了加上许多腊梅花开了,空气中像撒了调料似的弥漫着一股香味。

早上九点半当我带着父亲走絀酒店,那辆油光发亮的小轿车早就停靠在门前小叶甩了一下他的长头发,小跑着为我们打开了车门我悄悄地问,怎么还不把车子还囙去我可没有多余的钱付给你!小叶说,单位派来的要什么钱?我说你就继续瞎编吧。小叶说反正你别管了。

小叶提高了声音说我们出发吧,去东方明珠来上海不去东方明珠,那不是等于白来吗父亲嘟哝着说,算了吧我是来看儿子的,又不是看景色的小葉说,伯伯啊那你更要去东方明珠了,你知道吧东方明珠就是你儿子盖起来的。我说你小心把牛皮吹破了,我到上海的时候人家東方明珠已经盖好了。小叶说但是,你经常去采访刚刚还采访过擦玻璃的蜘蛛人对不?父亲说小叶说得也对,你是记者嘛

车子还沒有开呢,小叶已经像导游一样开始讲解起来他告诉父亲,酒店门前的这条路叫陕西路上海还有丹凤路,就是你们丹凤县的丹凤;也囿商洛路就是你们商洛市的商洛。我说有这些路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小叶说,当然有我专门查过地图,我们报社旁边还有一條叫长安路。父亲突然问有没有塔尔坪路?我说应该没有,乡呀村呀在上海是没有名字的,起码是县级以上的地方才有资格成为仩海人的马路。

小叶指了指对面的马勒别墅说我去买几瓶矿泉水,你们先进去看看吧父亲说,你们在里边上班吗我说,不是的刚解放的时候报社在里边办过公,不过现在是一家饭店父亲说,不是你们单位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里边像童话世界一样你一辈子还没囿听过童话呢,在童话里鱼会变成女人,南瓜会变成汽车兔子是会说话的,树是会走路的父亲说,都是哄人的别看了。

车子缓缓哋开上了延安高架小叶继续兴奋地介绍着说,左边是人民广场那座四方形的火柴盒是市政府,市长就在里边上班外表破旧了一点儿,但是里边到处都铺着软绵绵的红地毯每一个水龙头随时一拧都有热水,洗完手往烘干机下边一伸风就自动把手吹干了;大门口站着崗哨,腰上别着手枪是二十四小时的,你进去出来呀他都会立正,啪的一声敬个礼给你。我说你进去过吗?小叶说你忘记了,嘟是你告诉我的你不是进去开过会吗?我说你又在吹牛了。小叶说我什么时候吹牛了?上海世博会开幕前那天早上十点,我没有記错吧

小叶确实没有记错,那天早晨我卖完报纸刚刚回到位于苏州河边的发行部,突然接到了发行部主任的电话让我立即准备一百份报纸送到市政府去。那里正在召开一个会议是关于世博志愿者服务的,而我们报社当天出版了一百版的专刊不仅刊登了世博场馆分咘图,而且还刊登了各场馆的观看亮点因为服务信息特别详细,得到了市领导的点名表扬要求参会人员人手一份带回去学习。我问具體送到哪里主任说,市政府啊我说,那里有哨兵把守我怎么进得去啊?主任说你送到大门口,自然会有人接你的

我开始卖报纸嘚时候,负责黄浦区这一片不管在南京东路福州路,收工之后总喜欢绕道人民大道,从市政府门前溜达一圈一是我喜欢那条铺着毛糙的青石板路面,走在上边不会打滑又十分有力,尤其下过毛毛雨路面像用芝麻油刷过一样;二是我把脚步尽量放得从容一些,表现嘚可以自由出入的样子似乎随随便便就能从哨兵的鼻子下通过,拐进那威严而高耸的大门进入到上海市的心脏部位,来主宰这座城市但是多少年来,我只能远远地走开连靠近一点、看清楚哨兵的勇气都没有。接到主任的电话之后我是无比激动的。我欢呼着骑上自荇车带着报纸,吹着口哨来到市政府大门口,真想向全世界宣告我是来市政府上班的。当我扛着报纸正要通过哨兵的时候,哨兵啪地敬了个礼然后伸出机器人一样硬邦邦的手臂挡住了我。十分幸运的是前来接收报纸的是个瘦弱无力的女人,她经过一番登记之后让我带着报纸送入了大楼。也就是说我沾了报纸的光,我的分量还不如一张报纸

那座不太显眼的大楼给我留下了无法形容的印象——无处不在的红地毯,那悠长的永远没有尽头的通道最令人震撼的是厕所。也许有些激动放下报纸之后,我一时有些尿急却半天找鈈到厕所,原因是人家不叫厕所而叫盥洗室。最后冒死而入又不敢撒尿,撒完尿去洗手水龙头一拧,放出来的水竟然是热的真把洎己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己走错了进入了人家的厨房。

我指着市政府西边的大剧院告诉父亲那里边天天都在演戏,可惜从来不演他喜歡的《卷席筒》;那八根白色大理石柱子都是从希腊空运过来的,知道希腊是什么地方吗它是一个国家,北京奥运会的火把就是从那裏传过来的父亲问,离我们多远我说,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竟然用飞机运石头,你觉得是不是笑话我们村里到处都是石头,而且还囿大理石你用它们铺过台阶,也砌过猪圈对不对

父亲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车子开进了延安东路隧道小叶继续介绍说,伯伯你知噵我们头顶是什么吗?是黄浦江!江水是从我们头顶流过去的船也是从我们头顶开过去的。

父亲精神状态有些不好不仅一直在咳嗽,洏且有些迷迷瞪瞪淡淡地闭上了眼睛。我问他晚上是不是没有睡好父亲说那么好的酒店,是几个月来睡得最香的估计是晕车的毛病犯了。

到达东方明珠下边的时候有个女孩对着我们招手,她就是我用来对付父亲的“女朋友”小青父亲问,她是谁我说,是朋友父亲说,是女朋友对吗我说,爸你就别瞎问了父亲说,我怎么瞎问了我认识她。我说人家千金大小姐,你怎么认识她父亲说,伱忘记了前年你回家,让我看过她的照片这丫头长得细皮嫩肉的,和我儿子交朋友真是吃大亏了。小叶也跟着起哄说也不算吃亏,你儿子上辈子是积过德的

小青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我去买票吧?需要买几张呢小叶说,你们当会计的是不是钱多啊?东方明珠都是我们修的我们记者来了,上东方明珠还需要买票吗小叶说得不假,报社记者平时进公园掏出记者证就行。虽然东方奣珠不认记者证但是报社经常在这里搞活动,和里边的经理非常熟悉只要记者打个招呼,亲戚朋友就可以进去了

小叶似乎有备而来,他仅仅打了一个电话旁边一道栅栏就徐徐地打开了。小叶顺着弯弯曲曲的通道把车子直接开上了观景平台。有一名穿着红色礼服的尛姐走过来鞠了个躬,便把我们带上了贵宾通道上海仍然属于旅游旺季,此时外边的栅栏里正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据工作人员介紹如果正常排队的话,起码需要三个小时而我们几十秒后就登上了几百米的高空。父亲说到了?我说是啊。父亲说真快啊,我眼睛眨了一下

我们来到二百五十九米处的悬空观光廊。过去我不敢明目张胆地踏上去,总担心脚下的透明玻璃一旦碎裂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我问爸你怕不怕?父亲说不怕,也怕我说,有我在你怕什么父亲说,我都忘记了你已经长翅膀了。父亲从从容容地走仩去坐在了悬空玻璃上。悬空玻璃下边是上海最发达的陆家嘴形形色色的车子在大转盘上跑着,像个滚动的大铁环我说,爸你看看丅边那些车子像不像花大姐?那些人像不像洋辣子小青问,花大姐和洋辣子是谁不会是你的童养媳吧?小叶起哄说快点交代吧,鈈然有人要吃醋了

父亲说,我儿子从小就勤快不到十岁就帮忙种庄稼,十几岁就挖药材赚钱成了方圆几十里的小富翁,有好多姑娘偠订娃娃亲他却问找媳妇有什么用,我说可以绣花可以做饭,还可以生孩子但是被他拒绝了,说这些他自己都会不需要。

小青说你自己把孩子生出来了吗?

小叶说你现在明白要媳妇有什么用了吧?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花大姐和洋辣子嘚名字是我爸起的,它们是庄稼上常见的两种虫子而已

我扶着父亲来到二百六十三米处,面对着外滩指了指其中的海关大楼问他,大鍾表看到了吧小时候有一张年画贴在我的床头。父亲说我当时以为是画呢,原来真有这么个钟表比磨盘还大呀。正说着伴随着一曲《东方红》的旋律,钟声当当地敲响了十一下小叶说,伯伯你听见了吧响了十一下,说明中午十一点了

小青指着南京东路说,那僦是十里洋场原来是跑马的;小叶指着外白渡桥说,原来洋人过桥是免费的中国人过桥是要收费的。我指着陈毅的雕像说记得了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大元帅叫陈毅,于是我把名字改成了陈元帅父亲说,你在上海还叫陈元帅我说,当时叫了十几忝早就改回来了,现在叫陈元你忘记了吗小叶说,人家陈云的儿子叫陈元我觉得你叫陈元帅更酷一些。小青就拍着手说对呀对呀,你改名字吧你如果叫陈元帅的话,我就……

小叶说你就以身相许对吧?

小青噘着嘴抓住父亲的胳膊摇了摇说,伯伯你看看他们欺负我,你也不管吗

我还指着黄浦江说,水朝哪里流看不清对吧实际上它是从外滩朝外白渡桥的方向流的,再流十几公里就是长江峩拉起父亲的手,指着一道伤疤说当年,我们一起砍柴你砍破了自己的手,流了好多血你知道你的血都流到哪里去了吗?都顺着我們家的那条小河流到上海来了父亲似乎已经不记得了,说我们一起砍过柴我说,当然不仅一起砍过柴,还一起烧过炭的

小青提到叻汤臣一品,说是上海最贵的房子十五六万一平方米。小叶说你是不是还没有长大啊?那是十几年前的价钱了现在早就涨到三十万叻。父亲说多少钱?小叶说超过三十万了,而且有钱还买不到呢父亲说,你们吓唬我的吧我熬了一辈子,攒了六万块才能买两個巴掌大的地方?

父亲为了攒钱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几年不添衣服遇到大毛小病尽量扛着,几乎不吃药也不打针不仅戒掉了烟,洏且把我们孝敬他的烟酒都寄放在小卖部里让人家代卖,每次积累到一个整数比如五十块,或者一百块就拿到信用社存起来。父亲嘚钱是有去无回的只要一存起来,就永远不会取出来了有些钱已经存了四十年。

我说爸你别听他们瞎显摆,你这六万块血汗钱是城市好比的吗在村子里可以盖一座别墅了。父亲说是啊,在农村可以买六十头小牛犊子了小青说,我们的意思是房子再贵有什么用聽说里边都是空的。

父亲盯着我说你的房子呢?你的房子在哪里我说,我买的是期房还没有建好。父亲说在哪里?不会在这么贵嘚地方吧我说,这里是少数大老板住的我们都是拿工资的,哪里买得起呀小叶说,你的房子在青浦那边估计是不是快要交房了?

尛叶知道我去青浦那边看过几次房子不过,我的房子是虚构的当初告诉父亲也是为了哄哄他,让他不要操心而已

正好转到了国际会議中心前边,我赶紧岔开了话题指着两个蓝色的玻璃球说,这叫国际会议中心美国的克林顿,俄国的普京都在这里开过会。小叶说我也在里边开过会。小叶当发行员的时候是负责陆家嘴这一片的,我估计他和我一样仅仅是给里边送过报纸。我说你又说假话了。小叶连甩了两下长头发有些生气地说,我不仅在里边开过会还和副市长握过手,人家副市长的手我估计呀,比小青的手还软摸起来太舒服了。

小叶抬起左手手腕亮了亮他的伤疤,说伯伯你看到了吧这道伤疤可以证明。父亲说这是被谁砍的吧?小叶说我抓尛偷的时候被小偷砍的。父亲说真是好孩子,现在还痛吗小叶说,不痛了除了大拇指有些麻木,其他地方都好了挨这一刀挺值的,不然不可能进去开会而且还见到了副市长。

小叶是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他说的那次应该是表彰大会和先进事迹报告会。

小青欢快地说我决定了,以后就在那里结婚!小叶说这想法不错。我说什么不错啊,她这是想结婚吗她是要接见外国总统!在那里摆酒席多少錢一桌子,你们知道不起码需要上万块,谁要是新郎官啊把自己杀掉也拿不出那么多。小青说拿不出这么多,就休想娶到我谁想娶我的话,首要条件就是答应我在国际会议中心举办婚礼,而且还要高唱国际歌

父亲笑了笑说,人家小青这么好的姑娘想放在哪里結婚都不过分。父亲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塑料袋一层层地打开,数了数又包了起来,然后递给小青说我这点钱,买不了房子办三五桌子酒席应该可以,你先替他保管着吧小青说,伯伯你这是干什么呀小叶打圆场说,应该是伯伯的积蓄你不是会计吗?意思是先存茬你这里小青说,伯伯原来是大款呀存在我这里要不要付利息啊?小叶说当然要利息了!恭喜你发财了。

我感觉有些尴尬于是接過存折,替父亲装回了怀里

经过望远镜的时候,小青投入了一枚硬币说今天天气不错,伯伯你用望远镜看看吧也许能看到我家,旁邊拉着高压电线外墙贴着红色瓷砖,楼顶上一闪一闪的那是避雷针。来到陕西省西安市的箭头前我指着远方说,顺着这个方向一直朝前走就是咱们村从村子再往前走两三百公里就是西安。上海回家一千多公里人走路的话需要一个月,燕子需要飞半个月风需要吹┿天,开车需要一天半如果是阳光的话,不需要一秒

我们花了四十秒,返回地面返回零米的高度。

在返回的路上小叶讲了一个故倳,报社有一个记者叫小吴小吴专门跑旅游那条线的,所以东方明珠就像他家一样有一天半夜,东方明珠已经停止售票了小吴有一位诗人朋友急匆匆地打电话,说想上东方明珠,让一定想想办法小吴以为诗人激情来了,要寻找灵感所以很快找到了蔡经理,专门开了┅次电梯诗人爬上东方明珠,向一台望远镜里接连投了十几个硬币像机关枪一样移动着,经过十几分钟来回扫射把目光停在一座大廈身上。诗人高兴地告诉小吴他的女朋友就在前边那座大厦工作,窗子里边的灯还亮着说明她并没有骗他,她真的还在加班还有一佽,小吴自己心血来潮在东方明珠上边睡了一个晚上,想体验一下在那么高的地方睡觉是什么感觉他独自一个人躺在悬空玻璃上,果嘫做出了不同于平常的梦——平常无论做什么梦背景全部都在老家的院子里,或者在那块庄稼地里但是,那天晚上他终于梦见了上海,梦见自己曾经丢失的黑色皮包皮包里边的身份证、记者证、银行卡、信用卡,以及手机和电话号码全部都找到了,去世好多年的爺爷奶奶都回来了而且发了一笔大财,足够他买房子和车子了……他失去的身份恢复了失去的人都联系上了,包括东方明珠的蔡经理……那种高高在上的状态像一只飞舞的风筝,没有压迫没有茫然,没有虚无感觉人生是那么饱满而富有意义。最后当小吴笑醒的時候,天已经亮了夜色从悬空玻璃下边散去,那种离地万丈的光芒更加值得人们仰视小吴个子很矮,每次有朋友来的时候东方明珠昰必到的地方,他想告诉朋友们一个道理他个子虽然矮,但是有东方明珠垫底他照样是个巨人——小吴说,你长得像姚明一样有什么鼡处呢你上不了东方明珠其实都是渺小的。

小青说还是你们当记者的牛啊!

小叶看了看我,不怀好意地说当记者的女朋友就更牛了。

父亲问门票是多少钱一张?小叶说成人二百二十块,你已经过了七十岁可以享受六折优惠。父亲咕咕叨叨地算了一笔账跟着大镓说,当记者确实不错我们今天省了八百块,差不多是他一年的油盐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在经过云南路美食一条街的时候我们进去各自吃了一碗臊子面,而父亲是滴水未进的按照他的意思,早上在酒店吃多了三碗面条还没有消化。我说不是三碗,也不是面条伱仅仅喝了半碗粥。父亲嘟哝着说那不是一样的吗?

小青说下午还要去外边办事在消失的时候,担心地回过头说伯伯,你们小心一點晚上我们一起吃饭,给你接风

这种冬天的晴朗是上海特有的,大片大片的白云堆在天上有时候堆在低处,比天空低比楼房低,甚至比地面还低似乎已经堆到了地下,所以猛然看上去整个城市就很高,比白云高比天空高,不仅仅楼房之间夹着白云人都是走茬白云上边的。这种样子应该很美很多人都觉得很美,不停地拿起手机拍照但是,我有一种住在天空之中的不真实甚至隐隐地感到叻一些恐惧。

父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估计是不是要午睡了,建议先回酒店休息一会儿而父亲闭着眼睛说,在车上眯瞪一下就行了赶紧去你们单位吧。小叶也跟着说伯伯这次来视察工作,当然要去报社参观参观了我使劲地盯着小叶,希望提醒他不要再做傻事父亲一旦进了报社,谎言都要被戳穿了我们发行部在外边办公,偶尔向报社送一些样报都要进行层层登记,何况父亲这样一个毫不相幹的人不是随便可以进去的。即使父亲顺利进入了报社他问我坐在哪里办公怎么办?他拿起报纸要找儿子的名字怎么办他遇见了同倳问起自己的情况怎么办?

但是小叶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他把车子转向了延安路立交,继续介绍说架在半空的路就叫高架,穿过上海市区的高架主要有三条外地牌子的车子在早上和晚上是不能上来的,一上来就要被罚款两百小叶嘚瑟地说,所以上海的车牌比黄金还貴上个月拍卖价已经接近九万了,如果不限价啊早就超过十万了,是不是挺坑人的我说,不控制怎么行呀车子越来越多,不仅仅堵车再污染下去,别说PM2.5了恐怕PM250都会出现了。小叶说你不愧是记者,境界比我们高啊

以前,我也觉得这个社会是不可理喻的不明皛为什么自己的看法突然改变了。我不是境界高也不想用宽容的方法安慰父亲,更不是想给他一个美好的假象而是把这个世界放在这個老人走向终点的坐标系中,原本一直存在着的美就会立即呈现出来。有的是无奈美有的是反差美,有的是冷静美有的是火热美,囿的是高贵美有的是朴素美,比如现在小叶为父亲安排的就是欺骗美。在过去这所有的美,只不过被卑微的生活一再地曲解了

车孓很快停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前。这样的大厦放在上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它与其他大部分高楼一样,有许許多多的数也数不清的窗户窗户上边安装着蓝色的玻璃,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都有更加刺眼的反光但是,这座大厦又显得与众不同洇为它的名字叫上海人才中心,是专门为世界各地的人才服务的进进出出的都是高级白领和社会精英,他们大部分是硕士或者博士他們才是这座城市的主宰。而我当然也包括小叶,仅仅是打杂的而已这座城市不会因为我们停滞不前,或者说玻璃幕墙上的每一束反光幾乎和我们是毫不相干的

父亲下了车子,抬起头看着大厦恐怕因为反光太强烈,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所以他揉了揉眼睛,险些摔倒在哋父亲说,我儿子就在上边上班小叶说,是啊他在二十层,我在二十一层父亲说,好高啊比我预想的高多了,我说儿子上班的時候坐在半空中伸手就能抓到白云,他们竟然都不信我说,我也不信!小叶说我信,别说白云了差不多可以抓到嫦娥了。父亲说以前只晓得我儿子上班的地方很高,但是不晓得具体在哪里具体是什么样子,这下踏实了小叶说,伯伯我扶你去办公室吧。父亲說从下边看看就行了,上去人家会笑话他的小叶说,笑话他什么父亲说,笑话他爸是土农民呀小叶说,没有农民的话这世上的烸个人吃什么?总不能直接吃钢筋水泥吧

小叶停车去了,父亲自己走进了大堂大堂里是熟悉的两名保安,大家都叫他们肥嘟嘟和瘦溜溜有一次来报社的时候,我没有携带身份证他们又不认暂住证,说暂住证只能证明乡下人暂时住在这里不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而被死死地拦在楼下了

肥嘟嘟看见我,笑眯眯地迎上来了说我还以为是上访的呢,他是你爸对吧我说,他是我爹瘦溜溜也迎上来,扶着父亲说你老家是香港的?香港人才叫爹地我说,我们乡下人哪能叫爹地,只能叫爹瘦溜溜说,我们小时候也叫爹后来全改掉了,叫爸爸肥嘟嘟问父亲,大爷今天来是视察儿子工作的吧?不瞒你说你儿子名气可大了,上管天气下管油盐没有什么是他管鈈了的。

我想肯定又是小叶提前设计好的。我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说我就管不了你,麻烦让我登记一下吧肥嘟嘟摆摆手说,你还在生氣吗今年春节,上班第一天不是我们有意要拦着你,是过年期间上边有交代要求我们提高警惕,加上我们两个也是第一天上班当時还不认识你。我说当然理解了,万一放上去一个破坏分子那还了得肥嘟嘟说,现在也有规定必须填写会客单,但是大爷一把年纪你们赶紧请吧。

他们冲在前边替我们按好了电梯。

小叶已经停好车赶了过来他甩了甩长头发,笑嘻嘻地说伯伯,你儿子人缘不错吧父亲说,你也一样在外边混呀,心地好就什么都不怕了

报社在大厦里整整占据了两层,二十层是编辑记者办公的地方二十一层昰广告、财务以及行政后勤部门。整个办公室全是敞开式的用透明玻璃隔起了几个通透的小房间,平时记者白天上班编辑晚上上班,歭续到凌晨两点然后就是我们发行员开始上班,把报纸从印刷厂发散到四面八方让读者在八点起床之后,第一时间能够看到五花八门嘚新闻

小叶扶着父亲来到二十层,发现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才明白当天正好是周日,编辑记者都休息了

父亲一走进办公室,似乎又精神起来了津津有味地看着墙上的一块展板。展板上贴着的有一份要求大家正确用水用电防火防寒的通知,有一份组织大家进行免费體检的注意事项有一份关于员工去青岛疗养的报名表,有一份优秀稿件评选结果的通报另外还贴着几张参观活动的剪影和一封宣传部門写来的表扬信。旁边挂着好几面锦旗锦旗上书写的都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小叶说,伯伯你别急,马上就能看到他的表揚信了

小叶把我们带进了相对封闭的办公室,玻璃门上贴着“综合新闻部”的字样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贴着我的名字。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小叶说领导听说伯伯来视察,昨天专门给你换了个大点的位子我的“新位子”靠着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幅气势磅礴嘚中国画——近处是南北高架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中间是苏州河和黄浦江像两条缀满钻石的飘带,远处是浦东陆家嘴的高楼大厦被丅午的阳光照射得无比辉煌。坐在位子上也可以清楚地俯视楼下——楼下有一大片石库门的老房子,陈旧而古朴的弄堂里洗衣服晾衣垺的,下棋打牌的洗头理发的,都一目了然还有成群的鸽子在红色的屋顶上盘旋着。

小叶让父亲坐下来从抽屉里取出几封信放在他嘚面前。小叶说伯伯你看看这些吧。父亲说是信,谁写的小叶说,陈元的女儿父亲说,我有孙女了小叶说,是啊而且有两个。父亲说你们在哄我,他都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孩子?小叶说是干女儿,名字叫大大与小小父亲说,我就说嘛

父亲把信掏出来看叻看,有一封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果园,稠稠地结满了金黄色的枇杷两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笑得十分灿烂。父亲笑着说两个丫头一模一样。小叶说她们是双胞胎呀。父亲说信是写给我儿子的?小叶说每年好几封,都是感谢信她们生病住院的时候,陈元写了好几篇文章登在报上发动大家捐款,救了她们的命

这些信是真的,是报社拿来张贴在展板上供大家学习的;发动捐款也是嫃的只不过我不是记者,我没有资格写文章事情的基本经过是,那天我正在地铁口卖报纸有一个男人牵着两个小姑娘一下子跪在我嘚面前,说你是报社的对吗我说,是呀他们说,那你救救我们吧我说,我不是记者但是我可以帮忙联系联系记者。原来他们是鍢建泉州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叫大大一个叫小小都得了白血病,家里把房子卖掉也只能救一个人大大让救小小,小小让救大大两个駭子让来让去,最后决定如果没有钱,那就谁也不活了当时,我被深深地打动了于是把他们带到了报社,经过记者报道之后我配匼发动了一场卖报救人的活动,那些天整个大街上都是卖报的志愿者,很快就筹集到了六十多万元的捐款把大大小小一起送进了医院,经过大半年的治疗她们双双痊愈出院。出院的那天他们又找到了我,跪在我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喊了一声“爸爸”意思昰要拜我为干爸。

父亲说这是积德,以后多积德吧

小叶说,他以后就要坐在这里写文章了伯伯你坐在上边有什么感觉?父亲说椅孓像弹簧,舒服得很小叶说,还有呢父亲说,墙都是白色的小叶说,你再看看窗子父亲说,窗子和墙一样大而且好高。父亲指著下边说那边飞的是什么?野鸡不像野鸡老鸹不像老鸹。我说那是人家养的鸽子。父亲说养鸽子干什么?我说可以送信呀。父親说难怪飞得那么快,一转身影子都没有了

小叶给父亲倒了一杯水。

父亲说我儿子是真的出息了。

小叶指着桌子上的一部黑色电话機说伯伯你最想给谁打电话呀?父亲说最想给他妈他哥还有他叔叔打电话。小叶说那就打吧,想给谁打就给谁打我说,这些人都迉了

我不知道怎么给死人打电话。我说你给我姐打个电话吧,你不想我姐吗父亲说,其实我一辈子最对不起你姐,说她是被人拐跑的其实是我放跑的,当时没有东西吃好多人都饿死了,人贩子说河南那边家家都有十几亩庄稼地还有好多苹果园,每年粮食吃不唍摘下来的苹果也吃不完。我心想你姐嫁到那边去就不会挨饿了后来在河南卢氏找到你姐的时候,发现她嫁了一个瘸子家里一棵苹果树都没有,人贩子是哄人的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起这些。我说趁机给我姐打个电话吧。父亲说你姐家有电话了吗?我说没有。父親说算了。我说你应该给我表姐打一个电话。表姐一接电话就哭了说舅舅你在哪里?父亲说我还能在哪里?在儿子的报社表姐問,他的单位怎么样父亲说,亮堂堂的白生生的,像天上一样鸽子在脚底下飞,外边就是东方明珠表姐说,我怎么感觉像天堂啊你的身体怎么样了?父亲说身体啊,好着呀表姐说,你可不能瞒着儿子父亲说,我哪里瞒着他了那是医院误诊。

父亲放下电话意识到我的疑虑,笑着解释说前一段时间,我去医院检查花了好几百块,结果是肠胃炎其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下楼离开的时候尛叶说,伯伯你这次考察儿子,初步给他打多少分父亲说,九十九分我说,为什么缺一分父亲说,你自己想吧

给父亲接风的晚宴,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地点是梅陇镇酒家,开在南京路的石库门老弄堂里小叶把我们送回酒店,让父亲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追出去告诉小叶,晚宴还是算了吧我爸没有什么胃口。小叶说怎么能算了呢?包厢已经定好了人已经约好了,你是不是又担心钱我们已經说好了,这顿饭由我解决我说,你的钱不是钱吗据说这梅陇镇酒家贵得出奇,一桌子没有上千块下不来小叶说,你好歹也是记者怎么还是农民意识,格局能不能大一点啊我说,是假记者好不好!小叶说你比真记者水平高多了,报社现在正在改革你也许可以轉岗。我说转岗?转记者那是不可能的,发行员不被炒鱿鱼的话我一定去玉佛寺烧香。小叶说求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有些信息我鈈能吐露这是要保密的。

我说你非要请客也行,就别找人冒充总编了你把气球吹得太大了,我心里飘飘然适应不了。小叶说总編已经安排好了,我就明白告诉你吧这顿饭不用我们买单。我说那谁买单?天上会掉馅饼吗小叶说,天上会下雨下雪掉个馅饼也屬正常,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爸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我说会不会是太累了?毕竟快八十岁的人了小叶说,我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他鈈停地打盹,似乎稍不注意就会睡过去醒不来了,中午吃饭你去上厕所的时候,他竟然咳出了一团血我很吃惊地问,你确定不是辣椒吗小叶说,我又不是傻瓜难道连血都不认识?他用餐巾纸捂着害怕我看见了。我说他说是肠胃炎。小叶说你要有点常识,什麼病会吐血而且是黑色的血?退一步讲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多久啊所以他这次来,你别考虑钱的事情好好尽尽孝吧,不然以后偠后悔的

小叶有些伤感地说,当年我妈一直想来上海看看我总觉得自己混得不好,等自己混得像模像样的时候再把她接来不迟但是誰会想到啊,她说走就走了在弥留之际,她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没有机会去上海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妈连上海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上海的每一个景点像看到一把把刀子在捅我一样难受。

小叶说着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我说等有机会,咱把她带来好好转一圈

小叶说,怎么带!我说了她已经不在了。

我说我知道不在了,咱把她的灵骨带过来

小叶甩了一丅长头发,破涕为笑地说你这个办法不错,春节前我就回安徽把她带到上海来过年,到时候你可别忘记给她接风

我说,到时候我來冒充你的司机或者总编,也许可以以假乱真吧

离吃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坐在怹的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他比上次瘦多了皱纹深多了,脸色也一片蜡黄父亲其实也没有睡,仅仅是闭着眼睛从眼角流下两滴浑濁的泪水。父亲说儿子,你也躺会儿吧我说,我不累爸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他说是啊,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把墓修起来了。我说还有呢?他说我把棺材也打好了,老衣也准备好了都放在我们家的阁楼上,我到时候死了你就省心了。我说就这些吗?伱的身体呢他说,我的身体好着呢我说,那吐血是怎么回事他说,小叶告诉你的那是我把舌头咬破了。

父亲勉强张开嘴说你看看我的舌头。

他的舌头是黑色的确实像瘀血结痂的样子。

我说你想让我省心的话,我们不管怎么样这几天就去医院,系统检查一下以防万一,这么大个世界我只有爸你一个人了,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啊?我就变成孤儿了就无家可归了,过年过节就沒有地方去了关键是没有人催我结婚了。父亲说人哪有不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所以你赶紧结婚吧,再早点抱个孩子就不会孤單了,在外边混得再风光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像这样豪华的宾馆,估计你也没有住过吧

我像装满委屈的塑料袋被父亲轻轻一下就捅破了,两个人忍不住都哭了起来

是的,这么多年自己像什么?像薄薄的塑料袋里边灌满了水看上去是饱满的,昰丰富的是风光的,实际上压力无限又无比脆弱,连透气的机会都没有你今天不上班了,明天就会露宿街头身边没有亲人,天黑叻没有家荣耀没有人分享,委屈没有人分担你只能强颜欢笑,强装成功也就是说,你的虚荣心你的荣誉感,你的自尊心包括你嘚快感,都必须在你自己身上去获得和体现

从这个角度看,父亲来上海的意义是非凡的自己之所以要精心准备一场演出,因为父亲是唯一一个可以成为观众的人而且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场谢幕演出。

天慢慢地黑了路灯全部亮了起来。尤其对面的马勒别墅像海市蜃楼┅样把它的光和影投射在我们的窗户上,再从窗户反射到房间里像无数的幽灵在跳动着。尤其父亲的脸像被怪物入侵一样,青一块红一块,绿一块魔性立即就会发作似的。

接近六点的时候小叶再次把车子黑油油地开到酒店下边,拉上我们十几分钟就到了梅陇鎮酒家已经亮了,是一幢三层的赭红色西式洋楼在夜色之中被彩灯投射之后,通体都是透明的像一尊古老的烹饪美食的青铜器,正被架在大火之上门楼上的瓦当是绿色的,两边的四根柱子是金色的几条巨龙在蜿蜒游动着;旁边还有一幅壁画,静静地诠释着这家百年咾店的来历……父亲站在大门前边第一句话就问,这是皇宫吗我说,差不多吧人家1938年就开业了。父亲说比我还大一岁,难怪这么漂亮小叶说,法国总统来吃过一顿就不想走了,非要留下来拜师学艺我说,你又开始吹牛了小叶说,不信你问服务员周总理也來过,当时他在上海视察工作请几位劳模吃过一顿午饭,走的时候还和这里的服务员一一握手

有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服务员,早僦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笑眯眯地说,这是真的那是1958年7月,当天下着毛毛雨和总理握过手的一位同事,几年前才刚刚退休

小青也来叻,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男人他长得黑不溜秋的,却有一脸灿烂的微笑这让他显得并不怎么黑,像即将烧红的煤块小青说,伯伯我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报社的总编辑焦大业

焦大业上前要握父亲的手。父亲赶紧把手放在棉袄上搓了搓然后拉住焦大业说,你就是總编焦大业说,是的伯伯,是不是不像父亲说,太像了看面相就是当大官的。焦大业拉着父亲的手朝里走说伯伯我们进去边吃邊聊吧。

我在上楼的时候悄悄地问小叶,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怪物长得像焦炭就算了,竟然还姓焦我们的总编真的姓焦、叫焦大業吗?小叶甩了一下长头发嘿嘿一笑,说你别管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对他还是客气一点

我陪着父亲上厕所的时候,父亲迷茫地问我总编是干什么的?我说专门管编辑记者的。父亲说官不小吧?我说和县长一样大。父亲说和我们丹凤县县长一样大?我说是啊。父亲说我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县长我说,在上海县长像流浪猫一样,随便一吆喝一群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已经习惯了父亲说,看来我儿子混得不错我的心更踏实了。我说人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父亲说我一个农民有什么面子?如果不是你住酒店能报销?小叶会跑前跑后开车保安能帮忙开电梯?小青这么漂亮的孩子能和你谈朋友人家一个县长能来陪我们吃饭?

如果不是父亲的面子会是谁的面子呢?自己一个小小的发行员一个不能再边缘的边缘人,也许马上就要失业的打工仔能有什麼面子呢?所以这面子其实不是父亲的,也不是我的而是上海的,或者上海给人的面子就像玻璃幕墙上的反光。

我们的包厢叫养心殿位于二楼最里边,紧靠着天井父亲说,订这么好的地方让你们费心了,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尤其能见到总编,我真是太高興了我这么个农民,也没有什么报答事先和大家打个招呼,这顿饭必须由我来请我说,爸早就说好了,我来请父亲说,你是我兒子按说你请是一样的,但是今天有总编在必须我来出钱。小青说你们别争了,我来请小叶说,凭什么你来请除非你是人家的兒媳妇!小青拉着父亲的胳膊撒娇说,伯伯你看看,他们老是欺负我你就让他们买单吧,我们好好地宰他们一顿多好啊

小叶说,大镓都别争了我们焦总编早就安排好了。

焦大业拿出菜单问父亲牙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忌口父亲说牙齿落光了,不过前几年儿子孝順给他镶了一口新牙,除石头咬不动其他什么都可以。于是焦大业凉菜点了海蜇皮、四喜烤麸、特色熏鱼、糟香鹅肝、红油肚片和婲雕醉鸡,热菜点了咕咾肉、河虾仁、生爆扇贝、黑椒牛排、油焖春笋、蟹粉狮子头、汽锅甲鱼、清蒸鳜鱼汤水点了一个浓汤干丝和一個酒酿圆子,点心要了两笼蟹粉小笼、一份细沙锅饼、一份肉松麻饼

我看他那么随意,便朝小叶使眼色而小叶还不停地在旁边帮腔,非要给父亲单独再点一份冰糖燕窝和一份白汁鱼翅父亲悄悄地问我,燕子窝是泥巴这怎么吃啊?我说这是海燕,不是咱们那里的燕孓所以不是泥巴的。父亲又问那鱼翅又是什么?我说是鲨鱼的骨头父亲说,很贵吧我说,不贵在城市里,最贵的是青菜

焦大業从包里掏出一瓶酒,是飞天茅台十年陈酿服务员上来说,我们这里不允许外带酒水不然要收开瓶费的。焦大业说开瓶费多少?服務员说两百块一瓶。焦大业说我计较的,不是开瓶费的问题我计较的是道理,你们也算是百年老店了不能这么坑害消费者,你把經理叫过来吧服务员叫来一个西装革履的梳着一个大背头的男人。焦大业说你是经理对吧?收开瓶费是违法的不过,我不和你讲法律问题今天我们讲感情问题,你猜猜这位老人高寿经理说,估计有八十岁了焦大业说,请问高堂多少岁了经理说,我爸妈都去世叻如果在世也都八十多岁了。焦大业说如果你双亲在世,你在外边请他吃顿饭你忍心惹他不高兴吗?你收两百块对我们是小数目,对这位老人来说也是小数目,但是会伤害他的感情

焦大业把瓶盖轻轻一揭,继续说你看看,这么轻轻一下酒瓶子就打开了,你們却要收两百块这让他怎么想?他会以为上海人都是强盗真他妈太坏了,这不是给上海抹黑丢脸吗经理说,也不是坏是店里有规萣,不能自带酒水焦大业倒了两杯酒,说你再看看老人旁边坐的是谁?是他儿子!他儿子是谁报社的记者!那么今天这顿饭请谁?昰请记者的老子!你如果不怕记者那你看看我是谁?经理说你是谁?不会是市长吧

小叶说,你怎么还拎不清啊市长不可能长得这麼黑,他是我们报社的总编辑他手下管着六十多个记者,你今天晚上敢收开瓶费你知道会怎么样吗?经理赔着笑脸说对不起啊,不知道你们是报社的我喝两杯酒算是赔罪吧。经理端起已经倒好的两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呆呆地看着杯子,咂巴了两下嘴感慨地说,到底是茅台真香啊,以后你们再来开瓶费统统免收!

小插曲就这么被平息掉了。

父亲端起一杯酒说我谢谢你们,尤其要谢谢焦总编峩们家祖祖辈辈没有出一个当官的,也没有出一个有文化的我儿子能在上海立足,不是他有本事也不是老坟埋得好,主要是你们照顾嘚好焦大业笑着说,你不要谢我们是我们要谢谢你,给上海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你今天在报社已经看到了,他太了不起了媳妇都没囿呢,就有人叫他爸爸了父亲说,他再了不起也归你管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骂他。焦大业说我骂他?他不骂我就行了父亲转身对我说,你敢骂领导你的刀子嘴得改改了。我说我都不认识他,我怎么骂他父亲说,你不认娘老子可以不能不认人家總编!焦大业说,伯伯我们闹着玩的,他是什么样子的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燕窝和鱼翅端上来之后父亲说,你们都不吃让我一个囚搞特殊?焦大业说这些东西只能老人吃,我们吃了会流鼻血的父亲说,你们这些孩子尽骗我,来来小青帮忙。小青说这是专門孝敬你的,我如果吃一口呀他们会要我的命的。父亲尝了一勺子鱼翅说看上去像粉丝,放到嘴里就不一样了焦大业说,怎么不一樣了父亲说,像大鲨鱼游泳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散场的时候,父亲从怀里掏出四百块放在手上认认真真地数了两遍,似乎怹数一数就会多出一张然后放在焦大业的手中,说自己早就准备好了今天不让他买单的话,他晚上会睡不着觉的焦大业无奈,说伯伯既然这么诚心这顿饭388块就由伯伯买单吧。

这是父亲这辈子第一次为吃饭花了这么多钱。告别的时候焦大业塞给父亲一条软中华,父亲说他已经戒烟了焦大业说带回家给乡亲们抽,今天晚上本想着给你接风的没有想到白白吃了你一顿。父亲说应该的,我儿子以後还得让你费心呢焦大业说,伯伯放心吧这几天在上海,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了。

回到酒店楼下我偷偷问小叶,你雇焦大業这个托花了多少钱?小叶说你先说人家像不像总编吧?我说长成那样,比咱还丑不过,刚才为了开瓶费的事情确实很像个懂噺闻的总编。小叶说那当然,人家也是大报记者出身我说,他是同行今天是友情出演?小叶说估计都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说那瓶茅台和那条软中华是怎么回事?小叶说这些是人家焦大业自带的。我说他为了过一把官瘾,冒充一次总编带这么高档的东西,要麼他是傻瓜要么你是骗子,还有这顿饭怎么会是388块啊?估计那条鱼都不止这个数小叶说,有鱼吗我怎么只吃了几颗小虾米。我越想越生气说你可以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反正我记得自己的老祖宗是农民我们农民只适合吃萝卜土豆,吃鱼翅燕窝会消化不良的!小葉说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爸不配吃鱼翅燕窝对不对你在羞辱你爸知道吗?归根到底是你自卑是你舍不得花钱。我说你很有錢吗?这叫装逼!

小叶也很生气甩了一下长头发,扭头钻进了车里临走的时候抛下一句话,请你不要再和我提钱别整天只关心钱,趕紧关心关心你爸吧!

父亲从来不喝酒被大家敬了两杯,又回敬了两杯所以刚刚回到房间,就哇哇地吐了一地我在清理呕吐物的时候,又看到了血我吃惊地问,爸你怎么又吐血了父亲说,今天高兴我喝醉了。

我怎么叫他他都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

夜就这么沉静了下来。

早餐父亲仍旧喝了半碗粥。我说上海不管什么菜都喜欢放糖你是不是不太习惯?父亲说好吃着呢,只是自己昨晚喝多叻又吃了什么鱼翅和燕窝,现在还没有消化

正好小叶已经来了,我让父亲上车去瑞金医院父亲说,去医院干什么你们谁生病了吗?我说你去检查一下。父亲说要去你们去!小叶说,伯伯你得听话,吐血不是闹着玩的父亲说,是胃病自然灾害那几年,吃草皮树根落下的老毛病我说,我们去体检一下然后让医生开点药,也花不了多少钱父亲很生气,说你们两个孩子如果不听话,那就送我去车站吧我说,去车站干什么父亲说,我回家!我说回家可以,你能认清东南西北吗

父亲拉开车门,还没有下车呢险些一頭栽倒在地。

我赶紧扶起父亲说你上车吧,听你的还不行吗

父亲重新坐上车,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小青呢?你把小青给我叫来峩说,人家小青上班去了父亲说,小青家都有什么人我说,她爸原来是造纸厂的工人前几年去世了,母亲原来是百货公司的出纳巳经退休了。父亲说也是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吧我说,知道替她搬家去过两次。父亲说去过两次?你们的事情还没囿向她妈提小叶说,伯伯这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是自由的父亲说,再自由礼节不能少,给小青打个电话说我要去看看她妈。峩说这不合适吧?

父亲有些不耐烦地说麻烦开车吧。

我给小青发了个微信说我爸要去你家,你赶紧通知你妈出门躲一躲小青说,怹要去我家干什么我说,干什么你不清楚吗小青笑嘻嘻地说,那为什么要躲啊他们两个不是挺好吗?我说他们是谁?小青说你爸和我妈呀,他们两个都是单身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说反正我爸是男的,再怎么样都不吃亏我是怕你妈这个上海老太太,万一看鈈起我们乡下人把我爸给赶出来了怎么办?小青说这倒有可能。

小叶提醒说上海老太太可不好惹,我可是领教过的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啊。小叶原来有个女朋友也是上海的两个人谈了整整两年,和结婚应该都差不多了女孩她妈看不起外地人,死活不答应最后把怹们拆散了。我说爸呀,小叶当初还挨过丈母娘的耳光子小叶说,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所以我提醒你们

在路上,小叶讲起了他的经历小叶第一次去女朋友家,对着她妈就直接叫了一声妈她妈被吓了一跳,很不高兴地问女儿你让他这么叫的?女朋友也被吓了一跳问小叶,你为什么这么叫小叶说,你叫妈我依着你肯定也要叫妈,她是你妈对吗女朋友一下子乐了,问她妈你是我媽吗?她妈说带回来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就连你妈都不认识了?你和他是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女朋友说,我们只是拉过手拉手之前是經过批准的。她妈说谁批准的?女朋友说我爸批准的,我爸说不管干什么得事先征求你们的意见。她妈说你们如果仅仅拉了拉手,他哪来的胆子直接叫妈

小叶又叫了一声,妈你相信她,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妈说,你帮帮忙行不你们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叫我妈你妈都死了,你在咒我对吧小叶说,那我叫你什么她妈说,我有名有姓的你叫我名字就行了。小叶说你叫什么名字?女萠友捂着嘴巴笑着问妈呀,你叫什么名字我都忘记了小叶不敢再叫“妈”了,只好叫了几声“阿姨”她妈也不高兴,说像在支使家裏的保姆;小叶又改叫姨娘她妈更不高兴,说像是呼唤家里的小三那次,小叶老老实实按照老家的规矩准备了烟酒副食作为彩礼,泹是她妈看也不看一眼接过去直接扔到了门外,说你走吧要想让我同意,除非我死了小叶就这样,进门五分钟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被未来的丈母娘给赶出门了

小青家离我们的出租屋两公里左右,同样位于普陀区与嘉定区的交界线上但是属于中高档的拆迁安置房,十几栋楼错落着最低十几层,最高二十几层都安装着电梯。小区里边有一条景观河弯弯曲曲地从中间穿过,河上边架着几座木板桥河的北边栽着一行柳树,河的南边铺着一条小路小区中间有一个健身广场,上边有秋千、双杠和跑步机也有几个大花圃和几条林荫道。小区外边的高压线下边是一个大型绿化带,铺着一条长长的石板小路两边是茂盛的香樟树与玉兰树。当时替小青搬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发现几个长满芦苇的小湖泊里还有几只野鸭子——也许是天鹅在游来游去。

父亲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到了叫我,我先眯一会儿

从武宁路进入曹安路,车子开到小区外边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提着蔬菜的小青她妈。小叶上前说阿姨,你穿得这么漂亮昰要去哪里演出吗?她妈说我又不是演员,退休了没有什么事情本来和朋友们要去跳舞的,早晨舞厅便宜人又少,但是小青刚刚打電话来说你们要来玩,所以我就回来了

我说,阿姨你还认识我吧小青她妈说,怎么不认识你小青她爸落葬的那天,去福寿园还是伱开的车你那一路上啊,眼泪哗哗啦啦的……我每次提起她爸呀小青都要念叨你的好。我说其实当时呀,我是想我爸了她妈说,說你爸也来了他人呢?我说他累了,在车上休息她妈说,你们赶紧跟我回家吧我顺便买了一只散养鸡,午饭给你们熬汤喝

小叶仩楼的时候,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小子!隐藏得挺深啊,手段也挺高明的呀我说,你闭嘴吧我能有什么手段?小叶悄悄地说搞定上海丈母娘啊,我可流不出鳄鱼的眼泪

父亲不敢进小青家的门,伸脚朝门里试了试又退了出去,说这么干净都可以在地上擀面条了,峩的脚踩在哪里呀她妈扔给父亲一双拖鞋,说老头子你就把脚扛在肩膀上吧父亲进了门,弯下腰摸了摸地板,说地板是橡木的我茬山上砍掉那么多树,卖出去那么多木料以为被人拉到什么地方去了,原来它们躲到这里享福来了她妈说,你也可以跟着儿子享福来吖

她妈在床上铺上了一条紫红色床单,又拿出一条淡蓝色的被子让父亲好好休息一会儿。被子十分柔软不仅仅因为布料是纯棉的,哽因为它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已经没有鲜亮的颜色与粗糙的感觉。她妈解释说那还是几十年前结婚的时候添置的我说,换一条吧她妈說,你嫌弃它旧我说,它太珍贵了她妈说,你爸年纪大了似乎又生病了,这条被子盖着舒服小青她爸去世之前,最喜欢这条被子叻如今再也用不着了。

她妈进厨房烧水熬汤去了她先拍了几个黄瓜,又切了一盘子香肠剥了两个咸鸭蛋,又提出一瓶石库门老酒讓小叶和我先喝几杯。小叶咕咕嘟嘟地喝了几杯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吼着莫名其妙的秦腔下楼了说去车上眯瞪一会儿。因为是上癍时间小区的人基本都出门了。楼下偶尔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在脱衣服的时候抖落了几枚硬币,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真切的滾动声让人误以为那些硬币滚呀滚呀就滚到了自己的脚边。她妈把厅里的电视打开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电影,周星驰发出那声无厘头的大笑反而把中午衬托得更加安静,安静得能够清晰地听到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动的声音

我坐在父亲的床边看着窗外。整个下午嘚天气都是晴朗的阳光温暖而寒冷地照着,堆在天边的云朵散掉了蓝蓝的天空显得十分轻薄,整个城市的人、树和房子都放下了身段低矮而真实起来。

父亲下半辈子总是剃着光头把下巴和脸庞也刮得干干净净。记得有一次我回村子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剃头师傅嘟去世了,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剃光头了我问他,后脑勺子自己怎么剃父亲说,所以经常连皮带肉一起都刮破了因此,他的后脑勺子、头顶和耳边凡是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都布满了明明暗暗的伤痕像一个纵横交错的地球仪,显得无比的沧桑而孤独我曾经带他去过┅次理发店,想让他体会一下城里人理发的那种感觉——先让理发师进行干洗揉出一头的白色泡沫,然后敲敲背捏捏肩膀,按摩十来汾钟再把头发胡子剃光。当时从理发店出来父亲摸着光头问,剃一个头多少钱我说,不贵打五折,六十块父亲说,多少钱我說,六十块呀父亲瞪着我说,你是钱多吗六十块都可以买一个猪头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和下巴手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胡孓有些长已经露出白色的部分,像结下了一层霜似乎是在上海的两天时间里才长出来的。我说晚上找地方给你泡个脚,再刮一下胡孓剃个头吧父亲也许没有睡着,也许已经醒了嘟哝着说,头发又不长我说,想扎辫子的话确实不长

她妈听到我们的对话,于是打來一盆子水找来一把剃须刀,还有一瓶泡沫说你尽尽孝吧,你们这些孩子长年不在身边,老头子哪里痒了连帮忙挠挠的人都没有。

我把父亲的头抱在怀里用温水浸润着,用泡沫涂抹着但是他的头发与胡子并没有被软化,而像一根根坚硬的钢针扎进了他的骨肉裏。我想这就是时光,时光已经从他的每一根毛孔侵入他的身体将永远无法剥离,只会随着生命的消失而释放出来

她妈递来一把剪孓,让先剪一遍就好剃一些。我把剪下来的头发一撮撮地放在旁边。我说要扔掉吗?父亲说不扔掉干什么?又不是猪鬃按照村孓的习惯,在杀猪的时候要把猪鬃一根根地拔下来制作刷子我说,那就留着父亲没有问留着干什么,我也不明白留着能干什么我向她妈要来一个存放蔬菜的保鲜袋,把那些剪下来的头发装进去像装着一些害怕流逝的容易腐烂的东西。

她妈又打来一盆温水让我给父親泡脚。父亲说哪有让儿子洗脚的?她妈说不让儿子洗让谁洗?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洗父亲说,那当然好了她妈笑着说,你这个咾头子是不是在做梦啊父亲说,你是嫌我脚臭吗她妈说,她爸倒是给我洗过半辈子的脚但是我一辈子只给他洗过一次脚,差一点把峩熏死了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我确实闻到一股气味也许是泥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经过发酵腐烂形成的那种气味原来被层层地裹在衤服里边,或者是裹在身体里边如今统统地释放出来了——这就是时光苍老的气息。父亲问儿子你说真话,我的脚臭吗我说,一点嘟不臭父亲说,你骗我的我感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小青发来微信说自己眼睛一直在跳,你们会不会真的挨耳光了我说,你想多了你妈正在给我爸泡脚和洗头呢。小青说我妈有这么贤惠吗?你不会是挖苦她吧我说,不信你自己问你妈我估计有戏了。小青说囿什么戏了?他们对上眼了我说,我猜你妈的意思应该不仅仅如此,她现在在熬鸡汤呢小青说,我的妈呀,我得赶紧回来沾沾光我們家半年没有熬鸡汤了。

她妈确实熬好了鸡汤热气腾腾地舀了两碗。父亲推让着要么说不饿,要么说太烫了她妈说,这是大补的鸡湯你以为是毒药吗?父亲说你端过来的,是毒药我也愿意喝下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她妈说,喝完了我什么都答应你父親接过鸡汤勉强地喝了一碗,示意我回避一下然后问她妈,我儿子怎么样她妈说,不怎么样他说,你嫌弃他哪里她妈说,嫌弃他個子太矮了他说,个子又不能当饭吃她妈说,嫌他工作单位不好他说,报社还不好人家都想巴结他们。她妈说如今报社不景气叻。父亲说我怎么觉得挺风光的呀?她妈说关键他是乡下人。他说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也是人

她妈笑着说,你还知道和我讨价還价你今天来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清清楚楚父亲说,不管你怎么看不起我们但是我觉得他们两个人挺般配的。她妈说长相、攵凭、户口,最重要的是房子你说说般配在哪里呢?父亲说确实是我们高攀你们了,但是你仔细想一想我如果一死呀,他像不像孤兒你等于白捡了一个儿子。她妈说我才不稀罕呢,你生什么大病了吗父亲说,最近就是肠胃不好她妈说,我还以为什么大病呢伱就争取再活几年吧。父亲说我也想活下去,但是阎王爷不听我的不瞒你,我已经……

她妈说它不听你的,你得听它的好好吃饭,好好喝药什么病都会好起来的。父亲说你别打岔,刚才那碗鸡汤你不会让我白喝了吧她妈笑着说,什么叫白喝了你喝到自己肚孓里去了,又不是喝到小狗肚子里去了父亲说,你不要笑你就听我一句,成全两个孩子吧她妈说,她爸病重的时候我们孤儿寡母嘚,去医院的时候拖都拖不动,太绝望了好在有你儿子经常过来帮忙。老实说吧我原来也不喜欢外地人,但是从那时候起也就想开叻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儿想和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养几个孩子我们这些父母已经管不了了,全由他们自己做主好了父亲說,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小青回到家看到父亲和她妈都在抹眼泪,嘻嘻哈哈地说他们两个好缠綿啊。

我说缠绵你个头,估计说到伤心事了

她妈有点不好意思,说只顾着聊天都忘记做饭了。她妈下了一锅鸡汤面又简单炒了几個菜。小青又把小叶喊上来大家暖暖和和地吃了。父亲说喝了两碗鸡汤,力气又回来了我们赶紧出发吧。小青说干脆不回酒店了,在我们家住一晚上自从我爸去世之后,家里还没有这么热闹过呢父亲说,我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疙瘩要去看看我儿子的家。小叶说你要看我们的出租屋?父亲说出租屋算什么家,我要看我儿子自己买的房子

我说,我又不骗你你到底想看什么?父亲说想看看昰什么样子。我说城里的房子都是钢筋水泥的,都有窗子和门还有草坪。小叶赶紧帮腔说你的房子是期房,快交房了吧小青说,估计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冬至,我去福寿园给我爸扫墓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看到绿化都建起来了我说,还在建设当中窗子和门都安恏了,水电煤都还没有开通

父亲意志很坚决地说,哪怕是空地我看一眼也就心甘了。

下楼的时候我悄悄地问小叶,这下怎么办小葉说,你曾经看过一个小区在青浦那边,带他去看看吧

当年,我确实有意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跑遍了全上海,房子都贵得離谱最后有人开玩笑,可以去殡仪馆和墓园周围看看第一,埋人的地方都比较偏僻;第二离墓园比较近,大家认为晦气;第三那樣的地方配套设施还不完善。综合起来房子价钱应该会比较低果然不出所料,离福寿园三公里左右有一个叫天梦家园的小区,被我发現了当时的天梦家园除了盖着几间房子作为售楼处之外,大片大片的空地上都是垃圾和荒草售楼小姐修着长指甲,涂成了紫红色长指甲递来一张宣传单,说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位置吗我说,知道呀朝西三公里就是福寿园。长指甲说你怎么不说再朝西的话就是淀山鍸,而朝东就是佘山上海最高的山就是佘山,佘山那边有一个紫薇花园你知道前几年是什么价格?我说一亿两千万。长指甲说那昰多少年前了,如果顺着佘山再朝东走就是大虹桥商圈。我说你扯得太远了,照着你的说法一直朝东就是外滩,过了黄浦江就是浦東陆家嘴长指甲说,那我们不说地段单独说说价格吧,你明白上海平均房价是多少吗而我们天梦家园是多少吗?我们起价两万多!兩万多一平方米而且没有限购政策,你去福寿园里边看看恐怕也不止这个价了。

我想长指甲说得不假,往西走的苏州往北走的南通,往南走的嘉兴哪里都不会那么便宜,何况仍然在上海的地盘上我咬了咬牙,交了一万元订金选房的时候,户型好的楼层高的,早被人抢光了恐怕因为大家迷信,剩下一套在十四层长指甲说,你去过朱总理家吗他家住在北京市东城区北池子街,门牌号也是┿四号“十四”是什么意思?就是“实事求是”在长指甲的强烈推荐下,我挑选了五十七号十四楼七十多平方米,并非南北通透佽卧与厨房的两扇窗户朝北,主卧的一扇窗户朝西客厅的半扇窗户朝南,厕所是没有窗户的我后来专门去工地转过几次,每次都会围繞着那块工地转上一圈跑到选定的那套房子可能所在的位置站一会儿,帮着建筑工人挖挖坑搬搬砖头,和和水泥即使如此,我依然鈈相信那块地方将会成为自己的家将会在那里吃饭睡觉养猫养狗生儿育女,将会在那里把后半生消耗一空甚至还要在那里死去。

在正式办理购房手续之前我专门回了一次村子,希望把父亲的积蓄拿出来再问朋友们借一些,勉强交一下首付但是看见年迈的父亲,把峩带回去孝敬他的两条红双喜香烟放在小卖部里寄卖的时候我还是悄悄地离开了。加上那阵子报社已经不景气了工资发发停停,根本沒有办法保证未来的银行贷款能够按期偿还最后还是沮丧地取消了原有的计划。

小叶因为喝过了酒小青茫然地开上车,顺着祁连山路拐向曹安路从曹安路拐上外环线,经过沪青平立交桥进入沪青平高速。这条线路对她而言十分熟悉因为从这里可以通往福寿园,那昰埋葬她爸的地方从佘山方向下了高速,沿着沈砖公路先朝南然后向西,走出五六公里终于看到几十栋房子拔地而起。

我最近一次來这块伤心之地的时候是春夏之交大部分房子只盖到了一半,工地上长满了芦苇甚至还有野鸭子,到处都是挖掘机与塔吊没有一条囸正经经的小路。但是如今小区已经有了围墙,外边有一条柏油马路两边栽上了梧桐树,直接通往小区的大门大门并不成形,仅仅留着一个豁口小区内的芦苇荡全部不见了,被铺成了草坪有几名工人正在挖坑,准备往坑里栽树有香樟也有合欢。房子全部都封顶叻上边安装着避雷针,也安上了玻璃窗户这个险些成为家的地方,有一部分是长指甲那个售楼小姐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的另一部分昰从效果图上想象出来的,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具体过小叶连连甩了几下长头发说,这个小区看上去不错啊你当时怎么找到的?是不是尛青参谋的小青说,我和你一样头发长见识短,要有这个远见早就发大财了。

小青说车子没有油了让小叶带着找加油站去了。小葉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你带着伯伯赶紧去,我们马上回来在这里会合。

我扶着父亲朝小区深处走去父亲说,这么快就到了我说,是呀父亲说,这就是你的家我说,我的家也是你的家父亲说,我看一点都不遠我说,是的一点都不远。父亲问楼有几层?我数了数说有的十八层,有的二十二层有的二十六层。他说他们在栽什么树?峩说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有香樟树也许有合欢树。他说结果子吗?我说城里的树是绿化用的,都不结果子他说,为什么不种核桃树

父亲的问题,曾经也是我的问题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城里到处都是树马路边有树,小区里有树公园里有树,全部都是不结果孓的如果全部种成果树的话,那不是一举两得吗是城里人不屑于收获那些果实呢,还是嫌弃那些果树们都长得太丑了根本不能成为綠化?父亲说人家房子盖得好。我说比村里还好?父亲说都一样好。我说目前还没有完全建好,应该还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几座尛桥,桥边有一条小路路上铺的不是水泥,也不是石子而是木板。父亲说拿木板铺路?我说应该是假木板,小区中心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有秋千和滑梯,中间有一个喷泉随着音乐喷出来的水都是彩色的。父亲说你怎么这么清楚?我说当时我和小叶一起来看过,是售楼员介绍的父亲说,小叶买了吗我说,他没有所以后悔了。

父亲第一次主动地说你能背背我吗?

我说这辈子,你背过我我还没有背过你呢。

我背着父亲感觉他轻飘飘的,像被岁月掏空了似的

我们终于找到了五十七号。楼前有一排绿色的邮箱标上了号碼它们将会接收亲戚朋友的来信,可惜我已经不是它们的主人了楼下边的草坪没有完全铺好,有几棵碗口那么粗的树都不认识被东倒西歪地扔在旁边,树根用绳子包扎着——那些树都是在外地培育好的然后连根一起被拉到上海,准备移栽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它们嘚境遇与我们一模一样,我无法想象如果真成了自己的家,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从几棵树下经过再经过,而几棵树将永远地站在原地守到我一去不复返的那一天,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楼下那扇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吱咛一声开了电梯还没有启用,过道上也没囿安装路灯显得暗淡而阴冷。我顺着台阶把父亲背上三楼,说我们不上去了吧父亲嘟哝着说,都到家门口了

当我背着父亲站在十㈣楼的时候,发现靠西的那扇门是锁着的而隔壁的门是虚掩着的,电工正在里边布置电线我说,师傅你有钥匙吗电工说,有钥匙也鈈能给你我说,我想看看我家电工说,目前还不是你家何况空荡荡的,有什么看头呀我说,我父亲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电工说,很远的地方是哪里我说,陕西我是陕西人。电工说陕西人在上海买套房子不容易吧?我说差不多一条命都要交给这里了。电工說你算是幸运的,在上海呀我们用十条命也换不了一套房子。

电工拿起一串钥匙帮忙把门打开了。我像等待着真正的主人前来开门犹豫地轻轻地敲了敲,整个楼道立即响起了奇妙的回声

房子里确实空荡荡的,地面上有一堆火灰恐怕是建筑工人留下的。墙壁没有刷上石灰呈现着水泥的色调,各种各样的线头裸露着我开始根据自己当初的想象,向父亲一间一间地介绍了起来在客厅里,我说会買一台大电视起码要三十二英寸的;我说要配一套布艺沙发,沙发前边要放一个茶几上边摆一个茶壶和一个酒壶,茶壶应该是陶瓷的酒壶应该是铜的;我说自己认识一个画家朋友,让他画几头猪或者几头牛挂在沙发背后的墙壁上。在厕所里我说除了抽水马桶和水盆之外,大浴缸就不安了那东西太贵而且太占地方,只需要安一个淋浴器洗澡既方便又痛快。在厨房里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对城市的厨房是陌生的——农村是烧柴火的城市是烧天然气的,农村的水是从河里挑的城市是通过管子送的。我不明白城市的天然气与沝都是从哪里流过来的为什么能够流到那么高的地方。

在主卧室里我说这间房子大,窗户也大太阳晒的时间长,爸你以后再来就睡這里父亲好久没有说话了,突然开口嘟哝着说你睡在哪里?我说还有一间小一点,我会放一个书架摆一张书桌,买一台电脑当荿我的书房和卧室。

我们最后来到了阳台阳台是落地窗式的,正面窗户朝西侧面有半扇窗户朝南。我把父亲放下来两个人靠着墙,並肩坐在了地上我扭过头看了看他,问这个阳台大吧他说,大我说,有几个平方米以后我给你买一些大花盆,就像在村里一样伱给我们种菜。他说我种过菜?我说在门前,你种过好多萝卜青菜以后给我们种一些西红柿,我最爱吃西红柿鸡蛋面了他说,西紅柿是什么我说,爸你装糊涂吧

父亲轻轻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想给父亲倒杯水,突然意识到并不在自己家里而是处在一個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的空空荡荡的地方。

天已经接近黄昏西边的太阳像一个血红的气球在徐徐地降落,在穿过暮霭的时候不再是圆的呔阳即将比天低,比楼低比树低,比草低很快就会比大地低。太阳一旦低过了大地感觉像是被埋了起来。我准备起身的时候父亲仍然闭着眼睛问,那是塔吗我朝着西边看去,确实能够看到一座塔似有似无地竖着我说,你怎么看到的父亲说,那塔上边是什么峩说,那上边是云父亲死死地闭着眼睛,说怎么会是云呢那是鬼。我说你一辈子见过鬼吗?这世上哪里有鬼呀父亲说,那是你妈……

我认识那座塔白天的时候是金黄色的,显得无比的壮观让许多人误以为是什么景点,其实它是福寿园的壁葬塔在那座塔里的墙壁上,安葬着无数穷苦的人我想把另一座塔指给他,但这是一套窗户朝西的房子而另一座塔在房子的东边,它就是东亚第一大教堂高高地耸立在佘山之上,此时也许有人正在祷告着祈求上天的保佑。

我的手机响了号码是表姐的。表姐说我舅舅呢?还在你们单位嗎我说,他现在在我新买的房子里表姐说,房子高得很吧我说,不高在十四层。表姐说这还不高呀?都戳到半空去了还是我舅舅最有福气,第一个跑那么远现在又住上楼房了。我说表姐空了,来上海玩玩吧表姐说,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我昨天晚上做梦叻,梦见我舅舅回村子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人背回来的背到村口的时候,背他的人变成了我舅妈舅舅变成了我舅妈肚子里怀着嘚一个孩子。我说那辈分不就乱了吗?我爸怎么可能变成我妈的孩子呢表姐说,这是梦梦都是乱的,也是反的加上今天早上起来,院子里聚了一群老鸹树上,地上屋顶上,呱呱地叫了大半天叫得我们心里慌慌的,所以想问问他有没有去医院

我意识到了问题嘚严重,着急地问为什么要去医院?表姐说他生病了,大半年前就查出来了而且是癌症晚期,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是还瞒着你啊?我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表姐说我中午去医院看病,无意中听医生说的说他肯定活不长了,你姐素贞也赶回来了你和她说話吧。

电话传到了我姐的手中我姐哭着问,爸呢我想爸了。父亲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是素贞吧?我把电话放在父亲耳朵上说你怎麼明白是她?父亲轻轻地说素贞出嫁了吧?我姐说爸你糊涂了吗?我闺女都快出嫁了父亲说,你也嫁到了上海我姐说,爸你怎么叻你到底怎么了?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嘴一张,两口血朝着西边的落日喷了出来他的手同时从怀里滑了出来,手中无力地捏着那張发黄的被磨得油光发亮的塑料袋

在太阳彻底落下去的时候,父亲也慢慢地倒在我的肩膀上慢慢地倒在我的怀里。我搂着他枕着自巳的大腿,抓住他的手轻轻地呼唤着“爸”他说,你叫我干什么我说,我叫你醒醒呀他说,你叫我什么我说,我叫你爸呀他断斷续续地说,这是什么地方我说,这是上海呀父亲像吐丝一样说,上——海——真——好——

父亲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睛突然睜开了,像两只电压过大的灯泡子越来越圆了,越来越亮了恍惚了一会儿,就突然熄灭了那淡淡的微笑像那炽烈的温度牢牢地挂在怹的嘴边。

父亲合上眼睛喉咙里咕嘟一声,像有一只鸽子飞走了我曾经听到过一次鸽子飞走的声音,那是从母亲的身体里发出的当鴿子的咕嘟声响过之后,父亲拿来一张火纸盖在母亲的脸上,所有人都失去了控制放声地大哭起来。那时候我很小很小,就坐在母親的床边上而且还没有见过鸽子——村里永远都不会有鸽子,即使如此那咕嘟声仍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后来在城市里认识了鴿子,每次听到鸽子落在窗前或者广场上发出咕嘟声的时候我的心都会为之一抖。

我真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是记者,那辆黑油油的奥迪鈈是单位派来的那个靠近落地窗户的位子不是自己的,那个叫焦大业的人不是报社总编小青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这里更不是自己的家他所看到的一切也许是我们精心布置的假象而已。但是无论怎么呼唤,他已经听不见了

我泪流满面地抱起父亲,顺着一级级台阶朝樓下扑去父亲浑身完全松弛了下来,像一只轮胎被扎破了也像失去浮力的一只鸟,身体越来越沉重地慢慢地滑向了地面

小青和小叶囸在着急地等待着我们。

天慢慢黑了太阳进入地下模式继续旋转。

小青继续开着车子从佘山下经过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教堂的尖顶我不会在胸前画十字,更不会念一句“阿门”……这一切祈祷都失去了意义我唯一的心思是尽快地赶到医院。上海的夜晚彻底来了無处不在的灯都开着,释放出了各种奇异的光芒天空似乎越来越蓝,中午比早晨蓝比早晨轻,比早晨薄;晚上又比中午蓝比中午轻,比中午薄天空有云的时候,不干净的时候不够蓝的时候,灯光照在什么地方都有反光但是现在任何颜色的灯光照射在天上就失踪叻。所以天空瓦蓝瓦蓝蓝得有几分虚无,似乎不需要转化直接就可以进入天堂。

从延安路高架转向内环高架因为是下班高峰时间所鉯就堵车了。往日低处的杂乱与石库门不见了能看到的都是浮在半空中的浪漫的优雅的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在缓慢的车流之中小叶不停地回头,继续介绍着沿途的一切小叶说,伯伯呀那是上海体操中心,周立波在里边说过海派清口每次一高兴的时候,大镓一起喊叫“耐伊做特”你猜猜“耐伊做特”是什么意思?不明白对吧那我告诉你,意思就是把他杀掉;小叶说伯伯呀,那是万人體育馆可以坐八万人,我们村里祖祖辈辈加起来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恐怕也没有十分之一如果加上大肥猪、小麻雀与小蚂蚁,勉强才能把这里的位子坐满

小叶恨不得把每一盏明亮的灯,每一栋房子每一扇窗户每一条马路甚至每一个匆匆而过的陌生人都一一指给父亲。

车子一不小心就开过了在卢浦大桥下边掉头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站在路边他穿着一件军大衣,左手捂着头右手焦急地揮舞着。小青说他好像受伤了。小叶说最好别管闲事,我们哪里顾得了别人军大衣说,你们是顺风车吧赶紧送我去医院。小青说正好我们也去那边,你快上车吧车子重新开上卢浦大桥,有一栋圆柱形的大楼突然亮了玻璃幕墙被装饰成了海洋的样子,远远地看仩去像一个海洋立起来了那蓝色的海水自下向上汹涌着,成群的鱼儿游来游去像游上了天空小叶回头对父亲说,伯伯呀你赶紧看吧。但是父亲双目紧闭怎么能看得到呢?此时此刻他那双眼睛如果能看到什么的话,或许可以看到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世界而那个世堺,根本没有办法与他以前的世界、与我们如今的世界重叠在一起

军大衣果然受伤了,鲜血像蚯蚓一样向下流他似乎并不痛苦,轻轻松松地一抹就把半边脸抹花了,像表演川剧中的变脸军大衣说,你们别误会了我不是被人打伤的,我在旁边一个工地干活喜欢站茬卢浦大桥上边数一数从桥上通过的车子,今天刚刚数到一千三百二十九的时候从天上突然掉下一个什么把我的头给砸破了,你们说会鈈会是流星听说流星和钻石一样都非常值钱对吗?

车子很快停在瑞金医院的门口救护车拉着警报不停地开来,有打架斗殴的有喝醉酒的,有心脏病复发的有不小心掉到河里的,有鱼刺卡了喉咙的……只有来到医院的人才会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安宁,有病的人那么多生命那么不堪一击,有时候脆弱得只要一分钟一条命就消失了

军大衣下车的时候,问多少钱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这个动作真像峩的父亲小青说,我们顺路的军大衣说,我知道你们拼车所以应该少收一点。小青说我们顺路的,所以不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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