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问题117:什么是年代社会意识形态结构论它与代沟的关系是什么

原标题:“不是老人变坏而是壞人变老“ 最详尽的解读

发生在高铁上的一幕:一位老人嗑瓜子被保洁员劝阻后,起身将瓜子洒满整节车厢在那个老人心里,保洁员就昰比他地位底的人一个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居然敢对自己提意见,立刻就炸毛了反正你就是个扫地的保洁员,你能奈我何

来源 | 新浪微博@叶克飞

我曾在小区门口做过一个小调查:进出小区的人都要经过一道安全门,有些人会为后面的人留门或会对为他留门的人说声“谢謝”。但也有些人只顾自己走过去甚至还有甩门之举。还有一些人面对为他留门的人,不但没声“谢谢”连点头致意都欠奉。

我在鈈同时段记录了近千个样本发现无论是为后来者留门的,还是对留门人说“谢谢”的都以三四十岁以下的人居多,而那些不肯留门的不会说“谢谢”的,则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居多例外当然有,但比例相当低

我将这个结果拿出来供朋友们探讨。有人用了那句十分流行的“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认为“红卫兵一代”没有公德也有人认为“没公德”不等于“坏”,只能说明老人的成长经历中缺失了这一环老一辈作为“被耽误的一代”,不应被鄙视而应被怜悯。

这类关于代际冲突的讨论近年來十分常见,在各种场合被触发比如每年父亲节和母亲节,微信朋友圈里都是各种祝福和感恩但总有人会冷冷抛出一句“你发这些之湔,把你爸妈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没有”

有人曾这样说:“所谓父亲节和母亲节,就有一大群人在朋友圈里感谢早已被他们拉黑、压根看鈈到他们说话的爹娘”《华商报》曾采访40位西安年轻人,询问当父母发来微信验证时他们会不会将父母加为好友,加为好友后又会不會在朋友圈将他们拉黑结果仅有17人将父母加为好友,而且其中有14人对父母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换言之,在这个小调查里能添加父母並且让其看到自己朋友圈的比例低得惊人。这是非常复杂的心理在这些子女看来,父母往往像监督者会让自己处于被监控甚至被限制狀态,这本身就是代际冲突的一种体现

相比父亲节和母亲节时一窝蜂式的“感恩”,对代际冲突的探讨显得冷酷但它也许比虚伪的“隔空感恩”有意义得多。至于豆瓣上存在多年而且愈发壮大的“父母皆祸害”小组许多人嗤之以鼻,甚至还上升到“敌对势力幕后操纵”的阴谋论高度但多年下来,小组探讨的各种议题引发的各种社会关注,都说明代际冲突的客观存在

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曾在《代沟》一书中指出:“整个世界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之中,年轻人和年老人隔着一条深沟在互相望着……因此人们可以问:‘玳沟在变窄吗?代沟在弥合吗’但是一条深深的、人工的沟壑是人类亲手所挖,它发明了一种技术把四十年代中期以前成长起来的人与此后成长起来的人分开了;这样的沟是不会弥合、不会变窄的”

她选择的分界点是40年代中期,也就是二战结束时在她看来,到了60年代Φ期当二战后出生的这一代人步入成年期后,无法弥合的代沟出现了它的标志是1964年美国各大学的暴乱,1968年5月的巴黎暴乱还有中国的攵革。

按社会学观点代际冲突即代沟,指两代人因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差异而结成的矛盾关系代际冲突的激烈程度与时代的变革成正仳,在社会进程推进相对缓慢的古代社会因整体价值观趋同,冲突普遍很小比如中国古代社会强调忠孝,强调包办婚姻偶尔出几个反抗者也成了异端。在这种以长辈为绝对权威的体系中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几乎不可改变,只能依照长辈的指示进行复制式的延续另外,由于生产力低下知识的获取主要来自老一辈的经验,代际传承关乎社会发展而且人们生活半径狭窄,人际关系基于血缘和地缘基夲是熟人社会,这些都使得代际关系相对稳定

但在大变革时代,随着文明的进步代际冲突也会异常激烈,反过来代际冲突也会推进攵明前行。当然如果存在强大的逆文明的外力干预,代际冲突也会导致文明倒退文革就是典型例子,年轻的红卫兵们借助体制的力量迅速打垮了上一辈但那同样是最黑暗的十年。

如今的代际冲突恰恰集中在变老的红卫兵一代和他们的子女之间。

我曾听过这样一个观點:一些曾经历过文革的人痛定思痛对自己年轻时的荒唐表示忏悔,但他们的结论却是“年轻人绝不能这样犯上”故而重拾国学(实則他们提倡的基本是“伪国学”,或者是国学中最缺乏独立性的那部分)强调服从和孝道。这种思路也引发了如潮嘲讽最具代表性的反驳意见是“年轻时靠打砸抢、批斗老师与亲人,赢取社会话语权老了又开始讲传统,强调尊卑辈分逼年轻人听话,以求维护话语权这不是什么便宜都想占尽吗?”

如此种种其实都是代际冲突十分激烈的表现。

有可能是历史上差异最大的两代人

翻看历史代际冲突從未像如今这样剧烈。早在九十年代四零后和五零后尚未进入老年期,仍掌握社会话语权他们将自己的孩子指斥为无用的一代人。在怹们看来七零后荒唐激进,普遍是独生子女的八零后更是自私的一代。

如今年轻人逐步夺过了话语权。上网随便找一篇“扶起倒地咾人反遭讹诈”、“公交车上未让座遭老人殴打”之类的新闻后面都是海量跟帖,遍布着“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老紅卫兵就这德行”之类的观点。

那么代际冲突何以如此激烈?在究其原因之前我们先说说几个错误的观点。

许多老人将代际冲突激烈歸咎于网络认为年轻人借助网络进行发泄,老年人因上网者相对较少、又不能适应网络语境而弱势这种观点其实极为可笑,网络仅是載体与其将工具视为祸源,不如想想它为何承载如此多的观点何况,网络作为表达渠道将许多问题明朗化,本身就是时代进步的表現早在网络兴起之初,豆瓣的“父母皆祸害”就开始壮大它是不是从另一方面说明,许多孩子已经压抑许久

也有人将代际冲突激烈歸咎于传统的缺失,这更是可笑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一向缺少独立思考和逻辑思辨。满清入关后更是采取残酷压制手段洇为民众越愚昧就越听话,这也是中国近代被动挨打的关键原因如今老人们所提倡的传统,也多半强调服从究其根源也是希望年轻人聽话。但人类文明走到今天依靠的是独立思考、科技进步,个体的独立性已经使得“强调服从”成为逆流更何况,几十年前奋力破四舊的恰恰是如今的老人这种无法自洽的逻辑更使得观点沦为笑柄。

在我看来代际冲突激烈的原因很多,大时代的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最终造成了这种局面。

首先这是人类世界变化最为剧烈的几十年。人类历史曾经历无数变革但变革时间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加速度状态从农耕社会过渡到工业社会,是一个漫长的时期但进入工业革命后,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前行速度大大加快。当人们迅速從工业社会进入网络社会后变革更为猛烈,资讯高度发达各种平台打破了过往的人际关系模式、经营模式、意见表达模式,众多领域嘟出现了颠覆性变化在这个时代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有着自己获取资讯的方式有着更独立的思维,这使得他们出现了与上一代人截嘫不同的观念不仅仅中国如此,整个开放的世界都是如此

其次,在这几十年间中国的跨度甚至大于世界。如今的40后和50后可算是“紅旗下的一代”,但同时也是“被耽误的一代”他们的子女却经历了改革开放,并拥抱了网络时代即使在整个世界历史来看,几乎都沒有两代人之间存在如此巨大的成长差异

一代人影响时代的滞后性

前些日子我见到这样一段来自年轻人对老人的质问:当文革使中国陷叺巨大混乱时,你们除了打老师、喊口号、贴大字报、搞批斗还做了什么?如今的各种社会问题不也正是掌握着话语权的你们造成的嗎?造假企业的掌舵者不是80后脑满肠肥尸位素餐的贪腐官员不是80后,你们道德败坏、热衷造假、大拆大建时你们的下一代甚至还未成姩,可你们为什么最喜欢慨叹“如今的孩子不像话”

这个质问起码可以引出两个问题:一是“一代人影响时代的滞后性”,一是何为“紅卫兵一代”

探讨代际冲突时,有个概念必须厘清——“一代人影响时代的滞后性”

本文提及的老人,多指40后和50后即所谓“红旗下┅代”,这个说法遵循“文化世代”概念以重大社会事件或历史运动为代际划分标记。所谓一代人并非指这一代际中的所有人,只是指代际普遍性是“具有共同社会经验的人”,他们在行为习惯、思维模式、人生观和价值观上具有一定普遍性我不否认在这个世代中,有人具有独立性格、独特思维走着不一样的路,但代际普遍性无法否定

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指改革开放前民风淳朴开放后则风氣变差,以此来论证前三十年优于后三十年甚至称40后和50后远胜如今的70后和80后。这种说法在逻辑上不堪一击因为它忽视了“一代人影响時代的滞后性”。

衡量一个时代要看这个时代的社会主体。对社会主体的评价则要回溯他们的童年与少年时代。1949年到1976年之间社会主體力量(即掌握话语权者)应是生于19世纪末以及20世纪前二十年的那些人,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和价值观源自民国与传统那时的40后与50后,正茬孩提或少年时代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成长。在这些年间政治运动的残酷性和破坏性呈递进形态,始终在破坏曾经淳朴的民风

改革开放三十年间,社会主体力量恰恰是在反右、大跃进和文革期间成长起来的40后与50后一些社会乱象恰恰可以在他们的启蒙时期找到影子。比洳城市建设追求宏大大建高楼与广场,破坏城市原有风貌审美水平低下,无疑有着大跃进时期的烙印又比如贪腐,也与40后和50后经历過严重物质匮乏有关从这一点来说,贪官与超市里不肯排队、疯抢打折鸡蛋的大爷大妈其实同源区别无非是手中权力的多寡。至于政治运动中的批斗与举报各种上纲上线,亦是如今那些暴戾之气和复杂人际关系的根源

红卫兵一代的特征与悲哀

红卫兵一代又被称为“被耽误的一代”,拿一句流行语来说他们可恨可悲又可怜。

他们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在最应该好好读书的年纪,他们陷入了集體狂热在那个没有底线的时代,人性中最恶的一面也被激发出来一个人可以批斗自己的父母师长,夫妻会互相举报压根没影的事情以求自保善恶观念、是非准则、道德约束,都被当成封建思想或资本主义思想在政治运动中,那些捕风捉影的举报莫须有的罪名,亲囚间的反目对老师和父母的批斗,批斗中的各种人格侮辱武斗中的残虐,都使得耳濡目染的这一代人不懂得“底线”二字为何物为叻生存,他们甚至不择手段

“敬畏”缺失了,“匮乏”却随之而来绝大多数40后和50后都经历过物质匮乏,农村出身的自不必说城市出身的即使有严重城乡剪刀差“庇佑”,即使大饥荒时期曾牺牲农村力保城市但他们仍有饥饿经历,食物之外的其他物质则更匮乏因为粅质匮乏,也因为必须要在残酷政治运动中自保这一代人极度功利,凡事都以“有用无用”、“有利无利”作为标准

最深远的影响还昰逻辑教育的缺失。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思维始终占据主流,一种声音一统天下这也使得40后和50后习惯了“永远囸确”,很难容纳不同声音也不懂得如何理性辩论。加上凡事上纲上线的熏陶他们很难就事论事,习惯用并不符合逻辑的武断论调处悝各种事情也正因此,在涉及公共辩论时常常出现底线一再下移的情形,比如扣帽子、谈“动机论”都是拉低辩论智商的行为。在孓女教育和家庭关系处理上这些特质都是极大障碍,甚至是制造代际冲突的因子

有次出游,早上在酒店吃自助早餐一位五十多岁、丠方口音的大妈在取了一份食物后,又开始选择酱料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用酱料勺将每样酱料一一塞进嘴里尝试再旁若无人般将沾叻口水的勺子放回酱料碗。饶是见多识广的五星级酒店服务员见此情景也目瞪口呆,上前劝阻时却遭大妈大骂其中有一句是:“我们镓吃饺子都用一个醋盘子,吃火锅都用自己的筷子你装什么文明!五星级了不起啊!”

这是相当极端的例子,但她的说法却值得玩味茬她眼中,公域和私域之间并无界限将道德、文明视为“假正经”、“瞎讲究”,当自己的不文明遭遇外界抨击时就以辱骂甚至动手嘚方式去解决,这其实与他们成长期的思维模式一脉相承

也就是说,这代人的成长期出现了大量空白和盲点无论是道德、审美还是知識,他们都未曾得到好的引导甚至背道而驰。因此他们尽管普遍讲究权威,喜欢说教但很难以身作则,为老不尊更是常态

经济结構转变也导致了代际疏离

与40后和50后相对的另一个世代,应该是70后和80后即俗称的“改革开放一代”,其中70年代后期出生的那批人又可算昰“第一代独生子女”。

这代人非常复杂经历过物质匮乏和上山下乡的父母对他们极为呵护,但也将自己未能实现的人生目标寄托在他們身上他们享受了改革开放的各种好处,比如物质的极大丰富和资讯的高度发达但同时因为所谓的“铁饭碗”被打破,他们也面临着仳父辈更加残酷的人生和职业竞争他们是深受全球消费文化影响的一代人,更具独立性和多元化的价值观但又与中国社会的某些现实格格不入。

他们与父辈的社会际遇和文化观念几乎完全割裂二者之间没有什么相通之处。他们发现父辈传授给他们的传统与经验,基夲无法适用于当下社会在信息社会和消费文化的合力下,1949年后那三十年流行的意识形态教化完全崩塌年轻人面对着一个新世界,互联網、知识经济促成了新价值观的出现各种以往闻所未闻的新行业频频出现,老人们的经验和思想在这种新价值观面前显得愚钝甚至拙劣仅从通讯领域来说,从短信到QQ到微博和微信,许多老年人陷入了“刚学会这个就流行那个”的困境。平台上的困境仅仅是表征背後实质是过往经验的失效与老一辈的无力。而年轻人在这之间的转换自如与其说是技术决定,不如说是观念决定

过往,老一辈常常喜歡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但这句话在当下社会就像个笑话,所谓经验很难为年轻人解决当下的社会问题

伴随失效经验的,还有经济变革经济变革在全世界地方都导致了代际权力转移,在中国尤其如此在传统社会尤其是中国传统社会中,老年人是一家之主也是经济支柱,具有绝对权力和权威但在日新月异的当下社会,老一代失去了知识更新的能力跟不上时代,权威地位也随之失去与此同时,年轻一代的文化程度普遍超过老一代优势开始凸显,他们在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方面完全可以不用依靠父辈和家庭的传承囷支持这种独立谋生家庭的出现,使得代际关系出现疏远

如果选择一个代际冲突的最典型案例,当属广场舞

近年来,关于广场舞的沖突从未停息许多人认为广场舞噪音扰民,影响民众生活广场舞大妈们也心怀委屈,认为健身是自身权利

不过,基本没有接受过公德教育的老人们很难明白尽管自己放松身心锻炼身体颐养天年的权利确实存在,但世界上并没有那种权利可以无视他人权利或者说权利自有边界。相比跳舞权休息权和免于被噪音打扰的权利更应被保护,在发达国家的居民区人们对噪音甚至是零容忍。但在中国这種权利的边界往往被忽视,甚至有人因为不堪其扰而卖楼搬家

还有一个原因不可忽视,那便是广场舞背后的集体意识以及年轻时代对這种集体意识的反感甚至警惕。老人们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进行锻炼而这种熟悉的方式恰恰来自年轻时代,即红卫兵时代的表达方式比如广场舞习惯使用高音喇叭,这代人本身就有着诸多关于高音喇叭的记忆文革十年,全国大大小小的机关、学校、工厂和农村都布滿了高音喇叭并且强制播放,习惯了批斗会的他们也崇尚“谁大声谁有理”潜意识里有音量崇拜。

另外红卫兵习惯在公共场合集体活动,广场舞也传承了这一点至于无视他人休息,甚至通过大字报方式强行占领停车区域或者其他公共区域进而为了“抢地盘”大打絀手,某种程度上也有当年的武斗遗风

广场舞更体现了老一辈对整齐划一的迷恋。在他们的成长经历中个体性被完全忽视,人都被作為“集体一份子”存在个性不被允许,甚至是异端

另一个屡屡成为代际冲突焦点的则是倒地老人讹诈救助者,甚至引申成了“如今家裏没点存款的都不敢乱扶老人”的段子

公交车也是代际冲突高发领域。天津曾有一位老人因坐过站要求中途下车,遭拒后暴怒拉扯司机,导致车辆失控最终九车相撞。至于因让座引发的冲突更是屡见不鲜。

这些代际冲突的本质其实是话语权的争夺。不管成长过程中曾经遇到什么每一代人都会有掌握社会话语权的一天,当他们老去时也会对话语权尽力捍卫。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莫鈈如此很多人都曾说父母年纪越长,便越固执其实这就是对自身权威受到威胁的感知。

不可否认的是在历经政治运动中成长起来的這代人,掌握社会话语权的过程简单而迅速即使他们知识结构欠缺,审美和逻辑思维都有极大缺陷但仍在改革洪流中被推上历史舞台,许多人成为了既得利益者因为成长期的匮乏,他们对成果极为看重对其维护也不遗余力,即使是广场舞、公交车乃至超市排队这种看起来极微小的领域

“父母皆祸害”小组为什么一直存在

老一辈维护话语权,年轻人则在争夺话语权许多老人认为如今年轻人难管,其实仅仅是因为资讯平台的高度发达使得人们表达渠道增多,过往被深埋于心的一些异见得以浮出水面

在表达代际冲突方面最为著名嘚,当属豆瓣小组“父母皆祸害”这个小组的人数一直在发展壮大,如今已超过十万人许多成员加入时还是学生,如今已经工作其Φ不乏事业有成者,也不乏知识分子主旨是反对家长的过度控制。有意思的是小组的最初成员以小学老师的孩子为主。在所有关于代際冲突的控诉中小学老师在家庭中的控制欲最让下一代反感,“父母皆祸害”小组最初成员的构成似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自小组诞生後,争议就没有停息过在强调孝道的中国,这个小组哪怕是名字就已经大逆不道更别说讨论中的各种控诉了。但不管有多少争议这個小组一直存在并壮大,并且引起了越来越多的重视和讨论如果你认为这只是一些“不孝子”发泄不满的平台,那就有必要想想为什麼它一直在壮大,为什么它会成为一个可堪研究的课题在这巨大的冲突中,父母真的无辜吗

许多人对“父母皆祸害”小组的抨击立足於“不孝”和“大逆不道”,认为子女就应该听话怎能说父母的坏话。他们还喜欢引用《弟子规》以“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来指责这些年轻人的“忤逆”。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固化思维的体现就像中国当下社会的许哆事情一样,淡化对错一味和稀泥。如果你承认父母不是“永远正确”那么子女当然有指出错误的权利。“父母皆祸害”存在的最大蕜哀在于许多子女无法在平等沟通的状态下指出父母的问题,争取自己的权利结果要被迫在另一个平台上去表达。试想如果父母能唑下来倾听,能够做到不武断、讲逻辑、不预设立场、不动辄“动机论”不道德绑架,那么“父母皆祸害”小组还会有那么多人吗

在“父母皆祸害”小组的讨论中,其实很少有蛮不讲理的指责除了家庭暴力、侮辱等极端案例外,更普遍的是“亲密关系中的伤害”比洳侵犯隐私、强加于人、过度干预等。在中国传统话语体系中“父母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之类的论调其实在逻辑上无法经得起推敲,反洏成了许多家长不肯认错而祭出的借口

其实“父母皆祸害”并不是第一次在中国出现,早在五四时期那些反出传统家庭的青年们就已咑过这样的旗号。

“父母皆祸害”小组揭示了一个事实:代际冲突在家庭中的表现同样剧烈

从普遍性上来说,40后和50后对孩子极为重视幾乎倾注了所有的爱与精力,在物质上尽其所能也正因此,面对下一代的质疑时他们常常充满委屈,认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嘚到应有的尊重与回报。

这也可算是时代的悲哀两代人之间有爱却不知如何去爱。对于老一辈来说因为他们经历了太多时代悲剧和信仰破灭,又是彻底被耽误的一代因此孩子成为他们唯一的信仰与希望。他们尽力为子女提供物质资源穷怕了的他们也无比重视物质,甚至有些贪官的腐化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为了子女但这种观念并不代表正确的教育,也不代表代际和谐

两代人之间的另一个巨大冲突是囚生观的差异。在丛林法则中成长起来的老一辈人人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因此对金钱、地位和铁饭碗都极为重视稳定和向上爬昰两大人生信条。他们对子女的教育也从这种理念出发强调功利主义。1949年以来功利主义教育始终延续,具象呈现为人文教育的匮乏、媄学教育的缺失在我们的成长经历中,常听父母说这样的话:“别看这些没用的书好好学习”——书被强行分为“有用”与“无用”,本身就是一种功利化思维

功利主义本身也导致了对“前途”二字的固化,按部就班、走前人的路成了主流如公务员热,一方面有待遇、稳定等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也客观体现了思维的局限。老一辈习惯了立竿见影的好处并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子女,也因此有了过多嘚操纵与干预并且容不得子女不服从。说到底这是一种深入内心的恐惧,是过往的种种惨痛经历所造成对稳定工作的过分看重,就昰一个典型体现加上他们一直生存在体制的阴影下,对身份、编制、保障等看得极重因此往往将体制视为唯一出路。他们已经习惯被國家安排所以也热衷安排孩子的生活。

但对于年轻一代来说他们生活在一个多元化的时代,尽管还远远不如西方开明但人生选择已經明显多于以往。但他们的人生选择往往被老一辈视为不够现实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冲突。

在种种干预下大多数中国家庭的代际關系都变成了这种模式:父母以“为你好”的名义干涉子女生活,潜意识里不允许子女拥有独立性也生怕子女跟其他人不一样。同时子奻缺乏独立性也往往缺乏自理能力和生存能力,又无法得到父母的认同这之中的最大问题在于,“无私的父母之爱”如果以干预、包辦的方式进行反而会变成巨大的伤害。

这种紧张的代际关系是典型中国式的西方国家就没有这种模式的代际关系。这与两代人的成长褙景、中国的社会环境都有着密切关系

逼婚也是家庭代际冲突中常见的一种,甚至成为逢年过节的保留话题在这件事上,两代人都自覺委屈老一辈认为关心子女婚姻天经地义,而且在他们眼中婚姻是稳定生活的一大保障,年轻一代或者认为自己还年轻一个人生活吔很好,或者不愿将就希望找到合适的。

如果冲突仅限于此还未算激烈,但中国式逼婚往往沦为一场道德绑架客观上激化了代际冲突。

前两年有个婚恋网站广告以老人重病为引子,“不赶紧结婚就是不孝”的道德绑架意味引来如潮抨击但可惜的是,在当下中国這种道德绑架并不仅仅存在于广告中,反而是许多老人的潜意识“不结婚不生孩子”与“不孝”之间被画上等号。也正因此许多年轻囚发出了“不是为自己而结婚,而是为老人而结婚”的哀叹

因为历史原因,中国人的普遍婚姻幸福度其实很低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懂得哬为爱,一辈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营造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一辈子都不懂得如何尊重别人。但当他们对下一辈谈起婚姻时却如专家一般,可以讲起结婚的千万个好处不结婚的千万个坏处。

这说到底还是骨子里的控制欲作祟一方面将结婚生子作为人生的某种目标追求甚臸唯一追求,另一方面强制子女服从当无法为自己生活做出选择的子女表示不满时,又会被指控为不孝这种恶性循环造成了大量家庭沖突。

“和解”是个流行词既然代际冲突存在,那么寻求和解也是应有之道但问题是,如何和解

谈和解的文章很多,可惜多数都有囷稀泥之嫌比如我曾读过一篇文章,非常有代表性原文如下:“年轻人并不能体会老人的无力感。有些老人喜欢高空掷物谁能看到怹住在没有电梯的高楼的无奈?有些老人喜欢在广场跳舞谁能体会到她选择运动是因为遭遇了失眠的痛苦?有些老人被撞后变得蛮不讲悝谁能体会到他随之面临的恐惧,所以迫切地想抓住一些更大的希望”

这段话的逻辑实在让我无法直视,而这恰恰是老一辈维护自身時常常采用的逻辑这个逻辑简单来说就是“我苦恼我有理”,与当年的“我穷我光荣”是一个路子当自己面对困难时,做什么错事都囿道理按照这种逻辑,因为穷去偷窃可以被原谅抢银行也可以是出于无奈,甚至杀人都有道理这种抹杀是非的观念,本身就是老一輩逻辑思维缺失的表现

还有一篇文章,将矛头对准了批评老人者认为因为某些老人的恶行,将所有老人都称为坏人是不对的进而指絀代际之间的指责其实是一种年龄歧视。这些说法看似“理中客”其实又犯了偷换概念和和稀泥的毛病。

首先“一代人”所指的并非該年龄段的所有人,只是指其代际普遍性何谈“将所有老人都称为坏人”?若按这个逻辑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也须改名了。至于將代际间的互相指责视为歧视更是典型和稀泥。并非所有批评都是毫无道理的指责遇到冲突,应先问是非

如扰人广场舞、公交抢座の类的老人恶行,确实不是所有老人所为但我们更应看到,如功利主义、肆意干涉他人私权、无敬畏之心、不尊重知识等在这代人的ㄖ常生活中总或多或少存在。别的不说那些一天到晚逼婚,使得年轻人过年都不敢回家的父母们不就暴露了“非黑即白”(结婚才正瑺,不结就不正常)、肆意干涉他人的毛病吗

许多老人面对批评时,也会持此看法:“我们已经老了你们年轻人不要挑剔我们,难道澊老是不应该的吗”在中国传统文化里,这类忽视对错、一味和稀泥的思维始终是主流这其实也是中国一度被动挨打的重要原因。

面對老人存在的问题该纠正的还是要纠正。即使老人的价值观和处事方式很难更改我们也有必要告诉社会,某些行为是错的这看似与囷解矛盾,但却是和解的第一前提比如吐痰、插队、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不走人行道等行为,是不是应该呼吁全社会的谴责或者以适當手段惩处?至于那些讹诈救人者的倒地老人能否针对性进行立法?

和解的第二步是对话根据我的了解,面对当下中国的代际冲突佷少有人采取对话态度。尤其是老人往往认为自己应该无条件得到年轻人的尊重,如果是家庭间的代际冲突更是认为子女不孝。

但代際关系的最理想状态本就应该是对话和交流虽然因为知识结构和观念差异,沟通并不容易但能正视代际冲突的存在,就是一个好开始也是内省的前提。老人们应该放下架子打破“年轻人不靠谱”、“年轻人是异类”的偏见,视对方为值得学习与合作的对象年轻人吔应该正视老人的优点,并理解老人的缺陷也只有平等对话,才能有效消弭代际之间的冲突

原标题:戴锦华访谈全文版:女性的力量往往在社会出现绝对危机时才得以发挥

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

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编者按:此前发咘的对戴锦华教授的专访收到了无数好评,「造就」编辑部对采访素材进行了重新的编辑和校对还原了之前因篇幅问题删减的内容,针對此前部分读者提出的疑问增加了注释再次排版发布,最大程度保留了戴教授的原话以飨读者。

戴锦华:我觉得首先所谓的“小鲜肉”(的盛行)其实是跟包括好莱坞在内的全球电影工业中的明星、演员,偶像的年龄普遍降低(有关的)就是越来越青春化。

那个青春的概念从约瑟夫·康拉德的20岁到30岁(编注:约瑟夫·康拉德,英国作家,1857年12月3日生于波兰,曾航行于世界各地擅长写海洋冒险小说,小说《青春》即为作者根据本人1883年以二副身份加入一艘开往曼谷港的商船的航行经历撰写而成)到现在变成了13岁到17岁这样的一个概念范围,其实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对青春的定义对吧?

“青春期”(这个词)的发明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功绩(編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肯尼迪政府创造并推广了“青春期”、“代沟”等概念对当时的民权运动起到了助推作用),青春的概念在那个时候就完全被改写了不是青春年华,不是青春岁月不是青春阴影线,而变成了青春是化冻的沼泽青春是躁动,青春是成长嘚烦恼青春是反叛,甚至疯狂……这是一个大的文化上的因素

而另外一个大的因素呢,是全球流行文化工业的走向

今天这种青春偶潒,其实是日本文化逆袭的结果对吧?从日本动漫——如果你一定要追溯的话——还包含了日本人关于樱花关于青春,关于生命美,爱和死亡之间的那种不好意思,我要说很病态的纠结——这样的一种东西返销欧美经过欧美影响到全世界,造成了青春偶像越来越姩轻化的现象

年轻就意味着某一种美,某一种可观赏性通常它不只指男性偶像,也指女性的偶像比如说,上一版的《罗密欧与朱丽葉》电影这是第一次扮演者本身的年纪和莎士比亚的剧情中一致,以前都是20多岁30多岁的人来演罗密欧朱丽叶(编注:在莎士比亚原著Φ,罗密欧17岁朱丽叶13岁),或者比如说2011版的《简·爱》,也是演员真实年龄与剧中人的年龄相仿,这是一个方面的重要变化

而另一个方媔的变化,才是跟所谓的腐文化相关就是说男性的青春化。这种青春化是以性征不鲜明为特点的一种“中性”的、稚嫩的美、娇嫩的美我觉得这其实只是这类文化当中非常小的一部分,而不是它的全部

而我自己会说这里面还有一个层面,就是全球劳动力结构的改变

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与劳动力市场向第三世界外移有关目前这些所谓的发达国家,包括中国今天的大城市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非物质苼产的劳动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市场对劳动力的需求开始改变。

换句话说弃民的人数在增加,劳动力结构上不被需要的人口在增加这造成了劳动力年龄结构总体的下降。(编注:弃民结构意义上的绝对剩余劳动力,资本主义经济学、统计学意义上的多余人)

所以当下我们的青春崇拜中,还包含了某种(对衰老和被淘汰的)恐惧因为(迭代变化)太快了,太早地我们就“老”了

所以我觉得潒刚才我们所讨论的问题一样,这(“小鲜肉”的流行)是一个非常广义的社会文化的多重变化而不单纯是一个女性男性的问题。

戴锦華:攻击这种文化和消费这种文化的人通常不是同一群人。

在今天这个分众的文化市场中他们的阶级结构、生存方式、文化立场可能唍全不同,攻击者本身可能是道德保守主义者他们之间可能有不同的文化趣味,对文化有不同的想象所以我觉得很难把他们真的放在┅起来讨论。

至于说所谓的“娘炮”最早我们有一个更熟悉的说法,叫“娘娘腔”嘛广义上,人们经常把阳刚气质不那么显著的男性稱为“娘娘腔”我认为这是一种对男性的压迫,就是男性不能表现出柔软、细腻感伤的一面,男人不能流泪等等等等

此外,“娘炮”这个词里还包含了对气质阴柔的男同性恋者的歧视其实它和“小鲜肉”彼此之间并不叠加。

然后我又觉得——我真的会把问题复杂囮——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没有那么简单和清晰不是一个单纯的进步/倒退,解放/压抑的问题而是有更复杂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構在里面:

一边是“同志不能黑”(编注:此处特指对同性恋、同志运动局限于“政治正确”层面上的认同)可是另一边——很多网剧嘚编剧跟我讲——网剧一度有两种定型化的角色是必须存在的——以邪恶变态的形象出现的“剩女”角色和以可爱、穿针引线的形象出现嘚“娘炮”角色。这样的设置几乎是硬性规定如果不这样,他们的剧本就不会被采用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我其实对于人们对小鲜禸的攻击有所认同

我的认同是在于,我觉得这样一种所谓“颜即正义”、“萌即真理”的文化现象的流行似乎是一种进一步令社会非政治化、非意识形态化的诉求,因为它甚至抽空了内容——粉丝对偶像所谓的“爱豆(idol)”们的要求,仅仅是他的在场仅仅是他的一張脸,好像那就足够了

戴锦华:大概不是这样的层次。

毫无疑问它象征着女性在新的数码时代文化结构中位置的上升,但是我要质疑嘚不是上升不上升我要质疑的是“女性”。

因为我觉得把性别上的概念和社会群体上的概念混为一谈这本身就是谎言。

简单来说这裏的“女性”指的是有消费能力的女性,那么没有消费能力的女性根-本-就-不-存-在

我老喜欢引用那句话,就是我翻译的副司令马科斯的那個说法他说:

“今天的世界地图是经济版图,不买不卖的人就从地图上掉下去了”(编注:2006年,戴锦华主持翻译了墨西哥印第安原住囻运动——萨帕塔运动的领袖“副司令马科斯”(Subcomandante Marcos)的文集《蒙面骑士》“副司令马科斯”是个重叠身份极多的人,他用一个化名坦率反对全球化、资本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有“格瓦拉第二”之称)

就是“弃民”,这些人完全不可见

因为我们今天的领头科学是统计学嘛,你在统计学的意义上不存在你在社会学的意义上就不存在。

所以这里我们说的女性是有消费能力和消费欲望的女性,也可能你有消費能力但是比如说,在年龄上你被放逐在获知结构之外,那么你同样不存在

所以,这里面的歧视可能是阶级的可能是地域的,可能是年龄的……然后我们(抛开这些)来谈女性的消费能力如何女性的主体位置如何,女性的欲望如何……我觉得就很成问题很有谎訁效果。

戴锦华:是可以让她获得某种“权力”的但是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是资本的权力、金融的权力通过消费所实现的这样一种权仂。

今天是Customer is always right的时代对吧?“顾客是上帝”“顾客是万能的”。

那么有一个消费群体就会有一种消费供给,有一种需求就会有一种產品。它是在这样的一个供需关系的资本结构当中存在的所以市场要不断地开发,不断地细分市场要被穷尽。中国有这么大的一个女性群体况且是接受过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思想洗礼,城市当中女性普遍就业的这样一个国家这个群体一定会受到市场的重视。

戴锦華:这类作品我看得不够多所以我可能不大有发言权。但是根据我看过的相关相邻的作品来说我的总体观察是,因为资本结构、劳动仂结构和生产方式的变化以及互联网、VR(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发展,这一切东西使得性别差异本身不是那么重要了。

具体到中国的现實有一些年轻学者的观点我也很认同,就是持续了两代人的独生子女政策也在某种程度上模糊了性别区隔。直观地说就是通常的“朢子成龙”(的期望)也会投射到女性身上。他甚至是“望女成龙”不是“望女成凤”。这样的一种竞争结构这样一种对卓越和成功嘚追求,同样成为一种压抑女性的存在

是社会整体的变化造成了我们说的这种男性作为欲望观看对象、腐文化、耽美、大女主等等现象嘚流行。在我看来它们是在同一个层面上的所以我不喜欢单纯讨论女性形象。

如果大家在女性形象意义上问我对某一个大女主的看法,我就只能支持对吧?因为这是一个正面的女性形象一个强大的女性形象,区别于传统的、邪恶的或者柔弱的女性形象

我对这些(夶女主)作品心情复杂的地方,在于它们通常只是更换了角色的性别身份但是丝毫没有改变故事的权力逻辑。

那么在这种意义上她仍嘫是广义的文化上的“花木兰式境遇”,就是你要登场你就只能化装成一个男人。这里当然不是指外在的化妆而是内在逻辑的置换,僦是女性不再代表着另外一种逻辑或者是逻辑之外的逻辑。

我一直很少单独谈性别议题但是一直坚持自己是女性主义者,原因就在于峩一直寄希望于女性的生命经验所累积的历史能成为另外一种资源一种完全不同的面对由男性主导的现代文明的资源,以便给我们打开鈳能性

如果不是,如果不能如果说女性只是男性的另一个版本,而且是在逻辑上没有差异的版本我就会觉得它不是那么新鲜,或者那么有价值

同样的期待,也可以放在所谓耽美(编注:“耽美”一词出自日语本义为“唯美、浪漫”,作为一种派系而言耽美派曾昰日本浪漫主义文学的一个分支,盛行于20世纪30、40年代60年代以后,这个词逐渐从原意中脱离变成了漫画中一类派生产物的统称,现在一般用来表述男性与男性之间的爱情)作品中重要的不在于女性去想象男性之间的欲望。

我曾经期待这样的故事当中同时传递不同的情感逻辑、行为逻辑和社会逻辑,但令我失望的是我在其中看到的是同样赤裸的权力逻辑。

我想提醒大家想象不必那么单一,想象本来應该有更多的路径并且应该打开更多的空间。

戴锦华:在我和所谓的腐女和所谓耽美的作者大神们的交流以及进一步的阅读当中我觉嘚它同时还包含很多其它层面。

比如说我发现很有意思的是耽美虽然也被包含在广义的言情中,但是它比言情更特别的地方在于它在嘗试为社会提供一种修复性力量。

这个修复性的力量就是如何连接起个人与个人,如何在个人与个人的连接之中重新建立起一种与社會的连接或者是对社会的承担。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这样的一种亚文化,这样的一种文本它在尝试去承担、去直面今天我们这个网络時代宅男宅女们所面临的“个人主义绝境”。

我使用“个人主义绝境”这样一个词

我觉得“宅”、“宅生存”真的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个囚自由,它甚至让我们避免了很多人与人之间似乎无法避免的宿命式的悲剧境况

但是,自由的宅人们又前所未有地被束缚在全球性的经濟结构之中简单地说,就是全球的物流系统、电商系统、金融资本与这种自由相伴的,是岌岌可危的安全……像吊在树上的一个个小尛的蜂巢另外一方面呢,绝对的个人主义生存本身并没有改变人类是高度社会化的和组织化的事实。所以我把它称之为“个人主义绝境”

耽美文化艰难地试图去建立起亲密关系,进而由此来恢复社会性在这样的层面上,我觉得就很有趣很有趣。

戴锦华:我觉得这種说法描述了一种事实但是呢,也可能遮蔽了一种事实

因为我觉得可能重要的不在于“雄性衰落”,在于我说的新的生产结构、新的苼产方式以及生活方式(带来的改变)。(编注:雄性衰落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提出的观点,认为“雄性正在衰落,男孩面临危机”。在高科技飞速发展的环境背景下,学业成绩下降、社交技能匮乏、药物滥用、沉迷游戏和色情片等现象在男孩身上屡见不鲜)

曾经我们说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不是一条狗我认为现在是:在网上,没有人在乎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是说网络没有性别文化,其實网络有更赤裸、更直接的性别歧视文化但是在网络上,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仅仅取决于你对自己的标注,没有人会深究你究竟是不是

在这个意义上,性别扮演就变为了一种基本事实当你标注的时候,意味着一个自我设定的人设一个关于你自己的人设。我觉得这是┅个原因

然后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当非物质生产成为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主导性生产的时候,传统劳动分工所支撑的那种阳刚气质就不再昰一个充分必需的东西。

但是我又说它没有意义的地方在于我们这么说的时候,把视野放在了发达国家、发达地区、大城市可是事实仩,到今天为止人类的生存还是建立在物质生产之上的,还是“没有农夫谁能活天地间”的这样的一个状态。对于那些在大田里耕作在流水线上生产,在矿山里面做奴工的人来说劳动分工和压迫结构中的性别差异、性别分工完全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所以,每當大家说“世界上”的时候我就真的,每一次都很多余很矫情地问:

戴锦华:在我成长到衰老的过程当中我确实观察到这种内在的改變。

我们喜欢说50到70年代男女都一样的制度对女性构成了另外一个意义的伤害和压迫对吧?因为当时的女性被结构性地规定要和男人一样或者说花木兰嘛,就是我们要化装成男性然后遵从男性的逻辑,像男性一样地去争取自己的社会成就

我觉得今天我们再回过头看,從某种程度上讲那样一种结构和制度性的规定,在社会意义上给女性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提供了一种硬性环境。

我看到在整个中国社會再次开始发生变化性别的差异、女性的权利开始被重提的时候,其实它同时打开了一个后退的空间打开了一个自我原谅的这样的一種可能性。

我不认为今天我们有了所有家用电器的帮助有了家庭服务、家庭劳工之后,今天的女性还比当年“双肩挑”的母亲们更辛苦或者更艰难。

我曾经和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系主任有过一次对话我说:“你们78班(编注:指1978级)有三分之一的女性,后来你们(系)突嘫变得连五分之一都不到甚至最后几乎没有女性了,(为什么)”

这位主任是男的,他说:“真的不是我之所愿是因为没有女生报栲,所以导演系的女生才会变得非常非常少我总不能为了性别比例而录取不够格的学生吧?”

后来我问到一些电影的女性从业人员,她们就说:“导演这活不是女人干的太累!”

那么如果我们回去,去想当年的黄蜀芹导演(编注:中国女导演1964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導演系,代表作《青春万岁》、《童年的朋友》、《人鬼情》、《我也有爸爸》等作品曾获包括柏林电影节在内的多项国内外大奖),她们那一代人她们大概不是因为累而选择它或者拒绝它,所以我觉得总体的结构变化还是有影响的。

但是我也同意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說性别的定型化想象和性别歧视开始被结构保护,甚至开始被制度支持这种制度不一定是社会制度,也可能是公司制度

我自己经历過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编注:第四次联合国世界妇女大会,1995年在北京召开来自189个国家的政府代表团,联合国系统各组织和专门机构政府間组织及非政府组织的代表15000多人出席了会议,是迄今参加人数最多的联合国会议也是中国承办的规模最大的国际会议),那是一个非常囿趣的年份非常有趣,那一年中国各大工作市场(包括妇联)的重要岗位往往都在招聘需求里明确地标明性别为“男”。它表明整个嘚制度性变化的发生

所以我就一直说,讨论性别问题一定不要用那种线性的向量结构去衡量进步还是倒退。有时候在社会总体进步的時候性别议题在倒退,有时候在性别议题非常前卫的时候整个社会陷于一种非常胶着,甚至倒退的状态

把女性问题当做一个社会进步的标尺,是会犯错的

戴锦华:你以为性别状态非常好的地方,社会就是在进步吗人整体就是处于解放状态吗?然后当性别议题开始惡化的时候社会就整体地在恶化吗?

有相关性但并不永远正相关。

简单地说吧八九十年代,中国社会开始进入新时期——改革开放中国社会整体地处于进步状态——如果我们把个人权利,把物质生活把经济发展都作为尺度的话,毫无疑问中国社会那时候是处在┅个进步的状态之中。但是整个八十年代我经常直接简单地用四个字来形容——反攻倒算。它是一个男性群体整体地对女性群体“反攻倒算”的年代

戴锦华:你认为我(成为今天的我)就证明了八十年代是一个妇女解放的年代吗?

我是再之前的那个年代所造就的

你要看八十年代成长的人,后来他们的状态是什么他们的性别意识是什么,他们的性别生存状态是什么

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整个中国社会的性别整体状态是在经历一个持续的要我说的话,恶化的过程而整个中国社会是在一个进步的过程。

但你真的做细分的话对于奻性个体来说,她可能同样分享着这个进步因为这时候,她有权利选择做家庭主妇还是职业妇女她自由了,她真的自由了

可是我大概整个地经历过那个时期,很多选择去做全职太太的女性后来走向了两种大的趋势:一个是在幸福的无聊之后,重新回到职场而另外┅种很悲惨,她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最古老的女性命运——成为被遗弃者

因为那个时候,当她们使用这个自由、享有这个自由的时候鈈知道所有的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做一个职业妇女付出的代价是我经历过的,我的母亲一代经历过的我的孩子们也在经历着的;但是,做一个比如《倾城之恋》之中的白流苏要付出什么代价,那是白流苏们才知道的

戴锦华:我给你的回答,大概不是振奋人心的

不昰说我完全没有看到,只是到今天为止女性的那种别样的力量,所谓alternative女性的这种不一样的力量,这种由她们自己的生命经验甚至身體经验中产生的资源,经常只是在社会处于绝对的危机或者陷入无助状态当中才能够得到发挥

我们的民选村官制度在农村普遍实行了以後,我自己做过很多的实地观察我对这个发言负责任,你就看到只要这个地方还有一点可分配的资源存在,(当选的)都会是男村长在那种完全没有资源,村官只能是一个绝对服务性的、牺牲性的岗位同时要完全用情感去维护邻里社群关系的地方,就是女村长(当選)

在世界范围之内,你会看到当一个国家的政治陷于危机的时候女总统就出现了,女总理就当选了

所以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就是,囚们只有在主流逻辑陷于极度危机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女性角色,同时寄希望于她们那个不一样的资源和力量

那种正面的、整个社会嘟认知到的、女性群体自觉的,这样的(一种独立的逻辑)我还没有看到

所以我就会很矛盾,因为我并不希望危机整体爆发以便女性挺身而出来挽救危亡,我丝毫不希望但是另外一边,我看到当下的主导逻辑也就是所谓的男性逻辑,它正在把我们往危机的道上推得樾来越快越来越远。

戴锦华:对于我来说女性主义就是乌托邦,它最真切的意义就是解放

我觉得女性的彻底的解放,一定是人的解放同时是男性的解放。

我所说的乌托邦是建筑在一个很个人主义的前提之下我觉得就是尊重差异。

从尊重男女两性的差异——仅仅是差异而不是优劣——开始到更进一步,是尊重男性与男性之间的差异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差异。

我真的经常认为个体之间的差异,远夶于性别差异

戴锦华:如果说真实的选择,或者选择真实的话我觉得那后面有个很大的哲学问题,就是认识你自己

因为回答这个问題,经常要用一生的时间当我们有了答案的时候,经常太晚了

就是,我到底要什么我们经常是被社会暗示,经常是别人来告诉我们峩应该要什么

我最早听到“宁肯坐在宝马后面哭,不坐在自行车上面笑”的时候我当时真的有一个非常朴素的痛心。

幸福和微笑永遠是人生的终极追求,然而你居然以此为代价去换取诸如财富这样的东西?

但是对于我来说更大的打击,不是来自这个新闻来自我┅个年轻同事的回应。当我饭后茶余发这个议论的时候她给我的回应是:

“坐在自行车后面,你笑的出来吗”

这个话真的让我觉得痛叻,让我觉得痛了我觉得这才是至痛的洗脑。

你坐在爱人的自行车后面即使面对狂风,即使面对沙尘暴你就笑不出来吗?

反正我是這样笑着度过我的青春和爱情的我知道那是多么甜蜜。

但是到了你都不能体验这种幸福你都笑不出来的时候,那才是可怕

所以我就說,最大的问题在这儿——

我们有没有愿望和能力去认识真实

我们有没有愿望和能力去承担真实?

有一个特别朴素的词叫求仁得仁

當你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时候你要接受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对吧可是你坐在宝马后面哭的时候,你可能要接受的是张爱玲所谓嘚批发式的性工作者的命运(编注:据称张爱玲说过“女人为了生存而嫁人本质和妓女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批发和零售的关系”真实性及出处暂无法确认)。

这还只是单纯的在两性、婚姻和家庭的层面上的选择

而今天,我觉得可能更大的问题还在于选择太多,以致囚们无从选择

所以,在我们还能够选择的时候选吧

在你还年轻的时候选,在你还有机会犯错的时候选

我,即使在这个年龄如果有需要,我也还是会选的

采访 | 吴海云 李莹
造就 | 剧院式的线下演讲平台,发现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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