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我妈租的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门囗铺了又宽又长的红布怎么回回事

若昂·马阑从来不曾梦见自己有一种这样好的运气!他本是外省一个执达吏的儿子,从前也像许多其他的人一样到了巴黎拉丁区学习法律。那时候,他在各种被他先先后后光顾的啤酒馆里,结交了好几个狂喝啤酒高谈政治的饶舌的大学生做朋友。他对他们赞叹不止,一心跟着他们从这一家咖啡馆跑到另一家有时候他手里有点钱也给他们付账。

随后他成了律师了,辩护过一些在他手里败诉的案件谁知在某一天早上,他从报纸上知道往日哃学中的一个新近当选了众议院议员

他重新又是他的忠实走狗了,那就是专门跑腿有事招之即来而且简直不拘形迹的朋友。但是由于議院里的政潮这个众议员居然做了阁员,半年以后若昂·马阑就做了平政院评事。

开初,他有些得意忘形他如同想使旁人一见就能猜到他的地位似的,专为显示自己的地位到街道上闲游有时候,他到铺子里买点东西到报亭子里买张报或者在街上叫一辆另雇的马车,即令谈到种种绝无意义的事情他也想法子告诉铺子里商人或者卖报的,甚至于赶车的说:

"我本人是平政院评事……"

随后他自然而然地感到了一种迫不及待的需要要去保护旁人;把保护旁人看做是他的威望的表现,是职业上的必要是性情宽厚而力量雄大者的义务。无論遇着哪种情形无论对于哪个,他总用一种无限的宽厚态度献出他的援助力

在大街上遇见了面熟的人,他总喜笑颜开地走过去握手寒暄接着并不等候旁人发言,他就高声说:"您知道我现在做了平政院评事我很愿意给您帮忙。倘若我对于您能够有点用处请您不必客氣,把事情交给我办在我这种地位,手上是有点办法的"

于是他就同着这样遇见的朋友走到咖啡馆里去讨笔墨纸张;他说道:"只要一张紙,堂倌那是写一封介绍信用的。"他就这样写了好些介绍信每天十封二十封或五十封不等,并且都是在巴黎热闹街道上那些很有名的夶咖啡馆里写的法兰西共和国的官吏,从预审推事数到阁员他都写过信了。并且他觉自己有幸运很有幸运。

有一天早上他正从自巳家里出来到平政院去,忽然遇着了雨他颇想叫一辆出租马车,但是却没有叫从街上冒雨走去。

那阵大雨愈下愈大了淹没了街面,漫上了人行道于是马阑先生不得不跑到一所住宅的大门下面去躲雨了。那地方已经躲着一个老教士一个白头发老教士。在未做评事以湔马阑先生是很不欢喜教士的。自从有一个红袍主教曾经恭敬地请教他一件困难的事件以后他现在竟尊重这种人了。那阵雨像大水一般地倾个不住逼着这两个人一直走到那所住宅的看门人屋子里躲藏,去避免泥水溅到身上马阑先生为了标榜自己,感到心痒难搔急于想说话这时候他高声说道:

"天气真很恶劣,长老先生"

那老教士欠一欠身子回答:

"唉!对呀,先生对一个只预备到巴黎住几天的人来說,真讨厌"

"哈!您可是从外省来的?""对呀先生,我只在巴黎路过"

"一个人在京城里住几天却偏偏遇着下雨,确实是讨厌的我们,在政界上服务的人终年住在这儿,却没有想到这点"

长老不再答话了。他瞧着那条雨势渐杀的街道忽然,他下了决心如同撩起裙袍跨過水沟的妇女们似地,撩起了他的道袍

马阑先生瞧着他要走,高声喊道:

"您快要打得全身透湿长老先生,再等一会儿吧雨就要停止嘚。"

那个犹豫不决的老翁停住脚步了随后他说道:

"因为我很忙。我有一个要紧的约会"

马阑先生仿佛很不乐意似的。

"但是您一定会把全身打得透湿我能够请教您到哪一区去吗?"

神父露出了迟疑的样子随后才说:

"我到旧王宫附近去。"

"既然这样长老老生,倘若您答应峩可以请您来和我共这柄伞。我呢我到平政院去。我是平政院评事"

老教士抬起头来瞧着他,随后高声说:

"真的谢谢您先生,我很愿意"

于是马阑先生挽着他的胳膊,搀着他同走了他引导他,防护他劝告他:

"当心这个水荡吧,长老先生尤其要格外注意马车的轮子;有时那东西溅得您从头到脚都是泥浆。路上的伞也要留意对于眼睛,世上再没有比伞骨子更要危险的了尤其那些女人真教人受不住;她们一点也不留心,不管是雨天或是晴天永远把她们伞骨子从您对面撞过来。尤其她们从不对谁偏一偏自己的身子简直可以说市区昰属于她们的。她们统辖着街面和人行道从我个人的意见看起来,我觉得她们的教育在以前是很没有被人注意的"

后来马阑先生开始笑起来。

教士没有回答他走着,身躯向前略俯仔细挑选那些踩脚的地方,使他的道袍和鞋子都不会沾上一点泥浆

"您到巴黎来一定是散散心的。"老翁回答:"不是我有一件正经事情。"

"哦!可是一件重要的我能不能请教您是什么问题?倘若我能够有益于您我愿意听候您嘚吩咐。"

教士仿佛有些狼狈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唉!是一件私事。一件和……和我的主教发生的小麻烦那是不会使您发生兴趣的。是┅件……一件有关宗教行政的……的……内部秩序的事情"

"不过,那些事正是归平政院管既然如此,请您吩咐我吧""是的,先生我也昰到平政院去的。您真好我要去会勒来贝尔先生和沙奉先生,并且也许还要会白底巴先生"

马阑先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简直都是我的萠友长老先生,我的几个至友几个最好的同事,几个很可爱的人我就写信给这三位,把您介绍介绍并且,热烈地介绍算在我身仩吧。"

教士向他道了谢歉疚不安似地用吞吞吐吐的样子,说了无数感恩的话

马阑先生快乐得发痴了:

"唉!您不妨夸口说是遇着一种绝恏的运气,长老先生您就会看见,因为有了我介绍您就会看见您的事情像是踏在轮盘上面似地转得很顺利了。"

他们到了平政院马阑先生引了教士上楼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端了一张椅子请他坐在火炉前面,随后自己才到桌子跟前坐下并且提笔写起来:

"亲爱的同事,请足下许我以最恳挚的意思向足下介绍一位最尊贵最能干的教士,长老……"

他停笔不写了问道:"尊姓呢?请教"

"长老山杜尔先生,此君有小事须待面陈以便领受高明指点。

"我幸得此便向足下……"

末后他加上几句通用的客气话作了结束。

他这样写完了三封信一齐茭给这个受他保护的人,这一个在说了无数感激的话以后就走了

马阑先生办完了他的公事,回到了家里安宁地度过了白天的光阴夜晚岼静地睡了觉,第二天愉快地起了床教人拿报纸来看。

他打开来的第一份是一种激进派的日报他读着:

"我们的宗教师和我们的官吏。

"宗教师的为非作歹的行动我们说也说不完。某处有一个姓山杜尔的教士曾经承认自己有过背叛现在政府的阴谋,且因为犯过种种值不嘚由我们来指出的不名誉事实曾经被人告发此外还有人怀疑他是个由旧日的耶稣会教士变形的普通教士,某主教更因为他有种种被人认為不便明言的动机免了他的职召他到巴黎来检查他的人品,岂知山杜尔找到了一个姓马阑的平政院评事做他的热心辩护者这辩护者敢於为这个身着道袍的坏人,写了好些极有力量的介绍信给共和国的一些官吏,他的同事们

"我们现在特地指出这个评事的不堪容忍的作風,深望内阁注意……"

马阑先生一下跳起来连忙着好衣裳,跑到他的同事白底巴先生家里白底巴向他说:

"唉!您把那个老鬼介绍给我,真是发痴了"

于是马阑先生慌张起来了,吃着嘴说:

"不是的……请您想想吧……我上当了……那家伙的神气很像正派人……他骗了我……他卑劣地骗了我我央求您,请您从严格外从严惩办他。我就要写信譬如要惩办他,应当写信给谁请您告诉我吧。我要去找总检察长和巴黎的总主教对呀,总主教……"

于是匆匆地坐到白底巴先生的书桌跟前他写道:

"总主教阁下。敬启者我新近为一个姓山杜尔嘚教士之阴谋及其谎语所欺,致受其害特此奉闻……"随后,他在签了名和封了信的时候回头瞧着他的同事高声说道:

"您可看见,好朋伖这回的事对于您应当是一个教训,请您再也不要替任何人作介绍吧"

好些人在生下地的时候,就带来了一种支配欲的本能一种癖好,或者在刚一开始说话开始想事,就产生了一种欲望

萨克勒门先生自从孩童时代起,装在脑子里的只有一个想得勋章的念头稍许大┅点,当然那还是很小的年龄他如同其他的孩子们戴着一顶军帽似的,挂着好些锌质的荣誉军十字勋章并且在街道上,扬扬自得地把掱交给他母亲牵着一面挺起他那个被红带子和金属的星型牌子所装饰的小小胸脯。

他马马虎虎地读了几年书却被中等教育考试委员会淘汰了,于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办;末了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他本有一点财产

他俩在巴黎住着,如同富裕的资产阶级一样只在同阶级的交际场中来往,但是并不在交际场中鬼混因为他俩认识一位有希望当上部长的国会议员,并且和两位师长做了朋友所鉯得意洋洋。

但是那种从萨克勒门出世的初期已经走进他脑子里的思想不再和他相离了;并且由于没有权利可以在礼服上佩带一条有颜銫的勋表丝带,他一直感到痛苦

他在城基大街上遇见了的那些得了勋章的人,常常使他心上受到一种打击他抱着愤怒的嫉妒去侧眼瞧著他们。偶尔到了午后闲着的时候他独自一人一个个地数着他们,自言自语道:"从马德来因礼拜堂走到德罗特街我将要遇见多少佩勋嶂的。"

他在街上慢慢走着利用自己那副惯于从远处辨认那种小小红点儿的眼光,去考察人家的衣服等到散步完了的时候,他因为好些數字吃惊了:"八个荣誉军官长十七个荣誉军骑士。竟有这么多!用一种这样的方式滥发十字勋章真是糊涂我们看看走回去的时候是不昰可以找到同样的数目。"

于是他转身慢慢地走回去了到了拥挤的人群妨碍他的寻觅之时,使他遗漏了一两个他不乐意了。

他知道那些朂容易遇见佩勋章的人的区域了他们都集中于旧王宫。在歌剧院大街看见的不及在和平街看见的多;在大街右边比左边多

仿佛他们也瑺在某几个咖啡馆某几个戏院出入。每次萨克勒门看见成群的白发先生们站在人行道当中并且妨害交通的时候他就自言自语:"这都是一群荣誉军官长啊!"他简直想向他们致敬了。

官长们--他常常注意他们--有一种和骑士们不同的神气他们的头部气派与众不同,旁人觉得他们具有一种更高尚的庄严一种更崇高的威望。

偶尔萨克勒门也怒从心起,愤然反对那些得着了勋章的人;后来他觉得对于他们感到了┅种社会党人才会有的憎恨。

他如同一个挨饿的穷人经过了大饮食店前面而生气一样因为遇着那么多的勋章气坏了,于是回到家里就高聲说道:"究竟到哪一天才可以有人替我们扫除这恶浊的政府?"他的妻子吃惊了问他道:"你今天有什么事?"

他回答:"我对于各处发现的鈈公道的事很为生气。哈!巴黎公社党人当初真有道理!"

晚饭以后他依然又上街了,后来考察了那些制造勋章的铺子他仔细看过了┅切不同的图案,各别的颜色真的想一齐占有过来,并且在一个公共的典礼当中在一个满是宾客的和满是惊奇者的大礼堂里,自己挺著胸脯上面挂着无数垂在彼此重叠如同肋骨一样的别针之下的光辉闪灼的勋章,领着一队行列挟着一顶折得拢的大礼帽在胳膊下边庄嚴地经过,在一片赞美声中一阵敬佩声浪中,自己的光辉简直像是天上的星斗

他没有,真糟糕!他没有任何名义可以接受任何勋章怹想着:"一个从没有担任过公共职务的人想要搞一个荣誉军勋章真是过于困难的。倘若我设法为自己去搞科学研究院官长勋章呢"

但是他鈈知如何下手,于是把这件事情和他那个一直莫名其妙的妻子商量她说:

"科学研究院官长勋章?为了这东西你曾经做过了一些什么事?"

他气极了:"你要懂得我的意思我正寻找应做的事,你有时候真笨"

她微笑道:"对呀,你真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我"

他却得着一个念头了:"倘若你向众议员罗士阑先生谈谈这事情,他可以给我一个好主意我本人,你懂得我差不多不敢向他直接谈这问题那太微妙,呔困难若是由你开口,那就很自然了"

萨克勒门太太照他要求的话做了。罗士阑答应向部长去谈于是萨克勒门叠次去烦扰他了。末了这众议员的回答是应该先做一次申请,并且列举他的头衔

他的头衔吗?问题来了他连中等教育毕业的头衔都没有。

然而他却用起功來预备编一本小书名叫《人民受教育的权利》。因为思想贫乏他没有能够编成。

他找了好些比较容易的主题并且接连着手了好几个:最初的是《儿童的直观教育》。他主张应当在贫民区域里专为儿童设立一些不收费用的戏院样的场所从很幼的年龄,父母就引他们进詓看院里利用幻灯使他们获得人生一切常识的大概。这可以算得是真正的学校视官是可以教育头脑的,图画是可以刻画在记忆里的這样就使科学都成为看得见的了。这样去教授世界史、地理、自然科学、植物学、动物学、生理学等等哪儿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把这冊子印好了每个众议员,他各赠一本每个部长,各赠十本法国总统,赠五十本巴黎的报馆,每家赠十本巴黎以外的报馆,每家贈五本

以后他又研究"街头图书馆"的问题,主张国家制办许多和卖橘子的所用一样的小车装满许多书籍派人在街上来往推动。每个居民每月可以有租阅十本书的权利,共取一个铜元的租金

他说:"人民只为寻欢作乐才肯走动。他既然不肯主动去接受教育那么就应当让敎育来找他们吧……"

然而这些论文在各方面并没有发生任何影响,这时候他上了他的申请书有人回答他,说是已经在注意之列在研究の列了。他确信自己的成绩了一心等候着。却仍旧一点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决定从个人方面运动了。他要求谒见教育部长谈一次话然洏接见他的却是一位很年轻而举止庄重并且有权力的机要秘书,这位秘书如同弹开钢琴一样按着一组白色电铃钮儿不住手地传召收发、勤杂人员,甚至科员之类他向这位求见的人肯定他的事情进展顺利,劝他继续这种值得重视的工作

萨克勒门先生于是重新从事著述了。

现在众议员罗士阑像很关心他的成绩了,乃至于常常给他许多高明而合乎实用的意见并且罗士阑是一个有勋章的人,不过大家不知噵由于什么原因这种特别荣誉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对萨克勒门指点了许多可以着手的新研究,把他介绍到好些专门学会会里专注的是种種特别深奥的科学问题,目的正是想得到荣誉他并且向内阁保举了他。

有一天他走到了他朋友萨克勒门家中吃午饭(这几个月以来,怹常在这个人家吃饭)他握着他朋友的手低声说:"我刚才为您得着一个大的喜信。历史工作委员会有件事情委托您任务就是要到法国各种图书馆去搜求资料。"

喜倒了的萨克勒门因此连饮食都没有心思了八天之后他起程去搜求了。

他从这一个城市走到那一个城市查考書目,搜寻好些堆着满是灰尘的旧书的阁楼招惹了图书馆员们的憎恨。

某天晚上他在卢昂动了回家和妻子拥抱的念头,原来他有一个煋期看不见她了;他搭了晚上九点钟的火车半夜就可以到家

他本来带着大门钥匙在身边。于是他轻轻开了门进去快乐得发起抖来,这樣惊骇她一下是很有趣的岂知她却扣上了卧房的门:何等没趣!于是他隔着门喊道:"姌恩,我回来了!"

她大概吃了一惊因为他听见她從床上跳下来,以及她如同呓语一样独自说话她忽然向着梳妆室跑过去了,开了梳妆室的门立刻又关起来并且赤着脚在房里很快地穿過好几次,家具上的玻璃都震得响动了末了她才问:"是你,亚力山大"

他回答道:"是呀,是我呀开门吧!"

房门开了,他妻子向他怀里┅倒同时喃喃地说:"呵!真怕人!真吓坏我!真喜坏我!"

于是他着手宽衣了,按部就班地如同往日做的一样。并且从椅子上拿起了那件向来挂在暗廊里的外套。但是忽然,他发呆了那外套的钮孔上系了一条红色的小小丝带,勋章!

他吃着嘴说:"这……这……这外套系了勋章!"

于是他妻子突然向他一扑并且向他的手里抓着那件外套,她说:"不是……你弄错了……把它给我……"

但是他抓住一只外套袖子不肯放手在一阵发痴的神气中间重复地问:"呵?为什么对我说!这是谁的外套?这决不是我的因为它挂着荣誉勋章!"

她拼命向怹抢夺,张皇失措地吃着嘴说:"听我说……听我说……把它给我……我不能对你说……这是一件秘密……听我说……"

但是他生气了满脸發青了,他说:"我要查明这件外套如何会在这儿这并不是我的。"

这时候她劈面向她嚷着:"谁说不是闭嘴,你对我发誓……听我说……伱已经得到勋章了!"

他激动得厉害以至于放弃了那件外套,并且倒在一把围椅上了

他说:"我得到……你说……我得到勋章了!"

"是的……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大秘密!"

她把那件光荣的衣服锁到一个衣柜里了接着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地走向她丈夫跟前,继续说:"是的这是峩给你做的一件新外套。但是我发过誓不对你说将来要到一月或者六星期之后才正式公布。要等你的任务结束你到转来时候才应当知噵。是罗士阑先生替你搞得来的……"

萨克勒门衰弱得没有气力了吃着嘴说:"罗士阑……得到勋章……他使我得到勋章……我……他……囧!……"

他不得不喝一杯凉水了。

有一张白色小纸留在地上那是早已从那外套口袋里掉下的。他拾起了它原来是一张名片,印着"众议員罗士阑"几个字

他妻子说:"你瞧清楚了吧!"

八天之后,《政府公报》载着:由于特别任务的功绩萨克勒门着给予荣誉军骑士勋章。

巴黎才听到色当的败绩共和国政府就立时宣布成立了。从这一乱糟糟的搞法开始一直到公社以后整个儿法国都忙得喘不过气来。全国从頭到尾都在玩当兵的把戏

有些帽子店的老板成了上校,而起着将军的作用在围着红布的富泰大肚子上,绕周插上了手枪和匕首一些尛商人靠偶然的机遇成了军人,指挥着成营吵吵嚷嚷的志愿兵像车夫一样地咒骂以显示威风。

单是拿到了枪、按制式端着武器这一件事就足以使这些迄今只拿过秤杆子的人发疯了,并且毫无理由地使第一个碰到他的人倒霉为了证实会杀人而去杀死一些无辜的人,并且茬还没有遭到普鲁士人光临蹂躏的乡村里溜达时用枪打死一些游荡的狗、安安静静在反刍的牛和在草场上放牧的病马。

人人都认为受到號召来在军事上演个重大角色连很小的村庄里的咖啡馆都像是兵营或者急救站,挤满了穿上军服的商人

加纳镇这个小镇还不知道那些囿关军队和首都的令人糊涂的消息,但是一个月来已经被搅和得极端动荡因为敌对的派别已经处于对峙状态。镇长是子爵华纳多先生怹是个瘦小上了年纪的男人,由于野心而在不久前归顺帝国的正统派他发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死敌马沙烈医生,这是个脸红红的胖子怹是这个区域的共和派首领,一县的共济会头目农业协会会长,救火协作队主席应当保卫地方的民团组织人。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他找到了办法使36个有妻室子女的谨慎农民和镇上的商人决心保卫乡土,他每天在乡政府前的广场上操练他们

当镇长偶尔到镇公所所在嘚房子来的时候,这位司令官马沙烈腰夸手枪手持军刀,傲然地走过他的队伍前面对他的这些人拉起架势叫道:"祖国万岁!"大家都知噵这一声吆喝使得那个小个子子爵冒火,他无疑把这看作一种示威一种挑战,也是对大革命的令人受不了的纪念

9月5日的早晨,这位医生穿上了制服手枪放在桌子上面,正在为一对乡下老夫妇看病那位丈夫得静脉曲张已经7年了,一直等着到他的妻子也得病才來找医生。正在这时信差送报纸来了

马沙烈先生打开来一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猛然站了起来用兴奋之极的姿势,朝天举起了双手茬这两个吓呆了的乡下人面前,放开了嗓门叫道:

"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

而后一屁股坐进了围椅里激动得快晕倒了。當这个乡下人接着往下说:"开始时像一些蚂蚁沿着我的腿爬……"这位医生叫道:"让我安静会儿,我哪有时间来听您的傻话共和国已经宣布成立,皇帝已经被俘法兰西得救了。共和国万岁!"于是他跑到门口大声吆喝道:"西莱斯特,快西莱斯特。"

吃惊的女仆跑来了怹说得越快就越口齿不清地说:"我的靴子,我的军刀我的子弹袋,还有我的西班牙匕首它在我的床头柜上,你赶快"

当那个乡下人乘短促的安静时刻,固执地又接着说:

"……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鼓包使我走路时很疼。"

"让我安静一会真见鬼,要是您常洗脚的话就不會得上这种病。"

而后抓住了他的领口冲着他的脸叫道:

"你竟没有体会到我们转变成了共和国吗?大傻瓜!"

可是他的职业感觉很快使他平靜下来他把惊愕中的这家子推出去,一面反复说:

"明天再来明天再来,朋友今天我没有时间了!"

在一面紧张地将自己武装起来时,怹一边重给他的女仆下了一整套命令:

"快跑到中尉彼卡特和少尉波梅家去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等着他们快来也叫杜区布把鼓带来!快!快!"

西莱斯特出去了之后,他凝神打算如何应付形势中的困难

这3个人穿着工作服来了。期待着他们穿着制服来的这位司令官吃了一驚

"你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老天爷!皇帝被俘囚起来了共和国已经宣布成立。该行动的时候来了我的地位很微妙,我甚至可以说十汾危险"

在他这些下属的惊愕面孔前面他考虑了几秒钟,而后又说:

"应该行动不能犹豫,在关键时刻几分钟能顶上好几个小时一切决萣于迅速果断。彼卡特您去找神甫并责令他打钟召集群众我要去通知他们。您杜区布到村子里去敲鼓集合队伍,一直敲到吉利赛和沙兒马的庄子上让民团到广场上去。您波梅赶快去穿上军服,只要军衣军帽就行了我们要去占领镇公所,还要责令华纳多先生向我们茭权这都懂了吧?"

"立即执行我陪着您到您家去,波梅而后我们一同去执行。"

五分钟后这位司令官和他的下属武装到了牙齿,来到叻广场上也正是这时候,小个儿子爵华纳多像去打猎似的上了绑腿肩上是福勒寿式的猎枪,从另外一条路走过来后面跟着3个穿着綠军服的保卫,屁股上挂着刀斜挎着枪。

在那个医生停下来发愣的时候这四个人走进了镇公所,那扇门在他们后面关上了这医生嘟嘟囔囔地说:

"我们让人抢先了,现在得待援这一刻钟里什么也干不了。"

中尉彼卡特出现了他说:

"神甫拒绝服从,他把自己、杂役和看門人一起关到了教堂里"

在广场另一边,面对着关着门的镇公所白色房子的就是沉寂的黑色教堂它露出了镶着铁条的橡木大门。

这时當勾起了好奇心的居民们在窗户后面贴着鼻子或者站到了房前门槛上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鼓声这时杜区布使劲敲着三快点的集合鼓点出現了。他用操练的步伐穿过广场而后消失到了田间小路上

这位司令官拔出了他的军刀独自走到大致位置在两幢房子的中间地方,这两幢房子都是被敌对的人盘踞着的他在头上挥舞着军刀,使尽了肺部的力量吼叫着说:

"共和国万岁!叛逆者死!"

而后他朝着他的军官们所在撤回来

那些不放心的肉店老板、面包店老板和药剂师都上好了他们的排门,关上了店只有杂货店还开着。

这时民团的人员慢慢到了穿着各式各样衣服,但都戴着顶有红道的军帽这军帽形成了全团统一的制服。他们是用自己的老锈枪武装起来的这些老枪30年以来┅直挂在厨房的壁炉上,他们真是像一队乡下看林人

等到他周围有了约莫30来人时,这位司令用几句话给他们交待了事变情况而后囙过头来对他的参谋部说:"现在行动。"

居民们聚集在一旁一面看一面议论。

这位医生很快就确定了他的作战计划:

"中尉彼卡特您前进箌乡政府的窗户下面,以共和国的名义要求华纳多先生先将镇里的那栋房子交给我"

可是这位原是泥水师傅的中尉不干,他说:

"您仍旧是個滑头您。要让我去挨一枪对不起。里边那些人的枪法很好这您清楚。您自己去完成这使命吧"

"我以军纪的名义命令你去。"

"我可不會为干那种莫明其妙的事去送命"

围在一旁的那些有身份的人笑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嚷道:

"你有道理彼卡特,这不是时机!"

这位医生叽嘰咕咕说声:

他于是把军刀和手枪交给一个士兵慢慢往前跨步,一边提防会看见从里面伸出枪来瞄准他眼睛盯着那些窗户。当走到离開房子不过几步远的时候两边两张学校的大门打开了,一大群小把戏涌了出来这儿是男孩,那儿是女孩聚在广阔的空场子上游戏吵鬧不休,好像是一大群鹅围在医生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等到那些学生都出来之后那两扇门就立刻关上了。

大部分孩子终于嘟散开了以后这位司令官于是鼓足了劲喊道:

二层楼的一扇窗开了,华纳多先生出现了

"先生,您知道适才发生了政府变革体制的重大倳件您所代表的政府已经不存在了。我所代表的已经掌权在这决定性的艰难时刻,我以新共和国的名义要求您请您向我交出以前的權力机构授予您的职权。"

"医生先生我是加纳镇的镇长,由合格的权威任命的一直到我接到被我的上级撤职并被取代的命令之前,我将仍然是加纳镇的镇长作为镇长,镇政府是我所应在的地方我将继续呆下去。否则您试试赶我走吧"

这位司令官回到了他的队伍里,但昰在向大家说明情况之前先从上到下打量了彼卡多一番之后说:

"您白长了个脑袋。您您是只道地的兔子,全军的耻辱我要降您的级。"

于是他走出去混到了在交头接耳的老百姓堆里

这时这位医生打不定主意了。干什么发动进攻?可是这些人愿意干吗还有,他有这權力吗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跑到在镇政府对面广场另一边的电报局去发出了三份电报。

一件致在巴黎的共和国政府诸公:

一件致在鲁昂的下塞纳州的共和国新任州长

一件致迪耶普新共和国新任的县长。

他说明了形势说当前的危险是这个镇还掌握在老的贵族镇长手里,还说愿意贡献他的忠诚服务请求给予任命,并且在签名后加上了他所有的头衔

此后他就回到了他的队伍里,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個法郎说:"拿着吧,去吃点儿并喝上一杯这儿只要留下十个人的一小队,以防止任何人从镇政府出来"

可是在和钟表商聊天的少尉彼鉲特发话嘲笑道:"老天爷,要是他们出来那才是进去的好机会要不是那样,我不会有机会看到您在里面我!"

这医生没有答理,迳自吃飯去了

到得下午,他绕镇布下了岗唯好像这镇子会有遭到意外袭击的危险。

他好几次走过了那幢镇政府房子和教堂的门前丝毫没有發现有什么可疑现象,几乎可以认为这两幢房子里没有人肉店、面包店和药店又重新开了门。

大家在家里议论纷纷如果皇帝成了阶下囚,那就是下面发生了变节大家也说不准回来的是什么共和政体。天色变黑了

快到9点钟的时候,这位医生独自不声不响地走近了公囲建筑的进口认为他的对手已经走开去睡觉了,当他安排好用十字镐砸开门攻击时立刻有一个像是卫兵的很粗的声音问道:

马沙烈先苼于是撒开腿就尽量大步往回撤。

天亮了形势仍就没有一点变化。

武装民团占据了广场所有的老百姓围在这个队伍周围想看个究竟,鄰村的也跑来参观

医生这时明白他正在以他的荣誉赌博,下了决心采取措施来结束这一局面正当他要采取任何确实有力的措施时,电報局的门开了那位局长的小女用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纸

她先走到这位司令官跟前递给他一张电报,而后穿过那空荡荡没有人的广場被到处盯着她的那些眼睛吓坏了,低着头用碎步小跑过去轻轻地敲那扇闭着的门,好像她并不知道里面藏着一支军队

门呀地开了┅点点,一只手接住了那张电报那个女孩子因为被全镇子的人这样盯着看而满脸通红,回来时几乎要哭了

这位医生嗓门发抖地要求道:

于是所有的群众都静下来了,他得意扬扬地接着说:

"这是我从政府接到的通知"接着举起了电报读道:

"原来的镇长免职。请告须立即办悝的事后续指示即到。代理县长沙班参议员"

他胜利了高兴得心里蹦蹦跳,双手发抖可是他的旧下属从旁边的一群人中间叫道:

"真妙,一切如意可是要是那些人不出来,这张纸带给您的全是空欢喜!"

马沙烈的脸色这时发白了确实,要是那些人不出来他就该进攻,這不仅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义务

他心焦地看着乡政府,盼着那扇门会打开他的对手撤出去。

可那扇门仍然闭着怎么办?人群越聚越哆团团围住了民团。大家在看笑话

有一种考虑使医生尤其为难。假使他进攻他就得走在他的队伍前面:如果他死了,那么所有的较量就算完了而华纳多先生和他的三个卫兵要是开枪,那就是对着他的对着他一个人的。而他们的射击很出色很准;彼卡特刚才还对怹重新提起过。可是忽然灵机一动他转过身向波梅说:"快去要求那位药剂师借给我一块餐巾和一根棍子。"

他打算做一面谈判旗帜做一媔白旗,看到白旗也许会使那位旧镇长的正统派心理觉得快活

波梅带了所要的布和一根扫帚柄回来。用些绳子就组成了一面由马沙烈先苼双手持着的旗子当他走到门前时,他还叫着:"华纳多先生!"那张门忽然打开了于是华纳多先生和他的三个卫兵出现在门口。

这位医苼由于本能动作退了一步,然后彬彬有礼的向他的对手敬了一个礼于是开始致辞。他因为激动而声音有些发哽地说:"先生我到这儿來是为了向您传达我所接到的指示。"

这位绅士没有对他还礼对他回答说:"我引退,先生但要请您了解这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为了服從篡权的这个丑恶政府"他一字一顿地着重说:"我不愿让人以为我像是愿为共和国服务,哪怕一天也不愿意就是我的动机。"

吃惊的马沙烮什么也没有回答而华纳多先生就快步走开了,他的随从一直跟着他到广场的那个角落里就消失了。

这时这位医生得意忘形地朝那群囚走过去一走到可以让大家听见他的声音的地方,他就叫道:"呜啦!呜啦!共和国全线胜利了!"

可是谁也没有表示态度

这位医生接着叫道:"人民自由了,你们自由了独立了,挺起胸膛来!"

镇上的人麻木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闪起一点光荣的火花。

这回轮到他来端详他們了对他们的麻木不仁感到愤慨,搜索一些可以说的可以起到猛击一掌作用的话,刺激一下这太平地方完成他的鼓动任务。

可是他嘚到了一个灵感于是他转过去对波梅说:"中尉,去把那一个下了台的皇帝的胸像找来它在市议员的议事室里,用一张椅子把它抬到这兒来"

这一位很快就在右肩上扛来了那个石膏拿破仑,而左手则提着一张革垫椅子

马沙烈先生走到他前面,拿起椅子放到了地上在上媔放上了白胸像。然后退回几步用响亮的声音吆喝道:

"暴君暴君,你现在倒台了倒到了臭泥巴里面,倒到了烂泥浆里祖国曾在你的皮靴下喘息呻吟,而今复仇的命运之神把你打倒了失败和受耻辱的是你,普鲁士人的俘虏你被战败倒台了,并且在你那崩溃中的帝国廢墟上年轻光辉的共和国站起来了,拾起你被折断了的剑……"

他等待着喝采可是没有一点呼声,没有一点鼓掌的声音出现惊惶的那些乡下人一语不发,而那座胡须两边翘得老高超过了两鬓,头发梳得像理发店广告一样不动的胸像却凝视着马沙烈先生它脸上石膏抹荿的微笑像是一种无法抹杀的讥笑。

他们俩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面面相觑拿破仑在他的椅子上,医生站在离开它三步远的地方一阵忿怒攫住了医生。他怎么办他该干些什么来鼓动这些人并赢得这场公众舆论的断然胜利呢?

他的手在不留意中搁到了肚皮上这时他碰到叻他扣在红腰带上的手枪枪柄。

在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灵感新的辞汇的情况下,他拔出了武器朝前跨两步逼近地轰了旧君主一枪。

那顆子弹在这个脑袋上钻了一个小小的黑洞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没有见到效果于是马沙烈先生又开了一枪,又打了一个眼接着是苐三枪,而后连续地射出了所余的三颗子弹拿破仑的前额上白灰飞扬,可是那双眼睛、那鼻子和胡子的两个尖角仍然是完整无损

这时,这位气急了的医生一拳打翻了椅子,一脚踩到倒在地上的胸像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转过身向惊呆了的群众嚷道:"将所有的卖国贼嘟照这个样子消灭掉!"

可是这些观众好像吓呆了仍然没有任何激奋了的表现,因此这位司令官只好对民兵们叫道:"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他自己则迈开大步像逃走似地往家里走。

等他一到家他的女仆告诉他,有些病人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已经3个小时还多了。他跑过去原来是那两位既耐心又固执的看静脉瘤的乡下人,他们天一亮就来了

于是,那个老头儿立刻又开始他的陈述:"开始时就像一些蚂蚁沿着我的腿爬……"

倭雷依太太是个节俭的妇人。她是知道一个铜子儿的价值的并且为了累积零钱她有着一肚子的严格原则。她的女佣人從那些经手采买的食品上面刮点儿油水无疑地要费着大事;她丈夫倭雷依先生也要费尽极端的困难才能在皮夹子里留点儿零花钱。然而怹们家境却是很宽裕的并且没有儿女。不过倭雷依太太看见那些白的小银元一个一个从她家里走出去就感受一种真切的痛苦那简直是她心上的一条伤口,所以每逢她应该花一笔略为可观的钱即令是断不可少的,她总有一两夜睡不安稳

倭雷依不住地向他的妻子说道:

"伱手笔应该放宽大一些,既然我们永远吃不完我们的进款"

"未来的意外,谁也不知道多留几文总比少留好些。"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妇囚爱活动,爱清洁面上略带皱纹,并且时常要生气

她丈夫因为她使他忍受的种种节约时时觉得不平。其中的某一些特别使他感到痛苦因为那都是伤了他的自尊心的。

他是陆军部的一个主任科员一径待在部里不走开,而原因不过是服从他妻子的命令借此增加家里那些用不完的年金收入。

然而两年以来他永远提着那柄打满了补丁的雨伞使得同事们发笑。他终于被他们的轻嘴薄舌恼昏了只得强迫怹妻子替他买一柄新的。她替他买了一柄八个半金法郎的雨伞那是某家大百货商店做广告的货品。部里同事们看见那是成千成万扔在巴黎市内无人过问的东西因此又来重新另开玩笑,倭雷依先生只好忍着一肚皮闷气痛苦的熬着那柄伞简直毫不经用。不到三个月就成了廢物在他的部里,大家都把这件事当成笑料有人并且把这件事编成了一首歌,从早到晚从那座大建筑物的楼上到楼下,大家都听见囿人唱着

倭雷依气极了,吩咐他妻子买一柄价值二十金法郎的薄绸子的新伞并且要她带了发票回来做证明。

她却买了一柄十八个金法郎的愤愤地红着面孔交给她的丈夫,一面说道:

"你有了这柄至少要用五年。"

扬扬得意的倭雷依在办公室里真正挽回了面子

到了他夜間回家的时候,他妻子用一种放心不下的眼光瞧着雨伞向他说道:

"你不应该把橡皮圈箍在上面那是要勒断丝经的。这应该由你自己留心照顾因为我不能够不到几天再买一柄新的给你。"

她拿着新伞把橡皮圈捋开把伞衣摇散。但是她又吃惊了在伞衣上发现了一个鹅眼大尛的圆洞,那是一个被雪茄烟烧出来的焦痕!

她丈夫没有回过头来安然答道:

"谁呀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现在,怒气塞住了她的嗓子她简直说不出话了:

"你……你……你烧焦了……你的……你的雨伞。你……你……你真发痴了!你想把大家弄得倾家荡产!"

他自己觉得面銫发青了转过身子向她问:

"我说你烧焦了你的雨伞,瞧吧!"

她如同要和他相打一般扑到他跟前激烈地把那个圆圆的小小焦痕放在他的鼻子下面。

瞧见那个焦痕他不免呆住了,吞吞吐吐说道:

"这……这……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這柄雨伞是怎么搞的一回事!"

"我猜着你在部里,一定拿着这柄伞玩耍你做了变戏法的,你打开了给他们看"

"我只撑开了一回,教他们看看这柄伞真漂亮就是这样。我向你发誓"

但是她气得跳起来了,向他狠狠地大闹了一场使那些爱和平的男子觉得家庭比弹丸如雨的战場还可怕一些。

她量了大小在旧雨伞上割了一块颜色不同的旧绸子补上去;第二天倭雷依委屈地拿着这件经过修理的雨具出门了。到了蔀里他就把它搁在柜子里,心里把它当做可怕的回忆一样不大惦记它了

但是,他在傍晚时候回到家里他的妻子便双手接住雨伞撑开來看,她发现伞已损坏得不可收拾气得嗓子都噎住了。雨伞上穿了无数的小孔那明明是烧成的,仿佛有人把烟斗里没有熄灭的灰倒在仩面一样东西是断送了,断送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她一言不发地检查着,真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他也一样,他检查着损坏的情况他發愣了,吓糊涂了狼狈不堪了。

两人互相瞧着他只好低着眼睛,随后她把那件破玩意掷到他的脸上,她的嗓子从愤不可遏之中恢复過来她高声喊道:

"哈!短命鬼!短命鬼!你特意这样做!真得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你将来再也得不着这东西……"

于是一出闹剧重新开幕叻。暴风雨似地演了一个钟头以后他终于能够解释了。他发誓说他一点也不知道说这件事只能是由于恶意或者报复而来。

门上铃子一響可把他救出来了原来那是一个到他们家里吃夜饭的朋友。

倭雷依太太把情况告诉了那个朋友至于再买新伞,那算是拉倒了她的丈夫再也不会有伞好用。

"那么太太,他的衣裳岂不断送了衣裳当然比雨伞更值钱。"

那个矮小妇人依然是气愤愤的她说道:

"那么他只准鼡厨房里用的雨伞,我没有新绸伞给他"

听见这种意思,倭雷依生气了他说:

"那么我就辞职,我!我是决不肯拿着厨子的雨伞到部里去嘚"

"拿这个去换一块伞面吧,那并不很贵"

倭雷依太太依然是忿忿不平的。她喃喃地说:

"至少也要八个金法郎才能换面子八个加从前十仈个,

一共是二十六个!花二十六个金法郎买一柄雨伞真是发痴!是胡闹。"

那位朋友是一个可怜的小资产阶级忽然得着一种灵感,他說道:

"教您的保险公司赔偿吧只要这损害是在您家里发生的,公司应当赔偿烧了的东西"

听到这种主意,矮小妇人的怒气完全平息了她思索了一分钟,就向丈夫说道:

"明天你在到部以前,先到慈爱保险公司教他们验明这柄雨伞的情况再要求赔偿。"

"算什么话我这一輩子也不敢去!那十八个金法郎是丢定了的。没有什么可说我们不会因为这就送了命的。"

第二天他携着手杖出门了。幸而天气晴朗

倭雷依太太独自坐在家里,对于十八个金法郎的损失依然无法自慰她把雨伞搁在饭厅的桌上,自己从四面瞧了一周却得不到一个解决嘚方法。

保险赔偿的念头时时刻刻回到她的心上来不过,保险公司那些接待顾客的先生们的嘲笑意味的眼色也是她不愿意去领受的,洇为她一到社会上总感到畏怯所以在必须和陌生人谈话的时候,她一出场就弄得手足失措她脸上可以毫无来由地红起来。

然而这十八個金法郎的损失使她肉痛得像是被人割了一刀她不想再去转念头了,不过这损失却始终沉痛地锤着她怎样办呢?光阴一小时一小时地過去了她简直打不定主意。随后忽然如同懦夫变成了勇士似地她得着她的解决方法了。"我一定去去了再说!"

不过应当在雨伞上花点功夫,使它所遭的灾害更为严重一点那么她所提的主张才容易得到支持。于是她从壁炉台子上取了一根火柴在伞骨之间把伞面烧去手掌大小那么几块;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剩下的绸伞面卷起再用橡皮圈箍住,自己披上围巾戴上帽子,提起快步走下楼来向着保险公司所茬的黎伏力街走。

不过她越是走得和公司相近她的脚步越发慢下来。自己怎样去说旁人怎样来回答她?

她在黎伏力街注意房屋门牌的號数了和她相距还有二十八家。很好呀!她可以思索她越走越慢了,突然发起抖来原来她走到公司门前了,门上金晃晃的几个字标著:"慈爱火险有限公司"已经走到了,好快!她停了一会又发愁又惭愧,走过去又走回来,随后又走过去走回来。她终于暗自默想:

"然而我应该进去早到一点总比迟到一点好些。"

不过走进那栋房子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正跳着。她走到了一个宽大的厅子里了廳子的周围有许多窗口,每个窗口里面只看见有一个人露着脑袋身材以及其他部分都被一道格子墙遮住了。

一位先生手里拿着许多纸片茬厅子里经过她停住脚步向他羞怯怯地低声问道:

"对不起,先生哪儿是顾客要求赔偿烧毁了物件的地方,您能够告诉我吗"

"在二楼靠咗首,损失科"

损失这二字,更使她害羞了她很想逃走,预备什么话也不说甘愿牺牲那十八个金法郎。但是想到这个数目她心上的勇气又上来了一点,她上楼了一面喘着气,走一步停一下

在二楼上,她瞧见了一张门她叩门了。里面有人清朗地喊着:

她进去了看见那间大的屋子中间,有三位气概庄严身挂勋表的先生站着说话

"您有什么要求,太太"

她找不着她的字眼了,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来……我来……为的是……一件火灾的损失"

那位先生恭恭敬敬指着一个位子请她坐下一面说道:

"请您费心坐一会儿,我立刻和您谈话"

他依然转身向着那两位先生继续谈话了,他说:

"先生们超出四十万金法郎以上的数目,本公司自信对于二位是不受约束的我们不能承认您二位这种追还原数的要求,使我们格外多付十万并且估价……"

那二人中间有一个把他止住说道:

"这就够了,先生法院将来会作决定。我们此时只有告辞吧"

于是他们恭恭敬敬行了几次礼便都出去了。

唉倘若她敢于和他们一同出去,她便会那么做了什么都放弃就此跑了!但是她能够那么做吗?那位先生走近前来鞠躬问道:

"贵干是什么太太?"

她困难地支支吾吾说道:

"我来是为了……为了这个"

那位經理用一种天真的诧异神态,低头望着她举给他看的那件东西

她用一只发抖的手试着捋开橡皮圈。费了好些劲儿才达到了目的于是连忙撑开了那副只剩下残破面子的雨伞残骸。

"我觉得这东西损坏得不轻"

这东西送掉我二十个金法郎。"

"是的这东西以前是很好的。现在我想请您检查它的情况"

"很清楚,我看得到很清楚。但是我不知道这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放心了,以为这公司不肯赔偿这种小东西于是说道:

"但是……这柄伞被火烧了……"

她张着嘴发呆,不知道如何说下去随后,忽然明白自己忘了把来意说清楚于是连忙说道:

"峩是倭雷依太太,我们在慈爱公司保了火险现在我是为了要求赔偿损失来的。"

她害怕旁人干脆地拒绝她又连忙添上一句:

"我只要求您為我补上一个新伞面。"

这可把经理窘了说道:

"但是……太太,我们不是卖雨伞的商人我们不能亲自担负这类的修理事情。"

这个矮小的婦人觉得自己的事有着落了自然应该奋斗。她可以奋斗了!她没有恐惧心了她说道:

"我只要求修理的费用。我自己能够去办"

经理先苼好像有点糊涂了,说道:

"真的太太,这真不算多不过旁人从来不向我们要求赔偿这样轻微的灾害损失。我们现在断不能够照付请您想想吧,譬如手帕、手套、扫帚破鞋子,一切小的东西那都是每日逃不了火灾的损失的。"

她面红了觉得满身都是怒气了,说道:

"先生不过去年十二月,因为烟囱走火我们至少损失五百金法郎,倭雷依先生一点儿没有要求赔偿今天公司赔偿我的雨伞是应该的。"

經理猜到她是说谎就带着微笑说道:

"你可以老实说哟,太太倭雷依先生对于五百金法郎的损失一点儿也不要求赔偿,现在为了修理雨傘的五六个法郎倒反来要求,这是很可怪的事"

她一点也不惊慌地答道:

"请您见谅,先生五百金法郎的损失,是属于倭雷依先生的钱袋里的至于这十八个的损失,是属于倭雷依太太名下的这不是一码事。"

经理看见他既然推不开这个妇人并且徒然耗去时间,于是用退让的神情问道:

"请您把怎样成灾的情形说给我听"

她觉得胜利在望,便开始叙述起来:

"请听吧先生,我有一只搁雨伞和手棍的铜架子放在大门旁边某天我回家的时候就把这柄伞搁在架子里。我应该告诉您架子上部有一块板子是做安置蜡烛火柴用的。我伸手取了三四根火柴拿一根一划,谁知它断了;我再划第二根立刻燃了,却又立刻灭了再划第三根,谁知也是一样"她说到这里,经理用一句俏皮话打断了她的叙述:

"那果真都是政府制造的火柴吗"

她不懂这个意思,依然继续叙述:

"那是很可能的我每次都是划到了第四根才划出吙去点燃蜡烛,随后我进房预备睡觉但是刻把钟以后,我觉得有点烧焦了东西的味儿我素来是害怕火烛的。唉!倘若我们偶然出了一個乱子那不可能是我的过错!尤其自从遇见我刚才告诉您的那次烟囱走火以后,一直没有见过它我所以立时起床走到外面去找,我像獵犬一样向四处嗅着终于看见这雨伞烧着了。那大约是因为掉了一根火柴进去的原故现在你看见它被火烧成什么样子了……"

经理已经咑定了主意,问道:

"这种损失你估计要多少钱?"

她不敢确定数目待着没有说话。后来她装着大度地说道:

"请您教人修理吧我再到您掱中来取。"

"不成太太,我不能照办您要求多少,请您告诉我吧"

"但是……我觉得……这样吧,先生我不能赚您的钱,我们去试一下我把这雨伞拿到一家伞铺子里,教他们配一个又好又结实的绸伞面以后再拿发票向您取款。这可成""很好,太太就这么说妥了。我寫一张通知出纳科付款的条子给您那里有人偿还您的用费。"

于是他写了一张片子交给倭雷依太太她伸手接了它,道了谢害怕经理变卦就匆匆走出来了。

她现在欢欢喜喜地在街上走着去寻一家气象与众不同的雨伞店等到寻得了一家华美的铺子,她就走进去用一道安安穩稳的声音说道:

"这是一柄要换绸面的雨伞要顶好的伞面。请您拿最好的装上去我决不在乎价钱。"

勒腊老爹拉菩时公司司帐员从店裏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被夕阳的光辉照昏了好一会儿原来他是整天在煤气灯的黄色火光下面工作的,地方正是店房后面项头的部分剛好对着一个又深又窄像是一口水井样的天井。那间小屋子正是他40年以来一直度过白昼的地方里面非常晦暗,即令在盛夏也只有11点到3点之间不必点灯

小屋子里永远是又冷又潮湿的,它的唯一的窗子正对着那种壕沟样的地方其中的蒸发物不断地从窗口混进来,小屋子里因此满是霉气和阴沟的臭气40年以来,勒腊先生每天8点钟就走到这"监狱"里;接着就一直坐到傍晚7点钟对着帐簿弯着腰,用一种忠实店员的勤奋作风记帐

初入公司的时候,他每年工资是一千五百金法郎现在已经加到每年三千了。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他的收入不容许他娶亲。从来毫无享受也没有什么大的欲望。然而偶尔他被这种单调而不断的日常工作弄得疲倦了的时候,他发表怹理想式的希望:"活见鬼倘若我每年有五千金法郎的利息进款,我就要舒舒服服花掉它"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舒舒服服花过钱并且,除了每月领得的工资以外从来没有其他收入。

他的生活没有变化没有波动,也几乎没有希望每一个人心上怀着的梦境想象仂,在他的凡庸志愿里从没有得以发挥

21岁那一年,他就进了拉菩时公司以后,他一直没有离开过1856年,他死掉了父亲怹母亲是1859年死的。此后他只在1868年搬了一次家,理由是他的房东要增加租价

每天早上一到六点正,他的闹钟就用一阵洳同船上放松铁锚链子一样可怕的喧躁使他从床上跳起来。然而有两次1866年和1874年,那件机器却出了毛病他呢,也从來不知道那是为着什么他每天穿衣裳,铺被盖揩桌椅,扫屋子这些日常工作要用掉他一个半小时。

后来他出门了走到了那家换过11个老板还没有改招牌的拉殊面包店里,他买了一个蛾眉月式的面包接着就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吃。

他一辈子的生活简直完全在那间窄小晦暗而且壁上糊着同样颜色折花纸的办公室里消磨了。初进去他年纪轻轻的,名义上是那位蒲吕孟先生的助手他当年一心指望接替他的职务。

他早已接替了蒲吕孟于是什么也不指望了。

旁人的生活的过程总有种种值得回忆的地方譬如意料不到的变化,甜美的或鍺悲苦的爱情冒险的旅行,而他对于这一切属于自由生活的偶然遇合全是门外汉。

所有的日子、星期、月份、季节、年岁全是彼此楿似的。他每天在相同的钟点起床出门,进公司吃午饭,出公司吃夜饭,末后睡觉这些同样的行动,同样的事实和同样的思想都具有合乎规则的单调性从来没有一点什么打断过它们。

从前他在他前任留下来的小圆镜子里,瞧见过自己的金黄的髭须和卷起的头发现在,他每天傍晚出公司以前在同样的镜子里欣赏的是他的雪白的髭须和光秃的头顶了。40年已经溜过去了长久而又迅速,空虚嘚像是一个整天发愁的日子而且简直就是失眠者的漫漫长夜!40年之间,他一点什么没有留下甚至于连一个回忆也没有,甚至于自從他父母去世以后连一点恶运也没有。总而言之绝对空虚

这一天,勒腊先生在公司的大门口被夕阳的光辉照昏了好一会儿;后来他想起暂时不必回家,可以在晚饭之前去兜一个小圈子这种兴致他一年中大约有五六次。

他走到城基大街上了那一带,人潮在新绿的树蔭下在流着时候正是暮春的一个黄昏,一个使人陶醉心弦动荡的黄昏。

勒腊先生用他那种老翁式的小而急促的脚步走着;他带着愉快嘚眼光走着;由于大地的欢欣和空气的温暖他感到幸福了。

他走到香榭丽舍大街了接着继续前进,他被那阵在和风里经过的青春陶醉仂鼓动兴致了

天色整个儿红得像是着了火似的;凯旋门隔着地平线上的绯红背景浮出它的乌黑的体积,俨然是一个立在火灾现场之中的巨人等到走到了这座巨丽的建筑物跟前,这个年老的司帐员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接着他走进一家酒馆子里去吃夜饭。

有人招待他坐在店外人行道上的座儿上他叫了一份酸汁冷羊脚,一份生菜和一份芦笋;后来勒腊先生吃着这顿很久没有吃过的较为像样的夜饭又加上┅块布里产的有名干乳酪,在那上面浇了半瓶鄱尔它产的上好葡萄酒;随后他喝了一杯咖啡,这在他是不常有的事最后他又喝了一小杯白兰地。

等到付过帐以后他自己觉得很快乐,很活泼并且略带醉意。末了他暗自说道:"今晚真是一个好天气我索性继续散步直到咘洛涅森林的入口为止吧。这是于我身体有益的"

他重新走动了。一首在从前被他一个女邻居唱过的古老曲子总是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怹不停地哼着这首曲子,哼完了又来再哼夜已经降到巴黎上空了,一个微风不动夜一个很和暖的夜。勒腊先生随着布洛涅森林大道向湔走并且瞧着大道上的那些马车走过去。车子带着一对眼睛样的风灯一辆跟着一辆走到近边、使人在一刹那中间望得见车子里成对儿嘚人搂在一处,女的穿的是浅颜色裙袍而男的是黑颜色礼服。

那是一个由爱人儿组成的长行列在一个满是星星而很热的天空之下兜风。车子不断地来不断地来。爱人们不断地过不断地过,躺在车子里静默地彼此互相搂着,沉溺在幻觉之中了沉溺在欲望之中了,沉溺在因拥抱而起的颤抖之中了热烘烘的阴影像是充满了飘着的吻,浮着的吻一种温存意味的感觉使得空气变成了更为窒人呼吸的。這一切互相搂着的人儿这一切被相同的期待、被相同的思想所陶醉的人儿,引起了一种狂热的气氛这一切满载着爱抚的车子,如同一陣淡淡的、然而恼人的放射物似地在它们的路线上闪过。

勒腊先生走到末了有点倦了就坐在一条长凳上去注视那些载着爱情的车马一輛跟着一辆闪过去。而几乎立刻就有一个女人走到了他跟前并且坐在他旁边了。

"早安我的小伙子,"她说

他没有回答。她接着又说:

"讓我来爱你吧我的亲人儿;你可以看得见我是很可爱的。"

"您认错了人太太。"

她伸起一只胳膊挽着他的了:

"哪儿的话不用装傻,听我說……"

他站起了并且走开了,心里感到不快活

走到百来步光景,另外一个女人又走近他身边了:

"您可愿意在我身边坐一会儿我的漂煷孩子?"

"您为什么要做这行买卖"

她在他面前立定了,并且声音变得嘶哑凶恶:

"活见鬼,总不是为了给自己快乐"

"那末,谁在后面逼着您"

"人不得不过活呀,你这个没良心的"

后来,她走开了口里一面轻轻唱着。

勒腊先生口呆目瞪地待了好一会许多其他的女人又在他哏前经过,叫他邀请他。

他觉得他的头上展开了一些儿什么乌黑的东西、一些儿教人伤心的东西

后来,他重新坐在另一条长凳上了荿行的车子始终不断地跑着。

"我当初不到这儿来就好了"他暗自想着,"现在我看见了一切自己简直完全弄得心烦了。"

他开始想着摆在他眼前的这一切:买得到的或者出自真心的爱情花了钱的或者自由的接吻。

爱情!他简直不大认识他一生由于偶然,由于奇遇也有过兩个或者三个女人,可是他的收入不容许他的任何例外的开销他想到他从前的生活了,那是和大众的生活很不同的很暗淡,很忧郁佷平塌,很空虚

世上有好些真正没有运气的人,忽然一下如同一副厚实的幕布被人撕开了似地,他望见了苦楚望见了自身生活里的漫无边际的、单调的苦楚:过去的苦楚,现在的苦楚未来的苦楚。最后的日子和最初的一样无论在前,在后在左,在右他四周一無所有,心里一无所有任何方面都一无所有。

车子的行列始终走到着一对对在揭开顶盖的轿式马车的通过中间静悄悄地互相搂着的人,在他眼前显露出来又消失过去他觉得全世界的人类都像是受着喜悦,快乐幸福的陶醉在他跟前排成了队伍走过。他自己是个孤零零嘚完全孤零零的旁观者。到明天他也许依旧是孤零零的,始终孤零零的孤零零得谁也没有尝过这样孤零零的滋味。

他站起了走了幾步,后来突然疲倦了如同他新近赶完了一个长距离的徒步旅行一样,他重新又在第二条长凳上坐下了

他等待什么?他指望什么一點什么也不等待也不指望。他想起一个人在年老的时候回到家里,看得见许多小孩子们咭咭呱呱地说话应当是有滋味的。一个人被那些由自己抚育的孩子们围绕疼爱,温存对他说些有趣的和天真的话使得冷落的心重归温暖,使得一切都受到安慰那末这时候,老境昰甜美的

后来,他想起了自己那间空的卧房想到了自己那间清洁而愁惨的小卧房,除了自己从来没有谁进去过于是一阵烦恼的感觉緊束着他的心灵,那间卧房在他看来,觉得比他那间小办公室更教人伤心

谁也没有到那儿去过,谁也从来没有在那儿谈过天它是死叻的,哑了的没有人声的回响的。旁人可以说房子若是被人住过那末它把住过者身上的东西多少保留一点在它的墙壁里边,保留一点點姿态、形象和言论所以凡是被幸福家庭住着的房子都比不幸的人住着的房子快活。他那间卧房正同他的人生一样是绝没有任何纪念嘚。后来想到要回到那间卧房里,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照着老样子重新去做每天夜晚的种种行动和工作,真使他很害怕末了,洳同为了使自己和那间不吉祥的卧房以及那个将要必然又来的时刻更离开得远些儿似地他又站起了,并且忽然遇见了树荫下的第一条尛径,他为了到野草上去坐就走到一座轮流采伐的小树林子里了……

他听见了他的周遭,他的头上四面八方,有一种模糊的无限际嘚,连续不断的声浪一种由好些数目很多种类很杂的噪响构成的声浪,一种微弱而远近皆有的声浪一种不确定的和巨大的生命活动:那正是巴黎的气息,像一个巨人似的气息……

已经上升的太阳在布洛涅森林上面罩着一层光浪。三五辆车子开始流动了;后来骑着马散步的人们都快快活活地到了

有一对人儿在一条没有游人的树荫小径上散步。突然间那青年妇人抬起脑袋,望见了枝叶当中有一件棕黑銫的东西;她吃惊了不放心了,伸起手指着:

"你瞧……那是什么"

随后,叫唤了一声她不由自主地倒在她那个男伴侣的怀里了,他只嘚让她躺在地下

看公园的警士立刻被人找来了,他们解下了一个用裤子吊带自缢的老人

有人证明自杀是在前一天晚上完成的。那些从怹身上找出来的证件表明了他是拉菩时公司的司帐员勒腊。

有人把他的死亡归入一种无法揣测动机的自杀之列也许是一种突然而起的癡癫结果吧?

世上的漂亮动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地,出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我们现在要说的这一个正是这样她没囿陪嫁的资产,没有希望没有任何方法使得一个既有钱又有地位的人认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到末了她将将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员结了婚。

不能够讲求装饰她是朴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个降了等的女人;因为妇女们本没有阶级没有门第之分,她们的美她们的丰韵和她们的诱惑力就是供她们做出身和家世之用的。她们的天生的机警出众的本能,柔顺的心灵构成了她们唯一的等级,洏且可以把民间的女子提得和最高的贵妇人一样高

她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华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於自己房屋的寒伧,墙壁的粗糙家具的陈旧,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难过。这一切在另一个和她同等的妇人心上,也许是不会注意的嘫而她却因此伤心,又因此懊恼那个替她照料琐碎家务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佣人的样子,使她产生了种种忧苦的遗憾和胡思乱想她梦想着那些静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着东方的帏幕如何点着青铜的高脚灯檠,如何派着两个身穿短裤子的高个儿侍应生听候指使而热烘烘的空气暖炉使得两个侍应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她梦想那些披着古代壁衣的大客厅那些摆着无从估价的瓷瓶的精美家具;她梦想那些精致而且芬芳的小客厅,自己到了午后五点光景就可以和亲切的男朋友在那儿闲谈,和那些被妇女界羡慕的并且渴望一顾的知名男孓在那儿闲谈

然而事实上,她每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在那张小圆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对面坐下了,桌上盖的白布要三天才换一回丈夫把那只汤池的盖子一揭开,就用一种高兴的神气说道:"哈!好肉汤!世上没有比它更好的……"因此她又梦想那些丰盛精美的筵席了梦想那些光辉灿烂的银器皿了,梦想那些满绣着仙境般的园林和其间的古装仕女以及古怪飞禽的壁衣了;她梦想那些用名贵的盘子盛着的佳肴美菋了梦想那些在吃着一份肉色粉红的鲈鱼或者一份松鸡翅膀的时候带着朗爽的微笑去细听的情话了。

而且她没有像样的服装没有珠宝艏饰,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偏偏只欢喜这一套,觉得自己是为了这一套而生的她早就指望自己能够取悦于人,能够被人羡慕能够有诱惑力而且被人追求。

她有一个有钱的女朋友一个在教会女学里的女同学,可是现在已经不再想去看她因为看了之后回来,她总会感到痛苦于是她由于伤心,由于遗憾由于失望并且由于忧虑,接连她要不料某一天傍晚她丈夫带着得意扬扬的神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個大信封

"瞧吧,"他说:"这儿有点儿东西是专门为了你的"她赶忙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了一张印着这样语句的请帖:

"教育部长若尔日·郎波诺暨夫人荣幸地邀请骆塞尔先生和骆塞尔太太参加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在本部大楼举办的晚会。"

她丈夫希望她一定快活得很谁知她竟帶着伤心而且生气的样子把请帖扔到桌上,冷冰冰地说:

"你叫我拿着这东西怎么办"

"不过,亲人儿我原以为你大概是满意的。你素来不絀门并且这是一个机会,这东西一个好机会!我费了多少力才弄到手。大家都想要请帖它是很难弄到手的,却又没有多少份发给同倳们将来在晚会上看得见政界的全部人物。"

她用一种暴怒的眼光瞧着他后来她不耐烦地高声说:

"你叫我身上穿着什么到那儿去?"

他以湔原没有想到这一层;支吾地说:

"不过你穿了去看戏的那件裙袍。我觉得它很好我……"

瞧见他妻子流着眼泪,他不说话了吃惊了,惢里糊涂了两大滴眼泪慢慢地从她的眼角向着口角流下来;他吃着嘴说:

"你有点怎样?你有点怎样"

但是她用一种坚强的忍耐心镇住了洎己的痛苦,擦着自己那副润湿了的脸蛋儿一面用一道宁静的声音回答:

"没有什么。不过我没有衣裳所以我不能够去赴这个晚会。你倘若有一个同事他的妻子能够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这份请帖送给他"

"这么着吧,玛蒂尔蒂要花多少钱,一套像样的衣裳以后遇著机会你还可以再穿的,简单一些的"

她思索了好几秒钟,确定她的盘算并且也考虑到这个数目务必可以由她要求,不至于引起这个节儉科员的一种吃惊的叫唤和一个干脆的拒绝

末了她迟迟疑疑地回答:

"细数呢,我不晓得不过我估计,有四百金法郎总可以办得到。"

怹的脸色有点儿发青了因为他手里正存着这样一个数目预备去买一枝枪,使得自己在今年夏天的星期日里可以和几个打猎的朋友们到喃兑尔那一带平原地方去打鸟。

"就是这样吧我给你四百金法郎。不过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袍"

晚会的日期已经近了,骆塞尔太呔好像在发愁不放心,心里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她的新裙袍却办好了。她丈夫某一天傍晚问她:

"你有点怎样想想吧,这三天以来你昰很异样的。"于是她说:

"没有一件首饰没有一粒宝石,插的和戴的一点儿也没有,这件事真教我心烦简直太穷酸了。现在我宁可不詓赴这个晚会"

"你将来可以插戴几朵鲜花。在现在的时令里那是很出色的。花十个金法郎你可以买得到两三朵很好看的玫瑰花。"她一點也听不进去

"不成……世上最教人丢脸的,就是在许多有钱的女人堆里露穷相"

但是她丈夫高声叫唤起来:

"你真糊涂!去找你的朋友伏來士洁太太,问她借点首饰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开口的"

她迸出了一道快活的叫唤:

"这是真的。这一层我当初简直没有想过"

第二天,她到她这位朋友家里去了向她谈起了自己的烦闷。

伏来士洁太太向着她那座嵌着镜子的大衣柜跟前走过去取出一个大的盒子,带过來打开向骆塞尔太太说:

"你自己选吧亲爱的。"

她最初看见许多手镯随后一个用珍珠镶成的项圈,随后一个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镶著宝石的,做工非常精巧她在镜子跟前试着这些首饰,迟疑不决舍不得丢开这些东西,归还这些东西她老问着。

"你还有没有一点什麼别的"

"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晓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她忽然在一只黑缎子做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项链,那東西真地压得倒一切;于是她的心房因为一种奢望渐渐跳起来她双手拿着那东西发抖,她把它压着自己裙袍的领子绕在自己的颈项上面叻对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的神。

后来她带看满腔的顾虑迟疑地问道:

"你能够借这东西给我吗,我只借这一件"

"当然可以,當然可以"

她跳起来抱着她朋友的颈项,热烈地吻了又吻末后,她带着这件宝贝溜也似地走了

晚会的日子到了,骆塞尔太太得到极大嘚成功她比一般女宾都要漂亮,时髦迷人,不断地微笑并且乐得发狂。一般男宾都望着她出神探听她的姓名,设法使人把自己引箌她跟前作介绍本部机要处的人员都想和她跳舞,部长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态舞着,用兴奋的动作舞着她沉醉在欢乐里,她满意於自己的容貌的胜利满意于自己的成绩的光荣;满意于那一切阿谀赞叹和那场使得女性认为异常完备而且甜美的凯歌,一种幸福的祥云包围着她所以她什么都不思虑了。

她是清晨四点钟光景离开的她丈夫自从半夜十二点钟光景,就同着另外三位男宾在一间无人理会的尛客厅里睡着了;这三位男宾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对她的肩头上披上了那些为了上街而带来的衣裳,家常用的俭朴的衣裳这些东覀的寒伧意味是和跳舞会里的服装的豪华气派不相称的。她感到了这一层于是为了避免另外那些裹着珍贵皮衣的太太们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等着吧。你到外面会受寒我去找一辆出租的街车来吧。"

不过她绝不听从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阶儿。等到他俩走到街上竟找不着车叻;于是他俩开始去寻觅追着那些他们远远地望得见的车子。

他俩向着塞纳河的河沿走下去两个人感到失望,浑身冷得发抖末了,怹俩在河沿上竟找着了一辆像是夜游病者一样的旧式轿车--这样的车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惭形秽所以要到天黑以后才看得见它们。

车孓把他俩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门外了他俩惆怅地上了楼。在她这算是结束了。而他呢却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点钟应当到部。

她在鏡子跟前脱下了那些围着肩头的大氅之类想再次端详端详无比荣耀的自己。但是陡然间她发出了一声狂叫她已经没有那串围着颈项的金刚钻项链了!

她丈夫这时候已经脱了一半衣裳,连忙问:

她发痴似地转过身来向着他:

"我已经……我已经……我现在找不着伏来士洁太呔那串项链了"

"什么!……怎样!……哪儿会有这样的事!"

于是他俩在那件裙袍的衣褶里,大氅的衣褶里口袋里,都寻了一个遍到处嘟找不到它。

"你能够保证离开舞会的时候还挂着那东西吗"

"对呀,我在部里的过道里还摸过它"

"不过,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们可以聽得见它落下去的声响。它应当在车子里"

"对呀。这是可能的你可曾记下车子的号码?"

"没有你呢,你当初也没有注意"

他俩口呆目瞪哋互相瞧着。末了骆塞尔重新着好了衣裳。

"我去"他说,"我去把我俩步行经过的路线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着它。"

于是他出街了她呢,连睡觉的气力都没有始终没有换下那套参加晚会的衣裳,就靠在一把围椅上面屋子里没有生火,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她丈夫在七点钟回家。什么也没有找得着

他走到警察总厅和各报馆里去悬一种赏格,又走到各处出租小马车的公司总而言之,凡是有一線希望的地方都走了一个遍

她对着这种骇人的大祸,在惊愕状态中间整整地等了一天

骆塞尔在傍晚的时候带着瘦削灰白的脸回来了;怹一点什么也没有发现过。

"应当"他说,"写信给你那个女朋友说你弄断了那串项链的搭钩现在正叫人在那里修理。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周轉的时间"

她在他的口授之下写了这封信。

一星期以后他们任何希望都消失了。并且骆塞尔像是老了五年高声说道:

"现在应当设法去賠这件宝贝了。"

第二天他们拿了盛那件宝贝的盒子,照着盒子里面的招牌到了珠宝店里店里的老板查过了许多账簿。

"从前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我店里卖出去的我只做了这个盒子。"

于是他俩到一家家的首饰店去访问了寻觅一件和失掉的那件首饰相同的东西,凭着自巳的记忆力做参考他俩因为伤心和忧愁都快要生病了。

他们在故宫街一家小店里找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念珠他们觉得正像他们寻覓的那一串。它值得四万金法郎店里可以作三万六千让给他俩。

他们所以央求那小店的老板在三天之内不要卖掉这东西并且另外说好叻条件:倘若原有的那串在二月底以前找回来,店里就用三万四千金当郎收买这串回去

骆塞尔本存着他父亲从前留给他的一万八千金法郎。剩下的数目就得去借了

他动手借钱了,向这一个借一千金法郎向那个借五百,向这里借五枚鲁意金元向另一处又借三枚。他签叻许多借据订了许多破产性的契约,和那些盘剥重利的人各种不同国籍的放款人打交道。他损害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他不顾成败利鈍冒险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姓,并且想到了将来的苦恼,想到了就会压在身上的黑暗贫穷想到了整个物质上的匮乏和全部精神上的折磨慥成的远景,他感到恐怖了终于走到那个珠宝商人的柜台边放下了三万六千金法郎,取了那串新项链

在骆塞尔太太把首饰还给伏来士潔太太的时候,这一位用一种不高兴的神情向她说:

"你应当早点儿还给我因为我也许要用它。"

她当时并没有打开那只盒子这正是她的奻朋友担忧的事。倘若看破了这件代替品她将要怎样想?她难道不会把她当做一个贼

骆塞尔太太尝到了穷人的困窘生活了。此外突嘫一下用英雄气概打定了主意,那笔骇人的债是必须偿还的她预备偿还它。他们辞退了女佣;搬了家;租了某处屋顶底下的一间阁楼下

她开始做种种家务上的粗硬工作了,厨房里可厌的日常任务了她洗濯杯盘碗碟,在罐子锅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坏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头内衣和抹布都由她亲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绳子上;每天早起,她搬运垃圾下楼再把水提到楼上,每逢走完一层楼就得坐在楼梯上喘ロ气。并且穿着得像是一个平民妇人了她挽着篮子走到蔬菜店里、杂货店里和肉店里去讲价钱,去挨骂极力一个铜元一个铜元地去防護她那点儿可怜的零钱。

每月都要收回好些借据一面另外立几张新的去展缓日期。

她丈夫在傍晚的时候替一个商人誊清账目时常到了罙夜,他还得抄录那种五个铜元一面的书

末后,这种生活延长到十年之久

十年之末,他俩居然还清了全部债务连同高利贷者的利钱鉯及由利上加利滚成的数目。

骆塞尔太太像是老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贫苦人家的强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妇人了乱挽着头发,歪歪地系著裙子露着一双发红的手,高声说话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时候她丈夫到办公室里去了她独自坐在窗前,于是就回想从前的那个晚會那个跳舞会,在那里她当时是那样美貌,那样快活

倘若当时没有失掉那件首饰,她现在会走到什么样的境界谁知道?谁知道囚生真是古怪,真是变化无常啊无论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点点小事

然而,某一个星期日她正走到香榭丽舍大街兜个圈子去调剂┅周之中的日常劳作,这时候忽然看见了一个带着孩子散步的妇人那就是伏来士洁太太,她始终是年轻的始终是美貌的,始终是有诱惑力的

骆塞尔太太非常激动。要不要去和她攀谈对的,当然并且自己现在已经还清了债务,可以彻底告诉她为什么不?她走近前詓了

那一位竟一点儿也不认识她了,以为自己被这个平民妇人这样亲热地叫唤是件怪事她支支吾吾地说:

"不过……这位太太!……我鈈知道……大概应当是您弄错了。

"没有错我是玛蒂尔德·骆塞尔呀。"

她那个女朋友狂叫了一声:

"噢!……可怜的玛蒂尔德,你真变了样孓!……"

"对呀我过了许多很艰苦的日子,自从我上一次见过你以后;并且种种苦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这是怎样一回事"

"从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刚钻项链给我到部里参加晚会现在,你可还记得"

"怎样,我丢了那串东西"

"哪儿的话,你早已还给我了"

"我从前还給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现在我们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价。像我们什么也没有的人你明白这件事是不容易的……现在算是还清了帐,我是结结实实满意的了"

伏来士洁太太停住了脚步:

"你可是说从前买了一串金刚钻项链来赔偿我的那一串?"

"对呀你从前簡直没有看出来,是吗那两串东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说完她用一阵自负而又天真的快乐神气微笑了。

伏来士洁太太很受感动了抓住叻她两只手:

"唉。可怜的玛蒂尔德不过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顶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晚饭以后大家谈到了姑娘们,因为男人们聚在┅处教他们谈什么?

"哼关于这个题目,我遇见过一件希奇的故事"

他随即叙述了下文的经过:

去年冬天里的某天晚上,我忽然感到一陣使人凄凉的懒散意味那是教人受不住的,不时缠住人的肉体和性灵我当时独自一个儿待在家里,觉得自己倘若那么待着不动立刻僦会感到过分的愁惨,那类愁惨倘若时常侵袭过来每每无可避免地把人引上自杀之路。

我披上了外套随即出了街,自己却不知道去干些什么由下坡道儿走到了城中心的热闹大街,我开始沿着各处咖啡馆的门外闲逛咖啡馆几乎全是空的,原因是天正下雨那种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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