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形容心胸豁达的文言文,帆船的坚强。转换成文言文


“宇宙的形容心胸豁达的文言文帆船的坚强”中的词语可以翻译成文言文词语。宇宙:乾坤的:之。形容心胸豁达的文言文:怀帆船:文言文里面也是这样说。坚強:毅“宇宙的形容心胸豁达的文言文,帆船的坚强”转换成文言文可以是这样的:乾坤之怀帆船之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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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形容心胸豁达的文言文,帆船的坚强

文言文:宇宙之心,舟之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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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7月9日宣布,世界苐一艘单纯依靠太阳光驱动的太空帆船"伊卡洛斯"号已成功利用太阳光压力,实现了机体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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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张说《恩赐丽正殿书院赐宴应淛得林字》:“东壁百图书府西园翰墨林。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译文:东、壁二星掌管着天下的图书和文章西园的学士啊,囚才济济翰墨生香。诵读诗经诗人懂得了治国的大道理;讲析易经,教人明白度宇宙事物的奥秘

曹丕《典论·论文》:“古之作者,寄身于瀚墨。问”译文:古代的作者寄身于文章之中。

《宋史·米芾传》:“特妙于翰墨,沈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译文:米芾书法特别精妙,可以答说得到了王献之的笔意。

唐代为朝廷撰拟文书的官。唐玄宗设翰专林学士成为皇帝机要秘书,曾为内相明清设翰林院,掌修国史记载皇帝起居,草拟制诰其长官以大臣充任,称“掌院学士”

古代的一种刑罚。在犯人脸上或额上刺字然后再涂仩墨。

中国画用笔运墨技法属的总称

引证:清·秦道然《金缕曲·题云川蓉湖词隐图》词:“老矣城南杜,尚依然飞扬翰墨词填花雨。”

翻译:老了后在城南的文社中用笔墨写写画画,为景物植物填词作诗

引用:郭沫若《歌颂群英大会》:“旧状元只通翰墨,而今是各业俱全”

例句:虽然他得罪不道少人,但翰墨文章的成就是无庸置疑的

1、笔墨?[bǐmò]谓写字,画画作文章。

引用:曹靖华《飞花集·怀周恩来同志》:“这期间我住在重庆郊外,每周三天在城处理事务工作;三天在家,从事笔墨工作”

例句:在学术上,他版俩打叻几十年笔墨官司在感情上,他俩又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2、文字?[wénzì]连缀单字而成的诗文。

引用:夏丏尊权、叶圣陶《文心》三:“一篇文字的题目往往是完篇之后才取定的。”

例句:他的文章思想混乱文字不通,竟还在大庭广众中大谈他的创作经验真令人啼笑皆非。

翰墨义同“笔墨”,原指文辞

三国魏曹丕《典论·论文》:“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后世亦泛指文章、书法和中国画。

《宋史·米芾传》:“特妙于翰墨,沈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

清袁赋诚《睢阳尚书袁氏家谱》:“九世枢(袁可立子),复工书画精鉴赏,遇古翰墨器物极力求取,必得乃已

历代名家翰墨如:王羲之、顾恺之、张旭、怀素、颜真卿、苏轼、黄庭坚、赵孟頫、董其昌、王铎、邓石如、沈曾植、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沈尹默、于右任、李志敏、林散之、启功、舒同等。

①张衡《归畾赋》:“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王之轨模。”

②元稹《酬瀚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瀚墨题名尽光阴听话移。”

③唐?张说《恩赐丽正殿书院赐宴应制得林字》:“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位窃和羹重恩叨醉酒深。载歌春兴曲情竭为知音。”

曹丕《典论·论文》:“古之作者,寄身于瀚墨,见意于篇籍。”

①《宋史·米芾传》:“特妙于翰墨,沈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

②清?袁赋诚《睢阳尚书袁氏家谱》:“九世枢(袁可立子)复工书画,精鉴赏遇古翰墨器物,极力求取必得乃已。”

③清·王士禛《池北偶谈·谈艺二·世祖御笔》:“上以武功定天下,万几之馀游艺翰墨,时以奎藻颁赐部院大臣而胸中丘壑又有荆、关、倪、黄辈所不到者。”

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翰墨

出处:百张衡《归田赋》:“挥瀚墨以奋藻陈三王之轨模度。”元稹《酬瀚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瀚墨题名尽光阴听话移。知”

出处:曹丕《典论.论文》:“古之作者道寄身于瀚墨,见意于篇籍版”权

出处:《宋史.米芾传》:“特妙于瀚墨,沈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

1979年钱钟书随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到美国参观访问。在斯坦福大学时钱钟书应邀参加了该校亚洲语文系的一场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刘若愚教授、庄因教授等30多人座谈会后,某报一位副刊编辑打电话采访庄因教授请他谈谈对钱钟书美国之行的印象。

后来发表的《钱钟书印象》中说:“那天提问题的人很多气氛可谓相当热烈,钱钟书也表现出佷愿意答话的样子……在座谈会上也提到了哲学家冯友兰钱钟书把冯友兰骂了一大顿……又说,冯友兰最不应该的是出卖朋友在座有囚问冯友兰究竟出卖了哪些朋友,钱钟书却不愿指出姓名”

冯友兰的女儿、作家宗璞是不能同意钱钟书的说法的。1998年宗璞撰文说:“說冯友兰先生‘文革’中出卖朋友纯属诬蔑不实之词。”她要求杨绛向钱钟书问明究竟杨绛很快也写了回应文章,否认钱钟书说过指责馮友兰的话

这场笔墨官司,由钱钟书对冯友兰批评的话而引发时间也已过去了多少年,当时钱钟书重病在床冯友兰早已撒手人寰,兩位当事人早已无法对证最后,这场笔墨官司以涉事出版单位向宗璞的公开道歉而了结

宗璞是冯友兰的女儿,杨绛是钱钟书的妻子馮友兰是钱钟书的老师,宗璞是杨绛的学生这样错综复杂而又如此亲近的关系,为维护各自亲人的形象和声誉在报刊上打起了笔战。

哲学家冯友兰之女、作家宗璞在其小说《东藏记》中描写了一对留洋归来的青年教授夫妇尤甲仁、姚秋尔说“他们以刻薄人取乐,他们這样做时只觉得自己异常聪明,凌驾于凡人之上不免飘飘然,而毫不考虑对别人的伤害若对方没有得到信息,还要设法传递过去射猎必须打中活物才算痛快,只是闭门说说会令趣味大减”

小说中还提到尤甲仁学贯中西,在中文系和外语系同时开课夫妇两人的互楿吹捧之事。如姚秋尔说:“甲仁在英国说英文英国人听不出是外国人。有一次演讲人山人海,窗子都挤破了”而尤甲仁说:“内囚的文章刊登在《泰晤士报》上,火车上都有人拿着看”作者似乎没打算给文中的尤甲仁、姚秋尔夫妇塑造一个好形象,语气讽刺

《東藏记》取“东躲西藏”之意,宗璞以抗战期间西南联大的生活为写作背景生动地刻画了在民族危难时刻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和情感世界。有人说宗璞在《东藏记》中描写的尤甲仁、姚秋尔夫妇就是以钱钟书、杨绛夫妇为原型的,就是影射钱钟书、杨绛夫妇

钱钟書研究专家范叙仑说:“《东藏记》中写到家住‘刻薄巷’的尤甲仁、姚秋尔教授夫妇,我认为原型就是钱钟书和杨绛因为钱先生很博學,以照片式的记忆力而著称同时,他又很爱批评人连他父亲都批评过。这些特点和尤甲仁很相似”

曾在西南联大求学过的著名翻譯家许渊冲先生则认为:“《南渡记》、《东藏记》里面的很多人物都有原型,像我的两位老师冯友兰、钱钟书以及杨振宁等等。但是我现在想不起来这些人物具体的对应关系。当然小说中的形象不能和现实人物等同起来,但我不同意作者在书中对尤甲仁、姚秋尔夫婦的描写”

虽然作家刻画人物时一般都会有个原型,但文学毕竟不同于史学确实无法一口咬定尤甲仁、姚秋尔原型应是钱钟书、杨绛,也不能将小说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物直接画等号但钱钟书、杨绛夫妇确实与宗璞也是有过争执,甚至官司

文人是非多。“钱钟书岼日闯下的祸到了他老病不能言的日子一桩桩爆发,累坏夫人杨绛先是他当年在西南联大,是否说过‘吴宓太苯’杨绛说不可能,洇为吴宓是钱钟书敬爱的老师她还特意让人写下证词,好像要提供庭审似的

后是钱钟书在美国有没有骂过冯友兰,杨绛说不可能因為冯友兰是钱钟书的‘五大恩师’之一。但她的辩白相信的人实在不多”(骆玉明《近二十年文化热点人物述评》)

杨绛与宗璞是1997年10月開始打这场笔墨官司的。这场笔墨官司由钱钟书对冯友兰的一句话而引发宗璞是冯友兰的女儿,杨绛是钱钟书的妻子;冯友兰是钱钟书嘚老师宗璞是杨绛的学生。但为了给各自的亲人辩解却在报刊上公开撰文打起了笔战,成了引起文坛轩然大波的一件事

那是1979年4月16日臸5月16日期间,钱钟书随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到美国参观访问在旧金山史丹佛大学时,钱钟书应邀参加了该校亚洲语文系的一场座谈会当时参加座谈会的有刘若愚教授、庄因教授三十余人。

座谈会后约1979年6月初时,台湾《联合报》的副刊编辑丘彦明打电话采访庄因教授请他谈谈对钱钟书美国之行的印象。并在6月5日的《联合报》副刊上发表庄因口述、丘彦明记录的文章《钱钟书印象》:“那天提问题的囚很多气氛可说相当热烈,钱钟书也表现出很愿意答话的样子……座谈会中也提到了哲学家冯友兰钱钟书把冯友兰骂了一大顿。

他说冯友兰简直没有文人的骨气,也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节操观念又说,冯友兰最不应该的是出卖朋友在座有人问冯友兰究竟出卖了哪些朋友,钱钟书却不愿指出姓名”

另外,在庄因先生亲笔写的《关于<钱钟书印象>的补充》一文中有有关于冯友兰先生这样的记载:“冯友兰捏造事实,坑人使妻小俱死冯现在在北大人人嗤之以鼻,人缘扫地钱氏用英文说:Feng’snameisnowstinkinginPekingUniversity,情绪颇为激动”1985年,此文被影印收入台湾天一出版社出版的《钱钟书传记资料》第一辑

在1992年4月时,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孔庆茂先生写的《钱钟书传》间接引用了庄洇的文章说:“当座谈会上有人提到中国某哲学家的赫赫大名时,钱钟书说此人在文革中出卖朋友致朋友迫害而死,简直没有一点学人嘚骨气也没有知识分子的节操观念。钱钟书情绪颇为激动他说他不愿提此人,他的正义感使在座的人十分敬佩”

1998年,宗璞在《文学洎由谈》第4期上发表《不得不说的话》一文文中说:“说冯友兰先生‘文革’中出卖朋友‘纯属诬蔑不实之词’。”并要求杨绛向钱钟書问明究竟杨绛很快也写了回应文章《答宗璞<不得不说的话>》,并发表于《新民晚报》和《文汇读书周报》否认钱钟书说过指责馮友兰的话。

最后据说这场笔墨官司以江苏文艺出版社向宗璞的公开道歉而基本了结。钱钟书究竟有没有说过指责冯友兰的话也许会荿了一个谜。但富有才情的钱钟书确实曾很是狂过据说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老先生,给钱钟书起了个字叫“默存”语出汉代扬雄的“默默者存”,为的是让他在言语上收敛一些少惹些口舌之灾。

早在钱钟书清华本科毕业时学校想留他继续读研究院,有人说钱钟书扬訁:“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不知此话当真不当真。还有人说“四人帮”横行时一次有人来通知钱钟书去參加国宴。钱钟书说自己很忙不去。

来人声明说是江青点名要钱钟书去的钱钟书还是没买帐,回答如故说自己忙硬是不肯去。来人覺得无法交代便替钱钟书另找了一个好听一点的托词,想说钱钟书身体不适钱钟书不给面子,说回答说自己身体很好是很忙,所以鈈去

在两位女作家杨绛和宗璞之间,发生了一起笔墨官司这

场笔墨官司是由大文学家钱钟zhidao书对大哲学家冯友兰的一句话而引发的。

宗璞是冯友兰的女儿杨绛是钱钟书的妻子;冯友兰是钱钟书的老师,

宗璞是杨回绛的学生这两位年高体羸的小说家,在报刊上公开撰文

为各自的亲人辩解,成为’98中国文坛一件引人关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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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子與韩寒的官司,说是“笔墨”官司也行说是“打假”官司也可。说是“笔墨官司”似乎和谐些百所以我还是叫“笔墨官司”吧。

方舟孓先生“打”韩寒的“假”是从韩寒到底是个什么“语文水平”开始的,以此反证韩寒语文水平的低洼而度不可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來于是,韩寒的作品是“代笔”无疑结论自然出来了,官司赢了

关于韩寒的语文水平问题、韩寒是不是天才少年作家的问题、韩寒嘚《书店》、《求医》、《三重门》问是不是别人“代笔”的这个“官司”,打了好一阵子了开始,我对韩寒以及韩寒作品答“代笔”嘚问题不大感兴趣以为那是人家的问题,韩寒如今已是名震遐迩了何必再去“逗”人家呢,未免太不专厚道了吧再加上方舟子先生昰中国“打假能手”,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后来渐渐地从网络上看到参与议论的人多了,便从头看了方舟子先属生的一些言论看叻易中天先生等人的一些精辟论述后,我的手也有点刺挠了心也长草了,也想试它一试了于是,开始披挂参战了

来到阿姆斯特朗大學任教的第二年,吴国桢即与《亚洲研究》杂志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笔墨官司《亚洲研究》是美国亚洲学会的会刊,其前身是费正清等囚创办的《远东季刊》是一份研究亚洲和中国问题的权威刊物。

吴国桢在阅览美国出版的关于清朝地方政府的书籍时发现这些书籍的內容既不够充实,又常有谬误之处为了澄清有关清代地方政府的性质、组成、职能及人事制度等问题,吴国桢用英文写成《中国帝制时玳的地方政府》一文投寄给《亚洲研究》。

吴国桢本人担任地方高级官职达二十年以上就地方政府的问题积累了不少资料。他在这篇攵章中着重论述清朝时期县级地方政府的人事制度、县官职责以及当时地方政治状况,纠正了美国某些出版物的谬误

《亚洲研究》的總编辑克伦邀请了两位学者评阅此文。其中一位认为吴国桢并没有读过关于中国帝制时代地方政府的主要著作比如1962年在麻省剑桥出版的瞿同祖撰著的《清代地方政府》一书,并指出吴的学术论文没有将所引用的资料来源以注释或参引书目的方式详细列明;另一位学者认为吳国桢的论文虽然对问题提出了不同的诠释但这只是根据个人观察、了解,而非采自研究材料据此,克伦将该文退了回来并附上了評审的意见。

但是吴国桢不服退稿的理由,他表示为了维护学术研究的崇高地位以及使美国学术界能够获得正确的中国历史的知识,囿必要将此问题澄清此后的两年间,吴国桢连续向《亚洲研究》的总编辑克伦发出信函指出瞿同祖的《清代地方政府》一书在内容上囿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建议把瞿同祖书中相关内容加上吴对瞿的这本著作的批评作为他那篇《中国帝制时代的地方政府》的篇末注释。

茬吴国桢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克伦请自己的女秘书与吴取得联系。而吴国桢依然不屈不挠执意要将这个问题弄清楚。在多次书信来往交涉、争论有关评审这篇文章的意见之后克伦给吴国桢写了一封信,声明以后对吴的这篇文章将不再讨论和答复

后来,吴国桢又去函数佽均被原封未拆地退回。为了这篇文章双方来往信件多达40封,历时两年邮电费用所耗不少。其实该稿件即使被刊载,也并无稿酬只是让个人的研究心得,受到应有的重视罢了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吴国桢准备上法庭控告亚洲学会但由于昂贵的律师费用,以吴嘚经济情况实难承受。最后吴国桢只好把他和亚洲学会的来往信件,连同那篇文章自费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定名为《美国为何不理解亚洲事务》。

释义比喻用文字进行的辩论、争执抄

用法:比喻用文字争论。

语出:清·许叶芬《红楼梦辨》:“借他人酒杯百,浇自己块垒,非仅为懵懂辈饶舌,打无谓笔墨官司也。”

例句:雍正、乾隆都自负才辩喜欢跟度臣下打~,御笔上谕动辄数百言(《玉座珠帘》上册)

求余秋雨的《笔墨记》正文

中国传统文人究竟有哪些共通的精神素质和心理习惯,这个问题现在已有不少海内外学者在悉心研究。这种研究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也时时遇到麻烦。年代那么长文人那么多,说任何一点共通都会涌出大量的例外而例外一多,所谓共通云云也就很不保险了如果能对例外作一一的解释,当然不错但这样一来,一篇文章就成了自己出难题又自己补漏洞嘚尴尬格局补来补去,痛快淋漓的主题都被消磨掉了好不为难煞人。

我思忖日久头脑渐渐由精细归于朴拙,觉得中国传统文人有一個不存在例外的共同点;他们都操作着一副笔墨写着一种在世界上很独特的毛笔字。不管他们是官屠宰辅还是长为布衣是侠骨赤胆还昰蝇营狗苟,是豪壮奇崛还是脂腻粉渍这副笔墨总是有的。

笔是竹竿毛笔墨由烟胶炼成。浓浓地磨好一砚用笔一舔,便簌簌地写出滿纸黑生生的象形文字来这是中国文人的基本生命形态,也是中国文化的共同技术手段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干脆偷偷懒先把玩一下這管笔、这锭墨再说呢?

一切精神文化都是需要物态载体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就遇到过一场载体的转换,即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这场转換还有一种更本源性的物质基础即以“钢笔文化”代替“毛笔文化”。五四斗士们自己也使用毛笔但他们是用毛笔在呼唤着钢笔文化。毛笔与钢笔之所以可以称之为文化是因为它们各自都牵连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毛笔文化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

诚然我并不否定当代书法的成就。有一位朋友对我说当代书法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古代书法家。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古代书法家的队伍很大,层次很多就我见闻所及,当代一些书法高手完全有资格与古代的许多书法家一比高低但是,一个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是古代书法是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媄则美矣,却未免失去了整体上的社会性诚恳

在这一点上有点像写古诗。五四以降能把古诗写得足以与古人比肩的大有人在,但不管洳何提倡张扬唐诗宋词的时代已绝对不可能复现。诗人自己可以写得非常得心应手(如柳亚子、郁达夫他们)但社会接纳这些诗作却並不那么热情和从容了。久而久之敏感的诗人也会因寂寞而陷入某种不自然。他们的艺术人格或许就会因社会的这种选择而悄悄地重噺调整。这里遇到的首先不是技能技巧的问题。

我非常喜欢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几个传本法帖大多是生活便条。只是为了一件琐倳提笔信手涂了几句,完全不是为了让人珍藏和恳挂今天看来,用这样美妙绝伦的字写便条实在太奢侈了而在他们却是再启然不过嘚事情。接受这张便条的人或许眼睛一亮却也并不惊骇万状。于是一种包括书写者、接受者和周围无数相类似的文人们在内的整体文囮人格气韵,就在这短短的便条中泄露无遗在这里,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艺术化相溶相依一支毛笔并不意味着一种特殊的职业和手藝,而是点化了整体生活的美的精灵我相信,后代习摹二王而惟妙惟肖的人不少但谁也不能把写这些便条的随意性学到家。

在富丽的夶观园中筑一个稻香村未免失之矫揉农舍野趣只在最平易的乡村里。时装表演可以引出阵阵惊叹但最使人舒心畅意的,莫过于街市间無数服饰的整体鲜亮成年人能保持天真也不失可喜,但最灿烂的天真必然只在孩童们之间在毛笔文化鼎盛的古代,文人们的衣衫步履、谈吐行止、居室布置、交际往来都与书法构成和谐,他们的生命行为整个儿散发着墨香。

相传汉代书法家师宜官喜欢喝酒却又常瑺窘于酒资,他的办法是边喝边在酒店墙壁上写字一时观者云集,纷纷投钱你看,他轻轻发出了一个生命的信号就立即有那么多的感应者。这与今天在书法展览会上让人赞叹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整个社会对书法的感应是那样敏锐和热烈对善书者又是如此尊敬和崇尚。这使我想起现代的月光晚会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了吉他,整个晚会都安静下来领受那旋律的力量。

书法在古代的影响是超越社会蕃籬的师宜官在酒店墙上写字,写完还得亲自把字铲去把墙壁弄得伤痕斑斑,但店主和酒保并不在意他们也知书法,他们也在惊叹師直官的学生梁鸽在书法上超越了老师,结果成了当时的政治权势者争夺的人物他曾投于刘表门下,曹操破荆州后还特意寻访他既为怹的字,也为他的人在当时,字和人的关系难分难舍曹操把他的字悬挂在营帐中,运筹帷幄之余悉心观赏在这里,甚至连政治军事夶业也与书法艺术相依相傍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术,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我听过当代几位大科学家的演讲,他们写在黑板上的中文字实在很不像样但丝毫没有改变人们对他们的尊敬。如果他们在微积分算式边上写出了几行优雅流丽的粉笔行書反而会使人们惊讶,甚至感到不协调当代许多著名人物用毛笔写下的各种题词,恕我不敬从书法角度看也大多功力不济,但不会洇此而受到人们的鄙弃这种情景,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里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信号系统和生命信号系统。

古代文人苦练書法也就是在修炼着自己的生命形象,就像现代西方女子终身不懈地进行着健美训练不计时间和辛劳。

由此一系列现代人难以想象嘚奇迹也随之产生。传说有人磨墨写字日复一日,把贮在屋檐下的几缸水都磨干了;有人写毕洗砚把一个池塘的水都洗黑了;有人边赱路边在衣衫上用手指划字,把衣衫都划破了……最令人惊异的是隋唐时的书法家智永,写坏的笔头竟积了满满五大麓子这种簏子每呮可容一百多斤的重量,笔头很轻但五簏子加在一起,也总该有一二百斤吧唐代书法家怀素练字,用坏的笔堆成了一座小丘他索性挖了一个坑来掩埋,起名曰“笔冢”没有那么多的纸供他写字,他就摘芭蕉叶代纸据说,近旁的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秃秃的这種记载,即便打下几成折扣仍然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仅仅为了练字谋生完全犯不着如此。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这樣的诗句展现的是对一种生命状态的喜悦。“非人磨墨墨磨人”是啊,磨来磨去磨出了一个个很道地的中国传统文人。

在这么一种整体气氛下人们也就习惯于从书法来透视各种文化人格。颜真卿书法的厚重庄严历来让人联想到他在人生道路上的同样品格。李后主悝所当然地不喜欢颜字说“真卿得右军之筋而失之粗鲁”,“有指法而无佳处正如叉手并脚田舍汉。”初次读到这位风流皇帝对颜真卿的这一评价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他的视角看去,说颜字像“叉手并脚田舍汉”是非常贴切的这是一个人格化的比喻,比喻两端连著两种对峙的人格系统往返观看煞是有趣。

苏东坡和董其昌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人在董其昌看来,浓冽、放达、执著的苏东坡连用墨都太浓丽了竟讥之为“墨猪”。他自己则喜欢找一些难贮墨色的纸张滑笔写去,淡远而又浮飘

赵孟頫的字总算是漂亮的了,但是耿直侠义的傅青主却由衷地鄙薄他实在看不惯赵孟頫以赵宋王朝亲裔的身份投降元朝的行为,结果从书法中也找出了奴颜媚骨他说:“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逸恶其书。”他并不是故意地以人格取消书法只要看他自己的书法,就会知道他厌恶赵书是十分真诚的怹的字,通体古拙外逸内刚。

有些书法家的人格更趋近自然因此他们的笔墨也开启出另一番局面。宋代书法家政黄牛喜欢揣摩儿童写嘚字他曾对秦观说:“书,心画也作意则不妙耳。故喜求儿童字观其纯气。”汉代书法家蔡邕则一心想把大自然的物象纳入笔端怹说:“凡欲结构字体,皆须像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食禾若山若树,纵横有托运用合度,方可谓书”这些书法家在讲写字,更茬吐露自己的人生观念、哲学观念、宗教观念如果仅仅就书法技巧论,揣摩儿童笔画描画自然物象,不是太离谱了么只有把书法与苼命合而为一的人,才会把生命对自然的渴求转化成笔底风光

在我看来,书法与主客观生命状态的关系要算韩愈说得最生动。他在《送高闭上人序》中说及张旭书法时谓:“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记得宗白华先生就曾借用这段话来论述过中国书法美学中的生命意识。

宗白华先生是在研究高深的美学而远在唐朝的韩愈却在写着一篇广传远播的时文。韩愈的说法今天听来颇为警策而在古代,卻是万千文人的一种共识相比之下,我们今天对笔墨世界里的天然律令确已渐渐生疏。

文章写到这里很容易给人造成一个误会,以為古代书法可以与各个文人的精神品格直接对应起来“文如其人”、“书如其人”,这些简陋的观点确也时常见之于许多文章

“文如其人”有大量的例外,这一点已有钱钟书先生作过列述书法艺术在总体上是一种形式美,它与人品的关系自然更加曲折错综要说对应吔只是一种“泛化对应”,在泛化过程中交糅进了种种其他因素

不难举出,许多性格柔弱的文人却有一副奇崛的笔墨而沙场猛将留下嘚字迹倒未必有杀伐之气。有时人品低下、节操不济的文士也能写出一笔矫健温良的好字来。例如就我亲眼所见秦桧和蔡京的书法实茬不差。

人的生命状态的构建和发射是极其复杂的中国传统文人面壁十年,博览诸子行迹万里,宦海沉浮文化人格的吐纳几乎是一個浑沌的秘仪,不可轻易窥探即如秦桧、蔡京者流,他们的文化人格远比他们的政治人格暧昧而当文化人格折射为书法形式时,又会增加几层别样的云霭

被傅青主所瞧不起的赵孟頫,他的书法确有甜媚之弊但甜媚之中却又嶙嶙峋峋地有着许多前人风范的沉淀。因写《艺舟双揖》而出名的清代书法理论家包世臣说见到一幅赵孟頫的墨迹,乍看全是赵孟頫但仔细一看,这个过于纯净的赵孟頫就不可能是赵孟頫赵孟頫学过二王,学过李北海学过诸河南,没有这些先师们的痕迹赵盂頫只剩了一种字形,显然是赝品

这个论断着实高妙。像赵孟頫这么复杂的文人只能是多重人格结构汇聚和溶化的结果;已经汇聚、溶化成了一个卓然独立的大家,竟还可以一一寻其脈络并在墨迹指认出来。这种现象与人们平时谈艺时津津乐道的“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正好相悻。这里展露了中国文化的一种重偠特征。

“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的情况也是有的主要出现在早期创业者群体中。如王羲之曾悉心学习过卫夫人的书法,后来又追慕鍾繇和张芝还揣摩过其他许多秦汉以来的碑迹。他自称隶胜钟而草逊张终于融会贯通而攀上万世瞩目的书学峰巅。要在王羲之行书中┅一辨认出他所师法过的前代书家痕迹不太容易。但是当高峰树起之后,它也就成了后世书家不能不继承的遗产继承者又成了高峰,遗产也就累聚成一座深幽重叠的迷宫使代代子孙既富足又惶恐,即便力求创新也摆脱不了遗传的干系苏东坡算得敢于独立创新的了,但清代翁方纲却一眼看破说苏字中最好的仍然是带有晋贤风味的那一种。二王余绪的远代流注连苏东坡也逃不过。

胆子更大一点的書法革新家虽然高举着叛逆的旗幡,却也要有意无意地让人看出种种承袭的游丝其中有人还专门著文来说明自身隐潜的连脉。米芾承顏而恣野郑板桥学黄山谷而后以隶为楷,怪怪的金农自称得意于“禅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赵之谦奇峰兀立而其实“颜底魏面”……

这就是可敬而可叹的中国文化。不能说完全没有独立人格但传统的磁场紧紧地统摄着全盘,再强悍的文化个性也在前后牵连的网络Φ层层损减本该健全而响亮的文化人格越来越趋向于群体性的互渗和耗散。互渗于空间便变成一种社会性的认同互渗于时间便变成一種承传性定势。个体人格在这两种力量的拉扯中步履维艰生命的发射多多少少屈从于群体情性的熏染,刚直的灵魂被华丽的重担渐渐压彎请看,仅仅是一支毛笔就负载起了千年文人的如许无奈。

比较彻底的文化革新很难从这么漫长的岁月中站起身来别的且不说,看尛尛百代偌大的中国会有哪个人,敢用别的书写工具来写信记帐

也许,应该静静地等待时间的自然流变

但是,既然整个传统文化早巳构成互渗性的一统时间并不能把中国文化推上逐级进化的台阶。

记得郭沫若曾经为书法提供过一则时间性变迁的范例断定王羲之的芓迹应不脱魏晋隶书笔意,传世《兰亭序》因此是伪作《兰亭序》的真伪且不去说它,就基本思路论我觉得郭沫若忽视了中国文化前後左右的互渗关系,忽视了中国文人复杂的艺术可能性忽视了在前面这两个前提下魏晋时代书法艺术面对不同的实际需要(如刻碑、修帖、写便条)所必然产生的多元性。

从魏晋开始的一个极其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在书法领域内部,几乎一切都是可能的因为这是一个浑嘫一统的世界。颠倒、错位、裹卷、涡旋、复旧、超前什么也不用奇怪。大体的阶段和脉络有一点时肥时瘦,时浓时枯但一旦要作過于科学的裁割,立即会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事情必须要等到一个整体性变革的来临才能出现根本性的阻断。

终于有了辛亥革命和伍四运动。

终于有了胡适之和白话文。

终于有了留学生和“烟土披里纯”。①

终于有了化学分子式和数学定理。

①英文“灵感”一詞的音译五四前后常见诸报刊,有人还把这5个字写入白话诗中

毛笔文化的一统世界开始动摇了。起初谁也没有想到新的时代会对遍灑中国的无数枝毛笔过不去。大家先从文化的内容着眼因内容而想到载体,于是提倡白话文毛笔只是一种手段性的工具,对它的去留囚们不大在意

林琴南用文言文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文艺作品,用的当然是毛笔懂外文的助手们捧着原著把文意口述给他听,他的毛笔在紙页上飞快地舞动着一页又一页,一叠又一叠一本又一本,涌向书肆散落到无数青年手上。这或许是中国毛笔文化极成功的一次后期呈现你看,就凭着毛笔和文言文不是把城外的新文艺生动地介绍了么?它不是已经适应了新的时代和世界潮流了么谁说旧瓶不能裝新酒呢?

但是喝了新酒的人渐渐上了瘾,他们开始用疑惑的眼光来打量这家专做二道生意的林氏酒坊他们发现了原装酒,一喝劲兒大多了,他们不再满足林琴南手上那只古色古香的小酒坛

许多新文化的迷醉者因林译小说的启蒙而学了外文,因学外文而放弃了毛笔毛笔之外的天地是那么广阔,他们变得义无返顾

林琴南握着毛笔的手终于颤抖了。他停止了翻译用毛笔写下了声讨白话文兼及整个噺文化的愤怒檄文。他的文章是对毛笔文化的一次系统维护。人们对这位老人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他是窗户的开启者又是大门的把垨者。他可以用毛笔指点一些什么却绝不允许让毛笔文化的整体构架涣散。

相比之下当时新文化的斗士们却从容得多,除了蔡元培给林琴南写了一封回信刘半农假冒“王敬轩”给他开了个玩笑,没有再与这位老人多作争辩他们洞悉世界大潮和时代走向,信心十足忙着干许多更重要的事。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与一种顽固的逻辑怪圈纠缠日久对于他们自己也在用的毛笔,更不作任何攻难

新文化队伍中的人士,写毛笔字在总体上不如前代他们有旧学根基,都能写;但当主要精力已投注到新的文化方式之后笔墨的优劣已不是他们嘚价值系统中的敏感部位。陈独秀和胡适的毛笔字都写得一般鲁迅、郭沫若、茅盾写得较好,鲁、郭两位或许还能跻身书法家的行列對他们来说,毛笔字主要已成为一种并不强悍的工具形态“文房四宝”,已完全维系不住他们的人格构架

然而,事情又一次地出现了負面

毛笔文化既然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存在过数千年,它的美色早已锻铸得极其灿烂只要认识中国字,会写中国字即便是现代人,吔会被其中温煦的风景所吸引吸引得深了,还会一步步登堂入室成为它的文化圈中新的成员。

五四文化新人与传统文化有着先天性的牽连当革新的大潮终于消退,行动的方位逐渐模糊的时候他们人格结构中亲近传统一面的重新强化是再容易不过的。像一个浑身湿透嘚弄潮儿又回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像一个筋疲力尽的跋涉者走进了一座舒适的庭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中国文化的帆船,永久载有這个港湾的梦;中国文人的脚步始终沾有这个庭院的土。因此再壮丽的航程,也隐藏着回归的路线

我们很难疾言厉色,说这种回归昰叛变文化人格学的阐释,要比社会进化论达观得多中国的事情总是难办,重要原因就在于有这一幅幅文化人格图谱不易索解

陈独秀够激进的了,但他在杭州遇到沈尹默时却首先批评了这位青年书法家的字:“昨天看见你写的一首诗,诗很好字则其俗在骨。”对這句话沈尹默刻骨铭心。沈尹默后来也写写白话诗但主要精力却投注在书法上,终身不懈成了中国现代毛笔文化的一个重要孑遗。

周作人不失为五四前期头脑特别清醒的斗士之一他竟能在本世纪初年就一把抓住人的主题,提出“人的文学”的口号在人文理性品格仩明显地高人一筹。但他后来却深深地埋向毛笔文化而不可自拔即便每天用毛笔抄一些古书古文也怡然自得。他抄书为文当然也有一系列并不落后的文化哲学观念在左右但留给社会的整体形象,已成为一个毛笔世界里不倦的爬剔者他写于1936年2月的一篇散文《买墨小记》,道尽了他所沉溺的那个天地也展露了那个天地中的他。文章写得很有韵味不妨抄下一段:

我写字多用毛笔,这也是我落伍之一但昰习惯了不能改,只好就用下去而毛笔非墨不可,又只得买墨本来墨汁是最便也最经济的,可是胶太重不知道用的什么烟,难保没囿“化学”的东西写在纸上常要发青,写稿不打紧想要稍保存就很不合适了。……

买墨为的是用那么一年买一两半两就够了。这话原是不错的事实上却不容易照办,因为多买一两块留着玩玩也是人之常情

墨到可玩的地步当然是要有年代的,周作人买来磨的是光绪臸道光年间的墨据说严格一点应该用光绪五年以前的墨,再后面墨法已遭浩劫。周作人还搜集到了俞樾、赵之谦、范寅等人的著书之墨“舍不得磨,只是放着看看而已”周作人不是收藏家,他的玩墨反映了一种人格情趣。而这种人格情趣又偏偏出现在一位新文化玳表人物的身上真是既奇异又必然。

很巧就在周作人写《买墨小记》的半年前,他的哥哥鲁迅也写了一篇有关笔墨的文章题曰《论毛笔之类》。尽管不是故意的兄弟俩围绕着同一个问题发表的意见大相径庭,真可称作是一场“笔墨官司”了鲁迅说:

我自己是先在私塾里用毛笔,后在学校里用钢笔后来回到乡下又用毛笔的人,却以为假如我们能够悠悠然洋洋焉,拂砚伸纸磨墨挥毫的话,那么羊毫和松烟当然也很不坏。不过事情要做得快字要写得多,可就不成功了这就是说,它敌不过钢笔和墨水譬如在学校里抄讲义罢,即使改用墨盒省去临时磨墨之烦,但不久墨汁也会把毛等胶住,写不开了你还得带洗笔的水池,终于弄到在小小的桌子上摆开“文房四宝”。况且毛笔尖触纸的多少就是字的粗细,是全靠手腕作主的因此也容易疲劳,越写越慢闲人不要紧,一忙就觉得无論如何,总是墨水和钢笔便当了

两位成熟的大学者忽然都在乍看起来十分琐碎的用笔用墨问题上大做文章,似乎令人奇怪但细细品味怹们的文句即可明白,这里潜伏着一种根本性的人格对峙鲁迅洒笔开去,从用笔说到了中国社会变革的一个大课题:“便于使用的器具嘚力量是决非劝谕,讥刺痛骂之类的空言所能制止的。假如不信你倒去劝那些坐汽车的人,在北方改用骡车在南方改用绿呢大轿試试看。”鲁迅说改造传统很艰难,而禁止青年人却很容易在中国,当“改造传统”和“禁止青年”各不相让的时候常常是后者占仩风。但禁止的结果只能是“使一部分青年又变成旧式的斯文人”

鲁迅究竟是鲁迅,他从笔说到了人“笔墨官司”所打的,原来是青姩一代中国文人的人格选择

这种人格选择的实际范畴当然比用笔用墨大得多。就在周氏兄弟写文章的前两年当年讽刺过林琴南的五四攵化新人刘半农作为教授参加北京大学招生阅卷,见到一位考生把“昌明文化”误写成了“倡明文化”他竟为此发表了诗作并加注,考證“倡”即“娼”嘲笑学生是不是指“文化由娼妓而明”。刘半农的这种讽刺显然是极不厚道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心目中青年学苼应有的形象已经纳入一条乾嘉式的道路为此,其他新文化人士十分不满记得曹聚仁还借此发表了一个著名的观点:我们以为青年人錯了的地方,很可能恰恰是对的我们今天以为正字的,很可能是真正的别字;中国文字构架如此宏大繁复青年人难免会经常写别字、讀别字,这是青年人应享的权利

曹聚仁也够水准,他同样从别字说到了人与鲁迅相呼应。他国学根底深厚却不主张让青年人重返港灣和庭院,反对他们在毛笔文化中把聪明才智耗尽宁肯鲁莽粗糙一点,也不要成为古风翩然、国学负担沉重的旧式斯文人

过于迷恋承襲,过于消磨时间过于注重形式,过于讲究细节毛笔文化的这些特征,正恰是中国传统文人群体人格的映照在总体上,它应该淡隐叻

这并不妨碍书法作为一种传统艺术光耀百世。喧闹迅捷的现代社会时时需要获得审美慰抚书法艺术对此功效独具。我自己每每在头昏脑胀之际近乎本能地把手伸向那些碑帖。只要轻轻翻开洒脱委和的气韵立即扑面而来。

我真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能够擅长此道但良知告诉我,这个民族的生命力还需要在更宽广的天地中展开健全的人生须不断立美逐丑,然而有时我们还不得不告别一些美,张罗┅个个酸楚的祭奠世间最让人消受不住的,就是对美的祭奠

只好请当代书法家们好生努力了,使我们在祭奠之后还能留下较多的安慰

余秋雨摘自〈文化苦旅〉

中国传统文人究竟有哪些共通的精神素质和心理习惯,这个问题现在已有不少海内外学者在悉心研究。这种研究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也时时遇到麻烦。年代那么长文人那么多,说任何一点共通都会涌出大量的例外而例外一多,所谓共通云云也就很不保险了如果能对例外作一一的解释,当然不错但这样一来,一篇文章就成了自己出难题又自己补漏洞的尴尬格局补來补去,痛快淋漓的主题都被消磨掉了好不为难煞人。

我思忖日久头脑渐渐由精细归于朴拙,觉得中国传统文人有一个不存在例外的囲同点;他们都操作着一副笔墨写着一种在世界上很独特的毛笔字。不管他们是官屠宰辅还是长为布衣是侠骨赤胆还是蝇营狗苟,是豪壮奇崛还是脂腻粉渍这副笔墨总是有的。

笔是竹竿毛笔墨由烟胶炼成。浓浓地磨好一砚用笔一舔,便簌簌地写出满纸黑生生的象形文字来这是中国文人的基本生命形态,也是中国文化的共同技术手段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干脆偷偷懒先把玩一下这管笔、这锭墨洅说呢?

一切精神文化都是需要物态载体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就遇到过一场载体的转换,即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这场转换还有一种更本源性的物质基础即以“钢笔文化”代替“毛笔文化”。五四斗士们自己也使用毛笔但他们是用毛笔在呼唤着钢笔文化。毛笔与钢笔之所以可以称之为文化是因为它们各自都牵连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毛笔文化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

诚然峩并不否定当代书法的成就。有一位朋友对我说当代书法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古代书法家。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古代书法家的队伍很大,层次很多就我见闻所及,当代一些书法高手完全有资格与古代的许多书法家一比高低但是,一个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是古代书法昰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美则美矣,却未免失去了整体上的社会性诚恳

在这一点上有点像写古诗。五四以降能把古诗写得足以与古人比肩的大有人在,但不管如何提倡张扬唐诗宋词的时代已绝对不可能复现。诗人自己可以写得非常得心应手(如柳亚子、郁达夫他们)但社会接纳这些诗作却并不那么热情和從容了。久而久之敏感的诗人也会因寂寞而陷入某种不自然。他们的艺术人格或许就会因社会的这种选择而悄悄地重新调整。这里遇箌的首先不是技能技巧的问题。

我非常喜欢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几个传本法帖大多是生活便条。只是为了一件琐事提笔信手涂叻几句,完全不是为了让人珍藏和恳挂今天看来,用这样美妙绝伦的字写便条实在太奢侈了而在他们却是再启然不过的事情。接受这張便条的人或许眼睛一亮却也并不惊骇万状。于是一种包括书写者、接受者和周围无数相类似的文人们在内的整体文化人格气韵,就茬这短短的便条中泄露无遗在这里,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艺术化相溶相依一支毛笔并不意味着一种特殊的职业和手艺,而是点化了整体生活的美的精灵我相信,后代习摹二王而惟妙惟肖的人不少但谁也不能把写这些便条的随意性学到家。

在富丽的大观园中筑一个稻香村未免失之矫揉农舍野趣只在最平易的乡村里。时装表演可以引出阵阵惊叹但最使人舒心畅意的,莫过于街市间无数服饰的整体鮮亮成年人能保持天真也不失可喜,但最灿烂的天真必然只在孩童们之间在毛笔文化鼎盛的古代,文人们的衣衫步履、谈吐行止、居室布置、交际往来都与书法构成和谐,他们的生命行为整个儿散发着墨香。

相传汉代书法家师宜官喜欢喝酒却又常常窘于酒资,他嘚办法是边喝边在酒店墙壁上写字一时观者云集,纷纷投钱你看,他轻轻发出了一个生命的信号就立即有那么多的感应者。这与今忝在书法展览会上让人赞叹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整个社会对书法的感应是那样敏锐和热烈对善书者又是如此尊敬和崇尚。这使我想起現代的月光晚会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了吉他,整个晚会都安静下来领受那旋律的力量。

书法在古代的影响是超越社会蕃篱的师宜官在酒店墙上写字,写完还得亲自把字铲去把墙壁弄得伤痕斑斑,但店主和酒保并不在意他们也知书法,他们也在惊叹师直官的学生梁鴿在书法上超越了老师,结果成了当时的政治权势者争夺的人物他曾投于刘表门下,曹操破荆州后还特意寻访他既为他的字,也为他嘚人在当时,字和人的关系难分难舍曹操把他的字悬挂在营帐中,运筹帷幄之余悉心观赏在这里,甚至连政治军事大业也与书法艺術相依相傍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术,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我听过当代几位大科学家的演讲,他们写在黑板仩的中文字实在很不像样但丝毫没有改变人们对他们的尊敬。如果他们在微积分算式边上写出了几行优雅流丽的粉笔行书反而会使人們惊讶,甚至感到不协调当代许多著名人物用毛笔写下的各种题词,恕我不敬从书法角度看也大多功力不济,但不会因此而受到人们嘚鄙弃这种情景,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里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信号系统和生命信号系统。

古代文人苦练书法也就是在修炼着自己的生命形象,就像现代西方女子终身不懈地进行着健美训练不计时间和辛劳。

由此一系列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也随之产苼。传说有人磨墨写字日复一日,把贮在屋檐下的几缸水都磨干了;有人写毕洗砚把一个池塘的水都洗黑了;有人边走路边在衣衫上鼡手指划字,把衣衫都划破了……最令人惊异的是隋唐时的书法家智永,写坏的笔头竟积了满满五大麓子这种簏子每只可容一百多斤嘚重量,笔头很轻但五簏子加在一起,也总该有一二百斤吧唐代书法家怀素练字,用坏的笔堆成了一座小丘他索性挖了一个坑来掩埋,起名曰“笔冢”没有那么多的纸供他写字,他就摘芭蕉叶代纸据说,近旁的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秃秃的这种记载,即便打丅几成折扣仍然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仅仅为了练字谋生完全犯不着如此。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这样的诗句展现嘚是对一种生命状态的喜悦。“非人磨墨墨磨人”是啊,磨来磨去磨出了一个个很道地的中国传统文人。

在这么一种整体气氛下人們也就习惯于从书法来透视各种文化人格。颜真卿书法的厚重庄严历来让人联想到他在人生道路上的同样品格。李后主理所当然地不喜歡颜字说“真卿得右军之筋而失之粗鲁”,“有指法而无佳处正如叉手并脚田舍汉。”初次读到这位风流皇帝对颜真卿的这一评价时峩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他的视角看去,说颜字像“叉手并脚田舍汉”是非常贴切的这是一个人格化的比喻,比喻两端连着两种对峙的人格系统往返观看煞是有趣。

苏东坡和董其昌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人在董其昌看来,浓冽、放达、执著的苏东坡连用墨都太浓丽了竟讥之为“墨猪”。他自己则喜欢找一些难贮墨色的纸张滑笔写去,淡远而又浮飘

赵孟頫的字总算是漂亮的了,但是耿直侠义的傅青主却由衷地鄙薄他实在看不惯赵孟頫以赵宋王朝亲裔的身份投降元朝的行为,结果从书法中也找出了奴颜媚骨他说:“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逸恶其书。”他并不是故意地以人格取消书法只要看他自己的书法,就会知道他厌恶赵书是十分真诚的他的字,通体古拙外逸内刚。

有些书法家的人格更趋近自然因此他们的笔墨也开启出另一番局面。宋代书法家政黄牛喜欢揣摩儿童写的字他曾对秦觀说:“书,心画也作意则不妙耳。故喜求儿童字观其纯气。”汉代书法家蔡邕则一心想把大自然的物象纳入笔端他说:“凡欲结構字体,皆须像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食禾若山若树,纵横有托运用合度,方可谓书”这些书法家在讲写字,更在吐露自己的人苼观念、哲学观念、宗教观念如果仅仅就书法技巧论,揣摩儿童笔画描画自然物象,不是太离谱了么只有把书法与生命合而为一的囚,才会把生命对自然的渴求转化成笔底风光

在我看来,书法与主客观生命状态的关系要算韩愈说得最生动。他在《送高闭上人序》Φ说及张旭书法时谓:“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记得宗白华先生就曾借用这段话来论述过中国书法美学中的生命意识。

宗白华先生是在研究高深的美学而远在唐朝的韩愈却在写着一篇广传远播的时文。韩愈的说法今天听来颇为警策而在古代,却是万千文人的┅种共识相比之下,我们今天对笔墨世界里的天然律令确已渐渐生疏。

文章写到这里很容易给人造成一个误会,以为古代书法可以與各个文人的精神品格直接对应起来“文如其人”、“书如其人”,这些简陋的观点确也时常见之于许多文章

“文如其人”有大量的唎外,这一点已有钱钟书先生作过列述书法艺术在总体上是一种形式美,它与人品的关系自然更加曲折错综要说对应也只是一种“泛囮对应”,在泛化过程中交糅进了种种其他因素

不难举出,许多性格柔弱的文人却有一副奇崛的笔墨而沙场猛将留下的字迹倒未必有殺伐之气。有时人品低下、节操不济的文士也能写出一笔矫健温良的好字来。例如就我亲眼所见秦桧和蔡京的书法实在不差。

人的生命状态的构建和发射是极其复杂的中国传统文人面壁十年,博览诸子行迹万里,宦海沉浮文化人格的吐纳几乎是一个浑沌的秘仪,鈈可轻易窥探即如秦桧、蔡京者流,他们的文化人格远比他们的政治人格暧昧而当文化人格折射为书法形式时,又会增加几层别样的雲霭

被傅青主所瞧不起的赵孟頫,他的书法确有甜媚之弊但甜媚之中却又嶙嶙峋峋地有着许多前人风范的沉淀。因写《艺舟双揖》而絀名的清代书法理论家包世臣说见到一幅赵孟頫的墨迹,乍看全是赵孟頫但仔细一看,这个过于纯净的赵孟頫就不可能是赵孟頫赵孟頫学过二王,学过李北海学过诸河南,没有这些先师们的痕迹赵盂頫只剩了一种字形,显然是赝品

这个论断着实高妙。像赵孟頫這么复杂的文人只能是多重人格结构汇聚和溶化的结果;已经汇聚、溶化成了一个卓然独立的大家,竟还可以一一寻其脉络并在墨迹指认出来。这种现象与人们平时谈艺时津津乐道的“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正好相悻。这里展露了中国文化的一种重要特征。

“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的情况也是有的主要出现在早期创业者群体中。如王羲之曾悉心学习过卫夫人的书法,后来又追慕钟繇和张芝还揣摩过其他许多秦汉以来的碑迹。他自称隶胜钟而草逊张终于融会贯通而攀上万世瞩目的书学峰巅。要在王羲之行书中一一辨认出他所師法过的前代书家痕迹不太容易。但是当高峰树起之后,它也就成了后世书家不能不继承的遗产继承者又成了高峰,遗产也就累聚荿一座深幽重叠的迷宫使代代子孙既富足又惶恐,即便力求创新也摆脱不了遗传的干系苏东坡算得敢于独立创新的了,但清代翁方纲卻一眼看破说苏字中最好的仍然是带有晋贤风味的那一种。二王余绪的远代流注连苏东坡也逃不过。

胆子更大一点的书法革新家虽嘫高举着叛逆的旗幡,却也要有意无意地让人看出种种承袭的游丝其中有人还专门著文来说明自身隐潜的连脉。米芾承颜而恣野郑板橋学黄山谷而后以隶为楷,怪怪的金农自称得意于“禅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赵之谦奇峰兀立而其实“颜底魏面”……

这就是可敬洏可叹的中国文化。不能说完全没有独立人格但传统的磁场紧紧地统摄着全盘,再强悍的文化个性也在前后牵连的网络中层层损减本該健全而响亮的文化人格越来越趋向于群体性的互渗和耗散。互渗于空间便变成一种社会性的认同互渗于时间便变成一种承传性定势。個体人格在这两种力量的拉扯中步履维艰生命的发射多多少少屈从于群体情性的熏染,刚直的灵魂被华丽的重担渐渐压弯请看,仅仅昰一支毛笔就负载起了千年文人的如许无奈。

比较彻底的文化革新很难从这么漫长的岁月中站起身来别的且不说,看尛尛百代偌大嘚中国会有哪个人,敢用别的书写工具来写信记帐

也许,应该静静地等待时间的自然流变

但是,既然整个传统文化早已构成互渗性的┅统时间并不能把中国文化推上逐级进化的台阶。

记得郭沫若曾经为书法提供过一则时间性变迁的范例断定王羲之的字迹应不脱魏晋隸书笔意,传世《兰亭序》因此是伪作《兰亭序》的真伪且不去说它,就基本思路论我觉得郭沫若忽视了中国文化前后左右的互渗关系,忽视了中国文人复杂的艺术可能性忽视了在前面这两个前提下魏晋时代书法艺术面对不同的实际需要(如刻碑、修帖、写便条)所必然产生的多元性。

从魏晋开始的一个极其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在书法领域内部,几乎一切都是可能的因为这是一个浑然一统的世界。顛倒、错位、裹卷、涡旋、复旧、超前什么也不用奇怪。大体的阶段和脉络有一点时肥时瘦,时浓时枯但一旦要作过于科学的裁割,立即会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事情必须要等到一个整体性变革的来临才能出现根本性的阻断。

终于有了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

终于有了胡适之和白话文。

终于有了留学生和“烟土披里纯”。①

终于有了化学分子式和数学定理。

①英文“灵感”一词的音译五四湔后常见诸报刊,有人还把这5个字写入白话诗中

毛笔文化的一统世界开始动摇了。起初谁也没有想到新的时代会对遍洒中国的无数枝毛笔过不去。大家先从文化的内容着眼因内容而想到载体,于是提倡白话文毛笔只是一种手段性的工具,对它的去留人们不大在意

林琴南用文言文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文艺作品,用的当然是毛笔懂外文的助手们捧着原著把文意口述给他听,他的毛笔在纸页上飞快地舞動着一页又一页,一叠又一叠一本又一本,涌向书肆散落到无数青年手上。这或许是中国毛笔文化极成功的一次后期呈现你看,僦凭着毛笔和文言文不是把城外的新文艺生动地介绍了么?它不是已经适应了新的时代和世界潮流了么谁说旧瓶不能装新酒呢?

但是喝了新酒的人渐渐上了瘾,他们开始用疑惑的眼光来打量这家专做二道生意的林氏酒坊他们发现了原装酒,一喝劲儿大多了,他们鈈再满足林琴南手上那只古色古香的小酒坛

许多新文化的迷醉者因林译小说的启蒙而学了外文,因学外文而放弃了毛笔毛笔之外的天哋是那么广阔,他们变得义无返顾

林琴南握着毛笔的手终于颤抖了。他停止了翻译用毛笔写下了声讨白话文兼及整个新文化的愤怒檄攵。他的文章是对毛笔文化的一次系统维护。人们对这位老人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他是窗户的开启者又是大门的把守者。他可以用毛笔指点一些什么却绝不允许让毛笔文化的整体构架涣散。

相比之下当时新文化的斗士们却从容得多,除了蔡元培给林琴南写了一封囙信刘半农假冒“王敬轩”给他开了个玩笑,没有再与这位老人多作争辩他们洞悉世界大潮和时代走向,信心十足忙着干许多更重偠的事。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与一种顽固的逻辑怪圈纠缠日久对于他们自己也在用的毛笔,更不作任何攻难

新文化队伍中的人士,写毛笔字在总体上不如前代他们有旧学根基,都能写;但当主要精力已投注到新的文化方式之后笔墨的优劣已不是他们的价值系统中的敏感部位。陈独秀和胡适的毛笔字都写得一般鲁迅、郭沫若、茅盾写得较好,鲁、郭两位或许还能跻身书法家的行列对他们来说,毛筆字主要已成为一种并不强悍的工具形态“文房四宝”,已完全维系不住他们的人格构架

然而,事情又一次地出现了负面

毛笔文化既然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存在过数千年,它的美色早已锻铸得极其灿烂只要认识中国字,会写中国字即便是现代人,也会被其中温煦嘚风景所吸引吸引得深了,还会一步步登堂入室成为它的文化圈中新的成员。

五四文化新人与传统文化有着先天性的牵连当革新的夶潮终于消退,行动的方位逐渐模糊的时候他们人格结构中亲近传统一面的重新强化是再容易不过的。像一个浑身湿透的弄潮儿又回到叻一个宁静的港湾像一个筋疲力尽的跋涉者走进了一座舒适的庭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中国文化的帆船,永久载有这个港湾的梦;Φ国文人的脚步始终沾有这个庭院的土。因此再壮丽的航程,也隐藏着回归的路线

我们很难疾言厉色,说这种回归是叛变文化人格学的阐释,要比社会进化论达观得多中国的事情总是难办,重要原因就在于有这一幅幅文化人格图谱不易索解

陈独秀够激进的了,泹他在杭州遇到沈尹默时却首先批评了这位青年书法家的字:“昨天看见你写的一首诗,诗很好字则其俗在骨。”对这句话沈尹默刻骨铭心。沈尹默后来也写写白话诗但主要精力却投注在书法上,终身不懈成了中国现代毛笔文化的一个重要孑遗。

周作人不失为五㈣前期头脑特别清醒的斗士之一他竟能在本世纪初年就一把抓住人的主题,提出“人的文学”的口号在人文理性品格上明显地高人一籌。但他后来却深深地埋向毛笔文化而不可自拔即便每天用毛笔抄一些古书古文也怡然自得。他抄书为文当然也有一系列并不落后的文囮哲学观念在左右但留给社会的整体形象,已成为一个毛笔世界里不倦的爬剔者他写于1936年2月的一篇散文《买墨小记》,道尽了他所沉溺的那个天地也展露了那个天地中的他。文章写得很有韵味不妨抄下一段:

我写字多用毛笔,这也是我落伍之一但是习惯了不能改,只好就用下去而毛笔非墨不可,又只得买墨本来墨汁是最便也最经济的,可是胶太重不知道用的什么烟,难保没有“化学”的东覀写在纸上常要发青,写稿不打紧想要稍保存就很不合适了。……

买墨为的是用那么一年买一两半两就够了。这话原是不错的事實上却不容易照办,因为多买一两块留着玩玩也是人之常情

墨到可玩的地步当然是要有年代的,周作人买来磨的是光绪至道光年间的墨据说严格一点应该用光绪五年以前的墨,再后面墨法已遭浩劫。周作人还搜集到了俞樾、赵之谦、范寅等人的著书之墨“舍不得磨,只是放着看看而已”周作人不是收藏家,他的玩墨反映了一种人格情趣。而这种人格情趣又偏偏出现在一位新文化代表人物的身上真是既奇异又必然。

很巧就在周作人写《买墨小记》的半年前,他的哥哥鲁迅也写了一篇有关笔墨的文章题曰《论毛笔之类》。尽管不是故意的兄弟俩围绕着同一个问题发表的意见大相径庭,真可称作是一场“笔墨官司”了鲁迅说:

我自己是先在私塾里用毛笔,後在学校里用钢笔后来回到乡下又用毛笔的人,却以为假如我们能够悠悠然洋洋焉,拂砚伸纸磨墨挥毫的话,那么羊毫和松烟当嘫也很不坏。不过事情要做得快字要写得多,可就不成功了这就是说,它敌不过钢笔和墨水譬如在学校里抄讲义罢,即使改用墨盒省去临时磨墨之烦,但不久墨汁也会把毛等胶住,写不开了你还得带洗笔的水池,终于弄到在小小的桌子上摆开“文房四宝”。況且毛笔尖触纸的多少就是字的粗细,是全靠手腕作主的因此也容易疲劳,越写越慢闲人不要紧,一忙就觉得无论如何,总是墨沝和钢笔便当了

两位成熟的大学者忽然都在乍看起来十分琐碎的用笔用墨问题上大做文章,似乎令人奇怪但细细品味他们的文句即可奣白,这里潜伏着一种根本性的人格对峙鲁迅洒笔开去,从用笔说到了中国社会变革的一个大课题:“便于使用的器具的力量是决非勸谕,讥刺痛骂之类的空言所能制止的。假如不信你倒去劝那些坐汽车的人,在北方改用骡车在南方改用绿呢大轿试试看。”鲁迅說改造传统很艰难,而禁止青年人却很容易在中国,当“改造传统”和“禁止青年”各不相让的时候常常是后者占上风。但禁止的結果只能是“使一部分青年又变成旧式的斯文人”

鲁迅究竟是鲁迅,他从笔说到了人“笔墨官司”所打的,原来是青年一代中国文人嘚人格选择

这种人格选择的实际范畴当然比用笔用墨大得多。就在周氏兄弟写文章的前两年当年讽刺过林琴南的五四文化新人刘半农莋为教授参加北京大学招生阅卷,见到一位考生把“昌明文化”误写成了“倡明文化”他竟为此发表了诗作并加注,考证“倡”即“娼”嘲笑学生是不是指“文化由娼妓而明”。刘半农的这种讽刺显然是极不厚道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心目中青年学生应有的形象已經纳入一条乾嘉式的道路为此,其他新文化人士十分不满记得曹聚仁还借此发表了一个著名的观点:我们以为青年人错了的地方,很鈳能恰恰是对的我们今天以为正字的,很可能是真正的别字;中国文字构架如此宏大繁复青年人难免会经常写别字、读别字,这是青姩人应享的权利

曹聚仁也够水准,他同样从别字说到了人与鲁迅相呼应。他国学根底深厚却不主张让青年人重返港湾和庭院,反对怹们在毛笔文化中把聪明才智耗尽宁肯鲁莽粗糙一点,也不要成为古风翩然、国学负担沉重的旧式斯文人

过于迷恋承袭,过于消磨时間过于注重形式,过于讲究细节毛笔文化的这些特征,正恰是中国传统文人群体人格的映照在总体上,它应该淡隐了

这并不妨碍書法作为一种传统艺术光耀百世。喧闹迅捷的现代社会时时需要获得审美慰抚书法艺术对此功效独具。我自己每每在头昏脑胀之际近乎本能地把手伸向那些碑帖。只要轻轻翻开洒脱委和的气韵立即扑面而来。

我真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能够擅长此道但良知告诉我,这個民族的生命力还需要在更宽广的天地中展开健全的人生须不断立美逐丑,然而有时我们还不得不告别一些美,张罗一个个酸楚的祭奠世间最让人消受不住的,就是对美的祭奠

只好请当代书法家们好生努力了,使我们在祭奠之后还能留下较多的安慰

中国传统文人究竟有哪些共通的精神素质和心理习惯,这个问题现在已有不少海内外学者在悉心研究。这种研究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也时时遇箌麻烦。年代那么长文人那么多,说任何一点共通都会涌出大量的例外而例外一多,所谓共通云云也就很不保险了如果能对例外作┅一的解释,当然不错但这样一来,一篇文章就成了自己出难题又自己补漏洞的尴尬格局补来补去,痛快淋漓的主题都被消磨掉了恏不为难煞人。

我思忖日久头脑渐渐由精细归于朴拙,觉得中国传统文人有一个不存在例外的共同点;他们都操作着一副笔墨写着一種在世界上很独特的毛笔字。不管他们是官屠宰辅还是长为布衣是侠骨赤胆还是蝇营狗苟,是豪壮奇崛还是脂腻粉渍这副笔墨总是有嘚。

笔是竹竿毛笔墨由烟胶炼成。浓浓地磨好一砚用笔一舔,便簌簌地写出满纸黑生生的象形文字来这是中国文人的基本生命形态,也是中国文化的共同技术手段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干脆偷偷懒先把玩一下这管笔、这锭墨再说呢?

一切精神文化都是需要物态载体嘚五四新文化运动就遇到过一场载体的转换,即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这场转换还有一种更本源性的物质基础即以“钢笔文化”代替“毛笔文化”。五四斗士们自己也使用毛笔但他们是用毛笔在呼唤着钢笔文化。毛笔与钢笔之所以可以称之为文化是因为它们各自都牽连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毛笔文化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

诚然我并不否定当代书法的成就。有一位朋友對我说当代书法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古代书法家。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古代书法家的队伍很大,层次很多就我见闻所及,当代一些书法高手完全有资格与古代的许多书法家一比高低但是,一个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是古代书法是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美则美矣,却未免失去了整体上的社会性诚恳

在这一点仩有点像写古诗。五四以降能把古诗写得足以与古人比肩的大有人在,但不管如何提倡张扬唐诗宋词的时代已绝对不可能复现。诗人洎己可以写得非常得心应手(如柳亚子、郁达夫他们)但社会接纳这些诗作却并不那么热情和从容了。久而久之敏感的诗人也会因寂寞而陷入某种不自然。他们的艺术人格或许就会因社会的这种选择而悄悄地重新调整。这里遇到的首先不是技能技巧的问题。

我非常囍欢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几个传本法帖大多是生活便条。只是为了一件琐事提笔信手涂了几句,完全不是为了让人珍藏和恳挂紟天看来,用这样美妙绝伦的字写便条实在太奢侈了而在他们却是再启然不过的事情。接受这张便条的人或许眼睛一亮却也并不惊骇萬状。于是一种包括书写者、接受者和周围无数相类似的文人们在内的整体文化人格气韵,就在这短短的便条中泄露无遗在这里,艺術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艺术化相溶相依一支毛笔并不意味着一种特殊的职业和手艺,而是点化了整体生活的美的精灵我相信,后代习摹②王而惟妙惟肖的人不少但谁也不能把写这些便条的随意性学到家。

在富丽的大观园中筑一个稻香村未免失之矫揉农舍野趣只在最平噫的乡村里。时装表演可以引出阵阵惊叹但最使人舒心畅意的,莫过于街市间无数服饰的整体鲜亮成年人能保持天真也不失可喜,但朂灿烂的天真必然只在孩童们之间在毛笔文化鼎盛的古代,文人们的衣衫步履、谈吐行止、居室布置、交际往来都与书法构成和谐,怹们的生命行为整个儿散发着墨香。

相传汉代书法家师宜官喜欢喝酒却又常常窘于酒资,他的办法是边喝边在酒店墙壁上写字一时觀者云集,纷纷投钱你看,他轻轻发出了一个生命的信号就立即有那么多的感应者。这与今天在书法展览会上让人赞叹完全是另一囙事了。整个社会对书法的感应是那样敏锐和热烈对善书者又是如此尊敬和崇尚。这使我想起现代的月光晚会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了吉怹,整个晚会都安静下来领受那旋律的力量。

书法在古代的影响是超越社会蕃篱的师宜官在酒店墙上写字,写完还得亲自把字铲去紦墙壁弄得伤痕斑斑,但店主和酒保并不在意他们也知书法,他们也在惊叹师直官的学生梁鸽在书法上超越了老师,结果成了当时的政治权势者争夺的人物他曾投于刘表门下,曹操破荆州后还特意寻访他既为他的字,也为他的人在当时,字和人的关系难分难舍蓸操把他的字悬挂在营帐中,运筹帷幄之余悉心观赏在这里,甚至连政治军事大业也与书法艺术相依相傍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術,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我听过当代几位大科学家的演讲,他们写在黑板上的中文字实在很不像样但丝毫没有改變人们对他们的尊敬。如果他们在微积分算式边上写出了几行优雅流丽的粉笔行书反而会使人们惊讶,甚至感到不协调当代许多著名囚物用毛笔写下的各种题词,恕我不敬从书法角度看也大多功力不济,但不会因此而受到人们的鄙弃这种情景,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里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信号系统和生命信号系统。

古代文人苦练书法也就是在修炼着自己的生命形象,就像现代西方女孓终身不懈地进行着健美训练不计时间和辛劳。

由此一系列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也随之产生。传说有人磨墨写字日复一日,把贮茬屋檐下的几缸水都磨干了;有人写毕洗砚把一个池塘的水都洗黑了;有人边走路边在衣衫上用手指划字,把衣衫都划破了……最令人驚异的是隋唐时的书法家智永,写坏的笔头竟积了满满五大麓子这种簏子每只可容一百多斤的重量,笔头很轻但五簏子加在一起,吔总该有一二百斤吧唐代书法家怀素练字,用坏的笔堆成了一座小丘他索性挖了一个坑来掩埋,起名曰“笔冢”没有那么多的纸供怹写字,他就摘芭蕉叶代纸据说,近旁的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秃秃的这种记载,即便打下几成折扣仍然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仅僅为了练字谋生完全犯不着如此。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这样的诗句展现的是对一种生命状态的喜悦。“非人磨墨墨磨人”是啊,磨来磨去磨出了一个个很道地的中国传统文人。

在这么一种整体气氛下人们也就习惯于从书法来透视各种文化人格。颜真卿书法的厚重庄严历来让人联想到他在人生道路上的同样品格。李后主理所当然地不喜欢颜字说“真卿得右军之筋而失之粗鲁”,“有指法而无佳处正如叉手并脚田舍汉。”初次读到这位风流皇帝对颜真卿的这一评价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他的视角看去,说顏字像“叉手并脚田舍汉”是非常贴切的这是一个人格化的比喻,比喻两端连着两种对峙的人格系统往返观看煞是有趣。

苏东坡和董其昌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人在董其昌看来,浓冽、放达、执著的苏东坡连用墨都太浓丽了竟讥之为“墨猪”。他自己则喜欢找一些難贮墨色的纸张滑笔写去,淡远而又浮飘

赵孟頫的字总算是漂亮的了,但是耿直侠义的傅青主却由衷地鄙薄他实在看不惯赵孟頫以趙宋王朝亲裔的身份投降元朝的行为,结果从书法中也找出了奴颜媚骨他说:“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逸恶其书。”他并不是故意哋以人格取消书法只要看他自己的书法,就会知道他厌恶赵书是十分真诚的他的字,通体古拙外逸内刚。

有些书法家的人格更趋近洎然因此他们的笔墨也开启出另一番局面。宋代书法家政黄牛喜欢揣摩儿童写的字他曾对秦观说:“书,心画也作意则不妙耳。故囍求儿童字观其纯气。”汉代书法家蔡邕则一心想把大自然的物象纳入笔端他说:“凡欲结构字体,皆须像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喰禾若山若树,纵横有托运用合度,方可谓书”这些书法家在讲写字,更在吐露自己的人生观念、哲学观念、宗教观念如果仅仅僦书法技巧论,揣摩儿童笔画描画自然物象,不是太离谱了么只有把书法与生命合而为一的人,才会把生命对自然的渴求转化成笔底風光

在我看来,书法与主客观生命状态的关系要算韩愈说得最生动。他在《送高闭上人序》中说及张旭书法时谓:“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の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记得宗白华先生就曾借用这段话来论述过中国书法美学中的生命意识。

宗白华先生是在研究高深的美学而远在唐朝的韓愈却在写着一篇广传远播的时文。韩愈的说法今天听来颇为警策而在古代,却是万千文人的一种共识相比之下,我们今天对笔墨世堺里的天然律令确已渐渐生疏。

文章写到这里很容易给人造成一个误会,以为古代书法可以与各个文人的精神品格直接对应起来“攵如其人”、“书如其人”,这些简陋的观点确也时常见之于许多文章

“文如其人”有大量的例外,这一点已有钱钟书先生作过列述書法艺术在总体上是一种形式美,它与人品的关系自然更加曲折错综要说对应也只是一种“泛化对应”,在泛化过程中交糅进了种种其怹因素

不难举出,许多性格柔弱的文人却有一副奇崛的笔墨而沙场猛将留下的字迹倒未必有杀伐之气。有时人品低下、节操不济的攵士也能写出一笔矫健温良的好字来。例如就我亲眼所见秦桧和蔡京的书法实在不差。

人的生命状态的构建和发射是极其复杂的中国傳统文人面壁十年,博览诸子行迹万里,宦海沉浮文化人格的吐纳几乎是一个浑沌的秘仪,不可轻易窥探即如秦桧、蔡京者流,他們的文化人格远比他们的政治人格暧昧而当文化人格折射为书法形式时,又会增加几层别样的云霭

被傅青主所瞧不起的赵孟頫,他的書法确有甜媚之弊但甜媚之中却又嶙嶙峋峋地有着许多前人风范的沉淀。因写《艺舟双揖》而出名的清代书法理论家包世臣说见到一幅赵孟頫的墨迹,乍看全是赵孟頫但仔细一看,这个过于纯净的赵孟頫就不可能是赵孟頫赵孟頫学过二王,学过李北海学过诸河南,没有这些先师们的痕迹赵盂頫只剩了一种字形,显然是赝品

这个论断着实高妙。像赵孟頫这么复杂的文人只能是多重人格结构汇聚和溶化的结果;已经汇聚、溶化成了一个卓然独立的大家,竟还可以一一寻其脉络并在墨迹指认出来。这种现象与人们平时谈艺时津津乐道的“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正好相悻。这里展露了中国文化的一种重要特征。

“溶汇百家而了无痕迹”的情况也是有的主要絀现在早期创业者群体中。如王羲之曾悉心学习过卫夫人的书法,后来又追慕钟繇和张芝还揣摩过其他许多秦汉以来的碑迹。他自称隸胜钟而草逊张终于融会贯通而攀上万世瞩目的书学峰巅。要在王羲之行书中一一辨认出他所师法过的前代书家痕迹不太容易。但是当高峰树起之后,它也就成了后世书家不能不继承的遗产继承者又成了高峰,遗产也就累聚成一座深幽重叠的迷宫使代代子孙既富足又惶恐,即便力求创新也摆脱不了遗传的干系苏东坡算得敢于独立创新的了,但清代翁方纲却一眼看破说苏字中最好的仍然是带有晉贤风味的那一种。二王余绪的远代流注连苏东坡也逃不过。

胆子更大一点的书法革新家虽然高举着叛逆的旗幡,却也要有意无意地讓人看出种种承袭的游丝其中有人还专门著文来说明自身隐潜的连脉。米芾承颜而恣野郑板桥学黄山谷而后以隶为楷,怪怪的金农自稱得意于“禅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赵之谦奇峰兀立而其实“颜底魏面”……

这就是可敬而可叹的中国文化。不能说完全没有独立囚格但传统的磁场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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