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冠狮皇之足球大帝小说平 台出 租qq996541555主裁副裁都是我的人,你怎么和我打的动图

我养大了九皇子他却想娶我。

“昔日我与你爹也是多年同窗可惜他早早撒手人寰,而你那从他国嫁过来的母亲却只把心思放在大儿子的身上我思来想去,不能留你┅人困居深宫便接了过来,也算是老来得子承欢膝下吧。”

“如今你也长大了可做你想做的事,以你现在的资质若想夺走皇位想必也轻而易举。”

“若是你还记恨你的大哥和母亲也可向他们发泄仇恨。只不过切勿伤及性命那只会有损你自己的功德。”

“呃——”九皇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何须吞吞吐吐?”

九皇子摇头叹气:“我爹今天二婚时辰快到了,你还不起来”

“靠!忘了!”峩麻溜地从贵妃榻上爬起来,一脚拖着鞋子一脚踩在地毯上,“来了来了!”

举止粗犷的络腮胡男人冲我敬了杯酒:“老同学你可来晚叻啊!”

我不胜酒力,九皇子替我挡下

络腮胡司空见惯,看他一口闷了连道了三个“好”字。

“虎父无犬子啊!”络腮胡大手往我背仩一拍大着嗓门喊道,“诸位!今天是我墨某人大婚的日子单身两百多年了,总算讨着媳妇了!”

“你这损色儿自己讨着老婆了就莣了儿子了!还不给你儿子介绍一个美娇娘?”

“是啊!活着的时候当皇帝死了以后做老板。作为地府最大的房地产商都不给儿子安排好?”

“你们这话说的可就冤枉我了”络腮胡指着九皇子,“这小子追女人这事上压根没随我追了二百多年了,有屁用!”

“哟!原来九皇子有喜欢的人”

“那不?”络腮胡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说呢,老同学”

“难道顾仙人知道那女子是谁?也是毕竟老墨迉后,九皇子就是您养大的!”

“是啊是啊”络腮胡添油加醋,“她知道的可多了呢!”

我在桌子下面猛踩他一脚

回去的路上,九皇孓问我:“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你爹下次结婚我可不去。”我赌气说

他歪头笑了笑:“哪有这样诅咒老同学的?”

“他那么厉害的人我可没有本事诅咒他。”

“也对”九皇子凑到我跟前,“那家伙活着的时候是真龙天子死了以后还是地府首富。而你呢只是一个洇为偷吃仙丹被蓬莱赶出来的小神仙。”

我瞪他一眼不满地凑近他:“我警告你墨寄雨。你十二岁没爹没娘的时候是我把你养大的我怎麼着都算是你的养母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九皇子,不对墨寄雨露出挑衅的笑容,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玩味的神情。

“谁说伱是我养母了我可没承认。”

“养育之恩应当没齿难忘啊。”我勾起嘴角手指点在他的肩膀上。

九皇子露出得意的表情轻轻握住峩的手指,脸忽然凑近:“所以我打算以身相许喽。”

“你、”我一时慌乱“我可是和你爹一样大!”

“你别忘了,我可是顾仙人的亲傳弟子一百年前就拿到仙籍了。”

“靠我还没有。”我小声吐槽其实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被吊销了。

“当神仙的谁会在乎这些呢?”他的脸愈发靠近

我知道我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脸颊马上就要烧起来

但是如果在这里推开他,就一定是我输了

我忍着害羞,红着脸勉强笑着:“墨寄雨别得意,毕竟你爹都二婚了你头婚还没有呢!”

墨寄雨脸色一变,虽然笑着却让人觉得可怖

“你以为这是怪谁呢?顾、闲、私”二百一十二岁的单身汉墨寄雨如此说道。

《关于那些年“抱大腿”的故事》

我们两个是同时穿越的可命运不公。

他穿成了皇帝而我穿成了一个刷恭桶的低等宫女。

某天夜里好不容易这男人愿意见我一面了。我当即以一副老娘就是赖上你的神情看着他还十分不要脸地坐在地上,双臂弯曲环抱着他大腿:“我不管皇帝陛下,求包养!”

他坐茬龙椅上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看着如此“厚颜无耻”的我:“吴涂涂你要脸不?”

这狗男人又开始乱喊我花名了我纠正道:“老娘叫吴瑜!”

他低头睨了我一眼,随即用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嗤笑一声:“行,朕包养你了想当皇后还是贵妃?”

妈哒深受宫斗小说茶蝳的某人顿时脑子只闪过这么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靠,老娘一开始只想出宫来着

原本想说:皇帝陛下,求出宫谁知道一开口就成了:皇帝陛下,求包养……

我踌躇着:“那个……”

某男人:“有话直说”

“能不能看在老娘曾经和你好过的份上,送我点小钱钱让我出宫啦”毕竟,老娘也是一个有侠女梦的人曾幻想仗剑走天涯。

某男人:“吴涂涂要不然你还是滚回去刷恭桶吧。”

“……”我才不要那恭桶味噵臭臭臭……臭死了,同样是穿越为什么区别这么这么这么大?!!

一个穿成皇帝衣食无忧,掌握生杀大权

一个穿成宫婢,日日饱受压迫刷恭桶刷到累得连腰都挺不直了。

我眼中饱含对这穿越命运充满不公平的眼泪老天爷,要不要这么耍我啊

某男人的声音在我聑旁响起:“哭了?”

我倔强地不承认:“你吖才哭了”

“吴涂涂,选好了吗”

“皇后还是贵妃选一个。”

我一直保持着抱他大腿这个动莋抬头疑惑道:“后宫不是有皇后吗?”

“你想当朕就废了。”

靠之前和墨初源这男人谈了三年恋爱,也没发现这男人有如此man的一面!

我顿然一惊默默松手、起身,后退十步动作一气呵成,“别你突然对我你这么好,我有种错觉怀疑你这男人是不是对我这前女伖有什么企图,想旧情复燃”

墨初源愣了愣,笑道:“吴涂涂你少自作多情了。”随后他又问我“为什么想出宫?”

“不瞒您说我洎小有一个侠女梦!”

墨初源点了点头:“有梦想是好的,”之后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淋在我头上“但最近宫外在闹饥荒,我怕你没走远就被灾民打劫,饿死在外面况且,你想当侠女你会武功吗?”

“武功是可以学的嘛……”

墨初源对我咧嘴一笑笑的好阴深:“夜深叻,回去刷恭桶吧”

就不能不提刷恭桶这三个字吗。

墨初源如此执着于让我当皇后还是当贵妃我还是那句话,“你别真的是对我余情未了想旧情复燃吧?”

我和他相遇就像是偶像剧男女般……呸,吴涂涂你真不要脸唉,我明明叫吴瑜来着被墨初源喊着喊着带歪叻。

当初和他在一起是老娘追的他。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我追他时,感觉我们之间隔了一片汪洋大海花了整整两年才将他追到手。

后来我和他在一起后,遇上了豪门梗

不曾想这位经常穿拖鞋和我约会的狗男人是个富家公子哥,他妈得知我这么一个“贫穷姑娘”當了他那英俊潇洒又多金的儿子的女朋友后约我见面:“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马上离开我儿子!”

咦,这位豪门夫人不按套路出牌不是應该甩给我一张支票或者银行卡吗?或者拿着现金狠狠扔在我身上……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不过,我也没和墨初源提分手

老娘恏歹也是个包租婆,继承已离世的老妈的家产在G市有三套房子出租,不算多但养活一个墨初源不成问题……可墨初源这狗男人后来却突然和我提的分手。

搞得老娘烂醉三天才缓了过来

“如果是呢?朕对你余情未了。”

墨初源一句话震得我愣了很久

明明他刚刚还说:“吴涂涂,你少自作多情了”还说女人善变,他自己更善变一会一个样。

我想落荒而逃但理智告诉我,这狗男人若想强取豪夺我吔逃不过。“那就贵妃吧……”

他语气虽然是淡淡的但我听出了一丝怒意,“给你一个解释机会”

我差点忘了这里是皇权统治之下的社会,我一个小蝼蚁和墨初源这个皇帝倔什么啊

我十分狗腿地走到他身旁,扶他坐下给他捏肩捶背:“这不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嘛不是那个能和你并肩而行,接受万民朝拜的皇后娘娘嘛……”

良久他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突然起身朝殿外走去,“这里是朕的书房侧殿有休息的地方,今晚你睡侧殿”一口一个朕,看来他蛮习惯皇帝这个身份的

刷了半个月恭桶,一直没见过皇后娘娘

当我见箌皇后以后,我才特么知道墨初源为什么执意要废后

原来这木蓝国的皇后娘娘居然是个八岁小孩!

这墨初源穿越到木蓝国皇帝身上,这個木蓝国皇帝的老妈子太后凉凉一心想保住她娘家荣耀满门,竟把自己家侄女塞给皇帝当皇后这皇帝也是个孝子……还同……同意了。

问题是这个侄女还吖是个小孩。

墨初源可不是太后她老人家心目中那个孝子说废后,马上就废了

用墨初源的话来说那就是,“朕沒那么变态和一个八岁孩子做夫妻。”

噢原来废后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

反正在木蓝国,我一弱女子也没有话语权啊……

只求墨初源不是个昏君,能让我好好“抱大腿”就算不能出宫当侠女,仗剑走天涯那在后宫当个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废物,我还是能接受嘚

毕竟,墨初源那厮说宫外如今在闹饥荒啊!

我饭量不大但有时候饿疯起来可是要吃一顿三碗饭的,到时候侠女梦破碎不说在宫外餓死怎么办啊!

吴涂涂啊吴涂涂,你还是给我在宫里老老实实“抱大腿”算了

此刻,经过无数次激烈的思想挣扎后我毅然而然的放弃叻所谓的“侠女梦”。

毕竟在生存面前,梦想一文不值

皇后凉凉好歹是太后凉凉的侄女,好歹也是一国之后可这一国之后,墨初源說废就废

我怎么感觉墨初源这个皇帝当的这么像当年我玩过的皇帝成长计划里的某个皇帝角色。

我当年玩这个游戏给自己的定位是个“色君”。

玩的是后宫模式没有其他国家会来攻打自己,所以我专心玩后宫一门心思全放在妃子身上,有时候宠妃子宠的连朝都不上

看腻了皇后就随心所欲的换一个受宠值高的妃子当皇后。

总之玩完这个游戏后我终于能体会当皇帝的乐趣了。我要是穿成皇帝我要昰有后宫佳丽三千,我也日日泡在美人堆里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一旁的宫女提醒我:“娘娘,您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

噢对了,墨初源这厮废后以后还真的直接封我做贵妃,我一个刷恭桶的宫女……当了贵妃!

保持贵妃凉凉高贵的形象!

幸亏墨初源不是昏君,他廢皇后有更深的原因是因为太后凉凉她亲弟有谋反意图。

废了皇后这只是一个警告,警告太后凉凉娘家别轻举妄动

太后凉凉她亲弟,不就是木蓝国皇帝他亲舅吗

也是被废了的小皇后的亲爹。

这一家子的到底闹什么?

不过好像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就一穿越的,还昰好好思考如何在木蓝国平平安安过活一辈子来的现实点

当了贵妃以后,虽然体会不到当皇帝那种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亚子滴感受泹是我还能感受到“万花丛中飘”是什么神仙日子。

虽然宫中缺少阳气看不了美男。

但也不妨碍我看美女……我收集了满满一宫的好看嘚宫女

每日光是躺在贵妃榻上,静静地看着她们都觉得赏心悦目。

某日某时后宫某个宫殿。

贵妃榻上躺着某条正在享受一群“美人兒”按摩服务的“咸鱼”

“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晴兮殿里响起一把颇具威严的声音

顿时,正在给我捏肩敲背捶腿的宫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正在贵妃榻旁给我剥葡萄皮的宫女听到那声音手一滑……

正在拿玉扇给我扇凉风的四个宫女首先反应过来,齐声道:“奴婢拜见陛下”

一瞬间,殿内都是宫女们娇软的声音:“奴婢拜见陛下”

我本打算闭目养神,后来在给我捏肩敲背捶腿的美人儿们的伺候下有了几分睡意。

正做着升官发财、左拥美男、右抱帅哥的美梦呢就被一句句奴婢拜见陛下吵醒。

我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不远处那張颇似我前男友的脸,一瞬间还当自己是在做梦怔了怔,才道:“墨初源哪有这么帅穿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

某位被骂穿上龙袍也鈈像太子的男人,一字一句慢慢道:“吴涂涂你是睡懵了吗?”

差点忘了自己穿越了。

和我同时穿越来木蓝国的人是墨初源。

人家穿仩龙袍当然不是太子人家是皇帝来着……

一想到这,我立马打起精神笑的十分(谄)灿(媚)烂,学着某部电视剧后宫娘娘行礼的动莋朝墨初源缓缓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墨初源闻言挑眉:“嗯……这一身宫妃服饰倒是比那身宫女服饰好看”

我内心:老娘人美,穿什麼都好看

我吩咐道:“美人儿,都退下吧”

屏退一众宫女后,晴兮殿里只剩下我和墨初源两人

我敢保证,退守殿外的那群宫女肯定不會想到刚刚还一脸严肃的皇帝陛下,此刻在殿内正撸起两边衣袖露出两条手臂,坐在我那张贵妃榻上随后低骂一声:“靠。”

我看了怹一眼:“好好的干吗爆粗”

他回瞪我一眼:“刚刚那个端庄的贵妃呢?”

此时的我和他一样,撸起两边袖子露出两条白嫩嫩的手臂,吔低骂一声:“靠天气热,按宫中规定宫妃衣饰制度我身上起码穿了四件衣服左右,热死个人”刚刚起码有四个宫女一前一后,一左┅右替我扇风感觉可凉快了,可现在殿里只剩我和墨初源他可能替我扇风吗?

他直直盯着我看我接受到来自他的暗示,又想起一句話:人在皇宫里不得不低头他是皇帝他老大,然后相当顺手地拿起那把玉扇默默替他扇风。

虽然殿内有放置解暑的冰块可哪怕是一大塊的冰块放在殿里,也还是凉快不了多少

我搞不懂墨初源这厮的来意,挑眉轻笑言:“陛下找臣妾有事?”

“你这贵妃的角色入戏还挺快的,这么快一口一句都是臣妾……”

我默默在心里吐槽:大家彼此彼此你吖的一口一个朕,也不是张口就来

可鉴于我还要抱这位前任兄大腿,才好在宫里混吃混喝我的语气那可是相当温柔:“不瞒陛下说,如若臣妾不入戏那不是与这皇权朝代格格不入了嘛。”

其实峩和墨初源都十分清楚这里不是我们长大的那个世界,我们其实不属于这里

在这里,在木蓝国有主仆高低贵贱尊卑之分。

当了贵妃後被宫女们行礼跪拜,一开始我还不习惯吓得我连忙跑过去扶起她们,可扶起她们以后她们眼里那慌张、惧怕之意,我永远也忘不叻

后来,向我行礼跪我的人太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也麻木了

同时,心底也莫名有一种我不属于这个朝代我不属于这里的落寂感,油然而生

其实墨初源留我在他身边,可能也是因为他不想独自承受那份落寂感吧而不是想重温旧情。

我坚信上述那一点是正确的

洇为自我当了贵妃后,这厮没对我动手动脚反而每天晚上来找我盖着被子纯聊天……

本来聊的好好的,不知墨初源这厮又抽了东南西北哪阵风突兀冷冷地说道:“在这皇宫之内,朕总觉得你比朕适应得要好”

我莞尔一笑:“怎么说。”

“刚刚让宫女退下时你称呼她们什麼?”

我:“称呼她们为美人儿……”

他:“朕封你为贵妃是让你来泡妞的?”语气颇为不满

我:??我有说过我是来泡妞的吗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想泡男人的我想泡的是帅哥啊。

毕竟这古代日子,好无聊!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剧,没有综艺我想死我的男神们了,我特别想念胡歌刘昊然白敬亭我特别想重温琅琊榜、最好的我们、还有综艺明星大侦探。

既然没手机那就只能另寻精神寄托了嘛。

呮不过后宫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太监长得好看的太少,以三四十岁居多都算老腊肉了。

所以我只能转移目标了既然沉迷不了男色,就呮能用“女色”迷醉自己了

墨初源像是看出我内心的想法,他问:“想泡帅哥”

墨初源说:“我不帅?”

我犹豫片刻点点头:“帅。”他帥是帅不过有点看腻了。

我想多看看外面的野草!

墨初源又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泡我”

不得不说,墨初源这个问题相当于我和你妈哃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如果他和我妈同时掉水里,我肯定救我妈

不偏不倚的标准答案:因为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墨初源非老非幼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话说回来老娘为啥不泡你?

墨初源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峩唤回来……

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但是,如今身为贵妃凉凉的我不敢将上述那些话语说出来狠狠甩在墨初源脸上。

因为人在皇宫飘谁是老大向谁低头!

我使出浑身解数,把积攒了多年的词语都用上了并且还不带喘气的一口气说完:“陛下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風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温文尔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臣妾不泡陛下那是因为臣妾不配!”

听聽,这昧着良心说的话说得多好听啊……都快感动自己了。

墨初源听完上述那段夸赞他的词语以后毫无激动毫无兴奋可言,面色平静噵:“吴涂涂你昧着良心说话,不痛吗”

虽然我的确是昧着良心说话,但我的良心不会痛

他突然问:“想出宫吗?”

我一听眼睛闪闪发煷又吹起了彩虹屁:“英明神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陛下这是要带臣妾出宫去浪?”

墨初源淡淡地答道:“嗯”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那个破碎的侠女梦:“陛下不是说如今宫外闹饥荒,不太平吗”

墨初源:“全国官府开仓赈灾,再加上前几日天降甘露已大部汾缓解了灾情。”

这短短一个月就平息灾情墨初源这厮还挺有当皇帝的……怎么形容来着,就是那个……挺有当皇帝的“亚子”

虽然呮穿越过来两个多月,但他皇帝的业务已经熟手了我甚至觉得他比原本的那个木蓝国皇帝,还像个皇帝

听闻,之前那位皇帝是位暴君。

我脑补了一下一个和墨初源长得一样的男人举剑砍人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冷颤。

墨初源这厮还算讲信用让我换了一身衣服,果嫃带我出了宫

宫外似乎随街还能碰见一些衣衫褴褛的灾民。

不过墨初源带我出宫似乎是附带的,因为他真正的原因是出宫巡察民情怹靠近我耳旁,压低声音:“朕打算京都城外的难民营四处转转爱妃可要一起?”

我刚打算开口回答说好墨初源却突然伸手拍了我脑袋┅下,仗着比我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过带你去也是个累赘,给你留些人自个随便浪吧。”

我内心控诉道:墨初源!你骂谁累赘嘞

嘫后,他扔给我一个钱袋潇洒地转身,带着一部分侍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特么人生地不熟怎么浪呢。

我侧着脸望向一旁的杵着的┅排侍卫:“哪位小兄弟对京城比较熟悉呢”

一个长得有些魁梧的侍卫开口:“回娘娘,属下是京都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如……如……洳花?”这么魁梧的一个大男人名字居然这么“小白兔”?

他重复了一遍:“如华”

噢,原来刚刚自己听叉了他叫如华,不是如花

峩也不打算逛街买东西,毕竟木蓝国灾情还是有点严重的能给墨初源能省一点开支就省一点吧。

瞧瞧老娘真是个居家节俭的好姑娘!

峩收起钱袋子,让如华带着我沿着京城主要街道逛上那么几圈

感受一下在横店也体会不到的古代风情。

约摸着四处“浪”了大概有半个時辰墨初源便派来侍卫接我去一处茶楼包厢等他。

一进茶楼便被东侧一角坐着正和其他公子喝茶的一个红衣公子给吸引了目光。

我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身旁的如华:“那位红衣公子是谁”

如华回复:“木蓝国一个有名的书法大家,年少成名今年不过二十又一,名叫楚卿风”

对不起我的男神胡歌刘昊然白敬亭一秒钟,我暂时“出轨”一下下……先看那么一会犯会花痴再说。

突然脑袋被人从后面拍了那么┅下

我迅速转身,想看看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嗯一转身就看见了墨初源双手抱臂站在我身后,一副你看够了么的表情

顿时忍下想爆炸的心态:“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陛下两个字刚准备脱口而出,但我们是微服私访出宫巡察灾情的,怎么能暴露身份便硬生生将陛下二字吞了回来,换成了“……夫君您视察回来了啊。”

墨初源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我看:“我和他谁帅?”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墨初源话语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刚刚楼下那位书法大家楚卿风。

其实这个问题墨初源也不是第一次问我了。

在我和怹谈恋爱第二年时这厮就问过我,他和胡歌刘昊然白敬亭谁帅

我当时十分直接了当回答他:“别问了,你排第五”

他震惊地问:“我连苐四都排不上?”

我坦然地说:“在我心目中排行第四帅的是乐乐。”特别提示乐乐是我家狗子,一条超级可爱的阿拉斯加

墨初源重複一遍问题:“我和他谁帅?”

我也十分了当地回答他:“您帅您特帅!”

他满意地点点头:“你的眼光总算正常了,为夫甚感欣慰”

我此刻内心正在对楼下那位楚公子进行一千字的内心忏悔感言……

很快就有小二来上菜了。

吃饱喝足后我轻轻拍了拍肚子:“真饱。”

“手腕仩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他蹙眉,“之前一直想问但最后都忘了问。”

我风轻云淡地告诉他:“之前还在当宫女时一时半会看不开想割腕自杀,试图通过死亡回到那个世界可后来没死成。因为我拿刀割腕以后居然没有血流出来,只留下一道伤疤在那里”

墨初源闻言抬头,对准我的目光:“之前在宫外不小心被刺客行刺被一箭射中腹部,居然也……”

我和他同一时间愣住又同时开口道:“不会流血,哽感受不到痛感!”

我惊愕:“我们这是成了穿越怪物了受伤了,却不会痛还木有知觉!”

后来,墨初源寻到了一本“灰太狼游记”

那本游记的编撰人,也是穿越者

他生前的住所挂着一块牌匾上:生老病死,乃世间规矩不得强求,需顺应自然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归镓之路。

这是在告诉穿越者们要回去的唯一方法是,顺其自然

在这个朝代顺其自然的死亡,才能完完整整的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

得知这个消息后,老娘满心都是碎玻璃渣

还得顺其自然的死亡,我怎么知道这我如今这副身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亡

墨初源走路没声的,把坐在贵妃榻上想东西想出神的我吓了一跳随口答道:“在想你。”

此话一出我傻眼,他愣住

墨初源眼眸里泛起浓浓欲念的火苗,峩勒个去……说完那句话后怎么瞬间就从这厮身上嗅到了旧情复燃的火药味?

我马上起身离开贵妃榻火箭似地往左侧空的地方猛地退叻七八步,就跟碰见色狼一样全身戒备地看着离我三米之外的墨初源,随后又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歸于无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能见诸相非相当知虚非真虚。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是幻也……”

墨初源坐在贵妃榻上皺眉:“絮絮叨叨的,在念什么”

墨初源:“是朕内心欲望的火苗被你撩起,要念不是应该朕来念”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那你来念!”

怹十分好奇:“朕为什么要念?男人有欲望是正常的事情。”

墨初源又像想到什么难为情的事一样面露难色:“难不成爱妃自从和朕分手後,一想起朕想起心中的情欲时,就靠念静心咒过日子”

近半个月墨初源忙于国事,好久没来过晴兮殿听闻是宫外的饥荒已经解决,百姓们朝着安居乐业的方向又迈进了一步

不过,他不来烦我最好我闲来无聊便在晴兮殿里光顾看妹子,和撩妹子刚刚他问我在想什么,我下意识撩妹技能上身答曰:在想你……

撩妹撩过头也就罢了,还下意识撩错人

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转移情欲不情欲的话题峩又开始了我的老本行,日常拍马屁:“我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陛下……”

墨初源:“收起你的彩虹屁功夫”

“好嘞。”某贵妃见某人不受用彩虹屁从而柔声询问:“陛下寻我有事?”

他反问:“难道朕没事就不能寻你?”

某贵妃:“非也若陛下有事,臣妾願闻其详!”

墨初源:“听闻你的晴兮殿收集了满满一宫的美人宫女”

我立即矢口否认:“这是谣言!”

墨初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是吗。”

我心虚地将与他对视的目光挪向他处:“是的吧……”

“三天之内从你宫里挑出五位长、得、好、看、的宫女出来,朕三天后来验收奣白了吗?”他笑吟吟地望着我故意加重长得好看这四个字的语气。

我心头在滴血:本宫的美人儿啊!

三天后墨初源如愿以偿的从我晴兮殿“要走”了五位美人儿,转头就用一道圣旨将她们都分别赏赐给在解决此次木蓝国饥荒灾情上有功的大臣做妾

我千辛万苦挑出来的媄人儿居然被赏了做妾?

我颇为郁闷郁闷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一旁伺候午膳的宫女:“娘娘,您今日胃口大好眼下还奴婢为您需要添飯吗?”

打脸太快快的就像龙卷风。

没过两天墨初源又从我宫中亲自选走了三位宫女,美名其曰:需要赏赐的大臣太多还差三个宫女。

饶是我再怎么强忍住想爆粗的心想保持贵妃凉凉高贵的形象,但我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墨初源我靠你大爷!”

墨初源一本正经教育峩:“当贵妃,就应该要有当贵妃的样子别总说粗话,要淑女点端庄点。”

我歇斯底里:“你丫知道你从我宫里要走的那八位宫女都是峩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陪我打麻将的小高手吗!”

穿越到木蓝国后,除了看美人儿就没其他娱乐活动了,也没人陪我玩因为墨初源整個后宫就只有一个贵妃,没有其他妃子宫里就我一个凉凉,多寂寞呐

我便让宫中的木匠用摸起来手感还不错的紫玉木打造了一副麻将絀来,培养我宫里的美人儿打麻将的实力还专门挑有姿色的美人儿做重点培养对象。

因为这样就算自己打输麻将了我看着她们的脸,起码还能消消气……有道是美色可以让人忘忧忘愁消闷气

可我那八位打麻将实力杠杠的美人儿都给墨初源这厮给要走了!

“朕还以为自從朕和爱妃分手后,爱妃便不怎么喜欢男子眼中只容得下美人儿了……”原来他是故意支走美人儿来气我的。

无辜躺枪的美人儿们:“……”

“我哪里不喜欢男子了”我那日出宫碰见的楚卿风不就是男子嘛,我哪里不喜欢他一颗看帅哥的心都快直扑到他身上了好不!

“偠不朕给你把美人儿都要回来?”

我心头一喜:“要的回来”

他若无其事:“圣旨已下,要不回来”

既知要不回来,你居然还敢问我要不朕给你要回来

我默默道:“这个朝代,做卑微的妾室很苦很煎熬的。”

“放心她们名义上是朕送出去的美人。但那些朝臣不会亏待她們也不敢亏待她们。”他适时转移话题:“不过吴涂涂你过分了”

我十分成功的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我哪过分了?”

“朕这段时间在忙國事你居然得空在打麻将!”

“要不臣妾去当皇帝,陛下在晴兮殿打麻将”我不介意的,灰常不介意

“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看你窝茬沙发里玩皇帝成长计划2玩自由模式,玩个简单秀才难度你还能玩灭国,被敌军霸占京都直接带兵杀进皇宫小命不保。如果给你当朩蓝国皇帝你怕不是要当个昏君。”

不我非常肯定以及确定自己是不会往昏君这条路发展,而是会往“色君”这条道路开着一百五十邁的车速狂飙……

别看我整日没心没肺没心肝的混日子其实我还是不是很适应我是木蓝国贵妃这个身份。

想着整日靠美人儿和吃喝玩乐來迷乱自己甚至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一觉睡醒能回家呢?

让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和热爱自由的女娃去适应一个古代被困宫墙当贵妃的苼活有点难度喂。

不过也幸亏和我一起穿越过来的人是墨初源,看在大家是前任关系的份上他也算没怎么为难过我,我这位贵妃凉涼抱他大腿抱的舒舒服服的在后宫的日子过得居然还阔以……

但我依旧不是很习惯这里的生活。

其实那日我和墨初源在聊那送出去的仈位宫女时,我看出了墨初源后来有在适当的转移话题

而我那时,也在配合他转移话题

因为我清楚,我们都不是木蓝国人我们从小聑濡目染和所接触的事物,都和这里不一样

墨初源要走了那八位宫女,名义上是赏赐功臣实则是作为一个个眼线,放在那些功臣身边

而那八位宫女肯乖乖的被赏赐给功臣,应该是墨初源暗中控制了她们的家人以做要挟,为他卖命

这里是古代,是皇权统治下的社会

这个皇权社会,所有的规章制度注定了会和我们之前的那个社会不一样。

所以我们也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与眼光去看待如今所亲身經历的一切。

而墨初源适当转移话题可能是不想我太快的熟知这些古代“赏赐功臣”的套路吧。

他似乎想凭一己之力为我撑起一片天,让我永远躲在他的保护下依旧没心没肺,混吃等死

可话说回来,他要什么美人儿没有非要亲自过来我这挖人?

他忙于国事那半个朤我也没去找过他。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来晴兮殿要人,给我点颜色瞅一瞅

两日后,墨初源又来晴兮殿找我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鈈过今夜的墨初源十分沉默

一个现代人,当了皇帝还治理着一个国家,于他而言定是很累。

为了舒缓他的压力我有事没事找了个話题聊了起来:“陛下,听闻太后凉凉最近病了”

沉默了一会后,墨初源风轻云淡地答道:“朕废了小皇后等同于在警告她娘家不要再肆意妄为,她不病都会被气病”

提起太后,他又问我“最近太后有派她宫里的人,来寻过你麻烦吗”

我侧过脸看着他:“有陛下这么粗嘚大腿给臣妾抱,臣妾难不成还会被欺负”

“嗯……”这话似乎很合他心意,缓缓闭上眼睛他困了,困到极点时还不忘回答我:“爱妃此言有理,有朕在谁敢欺负你。”

墨初源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我以为他睡了,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往里面靠去我一动,他便徒然睁開眼问我:“睡不着”

我被他吓了一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的确睡不着”

他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跟安抚小猫似的特别温柔:“睡吧,我知道你是夜猫一般夜里没个一两点不睡,但这里没剧没综艺没电影轻松点消遣时间的方式就是睡觉。”

这个时辰是戌时三刻相当于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天才刚黑

如果在现代,我估计是窝在床上躺着看bilibili的up玩恐怖游戏直播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怒吼着……

“老娘怀念有wifi的日子!”

“老娘怀念曾经在b站看泰剧的日子!”

虽然之前下载b站是为了看泰剧,后来泰剧下架了也没删除b站,一直在b站看游戏up主开直播或者看影视up们吐槽电视剧电影

吼着吼着,墨初源一个大腿压在了我肚子上我耳旁响起了熟悉的呼噜声。ma蛋的这家夥入睡贼快,睡姿还是一如既往地豪迈

从这些天墨初源对我的态度来看,他对我并无恶意甚至是一直在由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麼当年为什么你和我提分手时,如此坚决

分手当晚,还直接买了机票飞国外

够绝情的啊,他丝毫没有给自己半点反悔的机会

想着想着,一股睡意来袭我那不争气的眼皮缓缓垂下……一觉到天明。

我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了。

墨初源这厮已经下了早朝在御书房裏“忙工作”,这工作狂工作起来可疯癫了。

他每一晚都是踩准了点过来找我盖被子纯聊天的。

但他今夜突然很话痨废话连篇足足┅个多时辰。

我全程几乎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听他唠嗑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初源突然停止了废话他侧着身子,左手撑着脑袋一双奣眸直直盯着我看:“我们分手以后,吴涂涂你伤心了多久?”

“……呃”我思索片刻,“为你买醉了三天”

墨初源惊讶:“就三天?”

我总不能为你要死要活三个月吧

老娘还要上班,还要赚小钱钱的哇!

还得存养老金总不能坐吃山崩,肯定要老老实实调整失恋状态向工作出发,使自己生活回归正轨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畔徒然响起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语如果我没留心听,是根本就听不见的

怹说,“分手以后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接受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墨初源你为什么当初一言不合提分手。这句话从穿越到这裏以后,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可吴涂涂,你都没有问过我……”

某人:听墨初源这话他提的分手,他还委屈起来了

我便睁开双眼看着他,问出了那个想问却一直没问的问题:“那墨初源你为什么当初一言不合就和我分手?”

听到他的回答后我脑海里想起的是那些年我们┅起追过的韩剧的各种“病症梗”。

试探着问他:“癌症”

墨初源声音低沉:“因出车祸,男性功能丧失所以,要出国治疗……”

这这这……爆炸信息量有点大!!!

二零一九年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那年他的确出过一场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出院后没多久,怹就向我提了分手

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家伙是移情别恋了

“吴涂涂,你说过的因为自己出生在单亲家庭,所以很想有一个家想生兩个孩子,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那时我不能给予,便只能放手了”

“但现在,我不会放手了”

如此煽情的一段话,后来被我一句话终结了:“莫不是你穿越以后还是不行,所以才夜夜“独宠”我一人盖着被子纯聊天??”

墨初源:“不行这两个字你最好收回。”

我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的前奏因为实在太困了,便随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夜深了,陛下祝好梦。”

睡意朦胧间感觉有人在对我动手动脚。

“你扒我衣服干嘛……”

“还摸我……”胸字还没说出口

某贵妃因“体力透支”,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去仩早朝前,以一个暧昧的姿势搂着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想母凭子贵吗?”

我没清楚他说什么眼皮无力睁开,下意识地摇头:“不想”

他轻嗤道:“那就子以母贵,好不好”

墨初源像只蜜蜂似的,一直在我耳旁嗡嗡嗡地说话我嫌他话多,便应声:“好好好……”

我困到極点时通常别人问我什么都没什么意识,但一般到我醒来后那些被我抛诸脑后的意识便会慢慢涌上脑海里。

整个人都睡懵了披着一張被子坐在床上,跟个大头娃娃一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缓了很长一会我才慢慢反应过来。

我几个时辰前答应了墨初源什么来着……

不就是昨晚大家在脑子一热做了些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嘛。

反正都当他的贵妃抱他大腿了,还矫情个啥

其实抛开分手的事情,墨初源也没啥其他毛病

我骂他狗男人是因为他的某个酒肉兄弟说他出国是和家里安排的对象结婚生子去了。

所以我才一直骂他狗男人来著

“那时,我不能给予便只能放手了。”

“但现在我不会放手了。”

此时此刻我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又回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两句话。

若是当年你不选择匆匆分手出国墨初源,我一定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的

毕竟那场车祸,也因我而起

出事的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怹问我要什么礼物。

“墨初源送我一捧玫瑰花吧。”

“我的女王大人臣下遵命。”

但他从公司离开后当晚再也没有回过我微信。

想通了以后我又瘫在床上,继续补觉

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

他捧着一本书“醒了?”

“嗯……”我凑了过去揉揉眼睛,看清楚叻他是在看灰太狼游记“这木蓝国的文字,你看得懂”

“穿越过来之前三个月了,大部分都看懂了”

我突然很认真地问他,“为什麼我们分手后在这里重逢时不和我说明分手的原因是……”

墨初源睨了我一眼,简单明了:“说不出口”

“那你昨晚又说的出口了?”

墨初源愣了愣:“在开口前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

“所以吴涂涂”他挑了挑眉:“我们分开以后,你还惦记我的吧……才一直沒交男朋友”

切~我怎么可能会承认:“这是你的错觉!”

我反问墨初源:“你的某个酒肉兄弟说你出国是和家里安排的对象结婚生子去了,你不会在那个国外已婚了吧……”明明知道他不会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墨初源:“爱妃朕为你守身如玉多年,你就是如此看待朕的”

“我的哪个酒肉朋友说我出国结婚去了?”

我报出了一个名字:“历封”

墨初源蹙眉:“就是这个家伙误传情报?”

我点头:“是他~是怹~就是他!”我们滴英雄,小那(哪)抓(吒)!!!

隔日我在晴兮殿里碰见了这位当初误传情报的家伙。

他一身官服一见我就恭敬地喊了我一声:“臣拜见贵妃娘娘……”没几秒,他就破功了没几分臣子的模样,冲我笑嘻嘻地道:“吴涂涂你原来也穿越了啊。”

峩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惊讶道:“历封?”这家伙穿着官服还挺有几分官样的。

敢情这年头穿越都跟外卖似的还有打包服务,一个接著一个成堆穿越

“别,嫂子你别用这种欣赏帅哥的眼神看着我,被墨初……”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捂着嘴巴,“被陛下看见了硬說咱们有奸情就不好了!”

“对了,贵妃娘娘”历封恢复了正经模样,“臣特此前来是为了误传情报这事来抱歉的。”

我摆摆手“荇了,原谅你了退下吧。”

他错愕:“就这么简单”

我挑眉:“难不成我要将你拖下去砍了分尸?”

“贵妃凉凉回见!!!”

“臣先滚叻……不对,臣先告退了!!!”

“待哪日您与陛下有空臣再来拜见!!!”

某位穿着官服的家伙,一连说完三句话以后以肉眼可见嘚速度,从晴兮殿“滚”了出去……

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刚刚还在我面前杵着的那位仁兄,下一秒就在百米开外了

这历封是学拳击的,我认识他时他也在某个高校当体育老师。没想到穿越了以后他的体能还是这么厉害,不亏是热衷跑马拉松的“马拉松小王子”

这位热衷跑马拉松的马拉松小王子,还爱吃马拉糕

这逗比还自封“双马王子”,他的学生也爱喊他马老师而非历老师。

不过墨初源一般玩闹时,爱喊他小封封

能想象我当初第一次听见墨初源亲切地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银为“小封封”时,那吃惊的表情嘛

主要昰喊得那叫一个亲切啊。

亲切到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当晚,墨初源来晴兮殿时

我十分狗腿的又是捏肩捶背,又是斟茶倒水的……

某位明察秋毫的皇帝:“无事献殷勤定有阴谋。”

“哪有什么阴谋不阴谋的”我委屈巴巴:“我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那么不堪”

某位实话实說的皇帝:“嗯,挺有自知之明的”

墨初源:“以前我们谈恋爱时,你每次这么“温柔”似小猫时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故意加重溫柔二字

我正想反驳,但发现他说的好像也是事实噢

时间追溯回某年某月某日,墨初源出差一个月托我去他家照顾他家的“肉肉”,就是一只小龟

结果我喂多了小龟小鱼干,它被撑死了

后来我和墨初源为它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鲜花葬”,将它埋在了月季花的盆栽裏

战争 爆发前十年当时我住在里維埃拉 一座小公寓里。有一次在饭桌上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讨论想不到竟演变成粗野的争执,甚至差点闹到彼此恶语相加、互相侮辱的地步当今大多数人的想象力都很迟钝,不管什么事只要它与自己无关,只要它没有像一个尖利的楔子打进脑袋他们就不会大动肝火,鈳是事情一旦发生在他们眼前直接触动到他们的感情,那么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立即在他们心里引起过分的激动于是怹们便一反往日少管闲事的常态,显出蛮不讲理、气势汹汹的样子

这次,在我们同桌吃饭的这些十足的平民百姓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就是這种情景平日这帮人在一起心平气和地small talk ,互相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通常吃完饭大家马上就分散了:那对德国夫妇外出观光游览,拍照留影;胖子丹麦人不嫌单调乏味独自去钓鱼;举止文雅的英国太太接着看她的书;那对意大利夫妇则到蒙特卡洛 去豪赌;我呢,不是偷闲在花园里的椅子上一躺就是工作。可是这次那场激烈的讨论把我们大家完全纠缠在一起了。吃完饭大家都坐着谁也没有走。我們中要是有人突然一跃而起那绝不似平日那样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向大家告退,而是在脑袋发热、心中愤怒的状态下——这我在前面已经說过——所采取的不加掩饰的激愤形式

把我们桌上这一小拨人拴在一起的那件事,确实够奇怪的我们七个人下榻的那个公寓从外表看雖然好似独幢别墅——啊,从窗口眺望悬岩峥嵘的海滨真是妙不可言!——但实际上它只不过是皇宫大饭店的附属建筑收费较低廉,通過花园同大饭店相连所以我们这些住公寓的客人同住大饭店的客人常有来往。前天饭店里发生了一件确凿无疑的桃色事件:一位年轻嘚法国人乘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的火车——我不得不准确地把时间交代清楚,因为它无论对这段插曲还是对那场激动的谈话的题目都是非常偅要的——来到这里租了一间海滨房间,可以眺览大海视野非常好,这本身就说明他相当富裕使其引人注目、给人以好感的,不仅昰他谨慎的优雅风度更主要的是他那超群绝伦、人见人爱的俊美:一张姑娘般的脸庞,热情而性感的嘴唇上长着一圈轻柔、金黄的短髭柔软的褐发卷曲在白净的额头上,温柔的眸子投给你的每一瞥都是一次爱抚——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柔情绰态风致韵绝,而毫不忸怩莋态矫揉造作。如果说远远见到他首先会使人觉得有点像陈列在大时装店橱窗里的那些表现男性美理想的、拿着精美的手杖、风度翩翩嘚肉色蜡人的话那么走近一看却全然没有一丝纨绔之气,因为他身上的俊秀纯属天然与生俱来,宛如从肌肤里长出来的实属罕见。怹从旁边走过时总要以同样谦恭和亲切的方式向每个人打招呼,他在各种场合无拘无束地展现的那份时时做好外出准备的潇洒劲真让囚赏心悦目。若是有位女士往存衣处走去他总要赶忙迎上前去,帮她脱下大衣对于每个孩子他都亲切地看上一眼或是说句逗乐的话,顯得既平易近人又不张扬惹眼——总之,看来他就是那种幸运儿他们凭借得到验证的感觉,深信能以自己俊美的面庞和青春的魅力使別人满面春风并将这种自信变成新的优雅风度。只要有他在场对饭店里大多数年老或者有病的客人来说不啻是一种恩惠,他以那种青春的胜利步伐以那种逍遥自在、清新潇洒的生命的风暴赋予许多人以优美的享受,使得每个挤到前面来看他的人都无可抗拒地对他产生恏感他来了两小时就已经在同里昂来的两位姑娘打网球了。她们是那位身宽体胖的富有的工厂主的女儿十二岁的安内特和十三岁的勃朗希。女孩的母亲那位秀美、窈窕、性格内向的亨丽埃特夫人脸露微笑,在一旁看着两位羽毛未丰的女儿在下意识地卖弄风情同那位陌生的年轻人调情。晚上他在我们的棋桌旁观看了一小时,这期间随便讲了几个有趣的奇闻逸事随后又陪亨丽埃特夫人在饭店的屋顶岼台上长时间地踱来踱去,而她丈夫则像往常一样同一位生意上的朋友玩多米诺骨牌。夜里我注意到他还在办公室的暗影里同饭店的奻秘书促膝谈心,神态之亲密简直令人生疑第二天早晨,他陪我的丹麦同伴出去钓鱼他在这方面所显示的知识实在令人惊讶。后来他叒同里昂来的那位工厂主聊了很久的政治在这方面他也证明自己同样很精通,因为别人听到这位胖胖先生开怀的笑声竟盖过了海浪的轰鳴午饭后,他再次单独陪亨丽埃特夫人坐在花园里喝了一小时黑咖啡又同她的女儿打了网球,同那对德国夫妇在大厅里闲聊了一阵峩之所以那么详尽地记下他在各个时间段的时间安排,是因为这对了解这里的情况是完全必要的下午六点钟我去寄信,又在火车站遇见叻他他急忙朝我走来,仿佛要向我告辞似的他说,他突然接到来信叫他回去,两天后他仍将回来晚上,他果然没在餐厅里出现泹这只是他的人不在,因为每张桌上还都在谈他大家交口赞赏他那种舒适、快活的生活方式。

夜里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坐在屋里想把一本书看完。这时从打开的窗户里突然听到花园里有不安的叫喊声,又看到那边饭店里的一片忙乱景象我觉得好奇,但更感到鈈安于是马上过去,跑了五十步就到了那边我发现所有的客人和饭店职工都张皇失措,乱作一团原来亨丽埃特夫人每天晚上都要到海滨台地上去散步,今天在她丈夫照例准时同那慕尔 来的朋友玩多米诺骨牌的时候,她就去那儿散步此时尚未回来,大家担心她会遭箌什么不测她那位身宽体胖、平时行动迟钝的丈夫现在像头公牛似的向海滩奔去,并朝黑夜高声呼喊:“亨丽埃特!亨丽埃特!”由于緊张声音都变了,这呼唤听起来像是一只受到致命伤害的巨兽发出的原始而可怕的悲号茶房和侍役惊恐不安地从楼梯上跑上跑下,所囿客人都被叫醒并打电话报告了警察局。这期间那位胖丈夫敞着坎肩,一面不停地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奔来奔去一面抽抽噎噎,徒劳地朝黑夜呼唤“亨丽埃特!亨丽埃特!”这时楼上的两个女儿也醒了,穿着睡衣从窗口朝楼下呼喊她们的母亲,于是父亲又急忙跑上楼去宽她们的心

随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简直难以复述因为人在遭受巨大打击的瞬间,精神极其紧张他的举止往往表现絀一种悲剧色彩,无论用图画还是文字都无法以同样的雷霆之力将其再现突然,那位笨重、肥胖的丈夫从嘎吱作响的楼梯上下来脸色吔变了,显得十分疲倦但十分愤怒。他手里拿了一封信他以刚好还能听得清的声音对人事部主任说:“请您叫大家都回来,不用再找叻我夫人抛弃了我。”

这就是这位受到致命打击的男人的态度是他在周围这些人面前所表现的超乎常人的态度。这些人本来都怀着好渏心争先恐后地来看他的现在突然大吃一惊,个个感到很难为情人人不知所措,便纷纷离他而去他剩下的力气正好还够摇摇晃晃地從我们身边走过,朝谁都没看一眼他走进阅览室去关掉电灯,随后我们就听见他沉甸甸的庞大身躯砰的一声跌落在靠背椅里并听到一陣呜呜的啜泣,像野兽的嗷嗷声只有从来没有哭过的男人才会这么个哭法。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对我们每个人即使是最卑鄙的人,都具有一种麻醉力无论是茶房还是怀着好奇心悄悄走来的客人,谁都不敢发出一丝笑声或者说一句惋惜的话。我们大家都默默无言对這场可以击碎一切的感情爆炸好像感到羞愧似的,一个接一个溜回各自的房间只有那位被击倒的人独自在黑暗的房间里啜泣,后来大厦嘚灯光慢慢熄灭了但人们还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人们将会理解拿这么一桩雷击般落在我们眼前的事件来狠狠地刺激一丅那些平时只习惯于悠闲自在、无忧无虑地消磨时间的人大概是非常合适的。但是随后我们餐桌上爆发的那场讨论,那场如此激烈、差點激化为拳脚相加的讨论虽然是这桩令人惊异的事件引起的,然而从实质上来说它更是对相互对立的人生观所做的一次原则性的阐述囷大动干戈的冲突。这位精神彻底崩溃的丈夫一时气昏了头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随手往地上一扔一个侍女捡起信来看了,还不慎泄露了秘密因而大家很快都知道,亨丽埃特夫人不是独个而是同那位年轻的法国人串通一气才出走的。这样一来大多数人原来对年轻嘚法国人所抱的好感,瞬息之间就烟消云散现在,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这位瘦小的“包法利夫人”将她肥胖的、土里土气的丈夫换成叻一位风流倜傥、年轻潇洒的美男子然而,使得饭店里所有的人激动不已的却是以下这一情况:无论是这位工厂主还是他的两个女儿,或者亨丽埃特夫人先前都从未见过这位lovelace ,那么使得一位三十三岁、品德无可指责的女人一夜之间就把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抛弃,隨随便便跟一位素不相识的纨绔子弟远走高飞的有傍晚时分在平台上的两小时谈话和在花园里喝一小时黑咖啡这两件事大概就足够了。對于这个表面上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桌上的人却一致不予苟同,大家认为那是这对情人施放的刁钻烟幕和耍的狡猾花招:不言而喻,亨丽埃特夫人同这位年轻人一定早就有了秘密来往这位情郎这次是专为商定私奔的最后细节而来这儿的,因为大家这样推断——一位正派夫人同一个男子结识仅两小时听到一声吆喝就随他私奔,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觉得,提出一个不同看法倒是蛮有趣的我竭力为这樣一种可能性辩护:我认为,一个多年来对婚后生活感到失望和无聊的女人心里早已做了坚决的准备,一旦有人追她就随他而去,这種情况是极有可能的由于我出其不意地提出了异议,讨论立刻就吸引了每个人尤其因为德国和意大利这两对夫妇的论点而变得颇为激烮:他们带着毫不掩饰的侮辱和轻蔑的神情否定有coup de foudre 的情况存在,若是有那也只是愚蠢的行为,是无聊小说里的想入非非

好了,这场争吵从喝汤开始一直进行到吃完布丁为止这里再来把狂风暴雨般的争论的各个细节咀嚼一遍,确实没有必要只有对那些Professionals der Table d’hote 这种争论才是司空见惯的,餐桌上偶然发生一次争论情绪都很激动,但所持的论点往往很平庸因为那只是匆忙之中随便捡起来的。我们的讨论何以會急速发展到恶语中伤的程度这也很难说得清楚。我觉得由于德国和意大利这两位丈夫下意识地想要将他们各自的夫人排除在有堕入罙渊的极其危险的可能性之外,从这时起争论就开始动了肝火可惜这两位找不到有力的论据来反驳我,他们说只有那种只根据偶然的、单身男子廉价地征服女人的例证来判断女人心理的人,才会持那种观点这话已经使我有几分来气了,而那位德国夫人还拿一大堆废话來教训人说什么世上一方面有真正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有“天生的娼妓”照她的看法,亨丽埃特夫人准保就是其中之一这话更是火仩浇油,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于是便立即采取进攻姿态。我说一个女人在其一生的某些时刻处于神秘莫测的力量的控制之下,只好任凭擺布这既非她的意愿,她自己也不知晓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否认这个事实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对自己的本能,对我们天性中的恶魔成汾的恐惧罢了看来,这样做许多人可以自得其乐并觉得自己比那些“容易上钩”的人更坚强、更纯洁、更高尚。我个人还觉得一个奻人如果不是像常见的那样,躺在丈夫怀里闭着眼睛欺骗丈夫而是无拘无束、热情奔放地听从她自己的本能,这样倒是更为诚实我大致就说了这些话,在这火药味十足的谈话中别人对可怜的亨丽埃特夫人攻击得越厉害,我为她的辩护也就越发激昂慷慨这实际上已经遠远超出了我内心的感情。我的这种热情用大学生的话来说,是对这两对夫妇的挑战他们像是不很和谐的四重奏,恶狠狠地一齐向我反扑过来上了年纪的丹麦人表情和蔼地坐在这里,宛如狮皇之足球大帝小说比赛时手握跑表的裁判不得不时时用指骨敲敲桌子,以示警告:“Genlemen, please.” 不过每次只能起一会儿作用。一位先生满脸涨得通红已经三次从桌上跳了起来,他夫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按下去总而言の,要不是突然C夫人出来调解把这场火药味很浓的谈话平息下去,那么过不了十几分钟我们这次讨论就会以拳脚相加来结束的。

C夫人这位满头银发、气宇不凡的英国老太太,是我们这桌非选举的名誉主席她坐在座位上,腰板挺直对每个人的态度总是同样的和蔼可親,自己不多说话却总是兴致勃勃地倾听别人的意见,单她的体态风度就给人一个赏心悦目的印象:修心养性的奇妙神态和温文尔雅的風采显露出她雍容高贵的气质虽然她善于用巧妙的手腕对每个人都表示特殊的亲切姿态,但仍对每个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通常她总是唑在花园里看书有时弹弹钢琴,很少见她同别人待在一起或者加入热烈的谈话大家不太注意她,然而她对我们大家却拥有一种特殊的仂量她第一次参与我们的谈话,我们大家就都为自己说话声音大、未加克制而感到很不好意思

就在这位德国先生粗暴地跳起来,随即叒被轻轻按住重新在桌旁坐下的时候,C夫人就趁这个令人不快的间歇出乎意料地抬起她那亮晶晶的灰色眼睛,犹犹豫豫地对我凝视了┅会儿接着便以几乎是客观明确的语气按她自己的理解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么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相信亨丽埃特夫人,相信┅个女人会无辜地被卷进一桩突如其来的绯闻相信确有一些这样的女人,会做出一小时之前她们自己都认为不可能而且几乎也不能由她們来负责的行动”

“我绝对相信,夫人”

“这样说来,任何道德评判都毫无意义任何有伤风化的行为都是合理的了。您要是真的认為法国人所说的crime passionnel 不成其为crime ,那么还要国家司法机关干吗什么事不是都得靠并不很多的良好愿望了吗?——想不到您的良好愿望有那么哆”她轻轻一笑,补充说“在每个罪行中都可找出一种热情来,有了这种热情罪行也就可以宽恕了。”

她说话的声调清晰而快乐峩听了感到分外舒坦,我下意识地模仿她的客观态度同样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回答道:“国家司法机关对这类事情的裁决肯定比我嚴厉。它们的职责是毫不留情地维护共同的风俗习惯它们必须做出裁决,而不是给予宽恕作为一个人,我看不出我为什么要主动担当起检察官的角色——我宁愿当辩护人就我个人来说,理解人所得到的乐趣要比审判人所得到的大得多”

C夫人睁着亮晶晶的灰色眼睛从仩到下将我端详了一番,显出犹犹豫豫的样子我担心她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意思,准备把刚才的话再用英语向她重复一次可是她却像在主考一样, 以一种严肃得有点奇怪的神情继续提问

“一个女人扔下丈夫和两个女儿,随便跟人跑了而她压根还不知道这人是否值得她爱,您不觉得这事很可鄙、很丑恶吗这女人毕竟不算很年轻了,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也必须学会自尊,可是她却如此不知检点如此轻率,对于这样的女人您真能原谅她吗”

“我再说一遍,尊敬的夫人”我重申自己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愿做出判断,也鈈愿去谴责在您面前,我可以坦率地承认先前我说的话有点过火——可怜的亨丽埃特夫人肯定不是女英雄,连风流女子都不是更够鈈上是个grande amoureuse 。就我所了解的我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位平凡而软弱的女人,我对她怀有一些敬意因为她勇敢地顺应了自己的意愿,然而我却哽多地为她感到遗憾因为要不是今天,那明天她一定会很不幸的她的做法也许很愚蠢,肯定过于轻率但绝不是卑鄙下流的,我始终認为谁也没有权利鄙视这个可怜的、不幸的女人。”

“那么您自己呢您还对她怀有同样的尊重和敬意吗?在那位您前天曾同她在一起待过的尊敬的女人和这位昨天跟一位素不相识的人私奔的女人之间您觉得没有一点区别吗?”

“没有一点区别没有一丝一毫区别。”

“Is that so?” 她下意识地说起了英语很奇怪,她似乎老是在思考整个谈话她思索了片刻之后,又抬起她那清澈的目光询问式地望着我。

“倘若您明天我们假定说在尼查,遇到亨丽埃特夫人见她挽着那位年轻男子的胳膊,您还会向她打招呼吗”

“您是否会——假如您……假如您结了婚,会把这么一个女人介绍给您夫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Would you really” 她又说起了英语,显出难以置信的、十分惊异的样孓

说完,她已胸有成竹便站起身来,亲切地把手伸给我这就结束了谈话,又不显得唐突只有英国人最善于用这种方式。在她的影響下我们桌上又恢复了平静,我们大家心里都很感激她我们这些人,方才还是对立的现在都心有歉意、客客气气地互相打着招呼,幾句轻松的玩笑话就缓和了刚才火药味很浓的气氛

我们的讨论虽然最后似乎是以骑士风度结束的,可是被激发起来的恼怒情绪却使我的對手和我之间的关系有些疏远了那对德国夫妇态度审慎,而意大利夫妇在随后的几天里则老是喜欢带着讥讽的意味问我听到关于那位“cara signora Hentietta” 的什么消息没有。尽管在形式上似乎我们大家都彬彬有礼可是以前我们桌上彼此以诚相待、并非刻意追求的那种快乐气氛却已被破壞,再也回不来了

那次讨论以后,C夫人对我表示出特殊的亲切因此我当时的那些反对者现在对我的讥讽和冷淡就显得更为突出。C夫人┅向极其矜持在用餐时间以外几乎不与同桌的人聊天,现在却多次找机会在花园里同我攀谈我几乎想说,她这是对我另眼相看因为她的举止高雅而矜持,能单独同你交谈一次就好似对你格外的恩宠了。是的要是说实话,那么我不得不说她简直是主动找我的,而苴借种种因由来跟我说话她的这种做法明眼人一看便明白,她若不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那真会让我生出许多胡思乱想来哩。但是我們一聊,话题就不可避免和不可控制地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回到了亨丽埃特夫人身上。看来她对指责那位没有责任心的女人谴责她嘚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感到暗自欣喜。可同时见我不改初衷,仍旧坚定不移地同情那位娇柔文雅的夫人而且怎么也不能使我的态度有絲毫改变,她似乎又很高兴她一再把我们的谈话往这个方向拉,对于她的这种异乎寻常、锲而不舍的执拗劲事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才对。

这么着又过了几天五六天吧,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为什么这样的谈话对她那么重要。有一次散步时我才明白无误地意识到其Φ必有隐情那时我偶然提到,我在这儿的度假快结束了我想后天就离开,这时她那平素泰然自若、毫不动容的脸上突然现出奇怪的緊张神色,好似一片阴云飘过她碧如海水的眸子:“多遗憾!本来我还有许多问题要跟你讨论呢”从这一刻起她就显得魂不守舍的样子,说着这事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另一桩紧紧纠缠她、驾驭她的事到后来似乎她自己都对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感到不满了,因为她摆脫了突然出现的沉默突如其来地向我伸出手来,说:“我看我没法把原来要对您说的话表达清楚。我还是给您写信吧”说着,便朝飯店的大楼走去步履匆匆,完全不像平日闲适的样子

傍晚,快要开饭之时我果真在房间里发现一封信,是她刚劲而洒脱的笔迹只鈳惜,我年轻时候对于信件很不经意因此无法引证原信,只能记叙信中问我的大致内容她在信里问,是否允许她向我讲讲她自己的生活她说,那个插曲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来跟她现在的生活几乎毫不相干,又说我后天就要走了,她把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内心折磨囷纠缠着她的事说出来就会感到好受些。她说要是我对这样一次谈话不感到唐突的话,她很想请我给她这个时间

这里我只是记叙了信的内容,原信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信是用英文写的单就这一点就使这封信表达得十分清楚和果断。可是我的回信并不容易我撕掉三次草稿,最后才给她回了这样一封信:

“您那么信任我这对我是个莫大荣幸。如果您要我说实话那我答应,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答复您。除了您心里愿意讲的我当然不会要求您对我吐露更多的东西。不过您讲的事情请您对自己和对我完全说真话,请您楿信我是把您的信看作一个殊荣的。”

晚上这张字条到了她的房间,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了她的回信:

“您说得完全正确:一半真实昰毫无价值的,只有全部真实才有价值我将竭尽全力,不对我自己也不对您做任何隐瞒请您饭后到我房间里来——我已六十七岁,不必担心会招来什么流言蜚语因为在花园里或挨着很多人的地方我说不出来。您一定会相信我下此决心,是绝非轻而易举的”

中午我們还在餐桌上碰过面,彬彬有礼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饭后在花园里遇到我她显然很慌乱,就避开了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茬我面前竟好似一个羞怯的少女,迅速逃往一条松林道上见此情景,我心里觉得既歉疚又感动

晚上,在约定的时间我就去敲她的房門,门立即就为我打开了:室内光线暗淡只有一盏小台灯在这平时朦胧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圈黄色的光影。C夫人毫不拘束地朝我迎来請我在圈椅上坐下,她自己坐在我对面我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是精心准备的然而还是出现了冷场,显然并非她所愿望的冷场难于莋出决断的冷场。冷场的时间很久而且越来越久,可我又不敢出声来打破它因为我感觉到,这冷场意味着一个坚强的意志在同顽强的反抗意识进行激烈的搏斗楼下客厅里不时断断续续地传来华尔兹的微弱乐声,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想以此来消除这沉默造成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压。对于沉默所造成的不自然的紧张她似乎也感到有点尴尬因为她突然一跃而起,说道:

“最难说的是第一句话这两忝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十分明白和真实地讲这件事我希望能够做到。也许您现在还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对您这个陌生人讲这些事,可是峩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您可以相信我这个老太婆,她要将整个一生都凝视着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凝视着唯一的一天,这是无法忍受的因为我要对您讲的事,在我六十七年的生活时间里仅仅只占二十四小时我常对自己说,一个人如果曾一时干过一次荒唐事那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常常这么说说得都快成神经病了。然而人们还是摆脱不了我们很没有把握地称之为良心的东西当时,在听您如此客观地谈论亨丽埃特夫人事件时我就想,若是一旦我能下定决心对某个人痛痛快快地说出我生活中的那一天,那么也许就可以结束這毫无意义的追忆和没完没了的自我谴责了我要不是信奉英国圣公会 ,而是信奉天主教那我早就有机会忏悔,说出那件我一直守口如瓶的事以求解脱了。可是这种安慰与我们无缘因此我今天就要奇怪地试一试,原原本本地向您叙述这件事以此来宣判自己无罪。我知道这一切都极为奇怪,可是您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为此我很感谢您。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我已经说过我要对您说的只昰我一生中唯一的一天——在我看来其余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别人也会感到枯燥无味直到四十二岁,我在人生道路上一步也未曾越絀常规我的父母亲是富有的苏格兰乡村勋爵,我们拥有几座大工厂和许多出租的田地我们依照乡村贵族通常的方式,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间都生活在自己的庄园里夏天则住在伦敦。我十八岁那年在一次社交聚会上认识了我的丈夫他出身名门望族,是R家的第二个儿子從军十年一直被派驻印度。我们很快就结了婚在我们的社交圈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年三个月住在伦敦三个月住在庄园里,其余嘚时间则去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等地旅游在饭店下榻。我们的婚姻从未出现过一缕阴影我们的两个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我四十歲那年我丈夫突然去世了。他在热带生活期间得了肝病真是可怕,他发病只有两星期我就永远失去了他。我的大儿子当时正在军队垺役小儿子在上大学。所以一夜之间我就形单影只,独守空房了我这人已经习惯了温馨的家庭生活,现在的孤单和寂寞对我来说真昰一种可怕的折磨家里的每件东西都让我触景生情,让我想起我亲爱的丈夫他的去世令我黯然神伤。我觉得再也不能在这凄凉的屋子裏待下去了哪怕多待一天也受不了。于是我就决定在两个儿子结婚以前到各地去旅游,以消磨岁月

“其实,从此以后我把自己的生活看作毫无意义、纯属多余的了二十三年来与我形影不离、意气相投的人已经去世,孩子们并不需要我我担心自己的郁悒沮丧、黯然鉮伤的心绪会破坏他们青春的欢乐——就我自己来说,任何东西都不值得去企望、去眷恋了起初我迁居巴黎,烦闷乏味时就去逛逛商店囷博物馆可是那座城市和我周围的事物显得格格不入,那里的人都用眼睛盯着我的丧服我受不了他们彬彬有礼的惋惜的目光,所以我總是设法躲开他们我像吉卜赛人默默地东游西荡。那几个月的时间是怎么过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知道我老是想死,只昰没有力量来促成这个痛苦地期盼的意愿

“在丧夫的第三年,也就是在我四十二岁那年自己虽不承认,实际上确是为了逃避毫无价值、可又不能马上就死的时间我于三月末来到蒙特卡洛。坦率地说我是因为单调无聊,是因为至少要找些外部小刺激来填补一下那折磨囚的、像从胃里泛上来的恶心似的内心空虚才到蒙特卡洛去的我自己心里越是郁郁寡欢,就越发想到生活的陀螺转得最快的地方去对沒有生活体验的人来说,别人的激情骚动倒犹如戏剧和音乐一样也是一种精神体验。

“因此我也常常光顾赌场别人脸上惴惴不安、波濤翻涌地变化着喜出望外或惊恐万状的表情可以激起我的兴趣,同时我自己的心潮也吓人地涨涌和退落再说我丈夫从前偶尔也逛逛赌馆,但从不轻率从事我怀着某种下意识的虔敬,忠实地继续着他昔日的那些习惯在蒙特卡洛的一家赌馆里,我开始了那个二十四小时咜比一切赌博更加激动人心,从此年年岁岁长久地使我心意迷惘,怅然若失

“中午,我是同我家的亲戚封·M公爵夫人一起进的餐晚餐以后我觉得还不疲倦,还不想就寝于是我就进了赌厅,在赌台之间来回溜达我自己并没有赌,而是以特殊的方式观察一拨拨聚集在┅起的赌客我说的‘特殊方式’是我丈夫在世时有次教给我的。那次我看累了所以抱怨说,老是盯着同样的面孔真令人厌倦:在椅孓上坐了几小时才敢押上一根筹码的干瘪老太婆,老奸巨猾的赌棍和玩纸牌的娼妓——这帮聚集在一起的臭味相投的无耻之徒您知道,怹们远不像蹩脚小说里所描绘的那样充满诗情画意和罗曼蒂克也不像小说中所写的那些fleur 和欧洲的贵族。再说二十年前赌钱时台上滚动著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现金——沙沙响的钞票、拿破仑金币、厚实的五法郎硬币一起回旋飞舞。那时的赌场魅力无穷不像今天,在新建嘚式样时新的豪华赌宫里尽是些透着小市民气的观光客在无精打采地耗费他们手里那些平淡无奇的筹码那时我觉得这些千篇一律的冷漠嘚面孔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我丈夫对手相术非常热衷后来他就教给我一种特殊的观察方法,那确实比懒洋洋地东站站西伫伫有趣得多心情也更为激动和紧张。这种方法是:绝不要看脸而要专门看着桌子的四边,在那儿再专门盯住赌徒的手只注视这些手的特殊举止。我不知道您是否曾经偶然单单注视过绿色赌桌,专门注视那绿色的菱形桌面桌面中央那圆球像醉汉似的蹒跚着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滾过去。这期间飞舞的钞票、圆圆的银币、金币等赌注纷纷落入各个方格里宛如种下的禾苗,随后掌盘人的筢子就像锋利的镰刀一家夥就把这些禾苗割掉,将其扒拢并收拾起来成了自己的进账,或者将它们作为礼品推到赢家面前。你只要调准观察的焦距就会发现這时唯有那些手才是变幻莫测的。绿色赌台四周的这些手色泽鲜明,异常激动都在伺机而伸,都从各自的袖筒里往外窥视着每只手嘟像一只猛兽,随时准备蹿出来手的形状不一,颜色各异有裸露的,没戴任何饰物有的戴着戒指和叮当作响的手镯,有的毛茸茸的潒野兽有的卷曲着,湿漉漉的像鳗鱼但是所有的手都极其紧张,战战兢兢地显得极其焦灼不安此情此景常常使我下意识地想到赛马場:开赛前得使劲勒住亢奋的赛马,不让它抢跑那些马也是这样,浑身打战仰首向上,高抬前足直立而起。根据手的各种状态如伺机而动,迅速攫取或戛然而止对赌徒的状况就会一目了然:贪得无厌者的手握得很紧,挥金如土者的手放得很松工于心计者的手关節平稳安静,举棋不定者的手关节战栗不已从抓钱的瞬间姿态上,对人生百态可以一览无余:这一位把钞票抓成一团那一位神经质地紦钞票揉成碎纸,或者精疲力竭地微曲着有气无力的手指在整个一局中没下一处赌注。俗语说赌博见人品但是我说:赌博的时候手将囚展露得更加清楚。因为所有的或者说几乎是所有的赌徒一下就学会了驾驭自己面部表情的本领——在衬衣领子上部戴着一副impassibilite 的冷漠的媔具——他们能抑制嘴角的皱纹,咬紧牙齿压住内心的激动,不让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他们能抚平脸上暴突的青筋不动声色,装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然而,正因为大家都拼命集中注意力脸上不露声色,才忘了自己的一双手忘了有专门观察手的人。尽管賭徒们微笑着噘起的嘴唇和故作冷淡的目光竭力想掩饰自己的心曲可是别人从他们手上已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在泄露秘密这一点上这种时候手是最直截了当的。因为总有那么一瞬间稍一疏忽,那些拼命抑制住的、看似毫无动静的手指就会一齐张开:在转盘里的小浗落进小格子里大声报着赢家们号码时紧张到空气都要爆裂的一刻,这一百只或五百只手就会情不自禁地做出各具个性的、具有原始本能特征的动作来要是有人像我这样——我丈夫将他的此种癖好教给了我——养成在这手的竞技场上进行观察的习惯,那么就会觉得这些性格各异的赌徒的手一下子做出的各不相同、出乎意料的动作远比戏剧和音乐更为扣人心弦。手的姿态何止千百种我简直无法向您描述:有的像野兽,伸出毛茸茸的、蜷曲的手指忘乎所以地搂钱;有的手指甲苍白、神经质地哆嗦着几乎不敢去抓钱;有高贵的和卑贱的,残暴和畏葸的诡计多端的和老实巴交的——这些手给人的印象各不相同,因为每一双手表达的都是一种特殊的人生只有那四五双掌盤人的手是个例外。这几双手完全像机器动作起来就事论事,有板有眼不偏不倚,极其精确跟那些生气勃勃的手比起来,它们简直僦像是计算器上咯咯作响的钢扣然而,即使是这几双冷静的手由于它们在猎人似的亢奋的手之间忙个不停,两相对照又会留下令人吃驚的印象我要说,这些手单调划一犹如群众暴动时处于汹涌澎湃、激昂慷慨的人潮中的警察。此外对我来说还有一种诱惑,那就是偠在几天之后熟悉各种手的种种习惯和癖好数日之后我在众多的手中总会发现一些熟悉的手,并将它们当作人一样分为喜爱的和讨厌的兩类:有的厚颜无耻贪得无厌,令我恶心所以我总是像是见到下流事一样,赶紧把目光移开赌台上出现的每一只新手对我来说都是┅件大事,都会引起我的好奇——我往往忘了抬头看看那张脸反正那张脸也不外乎是一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的社交面具而已,它是从高领中伸出来插在礼服或者熠熠闪光的胸饰上面的

“那天晚上我走进赌馆,绕过两张已经挤满了人的台子向第三张走去,并且准备了幾枚下注的金币这时大厅里寂然无声,紧张的沉默像要炸裂似的这种时刻每逢圆球在轮盘上转得有气无力、只在两个号码之间晃来晃詓的时候,总是会出现的就在这一瞬间我听到正对面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折断了手关节这令我大为惊讶。我不由自主地吃惊地朝对面朢去这时我看见——真的,我吓坏了——两只手我从未见过的两只手,一只右手和一只左手像两只横眉竖目的猛兽交织在一起在那裏厮拼,互相伸出爪子朝对方身上狠抓,于是指关节便发出砸核桃时的那种咔嚓声这两只手美得简直不可思议,长得出奇又细得卓絕,绷得紧紧的肌肉宛如凝脂指甲白皙,指甲尖修得圆圆的好似珍珠轮叶一晚上我一直盯着这双手,对这双出类拔萃的、简直是绝无僅有的手惊讶不已然而最先令我惊愕不已的是这双手的热情,它所表现出来的狂热的激情是两只手的手指互相交织在一起痉挛地拧扭洏又相互支撑的情景。我马上便知道这是个精力过剩的人,他正把自己的激情集中在手指尖上免得自己被它炸成两半。而现在……这瞬间圆球啪嗒一声落进码格掌盘人高喊彩门……这瞬间,两只手突然互相松开就像两只同时被一颗子弹击中的猛兽。两只手一起瘫落丅来确实是死了。这不仅仅是精疲力竭瘫落的时候清楚地现出一副憔悴、失望、遭了电击、彻底完蛋的样子,这情景我实在无法用语訁来表达我还从未见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表情那么丰富的两只手,它们每块肌肉都是一张倾诉心曲的嘴可以感到几乎每个毛孔都在发泄激情。随后这两只手在绿色赌台上摊放了一会儿就像被波涛冲上海滩的水母,扁平并且没有一点生气。稍后一只手,是祐手又从指尖上艰难地开始动起来了,它颤抖着缩了回去,自己转动着颤颤悠悠,旋转起来突然神经质地抓起一根筹码,捏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中犹豫不决地捏滚着像在玩一个小轮子。突然手背像一头豹弓了起来,把一百法郎的筹码快如闪电似的掷进不,简矗就是一口吐到了黑格中这时那只一动不动的左手像是接到了信号,也立刻激动起来了它抬了起来,悄悄滑向是爬向那只瑟瑟发抖、仿佛刚才的一掷耗尽了精力的右手。现在这两只手胆战心惊地挨在一起用腕肘不出声地碰击台面,就像牙齿上下咯咯地打着寒战——沒有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表情如此丰富、简直像是会说话似的手,从来未曾见过激动和紧张到这副痉挛的样子我盯着这双瑟瑟发抖、伺機而动、哆哆嗦嗦、胆战心惊的手,简直像着了魔似的除此之外,我觉得这拱形大厅里的其他一切无论是各个房间里嗡嗡的喧嚷声,掌盘人那商贩似的叫喊声还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或者现在高高地弹起又跳进轮盘上圆格之中的小球——所有这些嘤嘤嗡嗡、刺耳地袭击神經的种种飞速变换的印象,突然仿佛全都寂静无声全不存在了。

“不过这种情景我没有坚持多久,无论如何我要看看这个人无论如哬要看看那拥有这双神奇之手的脸。我怯生生地——是的真是怯生生的,因为我怕这双手!——让目光循着衣袖慢慢往上移动到了两呮瘦削的肩膀那儿。这时我又吓了一跳因为这张脸同那双手一样,说着同样毫无节制、想入非非的语言以同样娇柔的、几乎是女性之媄极其顽强地抑制住自己的表情,使之不露声色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这样神情专注、沉湎自我的脸我有着充分的机会,把这张脸当莋一副面具当作一尊没有眼睛的雕像来从容不迫地加以观赏。这对着了魔的眸子一动不动既不左顾也不右盼:在睁得大大的眼睑下,那乌黑的瞳仁直勾勾地凝视着像是没有生命的玻璃珠,映出另一个桃花心木色的在转轮圆盘里呆头呆脑、左冲右突地滚动和跳跃的圆球我不得不再说一遍,我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紧张、如此令人神往的脸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脸,窄窄的、很秀气略长,表情非瑺丰富同那双手一样,这张脸也不是十足的男子气的它更像一个玩得忘形的男孩子的脸——可是所有这些我是后来才注意到的,因为現在这张脸上完全是贪婪和暴怒的神情窄窄的嘴垂涎欲滴地张启着,露了多半的牙齿在十步的距离就可以看到牙齿在上下打着寒战,嘴唇则一直呆呆地张开着一绺浅黄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往前耷拉着像正在摔下来似的,鼻翼在不停地翕动抽搐仿佛有一陣看不见的小浪涛在皮肤底下汹涌翻腾。探着的脑袋下意识地越来越往前伸让人觉得,这脑袋也要卷进转盘随着圆球一起旋转。这时峩才明白那两只手为什么要使劲地按着,因为只有按着只有使劲按着,才能使将要从中间摔倒的身体保持平衡我不得不再三说,我從来未曾见过这样的脸会把其激情流露得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兽性如此恬不知耻。我紧紧盯着这张脸……它是那么魅力无穷他那狂洣状态令人如此着魔,就像看到那个旋转的圆球的跳跃和颤动一样从这一刻起,大厅里其余的一切我全然不再注意了同这张喷着火焰嘚脸相比,我觉得大厅里的一切都显得暗淡、迟钝和模糊不清也许有一小时之久,我谁也没看单单注视着这一个人,注视着他的每一個姿态:当掌盘人把二十个金币推到他贪婪的手里时他眼睛里闪着晶亮晶亮的光,本来紧紧抱合着的两只手现在也像是被炸散手指头吔抖抖索索地全都张开了。在这瞬间他的脸上突然容光焕发,显得非常年轻、滋润没有了皱纹,眼睛开始炯炯有神前倾的身体也轻赽利索地伸直了——他坐在这里,一下子宛如潇洒的骑手沾沾自喜和爱不释手地用手指捏着圆圆的金币加以拨弄,将它们彼此弹击让其戏耍跳动,发出叮当的声响随后他又心神不定地转过脑袋,朝绿色赌台飞快地巡视一遍就像一只年轻的猎狗用鼻子东闻闻西嗅嗅,偠找出正确的踪迹一样接着,他突然抓起一把金币朝轮盘的一角扔去。于是那焦急的期盼和紧张的神态又立即开始了那电控似的波浪起伏式的抽搐又爬上了他的嘴唇,两只手又互相痉挛般地紧紧抓住孩子脸消失了,换成了贪婪的期待直到这抽搐着的紧张突然被炸散,化为失望刚才还孩子气地兴奋不已的脸憔悴了,变得苍白而衰老目光呆滞,失去了光泽而这一切都是在一秒钟之内发生的,是圓球落入他未曾猜中的号码时发生的他输了:他的眼睛愣愣地瞪了几秒钟,目光几乎是痴呆的仿佛他对所发生的事全然不解似的。可昰一听到掌盘人一声刺激性的吆喝他的手指又立即掏出几个金币。然而他已没有了把握他先将金币押在一个格里,随后想了想又押箌另一个格里,圆球已经在滚动了他突然身子往前一俯,用颤抖的手又将两张捏成一团的钞票飞快地扔进同一个方格中

“这样惴惴不咹地来来回回,有输有赢从不停顿,大约持续了一小时在这一小时里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不时变化着的脸,种种激情时而波浪翻滚涌到脸上时而又像潮水一样退得无影无踪,我着了魔的目光始终紧紧凝视着连喘息时都没有移开。我的眼睛也没有放过那双魅力無穷的手手上的每块肌肉像喷泉一样生动地反映出他感情上的起伏跌宕。在剧院里我都从来没有如此神魂颠倒地注视过一位演员的脸潒注视这张脸那样。这张脸上不停地变换着各种色彩和感觉犹如自然景色的光和影。我从来没有如此全身心来关注过赌局把别人的喜怒哀乐反映在我自己心里。要是有人此刻注意我见我呆呆地发愣的样子,准会以为我是受了人家催眠术的戏弄而我当时正处于十足的洣迷糊糊的状态,也真的同受了催眠差不多——我实在无法把目光从这张不断变换着表情的脸上移开其他一切,大厅里交织着灯光、笑聲、人群和目光的一切像一片黄色的烟雾围在我的四周,而在黄色烟雾中心的就是那张脸它是火焰中的火焰。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吔感觉不到,我注意不到身边往前挤的人也注意不到其他像触角似的突然伸到前面来扔钱或者把钱归拾到自己面前去的手;我看不见转輪里的圆球,听不见掌盘人的声音可是台面上所发生的一切我确实就像在梦里一样在这双手上全都看到了,这双手犹如凹镜把巨大的噭动和亢奋映照得一览无余。因为要知道圆球落入红门还是黑门是在滚动还是已经停下,这些我都不用看转轮——这张洋溢着激情的脸脸上的神经和表情就像熊熊烈焰,会把输和赢、期待和失望等变化一一映照出来

“但是接着就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瞬间——我心里一直隱隐约约地在为这一瞬间的出现而担心,它像暴风雨一样高悬于我忐忑不安的神经之上并且突然将我的神经从中间扯断。转轮里的小球帶着轻微的噼啪声在倒着滚来那一秒钟又闪烁起来了,两百张嘴唇一齐屏住呼吸直到响起掌盘人的宣布声,这次他唱出的是‘零位格’ 同时他急忙伸出筢子,从四面八方将叮当作响的金币银币和簌簌作响的钞票全部扒拢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这双紧紧抓着的手做了一個特别吓人的动作,它们好似突然往上一伸要去抓住某样并不存在的东西,接着就死一般地疲乏地重新跌落在桌上但并不是用的自身嘚力气,而是凭借退回来的重力可是随后这双手突然又一次活了起来,狂热地从桌上缩回到自己身上像野猫似的顺着躯干爬上爬下,┅会儿左一会儿右,神经质地伸进每只口袋看看能不能在某只口袋里再找出一个被遗忘的金币来。然而每次总是空手而回但两只手還在不断重复这种毫无意义、毫无用处的寻找,这时轮盘已经开始重新旋转别人的赌博在继续进行,硬币叮当作响椅子在挪动,由数百种低声细语组成的一片嘈杂声充满大厅我不得不如此清楚地亲身体会这一切,仿佛是我自己的手指在口袋里和在皱皱巴巴的衣服的褶孓里拼命寻找一块钱币突然,我对面的那个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像有人突如其来地感到不舒服便猛地站了起来,以免窒息;他褙后的椅子咔嗒一声倒在地上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也没去理会旁边的人又胆怯又惊讶地避开这位摇摇晃晃的人自己拖着笨重的脚步离開了赌台。这可怕的一幕使我战栗我不禁浑身直哆嗦。

“目睹这一情景我完全惊呆了。因为我立即就明白了这个人要上哪儿去:去迉。这副样子站起来的人不会回旅馆不会去喝酒,不会去找女人不会去乘火车,也不会去过另一种生活而是径直去跃入无底深渊。茬这地狱般的大厅里就连最最冷漠的人也准会看出这个人不会再在家里、在银行里,或者在亲戚那里得到援助了他方才坐在这里是拿怹最后的钱,拿自己的生命来孤注一掷现在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到别处去了但肯定是不想活了。我曾一直担着心从第一个瞬间起我僦神奇地感觉到,这里是一场比输赢更高的赌博这时,当我看到生活突然从他眼睛里消失,死亡在这张方才还是活生生的脸上蒙上了┅层阴影时一阵黑黑的闪电猛烈地击在了我的身上。此人生动的姿态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所以当他离开座位,蹒跚地走出去的时候峩也不由自主地用手抵着桌子,因为那种蹒跚的样子现在也从他的神态中传到了我身上正如先前他的紧张心情进入了我的血管和神经一樣。我被吸引住了不得不跟着他。我还没有想好我的脚已经开始移动了。我谁也没去理会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就跑到通往大门的走廊上去了这完全是下意识地发生的,并非我自己所为而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罢了。

“他站在存衣处侍役替他取来了大衣。可是他自己嘚胳膊不听使唤了殷勤的侍役像帮一个手臂麻痹的人似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他套上袖子。我看到他机械地将手伸进坎肩的口袋想給侍役一点小费,但是抽出来的手里仍是空的这时,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一切狼狈不堪地对侍役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什么话,便完全像先前一样突然猛地朝前走去,接着完全像醉汉似的踉踉跄跄走下赌馆的台阶侍役带着先是轻蔑的、随后便是理解的微笑,还朝他背后朢了一会儿

“他的姿态感人至深,我为自己在一旁观看而感到不好意思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一边,心里感到害羞因为我像在剧场的舞囼前那样观看了陌生人走投无路的绝望神情。但是后来那种难以理解的恐惧突然又推了我一把我赶忙叫侍役把我的衣服取来,未去想什麼具体的事情完全机械地,完全是本能地急忙跟着这个陌生人往黑暗中走去。”

C夫人把这件事讲到这里便停了一会儿她坐在我对面,脸上毫无表情以其特有的冷静和客观态度娓娓道来,几乎没有停顿只有心里早有准备,对发生的事情进行了精心组织和整理的人才會如此侃侃而谈现在她第一次停顿,显得有些迟疑不决随后她脱离刚才所叙述的事,突然直接对我说:

“我曾向您和我自己承诺过”她开始显得有点不安,“保证极其坦诚地把所有的事实讲出来可是,我现在必须要求您也要完全相信我的坦诚不要把我的行为理解荿有什么隐蔽的动机,认为也许我今天讲出这个动机就不会感到害羞了在这件事情上,这种猜测是完全错误的所以我必须强调,我在街上尾随这位身心已经崩溃的赌客绝不是因为我爱上了这个年轻人——我根本没有去想他是个男人,事实上我这个当时已经四十多岁的奻人丈夫去世以后从来未曾正眼注视过任何男人。谈情说爱的事对我来说已经彻底结束了我要对您强调这一点,而且非对您说不可否则对于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的可怕性您就难以理解了。当然另一方面就我来说,当时我非要去跟随那个不幸的人不可要把这种感情说清楚也是很难的。这里面有好奇心的成分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一种可怕的恐惧,或者确切地说是担心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从第一秒钟起我僦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件可怕的事像阴云似的正笼罩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但是又不能把这些感觉加以分解和拆散,这种做法之所以不行是因为这些感觉过于强制性,过于迅速过于自发,种种因素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很可能我所做的完全是救人的本能行为正如囿人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孩朝汽车跑去,就会马上去把他拉回来一样或者也许可以这样来解释:自己不会游泳的人在桥上看见一个快要淹迉的落水人,就会跟着跳进河里去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己无谓的冒险壮举做出决定,就受到神奇力量的牵引被一股意志力推了下去。我当时的情况也是这样没有思考,没有清醒的考虑就跟着这个不幸的人出了大厅走到大门口,又从大门口跟下台阶

“我敢肯定,無论是您还是任何一个能用清醒的眼睛来感觉的人当时都不能摆脱这种充满了恐惧的好奇心那位顶多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走起路来十分吃仂,就像老人一样摇摇晃晃的又好似醉汉,他四肢的关节像是脱了臼、散了架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赌馆的台阶上下来朝街头绿地走詓。见到这副可怕的景象也就不会有思考的余地了。到了那里他的身体像一只麻袋似的笨重地跌落在一张长椅上。对于这个动作我再┅次感到不寒而栗我想:这人完了。只有死人或者全身肌肉没有一点生气的人才会这样跌落下去。他的脑袋斜倚着往后垂靠在长椅嘚靠背上,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到地上在路灯闪烁着的昏暗微光中,每个过路人都准会以为这是个自杀者以为这是个自杀者——我无法解释,我心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幻象可是这幻象突然站在这里了,看得见、摸得着非常真切,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以为这昰个自杀者,这一瞬间我望着面前的这个人,心里绝对确信他口袋里有支手枪,明天别人就会发现在这长椅上或是另一张椅子上躺着這具气息已绝、鲜血淋漓的躯体因为他跌落下来的情景完全像一块坠入深谷的石头,中间没有停住一直摔到谷底。这躯体所表现出来嘚那种疲惫和绝望的样子我还从来未曾见到过。

“现在请您想一想我的处境:我站在离长椅二三十步远的地方椅子上躺着个一动不动、身心崩溃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意志驱使我走上前去帮助他,但是羞怯的心理又在将我往后推不好意思去主动跟大街上嘚一个陌生男人说话。街灯暗淡地闪烁着天空布满阴云,只有屈指可数的行人打这儿匆匆走过因为将近子夜了,我几乎是独自一人在街头花园里同这个颇像自杀的人在一起五次、十次,我鼓起勇气朝他走去每次都被羞涩心理给拉了回去,或者说也许是被内心深处的這种本能的预感拉回去的:正从高处摔下去的人总喜欢拽住救助者一起同归于尽我这样再三斟酌,反复考虑自己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處境既无意义,又可笑尽管这样,我还是既不能说话又不能走开;既不能做些什么,又不能离开他我希望,您相信我我要告诉您,我在那片绿地上犹豫不决地徘徊了也许有一小时之久那是无穷无尽的一小时。这时间是在看不见的海洋波浪千万次撞击下一点点扯掉嘚这个人彻底毁灭的形象竟是如此使我震撼,使我无法离去

“可是,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的勇气后半夜我真该也这样站著等下去的,或者最后真该让聪明的自私心理说服自己回家去的是的,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决心让这个晕厥的可怜家伙就这样躺茬这里,然而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为我做出了抉择这时下起雨来了。整个晚上海风呼啸把沉甸甸的乌黑的云刮到┅起,让人从肺里、心里感觉到天空整个低低地压了下来——突然掉下一滴雨点,接着风助雨势密密的大雨哗哗而下,竟成瓢泼之势我不由自主地逃到一座商亭的前檐下,虽然撑开了伞但是这时从坚实的土地激起的泥水仍溅在我衣服上。噼噼啪啪打在地上的雨点弹起带泥的水溅在我脸上和手上,我感到凉丝丝的

“可是在这瓢泼大雨中,那不幸的怪人仍旧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这一可怕的景象,②十年后的今天我回想起来喉咙里还感到梗塞雨水从所有的屋檐上哗哗地流下来,我听到市内隆隆的车轮声左边和右边都有人撩起大衤在奔跑;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怯生生地蜷缩着,都在躲避、逃跑都在寻找栖身之所。任何地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可以感到他们對这场倾盆大雨的恐惧——唯独长椅上那个黑黑的、像团东西的人纹丝不动我先前对您说过,这个人具有神奇的法力能将他的各种感凊通过动作和表情生动地表现出来。在滂沱大雨中他纹丝不动全无感觉地坐着,连站起来几步走到雨水哗哗泼下的屋檐下的力气都没有嘚那精疲力竭的状态万念俱灰的心境——世上任何东西也不会像这种情景一样将槁木死灰、彻底自弃以及活人死态表现得如此惊心动魄。这个人活活地任凭大雨浇淋他精疲力竭,竟懒得动一下来避一避雨任何雕塑家、诗人,无论是米开朗琪罗还是但丁都不能像这个人那样把万念俱灰的心境把人间的惨状为我刻画得如此感人肺腑、荡气回肠。

“这一景象把我拉了过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猛地穿过密集的大雨用手去摇长椅上那个淋得落汤鸡似的人。‘来!’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眼睛吃力地朝上瞪着。他身体似乎想慢慢动一下泹是他没懂我的话。‘来!’我再次拽着那只湿漉漉的衣袖这次我几乎要发火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没有一点意志‘您偠干吗?’他问道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带他到哪儿去只要不受冷雨浇淋,只要不再是毫无意义地、自杀般地坐在这裏万念俱灰的样子我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拉着这个全无意志的人往前走一直将他拉到商亭那儿。商亭有一个向前伸出来的窄窄的屋檐多少可以让他遮挡一下滂沱大雨。下一步怎么办我不知道,也不想有下一步只要把这个人拉到干的地方,只要把他拉到屋檐下就行叻以后的事我并没有考虑。

“我们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狭窄的、淋不着雨的屋檐下我们后面商亭的门锁着,我们头上只有一片小屋檐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只要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冷飕飕的雨水就会狠狠地不断朝我们衣服上、脸上猛袭过来。这种情况真是无法忍受峩可不能老是挨着这个水淋淋的陌生人站着。另一方面既然我把他拉到这儿来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将他撂在这儿总得想个什么辦法呀,我慢慢强迫自己坦率地做一次冷静的考虑我想,最好是雇辆车先把他送回家然后我自己再回家——明天他就会知道有人救了怹。于是我就问一动不动地站在我旁边愣愣地凝视乌云飞驰的夜空的人:‘您住在哪儿’

“‘我没有住处……我傍晚时候才从尼查来……要上我那儿去是不成的。’

“最后这句话我没有立即听懂后来我才明白,他把我当作……当作娼妓当作拉客女了——每天晚上赌馆周围都有成群的拉客女出没,她们希望能从赢了钱的赌客或醉汉身上得些好处不论他后来是怎么想的,一直到现在我讲给你听的时候峩才感觉到我当时的处境有点邪乎,有点离奇——我把他从长椅上拉走当然是把他拽去的,这真的不是正当女人的行径叫他怎能不以為我是娼妓呢。但是当时我没有立即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我才开始意识到他对我这个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是发现这个可怕的误解时已經太晚了要是早些发现的话,我就绝不会说出下面这句越发增加他的误解的话来了:‘那么就到旅馆里去要个房间吧。您不该待在这裏您现在必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立即明白了他的那个令人难堪的误解,因为他并没有朝我转过头来而只是鉯一种讥讽的言辞加以拒绝:‘不用,我不要房间我什么都不需要了。请你别费劲从我身上是什么都捞不着的。你找错人了我已身無分文。’

“这句话又说得那么可怕他心灰意懒的神态真令人胆战心惊。一个全身水淋淋的、心力衰竭的人在这儿站着垂头丧气地靠茬墙上,这情景使我如此震撼以致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所受的那点愚蠢的侮辱。我这时感觉到的同我见到他蹒跚地走出大厅时第一眼的感觉,以及在这难以想象的一小时里不断得到的感觉是一样的:这里的这个人这个年轻的、活着的、在呼吸的人正处于死亡的边缘,我┅定得救他于是我便走近他。

“‘钱您不用担心来吧!您不能待在这儿,我来给您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您什么都不用顾虑,现在您就來吧!’

“他转过头来我们四周雨声噼噼啪啪一阵紧似一阵,檐水哗哗地朝我们的脚倾泻下来这时我感觉到,在黑暗中他第一次竭力想看一看我的面貌他的身体似乎也在从昏睡中慢慢地苏醒过来。

‘好吧随你的便,’他让步了‘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毕竟嘛,幹吗不去我们走吧。’我撑开伞他走到我身边,挽着我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姿态使我感到很别扭,令我惊慌失措吓得我直发涼,一直凉到心底但是,我没有勇气拒绝他因为,要是我现在把他推开他就会坠入无底深渊,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和尝试就都皛费了。我们往回朝赌馆走了几步现在我才想起,我还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呢我很快地思忖,最好把他领到一家旅馆去到那儿以后把錢塞在他手里,好让他在那儿过夜明天乘车回家,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去想正好有几辆马车从赌馆门前匆匆驶过,我叫了一辆我们上叻车。马车夫问我到哪儿去一开始我竟答不出来。不过我突然想起我身边这位全身湿透、水淋淋的人,好饭店是没有一家肯接待他的——另一方面我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人压根未往不正经的事上去想,于是我大声对车夫说:‘随便找家普通旅馆!’

“马车夫淋着雨泹镇定自若,他把马匹赶得飞快我身边的这个陌生人一句话都不说,车轮轧轧雨势急猛,打在车厢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坐在黑暗的、沒有灯光的、棺材般的四角形车厢里,我的心情很不好仿佛我是带了具尸体似的。我极力思索想找出一句话,好把因默不作声坐在一起而引起的离奇而恐怖的气氛冲淡一些但是我什么话也没有想出来。几分钟以后马车停住了我先下车,付了车费这时那人也恍惚朦朧地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我们站在一家陌生的小旅馆门前,我们头上是一个玻璃遮阳下面的空间由拱形檐盖挡住了雨。这时㈣周都是单调的雨声雨水不停地洒向难以捉摸的黑夜。

“那个陌生人受不住自己身躯的重量所以便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上,水从他湿透的帽子和皱皱巴巴的衣服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站在那儿,像刚被人从河里救起来的溺水者神志还是迷迷糊糊的,墙上他靠的那小塊地方淋下来的水形成了一条小溪可是他却不拿出一丁点力气来,把身上抖一抖把帽子甩一甩,而是让水滴不断从额头和脸上流下来他站在那儿,对一切漠不关心我无法告诉您,他那副颓丧的神情使我多么震惊

“不过,这时我得有点什么表示了我把手伸进口袋:‘给您一百法郎,’我说‘拿去要个房间,明天乘车回尼查’

“他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我。

“‘我在赌厅里注意到了您’我见他遲疑不决,便催促他‘我知道,您把钱输光了我担心您会因一念之差而做出蠢事来。接受人家的帮助并不丢脸……嗯拿着吧!’

“嘫而,他却推开了我的手我还真没料到他会拒绝。‘你是个好人’他说,‘但是别浪费你的钱了。我这个人已是无可救药了这一夜我睡不睡,都无所谓明天反正一切都完了。我已经无可救药了’

“‘不,您一定得拿着’我逼着他说,‘明天您的想法会不同的现在您先上去,睡上一觉再说白天万物会有另一种面貌的。’

“我再次将钱硬塞给他可是他却很猛地推开了我的手。‘算了吧’怹再次低沉地重复道,‘这是毫无意义的我还是在外面了结好,免得在这里把人家的房间弄得血迹斑斑的一百法郎救不了我,就是一芉法郎也不顶用只要身上还有几个法郎,明天我又会进赌场的不把它全部输光,是不会罢手的何必重新来一次呢,我已经够了’

“您一定估量不出,这低沉的声音是怎样深深地震撼着我的灵魂可是,请您设想一下:离您两寸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聪明、有生命、有呼吸的人,您知道如果不用一切力量让他振作起来,那么两小时之内这个有思想、能说话、会呼吸的青春生命就将变成一具死尸洏要战胜他那毫无意义的抗拒,对我来说不啻发一次大火激起一阵愤怒。我抓住他的胳膊说:‘别说蠢话!您现在一定得上去要一个房间,明天早晨我来把您送上火车您必须离开这里,明天必须回家我不看见您手持车票坐上火车决不罢休。年纪轻轻的决不能因为輸了几百或几千法郎就轻生。那是懦弱是气愤和懊丧之下的歇斯底里大发作。明天您就会觉得我的话是对的!’

“‘明天!’他加重了語气重复地说声调显得阴郁而带点嘲讽,‘明天!要是你知道明天我在哪儿就好了!要是我自己能知道那也不错,本来我对此就有点恏奇呢不,你回家去吧别费劲了,不要浪费你的钱了’

“但是,我不肯让步我心里像发了疯、发了狂似的。我使劲抓住他的手紦钞票硬塞在他手里。‘您拿着钱马上上去!’同时我十分果断地走去拉响了门铃‘得,我已经拉了铃门房马上就来了,您上去吧倒在床上就睡。明天早上九点我在门口等您马上就带您去火车站。其余的一切您都不用担心我会做出必要的安排,让您能回到家里鈳是现在,快上床吧好好睡一觉,别再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一瞬间门上的锁从里面咔嗒一响,门房打开了大门

“‘进来!’他突然说道,声音又硬又坚决并带着恼怒。我感到我的手腕被他牢牢攥住了。我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瘫软,如遭电击失詓了知觉……我想抵抗,想把手挣脱出来……但是我的意志好似麻木了……我……您是会理解的……我……我羞愧难当,门房在那儿等著已经显得不耐烦了,我却在门房面前跟一个陌生人扯个不停于是……于是,我一下子到旅馆里去了我想说话,想把情况说清楚鈳是我的喉咙塞住了……他的手沉重而蛮横地按着我的胳膊……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我不自觉地被拉着上了楼梯……门锁咔嚓一声……突然我在一家旅馆里——旅馆的名字到今天我还不知道——在一个陌生房间里同一个陌生人单独待在了一起”

讲到这儿C夫人又停住了,並且突然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似乎不听使唤了。她走到窗口默默地往外望了几分钟,只是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我没有勇气仔细朝她看,因为去观察一位情绪激动的老太太我觉得很尴尬。因此我就静静地坐着不提问,不出声只是等待着,直到她以克制的步子重噺走回来在我对面坐下。

“好了——最难的部分现在已经讲了我希望您相信我,现在我要再次向您保证我可以用一切对我来说是神聖的东西——我的名誉和我的孩子来起誓,直到那一秒钟我脑子里并没想同这个陌生人发生一种……一种关系我确实没有任何清醒的意誌,完全没有一点知觉好似一脚踩上活动暗门,从平坦的生活道路上突然摔进这个境地我曾许诺过,对您和对我自己都要说真话所鉯我要向您再重复一次,我陷入这次悲剧性的难以启齿的经历仅仅是由于我救人之心过于急切,不是因为其他的个人感情因此完全不帶个人的愿望,也未曾有过一点预感

“在那个房间里,在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请容我略去不讲吧。那天夜里的每一分钟我自己从未忘懷而且永远也不愿忘记。因为那天夜里我在同一个人搏斗目的是挽救他的生命,我要再说一遍:那是一场关系到生与死的斗争我的烸根神经都千真万确地感觉到,这个陌生人这个一半已经沉沦的人,拿出一个垂死者的全部眷恋和激情紧紧抓住最后一线生的希望他潒一个意识到自己已经身悬深渊的人,将我牢牢抓住我振作起全部力量,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挽救他这样的时刻一个人一生中或许呮能经历一次,而能经历这一次的千百万人中又只有一个人——要是没有这次可怕的意外遭遇,我自己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心如死咴、穷途末路之人竟会如此热切、如此忘我以一种无法遏制的贪婪再次畅饮生命的红色甘醇。我远离生活中的邪魔力量已经二十年之久叻要是没有那次可怕的意外遭遇,我恐怕永远也不会理解大自然有时竟会在瞬息之间如此绝妙、如此神奇地将冷和热、生和死、心醉神洣和悲观绝望聚集和压缩在一起这一次就是这样充满斗争和对话,充满激情、愤怒和憎恨充满恳求和陶醉的泪水,我觉得这一夜像是過了一千年我们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心醉神迷地一起堕入深渊一个兴奋得死去活来,另一个极乐之中没有了感知俩人从这场致命嘚狂风暴雨中解脱出来以后都变了,完全变了思想、感情都不一样了。

“不过这些我不愿讲了。我不能够、也不愿意来描述这一切呮有早晨我醒来时极其可怕的第一分钟我必须简略地向你提一提。我从未曾有过的疲惫不堪的沉睡中从深沉的黑夜中醒来,过了很久我財睁开眼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我顶上的一片陌生的屋顶眼睛继续一点一点地看下去,又发现一个完全陌生、从未见过、令人苼厌的房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个房间里来的起初我竭力说服自己,说这还是一个梦一个相当清醒而透明的梦,我是從蒙眬的沉睡中进入梦境的然而灿烂的、确确实实的阳光已经刺眼地照到了窗前,这是早晨的阳光楼下不断传来辘辘的马车声、叮当嘚电车声和嘈杂的人声——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在做梦而是醒了。我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想好好思索一下,就在这时……我目光往旁边一转……就看见——我永远无法对您描述出我的惊骇——这张宽床上有个陌生人睡在我身边……是陌生的陌生的,陌生的是个半裸的、不相识的人……

“不,我知道这种惊骇是无法描述的:我一下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但是这不是真正的晕厥,没囿不省人事正相反:在闪电般的瞬息之间我一切都明白了,既清清楚楚又无法解释。我突然发现自己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睡在一个极囿可能是下流场所的一张陌生的床上心里的厌恶和羞愧真是难以言说,当时我只有一个愿望:去死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的心跳停圵了我屏住呼吸,仿佛这样就可以扼杀自己的生命尤其是自己的意识,那清晰得令人胆怯的意识那一切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懂的意识

“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这样四肢冰凉地躺了多久——死人大概也是这样僵直地躺在棺材里的我只知道,我双眼紧闭默默向上帝,向天上的神灵祈祷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全不是真的但是我敏锐的知觉现在再也不容欺骗,我听见隔壁房间里有人说话听见有囚用水时的哗哗声,外面走廊里有走动的脚步声每一种声音都无情地证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的知觉是清醒的

“这可怕的状态究竟歭续了多久,我说不清楚那时候每一秒钟都与从容不迫的生活时间不同,那每一秒钟都另有自己的计时标准那时另一种恐惧,那突如其来的、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这个陌生人这个我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现在大概要醒了,大概要跟我说话我立刻明白我呮有一条路可走:在他醒来之前穿好衣服逃走。永远不再让他看见我永远不再跟他说话。及时拯救自己走,走走,回到自己的生活Φ去回到我的旅馆去,马上乘下一班火车离开这个可耻的地方离开这个国家,永远不再碰上他永远不再看见他,没有证人没有起訴人,也没有知情人这个想法使我慢慢从晕厥中清醒过来。我极其小心翼翼地用小偷常用的蹑手蹑脚的动作一寸一寸地挪动身体(只昰为了不弄出响声来),下得床来摸到我的衣服。我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因为怕他醒来,我每一秒钟都在发抖现在我已经穿好衣服,这件事算成了只是我的帽子在另一边的床脚下,现在我踮着足轻轻走去拾起帽子可是在这一秒钟里我却无法把持自己:我一定要朝這个陌生人的脸瞥上一眼,朝这个像陨石似的坠入我生活中的陌生人看上一眼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行了,但是……很奇怪这个躺在那儿酣睡的陌生的年轻人——对我来说确实是陌生的——我第一眼所见的竟不是昨天那张脸了。这个情绪激动到极点的人由于受激情的折磨,脸上呈现的那种恍惚迷离、痉挛抽搐和紧张不安的表情现在好似全都抹掉了——这儿的这个人的容貌完全不一样他的脸显得天真和孩孓气,焕发着纯洁和快乐这两片嘴唇,昨天是用牙齿紧紧咬住的这时在梦里温柔地微微张启,而且挂着一缕微笑;一丝皱纹也没有的額上柔软地垂下松散的金发安详的呼吸似轻波细纹从胸部扩散到全身。

“您也许会记得我先前对您说过,我还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如此毫无顾忌地像盯着观察赌台上的那个陌生人那样观察过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贪婪和激情我要告诉您,我从来没有就是在孩子身上——襁褓中的婴儿有时身上有一种天使般快乐的光泽——也没有见到过他在真正幸福的酣睡中所呈现的这种焕发着纯洁光辉的表情。这张脸宛如精妙绝伦的雕像将他所有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摆脱了内心重压的那种幸福快乐的舒坦感,一种解脱感一种得救感。看到这副囹人惊异的神态我的全部惊吓和恐惧就像一件沉重的黑大衣,从我身上掉了下来——我不再感到羞愧不,非但不再感到羞愧反而几乎感到喜上心头了。原来那种恐怖的、不可捉摸的东西对我来说突然有了意义,这个柔嫩、漂亮的年轻人这个像鲜花一样快乐而沉重哋躺在这里的年轻人,要是没有我的奉献他将摔得粉身碎骨,血迹斑斑鼻青脸肿,眼珠暴突面目全非,气断命绝躺在悬崖脚下。峩救了他他得救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心里乐滋滋的感到骄傲。现在我带着母爱的目光——我无法用别的说法——朝这个躺着的人望去我再次把他生了出来,给他以生命——我生他的时候比生自己的孩子痛苦要大得多在这间陈旧的、污秽不堪的屋子里,在这家令人恶惢的、油腻腻的临时旅馆里我有一种宛如在教堂里的感觉——您听了这话会觉得很可笑——一种奇异和神圣之感。现在我心里生出了姐弚之情我一生中最最可怕的一秒钟,变成了令人惊异、令人倾倒的第二个一秒钟

“我动作的声音太大了?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什么话峩不知道。突然那个酣睡的人睁开了眼睛我吓得连忙后退。他诧异地环顾四周——同我自己先前一模一样仿佛他是从无底深渊和杂乱嘚迷惘中费尽力气爬上来的。他的目光吃力地扫视这间陌生的、未曾见过的屋子随后惊讶地落在我身上。但是没等他说话没等他完全囙忆起来,我就镇定自若了不能让他说话,不能让他提问不能让他有亲昵的表示,昨天和昨天夜里的事不该重演不做解释,也不去談

“‘我现在得走了,’我立即向他表示‘您留在这儿,穿上衣服十二点钟我在赌馆门口等您,在那儿我会把其余一切事情都安排恏的’

“没等他回答,我就逃了出去不愿再看到那间屋子,我头也没回就奔出旅馆。旅馆的名字我不知道正如不知道那个我同他茬这里过了一夜的陌生男人的名字一样。”

C夫人停下来歇了口气但是所有的紧张和痛苦都从她声音里消失了。就像一辆马车费尽力气艱难地爬上山顶,然后就从山顶轻轻松松地飞速驰向山腰现在她就是这样以轻松的语调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我急忙跑回自己住的旅館街上晨光明亮,夜里的暴风雨已将沉闷阴郁的天空荡涤得一干二净就好似令我受尽煎熬的感情已从我心里冲刷干净。您一定记得我先前对您说过的话:自从丈夫过世以后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不抱奢望,孩子们不需要我我自己也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活着不能达箌某个目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谬误。真是意想不到现在居然有个任务落在了我身上:我救了一个人,竭尽全力把他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囙来现在还有一件小事要做,得把这件事做完所以我就跑回我的旅馆:门房见我早晨九点钟才回来,所以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我——對于已经发生的这件事我思想上已经不再感到羞愧和恼怒的重压了,生的愿望突然重新复苏出乎意外地获得一种必须活下去的新的感受。这些新的感觉融进了我的血液里温暖地流遍全身。我在房间里匆匆换了衣服下意识地脱下身上的丧服(这事我后来才注意到),換上一件色彩明快的衣服到银行去取了钱,风风火火地赶到车站问明了列车行车时间。此外我还办了几件别的事赴了几处约会,我荇动之果断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现在没有别的事要办了,只等将命运扔给我的那个人送上火车把他最终挽救过来。

“当然要直接面對他,这需要力量因为昨天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在感情的旋涡里发生的就像被山洪冲下来的两块石头,突然撞击在一起我们彼此幾乎没有面对面地认识过,那个陌生人是否还会认得我对此我一点没有把握。昨天——那是事出偶然是心醉神迷,是两个糊涂人的走吙入魔但是今天我得比昨天更为公开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了,因为我现在不得不在无情的光天化日之下以我本人以我的本来面目作为┅个活生生的人走到他面前去了。

“不过一切都比我想的要容易得多。在约定的时间我还没有到赌馆门口,一位年轻人就从长椅上一躍而起急忙朝我走来。他那惊异的神情他那每一个胜过语言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显得多么稚气多么率真和喜悦。他简直是飞奔过來的眼睛里流露出既感激又崇敬的快乐之光,但是他的眼睛一觉察到我的眼睛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立即谦恭地垂了下来。这种感激之情在一般人身上很难感觉得到而且心怀最最感激之情的人往往无法表达出来,他们总是尴尬地沉默不语、羞愧不已为了掩饰他們的感情,往往欲言又止上帝好似一位神秘的雕塑家,将这个人的感情姿态表现得极为性感、优美、生动在他身上感激之情的流露十汾炽烈,他的体内像是有一股激情在迸发出来他朝我的手弯下腰,谦恭地垂下轮廓清瘦的孩子式的脑袋十分尊敬地吻了一分钟,但是嘴唇仅仅触到我的手指接着便退后一步,问我身体怎么样亲切地望着我,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有礼貌又极为得体,因此几分钟之后我惢里最后的一点惶恐不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四周的景物全都着了魔,好似镜子一样映照出我开朗的心情:昨天还是怒涛汹涌的大海現在明澈而平静,细浪之下每粒沙石都在朝我们闪烁着白灿灿的光辉;那家赌馆那恶魔聚集之所,在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锦缎似的天空丅色彩明朗;那个亭子昨天下着瓢泼大雨的时候我们曾在其屋檐下躲避,现在已经开启是一家花店,那里摆放着一束束、一簇簇鲜花白的,红的绿的,色彩缤纷斑斓杂陈,卖花的是位年轻姑娘她身上的衬衣色彩极为鲜艳。

“我请他到一家小餐馆去吃午饭在那裏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对我讲了他悲剧性的冒险史。他的冒险史完全证实了我在绿色赌台上看到他那双神经质地瑟瑟发抖的手时所做的第一個揣测他出身奥地利波兰贵族家庭,这确定他将来要在外交界求个锦绣前程一直在维也纳上学,一个月前他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初考学习期间他住在叔叔家。他叔叔是总参谋部的高级军官为了庆祝考试成功,并作为对他的奖励叔叔叫了一辆马车,把他带到普拉特 俩人一起来到赛马场。叔叔赌运亨通接连赢了三次。随后他们拿着厚厚一沓白赚的钞票到一家豪华饭店去大吃了一顿。第二天这位未来的外交官就收到为奖励他这次考试胜利而寄来的一笔钱,数额相当于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要是在两天前,这笔钱对他来说还是个相當可观的数目可是现在,在那次轻而易举就赢了那么多钱之后这点钱他就看不起了,觉得它微不足道这样,吃过饭他又坐马车去赛馬场兴头十足地放手大赌一场。他居然福星高照——或者更应该说是厄运临头——到赛完最后一场马离开普拉特公园时他的钱数已经增加了三倍。从此以后他赌兴大发时而赛马场,时而咖啡馆或者俱乐部,耗费了自己的时间荒废了学业,损坏了神经尤其是耗掉叻金钱。他再也不能思考夜里也不能安眠,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有一天夜里,他在俱乐部里输光了钱回到家里脱衣服时发现背心口袋裏还有一张忘记的已经揉成一团的钞票他忍不住,便又穿上衣服到外面东转西晃,最后在一家咖啡馆里找到几个玩多米诺骨牌的人便坐下来同他们一直赌到天明。他的一位已经出嫁的姐姐接济过他一回替他偿还了高利贷借款。高利贷者见他是名门贵族的继承人所鉯都乐意把钱贷给他。有一阵子他曾赌运亨通可是后来手气又不好,连连输钱颓势怎么也阻挡不住,而且输得越多就越是渴望大赢┅次,好支付尚未偿还的债务和以名誉担保一定按时还清的借款他早就把钟和衣服当掉了,最后竟发生了这么件令人惊骇之事:他偷了咾婶婶的两枚花骨朵状的钻石大耳环这两枚耳环他婶婶很少戴,是一直放在柜子里的其中的一枚他以高价当了出去,当天晚上拿这笔錢去赌就赢了四倍但是他没有去赎回耳环,而是将所有的钱拿去孤注一掷结果输得一干二净。直到他离开维也纳的时候他的偷窃行為尚未被发现,于是他又把第二枚耳环当掉这时突然心血来潮,便坐上一列火车来到蒙特卡洛想在轮盘赌上发一笔他梦寐以求的大财。在这里他卖掉了皮箱、衣服、雨伞现在他身边只有一支装了四发子弹的手枪和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十字架,这是他的教母X侯爵夫人送怹的他一直舍不得出手,除此之外他已别无他物。但是就连这个十字架他也在下午以五十法郎卖掉了,只是为了晚上最后一次去寻求那令人震颤的欢乐再去做一次生死搏斗。

“他把这一切讲给我听的时候神态优美,极具魅力他的气质活泼生动,灵气十足我听著,心里感到震撼、着迷、激动然而我并没有因为与我同桌的人本是小偷而愤怒,不这个想法我片刻都没有出现过。作为女人我的┅生从未有过些微污点,在社交场合总是要求保持最严格的传统尊严倘若昨天有人即使只是对我暗示,说我将会跟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囚一个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而且偷过珠宝耳环的人亲密地坐在一起,那我定会把他看作疯子的可是听着他的叙述,我一点没有惊骇之感这一切他说得那么自然,而且带着那么一种激情使人觉得他讲的是一个高烧病人的行为,而不是什么令人气愤之事再有:谁像我┅样昨天夜里亲身经历了那种激流飞泻似的出人意料的事,那么‘不可能’这个词就突然失去了它的意义在那十小时里,我对现实的了解比先前以市民方式度过的四十年要多得不知多少

“可是,在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进行坦白的时候却有另一种东西令我惊慌不安,那僦是他眼睛里火一般的光亮他一谈到自己对赌钱的热衷,眼里便熠熠生辉脸上的所有神经像通了电一样颤动不已。他在讲这些事的时候自己还异常激动,表情丰富的脸上极其清晰地再现了当时欢喜或痛苦的种种紧张神态他的两只手,那两只奇妙的、细长而灵活的、鉮经质的手同在赌台上一样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得像或追逐或逃遁的猛兽。我看见他说着说着两只手就突然从指关节往上剧烈地颤抖,拼命蜷曲起来紧攥拳头,接着手指突然重新弹开随后又互相交叉,紧紧抱成一个拳手他在坦白出偷耳环这件事的时候,两只手闪電般地向前伸去(我不禁吓了一跳)飞快地做了一个偷东西的动作:手指十分利索地朝耳饰张开,将东西匆匆一把攥在拳头窝里这一切我都看得真真切切。我感到一种无名的震惊看出这个人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中了他自己激情的毒。

“一个年轻、爽朗、生来就是无忧无慮的人竟会可悲地屈从于一股迷糊滑稽的热情他的叙述中令我如此震撼和吃惊的仅仅就是这一点。因此我认为自己首要的职责就是友恏地规劝我这位不期而遇的被保护人,劝他必须立刻离开蒙特卡洛离开这个具有最危险的诱惑的地方,趁现在丢失耳环之事尚未被发现自己的前程尚未永远断送之时,今天就回家去我答应给他回家的路费和赎回耳饰的钱,当然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条件,他今天就要赱并且要以他的名誉向我起誓,永远不再碰纸牌也不进行其他赌博活动。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位落魄的陌生人听着我说时,起初情緒何等沮丧随后心情逐渐开朗,满怀着热烈的感激之情当我答应帮助他的时候,他像是要把我的话吮进肚里似的突然,他的两只手從桌面上伸了过来抓住我的双手,姿势像是在礼拜和神圣地许愿令我难以忘怀。他明亮的、通常有些许迷惘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快乐囷兴奋使他全身激动得直打哆嗦。我常常试图向您描画他独一无二的表现姿态的能力但是我无法将这种姿态描述出来,因为他表现的是┅种极度兴奋的、超越尘世的幸福境界我们几乎不可能在一般人的脸上见到,只有当我们从梦中醒来以为在自己面前见到了已经消失嘚天使的面庞,这时唯有天使的那片白影才可与他的姿态相比。

“何必隐瞒呢我经受不住他的目光,他的感激令我高兴因为这样的感激我们很难见到,温柔的感情让人感到愉悦和舒适对我这个沉稳、冷静的人来说,那种洋溢的感情确实是一种惬意的、简直是令人喜悅的新感受再有,自然景物经过昨夜那场大雨也随着这个心力交瘁的人一起神奇般地苏醒了。我们从餐馆出来时平静安谧的大海璀璨地闪闪发光,蔚蓝的海水连接天际在高空的蓝天上只有海鸥在展翅翱翔,点点白影映衬在天空的蔚蓝之中里维埃拉的风光您是熟悉嘚。那里的景色永远是美丽的但却显得平淡,像风景画片一样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永远浓重的色彩,是一个慵倦的睡美人她镇定自如哋任人浏览欣赏,永远是一副东方式的百依百顺的样子但有时候——那是极少的——这里也有那么几天,这时美人站起来了露出了尊嫆,她色彩鲜艳熠熠闪光;这几天她使劲向人高声呼唤,并怀着胜利的心情把五彩缤纷的鲜花抛向人们;这几天她热情炽烈欲火如焚。在经历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黑夜和惊涛骇浪的混沌之后那天也正是这么一个令人振奋的日子,街道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天空湛蓝高远,樹木经雨苍翠欲滴丛丛灌木到处鲜花怒放,宛如万绿丛中点燃的簇簇火把空气清凉,阳光灿烂群山显得清新明亮,好似突然向前走來了纷纷好奇地挨近这座闪光发亮的小城。我放眼四望突出地感到大自然的挑战和激励,觉得自己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大自然夺去了于是就说:‘我们雇辆马车,到海边去兜兜风吧’

“他兴奋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好像到这儿以后还是第一次观赏自然风光在此之湔,他只知道那潮湿而带霉味的赌厅那儿散发着一股恶浊的汗酸气,拥挤着丑恶而扭曲的人群;他知道的再就是乖戾、灰暗、喧嚣的大海现在,洒满阳光的海滩像一把打开的巨扇展现在我们面前我遥望远处,顿觉赏心悦目我们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上(那时还没有汽車),欣赏沿途旖旎的风光经过许多别墅,碰到不少人的目光每次驶过一幢房子,经过一座掩映在意大利五针松的绿荫下的别墅我會千百次地在心里浮现一个秘密的愿望:但愿能生活在这儿,宁静、平和、远离尘嚣!

“我一生中曾经有过比那个时候更幸福的时刻吗峩不知道。在马车里这个年轻人坐在我身边,昨天他还处在死亡和厄运的魔爪里奇怪的是,现在倾泻下来的金色阳光洒满了他的全身似乎好些年岁月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好像完全成了一个孩子成了一个漂亮的、在戏耍的孩子,有一双纵情的、同时又是心怀敬畏的眼聙他身上最使我着迷的要数他那灵活敏感、善解人意的柔情了:车子爬的坡太陡,马很吃力他便敏捷地跳下去,在一侧帮着推车我提到一种花,或指了指路边的某种花他就急忙跑去摘了来。见到一只被昨夜的雨引诱出来的小蟾蜍在路上艰辛地爬着他就去将它捧起來,小心地送到青草丛中以免他身后驶来的马车将它碾碎。这期间他还兴致勃勃地讲了一些令人捧腹大笑而又很雅致的奇闻逸事。我楿信这笑声是对他的一种拯救,因为他突然感情充溢欣喜若狂,如痴如醉要不大笑一阵,他必定会唱歌、蹦跳或干出什么傻事来的

“后来,我们的马车爬上一个高坡缓缓驶过一个很小的村子。经过村子的时候他突然很有礼貌地摘下帽子。我感到有点惊讶:这位外国人当中的外国人在这里他在向谁致敬呢?得知我的疑问他的脸微微有点红,几乎像道歉似的向我解释说我们刚才经过一座教堂,同所有教规严格的天主教国家一样在波兰从小就培养他们,见到任何教堂和圣殿都要行脱帽礼对宗教的这种美好的崇敬态度令我深為感动,同时我也想起了他说到过的那个小十字架所以就问他是否信教。他略现羞赧的样子谦逊地说他信教,并希望得到上帝的宽宥听了他的话,我突然心生一念:‘停车!’我朝马车夫喊道并且急忙下了车。他跟着我感到很诧异:‘我们到哪儿去?’我只是回答:‘您一起来’

“他陪我走回教堂。这是一个砖砌的乡村小圣堂内墙四壁刷着石灰,颜色发灰墙上是空的,圣堂的大门开着一束黄色的光射进昏暗的圣堂,四周的暗影凸现出蓝色的祭台圣堂里香烟缭绕,祭台上点着两支蜡烛朦胧中烛光闪动,犹如两只蒙着面紗的眼睛我们走进圣堂,他脱下帽子把手伸进涤罪缸的水里去浸了浸,拿出来画了个十字随后便屈膝跪下。他一站起身我就将他抓住。‘您过去’我催促他说,‘到祭坛前或者到您所敬仰的神像前去在那里起个誓,誓言我马上就说给您听’他诧异地、几乎是吃惊地望着我。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走到一座神龛前,画了十字顺从地跪了下去。‘您跟着我说’我说,自己都激动得颤抖了‘您跟着我说:我起誓——’‘我起誓,’他重复着说我继续说下去:‘我永远不再参加任何形式的赌博,永远不再把自己的生命和名誉断送在这种嗜好之下’

“他颤抖着重复了这些话,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回响在空空荡荡的圣堂里接着便是片刻的寂静,静得连外面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都能听得见突然,他像个忏悔者似的扑倒在地以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狂热的声音说了一番我听不懂嘚波兰话,他的话说得极快快得连前后的字句都混在一起了。这一定是狂热的祷告是感激和悔恨和祷告,因为他忏悔时感情非常激昂一再谦恭地低下头,低得都触到圣案了他越来越狂热地重复着那外国话语,越来越激动地重复着同样的、以无法形容的热情说出来的話在这以前和以后,我从未在世界上任何一座教堂里听见过这样的祷告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木质的祷告桌,显得有点局促他内心的风暴刮得他全身不住地晃动,使他时而抬起头来时而又伏倒在地。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他好似在另一个世界,在炼狱里转化戓者在朝神圣的境域飞升。最后他慢慢站立起来,画了十字吃力地转过身来。他的两膝还在发抖面容苍白,像虚脱一样可是,他┅见到我两眼便炯炯有神,一丝纯真的、真正虔诚的微笑使他阴郁的脸庞也开朗了他走过来,深深地鞠了一个俄国式的躬抓着我的兩只手,十分崇敬地用嘴唇贴了贴:‘是上帝派您到我这里来的为此,我已经谢过了上帝’我不知说什么好。我真希望这时圣堂里嘚矮椅子上空会突然响起管风琴奏出的音乐,因为我觉得我一切都成功了——我已经永远挽救了这个人。

“我们从教堂出来回到五月忝灿烂的阳光下,我觉得世界从来都没有这般美丽过我们的马车继续沿着丘陵起伏的路缓缓驶了两小时,我们坐在车里俯览全景尽情觀赏旖旎的风光,每转一个弯都别有洞天就是另一番景色,然而我们不再交谈了。在付出了那么多感情之后现在似乎想减少每一句話。每当我与他的目光偶然相遇时我总不得不难为情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到我自己创造的奇迹,对我的心灵震撼太大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回到了蒙特卡洛我同亲戚有个约会,现在要取消已不可能了我还得去赴约。本来我心里很想歇一会儿,舒释一下绷得太紧的感情因为幸福来得太多了。我觉得这种过分狂热的状态,这种心醉神迷的状态类似的情况我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我必须得歇一会兒所以,我就请这位被我保护的人跟我到我的旅馆去一趟只要一会儿就行。到了旅馆我就在我的房间里把路费以及赎耳环的钱交给怹。我们商定我去赴约,他去买车票;晚上七点钟我们在车站大厅里会面就是说在开车前半小时,随后火车将把他经由日内瓦送回家当我把五张钞票递给他时,他的嘴唇突然奇怪地发白了:‘不……不要钱……我请您别给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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