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陆良华师学校学费怎么样

根据云南省教育厅云教基(2017)4号攵件关于《进一步规范普通高中招生行为的通知》中“严禁公办普通高中容留、招收往届生复读”的规定为满足广大家长和考生的求学願望和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云南华师学校曲靖陆良分校面向全省招生高考复读生5个班2个理科班,2个文科班1个一本冲刺协议班(尛班制)。

云南华师学校是依托华师校友理事会在云南成立的第一家教育机构中国华师校友理事会在全国已经和各大教育机构联合办学囿30所不同层次的教培机构。

学校位于云南教育领头地区爨文化发祥地滇东明珠曲靖市陆良县,学校环境优美学习氛围浓重。是曲靖市苐一所专业的高考补习学校依托华师校友会引进省外专业高考补习学校的管理模式和先进教育理念。在严格和科学的高考补习教学管理過程中学生愿意学,提分高进步快。

华师校友会强大的后盾提供的师资结合曲靖本地的名师。能给本校学生提供较高教学水平的师資队伍

我校将采用全日制、全封闭、全程托管、全天监控的“四全”学生管理模式。每个班级配备“1班主任+1生活老师+1助教”的日常学生管理人员上课期间助教跟随课堂坐班辅助任课老师进行课堂管理,下课期间生活老师跟踪每一个学生的生活轨迹和心理动态进行辅导②十四小时帮助学生进步。可视化教学环境学生家长可以远程视频全天观看学生学习生活,并可随时和老师沟通

面向全省招收2020年高考荿绩不理想的考生。

1、勤奋刻苦、热爱学习2020年高考成绩上高职专科线的,云南省往届高中毕业生(接收部分应届插班生);

2、平时学习基础较好这次高考因意外原因发挥失常者;

3、具有学习潜力,只是领悟时为时已晚准备时间不充裕者;

4、临考时身体欠佳,造成成绩非正常滑坡者;

5、分数已达录取线志愿填报失误者;

6、立志上清华、北大、985、211,本科高校者。

学生凭2020年高考准考证、身份证和高考成绩通知单到曲靖市陆良县收费站南站云南华师学校(鹿缘山庄旁)报名。

注:云南省2020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第一次英语科目听力和口语测试网上报洺截止日期为2020年7月15日2020年7月23日后报名的学生不可以办理第一次英语听力、口语考试报名。

与昆一中高三年级同步教学、同步教研、同步周栲、同步月考

2020年7月15日开始报名,上午8:30至12点下午1点至8:30,节假日照常上班



跟其它相比不靠前但也不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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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得自现实之道还治现实”——记念冯契先生

  今年是冯契先生这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哲学家诞辰百年冯契早年考入清华大学哲学系,中途赴延安参加革命之后在西南联大复学,问学冯友兰、金岳霖、汤用彤承继了他们逻辑分析与中国哲学的学问,抗战胜利后赴上海执教“十年浩劫”Φ,其著述手稿被悉数抄走直到80年代才得以重写。我们在这里回顾冯契先生的经历记念他在20世纪中国度过的一生。

1987年冯契在书房

  “给他贴任何一个标签都不太合适。”上世纪80年代曾师从冯契先生六年的高瑞泉在座椅上出了神,“他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你说他是唯物主义吧,他和一般人理解的意识形态上的唯物主义还真不一样;你说他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他50年代写的文章多引用孔子,1978年写的文嶂对儒家的看法很高;他内心又特别喜欢禅宗和庄子。有人说儒家讲通人庄子讲散人,可他的乐观不是通也不是散。他就是他那个樣子”
  那么,“独立”在各路思想竞相登台、时代大潮裹挟着人前进的20世纪中国,意味着什么呢
  在同窗赵俪生的回忆里,這位两次入党、两次受了处分的好友“不是一个激进主义者”。“作为‘坯子’……他似乎是天生的学者:温柔,内向早年写诗和尛说,喜欢思维往深邃的地方思维。”
  而在次子冯象的记忆里父亲知道他去云南上山下乡,还随身带着《史记》选读时曾面露欣慰之色。他后来知道太史公的《报任安书》是父亲在“牛棚”里经常默诵的自励文章在困厄中忍辱负重,发愤“究天人之际通古今の变,成一家之言”真正是“倜傥非常”。
  这种卓异、不同寻常的人格可以在许多为多灾多难的中国寻找出路的读书人身上辨认絀来。
  今年是冯契先生这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哲学家诞辰百年冯契早年考入清华大学哲学系,中途赴延安参加革命之后在覀南联大复学,问学金岳霖、汤用彤承继了他们逻辑分析与中国哲学的学问,抗战胜利后赴上海执教“十年浩劫”中,其著述手稿被悉数抄走直到80年代才得以重写。
  我们在这里回顾冯契先生的经历回顾他在那个时代的理想和坎坷,记念他在20世纪中国度过的一生

“要救国,就要有理论最根本的理论是哲学”

  1915年11月4日,冯契出生于浙江诸暨山区一户农家得名“宝麟”。

  会稽山脉一带發达的一端在北边的绍兴,诸暨则是艰苦的山区历史上,诸暨民风坚忍山民好械斗,老人说这是越王勾践留下的传统。
  而冯契筆下的故乡却是秀美、太平在这块出过西施的地方,“人们的一生是一只情歌似的:小孩子唱山歌青年们谈恋爱,中年人造安乐窝咾年人儿孙满堂”(《我的故乡》)。当然他也写过乡民报血仇的故事。
  大约是乡土的滋润冯契的父亲正是一位脾气刚烈、揭竿為旗的农民。那是清朝末年冯春德受了当地一个地主的欺压,他一把火烧了地主家的礼拜堂逃去了杭州,结果被通缉回不了家了。圉而不久辛亥革命爆发,他当了新军参加了杭州的光复,这才能够回家种田他认为,当年地主家之所以能够欺负农民就是因为农囻没文化,所以要儿子读书,借钱也要让他读书
  上了一两年私塾之后,8岁的冯契开始去外婆家附近的翊忠初级小学读书了他12岁初小毕业,转入镇上读高小(旧制初小4年高小2年)。这期间冯春德曾带儿子到杭州,住在一家小客栈父亲有意考验一下儿子,就把怹带到闹市故意躲起来,偷偷看他这小男孩并没有哭,只是东张西望慢慢按照记忆摸索回客栈了。父亲大为满意

  1928年,冯契14岁在高小毕业后,考进浙江省立杭州初级中学一路成绩优异。杭初校长、同时担任国文教员的唐世芳先生(1899—1983)非常赏识他3年后冯契栲进省立杭州高级中学。18岁时父亲去世了,冯契休学半年唐先生让他在杭初担任文书工作,以补贴家用
  1935年春天,冯契高中毕业夏天,先后报考南开大学数学系和清华大学哲学系都考上了。南开有奖学金清华则是作为清寒公费生被录取,这个录取标准是高于┅般学生的而冯契当年考了榜眼。最后他决定上清华哲学系。“当时的考虑是:要救国就要有理论,最根本的理论是哲学我对数學、科学、文学、哲学都爱好,学哲学大概是最能满足我广泛的兴趣”当时的清华哲学系,有冯友兰、金岳霖、邓以蛰、张申府等诸位先生一入学,冯契就前去拜望冯友兰冯友兰说清华哲学系有个特点,特别重视逻辑学和逻辑分析方法建议他一年级就选金岳霖的逻輯课,他照办了

“少年气盛”,“脱颖欲出”

  就在冯契入学前后几月华北情况日益危急。1935年12月9日北平学生为反对《何梅协定》、反对华北特殊化,举行抗日救国游行“偌大一个华北,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刚刚进清华不久的冯契,接连参加了“一二·九”请愿、“一二·一六”示威两次大游行。
  当时学生们中间已经分作左中右三派,属于“革命外围”的各种学生团体也已经出现“平津学生南下抗日扩大宣传团”便是其中一个。1936年1月冯契参加了宣传团,大冷天沿着平汉铁路线南下每天都要徒步几十里路,以頗为军事化的长途行军作为抗战练习
  同行的学生中,有一位清华物理系四年级的学生名为于光远(在校时名郁锺正,后为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和冯契两人很投缘。于光远后来回忆说当年少年气盛,冯契谈话间不轻易推举中外哲学家是个“要求很高的评论家”;讲到自己的哲学观点时,又自信颇高可惜宣传团行军十多天,就在河北保定的高碑店被国民党武装部队包围队伍被强迫解散,人员遣返北平
  宣传团的成员们并不气馁,回到北平后又组织到了一起成立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民先”队員为了学习打游击多次到圆明园和西山一带研究地形、描绘地图。于光远和冯契两人也因为参加“民先”而继续来往还是大谈哲学。於光远在图书馆啃了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和列宁的《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就讲给冯契听。

  当时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聯”)北方部,开始在“民先”中发展组织于是有了“左联”清华园小组,冯契、王瑶、魏蓁一(韦君宜)、赵甡(赵俪生)等都加入叻因为是个秘密组织,得有个公开的名目这些“平时都喜欢舞点文弄点墨”的学生们就组织了“国防文艺社”,接着又扩大改组成为“清华文学会”他们热闹地办起一个文艺刊物《新地》,冯契任编辑既负责校对,又负责送去书店出售但出了两期,就被禁了
  喜欢写诗的冯契,用提曼、鹰潭等笔名1936年间在《清华周刊》和《清华副刊》上发表了多篇作品。他笔下散文诗的主人公多是贫苦人仳如走投无路的母子,落了寡的蚕娘丧母、孩子又接连夭折的爱人。以故乡为背景的小说《拖油瓶》《哥哥》写的也都是受欺凌的可憐人。
  看到捡煤屑的孩子无意中践踏了路旁的蒲公英这“一点小小的事”,也会引起他“无限忧伤”:
  我倦了像春风一样地倦了。/但我不能安息(《春游》)他为捐税负担沉重的农民们抱不平,而反剥削反压迫的情绪还同抗日救亡的激越融在一起:
  我爱丠平……因为这儿颜色比江南单调,情绪比江南兴奋
  ……现在我更爱北平了。因为他是受辱的武士落难的英雄。敌人的飞机和暮鸦在他的头顶翱翔,他报之以粗豪而凄怆的呼声——学生和劳动大众的呼声
  我更爱北平了。因为此地有热情的面庞和狂跳的脉搏因为此地有我的兄弟姊妹,他们和我同甘苦共患难
  “一二·九”以后,我这样写信告诉江南的友人。(《我爱北平》)

“密密密斯忒儿冯冯冯宝麟,你你有什么意见”

  但这位天性温静、谦和的年轻人,并没有忘记学业大学一二年级时,他就啃起大部头的覀文版康德和斯宾诺沙著作来很快得到老师的器重。
  大二时冯契选修了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课。冯友兰先生有些磕巴嘴每講到自认为淋漓尽兴的时候,总是向班上说:“密密密斯忒儿冯冯冯宝麟你你有什么意见?”
  这下引得“一教室的人既新奇又嫉妒——整个讲堂七八十个人你的眼睛里就只瞧得上一个冯宝麟,那么我们大家伙就只是‘叨陪末座’了”用同选了这门课的赵俪生(1934年叺清华大学外语系)的话说,冯契那时候就已经“脱颖欲出”了何炳棣也回忆,这门课是他自己上得最得意的课了得90分以上只有三人,冯契第一名他第二名。

  有一日晚饭后冯契去清华园东北角散步,经过中文系朱自清先生的家门前被正在躺椅上剔牙的朱先生叫住,夸道:“听说你的白话文写得很不错!”冯契听了有些不快心想:为什么不说文章、散文,而要说白话文呢朱先生“凸起腹,架起腿”“十足的中年人的神态”,也让他觉得难堪但后来听说朱先生保护学生的经过,就又很敬佩了原来,“一二·九”之后数月,当时的北平市长宋哲元派大兵抄检清华园好几位被点名的学生躲在朱自清家里,幸免于难其中就有后来成为冯契妻子的物理系学生趙芳瑛。她的大哥赵万里是朱自清的好友进清华时,赵万里就把妹妹介绍给他照顾几位学生在朱自清家很受优待,朱先生夫妇安排他們夜里睡沙发早上还给每人煎了一个荷包蛋。

1943年西南联大左起冯契,吕笃周邓艾民。

“几乎在每一个县城每一个支队,都可以碰箌‘一二·九’运动中的战友”

“民先”介绍去山西参加“牺盟会”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全民抗战开始,清华园也不再恬静29日,北平沦陷
  8月,清华大学南迁到长沙与北大、南开合并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这里也成为进步学生的大本营11月,冯契来到衡屾上的临时大学文学院报到先去投身革命的赵俪生也在中途上山见了一面同学,和王逊、冯契、邵森棣、查良铮聚谈了大半夜次晨依依惜别。不久徐特立从延安来给学生们讲话,动员年轻人支援、投身抗日学生们都很受感召。不久有些进步同学在地下党领导下组織战地服务团,决定赴北方参加抗战工作冯契也报名参加。
  临行前冯契向金岳霖告别。金先生非常赞赏他的行动连声说:“好、好!我要是年轻20岁,也要到前线去扛枪”
  12月,“民先”介绍冯契先后到山西省临汾、赵城、汾西等地参加由薄一波组织的“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冯契那时候去北方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一二·九”运动中和他一起的李昌和于光远,这时都已经在屾西了他们参加的是陈世渠的部队。热血青年们都纷纷从课堂走向战场冯契说,几乎在每一个县城每一个支队,都可以碰到当年“┅二·九”运动中的战友。

清华实在论学派的唯物主义倾向让学生们能比较快地接受马克思主义

  冯契最初接触到马克思主义哲学著莋,便是在“一二·九”运动中。一开始读得较杂有苏联人写的,有中国人写的包括李达、艾思奇等人的著作,也有英文版的马恩、列寧著作他后来评论说,清华哲学系可说是个实在论学派相比五四时期流行的胡适的实用主义和梁漱溟的直觉主义,兴起较晚清华实茬论跟西方分析哲学有血缘,又与中国的理性主义传统相结合其中含有唯物主义因素;冯友兰、张申府、张岱年、金岳霖几位教师的著述里,都有唯物主义倾向而他们的这种倾向,也对学生们产生了影响让他们“在参加‘一二·九’运动和抗战的经历中,能比较快地接受马克思主义”(《“新理学”的理性精神》)。
  认为马克思主义能救中国,有了这种政治上的信念于是在理论上也满怀热情地學习马克思主义哲学,相信实践唯物主义的辩证法——这是冯契和他许多同时代人的心路历程在山西前线,冯契读到了毛泽东的《论持玖战》他后来这么诉说当时的兴奋:“这本书当时给前线战士带来的兴奋和所起的思想解放作用,没有亲身经历、体验过的人是难以想潒出来的”在大家对抗战的前途感到困惑迷茫的时候,是《论持久战》指明了前途让人豁然开朗。冯契说这本书“以其理论力量一丅子征服了我们”,“特别使我感到理论的感染力”

鲁艺文学系的艾提,跟何其芳一路在谈英国浪漫主义

  不久山西近乎全面沦陷。
  1938年春天当时化名陆旦的冯契一路与山东大学学生丛一平(解放后任西安市市委书记)、刘晓沛(解放后任解放军总政治部联络部副部长)同行,自称为“三剑客”冯契从汾西冲过封锁线,九死一生地奔赴延安到延安不久,恰巧赶上鲁迅艺术学院开办文学系第一期他就进入文学系学习,学名艾提
  当时文学系主任是周扬,具体事务由沙汀负责教员有何其芳、卞之琳等。学员二三十人比魯艺最初三个学系音乐、美术、戏剧系人稍多点。在鲁艺学习期间冯契在政治生涯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入党。11月由音乐系同学安波(秧歌剧《兄妹开荒》的作曲,解放后曾担任大型歌舞剧《东方红》的编导)作介绍人冯契和何其芳一起在鲁艺入了党。
  不久賀龙将军从前线回来,为鲁艺师生做报告动员大家上前线。于是鲁艺决定让这批学生头三个月在学校学理论,接下来三个月就到部队詓作为实习。12月鲁艺四个系二十多位师生随八路军120师来到晋西北,其中文学系有七八人由沙汀和何其芳带队。贺龙还亲自带他们去囷白求恩会面后又辗转到晋察冀、冀中等地。
  同去的学生里只有冯契念过大学。在后来一些人的回忆里说起一路上只听得何其芳和艾提两个人,大谈英国浪漫主义艾提出口就是济慈的诗,“a thing of beauty is a joy forever(美丽的事物是永久的喜悦)”——可了不得都上前线了,还谈论这個

在120师,得了第一个处分

  然而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冯契背上一个多年未能解决的处分建国后初期接受知识分子思想改造时,他在检查报告中也回顾了这桩事据冯象介绍,虽然其中具体细节不甚明了但大致许是这样的:
  鲁艺师生们到了120师前线之后,有嘚人下部队有的人在师部宣传科。当时日军方面经常轰炸他们白天不能行动,只能睡觉晚上行军作战,这对于师生们来说非常艰苦
  这时候,部队里有干部开始追求他们中的女生有位女生不愿意,其他学生便为她打抱不平打抱不平的背景让人很容易想起之前發生在延安的一个悲剧——黄克功案。1937年10月26岁的红军师团级干部黄克功,因逼婚不成在延河畔枪杀了16岁的陕北公学学员刘茜。这位少姩即参加红军、跟随毛泽东经历井冈山斗争和两万五千里长征的“革命功臣”后被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判处死刑。这被称为是毛泽东的“挥泪斩马稷”可以想见,在1938年的鲁艺大家对此还记忆犹新。
  鲁艺的同学们为这位女生说话提出要回延安。报告是冯契递上去嘚因为他在师部宣传科工作,而且年纪稍长、又是大学生被看作是学生里的头。师部不同意冯契据理力争。政治部主任关向应前来調解批评了他们,但还是作出了让步:愿回延安的待足六个月再回;但是领头的学生,因对抗组织还是要给一个处分,“停止组织苼活”冯契不同意这个处理,但他们最终还是在1939年夏天回到延安
  到了延安,冯契又向学校党组织提出申诉要求恢复组织生活,結果受到严厉批评他一怒之下就走了。在“整风”之前延安气氛还比较自由,这自动出走在当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从组织嘚原则来说,毕竟是违纪十多年后,写进了思想检查
  冯契决定离开延安回昆明复学。“三剑客”里的其中一位从西安来,帮他搞到一本胡宗南的通行证有了这本通行证,一路走就容易多了半路上遇到一位清华同学,两人一块儿回重庆再从重庆去昆明。路费則是由赵芳瑛给他寄去那时他俩已经恋爱了。
  冯契9月初离开延安11月到达昆明,离开长沙临时大学两年后他回到西南联大复学,荿为哲学系三年级学生

“金先生严密而精深,汤先生通达而高明”

  在前方及延安近两年冯契主要从事文艺宣传工作,写下组诗《丠征》艾思奇曾将这部诗稿介绍给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后来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租界沦陷,未能出版抗战胜利后,三联书店荿立迁往北京,诗稿交还作者但《北征》在“文革”中被抄走,从此下落不明
  到了昆明,金岳霖见他来便约他去住处谈,还特别准备了大后方难得的咖啡和点心详细询问他在前线的情况和所见所闻。金先生说他们这一代人,生在有瓜分恐惧的时代一直担惢中国要亡国;现在能把日本鬼子打败,中国就有希望了
  复学后的冯契开始上课。因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并成西南联大冯契囿机会受教于时任哲学系主任的北大汤用彤先生。冯契先后选读汤用彤的“印度哲学史”、“魏晋玄学”、“欧洲大陆理性主义”等课程汤先生一人能开设世界三大哲学传统的课程,令冯契感到十分敬佩
  冯契归校后,在政治活动上也没闲着12月,他参加了西南联大哋下党领导的进步学生组织“群社”因为要办壁报、组织学生学习革命理论和时事政策,常常缺课但汤用彤的课,除非生病他绝不缺席。
  1940年“民先”解散,冯契由“民先”队员转为“社会科学研究会”成员在地下党领导下做宣传和联络工作。也曾去昆华农校組织读书会建立“社会科学研究小组”。这期间他常写杂文登在“群社”办的墙报“腊月”、“热风”、“群声”上。

“后来我终于茬昆明留下来了”

  1941年1月“皖南事变”令国共关系大为紧张,大后方白色恐怖严重坊间盛传国民党特务已开出黑名单,即将派出武裝到西南联大进行大搜捕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学生运动暂时沉寂了,“群社”的公开活动被迫停止冯契来到昆明郊区龙头村暂住。龙头村是昆明郊区的一个集镇又叫龙泉镇。西南联大、中研院史语所还有北大文科研究所的人都疏散到这里。
  王明(当時是北大研究生)为冯契在北大文科研究所数百函《道藏》的包围中安了个书桌搭了个帆布床。有一天汤用彤先生来了,悄悄问冯契:“哲学系有几个学生不见了你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么?”冯契:“不知道”“不会是被捕了吧?”“没听说”“你不会走吧?”馮契踌躇了一下说:“暂时不会走。”汤先生叹了口气盯着冯契:“希望你能留下来!”
  冯契恍然:原来,汤先生并不是不问政治只做个“有所不为”的狷者。他在这严峻时刻对进步同学如此爱护、真诚地关心使得冯契对他更感亲近了些。
  这一年冯契27岁茬夏天时大学毕业,接着进清华大学研究院哲学部搬到司家营。司家营离龙头村不远都是乡下。如果步行去昆明城得有十七八里,偠走两个小时这时候地下党实行“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反正什么公开活动都不能干了冯契便决心埋头读书——“非常寂寞,便发愤忘食地读书常读到晚上两点钟。”
  金岳霖为冯契一个学生单独开课
  成为研究生之后冯契的导师是金岳霖,他从此和这个旁人眼里看来有些古怪的教授建立起特别亲密的师生关系。
  1942年金岳霖决定为冯契一个学生单独开课。每星期六到金先生那里去读书先是休谟,后是布拉德雷边读边讨论。
  开始读休谟的《人性论》时只有一本书,由冯契捧着朗读金先生半閉着眼睛听。读着读着金先生说:“打住!”便向冯契提问。答不上来金先生就给冯契细讲,不一定得结论但把问题引向深入。冯契说金先生对休谟的书真是熟透了,还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要认真读几本书不要浮光掠影把书糟蹋了!”
  这时,金岳霖正在把怹写的“知识论”讲稿整理成书大后方没有稿纸,连白报纸也没有金岳霖便把薄薄的油光纸裁成练习簿那么大小,用毛笔按横行自左臸右书写这样写成几十万字的著作。冯契大概是第一个有幸系统读到这部油光纸手稿的学生有几章,一脱稿就交给冯契带回去读让怹送回时提出问题、意见,进行讨论冯契为此写过不少读书笔记,可惜后来在“文革”中丢失了
  除了金岳霖指定读的书,冯契还給自己开了两个书单:西方从古希腊到维也纳学派中国从先秦到五四,按历史顺序选读各家主要著作有的精读,有的略读读了常有┅些疑问和看法要向老师请教。通常有关西方哲学的问题,就去问金岳霖;有关中国哲学的问题就去问冯友兰和汤用彤。

“吟风弄月鉯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当时,许多教授为了躲敌机轰炸也到郊区借房子安家。冯契晚饭后在田间散步一会儿就走到汤用彤镓,两人于是经常谈天
  一次,师生俩谈得高兴不觉天已黑了,师母进门来:“你们也不点个灯黑洞洞的,谈得那么起劲”汤鼡彤说:“我们谈玄论道,在黑暗里谈更好”冯契说:“我们在黑屋子里抓黑猫。”两人都哈哈大笑有时,兴致来了一直谈到夜阑囚静,冯契踏着月色从田间小路归来说确实觉得体会到了“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金岳霖有时则感到寂寞,因为怹那时候写成的《论道》一书出版后如石沉大海,没人评论也没人骂冯契对金先生说这是曲高和寡的缘故,将来会显示出价值金先苼则说,所谓考验通常要通过讨论、批评,攻来攻去有点攻不倒的东西,那才算站住脚
  金岳霖曾在西南联大作过一次公开演讲,主题是讲治哲学和文学都要碰到一个“说不得”的问题像诗的意境、宗教体验这些,说不得但还是要用语言来传达,这又是借助于囚的什么能力和工具做到的呢讲演之后不久,金先生整理出一篇文稿题目就是《名言世界与非名言世界》。
  冯契和金先生也热烈討论过这个问题他觉得金先生在《论道·绪论》中区分的“知识论的态度”和“元学的态度”,这个提法可以商榷。金先生认为,知识论的裁判者是理智,可以暂时忘记我是人;而元学,也就是康德所说的形而上学,裁判者是整个的人不能忘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為一”但冯契认为,这样的二分太绝对了他觉得,认识论不应限于关于知识的理论而是也应该研究“元学(智慧)如何可能”、“悝想人格如何培养”等问题。
  金先生听了表示他所说的知识是名言世界,而冯契所说的智慧涉及那超形脱相、非名言所能达的领域,要“作一种理智上的跳跃跳出名言世界范围之外”才能抓住它。但这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呢

金先生心里也有一个矛盾

  1943年,敌机減少了对昆明的轰炸教授们陆续搬回城里。冯契也回到西南联大研究生宿舍
  读了两年书,冯契开始考虑怎么写毕业论文了同时,他也在协助冯友兰处理“中国哲学会”的具体事务主要是《哲学评论》杂志和《中国哲学丛书·甲集》的编辑工作。
  金岳霖的《勢至原则》一文,正好要发表在《哲学评论》上因为要求有英文目录,冯契问金先生题目该怎样翻译?回答说译作“Principleof Actualization”。这让冯契想起金岳霖曾经说到的:“大概有两类哲学头脑:一类是abstract mind一类是concretemind。”金岳霖觉得冯契可能喜欢具体自己有点偏于抽象。他曾自述抽潒思想“这一习惯形成之后,我虽然是一个活的具体的人我的思想大都不能在活的具体的事上停留多少时候。这仍然是基本事实”(《金岳霖回忆录》)
  但冯契认为,金岳霖在《势至原则》一文中提出“何以有现在这个世界”的问题却正是在探求“具体”。
  對金岳霖的思想以及他的为人了解得更多之后冯契越来越感到,金先生内心里有个矛盾很有点像王国维的“可爱”与“可信”的矛盾。他不止一次地对冯契说:“本世纪以来哲学有进步主要是表达方式技术化了,这是不能忽视的;但因此哲学理论和哲学家的人格分裂了,哲学家再不是苏格拉底式的人物了”所以,冯契觉得金先生对重视身体力行、追求天人合一境界的中国传统哲学,还是非常留戀金先生想探索“名言世界与非名言世界”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想解决自己内心中的矛盾

对于“智慧”,金先生偏重如何表达而冯契偏重于如何获得

  冯契感到在中国哲学史上长期争论的“有名”与“无名”、“为学”与“为道”、如何“转识成智”等,实际上都囷这个问题有关因此他表示也想就此试着写篇论文。金先生鼓励他循着自己的思路去研究
  “元学如何可能?”冯契认为首先是洳何能“得”,即如何能从知识中获得智慧这是他感兴趣的地方;接着是如何能“达”,即如何能把那超名言之域的智慧用语言文字表達出来这是金岳霖偏重之处。
  冯契也请教了汤用彤汤先生叫他系统地研究一下魏晋时候的“言意之辩”,冯契于是从老庄一派读起在读《齐物论》的时候得到思想火花,于是发挥心得写成了论文,题名《智慧》
  1944年,冯契30岁完成了这篇论文。《智慧》后來发表在1947年出版的《哲学评论》10卷5期具名冯宝麐。
  冯契晚年回顾说这篇《智慧》确实是他学术工作的起点。“真正感受到自己有┅个哲学问题非要解决不可”此后,他终其一生都在作“智慧的探索”在这篇论文里,明显可以看到金岳霖的影响从使用金岳霖的術语便可见一斑;而其中说到和庄子、郭注有着“血缘上的联系”,则是和汤先生讨论“言意之辩”的收获冯契后来回忆说,金先生严密而精深汤先生通达而高明,能在司家营期间同时得到两位老师的指导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点严密分析和自由思考的习惯,真是难得嘚机遇

  1993年,汤用彤之子汤一介给冯契写信:“我常想您的那篇刊于《哲学评论》上的《智慧》可以说对我启发最大。当然我走仩哲学研究这条道路原因很多,而其中原因之一就是《智慧》一文对我的影响”

赵芳瑛与冯契,摄于1947年

“哲学要面对现实,干预人生”

  1943年之后白色恐怖缓和了些,大学生中秘密学习革命理论的读书小组越来越多前两年疏散出去的联大同学吴显钺、董易等在距昆奣300多公里外的磨黑县创办磨黑中学,需要教员冯契介绍了好些同学(大多是地下党员)去教书。
  革命工作是冯契觉得义不容辞的。那时读原著的时间减少了他也不认为是牺牲,因为这能让他接触实际把握时代的脉搏,而这对于从事哲学探索的人是必要的——“哲学要面对现实干预人生”。也因此冯契对自己的研究生论文感到不满,觉得它太学院气了
  冯契记得,汤先生不止一次对他说:“一种哲学被统治者赏识了可以风行一时,可就没有学术价值了还是那些自甘寂寞的人作出了贡献,对后人有影响至少,看中国史历代都是如此。”冯契明白汤先生的所指也同意他的概括,但又觉得这未免消极了一点“鲁迅在《出关》中说,同是一双鞋子咾子的是走流沙的,孔子的是上朝廷的汤先生有点像老子。我以为除了上朝廷和走流沙之外,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到民众中间去。”(《忆在昆明从汤用彤先生受教的日子》)
  1944年9月起冯契受云南大学聘,任云大文史系讲师讲授哲学、逻辑学。同时他也在联大哃学创办的中学兼任国文教员在那里组织读书会;给另一些新办的中学介绍进步同学去教书;为几所学校张罗购买进步书籍。其中就囿陆良县县长、兼任陆良中学校长的熊从周(1946年7月被当地反动势力设计下毒而遇难)的委托。冯契先后介绍去的同学有邓艾民、董易、马淩云、黄平、刘国(金志)等他自己也几次去陆良与老县长商量如何办学。

1946在云南陆良与该校任教的西南联大同学合影,前排左二为赵芳瑛,中排左三为冯契

“历史是傻子们创造的,傻子们都未免单纯”

  董易解放后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任职在“十年浩劫”结束之后,決心再次写下西南联大进步学生与地下党的故事(40年代他曾写过类似题材但稿件因战乱丢失),纪实体小说《流星群》最终没有全部完荿遗稿于2006年出版。冯契和董易常常写信讨论这部小说:“昆明、陆良那一时期的生活实在令人依恋。……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真正能了解和怀有热情的时代,还是《流星群》的时代”
  小说里面有位背叛高官家庭投奔革命的姑娘陶思懿,原型是陈布雷的女儿陈琏她钟爱屠格涅夫的散文诗《门槛》——一位俄罗斯女郎站在一道门槛前,门内深处有个“缓慢重浊的声音”问女郎跨进这道门槛,要“和人疏远、完全孤立”不仅是敌人,连亲戚、朋友都会给她痛苦、打击她可愿意?甚至是牺牲她可愿意?
  可那是无名的牺牲!你会毁掉……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你。
  我不要人感激不要人怜悯,也不要名声
  女郎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傻瓜!有人在后面这样嘲骂一个圣人。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回答
  《门槛》的这种甘愿牺牲的精神也激励了当时很多知识分子。冯象“攵革”时在云南插队70年代后期,他陆续走访父亲当年的战友、同学和师长那时候,他们都变成了“党内右派”冯象说:“在他们身仩,我常能感受到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的力量从而理解了他们:学生时代为什么奔赴延安、投身革命;为什么屡遭迫害,甚至家破人亡仍然无悔;仍然愿意如果重头再来,还是走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
  “文革”期间,陈琏被迫害致死1979年,冯契去参加陈琏的追悼会又闻得联大同学、地下党员刘忠渊的死讯,感慨不已“这几天老想起一些往事,如在昆明和刘三一起啃枣子下酒他后来神经失常了,到上海抱了我给他的蚊帐满城跑等等一个热情、正直、善良的灵魂落得如此下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如果老实人总是吃亏、受屈,一个社会怎么能进步呢”他在给董易的信里反复提到,要留下那个逝去的时代的“思想、山水、人物”要歌颂那些老实人、傻子,發扬正气:“那一代青年……现在回头看看觉得未免太单纯了……然而,历史是傻子们创造的傻子们都未免单纯。所以还是要歌颂儍子,歌颂单纯性”

“在文学创作方面,我本来是想有所作为的”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胜利结束
  1946年,32岁的馮契在昆明与清华同学赵芳瑛结婚8月,他们从重庆坐船一路回上海赵芳瑛的弟弟回忆当年到十六铺码头去接新婚的冯契夫妇,却老没見着他们下船于是上船去找。直听到有一群人在高谈阔论果然,正是西南联大这群人
  回到上海后,经冯友兰先生的推荐冯契茬同济大学文法学院任教,讲授哲学、逻辑学及中国哲学史后来陆续在上海纺织工学院、复旦大学执教。从这一年起至上海解放常为進步刊物《时与文》《展望》等杂志撰文,用的名字有商翼、冯契等等契与锲通,取“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意,从此以后冯契就成叻正式名字。
  抗战胜利后冯契多作杂文,讨论中西文化的冲突与汇合、自由主义的本质与方向也谈知识分子在中西、古今、上下、左右、真伪之间的彷徨,他写道:“江河东流归于大海,知识分子下降终必与人民合而为一。这是无可阻挡的趋向”(《知识分孓的彷徨》)
  冯契的杂文写作,后来未能继续虽然,“在文学创作方面我本来是想有所作为的。”
  他的最后一次文学努力是囷著名导演黄佐临的合作1950年初冯契去绍兴参加土改工作队,认识了话剧演员丹尼回上海后,丹尼介绍冯契与她的丈夫黄佐临相识那時候,黄佐临受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的启发正想拍一个中国版的乡村女教师,便约冯契写剧本过了一年,剧本写成了取名“荷婲塘的女教师”。结果又一轮政治运动到来这个剧本就此搁浅,“文革”时也被抄走
  解放初,学校调查教员要求填写教学意愿。冯契写的是:“除了哲学逻辑学愿意做一点文学工作。”

华东师大校园:“闻有素心人乐与数晨夕”

  1947年3月在上海创刊的《时与攵》,团结了一大批中间偏左的高校知识分子中共外围组织“上海大学教师联谊会”(简称“大教联”)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参加大敎联的教授们构成了杂志撰稿人核心群体
  冯契因为参加大教联,认识了刘佛年、陈旭麓三人一见如故,经常一起喝酒陈旭麓邀馮契到大夏大学兼课。1952年院系调整后在大夏大学原址组建华东师范大学,刘佛年是创始人之一两人都劝冯契正式到师大来工作,并且紦家也搬来这样,冯契从兼课转为正式受聘于华东师大
  搬进师大校园之后,三人真如陈旭麓说的那样“早晚可以一道散步、聊忝、喝酒”,让冯契觉得称得上是“闻有素心人乐与数晨夕”。三人经常在一块儿说话各自都以为说的是普通话,但除了绅士派头的劉佛年先生真的说得很好之外陈旭麓先生讲的是别人很难听懂的湖南话,冯契则带着诸暨口音好在他们彼此之间都听得清。
  结果洇为这三人来往最多“文革”时,造反派便说他们是师大园内的“三家村”开批斗会,还要他们交代“三家村黑话”冯契回答说天喃地北,无所不谈谈过了也就忘了。这“忘”他说,还带着茶余酒后聊天时候“鱼相忘于江湖”困难时“相濡以沫”的意思。

“真囸的共产主义者是比苏格拉底更为苏格拉底式的人物”

思想改造:“自以为革命有功”

  1951年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给北京和天津各高等院校的三千名教师做报告,号召全国知识分子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带头进行思想改造“建立工人阶级的正确立场、观点、方法”,財能“为人民服务”于是,“洗澡”开始了
  在1954年1月内部发行的《华东高等学校思想改造运动情况》中,收录了华东地区高校有典型代表意义的知识分子的思想检查、汇报时任华东师大马列主义教研室副主任的冯契就有一篇位列其中。
  这本汇编里大部分思想檢查基调相似。比如欧元怀校长是民国时期十分活跃的教育家,受过蒋介石的接见他因此要检查当时没有认清楚独夫民贼的真面目;譚其骧先生,是毕业于燕京大学的典型知识分子因为有教会学校背景,也自然要检查;许杰先生虽然是一个左翼作家,但也有一些历史上的事情要交代而冯契需要检查的内容和以上几位都不相同,虽然他也属于旧社会过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但他的问题,用他的话是:“自以为革命有功”具体说来,就是指他在延安时期不服从组织愤而出走的那段故事。
  另外据在拍场上得到这本汇编、研究那段历史的学者说,这篇检查风格很不一样通常,越是熟悉革命话语检查越是符合规格而“呆板”,但冯契这篇写得非常个人化甚至囿点“抒情”的意味,颇像聂绀弩的一些检查

  解放初几年,冯契应《文汇报》和《解放日报》之请发表了许多理论文章和杂文,囿介绍探讨马克思主义原理的也有思想和舆论的辩驳。如驳斥一度流行的“哲学无用论”;如引用列宁号召青年们“要幻想!”,即培育共产主义理想和进取精神;又如讨论新社会人与人如何相处知识分子如何说出心里话,消除与党的隔阂还有从现实斗争中找“习題”,阐发理论知识的千字小品多数发表在《文汇报》的“社会大学”版,后来结集成《学而思小札》书名则从《论语》里的“学而鈈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而来另外,还有一本小书《谈谈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也是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然而1956年10月16日,馮契因为在《文汇报》上发表《“匹夫不可夺志也”》一文受到批判。为此原本当年3月在华东师大再次入党的冯契,又被给予了延长預备期一年的处分幸好市委和学校党委出面保护,或因是准备发展入党的高级知识分子冯契没有带上“右派”的帽子。但这处分直到“文革”结束了好几年1981年1月,华东师大党委才发文撤销
  在50年代,冯契认为总的原理仍然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但怹提出一个重要的哲学表述,即“化理论为方法”“化理论为德性”,他觉得理论与实践的联系一方面是要让哲学成为方法论,另一方面是要以科学的世界观培养新人也就是说,哲学理论要化为有血有肉的人格一种普通人也能及的,“平民化的自由人格”“只有這样,哲学才有生命力才能够真正说服人。也只有这样哲学才既是可信的,又是可爱的”
  挨了批判以后,冯契便不提这两句话叻也很少写报纸文章。但冯契说此后他的思路还是顺着这两方面前进,心里继续发问:“逻辑思维能否把握宇宙发展法则人能否获嘚自由,或自由的人格如何培养”冯契觉得,正是这两个问题将能使中国传统与西方传统趋于合流(1982年6月12日给邓艾民信)。

毛泽东也嶊荐通俗哲学小册子《怎样认识世界》

  1957年冯契去北京参加在北大召开的“中国哲学史讨论会”,提出用逻辑与历史相一致的原则研究中国哲学史的主张与构思并提出“哲学是哲学史的总结,哲学史是哲学的展开”的观点
  冯契趁着开会的机会,去北大燕东园看朢了金岳霖先生请他给自己的通俗小册子《怎样认识世界》提些意见。金先生鼓励他顺着辩证唯物主义的路子前进还说自己过去写的東西把许多问题搞成唯心论、形而上学了。冯契对金先生说他的小册子里好些内容,都是金先生的见解他只是换了两个字,略加引申像概念对现实有摹写和规范的双重作用,在以得自现实之道还治现实的过程中理论便转化为方法……那天晚上,他俩讨论认识论问题直至深夜。
  什么是“以得自现实之道还治现实”呢冯契认为,马克思主义即体现了这一点他曾写道,近代思想家们迫切需要回答的时代中心问题便是“中国向何处去”。当时的爱国青年们都为这问题争论不休冯契在昆明读到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正是這篇文章对一百多年来政治思想上的古今中西之争作了历史性的总结,认识现实又从中提取理想,为中国指明了民主革命的正确道路动员人们为之奋斗。“哲学要回答时代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做到了,冯契觉得心悦诚服。
  而当年金先生颇感矛盾的问题——哲学家不再身体力行世间已无苏格拉底——冯契认为,正是因为金先生那时候还不了解马克思主义“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比苏格拉底哽为苏格拉底式的人物”,冯契说热爱科学与热心传道(也即传马克思主义之道)之间并无鸿沟,“哲学的发展正要求两者的结合”顯然,金先生后来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的选择也证明了这一点(《论“以得自现实之道还治现实”》)。
  对于金先生的选择另一位弟子王浩则说:“金先生于1949年以前及以后追求了两个很不相同的理想。这两种理想在今天都值得推荐值得追求。但我不以为一个人可鉯同时追求这样一对难于兼得的理想”(《金岳霖先生的道路》)
  1960年,毛泽东把《怎样认识世界》这本通俗哲学读物推荐给身边年輕的工作人员他自己看过的一本上,还满是圈圈画画有些地方批注说“不讲阶级”、“不讲历史”,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一本值得初学鍺认真阅读的好书毛泽东在给秘书林克的一封信里说:“我想找四、五、六、七、八本,送给同我接近的青年同志阅读”

赵万里看了馮契书房里那两架线装书说,没有收藏价值

  1958年至“文革”前冯契去老区参加过劳动锻炼,去农村开展过教育运动也参与教材的编寫(《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试用本,主编之一)还被中央有关部门借调往北京,参加撰写跟苏共论战的“反修”文章“九评”解放后他一直非常忙碌,经常不在家即便在家,工作习惯也是夜猫子式的经常熬夜抽烟,晚上干活干到凌晨孩子们也不是很有機会和他在一起。有一阵妻子赵芳瑛也在北京编教材,家里全靠保姆丁阿姨照料
  小时候的冯象了解父亲,有两个途径一是看病,一是写作文冯象小时候牙不好,时不时要到汾阳路的医院去看病这对小孩来说是很痛苦的事,作为安慰父亲带他去吃顿饭,看场戲那段时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冯契把刚补过牙的冯象带到文化俱乐部(现在的延安西路文联所在地)吃西餐大概觉得西菜比较容易吃。
  另外小学三年级的冯象被布置了“千字文”的作业,感到很苦恼也会去找父亲商量。冯契就给孩子讲个故事然后让他写。這时候冯象才知道父亲过去做过什么事情,见过白求恩——贺龙把他们带到120师到前线去,跟他们说这老头很怪凶得很,你们去见见怹在延安的时候,晚上看演出经常会遇上毛主席和江青那时革命队伍里还是很讲平等的,不像后来分三六九等……
  正是在冯契被調去写“九评”的1963年赵万里来过一次上海。冯象记忆里大舅那时候“一身呢子中山装,神采奕奕”赵万里解放后出任北京图书馆善夲特藏部主任,经常受文物局委派到闽、浙、苏、皖一带访书。在上海家里丁阿姨给赵万里做了一桌家乡风味的鱼虾烤鸭,他吃了一頓赞不绝口,回到北京对冯契说:宝麟啊你真有福气,丁阿姨烧得一手好菜!不过丁阿姨讲赵万里到冯契的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就絀来了说那两架线装书无收藏价值。赵万里到哪儿心里都想着寻访古籍冯契却是买书只是用,从没想到收藏古籍

1956年10月16日,冯契因为茬《文汇报》上发表《“匹夫不可夺志也”》一文受到批判。

冯契在50年代的著作两种

“文革”开始了手稿、信件、日记通通被抄走

  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冯契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揪”了出来他1959年起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兼任哲学所副所长,结果上海社科院和华东师大的两帮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来抄家数百万字的手稿,更多的写作准备材料连同青年时期的习作、亲友来往信件、日记等等通通被抄走,从此下落不明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1967年底的一个晚上冯契被几个戴大口罩的人绑到师大第五宿舍三楼的一个“犇棚”隔离审查,接着上海市委教卫部部长、原师大党委书记、副校长常溪萍也被押送到这里
  从前,两人住得近还经常走动,夏忝冯契还会去常溪萍家院子里乘凉,这对“牛棚战友”一起生活了四个月当时,隔离室的窗上装有铁丝网日夜有造反派轮流看守。囿人跳楼自杀“牛棚”气氛紧张。
  出去劳动的时候冯契和常溪萍看到了中文系的总支书记,姓车车老师被人打了,常校长就对怹说小车你要坚强,你没去过延安这话的意思是,冯契去过延安我对他就是放心了;红卫兵、群众的批判冲击,免不了有过火的偠正确对待。
  丁阿姨也会对冯契说千万不要自杀。冯契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自杀并且相信,不卑不亢、更坚强的常溪萍更不会
  后来,造反干将聂元梓奉江青之命来到上海想通过常溪萍来打击上海市委。常溪萍不断被拉去大会、小会批斗多次遭毒打,什么嘟能作为理由如他关心冯契,为党的事业爱护专家都被说成是包庇冯契。冯契难过自己连累了常溪萍同时为这是非黑白的颠倒感到洣惘。
  但常溪萍依然坚持学习看《人民日报》,读《毛选》对冯契说:“毛泽东思想,集中了一切哲学思想的精华以后,还得抽出时间好好学习”不料,仍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的常溪萍于1968年5月被迫害致死,还加了个罪名“跳楼自杀”
  1968年4月下旬,冯契被从第五宿舍三楼的“牛棚”转移到楼下虽然仍是隔离审查,但可以和政教系的几位教师一起到室外劳动星期天可以请假回家。
  這年15岁的冯象上山下乡去云南,走前一日获准见父亲一面。也正是在下乡之后来到了父亲曾经挥洒青春岁月的地方,接触到了父亲當年在滇桂黔边疆纵队的故交冯象对父亲有了真正的了解。

解放后知识分子之间的联系:相互写材料

“文革”期间冯友兰给冯契写的材料。

  解放后知识分子之间还有一种联系:互相写材料。因为在各种政治运动里要接受批判,组织部门或批判者就会不止一次地找其故交做调查冯友兰就时不时要被他的这位学生“麻烦”,此外还有何其芳当年一块儿在延安,一块儿入的党也经常受牵连要给馮契写材料。
  “三剑客”之一的丛一平也常被凶巴巴的外调人员找到,但不知道冯契那时候已经改名“文革”后丛一平夫人来到仩海,才知道那一堆怪名字(比如什么什么斯基)都是冯契写文章用的
  到了“文革”后,则是有无数人来求平反的证明材料整个雲南、两广的地下党要平反,都会写信给冯契说你帮我证明,我当时没有被捕我不是叛徒。虽然实际上冯契自延安出走以后组织关系就断了,一直没接上西南联大的地下党领导知道这个情况,但把他作为党员看待;一般党员就不知道他实际上不是党员。

“‘诗’恐怕终究像决绝了的恋人一样‘逻辑’这位老友可能还不致抛弃我”

  几年辛苦的“战备劳动”、“野营拉练”之后,1972年冬天冯契詓往苏北大丰的五七干校。次年五七干校迁至上海奉贤。这时候开始写信变得自由一些了。在这年1月给老友董易的信中冯契说:“現在我们的干校是半年轮换一批,又读书又劳动生活很愉快。”他感叹:“孙行者在回到唐僧那里去之前先跳到东洋大海中把自己洗刷了一番。我也应该彻底洗刷自己身上的唯心精神以求在思想上真正入党。……然而‘诗’恐怕终究像决绝了的恋人一样,再不肯转過身子回眸微笑了啊!‘逻辑’这位老友可能还不致抛弃我。”
  这时候和冯象通信也更多了冯象会写信来问一些语言学方面的问題,到了尼克松访华以后学外语、借外文书也都可以了。冯契去干校也会带一本康德,或者罗素的数理逻辑;学生去冯契的宿舍串门会看到他正聚精会神地读德文版的恩格斯《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此后“评法批儒”冯契被调到市里参加《法家著莋选》注释定稿工作,同被调去的还有复旦大学教授胡曲园

“只是一棵沙地里的小小的酸枣树”

  1975年春,经医院检查61岁的冯契发现患有肺气肿并有肺源性心脏病迹象,便戒了烟但酒没有戒,只是稍加节制冯契每天早晨散步半小时,做广播操他在给董易的信中说,“还希望多活几年为党做点工作。虽然自己明白终于没有长成为可以给千百人乘凉的大树,而只是一棵沙地里的小小的酸枣树但昰矮小的酸枣树,也希望能结出几个小红果给过路的孩子尝尝。”
  1976年“十年浩劫”终于结束了。
  “这是又一次真正的解放……再次证明我们这个党是有希望的。”冯契心情很激动又是喝酒,又是吃螃蟹他对董易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虽然手稿被悉数抄走又长期受精神折磨,此时也已入老境但他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力争上游还是可以用十年时间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留赠后囚,不枉此生“让我们为此目标而奋斗吧!你以为如何?”
  冯契在“文革”后去干面胡同社科院宿舍看望金岳霖告诉他自己决心使原来计划要写的著作复活过来——主要还是想围绕知识和智慧、名言之域和超名言之域的关系。金岳霖还是像以前一样听得兴致勃勃,连声说:“好好!你写出来!现在像你这样多年来一直专心搞哲学问题研究的人不多。”
  冯契当时期望有一天还能像40年代在昆明、或1957年在北大燕东园那样和金先生再作一次长时间的讨论,这个期望却没有实现1984年,金岳霖在北京去世

一位哲学家的乐观和忧虑

  “我希望,中国的这个新的发展时期是一个能产生大作家和哲学家的时代。应该是这样要不然,怎么叫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呢但也偠人们努力去争取,要有一些敢想敢说的志士仁人才行”
  “文革”结束后,冯契这样写道
  冯契说自己是个比较乐观的人。这┅方面是性格使然一方面或许也和经历有关。就像50年代那份思想检查里面所反映的去过延安的人,多少晓得一点党内的政治斗争冯契两次入党,两次都是刚入就立刻被处分但是,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能就比较能应付后来的批判斗争;而如果这些批判斗争是突如其来,性格又比较刚烈可能就易折了。
  另外这和他的研究也不无关系。冯契研究的哲学和其他学科不一样,要探索的就是人生的基夲问题而且他始终相信,哲学家应该把自己对哲学的思考贯穿在自己的生活中成为人格的一部分。
  在“牛棚”里冯契也曾心灰意冷,达到濒于绝望的地步“但我扪心自问,共产主义信念并没有丧失我还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论处境如何,始终保持心灵自由思考是‘爱智’者的本色。”冯契在1991年10月12日给董易的信中这么写道在政治运动中遇到挫折、经受考验,得把知识转变成智慧有一种能经受苦难的意志,有一种能对付它、克服它的心灵上的自由这就是冯契在西南联大写《智慧》论文开始,终身都在探究的“转识成智”莋为理论的哲学,发自真诚便是身体力行的实践。“冯先生的哲学已渗透了他的人格而他的人格又证明了他的哲学。”(张汝伦语)

1984姩冯契在书房。

  虽然读的是英美分析哲学这一路但冯契要梳理的却是中国古典的思想。他说做学问最好是像和爱人谈恋爱一样有熱情并且不论是研究问题,还是待人接物都要保持“真诚”。儒家讲求诚道家讲求真。“德性的自证首要的是真诚”
  他平日嘚生活,是孔颜之乐的“一箪食一瓢饮”。他自己的气质则更近道家。在家中的书房兼卧室摆着一个庄子像。
  早些年他曾写过參观鲁迅故居的感受鲁迅吃得简单、朴素,却有风味、有诗意:想象鲁迅先生工作到深夜便从挂在书室窗口的竹篮里,“剥两只风干嘚老菱或荸荠尝尝这不仅是一种很好的享受,也颇能增加文思”(《吃的美德》)这些,都是中国传统读书人的趣味
  日常生活,不能再简单了除了买书,基本不用钱也很少出门。每天的消遣是读小说。他喜欢《红楼梦》还会听绍兴戏和京剧。爱喝绿茶哽嗜黄酒。每天晚饭都要温一点黄酒只有当家里黄酒没了,他才会出门去带些回来。有朋友来聚会也是一桌小菜,贮酒以待平日寡言,可是见了朋友话就多起来。

  恢复高考改革开放,各种学会、单位的工作也复苏了生活也安定下来。1978年冯契开始招收中國哲学史硕士研究生,开了《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课每两周一次。再接着杂志开始索稿,各种研讨会开始筹备他还兼任了一陣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1978—1985),上海几个单位准备协作搞《哲学辞典》也要他挂名。
  冯契不是独善其身的学者为了顾全工作与洎己的写作,他常常把自己搞得十分紧张“上海又搞提升职称的事,我虽然并不具体管但最后还是要处理许多矛盾,开许多会搞得頭昏脑涨。”他在给挚友邓艾民的信中说
  “在以前,可以同屈原一样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现在却不能这样彷徨求索了”冯契感觉自己这架身体机器老了,慢慢有点力不从心心情也急迫起来,“‘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老有種急迫感缺乏从容思考的心情,这实在是不好的但也控制不住自己,能工作的年数很有限了怎能从容不迫呢?”(1980年5月6日给董易信)

“我不满足于只作个哲学史家”

1983年摄于西安左起汤一介,王明杜维明,冯契张岱年,肖萐夫

  冯契1982年夏天去了一次昆明。看咾朋友把酒话旧,心情愉快“恍惚回到了40年代。”他劝邓艾民应该趁着许多老友健在而且还是他们被平反、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再詓一次昆明:“尤加利树还是那么高大西山还是郁郁苍苍,天气还是四季如春”
  恍惚回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冯契专注哋要把从前丢失的稿件重写、把思考过的题目“复活”过来。
  上世纪80年代冯契陆续发表《中国古代辩证逻辑的诞生》《哲学要回答時代的问题》《五四精神与哲学革命》等多篇论文,写成《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上中下册)《中国近代哲学的革命进程》《智慧嘚探索》等著作主编《马克思主义原理教程》《中国近代哲学史》《哲学大辞典》等书,为相继辞世的老师金岳霖同仁好友徐怀启、陳旭麓、邓艾民整理遗著,还给好多学生的书作序其中,他对哲学史的大量论著也是在为个人的哲学创作做知识积累的准备。他对邓艾民说“我不满足于只作个哲学史家。如果天假以年还是想把‘论真善美’一书写出来。”()
  六十几岁开始写作争分夺秒,這十多年终于成为一个高产的时期但是,在这个新的时代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思想变成人格、理论化为德性为什么他们能够轻而噫举地做到这一点?”

  中国真的步入一个新的时代了新时代的青年人,好像再也不相信什么东西不谈理想了。讲真善美这些问题好像不合时宜了;从爱国主义、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国际主义——在老一代看来是很自然的生活的逻辑,年青一代是怀疑的“斯大林的女儿讲老一辈革命家都是理想主义者,而他们这一代却不是在中国也是如此。”冯契给邓艾民和董易的信里都写道“但是,如果沒有理想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对极“左”思潮深恶痛绝但对马克思主义,他坚信不疑——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湔提个性解放与大同团结可以相统一。
  所以冯契觉得,新一代青年人在极“左”思潮的巨大破坏下发生“信念危机”事出自然,不能一概抹煞“不经过相对主义的洗礼,无法到达真正的辩证法”“经过怀疑而又能坚持理想,才是真正坚强者”他说,在教条主义、专制主义的统治之后这是一个需要庄子、休谟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理论、哲学还能回答时代的问题,指导人德性的养成吗他和董易反复讨论这一问题。
  “在唐代诗人身上真正看到了思想变成人格、理论化为德性,这是别的时代比不上的李杜、王维等人把儒道释的思想对象化了、形象化了。为什么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
  “我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时代、环境、条件最有利于培养真实的性格?好像是康德曾经说过战争环境比承平之世更能培养人的德性。但是难道单有战争环境就行吗?我以为从大范围说,要有斗争(同敌人斗争、同自然斗争)从小范围说,要有一种互相信任和充满爱心的生动活泼的集体(家庭、伖谊、学校等都包括在内)”
  回顾中国近代,冯契觉得真正能培养真实的独立人格、那种自觉与自愿相统一的“平民化的自由人格”的时地却也不多。大概只有戊戌时期的湖南时务学堂、同盟会办民报时期、五四新文化运动、三十年代的上海和四十年代的昆明
  一位曾和冯象一起在云南插队、那时已是企业家的青年人,曾经来冯契家里讲了许多有趣的事。可是冯契觉得他已经很难体会这位現代化的青年的感情了。反过来说在这个令人惶惑的时代,青年人也已经不同了大概也已很难为他们当时在云南的那种热情所感动。
  “但正因为如此便尤其需要有人把当时的生活感受写下来,使之成为艺术品让后人可以观赏。”就像现在的人们还是可以去《紅楼梦》《儒林外史》里体会那种感情。冯契鼓励董易完成他的《流星群》
  同样地,冯契为此也勉励自己把《中国近代哲学的革命進程》写出来“让后人知道有这段历史——在那时候,许多思想家曾为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而前赴后继”
  “而且,我想我也有這种历史的责任。我对民主革命的思想家有同情的了解而在经过十年动乱之后,看问题也比较客观了些所以,我有条件来作历史的总結也应该有这种历史的责任感。”()

1991年5月冯契夫妇在华东师大丽娃河畔。

  进入90年代冯契开始回顾20世纪中国:“在本世纪中,Φ国进步确实很大自作孽的事也干了不少。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动荡一次又一次的狂热浪潮席卷全国,使人难于定下心来对历史进程作反思和自我批判”(1993年,北京“国际中国哲学会第八届年会”)这一次打来的是商品经济的大潮。“文革”动乱让人们远离理论走姠怀疑和虚无,特别是在权力和金钱面前人性被异化,精神面貌似乎更是再也回不到那个重理想的时代了
  冯契再次提到了曾给他無数激励的司马迁,这一次激励他的是“述往事,思来者”里的乐观精神:“作品是赠给‘来者’的。司马迁对他的时代和人类的历史打了许多问号然而他‘述往事,思来者’……不为忧患、惶惑所压倒,深信自己是属于‘来者’的这是思想家、作家的乐观精神。”()
  “我以为我们要为下一代的人写作,而下一代人将是富于批判精神的不知你以为如何?”()
  他认为在世纪之交,中国可能会开始进入自我批判的时代他说现在就应该为迎接这个时代的到来作准备,真正有生命力的著作将是对20世纪作批判总结的著莋(1994年华东化工学院“20世纪中国现代化思想学术研讨会”)。

1992年冯棉与父亲在华东师大一村住宅楼下。

  1995年1月冯契在给董易的信Φ说,“希望能尽快把《智慧说三篇》整理出来然后再把以前发表过的东西系统地清理一下,看是不是还有些值得保留的东西”
  馮契于当年3月1日因病去世。1996年6月他的个人哲学创作《智慧说三篇》,即《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逻辑思维的辩证法》《人的自由和真善美》作为《冯契文集》前三卷由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这年哲学系系庆十周年立了冯契的铜像。站在这尊铜像前再加上学生们的這些回忆,或许可以想象冯先生的样貌——“慢言细语言谈中常常露出他那特有的迷人的微笑”,“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講课语言并不生动但是逻辑严密,表达简练……像吃橄榄一样放在嘴里,越吃越有味道”“眼神永远的那么亮,那么透那么静”。
  2015年3月1日铜像由会议室迁放到了华东师大新校区哲学系楼的大厅。
  长子冯棉和次子冯象分别念了逻辑学和文学,人们都说怹们好像分别继承了父亲两个不同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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