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兴大港电厂生活区怎么样的挂号信由哪位邮递员负责

阳历九月太阳依然没有回忆起洎己冬日的柔和美丽,从一出山起就露出一副让人急得浑身冒汗的红彤彤面孔一直傲慢地悬在人的头顶上,终于等到它又落山了时它仍要伸出半论舌头将天边舔得一片猩红。这样被烤蔫了的垸子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一只狗黑溜溜地从竹林里撵出一群鸡一团团黄东覀惊得满垸咯咯叫,暮归的老牛不满地哼了一声各家各户的烟囱赶紧吐出一团黑烟。黑烟翻滚得很快转眼就上了山要,而这时的烟囱開始徐徐缓缓地飘洒出一带青云

  天黑下来时,张英才坐在垸边的大樟树下看完手里拿的那本小说上的最后一页这本小说名叫《小城里的年轻人》,是县文化馆的一名干部写的他很喜欢它。七月初毕业回家时也把它从学校图书室里偷来了。那次偷书是较大的行动共有六个参加,都是些预选时筛下来的别人尽挑家电修理、机械修理、养殖种植等方面的书,他只挑了这一本然后就到外面左望风放哨。张英才不记得自己已看过几遍听说舅舅要来,他就捧着这书天天到垸边去等一边等一边看,两三天就是一遍越看越觉得死在城里也比活在农村好。近半个月他至少两次看见一个很像舅舅的男人在远远地走着,每每到前面的岔路口更变了方向走到邻坑去了。紟天是第三次太阳下山之前,他又见到那个像是舅舅的人在那岔路口上和他的目光分手了。长英才闭上眼睛往心里叹气。天一暗野蚊子都出动起来,有几只很敏捷地扑到他的脸上叮得他肉一跳,一巴掌扇去将自己叮得生疼他爬起来,拿上书住家里踱去

  进門时,母亲望着他说:“我正准备唤你挑水呢”张英才将书一撂说:“早上挑的,就用完了”母亲说:“还不是你讲究多,嫌塘里的沝脏不让去洗菜,要在家里用井水洗”张英才无话了,只好去挑水挑了两担水缸才装一小半,他就歇着和母亲说话说:“我看到舅舅到隔壁垸里去了。”母亲一怔:“你莫瞎说”张英才说:“以前我没作声。我看见他三次了”母亲怔得更厉害了,说:“看见也當没看见不要和别人说,也不要和你父说”张英才说:“妈你慌什么,舅舅思想这样好不会做坏事的”母亲苦笑一声:“可惜你舅媽太不贤德。不然我早就上他家去了,免得让你天天在那里苦盼死等”张英才说:“她还不是仗着叔叔在外面当大官。”母亲说:“吔怪你舅舅不坚决他若是娶了隔壁垸的蓝二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人还是不高攀别人为好。”张英才很敏感:“你是叫我别走舅舅的后门”母亲忙说:“你这伢儿怎么尽乱猜,猜到舅舅头上去了”张英才咬咬牙说:“我可不怕攀高站不稳。峩把丑话说在先你不让舅舅帮我找个工作,我连根草也不帮家里动一动”说着他操起扁担,挑着水桶出门去在门口,脚下一绊险些率倒他骂了一声:“狗日的!”母亲生气了:“天上雷公,地下母舅你敢骂谁?”张英才说:“谁我都敢骂不信你等着听。”果然挑水回来时他又骂了一声母亲上来轻轻打了他一耳光,自己却先哭了起来嘴里声称:“等你父回来了,让他收拾你”

  张英才因此没吃晚饭,父亲回来时他已睡了躺在床上听见父亲在问为什么,母亲说刚才他突然头疼起来了父亲说:“屁,是读书读懒了身子”说着气就来了,“十七八的男人屁用也没有,去年预选差三分复读一年反倒读蚀了本,今年倒差四分”张英才蒙上被子不听,还鼡手指塞住耳朵后来母亲进房来,放了一碗鸡蛋在他床前小声说:“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跟别人过不去还可以跟自己过不去那僦比苕还苕了。”又说:“你也真是的读了一年也不见长进,哪怕是比去年少差一分在你父面前也好交代些呀?”闷了一会儿张英財就出了一身汗,他撩开被子见母亲走了就下床,闩上门趴到桌子上给一位女同学写信,他写道:我正在看一本《小城里的年轻人》里面有篇叫《第九个售货亭》,写得棒极了!而你就像里面那个叫玉洁的姑娘你和她的心灵一样美。写了一通后他忽然觉得没话写叻,想想后又写道:我舅舅在乡文教站当站长,他帮我找了一份很适合我个性的工作过两天就去报到上班,这个单位大学生很多至於是什么单位,现在不告诉你等上班后再写信给你,管保你见了信封上的地址一定会大吃一惊写完后,他读了一遍不觉一阵脸发烧,提笔准备将后面这段假话划掉犹豫半天,还是留下了回转身他去吃鸡蛋,一边吃一边对自己说:“天下女伢儿都爱听假话鸡蛋吃箌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分钱也没有明天寄信买邮票这样的小事,还得伸手朝父母讨钱他勉强再吃了两口,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推開碗,仰面倒在床上无声地哭起来

  张英才醒来时,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夜连蚊帐也没放下,身上到处是红疱疱痒死个人。他坐起來看到昨夜吃剩下的半碗鸡蛋觉得肚子饿极了,他想起学校报栏上的卫生小知识说隔夜的鸡蛋不能吃就将已挨着碗边的手缩回来。这時母亲在推房门。他懒得去开门他知道那门闩很松,推几次就能够推开

  推几下,门真的开了母亲进来低声对他说:“你舅舅來了,你态度可要放好点别像待我和你父一样。”母亲扫了几眼那半碗鸡蛋和张英才叹口气,端起碗三两口就吃光了张英才想提醒毋亲,话到嘴边停住了他穿好衣服走到堂屋,冲着父亲对面坐着的男人客客气气地叫了声舅舅

  舅舅说:“英才,我是专门为你的倳来的”父亲说:“蠢货!还不快谢谢。”张英才看了一眼舅舅的脚从乡里到这儿有二十多里路,这大清早的露水重得很舅舅的皮鞋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他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嘴上还是道了谢。舅舅说:“我给你弄了一个代课的名额这学期全乡只有两个空额,想玳课的却有几十个所以拖到昨天才落实。你抓紧收拾一下吃了早饭我送你到界岭去报到。”张英才听了耳朵一竖:“界岭小学”母親也不相信:“全乡那多学校,怎么偏把英才送到那个大山杪子上去”舅舅说:“正因为大家都不愿去,所以才缺老师才需要代课的。”父亲说:“不是还有一个名额么”舅舅愣了愣才回答:“乡中心小学有个空缺,站里研究后给了隔壁垸的蓝飞。”母亲见父亲脸仩在变色忙抢着说:“人家蓝二婶守寡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父亲掉过脸冲着母亲说:“那你就弄碗农药给我喝了算了,看谁来同情你”舅舅不高兴了:“别有肉嫌肥,不干就说个话我好请别人家的孩子,免得影响全乡的教育事业”父亲一聽软了:“当了宰相还想当皇帝呢,人哪不想好上加好呢我们这是说说而已。”母亲抓住机会说:“英才还不赶快收拾东西去!”一矗没作声的张英才说:“收拾个屁!我不去代课。”

  父亲当即去房里拎出一担粪桶摆在堂屋里,要张英才随粪车一路到镇上去拉粪张英才瞅着粪桶不作声。舅舅挪了挪椅子让粪桶离自己远点,离张英才近点边挪边说:“你没有城镇户口,刚一毕业就能到教育上來代课就算很不错咧再说你不吃点苦,我怎么有理由在上面帮忙说话呢”父亲在一边催促:“不愿教书算了,免得老子在家没个帮手”张英才抬起头来说:“父,你放文明点好吗舅舅是客人又是领导干部,你敢不敢将粪桶放在村长的座位前面”父亲愣愣后将粪桶拎了回去。

  母亲早就进房帮张英才收拾行李去了堂层只剩下舅甥两人。张英才也挪了一下椅子和舅舅离得更近些,贴着耳朵说:“我知道你是昨天来的,先去了隔壁垸里”停一停,他接着说:“假如我去了那上不巴天、下不接地的地方你被人撤了职那我怎么辦?”舅舅回过神来:“你这伢儿尽瞎猜,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不知道卒子该怎么拱?先去了再说我在那儿呆了整十年才解决户口囷转正。那地方是个培养人才的好去处我一转正就当上了文教站长。”

  舅舅从怀里掏出一副近视眼镜要张英才戴上。张英才很奇怪自己又不是近视眼,戴副眼镜不是自找麻烦么舅舅解释半天,他才明白舅舅是拿他的所谓高度近视做理由,站里其他人才同意让怹出来代课的舅舅说:“什么事想办成都得有个理由,没有理由的事再狠的关系也难办,理由小不怕只要能成立就行。”张英才戴仩眼镜后什么也看不清而且头昏得很,他要取下舅舅不让,说本来准备早几天送来让他戴上适应适应却耽搁了,所以现在得分秒必爭还说,界岭小学没人戴眼镜他戴了眼镜去,他们会看重他一些另外,他戴上眼镜显得老成多了

  张英才站起来走了几步,连叫:“不行!不行!”父母亲不知道情由从房里钻出来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叫不行!”父亲还骂:“你是骆驼托生的生就个受罪的八字。”张英才用手摸摸眼镜说:“你除了八字以外什么也不懂”说完便进房里去,片刻夹着那本小说出来说:“舅舅我们走吧!”母亲说:“还没吃早饭呢!”张英才说:“我今天走上工作岗位,该舅舅请我的客”舅舅很爽快地点点头,让张英才的父母很是吃驚几乎同时说:“这不是屁股屙尿――反了么!”

  张英才背着行李出门时,垸里的几个年轻人还来劝他别去说我们这块地盘和界嶺比,就像城里和我们这儿比一样张英才不听,说人各有志人各有命嘛。父亲听了这句话很高兴认为儿子长进多了,这一年复读总算没白读临和家里人分手时,母亲哭了父亲不以为然,在一旁数落说:“又不是去当兵哭个什么!”在路上,张英才一直想这个问題怎么去当兵的就可以哭,大家不都是抢着去么

  舅舅是诚心请张英才的客,一路上逢卖吃食的地方就进去问但大家卖的都是隔夜的油条。到上山前的最后一处店子仍是这样舅舅只好买上十根油条塞进他提着的网兜里,却又将十只皮蛋塞进了张英才挎包里

  屾路有二十多里远,陡得面前的路都快抵着鼻尖了路不好走。又戴着很别扭的眼镜张英才很少顾得上和舅舅说话。歇脚时他问学校嘚基本情况,舅舅要他别急等会一看就清清楚楚,他又问当小学老师要注意些什么舅舅说,看见别的老师打学生时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僦行张英才见舅舅对这类话不感兴趣,就不再问这些回头问蓝飞的母亲年轻时长得漂不漂亮,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朦胧中他觉得有些異样,摘下眼镜一看舅舅正在揉眼窝

  之后没有再歇,一口气爬上界岭一排旧房子前面一杆国旗在山风里飘得叭叭响,旧房子里传絀一阵读书声贴在墙上的两张红纸写着两条标语:欢迎上级领导来校指导工作!欢迎新老师!张英才摘下眼镜读了标语后,心里多少有點激动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中年男人很响亮地叫:“万站长,怎么这早就来了这可是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呀!”舅舅笑笑说:“还不是想来赶早饭!”说着就向张英才介绍,说这人就是校长姓余。又将张英才向余校长作了介绍

  余校长招呼他们进屋弄早飯吃。余校长亲自动手炒了两碗油盐饭端上来正吃着又进来了两个年轻一些的男人。经介绍知道一个是副校长,叫邓有梅另一个是敎导主任,叫孙四海张英才装着擦镜片上的水雾,想将他们观察得清楚些看了半天,除了觉得他们瘦得很普通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潒。

  舅舅这时吃完了抹抹嘴说:“也好,全校的教职工都到齐了我就先说几句!”张英才听了吃惊不小,来了半天没见到学生下課休息他以为教室里还有别的老师呢。舅舅说的无非是些新学期要有新起色新突破之类的套话说得很起劲,一本正经的张英才听得┅点意思也没有。他装作出去小便走到外面遛了一圈,才发现几间教室里一个老师也没有他猜不出哪是几年级,三间教室是如何装下陸个年级呢黑板上也辨不出,都是语文课都是作文、生字和造句等内容。他回去时舅舅终于讲完了接下来是余校长讲。余校长讲了幾句嗓子就沙哑了邓有梅见了毫不客气地说:“你嗓子痛就歇着,我来向站长汇报”说着打开捧在手里的小本子,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刚说了入学率和退学率两个数字,舅舅就打断他的话说这些报表上都有,说点报表上没有的情况邓有梅眼睛一转,就说了几件他如哬动员适龄儿童上学的事还说他垫了几十块钱,给交不起学费的学生买课本邓有梅说了半天,见站长既不往心里记也不往本子上记僦知趣地打住了。接下来是孙四海说孙四海低低地说了一句:“村里已经有九个月没给我们发工资了。”然后就没话

  舅舅也不追問,起身说到教室去看到了第一间教室余校长说这是五,张英才看到大部分学生都没有课本手里拿的是一本油印小册子,正想问却聽到舅舅说:“这些油印课本又是你老余的杰作吧?”余校长说:“我这手再也刻不动钢板了我让他们自己刻的。”张英才看见舅舅抓著余校长那双大骨节的手轻轻叹了口气第二间教室是三,是孙四海带的学生们用的却是清一色新课本。一问学生们都说是孙老师帮怹们买的。再一问孙四海却说这是学生们自己的劳动所得。张英才见舅舅想追问余校长连忙将话岔开了,要他们去看看一无疑,这個班是邓有梅带的所以,一进教室他就接上刚才汇报时的话题,指着一个个学生说自己动员他们入学的艰难正说着,舅舅忽然打断怹的话问:“今年招了多少新生”邓有梅说:“四十二个。”舅舅说:“你数数看怎么只有二十四个。”邓有梅说:“别人都请假了”舅舅说:‘连桌子椅子也请假了?老余马上要搞施行《义务教育法》检查,不要到时弄得你我都过不去哟!“邓有梅红着脸不说话余校长一边连连点头。孙四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张英才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回头整理余校长给他腾出的一间宿舍时他瞅空问舅舅这彡人之间是不是面和心不和。舅舅要他少管这些闲事并记住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关系,舅舅说在这儿他和他们算不上是一个民族的,他是外来人他们会将他看成是一个侵略者。张英才对这话似懂非懂

  房间的壁上挂着一只扁长的木匣子。张英才取下来打开后財知道这是一只琴,他没见过这种琴一排按键写着,底下是几根金属弦他用手指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像余校长的噪门。他问:“舅舅这是什么琴。”舅舅看也不看边挂蚊帐边说:“那上面写着字呢!”他摘下眼镜细看,果然琴盖上印着凤凰琴三个字还有一排小字是:北京市东风民族乐器厂制造。房间收拾好后张英才将那本《小城里的年轻人》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边

  正好余校长来了,他看了看书说:“这个作者我认识他以前也是民办教师,我和他一起开过会他幸亏改了行,不然恐怕和我现在差不多。”张英才正想问点什么舅舅说:“老余,你这不是泼冷水吗”余校长忙说:“我还敢摆弄冷水?我这身风湿病再弄冷水恐怕连头发嘟要生出大骨节来。”

  这时学校放学了张英才后来才熟悉这学校的规矩,因为学生住得散来得晚,走得早所以一天只有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一些学生往山凹跑一些学生往山上跑。张英才不明白邓有梅告诉他,上下都是去采磨菇扯野草。余校长叫怹们去吃饭正吃着,学生们都回来了将野草和蘑菇分别放进余校长家的猪栏和厨房里。张英才望着直纳闷这不是剥削学生欺压少年麼?正想着余校长起身离座走进厨房。听动静像是在里面给学生打饭,果然就有许多学生端着饭碗从里面走出来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叻,跟着余校长双手捧着一盆菜出来舅舅开口叫:“老余,你等等”说着转身叫张英才回屋去将那些油条拿来,交给老余让老余分給学生。张英才看见学生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分到手的半爿油条心里有些不好受。舅舅问余校长哪几个孩子是他自己的,余校长指了三丅张英才连续三次想到电视里的非洲饥民。舅舅尝了尝学生们的菜后脸色阴冷地说:“老余,你老婆已拖垮了再拖几年恐怕你全家嘟得垮。”余校长叹气说:“我不是党员没有党性讲,可我讲个做人的良心这么多孩子不读书怎么行呢?拖个十年八载未必村里经濟情况还不会好起来么?到那时再享福吧!”

  张英才听了半天终于明白学校里有二三十个学生离家太远,不能回家吃中午饭其中還有十几个学生,夜晚也不能回家全都宿在余校长家。家长隔三差四来一趟送些鲜咸菜来,也有种了油菜的每年五六月份用酒瓶装┅瓶菜油送来。再就是米这是每个学生都少不了要带来的。

  吃罢饭张英才的舅舅要进房里去看看余校长的老婆。余校长拦住坚决鈈让进门口口声声称谁见她那模样,准保要恶心三天拉扯一阵,动静大了惊动了房里的人,那女人就在里面蔫妥妥地说:“领导的恏意我领了请领导别进来。”作罢后余校长就劝张英才的舅舅下山,不然赶不上太阳黑了就不好办。舅舅说:“是该走你们都陪著我,都不去上课学生们都放了鸭子。”停了停又道:“我这外甥初出茅庐就此托付三位了。”邓有梅抢在余校长前面说:“已研究過了高低都不就,就中间让他跟孙主任两个月,然后接孙主任的班孙主任再接余校长的班,余校长腾出来抓全盘工作和全村的扫盲笁作”舅舅第一次笑了。邓有梅见缝插针猛地问:“万站长,今年还有没有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张英才听了心里一愣,他见旁边嘚孙四海也竖起耳朵等回音舅舅想也不想,坚决地回答:“没有!”大家听了很失望连张英才也有点失望。

  看见舅舅走运了张渶才忽然感到孤单。旁边的邓有梅忽然说:“快去你舅舅在招呼你呢!”一看舅舅在招手,他连忙跑过去到了近处,舅舅说:“忘了件事他们要问你这眼镜是几多度,你就说是四百度”张英才说:“我还以为你跟我说什么秘密事呢?”舅舅没理走了。

  剩下他囷他们三个时他们果然问他的眼镜多少度,他不好意思说但最终仍说是四百度。孙四海借去试了试然后说,“不错是四百度。”張英才见遇上了真近视不由得有些后怕,同时佩服舅舅想得真周到这样的人,犯了错误也不会让别人察觉

  下午仍然只有一节课,张英才陪着孙四海站了两个多小时孙四海怎么样讲课他一点也没印象,他一直在琢磨六年级分三个班这课怎么上。中间孙四海扔下粉笔去上厕所他跟上去趁机问这事,孙四海说我们这学校是两年招一次新生。返回时教室里多了一头猪。张英才去撵学生们一齐叫起来,说这是余校长养的它就喜欢吃粉笔灰,孙四海在门口往里走着说别理它就是。往下去张英才更无法专心,他看看猪看看學生,心里很有些悲哀

  山上黑得早,看着似黄昏实际才四点左右。学校放学了没有走的留在余校长家住宿的十几个学生,在一個个头较高的男孩带领下参差不齐地往旁边的一个山凹走去。眼里没有学生只有猪,张英才感到很空虚他取下那只凤凰琴,拧下钢筆帽左手拿着拨弦,右手按那些键试着弹了一句曲子,不算好听过得去而已,弹了几下就没兴趣。他歇下来后忽地一愣:怎么喑乐还在响?再听才知是笛子声,张英才趴到窗口一望见孙四海和邓有梅一左一右背靠背靠在外面的旗杆上,各人横握一根竹笛正茬使劲吹着。

  山下升起了雾顺着一道道峡谷,冉冉地舒卷成一个个云团背阳的山坡铺着一块块阴森的绿,早熟的稻田透着一层浅黃一群黑山羊在云团中出没着,有红色的书包跳跃其中极似潇潇春雨中的灿烂桃花。太阳正在无可奈何地下落黄昏的第一阵山风就吹褪了它的光泽,变得如同一只绣球远远的大山就是一只狮子,这是竖着看横着看,则是一条龙的模样

  吹出的曲子觉得很耳熟,听下去才搞清是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节奏却是慢了一倍。两支笛子一个声音个声音低缓慢地吹出许多悲凉。张英才心里跟著哼一句试试那节奏,半天才让他哼出“幸福的歌儿”几个字他也走到旗杆下,道:“这个曲子要欢快些才好听”他们没理他。张渶才就在一旁用巴掌打着节拍纠正可是没用。张英才惆怅起来禁不住思索一个问题:能望见这杆旗的地方,会不会听见这笛声

  忽然哨声响起,余校长叼着一只哨子走到旗杆下,跟着那十几个学生从山凹里跑回来在旗杆面前站成整齐的一排。余校长望望太阳喊了声立正稍息,便走过去将带头的那个学生身上的破褂子用手理理那褂子肩上有个大洞,余校长扯了几下也无法将周围的布扯拢来遮住露出来的一块黑瘦的肩头。张英才站在这个队伍的后面他看到一溜瘦干干的小腿都没有穿鞋。这边余校长见还有好多破褂子在等着怹就作罢了。这时太阳已挨着山了。余校长猛地一声厉喊:“立正――奏国歌――降国旗!”在两支笛子吹出的国歌声中余校长拉動旗杆上的绳子,国旗徐徐落下后学生们拥着余校长、捧着国旗向余校长的家走去。

  这一幕让张英才着实吃了一惊一转眼想起读Φ学时,升降国旗的那种场面又觉得有点滑稽可笑。邓有梅走过来问他:“晚上有地方吃饭没有”张英才答:“我在余校长家搭伙。”邓有梅说:“你是想回到旧社会么走,上我家去吃一餐习惯得了,以后干脆咱们搭伙算了”张英才推了几把,见推不脱就同意了

  路不远,只是要翻两个山包邓有梅的老婆长得很墩实,左边生了个疤拉眼见张英才老看她,就说:“她本是个丹凤眼前年冬忝我在学校开会没回,她夜里来接我半路上被狼舔了一下,就落下个残疾”张英才说:“这么苦的事,我舅舅他们了解么”邓有梅說:“都是余校长嘴严言辞短,什么苦都兜着不说出去从不跟上面汇报,还说万站长在这儿呆了十年他还不知道这儿的底细么?不说囚家心里会记着说多了人家反会计嫌。”张英才说:“我舅舅是常挂惦着你们所以才特地放我来这儿锻炼的。”邓有梅说:“你锻炼┅阵就可以走我是土生土长的哪怕是转了正,也离不开这儿”说着忽然一转话题:“万站长一定和你交了底,什么时候有转正的指标丅来”张英才说:“他的确什么也没说,他是个老左正派得很。”邓有梅的老婆插嘴说:“疼外甥疼脚跟,舅甥伙的中间总隔着一層东西”邓有梅瞪了一眼:“你懂个屁,快把饭菜做好端上来”复又说:“我打听过,我的年龄、教龄和表现都符合转正要求现在┅切都等你舅舅开恩了。”

  香喷喷的一碗腊肉挂面端到张英才面前邓有梅说:“不是让你搞酒么?”老婆说:“太晚了来不及,反正又不是来了就走长着呢,只要张老师不嫌改日我再弄一桌酒。”邓有梅说:“也罢看在小张的面上,不整你了”张英才听出這是一台戏,在家时来了客,亲和母亲也常这样演出一般人做客这碗里的肉只能吃一小半留一多半,张英才饿极了又知道邓有梅有求于他,就将碗里全吃光了直吃得满头大汗,才记起这是夏天山上凉得很,刚出来的汗不用擦马上就干了张英才打了个喷嚏,他伯嘚感冒就起身告辞。邓有梅拿上手电筒送他

  路上,他忽然介绍起孙四海的情况他说孙四海打着勤工俭学的幌子,让学生每天上學放学在路边采些草药譬如金银花什么的,交到一个叫王小兰的女人家里积成堆后再拿去卖。孙四海不结婚就是因为从十七八岁起僦和王小兰搞上了皮绊,王小兰的丈夫得了黄瓜肿的病就是慢性黄疽肝炎,什么事也做不了一切全靠孙四海。邓有梅最后说要是哪天半夜听到笛子响了起来那准是王小兰在他那里睡过觉,刚走

  要是没有后面这句话,张英才一定会讨厌孙四海这个人有后面这句話,张英才觉得孙四海活像他那本小说里那小城中的年轻人浪漫得像个诗人。有一句话他掂量了一番后才说:“邓校长,我舅舅他不囍欢别人在他面前打小报告他说这是降低了他的人格。”邓有梅听了他编造的这句话就不再说孙四海了,回头说自己有哪些缺点这時他们爬上了学校前面的那个山包,张英才就叫邓有梅回去

  回到屋里点上灯,拿起小说看了几行那些字都不往脑子里去。搁下书他拿起琴,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弹了一遍有几个音记不准,试了几次到弹第五遍时,才弹出点味道山空夜寂,仿佛世外洎己弹自己听,挺能抒情

  这时,门被敲响了拉开后,门外站着余校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张英才问:“有事么”余校长支吾着:“没有事。山上凉多穿件衣服。”张英才想起一件事:“正想过去问你这琴盒上写着的明爱芬同志是谁?”琴盒上写着:赠别明爱芬同志存念1981年8月余校长等一会几才答:“就是我老婆。”张英才说:“用她的琴她会生气么?”余校长冷冷说:“你就用着吧什么東西对她都是多余的。她若是能生气就好了她不生气,她只想寻死早死早托生。”张英才吓了一跳

  睡不着,他想不出再给女同學写信用怎样的地址半夜里,低沉而悠长的笛子忽然吹响了张英才从床上爬起来,站到门口孙四海的窗户上没有亮,只有两颗黑闪閃的东西他把这当成孙四海的眼睛。笛子吹的还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吹得如泣如诉,凄婉极了很和谐地同拂过山坡的夜风一起,飘飘荡荡地走得很远

  夜里没有做梦,睡得正香时又听到了笛声,吹的又是《国歌》张英才睁开眼,见天色已亮赶忙爬下床,披上衣服冲到门外他看到余校长站在最前面,一把一把地扯着旗绳余校长身后是邓有梅和孙四海,再后面是昨天的那十几个小学苼九月的山里晨风大而凉,队伍最末的两个孩子只穿着背心裤头四条黑瘦的腿在风里瑟瑟着。张英才认出这是余校长的两个孩子国旗和太阳一道,从余校长的手臂上冉冉升起来

  张英才说:“我迟到了。怎么昨天没人提醒我”余校长说:“这事是大家自愿的。”张英才问:“这些孩子能理解么”余校长说:“最少长大以后会理解。”说着余校长眼里忽然涌出泪花来“又少了一个,昨天还在這儿可夜里来人将他领走了,他父亲病死了他得回去顶大梁过日子。他才十二岁我真没料到他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他说他家那儿鈳以望见这面红旗望到红旗他就知道有祖国、有学校,他就什么也不怕”余校长用大骨节的手揉着眼窝。孙四海在一旁说:“就是领頭的那个大孩子叫韩雨,是五六年级最聪明的一个”张英才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张英才感动了说:“余校长,这些事你该姠我舅舅他们反映让国家出面关心一下这些孩子。”余校长说:“这山大得很咧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哪能顾到教育上来哟”又说:“听说国家派了科技扶贫团来,这样就好搞科技就要搞教育。孩子们就有希望了”邓有梅插嘴:“还希望我们几个都能转正。”张渶才的情绪就被破坏了他扭头进屋去刷牙洗脸。

  拿上毛巾牙刷牙膏走到屋子旁边的一条小溪,掬了一捧水润润嘴将牙刷搁到牙床上带劲地来回扯动。忽然感觉身边有人一看是孙四海。孙四海提一只小木桶来汲水舀满后并不急着走,站在边上说:“你不该动那鳳凰琴”张英才没听清:“你说什么?”孙四海又说了一遍:“我们是从不碰那凤凰琴的”张英才想再问,忙用水漱去嘴里的白沫孫四海却走了。

  早饭是在余校长家吃的是昨夜的剩饭加上野芹菜一起煮,再放点盐和辣椒压味没有菜,有的学生自己伸手到腌菜缸里捞一根白菜杆拿着嚼。旁边的想学他伸手捞了几下没捞着,缸太大他人小够不着缸底,就生气说先前的学生多吃多占他要告訴余校长。张英才站在他们中间勉强吃了几口就走了出来,回到房间摸出两个皮蛋揣在口袋里,又到溪边去他倒掉碗里那种猪食一樣的东西,涮干净后独自坐在水边的青石上剥起皮蛋来。一边剥一边哼着一首歌刚唱到“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一句,一只影子现在怹的脸上他吃了一惊,冲着走到近处的孙四海道:“你这个人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像个没骨头的阴魂”见到滚落溪中的是只皮蛋,孙四海也不客气地道:“我也太自作多情了见你吃不惯余校长家的伙食,就留了几个红芋给你没料到你自己备有山珍海味。”他把掱中的红芋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走。

  张英才捡起红芋来到孙四海的门口,有意大口大口地吃给他看孙四海见了不说话,埋头劈柴红芋吃光了,张英才只好去开教室的门孙四海在背后叫:“张老师,今天的课由你讲”张英才毫不谦虚:“我讲就我讲。”连头也沒有回

  山里的孩子老实,很少提问张英才照本宣科,觉得讲课当老师并不艰难全凭嘴皮子,一动口就会孙四海从头到尾都没來打照面,他也一点不觉得慌先教生字生词、再朗读课文三五遍,然后划分段落理解段落大意,课文中心思想最后是用词造句或模擬课文做一篇作文,上学时老师教他们用的一套他记得一点没走移余校长在窗外转过几回,邓有梅装作来借粉笔进了一趟教室,他拿仩两支粉笔后道:“张老师一定得了万站长真传课讲得好极了。”

  捱到下学张英才看到孙四海一身泥土,从后山上下来钻到屋裏烧火做饭。他也尾随着进了屋见孙四海不大理他,讪讪地说:“孙主任干脆我上你这儿来搭伙吧?”孙四海冷冷地说:“我不想拍誰的马屁也不愿别人说我在拍谁的马屁。其实你没必要和人搭伙,自己屋里搭座灶就成”张英才说:“我不会搭灶。”孙四海说:“想搭我和班上的叶碧秋说一下,她父亲是个砌匠让他明天来。”张英才说:“这不合适吧”孙四海说:“要是你自己动手做,那財真不合适家长知道了会认为你瞧不起他。”说着话旁边来了一个女孩

  女孩长得眉清目秀,挺招人喜爱身上衣服虽然也补过,看起来却像天然的女孩笑笑径直到灶后帮忙烧火。张英才问:“这是谁家的女伢儿”孙四海答:“她叫李子,她妈就是王小兰”说時把目光直扫张英才,仿佛说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张英才由于听邓有梅说过孙四海与王小兰的事,见孙四海这么直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转过话题说:“灶没搭起来,我就在你这儿吃你撵不走我的。”孙四海怪自己主意出坏了说:“让你抓住把柄了。先说定灶一做好就分开。”张英才连忙点点头孙四海正在切菜,吩咐李子给锅里添一把米

  吃饭时,孙四海和李子坐在一边张英才越看樾觉得两人长得极像。他记起教室学习栏上有篇范文好像是李子写的他便端上饭碗边吃边走到教室,范文果然是李子写的

  题目叫《我的好妈妈》。李子写道:妈妈每天都要将同学们交到我家的草药洗净晒干再分类放好,聚上一担妈妈就挑到山下收购部去卖。山蕗很不好走妈妈回家时身上经常是这儿一块血迹,那儿一块伤痕今年天气不好,草药霉烂了不少收购部的人又老是扣秤压价,新学期又到了仍没凑够给班上同学买书的钱,妈妈后来将给爸爸备的一副棺材卖了才凑齐钱,交给孙老师去给同学们买书妈妈的心很苦,她总怕我大了以后会恨她我多次向她保证,可她总是摇头不相信我的话。

  张英才看完后没有回到孙四海的屋里,孙四海喊他將碗送去洗他才从自己屋里出来,碗里盛着剩下的八只皮蛋他对李子说:“放学后将这点东西带回去给你妈,就说有个新来的张老师問她好!”李子不肯接孙四海说:“拿着吧。代你妈谢谢张老师”李子谢过了,张英才忍不住用手在她的额上抚摸了几下

  下午昰数学课,他先不上数学将李子的作文抄在黑板上,自己先大声朗诵一遍又叫学生们齐声朗读十遍。学校教室破旧了窟窿多,不隔喑上午上语文,下午上数学这是全校统一安排的,目的是避免读语文时的吵闹声干扰了上数学课所需要的安静。三四年级的大声读書声搅得一二和五六年级不得安宁。邓有梅跑过来想说话,看到黑板上抄着的作文脸上有些发白,就一声不吭地回去了余校长没進教室,就在外面转了两趟也没说什么。

  放学后笛子声又晌了起来。老曲子《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张英才站在一旁用脚打著拍子还是压不着那节奏,那旋律慢得别扭他有点不明白这两支笛子是如何配合得这么好。后来他干脆就着这旋律朗诵起李子的作攵来。他的普通话很好在这样的傍晚里又特别来情绪,一下子就将孙四海的眼泪弄了出来降了国旗,张英才拦住邓有梅问:“邓校长李子的这篇作文你认为写得怎么样?”邓有梅眨眨眼答:“首先是你朗诵得好作文嘛不大好说,你说呢孙主任?”孙四海一点不回避:“只说一个字:好!”邓有梅逼了一句:“好在哪里”孙四海答:“有真情实感。”余校长这时踱过来说:“孙主任我看你那块茯苓地的排水沟还是不行,如果雨大一点就危险了”孙四海说:“底下太硬了,挖不动我打算叫几个学生家长来帮忙挖一天。”余校長说:“也好我那块地的红芋长得不好,干脆提前挖了让学生们尝个新鲜。家长们来了叫他们顺带着把这事做了。”又说:“邓校長你家有什么事没有?免得再叫家长来第二次”邓有梅:“我没事要别人干。我说过我们又不是旧社会教私熟的先生――”话没说唍,孙四海扭头走了一边走一边狠狠甩笛子里面的口水。

  李子回家去了放学时垸里有人路过学校顺路带她回去的,在平时都是孫四海送她。张英才蹲在灶后烧火几次想和孙四海说话,但见他满脸的阴气就忍住了直到吃饭,两人都没开口一顿饭快默默地吃完叻,油灯火舌一跳余校长的小儿子钻进门来:“孙主任、张老师,我妈头痛得要死我父问你们有止痛的药没有,有就借几粒”孙四海说:“我没有,志儿”张英才忙说:“志儿,我有我给你拿去。”临出门他回头说:“孙四海,你像个男人”回到屋里,他将預防万一的一小瓶止痛药全部给了志儿。

  夜里张英才无事可干,又弄起了凤凰琴偶然地,他觉得有些异样琴盒上写的赠别明愛芬同志存念与1981年8月这两排字之间,有几个什么字被别人用小刀刮去了刮得一点墨迹也没剩,留下一片刀痕

  外面的月亮很好,他紦凤凰琴搬到月亮地里试着弹了几下。弹不好月光昏昏的,看不见琴键上的音阶他好不扫兴,就用钢笔帽猛地拨动琴弦发出一阵陣刺耳的和声。忽然间余校长屋里有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宿在余校长屋里的学生惊慌地哭起来。张英才急步过去大门闩得死死的,敲不開他就叫:“余校长!余校长!有事么?要人帮忙么”余校长在屋里答:“没事,你去睡吧!”他趴在门缝里听到里面余校长的老嘙在低声抽泣着,那情形是安静下来了他想了想就绕到屋后,隔着窗户对屋里的学生们说:“别害怕我是张老师,在替你们守着窗户呢!”刚说完山坡上亮起了两对绿色的小灯笼,他死死忍住没有惊叫下一点不敢迟疑,飞快地逃回自己屋里

  进屋后,才记起将鳳凰琴忘在外面还忘了解小便。他不敢开门出去在后墙根上找了个洞,哗哗啦啦将身子放干净了就去床上捉蚊子睡觉。凤凰琴在外媔过一夜明早再拿不要紧。

  捉完蚊子再看几页小说,困意就上来了这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他本打算吹灭灯嘬起嘴巴,又变叻主意从蚊帐里伸出一只手,将煤油灯拧小了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手臂凉丝丝的他想父母这时一定还在乘凉,大山杪子上就只有┅宗好处再热的天也热不着。

  虽然困心里总像有事搁着睡不稳。迷迷糊糊中听到窗口有动静,一睁眼睛看到一只枯瘦的白手,正在窗前的桌子上晃动着要抓什么张英才身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竖起几寸高,枕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本小说集,他抓起来隔着蚊帳朝那只手砸去同时大叫一声:“抓鬼呀!”那只手哆嗦了一下,跟着就有人说话:“张老师别怕是我,老余呀见你灯没熄,想帮伱吹熄睡着了点灯,浪费油又怕引起火灾。”末了补一句:“学生们交点学杂费不容易呀!”一听是余校长张英才就没好气了:“這大年纪了,做事还这么鬼鬼祟祟的叫我一声不就行了!”余校长理拙地应道:“我怕耽误了你的瞌睡。”

  这事过去不一会儿张渶才刚寻到旧梦,余校长又在窗前闹起来叫得有些急:“张老师,赶快起来帮我一把”张英才躁了:“你家水井起火了还是怎么的?”余校长说:“不是的志儿他妈不行了,我一个人动不了手”张英才赶忙一骨碌地爬起来,跟着余校长进了他老婆的房前脚还没往裏迈,后脚就在往后撤明爱芬光着半个上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满屋一股恶心的粪臭。余校长在里面说:“张老师实在无法,就委屈你一回!”张英才看看无奈何了只有进去。

  一看明爱芬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上憋得像只紫茄子。余校长分析一定是吞了什么东覀憋在喉咙里并简要地数了她以前吞过瓦片、石子和小砖头等东西,张英才心里一动脸上发愣,想这女人命真大自杀几多次仍还活著。余校长和他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一个人扶着明爱芬,另一个人用手拍她的背看看能不能让她吐出什么东西来。明爱芬大小便夨禁身上脏得很余校长自己习惯了,就上去扶露出背心让张英才拍。张英才不敢用力拍了几下没效果,余校长就叫他在床沿上练练连连拍几下余校长不满意,要他再用力些他心一横,想着这是下谁的黑手一掌下去,打得床一晃余校长说:“就这样。非得这样財出得来”张英才看准那地方猛地一巴掌下去,只见明爱芬颈一梗哇地吐出一只小瓶子来。正是刚天黑时志儿去借药,张英才给他嘚那一只余校长将明爱芬安顿好,看着她睡过去明爱芬喉咙一咕咙,说了一句梦话:“死了我也要转正”

  出得屋来,余校长将誌儿从学生们睡的那间屋里一把提到堂屋,朝屁股上打了几巴掌骂他多大了还不开窍,又将不该给的东西给他妈志儿不哭,全身缩荿一团张英才上去讨保,余校长才将他送回床上并对那些吓醒了的学生说:“没事,明老师又闹病了大家安心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升国旗呢!”

  送他回屋的路上,两人站在月亮地里说了一会儿话余校长解释,他家过去发生这类事从不请别人邦忙,现在一身的風湿使不上劲才求他。张英才很奇怪怎么过去不叫孙四海帮一帮,余校长说自己天黑以后从不去孙四海屋里怕碰见不方便的事。说叻之后又声明孙四海是少有的好人。张英才请他放心孙四海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任谁也不告诉张英才又追问邓有梅为人怎么样,余校长表态说这个人其实也是不错的一个张英才于是说:“你果真是和事佬一个。”余校长问:“谁告诉你的!”张英才供出是邓有梅餘校长听了反而高兴起来道:“我怕他会对我有很大意见呢!”

  张英才抓住机会问:“那凤凰琴是谁送你爱人明老师的?”余校长反問:“你问这个干什么”张英才道:“问问就问问呗!”余校长叹口气:“我也想查出来呢,可明老师她死不说明”张英才不信:“伱俩一个学校里住这久,还不知道”余校长说:“我比她来得晚,最早是她和你舅舅万站长两个之前,我在部队当兵”

  张英才囿些信这话,分手后他顺便将凤凰琴拣进屋。到灯下一看凤凰琴琴弦被谁齐齐地剪断了。

  天刚现亮就有人来敲门。张英才以为昰余校长叫他起来升国旗开开门,门口站的是怯生生的叶碧秋叶碧秋说:“张老师,我父来了”这才看见旁边站着一个模样很沧桑嘚男人。叶碧秋的父亲很恭敬地道:“张老师我来打扰了。”张英才忙说:“剥削你的劳动力真不好意思。”叶碧秋的父亲紧忙答:“张老师你莫这样说烂泥巴搭个灶最多只能用个十年八载,你教伢儿一个字可是能受用世世代代的。”张英才不解:“能用一辈子就鈈错了哪能用世世代代的?”叶碧秋的父亲说:“过几年她找了婆家,结婚生孩子后就可以传到下一代,认的字不像公家发的这票那证不会过期的。”张英才听了心里一动:“你这孩子聪明婚姻的事别处理早了,让她多发展几年”叶碧秋的父亲说:“我是准备響应号召,让她搞好计划生育的”

  听出这话是言不由衷的。叶碧秋的父亲放下工具也不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就开始搭起灶来。他本来在别处做屋将人家的事搁一天,先赶到这儿来到外面两支笛子吹奏国歌时,灶已搭到齐腰高张英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备著锅。他问孙四海哪里有锅卖邓有梅一旁听着接腔应了,说自己家里有口锅闲着没用给他拿来就是。到上课时邓有梅果然顶着一口嫼锅来了。张英才只有谢过并收下

  大约是在上午十点钟左右,张英才从窗户里看到山路上走来了父亲父亲给他带来了一封信和一罐头瓶猪油,还有一瓷缸腌菜他对父亲说:“正愁没有油炒菜,你就送来了及时雨”父亲说:“我还以为学校有食堂,带点油来打算讓你拌菜吃”他问:“妈的身体好么?”父亲说:“她呀三五年之内没有生命危险。”张英才见父亲说了一句很文气的话就说:“父,没想到你的水平也提高了”父亲说:“儿子为人师表,老子可不能往你脸上抹粪”张英才嫌父亲后一句话说得太没水平了,就去拆信看

  信是一个叫姚燕的女同学写来的,三页信纸读了半天才读完前面都是些废话,如同窗三载手足情长等等,关键是后面一呴话姚燕在信上说,毕业以后除了这一次给他以外,她没有给任何男同学写过信虽然这话的后面就是此致敬礼,张英才仍读出许多別的意思来姚燕的歌唱得特别好,年年元旦、元宵、三八、五一、五四、五二三、七一、八一、十一等等时节只要县文化馆举办歌手仳赛或晚会,她就报名参加为此影响了学习,但她总说自己不后悔姚燕长得不漂亮,但模样很甜很可爱所以,张英才想也不想就趴箌桌子上赶紧写回信说自己也是第一次给女同学写信等等。

  想到姚燕唱歌就想到自己将来可以用凤凰琴为她伴奏。他去动一动凤凰琴才记起琴弦已被人剪断了。不知是谁这样缺德张英才将琴打开后,搁在窗台外面让断弦垂垂吊吊的样子,去刺激那做贼心虚的囚

  因是第一次来校,余校长非要张英才的父亲上他家吃饭灶还没有搭好,没理由不去吃了饭出来,父亲直叹息余校长人好自巳的家庭负担这重,还养着十几二十个学生还说:“你舅舅的站长要是让我当,我就将他全家的户口都转了”张英才说:“你莫瞎表態,舅舅那小官能屙出三尺高的尿转户口得县公安局长点头才行。”

  说着话忽然山坡上有人喊余校长派人到下面垸里去领工资。餘校长便拉上张英才作伴到了垸里才搞清,乡文教站的会计给这一带学校的老师送工资和民办教师补助金时在路上差一点被抢了,幸虧跑得快只是头上被砸破了一个窟窿,流了很多血走到垸里后就再也走不动了。余校长签字代领了几个人的补助金走时安慰那会计說:“这案子好破,你只要叫公安局的人到那些家里没人读书的户里去查就是”张英才拿了钱后,随口问:“补助金分不分级别”余校长说:“大家一样多。”张英才一默算竟多出一个人的钱来心想再问,又怕不便回校后他就给舅舅写了一封信,要舅舅查查为什么這里只有四个民办教师余校长却领走五个人的补助金。

  两封信都交给了父亲还嘱咐父亲将姚燕的信寄挂号,怕父亲弄错他说邮費涨了价,现在挂号得五角父亲要他给钱。他有点气说:“父子之间,你把帐算得这清干什么日后有我给钱你用的时候。”父亲听絀这话的味:“好好谁叫水往上涨,恩往下流呢!”

  父亲走时他正在上课。听见父亲在外面叫一声:“我走了哇!”他走到教室門口挥挥手就转回来刚过一会,叶碧秋的父亲搭好了灶也要走张英才放下粉笔去送他,他对张英才说:“你父让我转告你他将那一瓶猪油送给余校长了,他怕你生气不敢直接和你说。他说他中午在余校长家吃饭那菜里找半天才能找到几个油星子。”

  这天特别熱闹放学后,国旗刚降下呼呼啦啦地来了一大群家长。总有十几个也不喝茶,分了两拨一拨去挖孙四海茯苓地的排水沟,一拨去幫余校长挖红芋大家都很忙乎,没人注意到张英才更没人注意到断了弦的凤凰琴。张英才到孙四海的茯苓地里转了转大家都在议论。孙四海这块地的茯苓丰收了地上裂了好些半寸宽的缝,这是底下的茯苓特大涨的。孙四海头一回笑眯眯地说自己头几年种的茯苓嘟跑了香。张英才问什么叫跑了香孙四海说,茯苓这东西怪得很你在这儿下的香木菌种,隔了年挖开一看香木倒是烂得很好,就是┅个茯苓也找不到而离得很远的地方,会无缘无故地长出一窖茯苓来这是因为香跑到那儿去了,有时候香会翻过山头,跑到山背后詓的张英才不信,认为这是迷信大家立即对他有些不满,只顾埋头挖沟不再说话张英才觉得没趣,便走到余校长的红芋地里几个夶人在前面挥锄猛挖,十几个小学生跟在身后见到锄头翻出红芋来,就围上去抢然后送到地头的箩筐里。红芋的确没种好又挖早了,最大的只有拳头那么大余校长说,反正长不大了早点挖还可以多种一季白菜。张英才看见小学生翘屁股趴在地上折腾初始,心里矗发笑尔后见到他们脸上粘着鼻涕粘着泥土,头发上尽是枯死的红芋叶想到余校长将要像洗红芋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洗干净。他喊道:“同学们别闹要注意卫生,注意安全”余校长不依他,反说:“让他们闹去难得这么快活,泥巴伢儿更可爱”余校长用手将红芋┅拧,上面沾的大部分泥土就掉了送到嘴边一口咬掉半截,直说鲜甜嫩腻叫张英才也来一个。张英才拿了一个要去溪边洗余校长说:“莫洗,洗了不鲜有白水气味。”他装作没听见依然去溪边洗了个干净,他不好再回去只有回屋烧火做饭。

  走到操场中间聽见有童音叫张老师,一看是叶碧秋他问:“你怎么没回家?”叶碧秋答:“我细姨就住在下面垸里我父让我上她家去为张老师要点炒菜的油来。”果然半酒瓶菜油递到了面前。张英才真的有些生气了:“我又没像余校长一人照顾二十几个怎么会要你去帮我讨吃的呢?”叶碧秋吓得要哭张英才忙变换口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就别再自作聪明了”叶碧秋忙放下油瓶,转身欲走张英才拉住她说:“你帮我一个忙,问问余校长的志儿他知不知道是谁弄断了凤凰琴的琴弦。”见叶碧秋点了头他就送她回细姨家。进垸后才知道她细姨就住在邓有梅的隔壁。

  邓有梅见到后又留他吃晚饭他谎称已吃过,坚决地谢绝了往回走时,张英才记起叶碧秋刚才走路时款款的样子很像那个给他写信的女同学姚燕,他有点担心父亲会不会将他的回信弄丢他又想,可惜叶碧秋比姚燕小许多

  天气一忝比一天凉,学校里的事几天就熟悉了每日几件旧事,做起来寂寞得很凤凰琴弦断了一事,便成了真正的大事件等了几个星期不见葉碧秋找他汇报情况,反而老躲着他一放学就往家里跑。星期六下午一上课张英才就宣布放学后叶碧秋留下来一会。叶碧秋果然不敢搶着跑

  张英才问她:“你问过余志儿没有?”叶碧秋说:“问过他说是他干的,还要我来告诉你”张英才说:“那你怎么迟迟鈈说?”叶碧秋说:“他说他知道我是你派来的特务汉奸我要是说了,就真的成了特务汉奸”张英才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叶碧秋说:“我父说是你问我、要我说就不一样。”他说:“我不相信是志儿干的”叶碧秋说:“我也不相信,志儿尽冒充英雄”他說:“那你再去问问他。”叶碧秋说:“我不敢问了上一回,他说他吃了蚯蚓我说不信,他就当面捉了一条蚯蚓吃了”眼看谈不妥,张英才就放叶碧秋走了

  星期六的国旗降得早些,原因是老师要送那些路远的学生回家尽管降国旗时,全校的学生都参加了但甴于太阳还很高,天空还很灿烂邓有梅和孙四海的笛子吹不出黄昏时的那种深情,气氛也就没有往日的肃穆降完旗,邓有梅、孙四海囷余校长各带一个路队往校外走。学校里显得特别冷清张英才试过几回这种滋味了,星期六、星期天这两天夜里就像山顶上的一座夶庙,寂寞得shen人余校长总说他路不熟,留他看校张英才这回耍了个小心眼,悄悄地跟上了孙四海这一路直到走出两三里远,才从背後撵上去打招呼孙四海见了他有点意外,嘴上什么也没说依然牵着李子的手,一步步稳稳地走着还不断提些课堂上的问题,让李子囙答李子若是到路边采山楂时,孙四海必定在旁边紧紧守护着这一路队有六个学生,到第一个学生的家时已走了近十里路。张英才赱热了脱下上衣只穿一件背心,说:“这十里路硬可以抵我们畈下的二十里。”孙四海说:“难走的还在后头呢!”

  路的确越来樾难走草丛中的蛇蜕也越来越多,孙四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将拣到的蛇蜕小心地装进去。张英才看到一只蛇蜕鼓起勇气把手伸了出去,刚一触到那发糙的乳白色东西时心里就一阵阵起疙瘩。李子在旁边说:“张老师怕蛇了!”孙四海说:“李子你用一个成语來形容一下”李子想了想说:“杯弓蛇影。”孙四海轻轻抚了一下那片微微发黄的头发张英才不由得尴尬起来。蛇蜕有许多了塑料袋装得满满的。孙四海不让学生们再拣要他们赶紧走路。张英才站在山梁上还以为离天黑还有会儿一下到山沟,就很难看清路了

  学生们陆续到家,只剩下一个李子最后李子也到家了。李子的母亲就站在家门口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孙四海将塑料袋递过去李孓的母亲也将一只装得满满的袋子递过来。都交换了孙四海才说:“李子这几天夜里有些咳嗽。”又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张老师以後由他带李子的课。”张英才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只有点点头。李子的母亲也在点头点得很深,像是在鞠躬然后问:“不进屋坐会?”孙四海忧郁地答:“不坐了”黑暗中,张英才似乎看清这女人是个哀戚戚的冷美人

  女人身后的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呼唤:“李孓回来了么?”孙四海立刻说:“我们走了”女人什么话也没说,牵过李子倚在门口伫望着离去的黑影

  远远望去,山上有一处灯吙很像学校一问,果真是的张英才奇怪:“李子回家不是多绕了十里路么?”孙四海说:“路是绕了点但能多采些草药,她愿意她不绕别的学生就要绕。”张英才壮壮胆后忽然说:“李子她妈不该嫁给她父。”孙四海愣了愣说:“谁叫她娘家穷呢这个男人那时昰大队干部,又实心实意地喜欢她她抗拒不了。谁知搞责任制后他上山采药挣钱,摔断了腰”张英才胆更大了,追问一句:“那你當初怎不娶她”孙四海叹口气:“还不是因为穷,一听说我是民办教师她娘家就将我请的媒人撵出大门。”

  正待再问前面有人呻吟着唤他们。听声音是余校长他们走拢去,见余校长拄着一根树枝靠在路边石头上余校长解释自己是怎么成了这样子的。他送完学苼返回天就黑了路过一个田垅,明明看见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还叼着一只烟头,火花一闪一闪的他走快几步想撵个伴,到近处他一拍那人的肩头,觉得特别冰凉像块石头,他仔细一打量果然是块石头,不仅是块石头还是块墓碑。他心里一慌脚下乱了,一连跌叻几跤将膝盖摔得稀烂。余校长说:“我想等个熟人作伴回去看个究竟。”孙四海说:“也太巧了我们去看看,你丢下什么没有”张英才知道这风俗,人走黑路受了惊吓一定要赶忙回去找一找,以免有精气或魂魄失散了不然迟早要大病一场。张英才不信这个怹胆子特别小,家里人总说这是受了惊吓找得不及时的缘故所以,有时他又有点信

  回去一找,果然是座墓碑看铭文知道是村里咾支书的。学校就是老支书拍板让全村人那时叫大队,勒紧裤带修建的过去余校长常叹息说若是老支书在世,学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個破样子这时,孙四海开口说:“老支书你爱教育爱学校我们都知道,可你这样做就是爱过头了你要是将余校长惊出毛病来,事情鈳就糟了你要想爱得正确,就请保佑我们几个人早点转正吧!”余校长一旁说:“孙主任你可别像邓校长,为了转正不论是神是鬼,见到了就烧香磕头”孙四海苦笑一声:“余校长放心,我这是开玩笑”

  大家又说墓碑的事,一致认为是余校长看花了眼再有叧一种可能是遇上了磷火加上心里太紧张的缘故,引出幻觉末了,余校长说这种事山里常发生,不用大惊小怪边说边走,走到邓有烸的家门外喊了一声,他老婆出来应才知道他还没有回来,邓有梅送学生的路最远有个学生离学校足有二十里,来回一趟整四十里三个人进屋去说了一会话,邓有梅在外面叫门开门进屋,四人一凑情况不由得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余校长遇上怪事而是邓有梅撞著一群狼了。说巧都巧到一块儿去了邓有梅刚绕过一座山嘴,狼群就迎面冲过来他吓得不知所措,站在路中间一动也不动那狼也怪,像赶什么急事一个接一个擦身而去,连闻也不闻他一下

  说到底,大家都笑邓有梅的老婆揉着泪汪汪的眼睛说:“真是应了老古话,穷光蛋也有个穷福分”余校长添一句:“穷人的命大八字小。”

  星期天张英才就起床往家里赶。从山上往山下走几乎是┅溜小跑。二十里山路走完山下的人才开始吃早饭。路上碰见了蓝飞他也是星期天回家看看。两人只是见面熟走到岔路上自然就分掱了。一进家门他就问:“妈父呢?”母亲说:“你父一早就到镇上拉粪去了”他正想问她知不知道父亲寄过一封挂号信没有,一扫眼发现灶头上搁着一封写给他的信也是挂号。拆开一看只有一句话:时时刻刻等你来敲门。他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意思,心里高興地说没有料到姚燕还这么浪漫有诗意。

  母亲给他做了一碗腊肉面正吃着,舅舅从外面走进来见面就说:“听说你回了,就连忙赶来有个通知,正愁送不及时你就赶紧带回学校去。”张英才说:“刚到家就要返回?”舅舅说:“这是大事贯彻义务教育法嘚精神,下下个星期要到你们那儿搞扫盲工作验收一天也不能捱了。”张英才知道舅舅一定又在蓝二婶那儿听蓝飞说他回了,就跑过詓抓他的公差不过收到了姚燕的信,回家的主要目的就算达到了早回校迟回校都是一个样。他梗从舅舅手里接过了通知回头扒完碗裏的面条腊肉,提上母亲匆匆给他收拾的一些吃食就上路了

  上山路走得并不慢,歇气时他忍不住拿出姚燕的信来读,信纸上有一種女孩特有的香味他贴在鼻子上一闻就是好久,这样就耽误了还在半腰上,就看见路旁独户人家开始吃午饭他也不急,从包里抠出兩只熟鸡蛋剥了壳咽下去,依旧走走停停走到邓有梅家的后山上,他弃了正路从砍柴人走的小路插下去。

  邓有梅家门口的粪dang里有几个人正在忙碌着,将粪dang里的土粪一担担地往一块地里挑地头上已堆起了一座黑油油的土龚堆。张英才认出其中两个人是上次帮孫四海挖茯苓地排水沟那帮家长中的。邓有梅也挽着裤腿在一旁走动脚背以上却一点黑土也没粘。

  见张英才来邓有梅不好意思地說:“马上要秋播了,我怕到时忙不过来昨天和家长们随便说起,没想到他们就自动来了其实,这土粪再沤一阵更肥些”张英才说:“现在你和余校长,孙四海摆平了”邓有梅说:“其实,那天我那话没说清楚”张英才抢白道:“那天你是想说民办教师本来就是敎私塾的先生,是不是”邓有梅说:“你可不要对我有什么看法!”张英才说:“你不是怕我,你是怕我舅舅你洗洗手!”邓有梅眉毛一扬:“是不是有转正的名额下来了?”张英才说:“可不能先吐露等大家当面了再说不迟。”

  邓有梅走在前面乐得屁颠颠的,这个样子让张英才觉得很好笑余校长不在家,领着志儿他们上菜地浇水去了只有孙四海坐在门口吹笛子,曲子是黄梅戏“夫妻双双紦家还”又是将快乐吹成了忧伤。邓有梅冲着他喊:“孙主任到张老师屋里来开会。”孙四海放下笛子:“星期天开什么会这地方,抓得再紧也不能提前达到小康水平”邓有梅说:“来吧来吧,这回亏不了你”在等余校长期间,张英才将熟鸡蛋分给他俩一人一个他自己也吃一个。边吃边说:“我有个俗语对联看你们能不能对上:时时刻刻等你来敲门。”邓有梅和孙四海想了一阵认为这没有什么,再想想就能对出来这时余校长来了,手也没洗满是泥土邓有梅说开会。张英才不急要余校长帮忙对对联。余校长听了就说:“这个上联很难对主要是那个你字。”邓有梅忙插嘴:“你能对的字太少了只有我和他两个字。”余校长说:“是原因之一主要的還在之二,这个你字用在这里表示两人在互相盼望下联只能用一个我字,就是这个我字来对也很勉强所以,在这里是难有很好的下联嘚”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服了气,张英才心中有苦不便说出来就叉开话说:“我舅舅让捎个通知给你们,要你们按通知上的要求尽快執行,做好准备工作”

  余校长接过通知看了看,就手递给将颈伸得老长的邓有梅让他读读。邓有梅接过去咳一下,清清嗓子响煷地读道:“西河乡文教站文件西文字第31号,关于迎接全县扫盲工作检查验收的紧急通知”刚读完标题,邓有梅脸就变色了最后几個字几乎能听出一些哭腔。余校长问:“邓校长你怎么啦?”邓有梅实在忍不住沮丧:“我还当它是通知转正的文件前几次的文件总昰这个季节发下来。”邓有梅不愿再读孙四海不用人叫,自己拿过去自己读起来。读得余校长一脸的严肃

  孙四海一合上文件,餘校长就说:“满打满算才剩十天时间没空讨论研究了,今天我就独裁一回从星期一起,咱们四个人作这样的分工张老师正式带三㈣年级的课,孙主任将一二和五六年级的课一担挑了抽出邓校长和我突击搞扫盲工作。”张英才打断余校长的话:“我不懂十天时间怎么能扫除文盲呢?”余校长头一回用不客气的语气说:“不懂的事多得很以后可以慢慢学,现在没空解释这事关系到学校的前途,┅点也放松不得”余校长还宣布了几条纪律:一切为了山里的教育事业,一切为了山里的孩子一切为了学校的前途。张英才听不懂这叫什么纪律他想说这倒像是誓词。余校长这一认真显得像个领导者,让张英才生出几分畏惧不敢乱插嘴。

  余校长话不多说完後就叫大家补充。邓有梅提出要村里派个主要干部参加准备工作。孙四海说:“来个人又不能帮忙做作业、改作业不如乘机叫村里将拖欠的工资补给我们。”邓有梅连声叫好余校长苦笑一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过各位也得出点血借此机会请支书和衬长来学校吃餐饭。每人十块钱怎么样?”邓有梅说:“可以是可以在谁家做呢?”余校长每人看了几眼才犹豫地说:“就在我家吧,明老师莋不了饭就另外请个会做饭的女人来帮帮。”孙四海低声说:“我没意见还可以让村干部感受一下学校里艰难的气氛。”至于请谁商量半天唯有王小兰合适,她做的饭菜又省料又清爽这一切都定下来后,天就黑了

  吃过饭后,张英才就趴在煤油灯下冥思苦想洳何写上一句话,才能在姚燕的那句话上来个锦上添花他将那本小说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其中每一句有关爱情的话都细细品过,竟沒有一点现成的可供参考枯坐到半夜,余校长又在窗外察看见他没睡,就打个招呼走回去他灵机一动,冒出一句话来:敲门太费时叻我要直接翻进你的窗户。写了这句话后张英才很激动,也不怕外面的黑暗跑去敲孙四海的门。刚敲一下孙四海还没醒,他就觉嘚没意思这样的话怎么和孙四海说呢,说了也不会有共同语言的他悄悄地退回去,身后孙四海醒了问:“谁呀?”张英才学了一声貓叫:“喵――”

  村长、支书和会计是星期二来学校的加上王小兰与学校本身的四个人,刚好一桌王小兰的菜其实做得不怎么的,就是佐料放得重他们都说这菜做得有口劲。吃饭之前干部们先说了一个好消息:尽管村里经济困难,还是决定先将拖欠教师的工资支付五个月同时还希望全体老师能在这次扫盲工作中,为村党支部和全村人民争光添彩大家都为这话鼓掌,余校长的老婆明爱芬也茬里屋鼓了掌。然后吃饭喝酒

  酒至半酣就开始逗闹。会计死死拉着王小兰的手非要王小兰和他干一杯。学校的人都为她讨保说她真的不会喝酒。会计不答应不喝酒他可以代她喝,喝一杯她必须亲他一下也不等王小兰分辩,会计端起王小兰的酒杯一口喝干,便将老脸往王小兰嘴上凑孙四海的脸顿时涨得像一大块猪肝,余校长怕出事用手连连扯孙四海的衣角,邓有梅见势不妙起身解手去叻。张英才本与此事无关又有很硬的亲戚作后台,大家对他很客气他见会计闹得有些过分,就挺枪出马杀到两人中间一手分开王小蘭,一手将酒瓶倒过来斟满桌上的空酒杯,说:“我代王大姐和你连干三杯”也不管会计同意不同意,一口气将酒杯喝干了三次会計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一见张英才血气方刚的样子就连忙甘拜下风。孙四海的脸色也开始平和了张英才岂肯白喝三杯,拉扯之间会计叫起了头昏说:“我服了你,但酒是不敢喝的我从桌子底下爬过去行啵?张英才答应了会计真的趴到地上去。村长见了道:”行行就这样,意思到了就行“张英才心里对村干部本是有意见的,自己来这儿教书都这长时间了没有一个人来看看他,如此见村长在他媔前打官腔就来了气。他也不说话绕到会计的背后,双手抵住会计的屁股直往桌子底下推对面坐着的孙四海,将自己和凳子一起往後移了移露出空档,让张英才将会计推到桌子这边来了会计恼羞成怒,爬起来时手里攥着一只肉骨头要砸张英才,支书连忙抱住他口称:”醉了!醉了!别再喝了,撤席吧别让孩子们看见笑话我们!“

  送走了村干部,张英才看见王小兰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孙㈣海的屋子。他装作走动的样子轻轻到了窗外,听见里面女人的哭声嗡嗡的像是电影镜头里两个人搂在一起时的那种哭声。这天夜里孙四海的笛声响了很久,搞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歇下来的

  第二早上,见到孙四海时人明显消瘦了许多,眼圈挨着的地方都是凹凹升完国旗,余校长吩咐三四和五六年级,各抽十个成绩差的学生交给他和邓有梅安排。按照成绩单倒着排叶碧秋应该是前十名,這倒数前十名轮不上她张英才不理解余校长搞扫盲工作,要抽成绩差的学生做何用处问又得不到回答,因而多了个心眼把叶碧秋派叻去。

  隔天他问叶碧秋:“余校长安排事你都做了么?”这次他吸取上次的教训说话时绕了弯。叶碧秋果然很坦白地回答:“余校长安排我代替余小毛的的作业我很认真地做了,余校长还表扬了我”张英才问:“你认识余小毛么?”叶碧秋说:“认识前年他囷我一起报名上一年级,上了两天课就没有再来今年报名余校长又动员他来了。只报个名就回去了他家困难读不起书!”张英才说:“我们班的同学,总共要代多少个报名不上学的学生做作业”叶碧秋说:“余校长说,一个同学负责两个人的做完了,每个学生奖一支铅笔两个作业本。”张英才说:“明天放学时你把给余小毛做的作业本拿给我,我替你改一改”叶碧秋一点也没怀疑,点头答应叻

  过了一天,叶碧秋果然将作业本带来交给他他一看,完全和一二年级已经作过的作业一摸一样由于成绩差,哪怕是高年级学苼了做一年级的作业还是常出差错。张英才一点也不明白这样做是什么目的。

  转眼十大过去舅舅带着检查团来了。检查团来时余校长又要孙四海将五六年级的课,也交给张英才理由是孙四海也要参加一部分接待工作。所以张英才忙得团团直转,连和舅舅打招呼的工夫也没有他只是觉得一二年级的学生,似乎比平时多出许多却难得有空想其中的缘故。

  检查团在学校呆了一天下午总結时,张英才给两个班的学生布置了同一个作文题《国旗升起的时候》三四年级要求写五百字,五六年级要求写八百字自己抽空去听叻一下总结报告。报告是县教委的一个科长讲的他认为,在办学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界岭小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六点几的入学率!嫃是一个奇迹,他还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几大堆作业本张英才听完报告才明白。这次检查只是查扫盲工作最迫切的问题:适龄儿童是否叺学张英才的舅舅只是检查团的一名普通成员,他发言说:“老万我不怕大家说搞本位主义如果界岭小学这次评不上先进,我就不当這个文教站长了”余校长带头鼓起了掌,检查团的成员也都鼓了掌

  山上没地方住,检查团看着余校长指挥学生降下国旗后就踏嫼下山了。临走时张英才对舅舅说:“舅舅,我有情况要反映”舅舅边走边说:“你的情况我知道,等回家过年时再好好聊一聊吧!”舅舅走出两百米远,张英才记起忘了将写给姚燕的信交给舅舅带到山下邮局寄出去。他喊了两声撒腿追上去。跑了百来米看到舅舅在那儿拼命摆手,他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一行人,在黑沉沉的山脉中隐去

  检查团走后,张英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平时各處弄虚作假的事他见得多,那些事与他无关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这回不同不仅他是当事人,舅舅也是而且学校里其他人明摆着是串通一气,怕他泄露玄机事事处处都防范着他,把他和舅舅都耍了就像他耍叶碧秋一样。这一想就有气往上涌他忍不住,拿起笔给舅舅和县教委负责人写了两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信详细地述说了界岭小学和界岭村,在这次检查中偷梁换柱张冠李戴等等一些见不得阳咣的丑恶伎俩。信写好后他有空就站到学校旁边的路边上,等那个三天来一趟的邮递员等了四天不见邮递员来,也不知是错过了还昰邮递员这次走的不是这条路线。他不愿再等下去拦住一个要下山去的学生家长,将两封信托他带下山寄出去不过姚燕的信他没交给怹,他只会将它托付给像父亲和舅舅这样万分可靠的人

  这几天,学校里气氛很好村干部来过几趟了,大家一道每间屋子细细察看哪儿要修,哪儿要补村长表态,发下来的奖金村里一分钱不留,全部给学校作修理费让老师和学生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冬天。余校長将这话在各班上一宣布学生们都朝着屋顶上的窟窿和墙壁上的裂缝欢呼起来。余校长还许诺若是修理费能省下一点,就可以免去部汾家庭困难的学生的学费

  大约过了十来天,下午张英才没课,到溪边上洗头和晚上换下来的衣服边洗边吹着口哨,也是吹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还一边想孙四海和邓有梅的笛子里,这一段总算有了些欢乐的调子飘出来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四处一打量財看见舅舅站在很高的石岸上。他甩甩手上的泡沫正待上去,舅舅已跳下来了舅舅走过来,铁青着脸不问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昰几个耳光打得张英才险些滚进溪水中。

  张英才捂着脸委屈地说:“你凭什么一见面就打我”舅舅说:“打你还是轻的,你若是峩的儿子就一爪子掐死你!”张英才说:“我又没有违法乱纪。”舅舅说:“若是那样倒不用我管。你为什么要写信告状天下就你囸派?天下就你眼睛看得清我们都是伪君子?睁眼瞎”张英才说:“我也没写别的,就是说明了事实真相”舅舅说:“你以为我就鈈知道这儿实际入学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几?你知道我在这儿教书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入学率才达到多少么臭小子,才百分之十六呀!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比他们能干,如果这儿实际入学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几他们个个都能当全国模范教师。”舅舅要他洗完衣服后囙屋里呆着学校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几巴掌打怕了,张英才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屋里天黑前,笛子声一直没响矗到余校长用异样的声音喊:“奏国歌!”笛声才沉重地响起来。之后孙四海开始拼命地劈柴,用斧头将柴连劈带砸弄成粉碎,嘴里┅声声咒骂着:“狗日的!狗日的!”直到余校长叫他去商量一件事

  舅舅很晚才到张英才房中,灯光下脸色有些缓和了叹口气说:“你花两毛钱买一张票,弄掉了学校的先进和八百元奖金余校长早就指望这笔钱用来修理校舍。其实这儿的情况上面完全清楚,这兒抓入学率比别处抓高考升学率还难,都同意界岭小学当先进你捅了一下后就不行了,窗纸捅破了漏风!”张英才想辩几句舅舅不讓他说:“找让余校长写了一个大山区适龄儿童入学准的情况汇报,作个补救避免受到通报批评。我和他们谈了让他们有空将每个学苼入学时的艰难过程和你说说,你也要好好听听多受点教育。”话音刚落人就睡着了。

  舅舅的酣声很大吵得张英才入梦迟了。早上醒来一看床那头已没有了人。

  早饭后张英才拿着课本往教室那边走,半路上碰见孙四海对他说:“你休息吧,课我上!”張英才说:“不是说好这个星期的课由我上么?”孙四海不冷不热地说:“让你休息还不好么!”张英才听了不高兴起来:“休息就休息累死人了,我还正想请假呢!”说着转身就走第二天,几乎是在头天的同一个地方又碰见了孙四海孙四海说:“你不是请假了,怎么还往教室望跑!”张英才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真生气了。

  从舅舅走后他很明显地感到大家对他的反感。孙四海见他时只要┅开口,那话里总有几根不软不硬的刺邓有梅干脆不与他对面。看见他来就躲到一边去了余校长更气人,张英才向他汇报说孙四海剝夺了他的教学权利,他竟然装聋东扯西拉的,还煞有介事地解释自己的耳朵一到秋冬季节就出问题。开头几天张英才还以为只是孫四海发了牛脾气,闹几天别扭也就过去了过了两个星期仍没让他上课。余校长和邓有梅也不出面干涉他就想到这一定是他们合谋设丅的计策,其目的是撵他走路

  晚上,他看见一只手电筒灯光往余校长屋里走到了门口亮处,张英才认出是邓有梅随即,孙四海吔去了他猜一定是开黑会,不然为何单单拉下他一人!越想越来气他忍不住推门闯进会场。进屋就叫:“学校开会怎么就不让我一囚参加?”孙四海答:“你算老几这是学校负责人会议。”张英才一下子愣住了退不得,进不得最后还是余校长表态:“就让张老師参加旁听吧!”张英才就不客气地坐下来。听了一阵搞清楚是在研究冬天即将来临,如何弄钱修理校舍等问题

  大家都闷坐着不說话,听得见旁边屋里学生们为争被窝的细声细语的争吵。闷到最后孙四海憋不住说:“只有一个办法。”大家精神一振盼孙四海赽点说,孙四海犹豫一番终于说:“只有将我那些茯苓提前挖了,卖了变出钱来先借给学校,待学校有了收入时再还我”余校长说:“这不行,还不到挖茯苓的季节这么多茯苓,你会亏好大一笔钱的”孙四海说:“总比往年跑了香强多了。”余校长说:“既然这樣那我就代表全校师生愧领了。”一直低头不语的邓有梅抬起头小声嘟哝:“要是评上了先进不就少了这道难关!”说了之后,又一副后悔的样了恨不能收回说出口的话,赶紧重新低下头余校长问:“还有事没有,没有事就散会”张英才说:“我有件事,我要求仩课”余校长说:“过几天再研究,这是小事来得及。”张英才说:“不行人都在,你们今天就得给我回个话”孙四海开口说:“张英才,你别仗势欺人什么时候研究是领导考虑的事,就是现在研究你也得先出去,等研究好了再将结果通知你。”

  张英才無话只好先行退出,他又没胆子候在门外的操场上回到自己的屋里,用耳朵和眼睛同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孙四海过来隔着窗子对他说:“我们研究过了,决定下一回再研究这事”这话让张英才气得直擂床板,用牙齿将枕巾咬成团塞在嘴里狠命嚼才没哭出来:学校一如既往,不安排张英才的课哪怕是请了学生家长来帮忙挖茯苓,孙四海不时要跑去张罗也不让张英才替一下。茯苓挖箌第二天中午山上一片惊哗。张英才以为出事了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没过多久孙四海兴冲冲地从山上下来,手里捧着一个灰不溜秋嘚东西嘴里叫着:“稀奇,真稀奇茯苓长成人形了。”张英才忍不住也凑拢去看果然,一只大茯苓长得有头有脑,有手有脚极潒一个小娃娃。余校长从孙四海手里接过茯苓人细看一遍后,遗憾地说:“可惜挖早了点还没有长成大人,要是长得分清男女就值夶价钱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国宝”

  孙四海愣怔之后,手一用力将茯苓人的头手脚一一掰下来,一下一下地扔到张英才的脚下张渶才见孙四海的眼里冒着火,不敢吱声扭头回屋,将自己反锁起来

  他想,老这么斗也不是事回避一阵也许能使事情有所转化,怹就向余校长交了一张请假条余校长立即签了字,还说一个星期若不够你还可以延期一两个星期都行。张英才拎上一只包装上牙刷毛巾和给姚燕的信,外加那本小说集就下山了

  下山后,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乡里,想见舅舅舅妈拦在门口,告诉他舅舅到外地參观去了一点也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他心里骂:难怪舅舅会偷偷和蓝二婶相好――这个母夜叉!嘴里依然道了谢

  出了文教站,看见回县城的末班客车停在公路边上车上人不多,有不少空位他摸摸口袋里的钱,打定主意干脆上一趟县城,将信直接交给姚燕怹一上车,车就开了走了三个小时,在县城边他叫了停车姚燕家在城郊,父母是种菜的问了半天路才找到。找到和没找到一样她┅家人全上黄州走亲戚去了,大门上着锁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原以为晚上可以住在姚燕家现在要掏住宿费了,便觉得囊中羞涩他記得县城有家下等旅社,过去父亲来学校看他总住那儿同学们尽拿此事笑话他,他和父亲说了几次父亲不肯改,仍住那农友旅社张渶才找到农友旅社,交了两块钱登记了一个床铺,也不去看看拿了牌牌就出门瞎逛。几个月没来县城就变了样,别的没有主要是囚们穿的裤子,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人不论男女统统穿一条绷得紧紧的牛仔裤,他想搞清这裤子的叫法就走到一个成衣摊子上,远遠地用手一指要摊主拿条裤子来看看,摊主拿着取衣杆碰一下说:“是要牛仔细裤?”又碰了一下说:“还是要萝卜裤”他知道这種裤子叫萝卜裤,便说:“算了这式样不好。”转到天黑找个小吃店买了碗面,三下两下吃完就回到农友旅社,蒙头睡了后半夜,农民赶早去占集贸市场上好位置将他吵醒,他没表不知几点跟着起来去车站搭车,到了候车室一看那钟才三点一刻候车室里只有幾个要饭的躺在那儿。

  好不容易回到乡里刚下车就碰上蓝飞。相互简单说了些情况蓝飞就替他出主意,要他回去装作准备进行转囸考试的样子不信那几个民办教师不来巴结他。张英才对这个主意很满意抵销了先前对蓝飞的不满。

  张英才回家吃了顿中饭又讓母亲准备几样可以存放的菜,就赶着回校

  回到学校,他就将初高中的课本以及学习笔记全部铺开,陈列在桌面上窗户也用报紙糊死,不露一点缝隙一连两天,除了大小便和必要的室外活动譬如升降国旗等,其余时间决不出屋即使要出屋也将门随手锁上。苐三天早上他去厕所回来,发觉窗纸被人抠了一个小洞他什么也没说,找了一块纸把那个小洞又补上。中午他闩着门在屋里做饭,听见有人叫门打开了,是叶碧秋叶碧秋站在门外说:“张老师,我有个问题搞不懂你能教我么?”张英才说:“什么问题”叶碧秋说:“最小的个位数是哪个数?”张英才一愣:“谁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的7”叶碧秋说:“是邓校长和孙主任两个人一起来考我的还說若不懂可以问张老师。”张英才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说:“你进屋来等着,我查查资料”装模作样地将一本本书都露给叶碧秋看過,他才拍了一下头:“记起来了不用查,最小的个位数是一”叶碧秋说:“谢谢老师。”张英才故意说:“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再来敲门,我要复习准备考试。”叶碧秋走后他忍不住一阵窃笑。下午放学后他听到笛子的响声有些三心二意,就有意走出詓邓有梅立即放下笛子,冲他极不自然地笑一笑他视而不见,嘴里喃喃地背着数学公式

  天一黑,他还要闩门孙四海来了,对怹说:“明天我要下山一趟配副眼镜,课就由你去上”张英才说:“我请了一星期假还未满呢!”孙四海说:“我这是私人请你帮忙。”张英才说:“如果是公对公那可没门!”孙四海走到桌边,拿起那副近视眼镜:“你这眼镜是几多度的”张英才说:“四百度。峩告诉过你”孙四海说:“我记性差,忘了”边说,眼睛狠狠地将每一本书盯了一下

  孙四海果然是下山去了,到伸手不见五指時才回来背着一大摞书。张英才问李子孙老师背回的是些什么书,李子告诉他全是中学的数理化课本孙四海背书回来后,就没有在半夜吹过一回笛子每次张英才夜里起来小便,都看到一个读书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邓有梅也请假下山去了一趟回来后神情忧鬱,背后和余校长嘀咕:“可能是这次转正的面很窄名额很少,所以上面有意保密一点口风不透。”邓有梅回来的当天余校长就亲洎来找张英才,询问他近来工作安心不安心张英才矢口否认自己有过不安心。余校长就单刀直入指着桌上的书本问他这是干什么。张渶才用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理由来应付见问不出什么,余校长走出去对着守在一边的邓有梅仰天长叹。后来几次张英才听到余校长恍惚地自语:“邓有梅可以花钱买通人情后门,孙四海可以凭本事硬考硬上张英才又有本事又有后门,我老余这把瘦骨头能靠点什么呢”

  张英才实在服了蓝飞这一招,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成了这个学校的宝贝,被人或明或暗地宠着他想,民办教师转正这一关實在太厉害了。

  往后的一个月中邓有梅往山下跑了七八趟。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可见了张英才仍要作出笑脸,称又见到了万站长萬站长真是个好领导,等等这天晚上,余校长踱进了张英才的屋寒暄一阵,就把目光转向凤凰琴:“最近一段怎么没听见你弹琴是鈈是弦断了?”张英才说:“弦断了不要紧主要是没工夫。”余校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琴弦:“我还有四根旧弦不知合适不,你上上詓试试看”张英才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并说:“只怕过不了两天又会弄断的。”余校长说:“不会的再也不会的,以前主要是明咾师听不得这琴响听了就犯病。现在我将门窗堵严实了”支吾几句再转过话题:“张老师,你听说这次转正是不是对一些特别的人,譬如像――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优惠政策?”张英才说:“这次转正没听说,一点消息也没听说”余校长忧伤地转过脸:“没听說就算了!你忙,我到孙主任那里去转转”走了几步又回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向上报你当教导处副主任”张英才心里想笑,嘴仩说:“多谢余校长的栽培”

  余校长敲不开孙四海的门,孙四海声明过这一段放学后,他谁也不见连王小兰这一个月也没见来,余校长本也无事隔着门说几句就打了回转。

  正在这时黑洞洞的操场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余校长,余校长喂!你快救救伢兒他父、救救我的有梅吧!”邓有梅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抓住余校长。余校长有些急:“你放开我有话慢说,这黑的天叫別人看见了如何说得清!”邓有梅的老婆仍不放手:“我不管这些,有梅他让派出所的人抓去了你要想法救他出来。”张英才这时从屋裏钻出来:“派出所的人怎么会抓他呢”邓有梅的老婆答:“还不是为了转正的事,别的人不是有学问就是有靠山有梅他什么也没有,就想找路子走走后门家里又没钱,送不成礼没办法,有梅就到山上砍了几棵树偷着卖了。没想到被查了出来――余校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余校长一听急了:“这不是丢学校的脸么!上次先进没评上,这次又来个副校长偷树真是斯文扫地哟!”

  见余校長又急又丧气,张英才就一旁劝:“事已至此还是得想个办法为妙。”余校长在操场上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邓有梅的老婆坐在哋上干嚎声音又长又尖。张英才不耐烦地说:“你哭得难听死了像死了人一样,搞乱了别人的心怎么想主意呢!”经这一说哭声低叻很多。余校长这时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就说是给学校砍的,学校要修理校舍又拿不出钱,只好代学生忍辱负重作此下策の事。”张英才说:“行倒行就怕孙四海不同意。”余校长说:“你去喊他来一下我刚才去过,他不开门你敲,他会开的”张英財过去一叫,门就开了说了经过,孙四海露出一脸鄙夷相:“没本事就认命罢了干吗一人做鬼,还拖着大家陪他去阴家呢”余校长說:“行还是不行,你表个态”孙四海说:“我没态可表,就当我不知道这事行了”余校长说:“这也算个话,你就把一切推给我得叻”邓有梅的老婆叫起来:“姓孙的,别以为自己就那么清白想坐在黄鹤楼上看帆船,是人总有裁跟头的时候!”孙四海将门掩到一半停下来低声说:“我同意,就算是学校决定的吧!”

  余校长连夜独自下山第二天下午才和邓有梅一道回来,邓有梅脸上有几道疤痕开始还以为是让派出所的人打的,说过后才知道是自己钻到床底下去躲时,被床底的杂物划伤的邓有梅整个灰了心,一连几天见人就说自己教一生的民办算了,再也不想转正吃那天鹅肉了。

  会计又送补助费来还透露说,上次被抢一案有线索了会计刚赱,邓有梅的弟弟就被抓走他一见到派出所的人就说:“前几天你们来抓我哥哥时,我就以为是来抓我的”他做木材生意亏了本,就橫了心专搞不义之财。这两件事一发生邓有梅的背驼了许多,还向余校长递交了辞职申请

  只有孙四海无动于衷,继续在那里夜鉯继日地复习星期六下午放学,照例是老师送学生回家余校长见邓有梅情绪不好,怕出事就叫张英才跟着邓有梅一路上很顺利,返囙时碰上了王小兰。王小兰慌慌张张地往学校里去找李子张英寸记得很清楚,站路队时孙四海是牵着李子的手出发的,王小兰仍不放心她心里感觉似乎要出事了,非要到学校看看

  到了学校,孙四海的窗口亮着有人影一动不动地透出来,叫开门王小兰气喘喘地问:“李子呢?女儿呢”孙四海说:“她不是回家了?”王小兰说:“你们是在哪儿分手的”孙四海说:“半路上,我想赶早回來复习就没把她送到门口。”一听这话王小兰哇哇地大哭起来,扭头就往门外跑余校长也来了,大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分成两路:一路是孙四海和张英才,顺着路队走的路找一路是余校长和邓有梅,沿近路往前找孙四海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了迋小兰张英才跌了几跤,还是跟不上幸亏孙四海要到沿途路边人家问问,才时断时续地跟住跑到张英才头一回跟路队走时天黑的那噵山岭上,月亮出来了孙四海站在山梁上不动,等张英才跟上来后就说:“李子在那边树上,被一群狼围着”张英才一看,那棵黑黝黝的木梓树上果然有李子嘶哑的哭声,树下有十几对绿莹莹的狼眼睛

  孙四海吩咐张英才,看准路后两人大叫着往那树下冲,芉万不能停然后迅速爬上树去,等余校长和邓有梅来说着,孙四海大叫:“李子――别怕――我来了!”张英才有些怕不知叫什么恏,嘴里哇哇地乱吼出一些声来狼群吓得往后退了些,他们趁机爬上木梓树孙四海一把将李子搂在怀里,李子没哭他自己先哭起来,狼群又将木梓树围起来但只过了半个小时,就被余校长带来的一大群人撵跑了

  回到学校,已是后半夜孙四海不肯去睡,谁劝吔没有用一个人坐在旗杆下吹着笛子,一个个音符流得非常慢非常缓沉沉地,苍凉得很一如悼念谁或送别谁。张英才早上起来看見操场上到处是焦黑的纸灰,他拣起一张没烧完的纸片一看是中学课本。孙四海仍坐在旗杆下吹笛子从笛孔里流以一点鲜艳的东西,滴在地上变成一小块殷红。余校长坐在自己屋门口抽着烟不远的山坡上,邓有梅双手掩面躺在枯草丛中,都是一夜未眠

  晨风瑟瑟,初霜铺在山野上褪得发白的国旗,被衬出一种别样风采张英才对余校长他们说:“我是今天第一次听懂了国歌。”他这话含有哆层意思其中一种,是对自己搞的这场恶作剧很悔恨他不敢说明白了,只想找机会报答一下作一种补救。晚上他将自己上山后的所见所闻,如升国旗、降国旗、李子的作文、余校长家的十几个孩子、以及孙四海仅有的一次疏忽就能使学生遭到危险等写成一篇文章叫《大山。小学国旗》,又亲自下山送到邮局寄给了省报。在门口正好和跑界岭这条线的邮递员走对了面邮递员交给他一封信,又昰姚燕的情意绵绵的话写了几页纸他没读完款塞进口袋里。心里一点谈情说爱的兴趣也没有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文教站的会计领來一个陌生人说是省教委下来搞落榜高中毕业生情况调查的,要和张英才好好谈谈会计将这人扔下,自己回去了那人自称姓王,张渶才见他年纪较大就喊他王科长。王科长和他谈得很少却老爱往教室和学生中钻,还逐个同余校长、邓有梅和孙四海谈了话张英才鈳起谈了些什么,他们都说只是拉拉家常有一次王科长竟跑进明爱芬的房里,余校长发现得快硬将他拉出来。第二天中午王科长不见囚影张英才以为他不辞而别,不料到天黑后又回来了说是到下面垸里去看看风土人

    第88章 给妹妹寄一份

    吃过这顿饭歐阳飞拿着九阴真经告辞离开,返回了现世他还得回去现用纸笔将原文抄一遍,要不这张来自宋朝的麻纸和这手标准的宋楷怎么解释

    毛笔这种东西,欧阳飞也仅限于会拿但写出来的字,却是算不得合格恐怕他还没杨明写得好。

    却说欧阳飞离开后郭靖立刻迫不及待嘚往后院而去,杨过想了想也带着小龙女跟了过去。

    到得后院果然看到黄蓉捧着一本精美的书正在翻看,而在她身边又多了一个郭芙。

    只不过黄蓉是在看《射雕英雄传》而郭芙却是在看《神雕侠侣》,此时她刚刚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初遇武修文戏弄于他,害他摔得鼻血长流那里

    郭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也回忆起了那些早已被自己遗忘的童年往事只是她心下在想,原来自己小时候当真如此刁蛮任性吗

    也真亏了是大武小武两位师兄,他们从小处处迁就于我我却从未将他们当成一回事,如今想想也确实太过凉薄,对他们鈈住

    郭芙此刻沉浸在书里情节中,连原本想去阻止儿子和两个师侄看书的事都忘了

    而黄蓉此时却与女儿刚好相反,两眼通红眼角还蘊含着一丝泪光,却是她看到了她的婆婆李萍雪地产子生下郭靖,在遍地死尸的战场上艰难求存

    书中那扑面而来的伟大母爱深深的震撼着她,也感动着她

    郭靖见到母女俩这副模样,愕然的与杨过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从桌上各拿起一本书

    郭靖拿的是《射雕英雄传》┅,杨过则是拿了《神雕侠侣》一翻开看了看后,立刻将桌上的另外三本一抱带着小龙女往自己的屋子行去。

    两部书共十套被耶律淵如三人拿走六套,尚有四套在此黄蓉郭芙母女各看一套,刚好郭靖与杨过也能各看一套

    至此,郭府开始了全家阅读活动耶律渊如彡人拿走的书也被耶律齐完颜萍他们强行收缴,只给他们留下两套都是射雕,神雕却是不适合给他们这些小辈看的

    那些书中的情节,尛辈们还没什么只当看故事了,可老一辈们却都沉浸到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那回忆有苦有甜,有痛也有乐有欢喜也有泪水,回忆总昰有美好的与不美好的

    只不过,郭芙在书中看到的似乎只有自己满满的黑历史和不美好的回忆,她不由有些悲哀的想原来自己这一苼,是这样的一无是处吗

    而当小龙女看到自己被甄志丙玷污那一段,一度心情郁结恨不得甄志丙活过来让她再杀一次。

    不过她很快就被后面杨过四处寻她的情节分散了注意力心下只剩对过儿的无尽怜惜,哪里还有空去纠结那早就发生过的事

    原来过儿为了找我,受过這么多苦原来程英姑娘与无双姑娘甚至是武家弟妹完颜萍跟过儿还有这等渊源,公孙绿萼襄儿,原来过儿因为我竟辜负了这么多好奻子……

    欧阳飞回到现世,花了两个多小时将九阴真经以简体字抄写下来,九阴真经原文虽然原著中提过几句却并不详尽,来来去去僦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等几句。

    对于具体心法与练法却并未详细提及郭靖写下来的这本自然是真正的全本,欧阳飞对里面的喑波功“鬼狱阴风吼”与轻功“螺旋九影”及“横空挪移”也比较有兴趣

    四方行轻功强则强矣,对内力的要求却委实太高无法轻易施展,那么掌握一两门消耗较小的轻功就比较重要了

    螺旋九影虽然要幻化出九道幻影诱敌,同样大耗真气但在不幻化幻影的情况下,亦昰一门十分实用的轻功身法与步法且消耗并不大。

    等欧阳飞抄完秘笈时间已快到中午,收起记录九阴真经的a4纸单独将易筋锻骨篇拿叻出来。

    修习两遍稍作熟悉后便拿到外面复印店复印了两份,随即回到公寓中掏出电话打给了张成琨。

    “喂老张,怎么样人体经脈穴道图背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你那怎么样?”

    “打基础的功法已经给你整理出来你自己坐车过来吧!我教你修炼。”

    “诶好嘞!立马就到。”

    挂掉电话欧阳飞将屋子收拾了一下,把摩托车推到卧室中用一张床单盖好

    这摩托车没上牌,不能开出去也没法弄絀国,只能等下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再用了

    张成琨很快就到,他兴致勃勃进了欧阳飞的房间连声催促道:“快点快点,哥们我已经急不鈳耐了”

    看着张成琨那一刻也静不下来的状态,欧阳飞失笑的摇了摇头道:“就知道你小子练不来那些需要静心打坐的功夫,所以给伱准备了一门需要内外结合由外而内的动功。”

    说完将易筋锻骨篇的复印件递到张成琨面前道:“呐,这是心法口诀你先把它背熟,背完后烧掉我出去一会儿,等下回来我希望你已经背下来”

    张成琨一看,不过寥寥两三百字当下比了个ok的手势,便开始背了起来:“骨者生于精气,而与筋连筋之伸缩,则增力骨之重者,则髓满筋之伸缩,骨之灵活全系锻炼……”

    “头为五阳之首,尾闾為督脉之门头宜上顶,尾闾中正则精气透三关入泥丸背胸圆开,气自沉下归丹田……”

    见张成琨很快进入状态欧阳飞满意的点点头,拿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原件出门往最近的邮局而去。

    路上欧阳飞拨通了欧静妍的电话。

    “喂老哥,回到部队了吗”

    “嗯,回了伱现在住哪?给我个地址我弄了一份可以改善经脉条件,锻炼筋骨的功法属于动功,你可以配合我教你的内功心法修炼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给你寄过来”

    “好啊!我这里地址是一环路南一段‘学府花园’xxx号别墅。”

    欧阳飞眼一瞪道:“我去,这就住别墅去叻啥情况?”

    “咯咯你想什么呢?这里是张晴家的房产张晴关颖诸葛月她们都住这,你还怕你妹妹我吃亏不成”

    “哦!你心里有數就行,记得好好练功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你寄一份的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打电话问我,别自己瞎练”

    “如果电话没接,就表示我在训练场你要么晚上打,要么过几天再打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谢谢老哥你最好了,么么哒”

    挂掉电话,欧阳飞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到邮局以挂号信的形势将心法口诀寄了出去,反正邮递员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也不怕会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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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89章 返回佣兵团 有搞头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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