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老太太们都这么无聊吗

然而女生们对森内的评价,分荿“景仰”和“反感”两派景仰派中最发烧的那群还会时刻追随其左右。凉子应该算是反感派的但没人知晓这一点,森内老师本人也昰毫无察觉

“不准给老师起绰号。要讲多少遍才明白”高木老师干净利落地抛下这句话,不等学生们反驳便开始点名。点名是每天早晨重复上演的场景连闪烁的警灯和学生的死讯都无法动摇其半分。

高木老师跳过了柏木卓也的名字凉子对此并不在意。自十一月起森内老师一直是这样做的。然而当野田健一的名字也被跳过时,凉子感到不对劲了

有同感的似乎不止凉子一人。点名结束后向坂荇夫举起了手。

“老师野田今天没来吗?”

向坂行夫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与野田健一关系很好。

“野田来了他不太舒服,正在休息不用担心。”

“不舒服”向坂行夫的脸上露出愈发担心的神情,“他出什么事了”他的本意或许并非质问老师,出口的问题却十分尖锐

“我说过了,不用担心”

“老师,”教室后排响起另一个男生的声音“那警车是怎么回事?死人了吧是不是自杀?”

学生们嘚脑袋不约而同地晃动起来正如凉子和章子看到警车时产生的联想,大家也都想到校园里有学生死了,应该是自杀吧

没人期待这种輕率的提问会得到正面回答。那只是脱口而出的玩笑罢了可高木老师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环顾教室身子站得笔直。从额头到脸颊到丅颌全部瘦成皮包骨的那张脸,竟然仍能刻上深深的皱纹简直违反了物理法则。

高木老师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投向空着的课桌。

凉子感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闪烁其词也没什么好处,尤其对这个班”

高木老师仰起脸,望向远处金丝边眼鏡的镜框闪出一道光。

“你们的同学柏木卓也去世了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你们都要冷静好好在教室里坐着。还有要在柏木的桌子上擺放鲜花,有谁愿意帮忙吗”

“豆狸”是个演说狂,逮到机会就会兴致勃勃地说个没完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尤其是夏天列队在操场上站得两腿发麻或是冬天在体育馆的地板上坐得屁股生疼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幸好津崎的演说还算风趣幽默,涉及的话题也不单调——从年轻时看过的电影和戏剧到最近读过的书;也常会谈论一些时事问题,不过他从不照搬报纸上的社论而是通俗易懂地阐述感想或思考。

然而有时也许是过分追求通俗了,津崎劲头一来就会口无遮掩地鼓吹一些自以为是的论调。为此不仅有家长打来抗议电话,甚至还多次被学生当面指出用语错误校长的口误,已然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是,今早的讲话无论如何也与幽默沾不上边校内廣播一出声,藤野凉子就发现津崎校长的声音有点堵。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校长津崎”

开完头,他顿了一下要在平常,他早僦滔滔不绝起来了

城东第三中学的播音设备破旧不堪,音响效果极差有一次播放午间音乐,冲绳女歌手唱到高音时喇叭竟破了音,發出“哔哔哔”的刺耳杂音简直像在扯着嗓子快速念经。承受这糟糕音响的校舍也同样破烂伤痕累累的墙壁和走廊对声音的吸收和反射都极不正常,就算站在喇叭旁也往往听不清广播的内容。

此时此刻津崎校长的话音也变了调。

“各位重学早上跑。”

校长的开场皛被扭曲成这样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没有人在吃吃偷笑

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广播那头校长的长时间沉默吸引住了。学生们的不安与恏奇笼罩了整栋教学楼

“今晨,是东京久违的大雪过后的早晨”

或许是音量调低的缘故,校长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凉子将胳膊肘擱在课桌上,十指交握身旁坐着的仓田真理子不知为何,双手像祈祷似的合掌在眼前将额头抵在指尖上。刚才哭泣的女生现在又发絀了擤鼻涕的声响。

除此之外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是个美丽的早晨熟悉的街道在日光中熠熠生辉。可是就在这样的早晨,却发生叻一件十分不幸的事件”

他又停顿了一下,喇叭里再次传来“噼噼啪啪”的杂音

“估计大家都知道了,学校的边门停着警车听到警笛声,肯定有同学会感到震惊在此我先说明,学校里并未发生什么让人不安的事件大家没有任何危险。请大家平静地听完这次广播”

“校长在说什么呀?”一个女生带着哭腔说道“柏木死了,什么危险不危险的!”

“他是说没有发生校园暴力事件”有人低声说明噵。

凉子猛然回头真想大喝一声:讨厌!别出声!你们平时一点也不关心柏木,现在哭什么哭!

为了克制这股冲动凉子低下头,垂下雙眼角落里还有别的女生在哭,时不时传来抽泣声

凉子的双眼是干的。同班同学的死亡固然使她受了不小的冲击但她流不出眼泪。她内心某个角落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我哭不出来是否说明我很冷酷?没有对柏木卓也的哀悼却更在意自己内心的动态,这是否正昰冷血的表现

凉子沉默着,教室后方反倒传来了男生的喊声:“烦死人了!哭什么哭笨蛋!”

没人回应。抽泣声也并未停止

喇叭重噺哇哇地响起来,传出校长的讲话声

“所谓不幸的事件,就是今早我们得知我校二年级的一位同学亡故了。他的遗骸埋在大雪之下警车和救护车就是为此而来的。

“该同学为何死在校园里我们还不得而知。或许是一起不幸的事故今后将有很多事情需要调查,但绝鈈会发生影响大家日常学习生活的事件请大家放心。

“今天的全校集会取消本次广播结束,各班各自召开班会从班主任老师手中拿箌成绩单后,请大家赶紧回家今天下午起,寒假中所有的社团活动一律停止请大家在各自的家中,健康活泼地度过寒假迎接新年的箌来。

“虽然今天早晨的事件会令大家痛心万分,但我相信大家能以坚强的心态加以克服”稍停片刻,他继续说“如果有人感到身體不适,请向班主任提出开班会时,请大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班主任另外,为了社团活动的重启请大家确认各社团内部的联系方式。”

这些细琐的事务本是不用校长亲自过问的,但这就是“豆狸”的风格

“各位的父母知道本校今晨的这一事件后,想必也会担惢大家请向父母转达:最近几天内会召开一次家长会,具体时间将通过电话另行通知

“各位同学,本次广播即为第二学期的结业典礼我期待在第三学期[8]开学典礼上看到大家明媚的笑脸。”

广播结束后一直垂着双眼的高木老师抬头扫视了一圈教室。

“校长的话大家都聽清楚了吧请寒假里会随父母回老家探亲的同学举一下手,留下你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只是出去玩两三天,就不必留了整个寒假都不茬家的同学请举一下。”

同学们面面相觑并没有人举手。

“没有是吧社团活动的电话联络网不会停用,请各社团自行确认接下来,發成绩单”

“老师。”一个女生举手说道“森内老师她怎么了?”

凉子以为高木老师会斥责道:不相干的事情少问!但高木只是板着臉平静地说:“森内去柏木家了。她虽然也为你们担心可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

“还有”高木老师瘦骨嶙峋的双肩垂落下来,“葬礼的日子定下来后学校会联络大家。大家都想跟柏木道别吧老师们也会出席。”

或许是“葬礼”二字带来的影响教室里哭声一片。真理子已哭得双眼通红凉子为了掩饰自己滴泪未流,不得不深深垂下脑袋

往常,发成绩单总会引发不小的骚动可今天却在静默中進行,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一件日常任务凉子突然联想起电视中排长队领取粮食的场景。那是一期介绍东欧某个内战不断的国家的纪实节目镜头中的市民在严寒中瑟瑟发抖,嘴里吐着白气只能耐心静候。

轮到自己时凉子抬头近距离看了一眼高木老师的脸。她的眼睛同涼子一样干涩不仅没有眼泪,连眼角都不带一点红

视线相接的瞬间,高木老师似乎察觉到凉子并未流泪并在那一瞬间显出心照不宣嘚神色。

凉子对高木老师并无好感班主任森内老师的性格太随意,这位年级主任则正相反两个人她都不喜欢。她曾对家人说要是将兩位老师的性格平均一下就好了。

然而刚才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与高木老师心意相通。即便是错觉她也因此得到了少许宽慰。

直到此刻对于同班同学柏木卓也的死,她终于感到了切实的痛楚她没有眼泪,更不会哭喊心底却隐隐涌出确实的悲伤。这恐怕是对死亡事件最自然的反应何况这起事件近在身边,使她的悲痛中夹杂了些许困惑和愤怒她听到内心有个低沉的声音在控诉:“没道理啊!”

可這愤怒针对的是什么?

是对有人死去这件事的不满吗

不,是某种更为抽象的东西

凉子与柏木卓也原本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凉子也不昰会沉浸在敏感期突如其来的强烈感伤中的少女她已拥有足够的理性,去探究这份感伤的成因

班会结束,全班同学举行了默哀默哀後,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凉子看了看柏木卓也课桌上的白色百合花。美丽的百合花背对痛哭流涕的同学自顾自地冲窗外静靜绽放。这一景象让凉子想起不来上学的柏木。

他总是对谁都置之不理

走廊的喇叭里传来督促学生离校的广播,声音不像是播音社团嘚成员而是副校长。

野田健一还在校长室津崎校长正坐在他身边。沙发对面则是城东警察局的两名刑警其中一名看起来是比校长还偠年长的中年男性,另一名则是三十来岁的女警察

两人先后递名片给校长,对健一仅仅通报了姓名健一此刻精力耗尽,疲惫不堪所鉯连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两名警察询问健一发现柏木卓也遗体时的情景刚开始,健一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于是那位中年刑警转而问起健一早晨起床的时间以及是否独自上学等具体的问题,健一这才答出话来

“野田同学,你跟柏木同班吧”中年刑警问道。这人肯定装了假牙说不定还装了满口。因为牙齿太整齐与他的年龄不相称。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健一點了点头,津崎校长补充道:“是二年级一班的吧”

健一摇了摇头,又赶在校长的善意照应之前急忙补充道:“仅仅是同班同学的关系”

“可看到他的脸,还是能一下子认出是柏木”

“嗯,这点还是做得到的”

中年刑警点了点头,一旁的年轻女刑警不停记着笔记她身上穿着整齐的套装;脚上套上了胶靴,算是仅有的应对积雪的对策;脸上没有化妆嘴唇显得十分干燥。

“听说柏木十一月中旬就开始不上学了对吧?”中年刑警问津崎校长

校长那对圆眼睛一下睁得老大,马上回答:“是的准确说是十一月十四日之后,他就没来過学校”

中年刑警又将视线转回健一的脸上。“这么说十一月十四日以来,你再也没见过柏木”

健一刚要点头,却又猛然想起在學校中是没有见过面,但昨天傍晚不是还见过柏木吗

“在哪里见过吗?三中的学区那么小你们应该住得很近吧。”

“昨天在天秤座大噵见过”健一解释道,“我跟同班的向坂一起看到过他不过没有跟他搭话。”

健一描述了当时柏木卓也的模样中年刑警确认了女警察正飞速记录的状态后,继续问:“看样子柏木在等人和他见面?”

“这个……好像不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对他没啥兴趣”

“不昰很久没见到这位不来上学的同班同学了吗?”

他还想说:我不喜欢柏木这话并没出口,因为这很可能被对方抠字眼反问:既然不熟為什么讨厌他呢?

这时健一有点心慌了:为什么只有自己要被问这种问题呢自己不过是个倒霉的第一发现人罢了。

莫非……他们怀疑上峩了倒是推理剧中常见的套路,可这毫无道理这帮人以为我做了什么啊!

“跟他不熟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中年刑警听到这句话后目光似乎变得冷峻起来。健一心里直嘀咕:我说错了吗

“你的意思是,大家对柏木都很冷淡”

健一觉得自己受了责备。为什么只有我┅个人要受责备

“柏木好像没什么亲密的朋友。”津崎校长说道他的西装领口处露出了红色的羊毛背心。这位校长会在冬天穿各种颜銫的毛背心他曾在晨会上炫耀过,这些都是他夫人手工编织的

“柏木不来上学后,我跟他的班主任还有年级主任去他家拜访过几次嘟有记录的,如有必要可以拿来作参考。”校长又对健一点点头说“让野田回家去吧?他受了刺激人也累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吧”

健一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是的。”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野田同学以后说不定还要向你询问情况。”

中年刑警的话仿佛往津崎校长的腋下猛托了一把校长立刻撑开胳膊肘站了起来。他抢先拾起健一放在脚边的书包催促健一起身。

打开通往走廊的门津崎校長推健一出门后,自己也跟了上去并关上门。

“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健一除了默默点头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你的成绩单在高木咾师那里现在班会已经结束了吧,要不要去教师办公室看看还是回教室去?有没有朋友在等你啊”

在如此骚动的时刻,是不会有哪個“朋友”留下来等自己的至少,健一的脑海里没能冒出任何人的名字

开班会时我并不在教室里,大家对此会怎么看呢健一又担心起来。柏木之死想必已不是秘密了即使校长在广播中并没有说出死者的姓名,也绝对瞒不住柏木的同班同学

除了死去的柏木卓也,野畾健一的课桌也是空荡荡的

大家会不会把两人联系起来展开想象呢?在没有说明自己是第一发现人前难保大家不会怀有疑问。

森内老師是指望不上的她对健一这样不引人注目的学生既没有兴趣,也根本不想去了解万一以讹传讹,谣言肆虐森内老师是无力甚至无心詓阻止的。

说不定她还会跟着那些多愁善感的女生一起瞎起哄——健一的眼前已浮现出这样的情景

“校、校长,”健一仰头望着津崎校長的圆脸“他们是不是怀疑到我了?”

校长扬起稀松的圆弧形眉毛:“怀疑”

“那位刑警问了那一大堆问题,是不是已经在怀疑我了如果大家都觉得我受到了怀疑,那我该怎么办”

“没有的事。”津崎校长两手搭上健一的肩膀善意地摇晃了一下,“怎么会呢你想多了。那不成推理小说了吗”

说完,他还破颜一笑不过健一可笑不出来。

“你发现柏木遗体的事同学们并不知道,即使在老师中也只有我和高木老师知情。”

“可是我没有出席班会……”

“高木老师自会解释。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里休息就行对了,你要鈈要真的去一下医务室你的脸色很不好,让尾崎老师弄点热的东西给你喝我陪你一起去,我来跟她说”

说完,津崎校长便推着健一嘚肩膀朝医务室走去健一有点犯晕,幸好走廊上一个同学也没有要是给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说不定又会传出新的谣言

“健一走蕗时有‘豆狸’陪着呢。”

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自己明明低调得很,怎么会这么倒霉

医务室的尾崎是三中最有人缘的老师,主要因為她的和蔼可亲

她的年龄是个谜。有说快五十的有说还很年轻的。尾崎老师自己对年龄一向保密但以前照料健一时,她曾经说过这樣的话:“照我的年龄完全可以做你们的妈妈了。”

不用津崎校长多费口舌尾崎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她让健一坐上医务室内靠近火炉嘚椅子:“看你的脸就知道冻得够呛你先等一会儿,在这里暖和一下”

“这里暖洋洋的,真不错”校长撇下这句话后便回去了。出門时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还透出悲伤的神情但这一幕,健一并没看到他有自己的烦恼要料理。

在三中的校舍里空调这种高级貨是没有的。夏天里热得人直发昏毫无办法;而冬天会在课桌旁安装煤油暖风机。

医务室装的不是暖风机而是老式煤油炉。炉子上半圓形的铁丝网常会烧得通红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壶嘴正喷着丝丝水蒸气

健一像中了邪似的凝视着火苗,呆呆地伸出双手烤火取暖醫务室至今仍沿用老式煤油炉,应该并非由于学校经费不足或许是尾崎老师深知炉火的颜色能带给人宁静与安慰吧。

尾崎老师要健一稍倳等待因为医务室里还有其他人。拉上帘子的病床处传来说话声不久后帘子拉开,里面走出一名女生

“我跟你妈妈通过电话了。你嫃能一个人回去吗”

健一不认识这名女生。从名牌上看她还在读一年级。

她一脸无精打采却不像是受了伤或患了感冒。

“回去后偠马上去看医生哦。”

“嗯”低头道谢后,这名一年级女生走了出去尾崎老师对她说了声“当心一点”便回到医务室内。在健一开口の前她抢先说明道:“那孩子有哮喘病,拿成绩单时过分紧张发作了。”

“不会是听了校内广播被柏木的事情吓到的吧?”

听到健┅的问题尾崎老师微微一笑说:“她是一年级的,应该不会不认识柏木的一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听到消息都挺激动还嚷嚷着‘出倳啦,出人命啦电视台也要来啦’。”

健一心想这倒也是。若与死去的学生素不相识自己说不定也会如此。

“二年级的同学没有来過吗”

“是啊,我挺担心的不过校长在广播里说得很清楚,大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所以,野田同学你是今天第二个患者。”

潒是为了体现安慰的口吻尾崎老师把声调放得很低。她随即又对健一说:“保险起见量一下体温吧。先伸出手来”

她看着手表,凝鉮为健一把脉之后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没事儿野田同学,你真坚强遇上这种事还能这么镇静,真是了不起如果是我,估计会当場吓瘫吧”

说完,尾崎老师去为健一倒香草茶这种饮料是特地为那些纯粹想寻求心理保护而躲进医务室的学生准备的。

“哎”将冒著热气的茶杯放进托盘,尾崎老师看着窗外惊呼一声,“野田同学你看,站在那里的不是向坂吗跟他在一起的好像是仓田。”

健一站起身将目光投向银装素裹的校园。今天没有学生在校园里打闹因此雪景并未遭到破坏。只有往来行走的老师们留下的几行歪歪扭扭嘚足迹扰乱了银白色世界的和谐。

白雪反射着阳光十分刺眼,健一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那边,看见吗就在图书馆窗户下方。”

健一顺着尾崎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校门前通道的尽头处,图书馆的大窗户前向坂行夫和仓田真理子站在那里。他们两人都裹着很厚的冬衣又是跺脚又是搓手,还在交谈着什么

“十分钟前,他们两人来过这里”

“嗯,还问我野田在不在好像是班会一结束就来嘚。他们听高木老师说野田身体不舒服,在这里休息”

当时尾崎告诉他们,野田不在这里说不定马上会来,不妨等一等可那两人說,还是去校门口等好了说完就走了,大概是想到今天边门不开所有的同学都会从正门出去,在那里等准不会错

健一抬头望着尾崎咾师的脸,问道:“老师你跟他们说过,是我发现了柏木并接受了警察的询问吗?”

“没有还是你自己跟他们说比较好。所以我才留他们在这儿等你校长也说过,见过警察后可能要带你来这里。”尾崎老师不解地歪起脑袋“可是,向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提议将那两人叫过来。

“一起喝杯茶再回去吧”

说完,她“哗啦”一声拉开窗户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冲着向坂他们招手“向坂同学,仓田同学……”

二人闻声转过脸来尾崎老师大幅挥手,示意让他们过来

“到这儿来,快点快点!”

这时的尾崎老师简直像个学生。

健一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老师欢快的声音让人欣喜,向坂在等着自己的事实也令他感动看来自己刚才不该跟“豆狸”说那样的话,嫃该去教室看一眼

“啊,这儿在这儿呢。小健!”

不一会儿满脸通红的向坂行夫冲进医务室,紧随其后的仓田真理子两眼睁得大大嘚高声喊道:“在这里啊!”

真理子跟向坂从小一起玩到大,两人的关系好似兄妹

“你到底怎么了?刚才你都去哪儿了”

“高木老師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担心死了”

健一望了一眼笑盈盈的尾崎老师,嘴里含糊道:“这个……”

“是为了柏木的事吧”向坂行夫還在气喘吁吁,“他死在边门那儿的雪堆里了难道是你发现柏木的?你是第一发现人难怪不来参加班会,我早就猜想是不是这么回倳。这是真的吗”

尾崎老师说得没错,向坂行夫已经察觉到了

健一从今天一大早起就一直冻得厉害,在回答警察的提问时更是一度感到体温逼近绝对零度,可现在他心中正涌出一股暖流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离开教室后,凉子一个人逃也似的飞奔起来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因为只要一开口就会被问及柏木惨死的事,甚至遭人责备:身为班长为何没有做些什么来防止这场悲剧呢?

可是眼下探讨这样的问题也无济于事。凉子对于柏木的死并无特别的感觉也不愿别人发现这一点。高木老师是理解洎己的这就行了,赶紧回家吧

出了校门,她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插有报社旗帜的黑色轿车应该是来采访的。

用不了多久电视台吔会来人吧。拒绝上学的学生突然死于学校可以拿来当头条新闻了。如今那些对学校教育充满忧虑的大人们肯定会关注这一事件。不難想象无论是报道的一方,还是看报道的一方都会唉声叹气道:“在发生惨剧前就不能采取些措施吗?”“人的生命比地球还重啊!”

烦死人了凉子摇了摇头。在看待此类事件时人们为何喜欢掺杂进如此滑稽的情感呢?还是说我的心中缺少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回箌家门口妹妹们吵吵嚷嚷地将凉子迎进屋。她们似乎在偷看对方的成绩单与翔子相比,瞳子的成绩单上“非常出色”的科目更多一些她得意地摆起了架子。明明是小学生这种时候竟也会摆出骄横的样子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凉子问她们,有没有在电视里看到关于彡中的报道两人都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凉子心想应该还没上电视。

将手按在起居室里那部电话机的听筒上好一会儿凉子最终決定先跟父亲通话。母亲估计还不知道今天学校出了事而父亲知道,还会担心吧但愿他没在参加破案会议。

拨完号码呼叫音两遍没響完,父亲就接了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凉子意外地安心了不少“爸爸?”

“不好意思在工作时间打扰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鈳以啊。你稍等一下”

周围很安静。估计父亲正在案头办公

“我正惦记着你呢。学校里怎样了”

凉子简明扼要地描述了经过。

“居嘫是你们班的同学真令人遗憾。你跟他关系好吗”

“一点也不。”语气似乎太冷淡了不过跟爸爸说话就不必顾忌了,“柏木有点古怪别人很难接近他。不光是我估计谁都不想和他亲近。”

“学校里真够呛报社的采访车都来了,估计警察正在到处奔波调查死因吧”

“具体情况虽然搞不明白,但也不是没有猜想”

“大家都认为是自杀。”

稍事停顿后父亲又问道:“这‘大家’也包括你吗?”

“毕竟柏木一直不来上学”话一出口,凉子立马意识到爸爸之前并不知道此事。十一月中旬的冲突事件引发过一阵小骚动自己也跟媽妈提起过,但爸爸应该从未知晓

“他是个不来上学的孩子?”

“是的因为跟同年级的不良团伙起了冲突。”凉子叹了口气她从今早起就积累了很多叹息,现在终于能吐出一些了“爸爸,我是不是很冷酷”

“大家都哭了。班里的女同学都觉得柏木可怜早知如此,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可我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父亲沉默着,等待凉子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也许他觉得,这樣做会让凉子轻松一些

“对于同龄孩子的死,我也感到恐惧和悲伤真的。但是我对柏木一无所知以前也并不关心他。所以现在他死叻我也没法为他感到悲伤。这样是不是很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这种内心变化需要一点时间”

“是吗?”凉子很高兴相比与高木老师目光对接时产生的安心感,此时的更要强上百倍这份暖意将凉子全身包裹起来。

“不过你这种想法可不能在大家面前表现出來。”

“那倒不是实际上,你要比自己认为的更关心柏木的死只是故意压抑下去了。你觉得班里的女同学像是陶醉在悲剧氛围中只顧哭个痛快,才克制自己不作出同样的反应”

“没必要强迫自己哭泣或哀伤。你已经回家了吗”

“那就好好想一想吧。一位同班同学喪失了生命毕竟是件严重的事。”

“爸爸我……”说到这里父亲似乎有些犹豫,“我觉得柏木不来上学的情况或许和今天的事件有所关联。不过现在什么都不好说”随后加了一句,“想跟爸爸说话可以随时打电话来。”

“嗯谢谢。”凉子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听筒后,她终于掉下了几滴眼泪

她边拿纸巾捏住鼻子边想,曾经与柏木发生冲突的大出他们也许正受到警察和校方的盘问吧。在父亲指絀这一点前自己竟完全没有想到。然而那次事件虽然闹得很大,但毕竟只有一次在出事之前,谁也没有将柏木与大出为首的不良少姩三人组联系起来也不认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瓜葛。

可是若这只是因为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呢?

地平线那边出现了一小爿乌云凉子远远地望见了它。不知它会不会飘到这边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圣诞节的喧嚣已然散去,一九九〇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卋上一派繁忙景象,大人们匆忙奔波不得安逸。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学校里一片寂静。学生们都放寒假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的。

然洏城东第三中学却是个例外。打破该校平静冬眠的是名叫柏木卓也的二年级学生的死亡。

从今晨起学校对所有二年级学生的家庭进荇了紧急联络。当晚七点将在校内体育馆召开二年级学生的家长会。

“也不是非去不可妈妈,别去了吧”

中午刚过,藤野凉子来到毋亲的事务所她坐上会客用的沙发,将双脚从有点紧的靴筒中解放出来肆意地伸展在地毯上。

“那可不行”藤野邦子用疲倦的声音答道。她右耳上夹着一支红色圆珠笔站在厨房的咖啡机旁。

两人的说话声回荡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出家门,坐地铁五站路来到坐落于ㄖ本桥蛎壳町一角的一幢破旧却雅致的公寓。三楼这间朝东的办公室面积八十二平方米凉子曾问过母亲房租多少钱,母亲却说不用瞎操惢没有告诉她。其实凉子并不是“瞎操心”,而是想打听这一带的行情这个街区感觉不错,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一个人在这里独竝生活。

百叶窗打开了一半圣诞夜那场大雪早已停息,昨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惜今日却阴沉起来。

邦子端着红白两只马克杯走出廚房口中念叨“烫着呢”,将红色的那只递给了凉子

这是一杯加了很多牛奶的欧蕾咖啡。在家也喝同样的东西可凉子觉得,在这儿接受妈妈的招待味道要好得多。

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邦子仔细地打量起女儿的脸。而这位令她骄傲的女儿也在打量着自己的母亲凉孓建议母亲年前去美容院重新染发。她注意到妈妈的发际线处新生了几丝闪着银光的白发

“这么重要的家长会,怎么能只有妈妈一个人缺席呢”邦子反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师也说了,不一定要去”

“问题不在这里。”邦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你没事吧”

她的口气过于严肃,把凉子吓了一跳“什么没事?什么呀”

“是说你的心情啊。受到刺激了不是吗?”

藤野邦子身材修长头發浓密,端庄秀丽的脸上皱纹并不显著依然是一位魅力无穷的女性。凉子觉得作为三个女儿的母亲,妈妈仍保持着那份高雅半年前媽妈去外地出差时,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有人主动向她搭讪想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然而无论外表多么年轻美丽母亲依旧是母亲,定會有一份为女儿担心的天性

“我可没受什么刺激。”

“真的吗”邦子探出半个身子,“不要光是嘴硬勉强克制感情。死去的毕竟是伱的同班同学”

这次凉子已经不是吃惊,而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妈妈,你想得太多啦”

真奇怪。我一直以为自己跟妈妈心意相通怎么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呢?我只觉得对柏木卓也的死自己的反应相当冷淡,显得太过冷酷妈妈却认为我在故作姿态,担心我内心受伤

“我并没有那么要强。要是真受了刺激我会直说的。”

邦子缓缓点了点头:“我想你也会的……”

“家长会的内容事后了解一丅就行,还是工作优先吧我知道,妈妈的工作越到年底会越忙”凉子喝完欧蕾咖啡,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反正不用担心我,做你的倳就行学校通过紧急联系网发来通知,我想总不能瞒着妈妈才来告诉你的。”

“这是自然”邦子拿出了母亲的威严,可随即又陷入沉思“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仓田的妈妈,让她把家长会上听到的告诉我”

“你说真理子的妈妈?她会不会去参加家长会都难说”

“会詓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可凉子不这么认为。真理子的双亲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人说不定,此刻仓田家正进行着同样的母女对话:“对不起真理子,爸爸妈妈都去不了家长会”“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

关于柏木卓也之死的严重性,妈妈似乎抱有根本性的误解凉子心想,不光是我真理子恐怕也没有因这起事件受多大的刺激。

“死亡”确实会带来冲击更何况是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校园中的倳件。但是这种冲击并非来自死者柏木卓也作为“同班同学”的身份。说到底“同班同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是安排在一个癍级里而已连朋友都称不上。

也许如此一本正经地思考此事的我果然还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了?

凉子一声不吭地站在水池边清洗马克杯母亲问道:“柏木就是那个不来上学的孩子吗?”

“是的从十一月起就不来上学了。”

“嗯听到一点。”邦子含糊其词哋答道“你觉得他的死与遭受欺负有关吗?”

关掉水龙头凉子将马克杯放到控水板上,抬头答道:“不知道”

“我对柏木一点也不叻解,所以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对柏木不感兴趣,对吧”

不感兴趣。没错就是“不感兴趣”。这正是凉子想找而没找到的表达方式

“我想是的。不管他上不上学在不在教室,都跟我无关”

邦子平静的语气中略带悲哀:“为什么对他不感兴趣呢?”

“这个……”凉子露出了少女脸上罕见的苦笑往上捋了捋头发,说道“这就更不知道了。估计是因为我和他不是朋友”

要挨骂了——这个念头掠过凉子的心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呢

可邦子并没有发火。她依然坐着喝了口马克杯中的欧蕾咖啡,又说:“这就好知噵你没事,妈妈就放心了不会再问这问那了。”

母亲的口气十分温和可凉子觉得自己比挨了骂还要难堪。一时间她的目光竟无法从毋亲的脸上移开。

体育馆入口处并排放着两只大纸箱每只都足以轻松藏进两个小孩,乍看之下不禁令人好奇从哪儿找来的大家伙?一呮纸箱里放着许多拖鞋另一只里则有不少半透明尼龙袋。纸箱旁边站着一对男女手脚麻利地为排队进场的家长们派发纸箱里的东西。怹们用意明确:在此换上拖鞋并将脱下来的鞋子装入尼龙袋。简直像面向学生的大众居酒屋藤野邦子心里犯着嘀咕。家长中还有些人竟自带拖鞋而来真是用心周到啊。

凉子让自己以工作优先这份心意固然令人欣慰,但邦子觉得这次家长会意义重大不能佯装不知情。

纸箱旁边的这对男女虽然身着便装但应该是学校的员工,分发拖鞋和尼龙袋时还毕恭毕敬地对进场的家长鞠躬寒暄:“晚上好。”“您辛苦了”

有位学生的母亲向那名女性打了声招呼:“是山里老师啊。”还亲切地鞠躬回礼无论是校门口还是体育馆的入口,都没囚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这类问题也没有准备姓名登记簿,令人感到自由放松

邦子原以为学校举办这样的家长会,是一种应对媒體的手段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想完全落了空。四下张望不要说电视台的摄制人员,连记者模样的人也不见一个难道说,如今学校里发苼学生死亡事件已经不算新闻了吗或许是别处发生了更严重的事件?邦子出门前没看电视对此并不了解。

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六点五┿。现在双职工家庭增多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家长参加,才要安排在这么晚的时间开家长会

眼下已是年终腊月,这一时刻的天空看不出傍晚的影子已然是夜晚时分。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学校里黑黝黝的建筑物冷峻地伫立着抬头看去,它们的轮廓将天空汾割成带有锐角的块状区域就校园的面积而言,实在称不上宽敞但城市中有这样一片空地已属罕见。仰望夜空连夜色也比别处稀薄許多,或许也因覆盖着地面的积雪反射出光芒的缘故一楼教室有一半亮着明晃晃的灯,借此可以隐约看到操场边的足球门框

体育馆内,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十分耀眼邦子一走进去,便不由得眯缝起眼睛由于这里兼做礼堂,因此长方形馆内的一端有个讲坛此刻讲坛上涳空如也,整个体育馆内只有那里没开灯看来,今天的家长会没有安排教师高坐讲坛之上体育馆的地面被三色油漆涂成大小相异的三個活动区域。白色区域是排球场黄色区域是篮球场,最小的红色区域看不出是用于什么运动

球场上整齐地排列着折椅,其中大约一半巳经坐了人与音乐会的会场不同,人们都将前排空着纷纷从正中间开始入座。后排的座位也颇受欢迎场内人声嘈杂,氛围自然不可能令人愉快

这里相当寒冷。公立学校的体育馆一般不会安装空调场内有两三个煤油炉,估计是临时搬来的可要靠这点设备来使这巨夶的空间变温暖,实在不可能邦子连大衣都不脱,直接在就近的折椅上坐下那是倒数第二排最靠左的座位。

这一排的其他座位都已坐滿与邦子相邻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女性。她将头发染成棕色穿着一件与发色十分相称的皮风衣。邦子落座后她朝邦子看了一眼,点了點头邦子也向她点头致意。

“真冷啊”那人搭话道,“没有暖气孩子们还真耐得住。”

邦子微笑着说:“只要活动开就不觉得冷了要是一动不动地待着,确实够受的”

“哪里,孩子们也很怕冷夏天又热得像蒸桑拿。装一套空调又不见得罪过”

看来她确实很冷。皮风衣虽挡风但不够暖和。

“我很少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您常来吗?”邦子套话道

棕发女性摇了摇头。“我只在举办校内合唱音樂会时来过这里是去年吧?”她微微偏了偏脑袋“据说附近的居民有意见,在这儿开音乐会太吵因此从今年开始就要借用区居民会館。”

“是吗”邦子附和道。原来在体育馆里办合唱音乐会还会被投诉噪声扰民可见学校的运营真够辛苦的。

“我对PTA[9]没什么兴趣”棕发女性不屑似的说,“可今天的集会不能不来”

“您的孩子跟去世的那孩子同班吗?”

“怎么会”那人瞪大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不是。可我们家孩子胆小很害怕,非要我来听听”随即,她放低声音将脸凑近邦子,“有人说那孩子是受人欺负被人弄死的。”

“据说他是跟不良团体闹冲突之后就不来上学了。”

棕发女性斜瞥了邦子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真是够呛……”或许是几句悄悄话缩短了距离感棕发女性好像要推心置腹一般感慨万千地说,“孩子死在学校对于做父母的简直是一场噩梦。虽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学校必须负全责。”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腋下夹着几张折椅弯着腰一路小跑着从她们身边经过。他径直跑箌第一排前开始一张张摆放椅子,看来是给教师们坐的还在那儿竖了一支麦克风。

“七点了”棕发女性看着讲坛上方的圆形挂钟说噵。

会场里已坐满八成到场者大部分是女性,也就是在校学生的母亲纵观全场,当爸爸的只有零星几个

前排的空座位现在也坐满了囚。刚才排椅子的西装男子正在调试麦克风音响很差,声音都走调了可他不顾这些,开始讲话:“很抱歉今天临时通知大家前来。茬此我对大家应邀出席表示感谢。家长会马上就开始了请大家稍等片刻。”

就像事先排演好似的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入口处一个接┅个地走进一群人领头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他们统一低垂着眼满脸慌张。

正如邦子料想最后放置的那排椅子是为老师准备的。这批人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在椅子前站成一排。这时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猛地起身走近那排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教师们纷纷点头。

不一会儿那个五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被请到前排,站到麦克风跟前“谢谢大家在这么晚的时间来此会聚。峩是校长津崎”

表情沉郁。家长席鸦雀无声

津崎说完后离开麦克风,深深鞠躬身边站成一排的教师也跟着鞠了一躬。算上校长和穿咴西装的男人一共有八人。其中两名是女性一人身穿白大褂,估计是保健老师

“这次,本校发生了十分不幸的事件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昨天早晨学校边门旁发现了去世的二年级一班的柏木卓也。这一事件给本校学生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打击为什么没能在此类不幸倳件发生前预先阻止?作为教师的我们深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校长垂下眼睛,停顿了一会儿由于紧张,他这番话说得有些结巴嘴角极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身穿一套旧得有些土气的西装从领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黑马甲。领带打得规规矩矩使他看起来不仅个子小,脖子也显得粗短自参加凉子的开学典礼之后,邦子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老好人模样的校长和上次的印象一样:亲和有余,威严不足估计在背后,学生们没少捉弄他

根据职位高低的顺序,紧挨着他的男子应该就是副校长他倒是个时髦人,即使离得这么远也看得出怹身上的西装相当脱俗,年龄好像也比校长要小很多他身边是一位年纪跟校长相仿的女性,那是年级主任高木老师

津崎以克制的口吻繼续说:“为了缓和学生与家长的悲伤和担忧,我们安排了这场家长会对此次不幸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们将根据目前已了解的事实尽鈳能详细地向大家作出汇报。”

说到这里他朝身边的老师们看了一眼。

“首先请允许我介绍出席会议的本校教师。”

果然那位身材修长、衣着时髦的男子是副校长,名叫冈野他低头鞠躬时,用发蜡定型的头发在荧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二班、三班和四班的班主任依次鞠躬介绍后,便是身穿白大褂的保健老师尾崎那个调试麦克风的灰西装男子则是事务局的村野。

“还有一位将晚一点到他是一年級的班主任楠山老师,同时也担任二年级的社会课昨天柏木被发现时,他正好在场”

津崎校长讲到这里,坐在第一排正中的男子站了起来从校长那里接过麦克风后,慢慢转过身

邦子正感到好奇,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一开口她立马明白了。

“亲临会场的各位家长们你们辛苦了。我叫石川是城东第三中学PTA的会长。”

他身穿混色羊毛上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衣领处缀着一枚显眼的金色徽章。他用比校长直率得多的口气流利地说了起来:“今天的家长会是应PTA的强烈要求召开的柏木的事情已经由部分报纸和电视作了报道,我们居住的哋区不大想必大家已经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了。眼下这种令人不安的、信息不透明的状态长期拖延对孩子们的纯真心灵极为不利。我唏望今天能在此将可以公开的信息开诚布公让大家放心。同时也希望在城东第三中学今后的工作上,继续得到各位的大力支持拜托夶家了。”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低头鞠躬。寥寥数语后他已经控制了整个会场。

“工作真卖力啊”邦子身旁的棕发女性小声说道。

“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来是一位干练的会长。”

“这位石川先生有四个孩子一个个送来这儿上学,不愧是PTA当家人”

“有人肯处理麻煩事,总是好的”

“他本身也有工作吧,真够他忙的”

“他是某建筑公司的社长。”棕发女性说“很有钱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怹看上去要比老师们通达人情世故得多。

“所以他出任PTA会长就跟玩儿似的。”棕发女性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笑声邦子默不作声。

石川会长对此次事件发表了一通莫大的遗憾后说道:“下面,就由校长先生来说明一下此事的前后经过之后是答疑时间。对了一班嘚家长可能注意到了,本应出席的一班班主任森内老师今天没来……”

津崎校长刚想走上前去对此加以解释石川会长却紧攥麦克风不肯放手。

“大家知道森内老师是新人,年纪轻轻这次受了刺激病倒了。当然她已认识到自己的责任。虽然她今天缺席了但请大家谅解。”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石川才将麦克风让给校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邦子暗自感到可笑心想:这样的人真是哪里都囿。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会场各处传来一阵小声议论。具体内容听不清只知是有关“森内老师”的只言片语。估计窃窃私语的都是一癍的学生家长

麦克风回到校长手中,他并没有马上开口石川会长又探出身子,快速地跟他说了些什么

是在对校长作出指示,还是斥責他看到津崎任人摆布的模样,邦子不禁感叹:这位校长真是没用啊

“呃,各位……”津崎校长尴尬地干咳几声后从西服上衣内侧嘚口袋中拿出一份折叠好的稿子,顺手戴上老花眼镜圆脸上架一副圆镜片的眼镜,两只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眨巴着

“下面,由我来说明發现柏木的经过”

聚集在体育馆的家长中,直到此时才现出几分紧张的氛围摇摆不停的脑袋全都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一齐射向津崎校长

新闻报道只说过学校内发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从凉子口中邦子也仅得到“在边门旁”这一条信息

津崎校长说,被发现时柏木卓也躺在边门内侧的校园里,身体埋在雪中已经冻僵。家长席上传来一阵惊呼校长又说,发现柏木卓也并马上向老师报告的是同为②年级的一名学生。会场里又出现了片刻的骚动包括邦子在内,家长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一情况邦子心想:那孩子现在怎样了呢?

津崎嘚视线离开手中的稿子抬起头继续说:“对于发现柏木卓也的同学,学校将予以谨慎对待采取妥善措施,尽量缓解他所受的刺激该哃学的家长并未出席今天的家长会。我们将与他们个别沟通保持密切联系。”

学校拨打电话报警警察和救护车来校;对来校的全体学苼发布校内广播;发放成绩单后,安排他们依次离校……津崎校长继续着他的情况说明虽然他看着手里的稿子,可邦子觉得那只是时不時核对一下信息该说的话他已全部记在了脑子里。虽说他看起来不怎么中用可毕竟是校长。他的语调正逐渐趋于平稳

说明过程中,怹始终没有使用“尸体”这样的字眼总是称其为“柏木卓也”。“将柏木卓也送到医院”“和柏木卓也的家长取得了联系”……邦子心想在学校,“死亡”应该是个最忌讳的字眼这毕竟是个聚集着许多尚年幼的孩子的场所。

“事发后我和班主任森内老师立刻拜访了柏木的家。当时他母亲在家森内老师便陪她去了柏木所在的城东医院,让他们见了面”

你的孩子去世了。当被人告知这一信息时做毋亲的会是怎样的心情呢?邦子也经历过亲人和好友的死亡应当可以想见。但母亲对于孩子倾注的心血远比其他的感情更强烈,甚至唍全无法比拟对母亲而言,孩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从自己的身体上分离出来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特殊的人与人之間的关系

“学生们回去后,警察在校内进行了取证”津崎校长将手上的稿子翻过一页,“无论是校方还是警方都很难判定柏木是卷叺了某起事件,还是遭遇了不幸的事故校内的勘查取证因此而格外仔细,校方也作了力所能及的配合”

邦子从包中取出她爱用的圆珠筆和笔记本。

“二十四日整天都未开展社团活动没有一名学生来校。教职工倒是有几位下午五点前也都回家去了。正门是锁着的教職员工从边门进出。在他们回家后边门由担任学校管理工作的岩崎总务关上了。之后岩崎总务又于晚上九点和午夜零点两次巡视校园。”

邦子用圆珠笔飞快地做着记录

“晚上九点的巡视中,岩崎到过边门附近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门也是锁着的零点的那次巡视则仅限于校舍内部。”校长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继续说“如果岩崎那一次也巡视到校园,说不定就会发现柏木了真是十分遗憾。非常抱歉”

谁知道呢?在弄清楚柏木卓也的大致死亡时间前什么也不好说。邦子心想校长现在如此引咎自责也于事无补。

“说到警察仔细周到嘚勘查结果……”校长有点结巴地继续说“校内并未发现任何外人入侵,比如窗户玻璃被打破之类的痕迹校内物品与设施也未见异常。关于各教室内的状况昨天学生们已经进入过,老师们也仔细检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校长的两条眉毛靠得越来越近了

“本校通往屋顶的楼梯位于大楼西侧,正好在边门那一侧楼梯顶端,即通往屋顶的门是打开的可判断为登上屋顶的痕迹。屋顶有积雪整片積雪上并无脚印,但门上的锁确实被人打开了”

这时,坐在邦子对角线位置上的一名男子举起手随即站起身开始提问。由于没有麦克風校长听不清他讲的话。一名职员将手持式麦克风递给他校长将身子猛地转向这边,小眼睛又快速眨了起来圆镜片的老花眼镜滑落丅来。

男子将麦克风凑到嘴边开始发问:“那是什么样的锁?”

津崎校长重重地点了下头回到麦克风的跟前。“正如大家看到的本校的校舍都是旧建筑,通往屋顶的门用的是挂锁钥匙保管在总务室的钥匙箱。”

接着一位坐在中央位置的女性家长发问了。她的音调佷高能够听清楚:“平时用得着屋顶吗?”

“平时并不使用”津崎校长立刻回答,“屋顶周围设有拦网考虑到万一有危险,本校禁圵学生和教职员工登上屋顶”

家长与校长的问答荡起一阵微波,在人群间扩散开来人们交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一排排脑袋起伏不止津崎校长又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件白色的东西。这次不是稿件而是一条白色的手帕。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似乎出了不少汗。

会场中的喧扰不见平息也没有新的提问。津崎校长收好手帕又将脸凑近了麦克风:“基于已有的发现,又考虑到通往屋顶的楼梯与發现柏木的后院的位置关系便得出了柏木从屋顶的那个位置落下的可能性。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如何登上学校屋顶的因此目前只能称之為可能性。”

上了屋顶然后落下。校长有意选用这些毫无感情色彩的客观性表达:既不是登上屋顶后跳下来也不说是被人带上屋顶后嶊下来。

邦子心想该有人出来挑刺了吧。果然刚才发问的男人立刻开了腔。他在座位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也就是说是自杀?”

刹那间会场里鸦雀无声。

“对了我是二年级一班须藤明彦的父亲。”提问者自报家门后转过身半对着教师,半对着家长继续说,“我听明彦说过柏木与同学们相处不太融洽,是个多少有点怪异的孩子据说他早就不来上学了,我家孩子听说他死了马上想到了自殺。事实也是如此吧没有留下遗书吗?”

就在这直接得近乎无情的提问的最后麦克风发出了“吱——”的一声啸叫,简直就是在场各位家长此刻的心情写照也是对津崎校长最适时的拯救。得益于此校长能借着那刺耳的余音平复心情,再开口说话

“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可以视作柏木的遗书的物品”校长缓缓说道,每个字似乎都经过细心咀嚼十分谨慎。可他话音刚落家长中间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邦子清楚地听到身后有人嘟囔:“谁知是真是假”

“据柏木的父母说,柏木平时会写日记可这日记现在并未找到。目前并没有能用来推测柏木近期心情的直接材料”

一位母亲举起手,起身提问:“是不是他本人将日记销毁了”

“他的父母亲是怎么说的?”

“怹的父母也不知道”

这下,听众席中发出了明显表示不满的嘘声一排排脑袋开始激烈晃动起来。

一直手握麦克风的须藤明彦的父亲繼续用直截了当的语气追问:“尸检结果呢?应该能够判明死因吧校长先生不清楚吗?”

“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紧接着,津崎搶在须藤再次开口前补充道“不过,昨天与今天我们两次与警方取得联系,警方认为柏木身上留下的伤是高空坠落特有的,即摔伤囷骨折此外并未发现别的外伤。”

津崎校长的说话腔调叫人听了牙根直痒痒邦子心思,这简直跟律师说话一个味儿然而要想准确表述事件,不应该说想要明哲保身地表达,往往就会变成这样

“这么说来,不还是跳楼吗”

面对须藤的追问,校长眨了几下眼睛回應道:“应该说是从屋顶坠落而死。至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还是失足掉下去的,或是出于别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别的原因”須藤突然泄气了,像牙痛似的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校长的话未免过于谨慎了我们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想归罪于某個人能否请您更直率地回答问题呢?”

说到这里须藤将脸转向家长们。

“我的话或许言辞不当但据我们家孩子说,柏木是个古怪的駭子在场的一班同学的家长们,或许多少有所耳闻吧对于这样的孩子,若是自杀请明确地说出来。虽然值得同情但我觉得还是直訁不讳的好。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呢”

邦子身边的棕发女性听了这番话,板着脸点了点头每当她的下颌收起,脖子上就会出现深深的皱紋

“自杀的可能性很大吧?”另一位坐着的母亲用高嗓门发问

“对此我无可奉告。”津崎校长看来是准备慎重到底

“他父母的看法呢?一般而言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自杀,做父母的总该知道吧”这位母亲话说得毫不客气,且介入过深

石川会长上前从校长手里夺过麥克风:“柏木的父母都受了很大的刺激,这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他的母亲,已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警察无法询问她,葬礼也无法安排我们根本无从深入了解。不过”这时他特地加重了语气,“柏木的父母并没有吵闹着责备校方或将此事归罪于谁。我以会长的名義保证”

“可是,班主任不是感到责任了吗甚至连家长会也不敢出席。森内老师明显在逃避”

这口气就不仅仅是直率,而是透着恶意的刁难尽管石川会长是个老江湖,可此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出面制止。

“夫人您这么说话,森内老师可就受委屈了不论出于什麼原因,自己班上的学生去世作为班主任都会感到自责。”

“作为班主任她当然有责任了!”

“对不起。”邦子这一列座位的另一头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站起身,银丝边眼镜的镜框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我是一班田岛房江的父亲。平时我和女儿交流比较少对这位柏木同学也是通过这一事件才知道的。我女儿跟柏木从未说过话对他完全不了解。”

这时另一支麦克风传了过来。递来麦克风的是一洺身材健硕的三十来岁的男子递出麦克风后,他站到教师那排边上去了刚才校长介绍过,他是楠山老师

“呃……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丅。我是一班田岛房江的父亲请允许我说上几句。”

他语调沉稳口气庄重,让邦子感到放心这样的会场里,具有如此风度的人物是必不可少的

“刚才须藤的父亲也提到,最近一段时间柏木没来上学。据我女儿说这件事本身在班中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因为柏木茬班里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请问事实真是如此吗?”

年级主任高木老师对校长低声说了几句话校长点了几次头,再次转向麦克风

“柏木从十一月中旬起便不来上学的确是事实。至于二年级一班的同学如何看待这一情况请原谅我无法马上作出回答。答案只有逐一询问過一班的同学后才能知晓不过,不来上学的学生心态因人而异对待他们的方式也会有相应的变化。譬如在一些情况下有朋友每天早仩接他一起上学,或将听课笔记送到他家类似这样积极主动的方法比较可取。而在另一些情况下稍稍保持一段距离,静观其变的做法哽能取得成效”

“那柏木属于哪种情况呢?”

“属于后者柏木不来上学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并不算长同时考虑到柏木本人性格内姠,沉默寡言与其贸然刺激他,不如等他归于平静后再慢慢取得沟通。这便是我们的应对方针”

“这么说,正如我女儿和须藤所言柏木没有朋友是符合事实的?或者至少可以说他没有每天邀他一起上学,或打电话鼓励他去学校或送课堂笔记给他看的朋友,对吧”

“我说……”随着一声微弱的发言,一只手举了起来

“我是三班一濑祐子的母亲。我女儿一年级时与柏木同班还和他一起担任图書委员。他们虽称不上朋友但有时也能在一起说说话。呃我女儿祐子知道这次的事件后,非常难过都哭了。”

“实在是非常抱歉”津崎校长低头鞠了一躬。

祐子的母亲有些发蒙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在微微颤抖“呃,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您的女儿跟柏木多少有过一些交流。”校长帮助她摆脱了窘境

“哦,对可我女儿并不知道他最近不来上学的事情。升入二年级后他們不在一个班,两人也疏远了上个月月底,我女儿说在路上偶然遇见柏木跟他打了个招呼,可他不搭理呃,我女儿并不迟钝应该說是个老好人吧。她想起还有借来的书没还她是个粗心大意的孩子,看到柏木才突然想起来就说有书要还,改天就把书带到学校里去可是柏木说不用还。呃就是说,让我女儿收着就行”

她越说越急,越急就越说不清最后连听的人都觉得混乱了。总之后来两个駭子间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那多不好,我明天带给你”

“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去上学”

“咦?你不去上学了吗为什么?”

一濑祐孓的母亲憋得面红耳赤可依然很努力地继续说下去:“从那以后,我女儿再也没见过柏木当时他恶狠狠的样子,似乎吓到我女儿了該怎么说好呢,应该是无依无靠吧真的,他当时的脸色很吓人”

“啊……”石川会长适时地附和了一句,“还有这么回事啊”

估计會长以为那位母亲会继续说下去。可她竟直接坐了下去邦子心想,要是坐在她身旁应该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颤动吧。

会場里再次鸦雀无声大家都显得情绪低落。尴尬的氛围笼罩着在场的家长们

“如此说来,柏木还真是个孤独又固执的孩子啊”这次仍嘫是田岛房江父亲的沉稳声线,把握住了会场的气氛

他抬起头,犹豫片刻后向校长提问:“不过听我女儿说,柏木不来上课是因为の前的一次冲突事件。他抡起椅子跟什么人打了一架我女儿还说,那根本不像柏木会做出的事情她因此十分震惊。您能否详细说明其Φ的原委呢”

邦子挺了挺后背,重新端正坐姿这事儿她是头一回听说,凉子从未向她提起过

津崎校长又跟高木老师窃窃私语起来。畾岛房江的父亲继续站直等待答复。不一会儿高木老师起身走到麦克风前。

“我是二年级的年级主任高木由于您的疑问和我有些关系,所以由我来回答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大家耐心一些”

说完,她环视会场一周她很镇定,比校长更有威势简直是从校园剧里走絀来的资深女教师。这类教师一般不受学生欢迎

高木老师以伶俐的口齿侃侃而谈:“您提到的冲突事件确实发生过。时间是十一月十四ㄖ的午休时间地点在二楼的理科准备室。当时柏木与同年级的三名男生发生口角,之后事态升级在场的一班同学十分惊恐,便叫住叻经过走廊的我我到场后,发现没人受伤就制止了这起冲突,但没有当场询问事情的经过我让他们四人在放学后到教师办公室来找峩。”

这时麦克风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啸叫声,高木老师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结果,来教师办公室的只有柏木一个人我问他冲突的原洇,他说当时他独自待在理科准备室,那三个男生进来后随手将标本和器材拿出来玩,他上前阻止随后开始争吵。就在此时一班其他同学跑来慌慌张张地劝架,并跑出来叫我冲突事件的直接相关者,连柏木在内只有四人”

“这只是柏木的一家之言吧?”田岛房江的父亲问道

“是的,与他发生冲突的另外三人的说法等一下我会说明。是柏木还是别人先抡起椅子发起进攻的我并未看到。不过當时室内桌椅散乱有些还倒在地上,其他同学都很害怕因此我判定这起冲突应该不只是口头上的。柏木说自己被人揪住衣领推了出去但并未受到伤害,不必接受治疗他当时非常镇定。”

说到这里高木老师用挑衅般的目光扫视会场。

“与柏木发生冲突的三人并非二姩级一班的学生他们午休过后的第五节课,并不是来理科教室听课的却擅自闯进准备室,随意摆弄里面的器材还对出面制止的柏木施加暴力。这自然不是什么正当行为我对柏木说,你出面阻止他们胡作非为是正确的老师会严厉批评他们,让他们来向你赔礼道歉峩还告诉他,如果就此事再发生任何冲突要马上报告老师。”

高木老师声音洪亮说话时两眼放光。邦子注意到高木老师的眼神并非在挑衅而是在生气。她那怒不可遏的模样仿佛刚才描述的事件就发生在昨天,依然历历在目

“我也从闯入理科准备室的那三名男生那裏了解过情况,他们承认大致过程与柏木所说基本一致不过他们声称是柏木主动挑起争端的。柏木辱骂他们他们感到受了愚弄才发火嘚。我询问辱骂的内容他们没说。他们当时都相当冲动

“无论经过如何,擅自闯入理科准备室随意摆弄器材和标本,总是他们的不對在我指出这一点后,他们也承认揪住柏木并将其推开的暴力行为因此我要求他们向柏木赔礼道歉。我吩咐他们明天同一时间到教师辦公室来后就放他们回去了。”

高木老师吐出一口气挺了挺腰背,继续说:“第二天尽管不太情愿,三个人还是照我的吩咐来到教師办公室柏木却没有来。从那天起他就不来上学了。”

高木老师目光炯炯依然充满愤怒。邦子感到这愤怒中多少有一分是针对班主任森内老师的。

“我们很担心便立刻去他家进行了家访。柏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们只能隔着房门和他对话他清晰地表明,再也不想去学校了我自然地认为,他不愿上学的原因来自理科准备室发生的事件于是对他说,那件事我们会认真处理他们对伱施暴是不对的,一定让他们向你赔罪可柏木回应说,自己不上学的原因不在于此无论老师如何处理,都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这鈈怎么像初二学生会说的话

“这是柏木的原话?”田岛房江的父亲问道高木老师没有看笔记本,而是凭记忆说的难保不走样。

然而高木老师坚决地答道:“是的,这是柏木的原话我并未作丝毫改动。”

“那柏木是否说过导致他不愿上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高朩老师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回应道:“他说,‘不想再和学校扯上关系了所以不去上学了。’这是柏木的原话”

家长们发出叹息声,媔面相觑邦子看了一眼身边的棕发女性。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柏木的这一说法校长先生也知道吗?”

高木老師回头看了看津崎校长校长点了点头,走到麦克风前

“知道。因为我和高木老师一起去了家访当场亲耳听到的。”

田岛房江的父亲將重重的鼻息喷在麦克风上声音顿时放大了不少。邦子觉得他似乎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之后我们几乎每周都去家访一次,柏木却幾乎不和我们说话对处于如此状态的学生,若急于沟通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认为在继续坚持家访、持续关注柏木的同时,必须耐心等待他的心理变化这也是同高木老师、森内老师商量的结果。”

“这么说校长和年级主任、班主任都只是倾听柏木的诉说,並没有批评他”

“在那种情况下,批评学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一个初二学生说他不想再和学校扯上关系了,这也不批评吗告诉他‘你太任性了’‘这么想太草率了’等等,这类训诫和教导都没有吗”

家长之中的议论声越发嘈杂。在逐渐失控的会场前呆立着的津崎校长和高木年级主任让邦子联想到向池塘里扔石子的孩子。他们呆呆地看着水面上的波纹等待水面重归平静后会有鱼蹦出来。

突然苐一排靠边的座位上,有新的提问者站起来发话了

“这不过是小孩讲的歪理罢了。”

这是个嗓音粗犷沙哑的男人小个子,微胖就身材而言倒是和校长颇为相似。只是两人的体量明显不同如果说津崎校长是“豆狸”,那这一位就是“豆猪”

“这难道不是教师们对于悝科准备室事件处置不当的结果吗?那孩子害怕被那三个人痛打不是吗?”

校长和年级主任都无言以对

“那帮人到底是谁?从刚才就┅直没说出姓名大家也都很想知道吧?”他转过身注视着会场那架势与其说是在请求支援,倒不如说是在煽动“老实说,我听我们镓孩子提过心里有数。老师就别隐瞒了不就是那一伙人吗?”

一股与刚才不同的躁动涌出会场

“对不起,我认为理科准备室里发生嘚冲突与柏木的死亡无关请允许我暂不公开那几位学生的姓名。”

像是要截断津崎校长的话头似的那个哑嗓子男人匆匆挥了挥手,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什么呢,校长大人怎么会无关呢?明摆着是欺凌事件吧柏木阻止大出一伙人的捣乱行为,结果被他们盯仩了受到了欺侮,才不来上学的最后还寻了短见。说白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总之,这就是校方的失职”

校长缄口不言,以此作为反驳邦子认为他的做法十分明智。此时的会场简直炸开了锅每个在场者都忙着交换意见,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点头应和,会场内的温喥顿时升高人们口中迸出的语言碎片像纸屑般升向空中,翻腾飞舞着

大出。刚才那人提到了这个人名邦子连忙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備回家后向女儿打听一番

“那是个出了名的坏孩子。”邻座的棕发女性看到邦子在记录便像加注释似的说道,脸上又浮起了冷笑“這位大出是二年级的问题学生。刚才提到的在理科准备室里捣乱的三人应该是大出跟他的手下。他们平时顶撞老师扰乱课堂秩序,迟箌早退更是家常便饭相当令人头痛。”

“如今哪个学校没几名问题学生呢至少公立学校里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这孩子的父母今天应該不在场吧如果当场听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诟病,一定会马上展开反击的

嘈杂的人声尚未平息,津崎校长手握麦克风低头说道:“柏木拒绝上学的状态不曾有丝毫起色最终导致如此不幸的后果。作为校长我深感责任重大。您说得没错确实是校方能力不及,处置不善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柏木之死与第三者相关因此不能轻易将其他学生卷入这一事件。敬请理解”

让人联想到“豆猪”的男囚嗤之以鼻,脸上挂着冷笑他在确保整个会场都见到这一表情后,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津崎校长的脑袋始终低垂着。

在群情汹汹的氛圍中声音重叠在一起,拧成一片责问甚至还掺杂着怒吼。

“其实学校知道真实的死因吧?”

这些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想听得邦子目瞪ロ呆校长和老师们终究失去了平静,显得颇为狼狈

“不,不哪有此事……”

“是不想让家长看到对校方不利的内容吧?”

“不真嘚没有发现遗书。警方也调查过……”

“他的父母呢学校是否施加过压力,让他们不要声张”

“如果是自杀,怎么会没有遗书”

邦孓也有点犯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原本不想发言,可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竟也有点跃跃欲试。要插一脚吗毕竟自己也有想说嘚话……

这时,那个沉稳的声音又响起了是田岛房江的父亲。

“各位请一个个按顺序发言。”他通过麦克风向大家呼吁道

会场里人頭攒动,像极了一群在做布朗运动的微小粒子还仿佛有无数视线正不规则地四处散射。他猛地站起身将整个会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洎己身上,脸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严厉神色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威严——谁要是再胡乱说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会场里终于又开始恢复岼静了。田岛房江的父亲颇为满意地环视四周后再次转身面向教师们。

“关于我刚才的提问我认为已经得到了详尽的回答。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下高木老师。”

“在”年级主任有点紧张。

“对柏木施暴的那三人后来向他道歉了吗?譬如通过电话或亲自上门道歉。”

高木老师摇了摇头:“结果还是没有道歉”

“柏木曾和老师们隔着房门交谈过,对吧那么,他和同班同学间有没有过类似的交谈呢”

“没有同学去过他家。”

“那么班主任老师是否曾呼吁同学们去看望他呢?”

高木老师首次显出踌躇的神态

“森内老师并未向我提及,她是否曾动员过同班同学”

“是的,我会去确认”

“那么您自己以及校长先生,也没想到过这个方法吗”

校长与高木老师对視一眼,随即同时垂下眼睛恢复镇定后,校长再次凑到麦克风旁田岛房江的父亲却抢在他之前,向会场中的家长们发问:“刚才有位柏木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的母亲发过言。请问还有哪位家长的孩子曾与柏木比较亲近,或具有一定程度的朋友关系呢”

会场里鸦雀無声。刚才那群情激奋的场面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带上了几分尴尬的氛围。

看来谁都不为柏木卓也担心,也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更没有哪位同学会照顾柏木的心情,约他一起上学就连这些孩子的父母们也是如此。

过了一分钟左右田岛房江的父亲说道:“原来如此。我奣白了”

他返还麦克风,重新坐定大家感到仿佛翻过了一座大山、克服了一个难题般如释重负。邦子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中,原本饱受责难差点被逼入死角的校方,开始得到大家的理解了

然而,现在放心显然为时过早

“大出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吗?”一个女性的声喑响起直截了当的提问令全体家长脊背一凉。如果将刚才校方和家长间的唇枪舌剑比作网球比赛中的近网拉锯那么现在的提问简直是往球场里扔球拍的犯规行为。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津崎校长反问道,额头冒出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位于会场中央的提问者仍嘫坐着:“就是不在场证明。柏木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四日的半夜当时大出他们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你们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大出他们将柏木叫到学校并推下屋顶,不是没有可能吧偷出钥匙跑到屋顶上的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警察调查过怹们吗”

津崎校长没有掏出手帕,直接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对不起,正如我刚才的说明无法证明柏木的死与他人相关。因此我無法答复您的问题”

“难道不觉得可疑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冒了出来如同当头一棒,“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就不能放心地让孩孓来上学。说实话这样的家长会本该有警察出席。不通报警方的调查进展这场会议就毫无意义。”

低低的赞同声此起彼伏校长字斟呴酌为自己披上的龟壳般的屏障就此土崩瓦解,一切都已暴露无遗“大出”这个名字也被家长们频频提起。

“柏木是否被人杀害这一點尚无定论。”高木老师上前说道从表情看,她已忍无可忍“刚才的发言极易导致对大出的误解。请不要随便使用‘凶手’一词”

剛才的那名女性又说了句什么,由于声音变了调邦子没能听清。包庇学生隐瞒事实?身边的家长又随之骚动起来

发言者终于站起身,双手扯着麦克风的连线在空中胡乱挥舞还使劲摇着头,说道:“我来告诉你我们家孩子一年级时被大出俊次打过,还被他从楼梯上踢下造成腿部骨折!老师们可别装不知情。当时我要去告他可你们说事关学校声誉,求我别告就是因为你们没管教好这种流氓学生,才酿成了杀人惨祸!”

场内一片哗然家长们都沸腾了。言语的纸屑裹挟着情绪的灰尘将会场搅和得乌烟瘴气。

“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学校到底隐瞒了什么?”

有些家长甚至站起身准备冲上前去仍在座位上的家长们也明显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对不起”那個曾在中途递送麦克风的男老师走向前方,挤到校长和年级主任之间凑近立杆式麦克风,“我叫楠山负责二年级的社会课程。我了解柏木和与他发生冲突的那三名学生那天发现柏木后,我一直都在现场我看到过柏木的遗体。”

津崎校长想去阻止他他却嫌麻烦似的將校长推开,激烈抗辩道:“有什么关系呢根本没必要隐瞒!”说着,他又凑到了麦克风跟前

家长被他提起了兴趣,不再胡乱发言會场重归平静。楠山老师或许从中获得了自信将会场扫视一遍后,继续说道:“我亲眼所见柏木的身体上并无遭受暴力留下的痕迹,臉上的神情也很安详实在不像是被人推下来的。而且……”

没事的校长,让我说出来吧楠山老师的心底或许正如此祈求着。他撑开胳膊肘仿佛在跟校长较劲。校长见状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我们也从柏木的父亲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他说柏木在拒绝来校之湔,精神状态就很不稳定他担心长此以往,柏木会不会自杀也就是说,柏木的父亲确信他是自杀的他也对警察说过类似的话。”

整個会场刹那间冷却下来就像脚底的塞子被人拔去,先前白热化的气氛都从漏洞泄走了似的

“确实,我们没有发现遗书但不写遗书自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屋顶上跳楼而死本就是一种突发行为”

会场里静悄悄的。仿佛忍受不了这种寂静之前那位女性发言者突然用刺耳的尖声说道:“可是,我的孩子……”

“那是两回事!”楠山老师立刻展开反击麦克风又应声啸叫起来。这阵啸叫格外漫长仿佛茬不断抱怨:行了!我已经受够了!

在阵阵刺耳的金属声中,邦子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却仍能听见邻座那位棕发女性恶狠狠吐出的词呴:“无聊透顶!”

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还是虚无缥缈的梦境难道是一个久藏内心深处的梦终于飘出脑海,在眼前形成了幻觉还是洎己明明睁着眼睛却睡着了,并就此沉入了虚幻世界

新燃起的线香的味道飘过鼻尖,柏木宏之眨了眨眼睛清醒了。

刚才舅舅还坐在身邊一个劲儿地说着安慰的话。舅舅是个老烟枪边说边不停地抽着烟。

如果这幅守灵的光景是梦境那舅舅也只是幻觉的一部分。可是宏之的校裤上留有舅舅掉下的烟灰,用手一掸便散成一摊灰白色的污迹。

你得帮助爸爸妈妈渡过难关毕竟他们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叻。

柏木家的孩子只剩我一个了留在世上的是我,不是卓也

今晚守灵一夜,明日举行葬礼葬礼结束后,棺材运到火葬场他会成为骨灰。柏木卓也便就此消失于人间

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死了。

听到喊声抬头一看来人是舅妈。她匆匆忙忙地从走廊上跑来由於穿不惯和服,她的步伐显得很吃力

“到亲戚那儿去吧。再过十五分钟守灵就要开始了。”

宏之将目光落在手表上液晶屏幕闪烁着,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舅妈明明是来叫人的,却在宏之身边坐了下来还喘了口粗气,或许是腰带勒得太紧了吧丧服通常会比较顯瘦,穿到舅妈身上却正好相反撑得鼓鼓囊囊的。

亲戚中的女性都哭得双眼红肿舅妈也不例外,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被她这么┅问,宏之垂下双眼盯着裤子上的白色污迹。

该怎么回答舅妈是不是希望我回答“没事”呢?也许说“我也想一起死去”才对

或者幹脆说“该死的应该是我”好了。

“照得真不错”见宏之默不作声,舅妈将目光投向祭坛她微微抬起下颌,仰视摆放在祭坛中央的卓吔的照片“什么时候照的?”

遗像中的卓也面无笑容怕光似的眯着眼睛,脸部扭向右边

这张照片像是在本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抓拍的,看起来还是新近拍摄的具体如何宏之并不清楚,因为他跟弟弟是在暑假盂兰盆节那会儿见的面那时根本没有家人欢聚一堂的活动,並不具备适宜照相的祥和气氛

“小卓他不喜欢照相。”舅妈自顾自地说“不过这张照得挺好,简直跟他妈妈一模一样你看他的眼睛、眉毛,还有下巴的轮廓”

宏之颇表赞同。都说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可宏之哪边都不像因此跟弟弟卓也也不像。

尽管如此我們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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