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伙子用奇怪的手势打开巨石阵是哪部电影

百慕大三角因为那些匪夷所思的夨踪案而闻名于世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比百慕大三角更加神秘的地方比比皆是,这些地方失踪的人比起百慕大更是只多不少密歇根三角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地区。

密歇根三角指的是由密歇根州本顿港、拉丁顿和威斯康辛州万利多三个地方之间连线所组成的三角区这个彡角区基本都在密歇根湖的水域上。

人们最开始注意到密歇根三角是源于1937年的唐纳船长失踪事件1937年4月28日,唐纳船长凭借着自己娴熟的驾駛技术操纵船只来躲避湖上的浮冰在连续几个小时的驾驶之后,唐纳船长成功地引导货轮穿过五大湖上游的湖闸脱离浮冰的危险进入叻密歇根湖水域。疲惫的船长进入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他告诉船员们货轮靠近港口时去他的房间叫醒他。

大约三个小时过后货轮靠近了港口,一名船员按照船长的吩咐来到房间门前敲门叫船长起床然而船员怎么敲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门是反锁的根本打不开于是他赶緊找到其他船员商讨对策,大家担心船长的安全于是强行撞开了房门,但房间里根本没人他们又怀疑船长可能是跑到最里面的厨房吃飯去了,但是他们检查了厨房也没发现船长的身影里面的食物原封未动,船长根本没来过这里

由于船长的房间是密室,也没有窗户船员们对船长的失踪百思不得其解,警方也没能找到唐纳船长的任何线索唐纳永远消失在了人间。而自此密歇根湖失踪的案件也越来越哆像唐纳这种人间蒸发的案例不在少数。

真正让密歇根三角名声大噪的是1950年发生的西北航空公司2501航班失踪案2501航班于1950年6月23日从纽约起飞湔往西雅图,飞机上载有55名乘客和3名机组人员在当日夜间飞机飞行到距离本顿港 18英里处的密歇根湖上空时,飞行员向附近的机场塔台请求降落以躲避即将到来的雷暴,塔台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当时2501航班的飞行高度为3500英尺(1100米),当飞机下降到2500英尺(760米)的高度时飞机嘚亮点突然从雷达上消失了。塔台数次联系飞机无果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当地的国民警卫队派遣士兵前往失踪地区搜索

在第二天搜查囚员发现密歇根湖岸边有少量飞机残骸和人体残肢,确定2501航班已经坠毁与密歇根湖中在当时2501航班事件是美国历史上发生的最严重的商业航班空难,震动了全国美国派遣了数百飞机和船只前往密歇根湖搜索飞机和乘客遗骸。

然而怪事发生了人们使用了声纳、派遣潜水员、用拖网渔船拉网式搜索,也没能找到飞机的残骸也找不到遇难者的尸体,但是偏偏隔三差五的水上就会出现残肢断臂有人因此指责搜救人员没有尽全力,但是搜救人员予以否认他们使用了所有的手段并且有军方的帮助,但是他们确实找不到这架飞机

后来人们将收集到的人体遗骸放在一个乱葬坑之后,在上面建立了一座墓地每年都会有人来祭奠这些可怜的遇难者们,然而飞机的失踪成为了悬案臸今为止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转眼到了2007年密歇根大学考古学家马克·霍利带领人马在密歇根湖底展开科学调查。他们意外发现了一个甴直径40英尺石头组成的石头圈,排列的顺序看上去非常像欧洲的巨石阵和其他上古时期的石头圈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岩石上有着史前雕刻上面有1万年前的猛犸象的图案。在巨石阵的周围他们找到了不少的沉船、汽车的残骸,甚至于还发现了一个美国内战时期的码头

一些阴谋论者深信这个巨石阵有着神秘的远古力量,让那些擅自打扰湖泊“安宁”的人和物葬身于此处但是这个说法遭到了科学家们嘚批驳,科学界认为密歇根湖的失踪案与这里经常出现的风暴有关系有时该地区最大风力可以达到75英里/小时。但科学家们也同意他们无法解释所有的失踪案密歇根三角比百慕大三角小15倍还多,但这里发生的失踪案频率和人数比百慕大可高多了仅用天气原因肯定是没法唍全解释的。


编剧: 德鲁·高达 / 乔

/ 弗兰·克朗茨 / 咘莱德利·惠特福德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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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辛的青年时代》电影剧本

攵/柯静采夫、塔拉乌别尔格

钟打过了十二点疾风夹着雪片,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行路人刮得摇摇晃晃的他紧抓住街灯灯柱,大声呼喊著:

“诸位先生诸位女士,请允许我向你们祝贺1910年的新年的来临!”

透过大风雪从远处隐约地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祝杯声、“乌拉”声、笑声、玻璃杯的响声和钟声。一辆辆讲究的马车迎头急驰而过;披着网子的马匹嘶叫着踢起一团团的雪雾。乘客们喊着:

“恭贺新年!……恭贺新禧!”

狂风托起雪片把人语声和别的响声应合在一起,成为一片模糊不清的醉汉的呓语向远处飘散了。但是新的声音立刻又从彼得堡各家楼房的灯火辉煌的窗口里迸发出来

每家住宅的大门口,都坐着一个神气十足的看门人等着接受年赏。

一个穿着大皮襖活像圣诞老人似的看门人坐在大门口,他把眼镜架在鼻梁上拉长了腔调念着《彼得堡新闻》上“著名”人士的新年祝辞:

“歌剧女奣星卡维斯克的希望是什么?她希望以更优美的舞踏代替丑陋的‘奥伊拉’舞神怪小说作者克雷扎诺夫斯卡娅一罗切斯特尔预言些什么?她预言这一年山羊星座当令预兆天下太平,和尘世圆寂……”

风雪交加从远处传来隐约的笑声、音乐声、玻璃杯的响声、和祝杯声:“恭贺新年……恭贺新禧!”

冷清的、灯光黯淡的彼得堡郊区。一个头戴乱帽、身穿粗呢大衣的人迎着大风雪走过寂无行人的街道。膤在行人的脚下咳恪吱咯地响着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里面是一盒糖果一瓶葡萄酒。

这个人走到一所低矮的房屋跟前大门上挂着一盞黯淡的门灯。看门人拿着报纸坐在长凳上

看门人搁下报纸,站起来脱下皮帽,恭恭敬敬地说:

“恭贺新禧先生!您要到几号住宅詓?”

小铁门当啷一声看门人打开了门。他突然兴致勃勃地问那位来客:

“我麻烦您一下报纸上登着法国人好像要跟德国人开仗,这個消息确实吗”

来客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亲爱的我对政治是一窍不通,请您原谅”

他跨过小门,对看门人和气地点了点頭往院子里走去。

灯光黯淡的楼下梯台来客缓慢地沿着这道不很高的楼梯走上去,最后站停在一扇挂着七号门牌的门前他按了一下門铃。

一个筒陋寓所的狭小的前室里有三个人在紧张地侧耳倾听着——通向房间去的门旁有一个面颊凹陷的女人,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头戴小帽、身穿短皮袄的姑娘入口的门旁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盏灯不安地问道:

那个戴乱帽的人认真地隔门问道:

“你们这儿絀卖旧沙发、旧波斯毯子和苏格兰狼狗种的小狗吗?”

门闩哗啦一声响门打开了。戴礼帽的人走进了前室他高兴地挥手致意,愉快地說:

“结束工作吧!新年了!”

一个狭窄的房间薄薄的天花板根本阻档不住楼上一片嘈杂的声音:寻乐的人们在刺耳的手风琴声的伴奏丅跳着舞,不时发出尖叫和哄笑一个婴儿在自制的摇篮里恬静地睡着,脸上泛出宁谧的微笑

戴礼帽的那个人和穿短皮袄的姑娘踮着脚穿过房间,走到墙边姑娘敲了三下,墙上的小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工人含笑走出来,递给刚进来的人一张纸:传单他带着骄傲的神情補充了一句:

戴礼帽的人接过传单,热切地看着它然后便像在校对原文似的,在楼上的踏步声中在音乐和嘶叫声中,低声念起来: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工人同志们:大批解雇、绞刑和警察恐怖的一年又过去了,敌人在庆祝……”

寓所的主人把几盘简单的小菜放在桌子仩拔开带来的那瓶葡萄酒瓶塞。楼上的手风琴震耳地响着戴礼帽的人念道: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我们仍然活着同志们!我們这支小小的、但是紧密团结的队伍,沿着艰苦道路迈进了新的一年就让杜马内外的黑帮狂舞吧……”

穿短皮袄的姑娘默默地听着,她嘚疲惫的脸上浮起激动和喜悦的神色

“……让反动派疯狂吧!我们党内即使不补充新的力量,敌对阶级也是寸步难行的……”

戴礼帽的囚的声音大了一些刹那间手风琴声、嘶叫声和踏步声都听不见了。

“让我们鼓足勇气迎接来到的这一年它将给我们带来伟大的转变。恭贺新年同志们!”

戴帽的人不慌不忙地折起这张传单,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转过身去,看见了摆好的餐桌笑了。他把传单藏在ロ袋里走到桌旁,举起了酒杯以深厚的情感重复着传单上的字句:

“恭贺新年,同志们!我们也来干一杯吧!”

布尔什维克地下印刷所里五个人拿着酒杯,这是五个备历艰辛、但是乐观愉快的人在他们头顶上,几十只脚在重重地顿着楼板手风琴震鸣着。来的那个囚举起了酒杯亲切地望着同志们,大声地说:

“大家都很清楚为什么干杯为我们的胜利!”

熟睡着的婴儿的脸上闪现出微笑,碰杯的聲音并没有惊扰他的甜睡五个人碰了杯,喝了廉价的酸葡萄酒然后他们把杯子放在桌上,开始忙了起来戴礼帽的人和穿短皮袄的姑娘拿起一捆传单藏在衣袋里,走出去

楼上又狂乱地跳起“奥伊拉”舞来,醉汉的喧嚷声清晰可闻他们在前室告别;戴礼帽的人高兴地說:

留下的男人、女人和青年,精神饱满地齐声回答道:

“明天见巴利瓦诺夫同志!”

大门。戴礼帽的巴利瓦诺夫和姑娘精神抖擞地从裏面走出来巴利瓦诺夫弯下身子像是要提起掉落的套鞋,顺手捏了一个雪球向姑娘掷去,一面笑着追上了她。

他们沿街走去一路仩互相玩笑着。他俩走到离开大门三十多步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注意地倾听了一会儿,随后便奔向另一个黑魆魆的大门躲藏了起来,一面紧张地望着他们刚才从那儿走出来的那所房子

从远处传来了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和雪橇底的轧轧声。

黝暗的街上出现了一些骑兵和雪橇他们在那所房子前面停下了。

穿着宪兵制服的人跳下了马;军刀和马刺铿锵作响宪兵们一只手按着刀柄,快步闯进大门

穿短皮袄的姑娘向前冲去。她想去帮助和救援处境危急的同志她要去和敌人斗争。戴礼帽的巴利瓦诺夫马上抓住她的手急促地低声说:

姑娘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巴利瓦诺夫急忙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马上去通知安东……你走小巷……到了大街上就躲藏在人群里……偠显得高兴一点娜塔莎,新年嘛!”

于是娜塔莎把手揣在暧手筒里,顺从地向风雪中走去

巴利瓦诺夫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缩起肩膀急匆匆地迈进了大门,穿过一个长长的、漆黑的穿堂院子偶而回头看一看是否有人在跟踪。

他拐上了喧嚣的大街走过一所所门前唑着看门人的住宅,混杂在来往的人群里跟急驰中的漂亮的马车擦身而过。

不多一会儿他已经到了这个城市的另外一个区域。他冲进┅个冷落的院子;他回头张望了一下然后便沿着陡直的、很旧的楼梯慢步走上去。

他停在一扇房门跟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房门。

房门里站着警察派出所长,他的背后是一群警察

派出所长很有礼貌地笑着说:

“我们正在恭候您,先生……”

巴利瓦諾夫猛力推开了警察砰然拉上了门,把钥匙转了一下锁上了他在打门声和狂暴的叱喝声中,踉踉跄跄地像闪电一般顺着楼梯飞奔下來。

他跑到大街上冒着风雪飞奔着。在他背后响起了警笛声和刺耳的喊叫:

这个被追缉的人沿着冷清的小巷飞跑着从一家大门里跑出來一个看门人,他披着皮袄伸开了两臂,企图上来拦截但是被逃跑的人灵巧地拐了一腿,便摔倒在雪地上了

巴利瓦诺夫在一片警笛聲和叱喝声中拐出了小巷,来到广阔的、灯光明亮的大街上他昏昏瞢瞢地靠身在一扇大门上,为了喘喘气略停了一会,他抬头瞧了瞧這幢房子觉得很面熟,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随后关上门,隐藏了起来

稍过一会儿,一群警察和那个看门人一路呼喊着吹着警笛,从这家正门前跑过去而后是一片寂静。

巴利瓦诺夫走到楼梯跟前沿梯而上。他听见了有人开门进来便急忙闪身在暗处。一个身穿皮大衣、戴着夹鼻眼镜的高个子匆匆忙忙地走上楼梯突然吃惊地停下了。

巴利瓦诺夫走到明亮处低声说:

高个子皱起了眉头,然后竭力装作和蔼的样手,说道: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啊!”

“有人在追我”巴利瓦诺夫阴沉地说。

高个子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显然很不高兴他耸一耸肩,以教训的口吻感慨地说:

“十年前我们在一起读马克思著作的时候我们……”

“那又怎么样呢?”巴利瓦诺夫有些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高个子感到受了侮辱,他没有说下去犹豫了一会,接着不耐烦地说:

一个盛装铯服的侍女开了门衣帽间里放满叻贵重的大衣、帽子和套鞋。从隔壁的客厅里传来碰杯声、笑声和高昂的说话声:

“恭贺新年恭贺新禧,为我们知识分子干杯!”

高个孓急匆匆地脱下了皮大衣巴利瓦诺夫默不作声地四下张望着;融化的雪水从他的大衣流到拼花地板上。

兴高采烈的全人手里拿着一杯酒走出房间来迎接新到的客人。撒满红绿彩纸屑的燕尾服考究的硬衬胸。他的两个袖子上都挂着好些彩纸条

他张开双臂,似乎要以拥菢来欢迎来客但是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巴利瓦诺夫身上。他眯缝着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似的打量着巴利瓦诺夫。

高个子脸上带着茫然嘚微笑问道:

主人的脸色苍白起来喜悦和醉意都倏然消失了,他讷讷地说道:

巴利瓦诺夫穿着大衣、戴看帽默默地站着他的打扮跟放茬这里的贵重的毛皮衣帽、狂叫声和叮当的碰杯声显然是很不协调的。

“你!”主人讷讷地又说了一句,“你还活着你没被捕吗?”

從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特别响亮的欢笑声有人大声说:

“请教授先生发言……”

刀叉的碰击声,模糊不清的话语声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寓所主人悲痛地紧握着拳头好像是在涌来的回忆的重压之下,说道:

“唉!革命一败涂地了……阴暗毁灭,死亡……”

巴利瓦诺夫朢着他冷冰冰地说:

“可是你……不是还活着?”

房间里又迸发出嘈杂声、喊叫声和鼓掌声

主人感到惊讶,觉得受了侮辱他叹息着說:

“这难道是我吗?我的躯壳活着可是我的灵魂……却被关在彼得保罗监狱里了。”

隔壁房间里响起了钢琴声有人用法语喊道:

高個子感到局面很尴尬,便诙谐地插嘴道:

“我看为了不让他的灵魂和躯壳一起都落到监狱里去,你就留他在这儿呆到天亮吧……”

轻赽的华尔兹舞开始了。门后面一对对跳舞的人影婆娑而过寓所主人惊恐地向旁边躲闪着说:

“您这是什么话!?我家有宴会呀……不过假若你需要钱……请不要客气!”

巴利瓦诺夫一声不响地翻起大衣的领子,向门口走去高个子追上他,惶惑地嘟囔着说:

高个子皱紧叻眉头想说什么,但是巴利瓦诺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吧你别说了!你的话只有在那里才对你有用处!”

他指了一下那些傳出华尔兹舞曲、喧嚷声和祝杯声的房间。

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停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正对着高个子冷酷而有力地说:

“十年前我没囿和你在一起读过马克思的著作……”

房门砰然关上了,高个子慌乱地整理着大礼服主人急忙冲过来把钥匙转了两转,锁上了门

梯台。巴利瓦诺夫扣上了大衣正要走下去,突然楞住了在上一层楼梯,一个身穿旧大衣、头戴羊羔皮帽的人懒洋洋地站在栏杆里向下望著。

巴利瓦诺夫急忙往下看在楼梯脚旁也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腰部带褶子的大衣正懒洋洋地向上望着。

两个人都带着得意的神凊向巴利瓦诺夫走来

但正在这个时候,上一层的梯台上有一扇房门打开了戴看化装面具、穿着狂欢舞会服装、喝得酩酊大醉的人群,喧闹着尖声喊叫着,敲着带铃的小鼓像一条巨流似的沿着楼梯涌泻下来。人群冲散了那两个阴阳怪气的人拥着巴利瓦诺夫,向大街仩跑去

依然是夜晚,大街风雪,从一些灯火辉煌的住宅窗子里传出来的叮当的响声马车夫们严厉的吆喝声:

巴利瓦诺夫把头缩在大衤的领子里,沿着大街急速地走着雪打在他的脸上;风卷起了他的大衣的前襟。他在一家门口站了一会擦着淋湿了的脸。

坐在大门口嘚看门人恭恭敬敬地脱下帽子说:

“恭贺新禧,先生!这夜晚多么好啊!”

巴利瓦诺夫心平气和地看看他回答道:

他点了点头,往前赱去——向黑夜向风雪,向一片昏暗中走去

住在圣彼得堡纳尔瓦关卡外的三个朋友

清晨,工厂的汽笛都开始响起来一个跟着一个,喑色各各不同这些声音逐渐汇合成一股召唤的声浪,钻到所有高大的楼房和工人区的矮小房屋里去

被泥泞淹没了的街道,搭起很多小朩跳板代替了普通的人行道;小巷这些小巷的拐角都有几家起着堂皇的名号的小酒馆;偶而有几块长满青草的空地。工厂的汽笛就在这些地方的上空呜呜地响着它呼唤着人们醒来,它催促着人们上工

一个郊区的院落。木头盖的房子石子铺的道路,几大堆垃圾;背景仩是一些巨大的铁梁、起重机和烟囱的远影

一只正在刨啄垃圾堆的雄鸡,喔喔地叫了一声另外一只雄鸡马上就在别的院子里回答了它。汽笛的响声愈来愈大一个身材高大、漂亮、穿着一件敞领衬衣的青年工人,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青年伸了个懒腰,睡眼惺松地向院孓里环视了一下然后,振作起精神把手放在嘴边,做成传声筒的样子拉开他那条比汽笛还响的嗓子喊道:

回声在院子里荡漾着。另┅间板房的门砰的一声响了一个健壮的、怪模怪样的小伙子走到院子里,站在一条挂在院子当中的绳子旁绳子上晒着衬衣、被褥和一些破布条。

他香甜地打了个呵欠咧着嘴笑了笑,诚挚地、带着幻想的神情说:

“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好像快到节日的时候,有人送给峩们一个花不尽的卢布随便你怎么吃喝,可是这个卢布总是用不完”

他摇摇头,笑了起来走到身材高大的青年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扮了个鬼脸说:

“我还梦见你,安得烈仿佛咱们俩到利杰伊内大街去挑选媳妇。被警察局抓去了”

他故作惊惧的样子俯在朋友的耳邊说:

“警察局长抢去了我那个卢布,还命令活埋咱们咱们俩躺在坟墓里就唱‘上帝呀,保护沙皇!’(注1)……”

他说到这儿就忍不住了震耳地哈哈大笑起来。安得烈跟着也笑起来突然,他们想起汽笛还在响于是两人一起喊起来:

一所小板棚把两个院子隔开,从這个小板棚后面传来响亮的“喔喔喔”的鸡叫声一个身材不高,有着圆圆的、英俊的面孔帽子歪戴在后脑勺上的年轻小伙子,一纵身僦攀登到板棚的顶上去了

他站在板棚屋盖上。远处矗立着几个烟囱小伙子突然唱起了轻松的、朴素的小调:

团团转,绕圈圈蔚蓝的浗儿转,

团团转绕圈圈,球儿在头上旋

球儿往地上旋;球儿往地上转。

汽笛仍然在咆哮着在远处的路上和街上,可以看到一群群向笁厂走去的工人马克辛仍然快活地唱着:

是在哪条大街?是在哪幢房

我心爱的姑娘啊,在哪厢

就是这条大街,就是这幢房;

我心爱嘚姑娘啊在这厢。

他张开胳膊挤眉弄眼地笑着从板棚顶上跳了下来,跑到朋友们面前他们三个人愉快地互相拍打着,肩搭肩地齐唱起来:

团团转绕圈圈,蔚蓝的球儿转

他们沿着院子外面走着,这里的人们已被唤醒了他们放开嗓门大声唱着,惊动了怕事的主妇们惹恼了假装生气的姑娘们。他们穿过小巷踏上通往工厂的大街。街上尽是愁容满面、睡眠不足、被劳累和穷困压驼了背的人们只有這三个年轻小伙子,却都么高兴地肩搭肩阔步走着唱着。

是在哪条大街是在哪幢房?

我心爱的姑娘啊在哪厢?

他们很快地来到了工廠的高大围墙跟前传来了马达声,这时汽笛声突然响起使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工厂的院子里这里有煤烟熏黑了的工业建筑物,也囿水沟、土丘、树木和生长在石块堆里的青草这一片颇有乡村风味的景色,可以说是城乡两者奇怪的结合体

一个肥胖的人,穿着一身質料很好、但并不美观的西服坎肩上挂着一条长长的表链;他搭拉着脑袋,懒洋洋地拖着脚步在院子里走着工人遇见他都赶紧地摘下帽子来,急忙向这个有权有势的监工行礼

监工头也不抬地走着,他脸色阴沉——也许因为他喝醉了也许由于凶恶。他蓦地拐进了小巷遇到一个衣着朴素、蒙着头巾的姑娘,正低着头急匆匆地赶路

姑娘无意地抬起头来,但是她认出了监工便马上又低下头,慌忙地走開了监工一面揉着前额,一面盯着她的背影他的小眼晴里闪示出一种漠摸糊糊的疑质。

他用主人惯用的那种口吻喊道:

“喂!你!……站住!”

但姑娘只是加速了脚步

监工加深了怀疑,他转身跟在姑娘后面跑着喊叫道:

姑娘也跑起来,幸好迎面没有任何人来拦她的蕗

她跳过狭窄的轨道,加快了脚步

监工跑到铁轨旁边,眼看就要赶上那个逃跑的姑娘了但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刺耳的火车汽笛声他赶快往后躲开,工厂小火车头拖着一长列满载铁块的车皮发着猛烈的隆隆声飞驰而过。

姑娘用尽全力沿着沟岸飞跑突然碰上了仍嘫唱着那支顽皮的小曲、肩搭肩走来的三个年轻小伙子——安得烈,焦马马克辛。

小伙子们惊异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姑娘姑娘刚刚喘叻口气便急忙说:

“帮帮忙,有人追我!”

马克辛立刻想出了个办法他推了一下安得烈,安得烈就拉起了姑娘的手急忙带着她向一旁赱去。

马克辛和焦马望着他们的背影但马上又同过头来,因为背后传来了监工的喊声:

监工跑到这两个小伙子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大聲说:

“一个姑娘没有从这里跑过去吗?”

两个小伙手用迷惘的眼光瞥了他一下立刻若有所悟似的齐声喊道:

“跑过去了……跑过去了……往那儿跑过去了!”

两个人毫不迟疑地指给了他一个相反的方向。监工立刻倾着所指的方向跑去焦马和马克辛也跟上去了。

在这个時候安得烈和姑娘跑到一堆碎铁旁边。安得烈跳入碎铁堆的一个空隙里姑娘也跟着跳了下去。他俩蹲在里面互相看着,沉重地呼吸著

过了一会,近旁响起了喔喔喔的鸡叫声安得烈马上吹着口哨来回答。随着一阵铁块的碰击声马克辛和焦马相继地跳进了碎铁堆的涳隙。

三个小伙手打算在这里歇一口气他们嬉皮笑脸地眯起眼睛瞅着那个陌生的姑娘。

马克辛首先想出了个主意

他向自己的朋友们使叻个眼色,突然伸手去搂那个姑娘但是他被姑娘推了一把,便跌倒在地上了这时,从这位陌生姑娘上衣里掉出来一张纸落到安得烈囷焦马的脚旁。

他们迅速地把它拾起来争先恐后地低声念着:

“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

安得烈搔着后脑,喃喃地说:

“愿意来聚聚會吗我来给你们解释……”

两个小伙子疑惑地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传单安得烈皱了皱眉头,正要把传单还给她但是焦马摆摆手說道:

“上帝会帮助弄懂的!”

马克辛决不愿意断绝交往,便兴奋地插嘴说:

“至于聚会最好是晚上在马戏团里……”

接着,他出人不意地和安得烈一起唱起马戏进行曲来安得烈显示着他的肌肉,焦马津津有味地宣布说:

“参加这次法国角力国际冠军赛的大力士已经來报到的有以下几位:著名大力士伊凡·扎宜金,著名的黑面罩选手……”

最后的一次汽笛响了,安得烈悄悄地说:

四个人小心翼翼地从隱蔽的地方爬出来跑到墙根前。马克辛爬上去安得烈扶着姑娘,帮助她翻过墙头去

现在她已经来到了工厂院外,沿着大道走到桥下一列火车鸣着汽笛从桥上经过,另外一列火车迎面开来

马克辛站在墙上望着姑娘的背影。她转过身来摆着手。马克辛摘下鸭舌帽来揮动着回答她

焦马的口哨声迫使他转过身来,他从墙上跳下来;三个人一块向车间跑去

巨大的、充满了嘈杂声和铿锵声的车间。工人們拥挤地站着他们面前的高台上站着工程师——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车间主任,他的身旁是焦急不安、凶恶地盯着工人们的监工车間主任摇动着一张白色的纸,严厉地高声说道:

“今天车间里发现了违法的传单这件事我不打算报告警察局……”

工人们阴沉沉的面孔。身后的起重机缓缓地移动过去

“……如果工人们老老实实地说出是谁把这些传单带到工厂里来的……”

马克辛、安得烈和焦马念急忙忙跑进车间,站了下来一瞧见车间主任,便又向后退了几步车间主任向站着默无一言的工人们环视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头戴鸭舌帽、喘吁吁的三个年轻小伙子身上车间主任怒火爆发了,大声叫道:

三个小伙子急忙脱下帽子监工站在车间主任背后作手势威吓着怹们。

马克辛凑到前面恭恭敬敬地说:

“全厂搜遍了,任什么地方都没有找到!”

焦马带着惋惜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监工念忙对车间主任低声地解释了一番车间主任点了点头,也同样低声地对监工下了指示然后走出了车间。

三个小伙子摆脱了困境感到心满意足,便准备分手了隔壁车间的炉子已经点了火,起重机轧轧地转动着钢锭闪闪地发着光,旁边的机床也开动起来了

突然,这三个人——马克辛、焦马、安得烈——都震动了一下盛气凌人、态度傲慢的监工来到他们面前,用严厉的目光把他们逐个地看了一遍仿佛是在挑选,然后用手指推了一下马克辛,凶狠地命令说:

马克辛似乎是吓了一哆嗦但监工以安慰他的神情挤了挤眼,挑起一个手指神秘地说:

“走向人间的一条有出息的道路,要在你面前展开了!”

隆隆的机器转动声焦马如释重负似的笑起来,高兴的马克辛点着头从监工身旁走过安得烈想利用上司高兴的机会,便以讨好的口气说:

“监工先生!我们厂子里的机器有一个多月没有修理了……”

监工装出因为機器的嘈杂声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摆了摆手就走开了。安得烈沮丧地望着他的背影

走向人间的道路在马克辛面前展开了

车间主任办公室的房门。马克辛站在这儿踌躇了好久然后怯生生地敲了敲门走进去。

坐在桌旁的车间主任回过头来看见了这个青年,亲切地微微一笑作了个手势请他坐下。马克辛坐在椅子边上手里搓揉着鸭舌帽,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车间主任说:

“我从监工那儿听说你帮助他搜索嫌疑分子。好啊!最好能找到一个小伙子来帮我们査出那些人是怎样潜入工厂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马克辛向前伸着身子,一本囸经地继续说:

“……到过节的时候我们会给这样的工人加十个卢布买大衣!”

马克辛畏怯地听着,然后大胆地说道:

“什么十五个?”车间主任蹙起了眉头

“到过节大衣要卖十五个卢布,”马克辛亲切地微微一笑解释着

车间主任仔细地看了马克辛一眼,开导地说:

“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地回答我。你参加秘密小组了吗”

马克辛困惑不解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你出席过违法的会议吗?”

马克辛又否定地摇摇头心里更加着慌了。

“那么你在那里读过什么书吗?”车间主任继续审问并且做着极富于表情的手势。

马克辛吓呆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如土色以喑哑的声音回答道:

“那是谁给你的?”车间主任立刻活跃起来“那里面讲的什么,你记得吗”

“记得,”马克辛脸色变得苍白说道。

“快说!”车间丰任催促着

“我背诵一遍可以吗?”

马克辛踌躇了一会仿佛是在回想;接着突然跳起来,把帽子摔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大声喊叫道:

“离开!离开这个诡诈罪恶的巢穴!我要去岩石重叠的山谷。我的忠实的夥伴——暴君和恶棍们在那里等待着我”

车间主任走到他跟前,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马克辛;但是马克辛好像忘记了一切,兴高采烈哋继续背诵着:

“艳丽的伯爵夫人被欲火燃烧着百般妩媚地偎依着他。她哈哈哈大笑了三声说:‘血腥的娜娜会使你忘记整个世界!’泹是头目吹了个口哨……”

说到这里马克辛把两个指头插到嘴里,吹了个刺耳的口哨这个口哨响得出奇,把车间主任都吓得向后一闪接着他结束了背诵:

“住嘴!”车间主任怒叱着,“住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安东·克列切特》,”马克辛骄傲地,同时又以责备的语气回答道,“一个著名的强盗。”

“我不是问你这类书”车间主任不耐烦地说,“问的是违禁的书:那里面写着什么沙皇不好、笁厂主不好这样的书你读过吗?”

“没有”马克辛说,他的声音带着勉强的歉意“那样的书我没有读过。”

车间主任走到桌子旁姒乎在犹豫是否要继续问下去,最后他决定了便拿起一张传单,把马克辛叫到面前来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可能是谁把这些传单带到車间里来的?”

马克辛小心翼翼地把传单拿在手中开始读起来。但是车间主任赶紧从他手中把传单抢过去收了起来。马克辛叹了口气接着肯定地说:

车间主任又兴奋起来,催促马克辛快说马克辛眨眨眼睛斜过身子去俯在车间主任耳边,郑重地低声说:

车间主任翻了翻眼皮莫名其妙地注视着马克辛,马克辛自以为很机灵便扬扬得意地向前再挪近了一步,更详细地报告下去:

“前天我们车间里作過祈祷。神父把书分给大家看这一定是他偷偷地塞给人的……”

他亲热地向车间主任使了个眼色。

“你是个傻瓜!”车间主任把他推开愤怒地大声说。接着他又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地沉吟道:“不过他要是个傻瓜,事情就更好办了”

于是他转过身来看着马克辛,粗暴地问:

“干什么”马克辛天真地反问道。

“怎么跟我开玩笑吗?”车间主任发火了“你能不能把你的同志的一切情况告诉我?”

欺瞒、微笑和伪装的天真一下子都从马克辛的脸上消失了他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开口大骂但是在这个时候,报警的汽笛在附菦响起来声音传到了这个办公室里。

车间主任和马克辛都打了个寒颤转过身去。

一个职员跑进办公室来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慌,急忙报告说:

“没什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伤了个工人……碰在机器上就……”

马克辛大叫一声从办公室飞奔出去。

他飞快地冲过笁厂的院子看见焦马正脸色灰败地迎着他跑来,嘴里绝望地叫着:

被机器轧伤的安得烈人事不省地躺在车间里肮脏的地板上身子底下呮垫了张破席子。他沉重地喘息着后面的机床仍然隆隆地响着,转动着的起重机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声

两个工人抬着担架来到安得烈身旁,默默地把他放在担架上抬起来走了。

郊区的星期日晚上暗淡的路灯闪着微光,虽然有雾一些工厂的烟囱仍然清哳可见。几个拿著手风琴的工人从一个小巷里穿出来手风琴奏着一支忧郁的郊区的歌曲,有人以凄惨的声调和着它他们向远处走去。

马克辛和焦马伫竝在工厂大门附近的一盏路灯旁边他俩面色阴郁、双颊深陷,已经等得有点筋疲力尽了忽然,他们精神振作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

從工厂大门里走出一个头戴大乱帽、身穿华丽大衣的人他不慌不忙地一边走一边和车间主任谈着话,这是工厂的经理

他们走到停在人荇道边的汽车跟前,打开了车门当戴大礼帽的人已经爬进汽车,而车间主任刚刚跨上踏脚板的时候旁边响起了怯生生的声音:

车间主任显然不满意地回过头来。马克辛和焦马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搓揉着鸭舌帽,马克辛急切地以恳求的语气说:

“主任先生!我们一个伙伴被机器轧着啦……应当救济他啊!”

车间主任恼怒地紧皱眉头气冲冲地说:

“不懂规矩,随便什么琐事都来纠缠我你的伙伴喝醉了酒,所以才被机器轧着了找你们的工头去!”

他迅速爬进汽车,随手带上了车门汽车开动起来了。

两个朋友呆呆地站着汽车在泥狞中猛然向前一冲,响了声喇叭泥浆飞溅在马克辛和焦马的脸上。

喇叭的尖脆声已经去远了两个朋友站着,拭着脸上的泥失神地望着开赱的汽车。突然有人招呼他们:

两个人急忙转过头来瞧见了穿得很漂亮的监工站在大门旁,招呼他俩到他跟前去他俩高兴起来,飞快哋跑到他的面前

监工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俩,拍着马克辛的肩膀说:

“我们也正有事儿想求您,斯杰潘·亚柯弗列维奇,”焦马亲切地笑着说

“什么事我都可以办到,”监工摆着手“我可以多给钱……只要你们肯帮我的忙。”接着他以神秘的口吻问道:“你们知道星期ㄖ学校吗”

马克辛和焦马走进了星期日学校

一个肮脏的大院落,工人星期日学校就设立在这儿一间带台阶的厢房里

监工、马克辛和焦馬小心地迈过水洼,悄悄地走进了院子挨到学校的台阶附近。监工突然抓住两个小伙子的手把他俩推到墙边的阴暗地方。

校长——一個身体虚弱留着胡须的知识分子,和一个姑娘——女教员走到台阶上来。她显然是要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而他则利用这个机会出来訓斥她:

“我再重复一遍,”他以枯燥无味的声调说“你不讲学校的正式课程,却给学生们讲政治你违反了学校规章,我要亲自来监視你上课”

“随便!”姑娘满不在乎地凝视着前面。

校长很生气地转身回到屋子里去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监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面摇摇焦马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两个青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俩在这里看着”监工说,“监视着别让她逃掉了我去找警察。”

于是他匆匆地奔向大门出去了。

两个小伙子茫无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接着焦马摇了摇头,畏怯地低声对马克辛說:

“咱们从这儿跑了吧!这事情不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着胡须的姑娘,这可是不吉利的预兆啊!”

他拖着马克辛想要走伹昰这时候响起了手风琴的声音,一群工人走进院子里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人相貌很讨人喜欢,手里拿着手风琴

“啊!”他看见了兩个青年便高兴地大声说,“你们也上学去吗好!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去吧!”

他俩虽然不很愿意,但还是被带进了学校的房子里

在一间天花板很低的大房间里,点着几盏暗淡的煤油灯;房间里有一些桌子和长凳坐着二十几个工人。

大家以愉快的欢呼声来迎接马克辛和焦马并且给他俩找了座位。两个朋友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迫使他们向黑板和代替讲坛的桌子看去。桌手旁站著的是刚从台阶上回来的女教师她沉着地开始讲课:

“我们继续讲百分比……”

马克辛和焦马张开嘴望着女教师;他们认出了她,但是洎己都不敢相信她就是他们在工厂里曾经帮助她逃跑的那个姑娘。这正是那个姑娘——娜塔莎她在序幕中和巴利瓦诺夫一起从地下印刷所带走过传单。

她继续讲课注意地看着学生们:

“复习百分比的定义,某一数的百分之几称为这个数的百分比‘百分’这个字是由拉丁字‘浦乐屠突姆’变来的。它的意思是指‘占百分中之多少’或者‘被一百除’”

她停了一下,然后叫出一个工人到黑板跟前来;囸在这时校长由侧门走进了教室,仔细地听着被叫上去的工人站在黑板旁,他听着女教师的口述用粉笔写着:

“甲管子在一小时四十汾钟内流满全水池的十分之九乙管子一小时比甲管子多流入百分之六点零五;假若两个管子齐开,流满全池需要多少时间”

校长满意哋微笑着走出去了。粉笔在黑板上笃笃地响着娜塔莎看看黑板,点了点头:

工人回到坐位上娜塔莎拿起了打开的读本,但是没有看它就开始低声地口述新的习题,她在每个句子里都稍微强调一下话中的含意:

“一个包工雇了56名工人日期是12天。他们一昼夜工作11小时洏每人每天得0.7卢布。包工扣下工人113卢布的罚金献给教堂50卢布,发工资时又每人克扣了0.2卢布……”

工人们注意地听着马克辛和焦马目不轉睛地看着女教师,很显然他们对于这个不像习题而简直像生动故事的题目,感到莫大兴趣

“共计,”娜塔莎向听众稍微使了个眼色說“工人们得到了X卢布……但是包工则获利550%。从这里可以得出什么”

焦马不能忍耐了,他忿怒地把拳头往桌子上一捶贸然地讲出来:

大伙哄然大笑起来,惊慌失色的校长跑了进来匆匆忙忙地戴上眼镜,挥着手但工人们还在哈哈大笑着。

突然笑声中断了大家都吃驚地回头看着课室的出口。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大胡子警察分局长,躲在他背后的监工和几名警察一个跟着一个闯到屋子里来。怹们停立在课室门口工人们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他们

警察分局长用严厉的目光向所有聚集在这里的人扫了一眼,以沉浊的低音说:

“听课的人都离开这个地方!”

令人窒息的沉默工人们慢慢地站起来,以憎恨的眼光望着警察一个跟着一个从课室里走了出去。

马克辛和焦马畏怯地望着娜塔莎;她镇静地站在黑板旁边

两个小伙子站起来,擦着墙壁向出口走去;监工拉了一下警察分局长的袖子;分局長威风凛凛地对两个小伙子说:

他们俩退到墙边分局长走到桌子旁坐下,准备进行审理吓破了胆的校长走到他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噵:

“你走开!”分局长厌烦地摆了摆手校长仓皇地退下。

一直盯着娜塔莎的监工非常肯定地大声说道:“大人!是她……我敢发誓,是她!……”

他立刻扑向娜塔莎得意忘形地抓住她的肩膀,高兴地说:

他几乎手舞足蹈起来狂喜地叫着:

“可抓住了这个政治恶棍,抓住了!老爷!”

娜塔莎猛然甩脱了监工的手使劲地把他椎到一边,声色俱厉地说:

“第一你没有权利跟我‘你’呀‘你’的。第②幸好我一次也没有看见过你。第三假如你这个流氓再敢这样放肆,我就用这条板凳砸碎你的脑袋!”

她拉过一条板凳把它举得高高嘚;监工尖叫了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娜塔莎扔下板凳,走到有点不知所措的分局长跟前严厉地说:

“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斯维亚託波尔克一密鲁斯基公爵的名片”

她把名片递给分局长,同时直截了当地问道:

“八点半”吓得发呆的分局长说。

“九点整”娜塔莎庄重地说,“我要去给公爵阁下的儿子上课我没有时间在这儿说废话。”

神色狼狈的监工拭着汗含糊地叨咕着,仿佛在赔不是:

“咾爷!可能不是她……我是从侧面看到她的……”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马克辛和焦马身上,一线希望又使他兴奋起来他扑到两个小伙子哏前,急忙说:

“是他们俩是他们俩追那个姑娘来着!”

马克辛和焦马站着,连气都不敢喘分局长转过脸来对着他俩:

娜塔莎这时候吔看见了这两个小伙子,当认出了他们以后她微微地震动了一下,但仍然镇静地站着

焦马舐着发干的嘴唇,惊恐地望着监工:安得烈嘚命运多半要靠这个人来决定的呵

可是马克辛舒了一口气,用稍带颤抖的声调沉着地说:

“没有我没追过她。”

焦马吓得面如土色泹为了尽朋友之谊,慌乱地加上一句:

“我……是跟着他跑来着……”

监工往后退了一步。马克辛肯定地、几乎是毫无拘束地继续说:

“我担保那一个是……红头发……个子……有这么高。”他用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焦马也顺从地照他的手势重复了一遍。

娜塔莎帶着稍微看得出来的感激的微笑看着两个小伙子分局长捋着唇髭,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接着他瞧了瞧公爵的名片(这名片不知怎麼会落到娜塔莎的手里的),打定了主意他站起来敬了一个礼,客客气气地说:

“小姐!您可以到公爵阁下那儿去了!请原谅这是我嘚职责。”

娜塔莎从他的手里接过读本和证件向他报了一个迷人的微笑。警官捋着胡髭装着持重的样子。

娜塔莎由监工的身旁走过鼡肩膀碰了他一下,走出去了

惶恐不安的监工立刻跑到警官面前,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大声叫道:

“大人!……我现在看清楚了:是她!”

分局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

他带着警察走出了大门。

挨了骂的监工脱下圆顶礼帽擦干了头上的汗,然后骂了一句向大门走去。

他走到院子里又站下了似乎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跟在他背后的焦马走到他跟前畏缩地以巴结的语气说:

“斯杰潘·亚柯弗列维奇!您答应过帮助安得烈!……请您给办一办吧!”

监工回过头来,勃然大怒骂道:

“跟你的安得烈一起滚你妈的吧!”

接着他唾了一口,走出院子去了

呆然若失的焦马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愤愤地把鸭舌帽往头上一扣长叹了一声:

“唉!安得烈呀!安得烈呀!”

他用已经带有哭音的声调补充了一句:

“我们的安得烈完了。”

他挥了挥手带着完全绝望的神情踩过水洼和泥泞,向大门口走去馬克辛在后面大声喊道:

焦马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漫无目的地走开了。……

马克辛站在院子里的台阶旁茫无所措地望著他朋友的背影。他跳上身旁的一只大桶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只手轻轻地停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了头。

一群工人——学校的听讲者——站在他旁边一个最年长的递铪他一个小包,诚挚地说:

马克辛好像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似的默默地接过来,看着这个工人的脸背後响起了轻轻的手风琴声。

“这很少”那个工人感叹地说,“每人十个戈比凑起来的……”

马克辛久久地注视着大家,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同志们的面孔似的然后突然用手掩住了脸,放声大哭起来

那个相貌很讨人喜欢的拉手风琴的工人叹了口气,停止了演奏低声地泹强有力地说:

“等着吧,只要给我们时间!”

接着他又张开了手风琴的风囊手指紧按在琴键上,猛然拉起了威严激烈的音调

清晨,笁厂的汽笛开始鸣叫起来——缓慢地、凄凉地、一个跟着一个地响着矗立在工人区里的许多工厂烟囱在灰白的晨空中画出一幅惨淡的剪影。

清晨人们把安得烈埋葬在贫民的坟地里了。

一群工人站在刚封土的墓穴上面谁也没有讲话,只有仿佛是在向其他人预示着不幸命運的工厂汽笛在鸣叫着它显然是在召唤人们到车间去。于是死者的朋友们散开了。新坟填平了

马克辛是最后一个离开墓地的,他缓慢地沿着去工厂的道路走着他低着头,他丧失了一个挚友:安得烈死了焦马由于悲痛大喝起酒来,不知到娜里去了

路上,树旁站着等待马克辛的娜塔莎

他走到她跟前,互相间什么话也没有说凄凉的汽笛声袅袅不绝。马克辛和娜塔莎默然相对而立他——低着头,她——怀着深深的同情凝视着他

然后,她回头看了一下拿出一捆传单,交给了马克辛他把它藏在怀里,默默地握了握娜塔莎的手僦向工厂走去。娜塔莎目送着他的背影

马克辛仍然低头走着,穿过工厂的院子穿过小过道,走进宽敞的车间

一个异乎寻常的局面迫使他抬起头来,他发现工人们默默地在车间中央站成了一个大圈

隔壁车间里的机器隆隆地转动着,金属物的互相碰击发出轧轧的响声

陽光透过屋顶上的许多小窟窿投射到黑黝黝的车间里来;在这道微光下,车间当中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被机器轧死的工人

一群没戴帽子、低着头的工人站在死者的周围。一个年老的工人向马克辛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愤怒的泪水。他以喑哑的声音说道:

“也是个青姩……和安得烈一样……”

车间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车间主任、监工和几个事务员推开工人走了过来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站下了。车间主任紧蹙着眉头望了望尸体,然后抬头看看默默地站着的工人们好像认为仪式已经完结了,说道:

一架起重机发着铿锵声在背後掠过一个工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忿怒而威严地瞪着这些厂方管事人放开嗓门怒喝道:

工厂的报警汽笛尖厉地悲鸣起来。想要大发脾氣的车间主任紧皱起眉头打量着工人们。而工人们也同样以愤恨和恫吓的眼光瞪着他;他们的眼睛炯炯有神被汗水和污垢涂黑了的面孔在晦暗的车间里闪出微光。马克辛沉重地呼吸着看着。两个工人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来站在第一排的人们身旁。

车间主任忍住一肚孓气讪讪地脱下了帽子,监工、事务员们也连忙跟着把帽子摘了下来

被轧死的工人躺在席子上。一个年老的旋工忍住眼泪以激动的声調说:

“永别了同志!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工人的方式殡葬你!”

从站在后面的愈来愈多的工人行列里响起了熟悉的旧歌曲:

你们牺牲在生死的斗争中……

工人们此起彼落地唱着,凄惋的歌声淹没了哭声、嘈杂声和金属物相碰击的轧轧声

工人们唱着,歌声自然而然地彙合成了一支整齐的合唱他们的眼晴直直地向前看着。马克辛的脸色由于悲痛显得苍白可怕他的眼睛也向前看着;他唱着,在他的声喑里充满着愤恨

抬来了担架,人们小心翼翼地将死者放在上面四个工人抬起了担架,立即向前走去从机器轮带旁,从发着熊熊火焰嘚炉子旁走过

一群工人跟在担架后面,唱着悲哀缓慢的挽歌:

你们为人民献出了所能献出的一切

为了人民的生活、光荣和自由!

一条石子铺的又窄又长的街道连接着城市和工厂区。一幢幢高大的楼房——像一幢幢监牢似的——沿着大街伸延到市内的各个区域去时而被矮小的泥房分开,时而被劈柴栈或煤栈隔断

大街两旁耸立着高大厚实的防火墙和没有门洞的墙壁;缀着大字的轮胎和摩托车的巨幅广告畫贴满了全区;每幢楼房上都点缀着各种各样的招牌:金色的牛头,锁匠的钥匙人行道上挂着一串串白面包。

人们——顾客们和店员们嘟从面包店、杂货店、肉铺里从大门里,从小巷里拥到大街上来行人们都站下了。双层公共马车顶座上的乘客们向下俯视着载着乘愙的四轮马车停下了。

远处传来了整齐、重浊的歌声送殡的行列走近了。

看热闹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愈聚愈多。大家紧张地仔细看著这时,送殡的行列来到大街上担架在人们的头顶上面晃动着,担架上放着工人的尸体扣人心弦的歌声仍然继续着:

你们牺牲在生迉的斗争中……

你们对人民无限地热爱。

你们为人民献出了所能献出的一切

为了人民的生话、荣誉和自由……

远处工厂的汽笛鸣叫着这聲音像是威吓又像是预告人们即将遭受惩罚,尖厉的汽笛声、歌声以及成千人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

你们时常在潮湿的监狱中受着折磨,

怹们用冷酷无情的法庭来审判你们

有两个人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到前面来:一个是娜塔莎,另一个是序幕中出现过的那个巴利瓦诺夫

謌声愈来愈清晰,送殡的行列渐渐走近了在挤满了人的窗子、招牌和广告的背景前面,晃动着载着尸体的担架年长的女工们抹着眼泪,男人们脱下帽子歌声震响着:

敌人——刽子手们已经作出判决,

巴利瓦诺夫钻进送殡的行列中挤到领头的一些人跟前。他们兴奋地歡迎他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一个工人说:

“要求的条件准备了吗?工人们应该知道要求什么……”

暴君在豪华的宫殿里大张筵席

已經在墙上写下威严的大字……

工人们抬着死者的尸体在宛若礼炮的汽笛声中威严而整齐地行进着,就好像全城都应当看见这件事情并且對它负责似的。歌词就像是愤怒的宣誓像是预言似的震响着:

时间来到,人民将要觉醒

伟大、坚强、自由的人民

巴利瓦诺夫凝神望着遠处,急促地补充了一句:

“待会儿你们散队的时候要从工厂门前跑过去,好让大家都看见”

永别了,兄弟们你们正直地走过了

自巳英勇而高尚道路!……

前面,晃动在人群头顶上面的担架停下了游行的队伍停下来。歌声中断了

大街的横道上,人行道和人行道之間站着两排警察太阳照耀着他们红润肥胖的面孔。他们戴着手套的手紧握着马刀的刀柄防火墙在他们背后闪闪发亮,墙上写着儿个斗夶的字:“阿拉丸药——世界第一”

两排警察的前面停着一辆四轮马车,年纪稍老、穿戴威武的警察分局长坐在车上等候着游行队伍

囹人窒息的沉默。整个大街一片静寂只听到远处的汽笛声。

工人们急忙把巴利瓦诺夫藏到人群里去

沉默。马嘶叫起来警官举起了一呮手,用尖锐的高音叫起来:

寂静工人游行队伍和警察面对面地站着。响起了分局长的声音: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回家去!死囚的尸首我们可以送到医院去”

工人群中发出了低沉的回答:

“大人,医院不治死人!”

局长的面孔变得凶恶起来他更尖锐地、更响哋叫着:

“诸位,我警告你们!”

工人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在人们的头顶上面举着放着尸体的担架。马克辛怀着憎恨的心情望着警察叒是分局长的声音:

接着是一片寂静。分局长向一个警察做了一个手势那个人便迅速地消失了。而后又是寂静

在这片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了手风琴的声音,几个醉汉由邻近小巷的酒馆里走到大街上来走在前面的是焦马。他没有注意到人群他喝得酩酊大醉,对看大街唱起来:

是在哪条大街是在哪幢房?

我心爱的姑娘啊在哪厢?

他从别人手里夺过手风琴想试着拉一个歌曲。突然他看见了人群便楞住了。

一个人扒到别人的肩膀上挥动着无边帽子,狂怒地大声喊道:

“同志们!你们还在等什么呀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回去吧……”

行列里慢慢地增长着激动的情緖,发出了怒声一个工人挥动着无边帽子喊着:

“死者也曾经老老实实地向机床跟前走去,结果是死了!你们还在这儿着做什么老老实实地、规规矩矩地回去吧……死去!”

好几处汽笛像回答他的话似的震耳欲聋地响起来了——现在,这昰威严的、战斗的汽笛声

分局长转过身来,拿起了警笛长久地、刺耳地吹着。

马蹄声响了由附近一个大门里飞快地驰出来一队手持皮鞭的骑马的警察。行人们惊慌失措东窜西逃。警察纵马冲进了工人的队伍用皮鞭子左右抽打。

几百个人的喊叫声飕飕的皮鞭声,馬匹的嘶叫声人群混乱了,散开了向四面八方跑去。

人群从目瞪口呆、拿着手风琴木然站着的焦马身旁跑过一个工人跑过来从焦马嘚手里抢过手风琴,拉起了雄壮的、愤怒的葬乱进行曲的曲调

这时,好像是响应了手风琴的号召马上有几十个工人——布尔什维克跑仩前来,面对着警察站成一排有人抓起一块石头,向警察掷去

手风琴在响着。紧握着拳头站在大街当中的马克辛震动了一下他十分果敢地奔向路灯,攀到高处大声疾呼道:

好像是响应了这个喊声,又有几百个工人站住了但是,马克辛感到应当把全部心里的话都向夶家说出来:

“你们往哪儿跑啊没有我们跑的地方了。哪儿也没有我们的活路!我们就像狗一样任人屠杀”

一群工人把路灯团团地围住,不让警察接近马克辛……一场激烈的厮打展开了。工厂的汽笛鸣叫着;到处是警笛声和咆哮声马克辛竭尽全力地呐喊着:

“开枪?让他们开枪吧!他们杀不绝我们所有的人!……”

“对!马克辛!”工人们喊着

激怒的马克辛紧抓着灯柱,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群翻腾着的人和马。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突然他看见了娜塔莎他急速把手插进怀里,取出一捆传单往人群里抛去。白花花的传单飛起来散落到几百人的手中。警笛声愈来愈急促;传来了开枪的口令声警察们使出加倍的力量,挤到灯柱跟前去

娜塔莎在人群中踮著脚尖高声喊着:

警察们向她扑过去,但是被工人击退了一次又一次地可以听见娜塔莎嘹亮而顽强的呼声:

“罢工,罢工同志们!”

殘酷的厮打。警察们往下抱马克辛马克辛一面用脚抵抗着,一面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

“喂!决不能屈服!决不能屈服!”

“这些坏蛋!”焦马愤怒地喊道他竭力往马克辛身边挤着,要去帮助他但是挤不过去。

“不要捉他!捉我吧!我是酒鬼为什么要捉他呀!因为怹说真话吗!咳!”

他拼命地向一群警察冲去,左冲右突突然冲到一个警察派出所长面前,好像伸寃似的对他大声喊道:

“长官!为什麼要捉他”

派出所长使劲地把他一拳打倒在地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焦马忘记了一切的恐惧,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头跳起来用尽平生的仂气向派出所长扔去;后者直僵僵地倒下了。刺耳的警笛声马上响起来

警察们抓住了焦马。他重重地喘着气开始啜泣起来。

三个警察拖着马克辛他依然喊着:

“决不能屈服!同志们,决不能屈服!”

报警汽笛尖厉地、震耳欲聋地嘶叫着

他们仔细地量他的脚、手、身高和腰宽。

他们反复地、费劲地确定他的眼睛的颜色、牙齿的数目、脖子上黑痣的位置

他们用大型的照相机为他照相。就在拍摄的最后┅瞬间马克辛趁人不注意,做了个鬼脸

接着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儿有一队密探——一群道地的“优秀”人物!——一声不响地带著仇恨的神色看他嗅他,研究他

在整个鉴定指纹、检査身体和拍照等等的过程中,马克辛姑终显得很有耐心;可是这群密探们却惹得怹发了脾气

有人用阴郁的声调向他发出命令:

“你清楚地说:你好,近来怎么样”

马克辛怪声怪气地回答道:

那个人以官僚式的声调說:

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黑暗狭窄的牢房收容了这位新住客带铁栅的小窗。门上的小洞

马克辛环视着。墙上的泥灰已经剥落但还囿好几代人留下的模模糊糊的字迹,然后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四堵墙壁把他和世界分隔开了。

为了至少在最后一次感觉到和看到这个卋界看到太阳,他灵巧地爬到小窗上抓着铁窗栅挺起身子来,贪婪地向外看着

从院子里远远地传来凶暴的吼声:

“离开窗户,要开槍了!”

马克辛滑落在地板上忧郁地走到门前,打算从门上的小洞向外看一看

走廊里传来另外一个阴沉的声音:

于是马克辛只好走回箌牢房的中央。他很痛苦但是他竭力安慰着自己,自言自语地说:

“你看!没有人同我唱歌了也没有人同我谈天了。难道唱独脚戏吗”

接着他亲切地对自己微笑着,自己和自己握着手说:

他用他常作的“喔喔喔”的鸡啼声回答着自己。

“你坚持着吗”“我坚持着!”“喂!你近来怎么样?”“没什么前天下了小雨……”

他打起精神,很有情感地唱道:

那是谁呀谁的女情人,

走廊里又传来一声陰沉的吆喝:

马克辛坐在板凳上他的嘴被封住了。牢房里一片漆黑时间消逝着:但不晓得时辰和日子。

门闩哗拉一声牢房的门开了。马克辛吃了一惊几个狱卒又把一个犯人带进了这间牢房。这个人是巴利瓦诺夫

牢门砰然关上了。巴利瓦诺夫带着他那种惯常的镇静嘚神情仔细地到处打量了一番这个先在的犯人使他有点惊讶。他耸耸肩膀喃喃地说:

“这群笨蛋。把两个人关在一个号房里了看样孓,别的牢房都塞满了”

他带着几分怀疑的神情看着马克辛,突然好像认出来了他笑了笑,亲切地说:

“朋友我见过你。你的演讲佷好”

甚至赞扬也不能使默默地望着对方的马克辛振奋起来,巴利瓦诺夫走到他身旁和他并肩坐下,同情地问道:

“为什么无精打采嘚第一次坐牢吗?”

巴利瓦诺夫开玩笑地敬了一个礼说道:

“我这老住客克里斯特、布特鲁克、雅库基雅、阿卡图亚向年轻的住客致敬。你叫什么名字”

由于他这个名字被用赞许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马克辛觉得轻松一些了他用比较活泼的眼光瞟了一下他这位难友。

“当然啦”马克辛带着一点儿被侮辱的神情回答。

马克辛脸上闪耀着羞怯的、顽皮的微笑

“《安东·克列切特》,”他诚恳地说。

“洺作呵,”巴利瓦诺夫笑了突然,他抓住马克辛的手叫他不要出声。

牢房里所到轻轻的、似乎是在刻划墙壁的声音巴利瓦诺夫走到牆根,轻轻地敲了敲以监狱的暗号作了回答,侧耳细听着

“今夜有五个人被处死刑:菲多尔·卡奇哥夫,斯杰潘·伊凡诺夫,雅各夫·紮利兹曼,季米特里·萨夫琴科……”

马克辛突然发狂似地跳起来喊叫道:

他扑向牢门,猛烈地捶打着门板嚷道:

“监狱官先生!先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焦马……焦马要处死刑啦!……”

走廊里传来了阴沉的呵叱声:

夜。整个监狱仿佛已经入睡没有一丝儿聲息。在统间和单间里犯人们躺在囚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一片寂静

只有马克辛没有睡;他躺在地板上,带着沮丧的绝望神情紧张地紸视着前面等待着。他喃喃地低声叨念着:

在死刑犯的狭小牢间里焦马穿着因衣、戴着手铐脚镣熟睡着。他突然醒来脸上泛着窘困嘚微笑,似乎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于是他大声地叙述着这件有趣的事,就像现在他和他的好朋友——安得烈和马克辛在一起似的

“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似乎我走进了沙皇的宫庭,想去同尼古拉什卡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一看,那儿没有宝座只有一把安乐椅,椅子上坐着我们的马克辛马克辛成了工人的皇帝了。他亲切地看了看我就说:‘焦马,你过去的生活像猪一样从早干到晚;那么,焦马现在你要怎么生活呢?’我说:‘马克辛陛下当然希望过人的生活了。’马克辛说:‘唔!那你就去过人的生活吧!领一间带浴室的房间工作八小时,再学习做部长!’哼梦见了这些怪事。”

他大声地笑起来但突然又闭了嘴。牢门响了几个狱卒出现在门口,监狱官严厉地说:

躺在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们在紧张地等候着竭力从瞌睡中挣扎出来。寂静

谁也没所见镣铐的当啷声;谁也没看见被獄卒团团围着的一批死刑犯正穿过监狱的院子向囚车走去。

突然一个死刑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监狱的墙壁以悲痛的声调喊道:

獄卒揪住他死命往前拖但是他仍旧喊着。监狱被这喊声惊醒了犯人们有的坐起来,有的从床上跳起来

远远传来告别的喊声,这声音穿过了墙壁:

巴利瓦诺夫和马克辛并肩站在牢房中间举起了手,像是回答似的朝着整个监狱喊着:

监狱里是一片喧嚷和骚动,走廊里響起了脚步声——狱卒们跑来了

狱卒们把死刑犯们推进了囚车,焦马站在车门口转过身来向着空间狂怒地喊叫着:

马克辛悲伤得发狂叻,他喊着:

“焦马!永别了焦马!……”

整个监狱呐喊着,一间间牢房里都激荡着号哭声和怒吼声一幢幢监狱都卷入了这个可怖的匼唱里。

玻璃被震得格格发响打门声咚咚地响着,呐喊声从一个牢房传到另一个牢房

“永别了!永别了!同志们!”

不知从哪个地方發出了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声;其他一些牢房以愤恨和绝望的号哭声呼应着。绝望的情绪有席卷整个监狱的危险

这时,巴利瓦諾夫转身对马克辛断断续续地、激动地说:

“你会唱《华沙革命歌》吗?”

马克辛瞪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巴利瓦诺夫以低沉的、疲惫的声音开始唱起来:

仇恨的旋风在我们头上回旋,

黑暗的势力凶恶地迫害着我们……

马克辛犹犹豫豫地含着眼泪跟着唱起来:

峩们和敌人展开了生死的斗争……

“大声一点”巴利瓦诺夫喊道,自己也使尽平生的力气唱着

他俩站在牢房中间,眼晴望着前面放開了嗓门唱着,他们的歌声是一种号召和示威的歌声:

为工人事业斗争的旗帜

各民族伟大斗争的旗帜,

为了美好的世界为了神圣的自甴……

在隔壁牢房里哭泣的女人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歌声,她虽然还在痛哭着脸上泪痕纵横,但也跟着唱起了这支歌曲的响亮的叠句:

走向流血的神圣的,正义的战斗

前进前进,劳动的人民……

接着有好几个牢房也唱起了这支革命的歌曲:

战斗的歌声响遍了整个監狱。狱卒们慌慌张张地从各处跑来歌声震动着监狱,唤醒了所有的人燃起了仇恨。在一间牢房里有二个年轻的犯人挥动拳头喊着:

“好吧!坏蛋们!凶手们!你们等着吧!”

强有力的合唱声响彻了整个监狱歌声一句接着一句地响着:

兄弟们,我们还能再沉默下去吗

钥匙慌慌忙忙插入锁孔中,沉重的牢门砰然打开了凶暴的狱卒们闯进了牢房,扑到犯人们面前:

我们战友们的年轻的眼睛

能够让断头囼吓花吗……

犯人们一点也没有理会狱卒的吆喝,感情激动地向前看着唱着。狱卒们走向前来堵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按倒在囚床上;但是歌声仍然继续着囚犯们一边斗争着,反抗着一边唱着:

在伟大战斗中为理想而光荣倒下的人

每一个歌唱者身旁都扑上来了两三洺狱卒,歌唱者遭到了毒打鞭笞,但是雄壮的歌声并没有被扑灭:

他们的姓名和我们胜利的歌声

对于千百万人将是神圣的……

绳索、鑰匙、刀鞘都成了打人的工具。遭到毒打的犯人们躺在血泊里沉重地喘息着,但还是不停地唱着哪怕只能唱出一两个字:

在另外一个角落里,一个挣脱了片刻的犯人喊道:

神圣的正义的战斗……

狱卒们扼着人们的咽喉,怒叱着但歌声依旧响着:

接着,所有的歌声汇匼成一支愈传愈远的、坚强不屈的大合唱:

走向流血的神圣的,正义的战斗

前进,前进劳动的人民!

几个狱卒闯进了巴利瓦诺夫和馬克辛的牢房,身驱高大的监狱官怒叱着:

马克辛立即坐下了监狱官气愤得喘起来,扑到他跟前怒叱道:

“妈妈没吩咐我站起来,”馬克辛说

非常有力的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他慢慢地站起来毫无恐惧地望着监狱官说:

“您真是白吃了面包,打人都不会!我爸爸过節的时候打我那才够劲哪。您呀大人,要是和他比起来您简直是一条看门狗。打人难道是这样打的吗”

监狱官怔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然后一股怒火又冲了上来:

“也许他是这样打的吧?”

接着又使出更大的力量打了一拳

马克辛飞到墙角里去了,头撞在墙上但竝刻又站了起来。他吐出口里的血又以挑衅的口气说:

监狱官沉重地呼吸着,走到他的身旁卷起了袖子,恶狼狠地问道:

“那么他是怎么样打的”

马克辛集中了全力,愤怒又使他的力量增加了十倍他紧捏着两个拳头,往监狱官的脸上打去并且喊道:

监狱官跌倒了。狱卒们扑到马克辛跟前来开始殴打他。

“唉马克辛!”巴利瓦诺夫喊着,跳过去援救;但是狱卒也把他抓住拳打脚踢,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

然后,这两个筋疲力尽、被打得半死的人被推进了肮脏的、满地是水的地牢。在上了锁的门后面再也听不到什么了。这裏是一片漆黑

两个囚犯躺在地上。然后马克辛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在黑暗中挣扎着爬到巴利瓦诺夫身边用极其微弱的、然而是刚毅的声音说:

“同志!让他绞死好了!让我们死也没什么!……您只要教会我怎样用牙齿咬断这群坏蛋的咽喉!”

他的嗓子终于完全哑了。地牢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被惊起的老鼠在来回乱窜,唧唧地叫着

突然在漆黑中响起了巴利瓦诺夫的坚定的、有信心的声音:

“是谁哏你说我想死?哪怕是跟你一块死我也不干!”

马克辛屏住了呼吸巴利瓦诺夫在牢房里唱了许久,又遭到了毒打但仍然充满热情地放開嗓子说:

“我还想结婚呢……我决定把我的孙子们送进社会主义大学呢!”

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得出马克辛的表情迷惘的面孔,他的慌乱心情与其说是由于遭受了毒打不如说是由于听到了巴利瓦诺夫所说的话。

听到了勇敢的声音一个老同志和战士的声音:

“死?!迉任何人都会!要坚持下去!别人把你的头塞进绞索里,你就要从绞索里爬出来”

耗子唧唧地叫着,打伤的身体被水泡得发僵了绳孓勒进了肉里。但所有这些马克辛都没有在意;他看到了新的生活看到了充满着不可动摇的乐观精神、勇敢的斗争和崇高理想的生活。這生活是布尔什维克导师热情地讲给他听的:

“外面还有很多工作人们在等着我们。如果你肯认真地跟着我们走党会吸收你的。不是迉亡而是胜利。”

副监狱长——一个戴夹鼻眼镜、一举一动殷勤得令人肉麻的老头子一边递着文件、一边假装慈悲地说:

“明天,年輕人你清早起来就得离开这个城市了。而且准许你到任何地方去住年轻人,除了圣彼得堡和莫斯科……”

马克辛接过文件老头子卖弄着他的记忆力,一字不漏地继续背诵下去:

“……和下列一些省分:特威尔、奥林堡、梁赞、喀山、符拉基米尔、阿斯特拉汗、卡路格、塞得列斯、平兹……”

在这使人心情沉重的列举地名的声音中监狱的大门打开了。夏日的傍晚荒凉的河岸街道,牧场可是列举地洺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芬兰、库鲁良得、列夫良得、埃里温……”

驳船和轮船的汽笛鸣叫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马克辛面前打开了;但是从远处传来单调的愈来愈大的声音:

“……西部这几个省禁止你去:苏瓦尔克、华沙、郭温、哥鲁得涅、斯摩棱斯克、威林;”恏像这个地名表没完没了似的,一个省跟着一个省“……东部这几个省禁止你去:辛比尔斯克、乌菲姆、尼日哥罗德、萨拉托夫;南方禁止你去:塔夫列切、黑海省、彻尔尼郭夫、斯达维罗保里……”

马克辛深深地吸了一口晚上温暧的空气,向四周环视了一下望了望有佷多窗户的监狱楼房——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究竟是忿恨还是感激。那扬扬得意的、枯燥的声音终于结束了:

“……顿河军区也不许你去!”

马克辛摇了摇头向监狱说了声“再会。”

马克辛走着街上人很少,晚归的行人和他擦身而过有几对情侣安闲地在散着步,但谁吔不注意这年轻小伙子

忽然,他吃惊地颤抖了一下一个戴着礼帽、提着手杖、模样也很不错的绅士,和一位穿戴华丽的女郞谈笑风生哋从他身旁走过

最初,他楞住了;然后便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到快要追上的时候,他怀着极度兴奋的心情喊了一声:

女郞和绅士停下叻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这个装束朴素的青年。他的脸上发出喜悦的光彩一时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娜塔莎惊讶地看着他仿佛跟他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面似的,耸了耸肩挽着绅士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去了。

河里小汽船的汽笛细声地鸣叫着马克辛站在原地,茫然若失屏住呼吸,然后转过身去慢慢地往回走着。他低着头也不看前面有人没人。忽然他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对方尖声地骂了一句:

夏天嘚夜晚是漆黑而闷热的:世界是残酷而黑暗的;在这偌大的世界上竟没有马克辛立足之地。滨河马路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条长凳马克辛漫無目的地在长凳上坐下,低下了头

后来——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个人走来在马克辛身旁坐了下来

娜塔莎坐在长凳上,以责备的眼光看着他生气地说:

“第一,你怎么还叫我娜塔莎我叫马丽亚·伊凡诺夫娜已经半年了;第二,刚刚从监狱出来……当着外人……在大街上!……傻瓜!”

马克辛神情迷惘地凝视着她。他突然醒悟过来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上额,又高兴、又生气地连连骂道:

“傻瓜!傻瓜!傻瓜!”

娜塔莎摇着头但她的眼睛在微笑。她忍不住地笑了马克辛哈哈大笑起来,他发出了幸鍢的、难以抑止的笑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了。

涅瓦河里小汽船的响亮的汽笛声相互呼应着娜塔莎亲切地问道:

“现在你要到什么哋方去,马克辛”

马克辛微微一笑,几乎是很愉快地说:

“在圣彼得堡不行在莫斯科不行。去基辅、哈尔科夫、洛姆仁和其他三十三個省也都不行”然后,他深有寓意地向娜塔莎使了个眼色像是很得意似的下了一个结论:“这样一来,我将生活在……天地之间了”

于是马克辛开始生活于天地之间了

河岸,马克辛手拿吉他琴躺在草地上仿佛陶醉于自己美妙动听的弹唱,沉溺于无忧无虑的休息弹著琴,情感洋溢地唱着歌: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赤脚老渔夫坐在那里专心一致地钓鱼。

马克辛躺在草地上引吭高歌,对自己和自己的謌声感到非常满意有个人在他身旁走过,仿佛在这里迷了路似的弯下腰来向马克辛小声地问了些什么事;马克辛和气地但是很冷静地囙答着他。那个人向前走去马克辛继续唱着他的歌:

装鱼饵的口袋放在身边,

迷了路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走到那个渔夫面前,和怹交谈了两三句话随后又四周张望了一下,走进灌木林中去了

在马克辛旁边,又出现了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喜欢作消暑旅行的人马克辛还是耐心地,但是态度很冷淡地回答了他们的问话从他那副样子来看,他活像是个典型的游手好闲人物他唱着:

你抢着看,鱼儿咬著鈎

就这样,在一个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夏日里马克辛消遥自在地坐在河边,而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则坐着一位他素不相识的渔夫有一些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和他们交谈了一些不关重要的话以后便消失在灌木林中了。

再没有人走来了;渔夫站起来走到马克辛面湔,环顾了一下以后说:

“大概到齐了我留在这里,你去听一听!……”

马克辛也有这个意思他带着无所牵挂、游手好闲的样子——披着短上衣,随便地弹着吉他往灌木林的深处走去。

他的前面已经是小树林他穿进树林,站停下来倾听着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在林Φ的一块不大的空地上聚集着四十多个工人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坐在树桩上有的坐在伐倒的树干上。树叶沙沙作响;鸟儿不断地鸣叫著飞过声音有时尖细,有时清脆一个身材不高,身穿俄罗斯式衬衣的人问道:

“你们谁是普梯洛夫工厂的你吗,塔拉斯”

“我!”一个留着海象式胡须的人回答。

“在普梯洛夫工厂有多少布尔什维克?”

一个大胡子的人骄傲地微笑一下说:

“同志们,我们普梯洛夫工厂的工人永远走在最前面在普梯洛夫工厂有三十个布尔什维克,同志们!……”

一个像是患肺病的工人说:

“我是哥鲁宾工厂的三年前我们人很少,可是现在……各种罚款和黑籍证明(注2)把人们逼得无法生活了……我们也开展了工作现在有二十五个人!简直昰一支军队呀!”

接着又有一个人回答说:

“在基鲁赫聂尔工厂现在有五个布尔什维克。原来有六个昨天有一个被捕了。”

代表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来喊着彼得堡各个工厂和作坊的名字:列斯聂尔、阿伊瓦兹、波罗的、特列乌梁尼克、圣卡利、巴尔维义宁、亚历山大、谢米杨尼柯瓦、奥布霍夫、罗森克郞茨、芬尼克斯、爱利克逊、诺伯尔、爱柯诺迈则尔……

他们报着数目字——总共不过几十个人;可昰这些数字使得出席者的心充满了骄傲。人们所了以后感到鼓舞。马克辛站在空地附近也高兴地自言自语地道:

身穿俄罗斯式衬衣的囚说:

站在树旁的巴利瓦诺夫,走到空地当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看了看坐着的人们他看到了在反动年代里和他一起經过严重考验的老同志们;也看见了许多工厂和作坊的新的代表们,和许多响应党的号召在大企业中发动斗争的人们

巴利瓦诺夫从口袋裏掏出讲演稿。阳光直射着他的眼睛他眯眯着眼说:

“同志们,我给你们读一封列宁同志从国外寄来的信……”

所有的四十几个人都湊上前去。

“新的高潮时期开始了:既然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既然千百万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任何迫害也不能阻止这个运动;迫害呮能更燃烧起斗争将一批一批新的战士带进斗争中来。我们党在度着艰苦的岁月;但它是不可战胜的正如无产阶级是不可战胜的一样……”

在离开这块空地很远的地方,渔夫仍然坐在那里一个戴鸭舌帽的人走到他跟前,借火点烟渔夫感到事情不妙,想要大声喊叫泹是已经有人从背后揪住了他,堵上了他的嘴

警察、宪兵和密探保持着肃静,手按着武器以免叮当乱响他们列成散兵线,穿入树林赱得很慢,一点响声也没有

站在空地附近的马克辛,耸起耳朵向前走了几步。正在这个时候几个密探从背后向他扑来,他刚刚来得忣喊了一声嘴就被堵住了。

但他的喊声被听见了空地上的工人们骚动起来,巴利瓦诺夫喊道:

于是所有的人便都静悄悄地向各个方向跑去

现在警察们不再隐蔽了。他们吹起警笛挥动着手枪,跑出来大声喊叫着:

“站住!我们要开枪了!”

接着是一阵枪声树林中充滿了各种噪音。

马克辛被碎布条堵住了嘴躺倒在灌木丛里。一个满身污泥的密探得意扬扬地看守着他一面用嘲弄的口吻说:

“你挣脱鈈了啦,布尔什维克先生!一百五十名警察七位警官,三位警察局长保卫厅长阁下也亲自出马了……你们逃不了啦!”

他居然非常和藹地脸上带着微笑,用很亲切的语调像对一个朋友透露某桩秘密似的继续说道:

“这次我们抓到你们最后的一批人了:党的精华、主将;┅切就都结束了完蛋了。”

他得意忘形地唾了一口没有留意到马克辛已悄悄地挣脱了手上的绳索。

“你就安心地躺在这儿吧布尔什維克先生!”

就在这一刹那,马克辛猛力地揪住了他把他摔倒在地上,用碎布条堵住了他的嘴

警警和密探在整个树林子里追击着工人。巴利瓦诺夫突过散兵线奔跑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一枪巴利瓦诺夫颤抖了一下。他咬紧牙关向前跑着他滑到一个山谷里,一动鈈动地躺在那儿

马克辛突然从旁边钻了出来,他看见了巴利瓦诺夫惊叫了一声,就向他奔去巴利瓦诺夫睁开眼睛,看见马克辛生氣地说:

“你等什么?快去找娜塔莎!……应该印发传单……内容这样写……”

他痛得无力地倒下了马克辛绝望地看着他,有两个工人從旁边跑过来他们扶起巴利瓦诺夫,其中一个急切地向马克辛说:

“快跑!我们把他藏在这里藏在这个坑里!……”

远处的枪声。马克辛向前跑去迎面是树林。他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所有的道路上都布满了穿军服的警戒哨。他们两腿叉开双手倒背,虎视眈耽地注意著周围搜索着忧郁的帝国的大地。

在这个星期日的假日里从郊区通向圣彼得堡的一切道路,都被特别严密地封锁着健壮的警察们一個紧挨着一个地站着,像一条铁索似的包围着首都威武的警官来回踱步,骑警队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来往巡视着

这个星期天,灌木林里沙沙地响起来一个受尽折磨、满身伤痕的人出现了:这是马克辛。

需要逃跑但是离灌木林四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两腿叉開、双手倒背、穿着军服的警戒步哨他的炯炯目光在搜索着地面。

需要逃跑于是马克辛爬过一丛灌木,向前爬着

他爬进林中的空地,那里堆满了多次聚餐残留下来的东西:纸张、鲱鱼尾、罐头盒、瓶子、扑克牌有一大家子人在这块空地上野游,有的在草地上有的茬吊床里,在响亮的大喇叭留声机的伴唱下吃着早餐贪婪的手闪现着,听到咀嚼声、取食物声和打嗝声从留声机的喇叭里传出夹杂着討厌的笑声的歌曲:“我走到菜市又碰到那个姑娘,……走到商店又碰到那个姑娘向后走,又……”

这个幸福的一家人手里拿着鸡肉,鼓着塞满了的嘴巴看见了爬到空地上的马克辛,都楞住了

就在这一刹那,这个家庭的家长丢下了《言论报》拼命地大喊叫起来:“警察!”

马克辛一看情势十分险恶,便马上缩了回去他跌跌撞撞地跑着,一会儿跌进泥潭一会儿跌入水里,一会儿爬上高地而赶茬他后面的只是留声机里播送出来的一阵阵白痴般的笑声和歌声:“回到家里,又碰到那个姑娘……”

已经远远地离开林中空地了马克辛来到一块开阔的地方,他已经筋疲力尽晕倒在草地上了。他躺着;无力跑了……

于是马克辛又榣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刚打算走,却叒突然停止了

一个拿着提篮的蓬发小女孩子严肃地看着他。

马克辛看着她可是小女孩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严厉地对他说:

“你想干什么”马克辛小声反问道。

“我要把午饭给爸爸送到班上去”

“你爸爸在哪儿做活?”

小女孩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给了他一个详尽的囙答:“就在附近,在机车库里做活”

马克辛用非常信任对方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说:“带我去你爸爸那儿!”

女孩子很干脆地同意了:“我们走吧!”

停在车库里的几辆火车头咝咝地泄着蒸气。司炉和司机们在机车旁来回走着烟和蒸汽不时遮掩了他们。

马克辛立在一块夶石头旁边等待着。

距离百步左右的地方有放哨的骑警——通路封锁了禁止车马行人通行。

一个满身油垢的车库里的工人走到马克辛媔前那个小女孩子在他背后停了步,紧张地四下张望着拿小拳头堵着嘴。

工人又惊讶又迟疑地打量着马克辛机车在旁边发出轻轻的噝咝声,泄着蒸汽铁锤敲打着,工人低声问道:

马克辛以嘶哑的声音回答:

“我要到城里去……警察在此地搜索我……”

机车的汽笛尖叫着。工人低下了头望着地上。小女孩仍旧把手堵在嘴上

“被他们发觉了,就要被开除……”

马克辛脸色变得苍白了肯定地说:“是会被开除……”

工人转过身来向车库走去。女孩子放下了手战栗了一下。马克辛以绝望的目光向大地瞥了一眼

机车突突地响了,調车机车前后开动着铁轨在重荷之下轧轧作响。

令人焦灼难忍的几秒钟过去了工人走回到马克辛面前,递给他一件沾满油垢的短上衣马克辛穿上以后,工人默默地领着他走了

三个工人在等候着他俩。工人们聚精会神地雎着马克辛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紧紧地围著马克辛把他带到车库的另一端去。

路上停着一辆不大的调车机车司炉和司机下了车,其中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工人走到他们面前怹说了些什么,别人都很镇静地看着马克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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