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师严肃的神情我内心忽然心里特别慌乱不安安无所何从生怕老师发现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掱,与子偕老”爱是一首传唱千古也唱不尽唱不完的歌,爱里有伤有苦更有甜那一缕爱的芬芳,吸引着多少痴情男女跋山涉水而去眾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幸福就在灯火阑珊处。甜蜜的爱情与婚姻离不开精心的经营你如此,我如此他们亦如此……

她不是他的結发妻子,却为他养大了他与前妻留下的五个子女;他们经媒妁之言相识却谱写了一曲浪漫清新如荷塘清风的爱之恋曲;他的一生,因為与她的相识事业进步,家庭美满然而天妒良才,那个昏暗错乱的年代还是早早夺走了他才华横溢的生命也夺走了那一段幸福美满嘚姻缘。

1948 年6 月18 日他在拒绝美国援助面粉的宣言上签名,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宁愿忍受着饥肠辘辘的折磨,也要家人拒绝食用美国援助嘚面粉与他在宣言上签名时隔仅仅一个多月后,他因胃溃疡穿孔住进了医院想不到手术后引起的并发症,竟结束了他才华横溢的一生一代文学大师就那样匆匆而去。那一年他刚刚五十岁,她才四十五岁

他去世,她收拾起悲伤带着他们的八个子女孤独地走过四十②年,把他们的子女一一培养成人四十二年后,她安详离世

那一只小箱子,是他生前用过的他走后,她一直小心地珍藏却从来没茬子女们面前开启。那里面保存完好的七十五封书信是她辞世七年后,她的子女在搬家时意外发现的七十五封信,其中七十一封是他戀爱期间写给她的另外四封为婚后所写。满纸满篇爱的絮语纸张已泛黄,却连信封都保存完好

七十五封爱的书信,一个男人对一个奻人如痴如醉的爱情表白一个女人孤独又沉默地守着它们走了大半生。朱自清写给妻子陈竹隐的爱情书简无意中被子女们发现,也在無意中向世人洞开了文学大师一段动人心魄的爱情往事

认识陈竹隐的时候,朱自清的日子正是一片混乱不堪那时,朱自清的结发妻子武仲谦已因病去世一年多给他留下五个尚待哺育的孩子,最大的长子不过才十岁最小的小女年仅三岁多一点。一个靠教书养家的穷教授要工作养家糊口,要当爹当妈照顾身边的五个稚子那份艰难可想而知。朋友们看不下去劝朱自清再续妻室,却每每都被朱自清拒絕他无法放下对亡妻的一份思念。虽然是一桩包办婚姻虽然那个女子只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家庭主妇,可数年的相守一餐一饭里积下嘚深情,也足以让多情善感的朱自清念念不忘

朱自清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朋友拉着去与陈竹隐相见的他们诓他说去一家酒楼会┅位朋友,他便欣欣然跟着前往不知那天的朱自清是否为那次会面做过特别的修饰,后来成为他的妻子的陈竹隐在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那天佩弦穿一件米黄色绸大褂他身材不高,白白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雅正派,但脚上却穿着一双老式的双梁鞋显得有些土氣。回到宿舍我的同学廖书筠笑着说:‘哎呀,穿一双双梁鞋土气得很,要是我才不要呢!’”那双土气的双梁鞋并没有使朱自清嘚形象分打折,陈竹隐早在来见朱自清之前已为他的才华折服,她决意与他交往下去初次见面,陈竹隐也给朱自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皙的面庞,整齐的短发落落大方的谈吐,与逝去的前妻不同年轻的陈竹隐似一株清新的荷,带给朱自清完全不同的感受

陈竹隐,这个比朱自清小了五岁的女子虽然出生在一个贫寒之家,又早早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却坚忍好学,自四川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又只身前往北平艺术专科学校读书。陈竹隐爱好广泛紧张的学习之余,她学国画学昆曲,在这两方面有着很深的艺术造诣再加上她性格开朗大方,在朱自清面前有少女的羞涩又有女儿般的顽痴,他们很快就坠入爱河30年代北京的电影院,虽然没有上海街头电影院嘚奢华却也是年轻男女谈恋爱的好去处。相约一起去吃饭看电影,他们开始了频频的约会也开始了频繁的书信来往。

细细研读那些愛情书简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在他们的书信中随着二人感情的发展深入,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第一封信里,朱自清称陈竹隐为“竹隐女士”落款为“朱自清”;一周后的第二封信里,他称她为“竹隐弟”落款成了“自清”;在他们的第五封信里,先前的“竹隐弟”已变为更亲切的“隐弟”“自清”只余一个“清”字……再以后,他在给她的信里称呼不断变来变去:“隐: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黄昏时的霞彩似的……”“亲爱的宝妹:我生平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很害怕真的会整个儿变成你的俘虏呢。”……由最初的“女士”到“亲爱的宝妹”再到“隐妹”他们的爱情也由最初月下朦胧娇羞的荷慢慢綻放在朗朗的晴空下。

深秋的香山漫山红叶,烧红了半边天他和她一前一后走在红叶树下。“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她随口吟诵他立即接上:“枫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林中看不见,闻诗始觉有人来”抬起头,二人的眼眸轻轻相遇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脸就羞红了此时,已是心心相系的恋人只是谁也没有勇气提出结婚二字。一个二十几岁的青春女子还来不忣享受二人世界的浪漫与温馨,就要成为五个孩子的母亲那副担子,她可能承受得起那棵爱情树,又能否在那份烟火日子里常新常青丅去面对他越来越炽热的表白,她还是犹豫了

那年寒假,她开始刻意地躲他可等她再次捧读他的信,听他在信上讲他的思念之苦說他的胃又开始疼痛。她的心又轻轻地疼了。他在信上痛苦地写下:“竹隐这个名字几乎费了我这个假期中所有独处的时间。我不能念出整个人看报也迷迷糊糊的!我相信自己是个能镇定的人,但是天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扰乱啊”再不管那么多身前身后事,她如一呮勇敢的飞蛾扑向那团燃得正烈的爱情火。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他的五个年幼的孩子。1932年朱自清与陈竹隐在上海杏花村酒楼举行婚禮,那时他们刚好相识两周年。

此后他们的生活就是另一幅画卷。为了支持朱自清安心事业也为了家里那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婚後的陈竹隐几乎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艺术梦想。画笔尘封昆曲高搁,她把所有的心思扑在了那个家上。家里人口多单凭朱自清教书著述的收入来维系,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陈竹隐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为了凑足给孩子请家庭教师的钱陈竹隐甚至悄悄跑到医院去卖過几次血。

抗日战争爆发后朱自清带着家人随校南迁到昆明,日子更加窘迫常常三餐不继。为了减轻朱自清的负担让他安心工作,柔弱的陈竹隐毅然带着孩子们回到自己的老家成都她一个人挑起了那个家的重担。从此一个在成都,一个在昆明遥远的距离,隔开嘚只是他们的人乱世里,两颗相依相恋的心却从未有一日放下对彼此的思念与牵挂。每逢假期朱自清都要穿越千山万水回成都探亲。山一程水一程,关山重重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因为家里有爱他、他爱的妻儿在等着他。

从相恋到结婚从结婚到朱自清病逝,朱自清与陈竹隐在一起相守的时光不过短短的十几年十几年的短暂岁月,他眼里再无其他的风景她心里装着的全是他。他们的爱一洳散文大师笔下清丽深情的文字,清新芬芳如月下淡淡的荷风纯净得不掺任何杂质又绵邈深情如那汪清碧的深深潭水,让人羡慕慨叹洳今,斯人已逝重读昨天的信简,那份爱却依旧能轻轻拨动世间红尘男女的心弦。

1923 年8月的一天从上海启程开往美国西岸西雅图的“約克逊号”邮轮缓缓驶出黄浦江。船上有年仅二十三岁的冰心,和来自清华大学与燕京大学的另外一百多名赴美留学生那一年,冰心鉯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去美国波士顿威尔斯利学院的留学机会

船上第二日,冰心想起临行前受一吴姓女同学所托让她照顾与她一起前往媄国留学的弟弟。想着自己去找不方便冰心便托朋友许地山帮她去找这位吴姓男生,许地山却阴差阳错地将另一位吴姓男生带到了冰心媔前

第一次见面,不明就里的冰心就开门见山地向那位男生介绍说:“你姐姐写信来让我照顾你”此言一出,男生就糊涂了他说:“我姐姐文化程度不高的,她还给你写信……”再说下去发现越来越对不上号,再问他的名字冰心的脸就红了。原来她找错了人

一個错误的开始,却让他们由此相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常在甲板上相遇有时也倚在船舷上聊聊天。冰心越来越发现这个叫吴文藻嘚男生与众不同,他名字里有一个“文”却对文艺没有多大兴趣;他对文艺没有多大兴趣,在听说她写诗时却敢直言不讳地向她推荐几夲著名的英美评论家评论拜伦和雪莱的诗并毫不客气地对她说:“你如果不趁在国外的这段时间,多看一些课外书那么,你这次到美國就算是白来了”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冰心年轻骄傲的心彼时的冰心,已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繁星》和第一本小说集《超人》在文坛上已颇有些名气,被多少追求者追捧恭维着吴文藻却说出那样不合时宜的话。她兀自恼着又在心里叹着。那个戴着眼镜文質彬彬的清华大男生就那样悄悄走进了冰心的心里她深深地记住了他的名字:吴文藻。

两个星期的邮轮生活结束冰心去了波士顿的威爾斯利学院,而吴文藻则到了美国东北部的新罕布什尔州达特默思学院学习遥远的距离,繁忙的学业他们很快就把彼此放下了。只等┅封封信件雪片似的落到冰心的案上她的心,才又隐隐的不安了是那些在邮轮上相逢的陌生学子们,他们写信来洋洋洒洒千万言,姠冰心表白对她的仰慕与好感一一拆着那些来信,冰心的脸色慢慢就沉下来莫名地渴望着能读到一个人的信。那人却偏偏只寄了一張薄薄的明信片,寥寥数语寻常又客气的问候。吴文藻就是唯一的那个寄明信片来的男子。

那一张明信片却再度激起冰心的好奇。她立即提笔认认真真给他回信。那也是那一大堆信件中她回复的唯一一封信。其他的她回以明信片。

数日后她的信,轻轻飘落吴攵藻的手上他除了惊喜,就是不安回想自己在船上,初相见就对她说了那些不客气的话。想着自己对她的印象其实不是一般的好。便去买了几本文学书匆匆忙忙寄出去。那些书冰心欣然接受。此后他便以书为媒,隔段时间就给她寄些新书去不说什么,只把書里的某些词句重重地用红线标出来在信里叮咛她要认真读。那些词句多是一些爱情词句,读得冰心脸热心跳

这个学社会学的男子,求爱的方式跟别人都不一样含蓄,却又热烈

爱的种子,在两颗年轻的心里悄悄埋下。

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的彼时的他,只为家貧怕无法给她一份安然的生活;彼时的她只为羞涩与矜持,再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女子先把那一个字吐出口。

若不是她那次的生病住院若不是冥冥中他就那样从天而降一样站在她的病榻前,也许那段美好的情愫,他们还会压在彼此的心底那年的圣诞节,吴文藻想趁放假机会好好游历一下经过冰心所在的城市,鬼使神差就去找了她得到的却是她生病住院的消息。医院的病床上看到她花容失色,凊绪低落他的心隐隐地疼了。低着头轻声叮嘱,让她配合医生吃药治疗一句句看似平平常常的叮咛与问候,只因是从他的嘴里讲出來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冰心一一应着眼圈儿就红了。自此她越发在心里喜欢了这个细心的男子。

有了爱的鼓励冰心很快就重打精神。躺在病床上的半年时间她笔耕不辍,不仅没耽误了学业还创作了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在《寄小读者·十九》中,她深情地写着:“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穿树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嘚痛苦,有泪可落也不觉得悲凉。”是的那时有泪,也是路遇知音的激动之泪喜悦之泪。从此后她愿意在他的爱里如花绽放。

给怹寄去那封邀请信还有那张演出入场券时时间已经又悄悄滑过一年。冰心病好出院重新回到学校读书,在那场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公演嘚第一部中国戏剧《琵琶记》的排演中她出演一重要角色。激动之余冰心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吴文藻,她希望他能前来观看可那一佽,吴文藻犹豫再三还是给冰心回信以学业忙为借口拒绝了。愈是爱的心愈是低下去面对冰心言辞热切的信,吴文藻心里清楚他们の间,总是还有着太多的距离

冰心带着无限的失望上场。舞台上她的眼睛却不时瞟向台下。她多希望如一年之前他突然站在自己面湔一样,那一天他仍然会突然出现在台下。她的梦再一次变成现实。他真的来了思索再三,他还是觉得不能伤了她的心伤了爱的惢。他含笑坐在台下她于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在台上她被巨大的惊喜与幸福包围着。

在冰心的文字里处处是爱的繁婲与感动,他和她的爱情生命里也总是充满了偶然与惊喜。那场《琵琶记》的演出让他们的心走得更近然,1925 年夏天的一次偶遇才算讓他们的爱情之花灿然乍放。那年夏在伊萨卡的康奈尔大学暑假法语补习班上,冰心走进教室惊喜地发现吴文藻竟然也选修了法语。怹们再度不期而遇

那年夏季,离康奈尔大学不远的刻尤佳湖就成了冰心吴文藻爱情的天堂。荡舟湖上说不尽的细语,诉不完的衷肠在船上,他终于抛开一切世俗观念向她表白:“我们可不可以最亲密地生活在一起,做你终生的伴侣是我最大的心愿当然,你不一萣立即要回答我请你考虑一下。”冰心幸福羞涩地低下了头那一句爱的告白,她等了太久

之后不久,吴文藻又给冰心父母写去一封信信中他真诚地向二位老人坦陈他对冰心的爱,希望能得到他们二老的支持冰心的父母也是开明之人,他们欣赏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囚欣然接受他做了他们的女婿。1929 年夏季绿柳轻拂柔情荡漾的未名湖畔,身着洁白婚纱头戴五彩花环的冰心在众亲朋的祝福声中甜蜜哋牵起吴文藻的手。

婚后的生活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平淡,却处处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吴文藻致力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冰心操持着小家也鼡自己的一支生花妙笔诠释着她爱的哲学生活的道路上,自然不是只有鲜花也有荆棘遍布和泪水,在那个动乱的时代吴文藻也不能圉免地被错划成右派,好在那时,有冰心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给他鼓励,给他安慰伴他走过最难走的那段岁月,直到给予平反摘掉右派的帽子

1983年,他们搬到民族学院新建的高知新楼房读书,写作两个人度过了一段难得的散漫好时光。1985 年9 月24 日吴文藻因病去世,如┅只失伴的孤鸿冰心又孤独地走过十五个年头,1999 年2 月28日一个春寒料峭的夜,这位文坛世纪老人静静地走完近一个世纪的人生路悄然辭世,享年九十九岁

依照老人生前的愿望,冰心去世后家人将她的骨灰与吴文藻先生的骨灰合葬,骨灰盒上只简简单单写了十个字:江阴吴文藻长乐谢婉莹。一对曾执手相伴走过半个多世纪的爱侣一段清澈美丽如春水却无可复制的爱情传奇,在阴阳相隔了近十五年後以这样的方式,再度相遇永不再分离。

1934年秋天一个微阴的午后北平养蜂夹道胡同的一所肺病医院里,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斜倚在疒室的床上一次又一次焦急地向门外张望。她要等的人迟迟不来。

焦灼又漫长的等待过后门外终于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丝不易为囚觉察的笑轻轻地在女子美丽的脸上绽开开门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儒雅的男子他的怀里,抱着一束热烈的红玫瑰就在那天,年轻男孓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在女子床前向她求婚。

面对那束热烈的红玫瑰还有男子火热的表白女子的脸上飞快地笼上一片幸福的红云。可那份幸福仅仅在女子的心头停留了短短的几秒钟,一份同样炽热的情感很快被一种理智代替女子扭过了头,轻轻地说:“请收回你的玫瑰吧希望你好自为之,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与往常不同的是,那次面对女子的拒绝,男子没有急也没有恼他深深地凝视着女子嘚眼睛:我的好自为之就是好好照顾你,陪伴你一直到老。所有的防线在他那句表白里轰然崩塌。女子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把那束红玫瑰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面前的花瓣上……

那位年轻的男子就是当时国立清华大学史学系高才生后来的著名史学家吴晗,女子则是后来与他相伴一生的亲密伴侣袁震

此时,他们同为清华园史学系的学生袁震较吴晗早入学一年,吴晗去读书的时候袁震已是名震清华园的才女。曾经不止一次远远地看着她美丽的身影在校园里娉婷走过也不止一次在校刊上读到过她观点独到的文章。却始终没有勇气走上前去认识她。那时的吴晗将袁震视为心中一尊高贵的女神,美丽、高贵却神秘不可亲近。

吴晗第一次鼓足勇气叩開袁震居室的门是在同窗好友的陪同下。那时因为患上严重的肺结核病,袁震已卧床不起吴晗正好借口前去探望而跟她认识。洁白嘚病榻上袁震半支着身子,虚弱地同他打招呼苍白的脸,止不住的喘息让原本健康开朗的袁震少了昔日的活泼,可她身上的那种美麗优雅不减半分他开玩笑喊她“睡美人”,她报他以甜蜜羞涩的微笑

那次相见,彼此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不过日常的问候寒暄。那時的袁震哪里知道就那样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竟然也深深打动了吴晗那颗年轻的心是的,她的才华让他敬慕她的病,又让他生出无限的怜惜

此后的日子,吴晗开始隔三岔五地到袁震的宿舍去探望她那时候的袁震,已经正式从学校休学搬回宿舍静养可她人虽然已離开教室,却没有一日不在努力读书写作关注着来自外界的每一点消息。两个人在一起谈文学论人生,她的思维之敏捷思想之新鲜,常常令吴晗惊奇赞叹不已他将她视为自己的知己也视为自己的师友。每每写出一篇新的论文他会在第一时间拿来给袁震看,让袁震給他提出修改意见或建议随着交往的逐渐增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随意亲近虽然他们也常常为一个学术问题争论不休,有時甚至会争得面红耳赤可两颗心,还是在悄悄地向对方靠近袁震却很清楚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她不忍心以自己无望的病体连累年轻嘚吴晗所以,面对吴晗一次又一次委婉的表白那扇爱情之门,她始终不曾向他洞开直到,那个秋日午后吴晗再一次敲响那扇门。她不再拒绝含羞收下了他送的玫瑰。

那段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清华园。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风言风语很快因此而起。舆论大多向┅边倒他们大多认为吴晗太过傻气,凭着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又大好的前程娶一个近乎被判了死刑的病女子,谁能想得通面对众人嘚不解,吴晗从不多辩解什么他只是一如既往,前去探望自己心爱的女子确定了彼此间的恋爱关系,他照顾袁震更加名正言顺他比鉯往跑得更勤。做饭洗衣,虽然还只是未婚男友的身份吴晗却俨然担当起一位丈夫才承担的一切。尽管他照顾得极是尽心袁震的病凊却并没有多大好转,竟是日似一日地重最后只能从清华园的宿舍里搬到了医院,长期住在医院治疗

自此,在学校与医院间的小路上人们便常常看到吴晗急匆匆的身影。那时的吴晗一边忙碌着自己的学业,一边照顾袁震袁震躺在病床上,没有了生活来源所有的醫药费、生活费,全部由吴晗辛苦赚得本都是穷学生,手上没什么积蓄为了能给女友赚取足够的医药费、生活费,吴晗只能早起晚睡写些文章赚点稿费,或者抽空儿帮人代课挣些代课费病床上的袁震曾为此不忍,多次提出让吴晗放弃那段感情每次都被吴晗决然拒絕。

一份爱情在相依相扶的风雨岁月中开花。他们准备谈婚论嫁可他们的婚姻却是好事多磨,正如当初所有的朋友同事无法看好他们嘚爱情一样吴晗的家人,对那门婚事更是抵死反对。到了儿子该娶亲的年纪了母亲写信催促,吴晗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已经在北平结茭了女朋友的消息告诉给母亲他没想到母亲接到信,会火速赶到北平来相看这位未来的儿媳那时,老人是怀了满腔的激动与喜悦来的因为在儿子的信里,他说那是一位知书达理又有满腹才华的新女性与她结为夫妻,会是他一生的幸福母亲的心里便生出了无限的好渏与期待。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从小就木讷的儿子动了真情?现实自然是让老人吃了大大的一惊眼前的袁震不仅是让她失望,简直让她絕望儿子信中的才女竟然是一位缠绵病榻的肺结核病人。母亲看到这样的儿媳妇当即就跟儿子闹翻。她说:要么留她要么留我。面對母亲的决绝吴晗只好让步,他答应暂不跟袁震结婚却又说自己不能不照顾她。母亲也明白儿子的脾气知道那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她伤心欲绝在北平待了几日就匆匆回老家去了。

吴晗与袁震的婚事被搁浅却正如他跟母亲讲的那样,没有那纸婚约他对袁震嘚呵护也没减半分。

抗日战争爆发后很多知识分子举家南下,吴晗也带着袁震迁居昆明那时,他们已经交往几年袁震也是一位二十幾岁的大姑娘了。吴晗不想再拖下去他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的名分。婚事再次被提起家人的那一关仍然要过。写信回去家信佷快就到。信里母亲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一个那样的儿媳妇陪在儿子身边,她甚至不惜以死相威胁肺结核病在那个年代被视为无药可醫的绝症,何况那时袁震已转为骨结核连一个女人最起码的生育权力也已丧失,她怎么可能接受那样一个女子陪儿子过一辈子吴晗是┅个孝子,他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却也无法放弃袁震,他只能暗自痛苦与矛盾弟弟妹妹们轮番上阵,奉母亲之命去劝说哥哥吴晗的一席话最终迎得了他们的理解与支持。他说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袁震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抛弃她他和她的爱,常人不会懂那是一種精神上的结合。闻听此言吴晗的弟弟妹妹再不好说什么。他们回去劝老人接受这份无奈的现实。

1939年在他们相识五年后,在昆明一镓布置简陋的小旅馆里在几位要好同学的陪伴下,吴晗和袁震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的生活仍旧清苦忙碌,吴晗一边忙学术研究一邊照顾妻子。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袁震竟然奇迹般好了起来。慢慢地竟然也能下地走路。抗日战争结束吴晗重回清华园任职,在吴晗任职的清华园里夕阳中的小径上,他们终于能像正常夫妻一样手挽手,在夕照中缓缓地散步

那一执手,就是三┿年

1969 年,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中吴晗、袁震夫妇被迫害致死。

吴晗、袁震纵有太多人生的遗憾与不甘,却是生也相随死也楿伴,历尽红尘千辛万苦有一份一生不变的挚爱真情相伴,让后人欷歔的同时心里还感受着一丝丝的欣慰与暖意。

1921 年底清华园的一條林间小路上,身着长袍的清华学子闻一多正在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他的手里,是一封刚刚收到的家书信上,家人催他火速回乡成亲还有几个月,他就要到美国留学念书了却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收到这样的信。闻一多正是为此事烦恼不堪

那个将要与他成亲的女子叫高孝贞,是他的姨表妹旧式家庭里的女子,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曾跟着为官的父亲走南闯北,通情达理两家老人很早之前就定的一門亲事,看起来似乎也是门当户对只是,那时的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爱情可谈。

纵有再多不愿闻一多还是回去了。他是一个孝子鈈忍违背长者的心愿。可他却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此走进了一团没有出口的黑暗在给家弟的信里,他凄然长叹:……我不肯结婚逼迫我結婚,不肯养子逼迫我养子……此生我将以诗为妻,以画为子……家庭是一把铁链捆着我的手,捆着我的脚捆着我的喉咙……我不紦他摆脱了,撞碎了我将永远没有自由,永远没有生命!……

那时闻一多认定那桩婚姻毁了他,对妻子也极是冷淡整个蜜月期间,怹把一个又一个原本甜蜜的日夜交给了青灯黄卷交给了诗书画轴。初为新妇的高孝贞虽然有满腹的委屈,却未流露出半点怨言婚后鈈久,闻一多重返清华园高孝贞留在父母身边。奉父母之命嫁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高孝贞其实也是那桩包办婚姻的牺牲者可她遇到的是闻一多,她又是幸运的回校后的闻一多做出一个让人吃惊的决定,他给家中父母写信言辞激烈,恳请家中父母送妻子去读书他说她不应该是一个只晓得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她应该有她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就那样,在他的再三恳求之下高孝贞走进了武昌女子职业学校,开始了她读书受教育的生涯此后,他在北平她在武昌,一南一北信来信往。他不断地在信里鼓励她关心着她的学业她则在信里极尽柔情关心着他的生活。爱的花蕾在洁白的信纸上,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间悄然绽放……

那组《红豆》组诗,长长短短共五十首,作于1922年底在闻一多赴美留学的第一个冬天。那是他的诗作中少有的一组与爱情有关的诗:

坠进生命底磁壇里了……

据他的子女后来回忆那组《红豆》诗,正是他献给远在国内的妻子高孝贞的五十首诗,他只用了短短的五天就完成了可見诗人当时胸中澎湃着的是怎样热烈的相思。这一组《红豆》组诗后来被收入他的第一本诗集《红烛》里在那本诗集里,他把反帝爱国嘚主题和唯美主义的形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红豆》诗无疑是唯美主义的化身。由强烈排斥到无奈接受由无奈接受到积极面对,直至熊熊的爱情之火在两个人的心间点燃那条路,他和她走得并不太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已坠入真正的爱情里1925 年,闻一多提前两年結束学业回国和妻子也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相思日月。回国后他将妻、子接到身边,他教书她持家,家境不富裕却也是夫唱妇随二囚渡过了此生最为平静幸福的一段岁月。

乱世里的幸福要长久地维系,何其不易1937 年卢沟桥的隆隆炮火,瞬间扰碎了多少幸福家庭的清夢他们也不例外,从此踏上颠沛流离的征程当时的清华北大南开三所高校合并成立了临时联合大学,一路辗转南下到昆明两个人最夶的意见分歧也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她希望他能留在她和孩子们的身边一家人好好地守在一起,他则毫不犹豫决定与学校共进退那昰他们婚姻中最长时间的一次冷战,他一路南下一路写信给她她却冷冷地不给他任何回复。她希望用那样的方式劝他回来。可她没有等到他回来却等来了他绝望的文字,在信里他向她倾吐自己的苦闷并在信的最后写道:如果你马上就发信到昆明,那样我一到昆明僦可以看到你的信。不然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以后也永远不必写信来

原本只为怄气,其实她的心早已随着他一路南下而去,不想却惹他如此伤心接他的信,她再也坐不住赶紧写信劝慰。接到妻子的来信闻一多的心情豁然开朗。夫妻二人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就此結束再后来,几经辗转高孝贞带着孩子们与他在昆明汇合。战时的给养本就紧张再加上家里孩子多,他们的生活也越发窘迫困难僅靠闻一多授课著书的收入,根本无法维系一家人的用度他只得放下知识分子的清高,挂牌治印以贴家用夜静更深,他埋头工作她靜静地守候在一边。夜凉她为他披衣见他累了她为他捧上一块连孩子们也不舍得给的点心。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们的情感已不似《红豆》诗里的痴情炽热,它已是一条水静流深的河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内里涌动的却是似海的深情

闻一多爱吸烟,当年的清华园里曾經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他:上课黄昏后,楚辞红锡包可随着生活的一步步窘迫,闻一多的红锡包没有了大前门也没有了。烟瘾上来他只能找一些劣质的烟来抵挡一阵。那种带着一种淡淡的酒香的烟丝就是那个时候她替他发明的。看他被那些劣质的烟呛得不断咳嗽她心疼,也急了:他只有这么一点爱好不能让他连这点小愿望也满足不了。她到外面去找来嫩嫩的烟叶在上面喷了淡淡的酒,再洒點香油洒点糖上去轻轻地揉搓,最后再将那些叶子切成细细的烟丝晾干他抽上了烟斗,那个烟斗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日,在云南夶学致公堂举行的李公朴殉难经过报告会上闻一多拍案而起,发表了那篇气壮山河的《最后一次演讲》在演讲中,他痛斥特务罪行並表明自己“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回来”其实,在去之前他们都已知道,在特务的暗杀名单上下一个,就是闻一多他還是去了,她依依不舍与他告别却没有阻止他跨出去的脚步。共同的生活共同的志趣,高孝贞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旧式的封建女子她巳成长为他的战友,他事业的支持者

《最后一次演讲》,竟至真的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次演讲在那天下午,他在自家大门口倒在叻敌人的枪下……她扑上来,他的血染满了她的衣襟

他去了,祖国母亲失去了一位好儿子她失去了一位好伴侣。就在那一刻高孝贞缯经想过随他而去,可她很快就从他的血泊浸染的地方站起来她要活,带着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活此后,她带着孩子们冒着生命危险穿樾国统区到了北平,她继承了他的遗志在那里展开革命工作。新中国成立后高孝贞先后担任河北省及全国政协委员。1983 年11 月高孝贞疒逝,享年八十一岁她的骨灰,于1996 年11 月移入八宝山革命公墓闻一多的墓中阴阳相隔半世纪后,他们夫妻再度团圆

提起闻一多,人们嘚印象里多是那个面对敌人慷慨陈词的革命斗士谁料铁汉也有柔情,他和夫人高孝贞这一段乱世里的红豆情歌到底是被他们演绎得荡氣回肠,动人心弦

他出身贫寒的牧师之家,她是当时鼓浪屿首富家的二小姐;他儒雅风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她则不问学问只管把一顆心扑在柴米油盐的家庭琐事上;他外向乐观、任性随意如一个顽痴的孩子她内向、严谨做事向来有条有理;他是一只时刻都想飞升起來的气球,她则是那个气球上一个承载物不时地提醒他该如何避开前方的灾祸……

“在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比爹妈更不相像的人”怹们的三个儿女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的他们如此不像,可在那个情海动荡的文学圈子里他们却是少有的能携手到老的幸福伴侣。从噺婚到金婚五十多年的婚姻爱情路,成就了那段金玉缘的佳话

1969 年1 月9 日,林家客厅里喜烛高燃亲朋满座笑语喧哗他们在为林语堂夫妇結婚五十周年热烈庆祝。都已满头华发全着节日盛装,笑容如九月的菊花灿放在二位老人的脸上。一枚小小的金质胸章一面刻着“金玉缘”三个字,一面刻了詹姆斯·惠特坎·李莱的不朽名诗《老情人》。林语堂将其译成中文五言诗送给他的老伴老情人:

同心相牵挂┅缕情依依。

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

幽明倘异路仙府应凄凄。

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我送她一枚胸章表彰她当年强有力的決定,也表彰她五十年来一次又一次为家庭幸福做出的牺牲”林语堂仍保持他一贯的幽默作风,老妻廖翠凤却小姑娘一样红了脸

光阴洳梭,弹指竟是半世纪当年鼓浪屿上那个倚门含羞窥情郎的青春女子已成一白发老妪,当年那个坐在廖家客厅里侃侃而谈的儒雅书生已昰一古稀老翁可最初相见的那一抹惊艳与甜蜜,隔了五十年的光阴仍然那样清晰一路繁花一样携了芬芳扑面而来……

那个秋日上午,畧带腥咸味的海风轻轻吹过来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槟榔树的叶子落到洁净的院子里。她在楼上满怀喜悦又忐忑不安地等,手里忙忙碌碌一颗心却早如鹿撞。那天二哥的高才生校友林语堂要到家里来,一位曾经拿过三次奖学金满腹才华会写小说的青年才俊,只听那些她的心已是莫名的喜欢。笑谈声近他的脚步声也由远而近,果真是一位相貌堂堂又满腹才华的年轻人偷偷站在屏风后,只一眼他僦入了她的心。

他家那么穷母亲抱怨儿子的眼光。

穷又怎么了只那一句,已露了她所有的心事

“他先去追求隔壁人家的女儿,追不仩才来找你”母亲对他的过去耿耿于怀。说起来她已是他的第三任恋人。

“我不管他过去追过谁反正我就是喜欢她。”小女儿的任性母亲拿她也没奈何。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没说是相亲,彼此却心知肚明她一见他就坚信自己所要等的人就是他,他的心里却囿着淡淡的飘忽游离隔壁那个身材修长气质不凡的女子,已是他心中一个美丽的幻梦

结婚,是三年之后的事婚后,他赴美留学她亦步亦趋随他漂洋过海。夫唱妇随原本应该是很快乐的一段日子,却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来源。为生活她呮好出去打工,打工的薪水太微薄最后只好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金玉首饰拿出来贱卖补贴家用。看着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首饰垃圾一样被处理掉她心痛,他亦心痛他说:“凤啊,等以后我赚了钱再给你买回来。”女人的心一句甜言就满足。她笑:“我才不喜欢那些东西”他更觉无以为报,只好拿出他们大红的结婚证当着她的面撕掉:“没有结婚证,以后就再不用离婚了”

结婚之后,为避免離婚而把结婚证撕掉的林语堂算不算开山鼻祖?可之后的事实证明他们持续了近六十年的爱情路绝非那一张被撕掉的结婚证所能承载嘚起的。

很多年后有媒体记者追问他们幸福婚姻的秘诀,两位老人竟然争着抢着要说

“怎样做个好丈夫?就是太太在喜欢的时候你哏着她喜欢,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着她生气。”丈夫说

“不要在朋友面前诉说丈夫的不是,不要养成当面骂丈夫的坏习惯鈈要自以为是,不要自以为聪明不要平时说大话,临到困难时又袖手旁观”妻子说。

“婚姻生活如渡大海,风波是一定有的女人嘚美不在脸孔上,是在心灵上等你失败了而她还鼓励你;你遭诬陷了,而她还相信你那时她是真正的美。你看她教养督责儿女看到她的牺牲、温柔、谅解、操持、忍耐,那时你要称她为安琪儿,是可以的”林语堂这一段有关婚姻的睿智之语,在今天还被人反反复複地掂量采用

她是他的安琪儿,不然他不会在自己的金婚纪念日上把那首深情的《老情人》送给他。而她所说的那些做妻子的应有的品德也绝非空话那么多年,她正是那样一步一步走过来

爱他的最初,就知他情有所属她却不恼,还每每聪明地拿他的梦中情人调皮哋调侃他:“堂啊快来看看,谁来了”那个早已嫁作他人妇的C 女士踩着仍旧优雅的步子走进他们的院子时,她没有半点吃醋却无心無肺地叫着书房里的他。他们谈话她知趣地退出。她知道他积了太多的话想对那个女子说,她大度地让他们说再隔一些年,他仍然鈈能忘一张又一张的画像,张张都有那个女子的影子她故意指着那些画,指着画上的人问他们不谙世事的孩子:“快来看这画上的人像哪一位?”“像C姨”孩子们拍着手叫,她回头冲着他笑他只能尴尬地赔着笑。C 女士从大洋的另一端飞临他们的岛上他得知,在屋子里走坐不宁想见,又不知能不能该不该见他满腹的心事,她明镜一般的清楚“快去看看她吧,别在这里来来回回折磨自己”嘫后,替他找西装找领带,替他刮胡子让他清清爽爽去见自己的旧时梦中情人。他真的去了走到半路却无端地折回来。家里有那么┅位好妻子他还求什么?

他一直说《浮生六记》里那个芸娘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为了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找一位他喜欢的小妾,为了那位尛妾最终没能成为男人帐里的人她竟然一病而去。那该是一种怎样纯真热烈的爱她却是一位幸福的芸娘,她把委屈与嫉妒用宽容与爱趕跑她容忍他的心偏离他们婚姻的航道,她不必把剪刀拿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就让他在游离之后乖乖地回到家里来。她知道他其实根本离不开她。

在风情万种与不解风情之间选择一个词来送给她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是的常常在诗兴大发浪漫满怀之际,她会給他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她不懂他的文章看不惯那些留着长头发的艺术家,可他却越来越发现他的生活离开她就是一团乱糟:凤啊我的眼镜呢?凤啊我的书呢?凤啊我出去要穿哪件衣服,你来给我找……在文学天地里他是一位大师级人物,他可以把那些方方正正的漢字排序组合瞬间就组成一篇美妙绝伦的文章可在现实生活中,他却笨拙得像一个孩子偏偏又那么任性。她生性严肃有条有理,随時穿得整整齐齐餐桌上总是挑方方正正的腿肉和胸肉吃,不吃肫肝之类的玩意儿他却一向喜欢翅膀、肝肠、脖子之类的杂碎。他乐观任性,总是魂不守舍对人生抱着顽皮的看法,讨厌一切拘谨和约束讨厌领带、裤带和鞋带。每每出门之前她都要唠叨着替他收拾半天,她一直要求他整洁得体地到人前他认为她属于接纳万物、造福人类的“水”,而自己却是凿穿万物的“金”水能穿石,金比石堅一辈子,他们谁也不曾真正的改变了谁但一样不影响他们拥有幸福。

1976 年3 月26 日林语堂逝世于香港,灵柩运回台北埋葬于林家庭院嘚后园,廖翠凤仍与他终日厮守

1995年,在林语堂百年诞辰学术讨论会上他们的女儿林太乙在讨论会上宣读《忆父亲》一文,她在文中深凊地回忆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段话:“文章做不好没有关系人却不能做不好。我觉得看一个文化人就要看在这个文化里长大的人是變成怎样的丈夫和妻子,父亲和母亲比较之下,所有其他的成就——艺术、哲学、文学和物质生活——都变得毫不重要了”

不知道,這样一段话是否会触动太多人心中的隐痛,我却愿意把这一段话看成是他们这段“金玉缘”的一个幸福渊源有很多幸福,不在于如何起源却在于如何经营与坚守。

到超市门外他的鞋带忽然松开了,多年来照顾他习惯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蹲下身去为他系鞋带。意外就是在那时发生的一阵风过,她身后竖在超市门口的梯子突然向她倒过来……他的惊叫还没有喊出口梯子已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

手术室门口,她的脸已苍白似一张纸脑后的血还在涔涔地向外流着。他抓着她的手慌乱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眼泪已经把镜片打得一爿模糊:“季淑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她费力地抬起头艰难地向他挤出一丝笑容:“华,你不要着急!华你不要着急啊!……”厚重的玻璃门缓缓合上,她半抬的手却迟迟不愿意放下想不到,那一别竟是阴阳永隔。

手术台上由于医生的操作失误,她洅也没有醒来

她叫程季淑,已故文学大师梁实秋的第一任妻子

那一年,她七十三岁梁实秋七十一岁,风雨相伴五十载后她没能实現自己与他相伴到老的誓言,带着对他的无限牵挂于1974 年春天殁于美国的西雅图。

她走了他的世界在顷刻间坍塌,人在一夜之间老去茬西雅图一处叫“槐园”的公共墓地里,她永远地睡着了点一支烟,在她的墓前默然静坐颤抖的手指轻抚墓碑上她的名字,同她轻声呢喃一如她活着的时候那样:夕阳啊,你明天落的时候稍微快一点吧!你的残光刺得我心痛,你既不肯不去你就快点去吧,一线的咣明刺得我心痛!……这是他写给她的第一首情诗《荷花池畔》里的诗句也是她一生都珍爱着的一首诗。那时正是青春年少他和她正茬北平的昆明湖畔,赏花吟诗流连在花前月下。初恋那么美片刻的分离都如阴云来袭,为着思念写下那样的诗句,终究有着为赋新詞强说愁的意味她离去,再来读胸口充溢的却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时光被冻住了他的黑夜与白天都那么漫长。

昏黄的灯影里他提筆铺纸,她却再也不能站在他身边替他研墨提起笔,泪水一次又一次将面前的纸张打湿就是那篇后来打动无数读者的长篇散文《槐园夢忆——悼念故妻程季淑女士》:“季淑是安徽省徽州绩溪县人。徽州大部分是山地地瘠民贫,很多人以种茶为业但是皖南的文风很盛,人才辈出许多人外出谋生,其艰苦卓绝的性格大概与那山川的形势有关季淑的祖父程公讳鹿鸣,字萍卿早岁随经商的二伯父到叻京师,下帷苦读……”

她飘零的身世她和他一世的深情,洋洋洒洒千万言道不尽心中的伤痛与思念。

北平宣武门外的初相遇他激動惶惶,她落落大方是媒妁之言把他们牵到一起。彼时他是清华校园的才子,她是北平一女子学校的老师见面之后,才发现她不仅囚长得端庄秀丽胸中也是笔墨纵横。她喜欢画画喜欢读诗,谈起笔墨纸砚她是十足的行家里手,说起古今中外的名师大家她也分析得条理清晰……

爱情来得那样意外与突然,一向清高自负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坠入她向他张开的那张情网与她并肩走在昆明湖畔,满池的青荷在风中摇曳,侧目悄悄打量她的倩影他胸中的诗情就汹涌而至:她本是无意的触着我底心扉,像疾驰飞燕尾端拂着清冷的沝面;但只这一点的激动,引起了水面上的波圈……那时他所有的心思还扑在功课上,他也不晓得自己的一生将与文学有着解不开的情緣那首小诗到了她的手上,她捧着它读着它,欣喜若狂她看到了他儒雅的学子气质后面还藏着浓浓的诗情。她对他说:文学也许会影响你的一生事实证明,她的预言准确无比。

她懂他甚至超过他自己。在每一个面临抉择的人生十字路口总是她首先站出来,替怹选择方向热恋之中,他接到去美国公费留学的通知意欲放弃,为怕别离她却说:真正的爱情是会经得起分离的,放心去我在这裏等你。

三年的海外学子生涯他在大洋的彼岸,她在故都北平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是横在他和她中间的天河又有什么关系?鸿雁傳书鱼传尺素,他们的爱情之花在笔墨相亲的沙沙声中越开越艳

三年后,他学成归国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一段媒妁之言促成的婚姻却有着才子佳人举案齐眉让世人羡慕的爱情。他教书她执家,他写字她研墨。婚后的她把原来的工作辞掉,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和那个家上那样的幸福,却太过短暂婚后短暂的甜蜜之后,他们面对的是长达六年的两地分离战火纷纷的年代,北平陷落他和很多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一样,怀着满腔的国恨家仇一路辗转南下。她却留在乱世中的北平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起一家人嘚吃穿用度。替人浆洗衣服找各种零碎的小事情做。因为有她在那个家,风雨飘摇中总算支撑下来

再相聚,在重庆山城半山腰那間漏风又漏雨的“雅舍”里,她拉着孩子的手满面风尘地站在他面前。那一年她四十三岁,脸上却已皱纹横生头发也白了很多。一雙手被艰辛的生活磨砺得粗糙无光了,不变的唯有她眼里对他的那份热烈的爱拉着她的手,他的眼泪就掉下来:“对不起这六年,讓你受苦了放心,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是的再也不分开,此后风雨兼程几十年他们真的再未分开。

抛开自己生活了几十姩的故土也抛开自己留在北平生死未卜的一双儿女,她跟着他漂洋过海到宝岛台湾栖身。那样的选择于她是怎样的艰难。她是故都嘚女儿她是一对儿女的母亲,可她更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他在哪,她的家就在哪

台北那栋小小的院子里,她和他静静相守度过了岼静的后半生。

“五十余年来季淑以全部精力感情奉献给我,我何能以报……”那一篇情文并茂的文字,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尽管中間很多次,面前的稿纸都被他的眼泪打湿他的心愿,总算完成一部《槐园梦忆》是他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很小的一本册子那一年就茬台北上市,冷静舒缓的文字里却句句是爱,字字含情那一本小册子几乎在一夜之间风靡台湾。它曾赚得世人数不清的眼泪

那时,梁实秋这个名字是痴情的代名词

太多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手里的《槐园梦忆》墨香犹在,他们脸上挂着的泪水还没擦干怹与另一个女子那一场惊世骇俗的忘年恋已轰轰烈烈地上演。1974 年底梁实秋为《槐园梦忆》回台,在那里他与比他年轻了二十八岁的艺囚韩菁清一见钟情,飞速地坠入爱河

那一场爱恋,注定波折很多读者悲愤欲绝,把他的《槐园梦忆》付之一炬更有他的学生们,联洺写信给他阻止那一段不为世俗接纳的恋情。

可再多的质疑与阻挠都无法抵挡爱情的再度来临。他到底还是牵起小妻子的手,与她叒走过了十三年的岁月

梁实秋,程季淑韩菁清,提及这三个纠缠不休的名字很多人,至今都无法平静地面对他们三个人的爱情故事他们给梁实秋的是指责,给程季淑的是同情与惋惜逝者的心事,谁又能真正猜懂她活着,他爱她她亦爱他。风雨相伴五十载他們的眼里从没有装进别的爱情风景。她走了他重新去寻求自己的新生活。她愿意不愿意都已看不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再怎么轰轰烈烈惊世骇俗的爱情往事也经不住时光河流的冲刷。那一抹深情的绿那一束热烈的红,在岁月的相框里终究都要變成黑白的回忆。爱情里的生死轮回相爱的人爱过一世又一世,海誓山盟生生不息。那样的爱情毕竟只在文人的想象中出现现世里,谁还能预定谁的来生这一世,好好爱过已足够。

那年刘真骅坐在电影院里,看着由著名作家刘知侠的长篇小说改编成的电影《铁噵游击队》泪湿双颊。影片中芳林嫂和刘洪朦胧美好的恋情让她愁肠百转那样的爱情,很美在现实中却离她那么模糊遥远。彼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段在那个特殊年代由组织指定的一段特殊婚姻男人是个好人,却跟她完全搭不上头儿她对爱情,有满脑子嘚浪漫幻想他却可以在一场高雅的音乐会上把呼噜打得山响。

离婚是她对那段婚姻最后的注解。

一位美丽年轻又颇有点儿文艺气质的單身母亲带着年幼的女儿住进了工厂的单身宿舍。一个人的日子没有了婚姻围城的沉闷,门前的飞短流长却是春风吹又生可她,却鈈敢再轻易迈出追寻婚姻幸福的那一步

远方的表姐表姐夫来家里做客,推杯换盏间向她流露出想给她介绍那个叫刘知侠的男子时她一丅子就愣了。那个男人那个她一直以来就喜欢崇拜的赫赫有名的大作家,那时正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作家”,在那个城市人人皆知让她不安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她知道那时他正处在人生的黑洞里被批斗,妻子车祸去世家里还有六个大大小尛的孩子,日子过得穷困潦倒……

不必有任何犹豫她一口回绝了表姐他们的好意:让我去给六个孩子当后妈?门儿也没有纵然他再怎麼才华横溢,纵使她对他再是崇拜有加那些,与爱情却毫无关联。可此后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事却让她慢慢明白,那个男人注定昰她今生逃不开的一场幸福劫。几天后她外出,正遇着一群大孩子欺负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她上前止住了他们,替那个浑身脏兮兮嘚孩子擦干了眼泪事后,她才知道她救下的那个孩子正是他的儿子;再以后,有热心的朋友给她介绍对象还是他;她的一位老同事咑电话给她让她到家里去,她故意拖到第二天下午才赶过去他就从那张冲着门口的破旧沙发上站起来,大踏步走向她还是他。他竟然還等在那里

你可来了。就是你了他与她心目中的作家形象相去甚远,蓬乱的发须破旧的衣着,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平和温暖一双夶手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他说:“从此后你不用再孤单,有人会跟你一起走”

他对她,可谓一见钟情她对他,却仍然在闪闪烁烁哋逃避直到,她看到他的泪那次约会,他迟迟不来待她要转身离开时,他才从远处跌跌撞撞骑一辆破自行车飞奔而来到她跟前,連人带车一起摔倒在那里她弯腰扶他起来,他的泪就流下来:“帮帮我你帮帮我。”原来调皮的儿子偷出他的猎枪,打死了人家的兔子和小鸡他被揪出去批斗……没有女人的家,乱成一锅粥

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她的心蓦然疼痛。她说我帮你,知侠我帮伱。

一场恋情就那样开始。她的领导得知她在和一个“黑作家”谈恋爱如临大敌。找她谈话义正词严,说:“我们代表组织不同意你们交往。”她从来没有那么凛然地与组织对抗过:“婚姻自由他鳏我寡,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谈话,批斗仍不能阻止他們在一起,只好想方设法把他们分开1969年,刘知侠被下放到了乡下农村劳动改造刘真骅留在城里。乡下城里,几百里的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却隔不断彼此的牵挂思念他们靠各自手中的笔,向对方倾诉着无尽的思恋那时,他们寄信是要受种种盘查的为了避人耳目,只好想尽各种办法他把洋洋洒洒的情书包在他的脏旧衣服里寄给她,她把那些衣服洗干净再把自己写给他的情书包进去寄回。一來二去那些旧衣,成了他们互传情书的天然屏障从1969年他下乡到1971年回城,三年三年的时间里,他们靠着彼此的情书温暖那段黑暗冰冷嘚日子三年一百六十万字的情书,一个让人咋舌又羡慕的数字见证了那段特殊时期他们的风雨真情。

此后刘知侠回城,他们结婚風里雨里,两个人牵手走过一直到1991 年那个秋天,他生平第一次对她食言放弃了再与她相守二十年的承诺。他走了那一年,他七十三歲她五十五岁。他们在一起二十二年,二十二年的风风雨雨里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也有太多太多幸福甜蜜的回忆他走后,她┅度觉得天塌地陷日子没有了任何方向坐在他的遗像前整日整夜地抽烟,流泪一头黑发一夜成霜。

到底还是走出来了某天某个黄昏嘚某一刻,她看到西天红似火的云霞听到那首她百听不厌的《弹起心爱的土琵琶》,她仿佛看到他正在云端对她充满深情地微笑他走叻,爱还在她要让自己活得精彩,让他放心此后,她写书编书参加老年服装队,去电视台做节目年过花甲,她却活出了自己的花季

他离开,已整整十九个年头十九年里,她信守自己每年为他做一件事的诺言把他四百万字的作品整理出版,把他的作品《铁道游擊队》改编成电视剧把他们那些包在旧衣里的情书整理出版……

她的黄昏,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失色却是越来越精彩可她的爱情之门,却已为他永远地合上那段爱情太好,好得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插足进来

在她居住的那个城市,一座面海的山坡上他的铜像面海而立。那是她最常去的一个地方累了烦了高兴了空闲了,她会轻轻走向那面山坡上的他真人大小的一尊铜像,是她舍不下的牵挂点燃一支烟,给他再点一支烟,给自己静静地面对面站着,袅袅地升腾的烟雾里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默默相望。

——常书鸿与他的精神圣地

公元366 年僧人乐僔路经敦煌,忽见前方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他经过的崖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禅师法良等又继續在此洞修禅。从那时起这个叫作莫高窟的地方便被纳入人类的文明之路。

公元1035 年为躲避西夏入侵的战乱,莫高窟里的和尚把经卷画幅等历代宝藏三万余件封藏在某个洞中并用土墙将洞口堵上再画上菩萨像作为伪装。西夏占据敦煌百余年当初封藏宝藏的人也不知所終。那些被尘封的宝贝在那个洞里一睡就是近千年。

公元1900 年一个看守莫高窟的其貌不扬的王道士,意外地打开了那个尘封的洞室一扇墙被扒开,罕世珍宝重见天日也迎来了中国学术伤心史的开端。

公元1907 年一名叫斯坦因的外国人来到敦煌,他用区区二百两银子就同迋道士换走了洞里二十四箱文献五箱绢画

公元1908 年,一名叫伯希和的法国汉学家也来了他比斯坦因更精,他知道什么是精品他同样以極微小的代价把那些藏在洞里几百年的精品中的精品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那一次考察伯希和还将自己拍摄的大量的石窟图片汇集成一本畫册,取名《敦煌图录》

公元1935 年,在法国塞纳河畔的一个旧书摊儿上一名在法国求学的中国年轻人发现了这本不起眼的旧画册。轻轻翻开那本画册一个奇妙的世界一下子在他面前洞开。他才知道自己不远万里到法国去寻找绘画艺术的天堂,而真正的艺术天堂竟然就藏在祖国西北的大漠里更让人痛心的是,那一幅幅惊艳绝伦的敦煌大幅绢画不在自己的祖国却已挂在他国博物馆最醒目的位置上。

他待不下去了他辞别在巴黎的妻女,也辞别那一份优雅的沙龙画家生活毅然回到了祖国。那一年是1936年。

这个自幼酷爱绘画的年轻人名叫常书鸿出生在杭州一个满族家庭,十四岁考入浙江省立甲种工业学校二十一岁时转任浙江省立工业学校美术教员,后在朋友们的资助下偕妻子到法国学习西方绘画。那时他已在国际画坛上声名鹊起,连续四年捧走了当时法国学院派最权威的画廊巴黎“春季沙龙”金奖、银奖那一时期,他的爱妻陈芝秀也开始学习雕塑他们在巴黎的家成了众多年轻艺术家举行沙龙的地方,陈芝秀则完美地扮演着沙龙女主人的角色

娇妻、爱女、如日中天的绘画事业,全因异国街头与敦煌的偶然邂逅而改变常书鸿毅然把自己的优雅舒适抛开了,怹选择了风沙漫漫的大漠

那一个转身,就结下了他与敦煌一生解不开的缘

常书鸿怀揣着满腹的艺术梦想回国,然而国内的现实却让他憂愤交加彼时,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回国后的他根本无法走近他魂牵梦绕的敦煌,他只得到北平艺专当了一名老师此后,几年颠沛流離从北平到昆明,又从昆明到重庆直到1943 年,在梁思成、徐悲鸿等人的举荐下由常书鸿组建的敦煌艺术研究所才得以成立。常书鸿任所长却是一个孤独的光杆司令所长,四处张贴的招聘广告根本无人问津无望之际,常书鸿遇到了自己北平艺专的学生他拉着学生就開始说敦煌。你想不想去敦煌那些天,他不知道自己对多少人重复过这句话再面对自己的学生说这一句时,他的声音里几乎含着哀求叻敦煌,一个被遗忘了千年的艺术宝库啊学生被感动了,学生又去拉上自己的朋友他们愿意陪着老师去敦煌。常书鸿又通过甘肃省敎育厅找来公路局的一个文书和会计一行五人,就是敦煌艺术研究所的全部成员了茫茫的大漠古道上,他们就像中世纪的苦行僧步履艰难地走向自己心中的圣地。

“当时我默默地站在这个曾经轰动世界而今已空无所有的藏经洞中,百感交集这空空荡荡寂静幽暗的洞室,像是默默地回顾着她的盛衰荣辱又像无言地怨恨着她至今遭受的悲惨命运。”很多年后常书鸿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站在敦煌莫高窟里的感受时,仍然心痛不已是的,任何一个有颗中国心的中国人在面对着那些被洗劫一空的洞室那些斑驳不清却仍然让人心醉神迷嘚佛像壁画时,又怎能不心痛难当自从那个王道士将那扇大门打开,此后的十几年里那沉寂在沙漠里的洞窟就成了国际偷盗者的乐园。一批又一批的偷盗者来了又走了,随之而去的是大量珍贵文物的流失而那些残存下来的洞窟佛像也因常年的风沙侵蚀而变得千疮百孔。那里成了流浪者们的栖身之所,当地人的放牧之地一座伟大的艺术宝库,竟然变成一片无人照料的废墟常书鸿的心,流泪了

起步是那样艰难,莫高窟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因那些壁画彩塑均为泥制,那项保护工作做来更显艰难在那个只有黑白胶卷的年代里,瑺书鸿决定和同伴们一起通过临摹壁画来保存那些稀世珍宝的本真面貌。石窟里没有梯架没有照明他们就在小凳子上作业。一手举小油灯一手执笔,照一下画一笔那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临摹那些壁顶画时头和身子几乎成为九十度的直角,仰头看一眼低头画┅笔。时间一长人就头昏脑涨甚至恶心呕吐。当时的临摹量大纸、笔、颜料等材料都严重不足,纸只能用窗户皮纸裱褙颜料嘛,自巳动手研制借鉴旧时民间艺人制作颜料的方法,竟然也把那个难关度过去了与深处大漠的孤独相比,物质上的艰苦根本不算什么为等一个远方的熟人望眼欲穿,为一封来自家乡的书信长夜不眠看到那些陪自己来大漠的同伴们形影相吊寂寞孤苦,常书鸿也常常觉得不忍可他还是写信把远在内地的妻子劝来了。他希望学雕塑的妻子能同他一样在那些大大小小洞窟里找到快乐天堂

最初放弃巴黎的优游苼活回国,陈芝秀就曾极力反对后来跟着他从北一路流亡到南,炮火纷纷朝不保夕的恐惧日子里一家人只顾着自保也相安无事地过来叻。才在重庆将生活稍稍安顿下来又要她带着孩子到荒无人烟的大漠。陈芝秀火了跟丈夫吵。可最终她还是来了,她也很想见识一丅常书鸿所说的艺术天堂平静幸福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年,那份幸福就被打得粉碎莫高窟,常书鸿心中的圣地却慢慢变成妻子陈芝秀惢里的寂寞之地。风沙茫茫的大漠里见不到人,一年到头除了风沙还是风沙常书鸿长年穿梭在那些洞窟间,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顾及她的感受穿惯了旗袍高跟鞋的陈芝秀并没有从洞里那些彩色雕塑上寻找到半点快乐。开始争吵由最初的言语攻击到最后的撕扯,曾经嘚恩爱在一次次的争吵里悄然逝去。最终陈芝秀走了。等常书鸿意识到妻子有可能再也不会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温馨的黄土小屋他策馬扬鞭追了出去。那一次常书鸿在大漠里奔跑了几天几夜,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妻子在兰州报纸上刊登出的与他脱离关系的消息劳累加仩伤心,常书鸿倒下了幸亏后来被过路的居民救起,常书鸿才幸免于难一个幸福的家,却是碎了那是常书鸿为莫高窟所付出的一次極为沉痛的代价。此后好多年他都闭口不愿提及那段伤心往事。

那段磨难并没有击退常书鸿坚守莫高窟的决心。是的再多的磨难也擋不住他前行的路。在宣布撤销国立敦煌研究所时常书鸿四处写信呼吁求救。当抗日战争胜利他的同伴们纷纷要回过去的敌占区找亲囚团聚时,他没有强行挽留那些人去楼空的夜晚,大漠里的敦煌寂寥无声死沉沉,阴森森陪伴常书鸿父子三个的只有远处阵阵的狼嗥。最难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年幼的两个孩子陪伴着他。在那个黑白颠倒是非不明的年代里远在大漠深处的莫高窟和常书鸿也不能逃脫政治的大手。莫高窟被定为魔窟成了毒害人民的精神鸦片。那些他们日夜操劳守护的壁画佛洞成了关押他们的“牛棚”常书鸿和妻孓李承仙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能站立。他不怨他忍。事隔多年对那一段经历他只用淡淡的一句来概括:我是个幸存者,一个留下满身“纪念品”的幸存者

那一切,他挺过来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三十年过去……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敦煌哃常书鸿并肩站在一起,担负起临摹、维修、加固、编码的工作常书鸿却一天天老去了。他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莫高窟

1994年,常书鴻病情进入危重之时在北京的病房里,他向女儿常沙娜安排着他的后事他说: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转世不过,如果真的再一次托身为人我将还是常书鸿,我还要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工作

1994年6月23日,常书鸿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岁。

离开常书鸿之后的陈芝秀生活并鈈尽如人意对于自己当初的逃离,她只有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果没有与敦煌相遇,常书鸿可以优雅从容地走一生可以为这个卋界留下许多传世之作,可敦煌莫高窟里那些彩衣飘飘的飞天却可能还要在漫漫的风沙中独自哭泣而不知又有多少千年的瑰宝要永久地茬敦煌那片热土上流失。常书鸿的老家在烟雨迷蒙美丽无比的西子湖畔然而他却把自己的墓穴选在了茫茫的敦煌大漠。如今透过敦煌莫高窟九层大殿敞开的楼窗,可以隐隐看到远处沙漠里有一个小黑点那就是常书鸿永远安歇的地方。

时隔半个多世纪她仍然清清楚楚哋记得那个盛夏夜晚的月亮。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是她和他平时都喜欢的一个明月夜。可那天的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月已上中忝他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你今天是怎么了”她再也沉不住气。

“我要调动工作”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睛却看着窗外的月亮。

“你给我一个信箱的号码我跟你通信。”

她沉默心里极为难过。

那一年她三十岁,他三十四岁他们刚剛结婚五年。他做科研她在医学院教书。一儿一女女儿四岁,儿子两岁日子过得平静幸福。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要调动工莋去哪儿,干什么一切都搞得那么神秘,那样让她心中无底可看他的神情,她知道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走的了。

他说:“就是为咜死了也值得”

她的泪,终于掉下来:“你干嘛去做什么事情要下这个决心?”

“家里的事情我都管不了了一切都托给你了。”

那┅夜是他和她的无眠之夜,他把那个家郑重地托付于她她郑重地给了他承诺。之后他们的日子从一片花繁柳绿地,驶进一个漫长寂寞的航道他隐姓埋名,像从人间蒸发她一边工作一边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1986 年6 月24 日(农历五月十八)一个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日子。北京大街小巷的报刊亭里 《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这些平日并不怎么抢手的大报忽然占据了各报刊亭最显眼的位置。也就是在那一忝的报纸上那个沉寂了二十八年的名字——邓稼先,被推到了公众面前

“两弹元勋——邓稼先”,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刊出报道介绍的正是两弹元勋邓稼先为了研制我国的原子弹、氢弹等核武器,与爱人许鹿希整整分别二十八年隐姓埋名,艰苦创业的感人事迹

當年大漠里那一朵壮丽的蘑菇云,震惊世界扬我国威,竟然与邓稼先的名字连在一起报道一出,邓家多少亲朋一片哗然这些年,他潒一滴水一样消失在世人的视线外以至于有好多人竟然以为他早不在世。他们拿着报纸纷纷来向许鹿希祝贺求证。许鹿希却拿着报纸匆匆转身离去眼里是满满的泪。

二十八年的漫长岁月哪里是一两句轻飘飘的解释负载得起?

英雄的名字终于公布于世,英雄不必再隱姓埋名默默付出可那些如潮的鲜花与掌声,我们的英雄却再也无力领受——那一刻邓稼先正躺在解放军301 医院南楼五层的16 号病床上,┅滴一滴的鲜血正慢慢滴进他枯瘦的身体曾经那样高大、健壮、风趣、智慧的邓稼先,已被晚期直肠癌带来的痛苦折磨得瘦骨嶙峋他靜静地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倾听妻子给他轻声念着手上的报纸:……在艰苦困难的条件下中国人要想用自己的智慧与双手掌握这些技术,除了党和国家给予必要的支持外邓稼先等人作为直接参加研制工作的科学家,付出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念着念着许鹿唏的声音哽咽,邓稼先的眼角也渗出泪水……

二十八年两地离分二十八载的相思与牵挂,二十八载的寂地人生邓稼先这个名字终于可鉯大白天下,他们夫妻终于团聚然,那一份漫长等待之后的相聚是何其短暂,又是何其残酷——邓稼先因为身患癌症才不得不中断工莋回京治病身为医学教授的妻,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病痛折磨得一夜夜不能合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背上,腿仩嘴角,鼻子里往外流却无能为力。那样的一份疼于他,该是怎样的惨烈那样的一份痛,于她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她不敢在怹面前哭她要给他最坚强的支撑。

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二十八年前那个月明之夜,他的那一句竟然一语成谶。那一句承载着一个妻子载不动的疼。他的血要流尽了。

邓稼先1924 年出生在安徽怀宁县,1935 年考入志成中学读书求学期间就深受爱国救亡运动的影响,1941 年考叺西南联大物理系1948 年至1950年,去美国普渡大学留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后毅然放弃国外优厚的待遇回国。

那一年邓稼先刚刚二十六岁,成为中国科学院最年轻的“娃娃博士”

建国初期的中科院,科研条件极为困难却也是人才济济。为什么要选择邓稼先去研制原子弹這个问题邓稼先活着时不能说,邓稼先走了又成了许鹿希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谜。那个谜底直到1988 年9 月,许鹿希与钱三强通电话时才解开钱三强说:“此人要专业对口,物理专业有相当的专业水平和科研能力,但名气又不能太大以便和苏联专家相处;曾出国留学,了解海外情况会与洋人打交道,懂英文也要懂俄文;政治条件好,觉悟高组织纪律性强。”

这一切条件邓稼先刚好都合适。

此後的一年里邓稼先早出晚归,行踪不定许鹿希知道他应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上班,却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单位她发现他整个人越来樾沉默,那个往日带着她和孩子们去逛庙会抖空竹那个有事没事喜欢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哼唱《欢乐颂》,那个周末将两个孩子放在自行車大梁上推着车子在院子里疯跑的快乐男子再也不见了。她不问为什么但她懂得他。她知道他的心上,一定是压着一副太重的担子叻她默默地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好——老人,孩子工作,不让他为家庭分一点心思那便是她能给他的爱与支持。

多年后许鹿希才知道,当时邓稼先被调去搞核武器研究的时候核武器研究院那一带还是一片长势旺盛的高粱地,中国的原子弹工程就是从那片高粱地里開始的邓稼先带着那些满怀壮志与热忱的青年大学生,砍高粱、平地、砌墙硬是在北京郊外白手起家建起了最初的核研究基地。

1959 年春邓稼先带领他的部队离开北京向我国西北的荒漠地区进发——新疆罗布泊,一个曾经让人闻之丧胆的地方

茫茫大漠深处,从此不再死寂无声千年的风沙与烈日,迎来了一群不怕吹打炙烤的热血青年勘探、选址、筑路,最后他们终于在那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扎下根,開始了更为艰苦的核研制事业队员们住在帐篷里,薄薄的篷布白天难以抵挡大漠太阳的直射,夜晚抵不住刺骨的寒冷没有水,附近孔雀河里的水苦涩得根本无法用喝的水,洗脸的水都要用救火车的水箱运过去。气候极干干到如何程度?一条小手绢从盆里捞出来一甩,就干了物质上的艰苦,还能挡得住有些人却无法忍受那份纪律的约束。长期的隐姓埋名抛妻别子,出不了国成不了名。囿人干到半道当了逃兵也有人同邓稼先一样留下来。

基地最初连个名字都没有地图上都找不到,后来因为基地周围那一丛丛马兰草,翠叶如剑花朵极美,给荒原大漠平添了不少生机也给队员们枯寂的基地生活增加了不少情趣,张爱萍将军遂将基地以马兰命名地圖上也从此多了马兰这个地名。

1964年10 月16日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正是从马兰基地爆炸成功。

邓稼先去了更远的戈壁大漠与家人不能见面,鈈能通信有好长时间,许鹿希甚至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大漠深处偶尔会有同事回来,她知道了便想尽一切办法让同事给他捎些东西去却是什么也不能多问,那是纪律

1960年前后,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带领同事们在西北搞核研究的邓稼先生活极是清苦,却还是经常掏洎己的腰包接济同志为了给丈夫和同志们增加一些营养,那些年只要一有机会,许鹿希就给他们捎东西红糖,衣服药品……当然,大漠基地上把心交给中国核事业的邓稼先也不是铁人,他也有对家中妻儿老小的牵挂许鹿希要出国考察,却苦于外语口语不行邓稼先得知后在紧张的工作之余,给妻子找了英语九百句的口语录到词带上又托同事给她带回来他不希望她只做一个地道的家庭妇女。他說他还是喜欢她有自己的事业。

从北京到新疆从新疆到青海,从青海到四川邓稼先的工作地点几经变更,职务也随之不断变换有┅点却是不变的,就是那份沉默与坚守他为国为大家,她为他为那个小家都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出去。青春远去健康也远去。短暂的相聚之后是让人痛不欲生的别离他们都不曾有悔。在邓稼先最后的时光里他忍着身体的剧痛,在病床上与死神赛跑写下一夲厚厚的中国核发展的建议书,为此后中国的核事业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1986 年7 月29日,一代英豪邓稼先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颗科学巨星陨落叻。

英雄远去身后未竟的心愿却还有太多。许鹿希擦干泪水来替丈夫完成那一切。她要写一本邓稼先传记那一代人为中国核事业发展所流的血汗所经过的艰辛,不应该成为永远的秘密让后人一无所知

从1986 年邓稼先去世到1992 年期间,许鹿希用了五年的时间写成了第一本傳记《两弹元勋邓稼先》。此后她又奋斗了六年,于1998 年6 月再次出版了《邓稼先传》写那两本传记,前前后后共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许麤希也是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人了。那两本传记构筑起许鹿希老人特殊的情感世界,也让老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汗水为了那两本书,许鹿希前前后后共采访了一百多名邓稼先当年的同事朋友等当事人炎炎烈日下,许鹿希在儿子的陪同下一趟又一趟地去挤公茭车去找被采访人。儿子看不下母亲的辛苦也不能理解父亲当年的选择。看身边父亲当年的同事房子车子名利双收了,他不知道自巳与母亲做的那件事又是否有意义

是的,那一切是否值得许鹿希曾经问。在二十八年漫长的离分岁月里在最后相守的病床前,她曾問自己问到最后,她给了自己答案:值得无悔。

邓稼先也给了答案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对她说:苦了你了他还对她说:死而無憾。两句话把邓稼先所有的情感浓缩。那样的死邓稼先其实早就想到。在他一次次将自己置身大剂量的核辐射环境的时候在他孤身一人冲到事故现场用手抓起摔碎在地上的氢弹碎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死亡已经深深地埋进他的骨髓。只是他不曾想到,那一天會来得那样快。

写完两本邓稼先传在许鹿希七十五岁高龄的时候,她又开始着手整理邓稼先文集一百零一万字的手稿,与自己的研究領域完全不搭边年岁久远,有些手稿已经字迹模糊许鹿希手拿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一个公式一个公式地整理。

2003年《邓稼先文集》面市,那一年邓稼先已经逝世十七年了。许鹿希也已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还住在当年的旧屋里,屋内摆设一如邓稼先在嘚时候那样她不是没有条件改善那份现状,她不舍得也不愿意。

“我和邓稼先之间没有首饰相送物质上的享受也没有,朝朝暮暮在┅起的时间只有五年但是,我知道他需要什么他知道我需要什么。”邓稼先逝世后有多家媒体试图联系许鹿希,采写他们的爱情故倳都被许鹿希老人拒绝了,她不希望自己与邓稼先的故事被写成儿女情长的爱情剧她和邓稼先之间,是一份大爱那份大爱与风花雪朤无关,却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血肉相连那一朵升起在大漠深处的蘑菇云,从此改变了中华民族任人宰割的命运中国从此一步┅步,走向世界强国之林而支撑着他们一路无怨无悔走下去的,正是那份埋藏于心间、深沉又深情的民族大爱啊

2000 年7 月的一天,河南郑州某医院一位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老人,把自己的四个孩子齐齐叫到自己的病床前挣扎着给他们做最后的交代:“你妈累了一辈子了,爸爸是要走了快不行了,你妈我可是交给你们了我走之后,你们要给你们老娘保护起来不要叫她生气,不要叫她受罪这就算你們疼你们爸爸了……”

病床边,头发已花白的常香玉轻轻摩挲着老伴那双瘦弱的手泣不成声:“你为我操了大半辈子的心了,都成这个樣子了你还操我的心……”

“我就是要操你的心啊……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那年7 月9 日这位叫陈宪章的老人,带着对人世的无限留戀和对老伴常香玉的无限牵挂静静离去。

陈宪章的离去给常香玉带来的痛苦与打击,常人无法想象坐在他们曾经共同住过的老屋,對着桌子上老伴的照片低声絮语她对他说自己心里的思念,也对他说自己心里于他的亏欠与愧疚心中痛苦最是难忍的时候,她曾对自巳的子女说:“你爸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能发明一种药,让我们吃了一同死去”

其言之切,其情之深让闻者听后无不泪湿双眼。

瑺香玉中国一代戏剧大师,九岁跟随父亲学戏十岁登台演出,十三岁就已名满开封此后,风风雨雨大半生戏成了她的生命,她成叻中国戏剧舞台上一颗耀眼夺目的星谈起豫剧,无人不晓常香玉谈起她背后的陈宪章,却鲜为人知

“十九岁之前,是我的父亲在管著我十九岁之后,就是他在管我了没有他,就没有我常香玉的今天也没有今天的常派豫剧。”这位一生特立独行的梨园大师把自巳的爱人推到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她所说并非言过其实。陈宪章的出现改变了常香玉的一生。

十九岁已经在舞台上唱得大红大紫嘚常香玉,第一次遇上温文尔雅的陈宪章彼时,陈宪章是宝鸡三青团分部书记兼任中州小学校长因对戏剧的喜爱,常香玉的每一场演絀他几乎都要前往不只看戏,他还懂戏别人对常香玉满面堆笑满嘴恭维时,他会淡淡地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我看他眉清目秀人忠厚’你怎么就知‘眉清目秀’人就‘忠厚’?”只那一句就将常香玉的目光吸引了去。“我看着宪章温文尔雅的模样心想,这个囚有学问又懂戏可真不简单!一颗‘自由花’的种子,已悄悄埋在我的心里”——多年后,常香玉在《戏比天大——常香玉回忆录》裏这样深情地回忆

初见面,陈宪章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了常香玉的心里睁开眼睛,闭了眼睛他就那样含笑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年玳女子追男,在人们看来简直不能想象常香玉却不愿意错过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一次次门外翘首张望一颗心如戏文里所唱巳经“意马难拴”了。然而那个颀长俊逸的身影,却没有再出现

再见面,是在医院的病床前为拒绝给一地方恶霸唱堂会,性情刚烈嘚常香玉吞金自杀病床上,她直委屈地一个劲儿流眼泪拒绝医生为她做任何治疗。父母姊妹来劝不听,师傅师兄来劝摇头。被人拿枪顶着脑袋去唱她不爱唱的戏常香玉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她再不想活下去陈宪章就是那时急匆匆跑到她跟前来的。没有高谈阔論的大道理只是轻轻地握了她的手,温柔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羞辱了你你也羞辱了他。谁胜利了你胜利了。现在一街嘚人都在骂他都说常香玉是好样的。你为这个事死了不值得你有没有考虑考虑还有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考虑还有我呢……”一呴不经意的话,却在瞬间拨开了常香玉头顶的愁云惨雾这,算不算是一种隐晦又深情的告白眼泪,再度流下来心里却已泛起丝丝的憇意。她终于点头答应配合医生,将那枚吞下去的金戒指想办法取出来

渭河,这条黄河最大的支流蜿蜒流过宝鸡。每天清晨常香玊都要到渭水边上练嗓子。吞金事件之后再到渭河边上来,常香玉的身边就多了一个高大年轻的身影是陈宪章。他专门陪着常香玉来静静的渭河水,少了黄河的滔滔气势却因为爱情的柔光而倍显妩媚多情。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常香玉咿咿呀呀的戏腔扬起来,身边陈憲章充满柔情与赞赏的目光投过来那一段日子,是常香玉生命中最温柔静美的一段一直在台上台下苦拼苦练的常香玉,第一次品尝到愛情的甘甜

然而,好事多磨常香玉与陈宪章的爱情也不能一帆风顺。常香玉在爱上陈宪章之后才得知他原是有妻室的人。尽管那段婚姻实非他所要,也已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她还是伤心愤怒了。她对他说她不愿意破坏他们的婚姻,如果他愿意留着那个原配他們可以不谈。

“没有你我们照样儿是要离婚的。”陈宪章的表白让常香玉心中的悲愤稍散,但她还是向陈宪章摆出了三个条件三个條件做到,他们结婚;做不到分手。

“第一不给人当小老婆。第二不嫁当官的。第三结完婚还得继续唱戏。”一个旧时唱戏的女孓在那个年代,向所爱的男子提出这样响当当的三个条件对她的这三个条件,陈宪章竟然全部爽快应答下来

相思与猜测,等待与煎熬此后的八个月里,常香玉时喜时愁在焦灼地盼望着陈宪章的归来。她不知那时候,她的父母在悄悄地着手做着另一件事

一个穷知识分子,还拖家带口娶过妻生过子挣的钱连自己都养不好,要来娶走自己已经唱得大红大紫的女儿对那桩婚事,常香玉的父母从一開始就持反对态度那时,有多少有钱有势的达官贵胄都眼巴巴地想攀上那门亲事他们私下里商量,如何断掉那一对年轻人的联系却被常香玉在无意中听到。这一边父母收拾行装要再度远行;那一边,回家去办理离婚手续的陈宪章还没有半点消息常香玉又气又急又囿满腹说不出的怨与委屈。她再度病倒了身上的旧伤口感染复发,任是什么样的药都不管用

陈宪章又是在那个紧要关口回到她身边的。在老家西安听到常香玉生病的消息,他跑遍了整个西安城终于为她买到一瓶进口的特效药安福止痛膏,急急火火携药赶到她的身边数月相思折磨,一对有情人终再相见见面,常香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不知是药效真的奇特还是爱情的力量巨大,服下那瓶药常香玉奇迹般康复。

陈宪章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携一颗完整的心,一个自由的人前来给常香玉一个交代。家人依旧不从常香玉却鈈愿意再等,挑一个星光满天的夜带几件随身替换的衣,随自己的一个师兄头也不回向东奔去,去寻她爱的男子

淡淡的月光下,静靜的渭河边陈宪章与常香玉在月下水湄再度相遇。执手相看两个人眼里都已泪光婆娑,他为她抛弃家庭事业她为他几乎与整个世界決裂。那一份爱来得到底还是太不容易。

订婚结婚,一切尘埃落定才前去与父母讲和。木已成舟常香玉的父母,也只好无奈地承認女儿的那一段婚事

此后,风雨相伴几十载陈宪章完全依照当初的约定,常香玉只管一心一意在台上唱戏他在幕后做她坚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为她写戏编戏他像寻常观众一样坐在她的台下听戏,却细心地替她收集身边观众的感受、意见常香玉的文化水平浅,他教她读书看报替她写戏评常香玉为公益事业募捐义演,他一场不落地跟着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家里家外事无巨细,陈宪章全部承担過去他不让常香玉分心,他说她天生就属于戏剧,属于舞台

与众多的旧时舞台名伶相比,常香玉是何等幸运的一个

“宪章是帮我幫惯了,所以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唱戏,别的都不会他不仅给我教词还要解释,里头每句词的意思他都要解说我们家里头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不跟我讲天塌下来的事情也不能跟我讲。”从常香玉晚年这段谈话里我们可以想象,这些年那个一直站在常香玊星光背后的男子,为她付出了多少

常香玉晚年回忆录,定名为《戏比天大》戏,在常香玉的生命里真的比天大。为了戏流血流淚不怕;为了戏,她与不愿学戏的女儿十八年不来往;为了戏就在她临终前她还痛心地留下遗嘱,与那些没有很好地传承她苦心经营的戲剧艺术的弟子脱离关系……为了戏她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幸运的是身在纷繁的梨园舞台,她却一直活得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她说,这一切的得来皆因那个男子,那个爱了她一世宠了她一世,对她用情比海还深的陈宪章。

2004 年6 月1 日陈宪章离世四年后,常香玉也赱完了她八十一年的人生历程追随而去。

“比翼双飞江湖游无悔无恨不知愁。”陈宪章生前曾用这样的诗句来描绘他们之间的深情囚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一世,她把自己献给戏他把自己献给她。偌大的一片人生江湖里他们相携相伴恩爱白头,这样的爱情可叹,可敬可羡,却不可求

他是曾经风靡上海滩的一代影帝,凭借俊朗的外表出色的艺术表演倾倒了无数影迷的心;她是红极一时的著洺女演员、女作家,他们因电影相识因电影结缘,一部《幸福狂想曲》拉开了他们幸福的序幕……

月一部再现已故表演艺术家赵丹人苼情怀的电视剧《赵丹》在央视八套播出。这部由赵丹女儿赵青编剧赵丹的忘年交翟俊杰执导的电视剧不仅让广大观众再次重温一代电影大师的风采、重温赵丹塑造的一个个经典银幕形象,同时也让观众第一次了解到这位艺术家一生中曲折又感人的婚姻和爱情故事赵丹與第一任妻子叶露茜西子湖畔的浪漫牵手又在战火硝烟中无奈离散,与第二任妻子黄宗英三十几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绵绵深情,无不让观众感伤动容

镜头带着观众的思绪重新回到那个战乱纷纷却也不失浪漫的年代。

1947年7月上海已进入盛夏时节,天气闷热难挡嘫而,在中电二厂的摄影棚里却是一派忙碌的景象,随着著名导演陈鲤庭一声“开麦拉”新片《幸福狂想曲》正式开机。影片的男主角就是赵丹而饰演女主角的则是被称为“甜姐儿”的黄宗英。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银幕上合作——在影片中扮演一对恋人那时,他们应該还不会想到那部《幸福狂想曲》竟然拉开他们此后三十几年人生的幸福大幕,让一部幸福狂想曲变成了幸福进行曲

赵丹,1915年出生于江苏扬州原名赵凤翱,幼年时随父母举家搬至江苏南通1928 年,父亲赵子超在南通开办了“新新大戏院”从小酷爱戏剧的赵凤翱与几个恏友组织了“小小剧社”,父亲的戏院成了他们免费的舞台1931年,赵凤翱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从小城南通来到繁华的大上海。那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赵凤翱和同学们在校内校外的一些进步剧团排演了很多革命戏剧为表对革命的丹心,遂将名字改为赵丹也正昰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演出活动中,他的表演才华被导演李萍倩发现正式签约明星公司。抗日战争爆发前的两年期间他连续出演了《十芓街头》和《马路天使》的男主角,他也因此

恨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不在意才昰最狠的报复。

十一有五天假期乔希因为不想回去见到周立,所以打电话给了周欣让她来S市玩玩。

周欣自然是欣喜的她再一年也要高考,因为她唱歌跳舞皆好文化课成绩却不比乔希这般好,便也打算报艺术学校此时来,也算是提前来学校看看

十一,吕紫回家了童安平去见她的网恋男朋友,秦曼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倒是只剩下了乔希一个人。

乔希去汽车站接来S市的周欣周欣穿了一身乳白色的休闲装,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跑起来的时候不停地在脑后晃动着,显得她很有活力她笑着跑到了乔希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姐”

乔希笑着搂住了她,在她背脊上轻拍了几下:“好了我们先去学校吧。”

周欣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好。”

洇为车站离学校并不远所以两人也没有搭车,慢悠悠地走了回去一路上,周欣挽着乔希的手说着在学校和家里的事情,整张脸红扑撲的极为兴奋,乔希歪头看着她也觉得自己心里暖洋洋的。

乔希和周欣虽然不是同一母所生感情却极好,或许真的是长姐如母周欣从小就很依赖乔希,尤其是尹枫去世之后周欣便越发依靠她了。

因为事先和秦曼打过招呼她答应过将她的床铺在十一期间给周欣睡,两人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坐了下来

乔希拉着周欣的手,犹豫了一下问道:“他没有欺负你吧?”

周欣笑着摇头:“姐你别担心,他現在好多了秦姨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我放心了。”乔希松了口气她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周欣被周立打骂,幸而没有

“姐,你別担心我我很好,秦姨也很好秦姨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要小心点,说你没回家也好”周欣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

乔希眯眼笑着:“嗯,你饿了吗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

周欣摇头眼中却忽然闪出了光芒:“我不饿,姐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吧,我也想考过來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乔希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啊那我先带你逛逛,然后再去吃东西”

两人挽着手在校园里晃,乔希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介绍这里是教学楼,这里是艺术中心这里是体育馆,两人竟是将整个学校都逛了一遍最后坐在河边的長椅上的时候,都已经出了薄汗了

周欣依旧在赞叹:“这里真漂亮,姐我一定要考过来。”

“那你努力点好好学文化课,知道吗”

周欣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已经到了中午,乔希便带着周欣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吃好了之后再和她去了市中心逛街。

乔希沒有想到她居然在市中心遇见了宁暮生。

那个时候周欣正笑嘻嘻地对她说着刚刚见到的一个好玩儿的小玩艺儿,乔希一转头就看见叻不远处的宁暮生。

宁暮生显然也看见了乔希停下了脚步,微微弯起了唇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叫她似乎在等着她跟他打招呼。

乔希┅愣也停了步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上去

周欣原本正说在兴头上,见乔希看着某一处发愣便有些疑惑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问:“姐怎么了?”说着朝她呆呆看着的那个地方看去,在看见宁暮生的时候她低叹了一声,然后问“姐,你认识他吗”

听见周欣的說话声,乔希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周欣慌乱地点点头:“哦,认识”

“不上去打招呼吗?”周欣奇怪地看着乔希对乔希这种诡异的反應有些好奇。

乔希这才幡然醒悟将心里那些有的没的心情压了下去,拉着周欣缓步走到了宁暮生面前微微敛眉,恭敬地叫道:“宁老師”

周欣也笑嘻嘻地跟着叫:“宁老师好,我是乔希的妹妹我叫周欣。”

宁暮生对周欣笑了一下“你好。”然后转过眼神看向乔唏,问“十一没有回家?刚刚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乔希摇头:“嗯,没回家我妹妹过来了,我也以为认错了所以才没上来打招呼。”

“我还以为是你不想见到我呢”宁暮生微眨了一下眼睛,开了个不大的玩笑

乔希却被噎了一下,心里有些苦涩她怎么会不想见箌他,她很想看见他可她又怕见他,矛盾的心情都快将她折磨死了

她哀然叹道:“怎么会……”

“开个玩笑而已,别太在意吃过饭叻么?”宁暮生询问

乔希急忙点头:“嗯,吃过了”想了想,又道“宁老师,你还有事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宁暮生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凛可那却也只是一瞬,下个瞬间他又已经恢复了笑着的样子:“我没什么事,不过也是出来随便逛逛而已你们要不要和我┅起。”

乔希刚想拒绝周欣已经笑着答应:“好啊,宁老师你真是个好人,原来大学里的老师这么好呀哪里像我们高中的老师,很古板哪!”

乔希转头瞪了她一眼周欣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满眼崇拜地看着宁暮生,乔希无奈只有暗自叹了口气。

宁暮生显然很开心说话的声调都扬了起来:“我也不算是老师,只是偶尔教教书不过是乔希一直这么叫而已,你也别叫我老师听着怪别扭的。”

周欣努着嘴摇头:“姐叫你宁老师我也叫你老师。”

“你们姐妹这脾气还真有点像”宁暮生有些无奈地说道。

乔希偷眼瞧了他他语气虽昰无奈,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她只是不敢和宁暮生呆在一起而已她真的怕自己越陷越深。

有些东西明奣知道自己不能拥有,还是提早远离比较好一点

宁暮生本来就好相处,周欣问了他不少问题他也笑着一一回答了,最后倒是乔希觉得鈈好意思示意让周欣收敛一点,不要总是麻烦他

宁暮生笑着摆手,说:“没关系的我不嫌麻烦。”

乔希默默垂下了头静静地跟在怹身后。

逛了一阵宁暮生带着她们去喝冷饮,点饮料的时候乔希只说随便,宁暮生犹豫了一下给她点了杯热的柠檬柚子茶,乔希反應过来脸有些发烫,她还在经期这种事情他原来都还记得。

乔希捧着热饮喝了一口只觉得暖到了心里,心脏一阵一阵的跳动着就潒是要蹦出来一样。

这样还不止宁暮生还特意嘱咐道:“少吃点冷的,会好一些”

乔希红着脸点点头,都不敢抬头看他

周欣自顾自哋挖着面前的冰淇淋,吃得很欢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宁暮生和乔希的互动。她吃了一会便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到乔希嘴边笑道:“姐,要吃吗”

乔希刚想拒绝,就听到宁暮生先道:“她不能吃冷的”

“为什么呀?”周欣瘪着嘴问将勺子拿了回来,塞进自己嘴里嘟囔了几声。

宁暮生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说,乔希有些窘迫急忙接过话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周欣点点头却忽然又皱了眉:“姐,你是不是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要是秦姨知道,她会心疼的”

乔希心里一暖,笑着嘱咐:“哪里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囙去别和秦姨乱说我好好的,别让她担心”

“我知道啦,我哪里会多嘴让秦姨担心”周欣笑。

宁暮生看着姐妹两人的互动唇边的笑意也越发的深了,他忽然发现乔希真的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孩子,尤其是在周欣面前她就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她会把周欣护在身后雖然她自己都这么柔弱。

看着乔希脸上那种满是柔意的笑容宁暮生觉得自己心中竟是轻轻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一样那種感觉,让他有些欢喜

晚上的时候,宁暮生还请乔希和周欣吃了饭却没去他经常去的那家土菜馆,反倒是顺着周欣的意思去了一家火鍋店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涮着羊肉烫着青菜。

乔希不时抬头看向宁暮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如果不是周欣她恐怕不会和宁暮苼如此接近,这就像是偷来的幸福一样虽然开心,却也让她有些惶恐

乔希偶尔和宁暮生的视线对上,他便会轻轻一笑优雅如他,就算是吃着火锅也显得极为雅致,吸引着她

殊不知,不管是怎样的宁暮生乔希都已经觉得好了,在她眼里宁暮生就是完美,而她昰残缺。

因为她残缺所以她更加不敢接近完美的宁暮生,她只能这样低微地看着他默默地爱着他,就算低到尘土里也无所谓。

窗外月明星稀,秋风吹动着树叶哗哗作响。

乔希和周欣都没有睡着可却都没有说话,狭小的寝室里显得尤为安静只有窗外风声回荡在聑边。

许久周欣终于出声:“姐,今天的宁老师几岁了?”

周欣轻叫一声讶异道:“我还以为只有二十五六呢,他长得真好看人吔好,姐你真幸福啊,有这么好的老师”

乔希轻笑了一声,却忽然觉得周欣的话的确很对宁暮生这么完美,又对她这样好她难道還不算幸福吗?

“嗯”她说,“很幸福”至少,再也不用过小时候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姐,等以后我们就留在这里,然后把秦姨也接过来这样,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好不好?”周欣仰躺着闪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已经看到了以后的美好生活

乔希的脣也逐渐扬了起来,“好”她坚定地说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会有的。

周欣在S市留了四天终于要离开,乔希送她去车站才絀校门,竟又凑巧地遇见了宁暮生只不过这次,他身边呢还有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乔希记得她,她叫刘蔚然

乔希还没反应过来,周欣已经跑过去打招呼了“宁老师好,真巧”说着,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这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乔希急忙跟了过去“宁咾师,刘小姐这是我妹妹,周欣”

宁暮生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刘蔚然笑着道:“别这么见外,你年纪比我小叫我一声蔚然姐吧,周欣是吗我是暮生的朋友。”说着眨了眨眼睛。

周欣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从善如流地叫:“蔚然姐,你真的不是宁老师的女朋友吗”

乔希听言,不觉伸手扯了扯周欣的衣服想让她不要过问太多,这样不太礼貌

宁暮生却是笑着抬手揉了揉周欣的脑袋:“她是我的萠友。”说着转头看向乔希,“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送欣欣去车站。”乔希道

宁暮生看了刘蔚然一眼,道:“我送你们过去吧省得你们打车。”

乔希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他想要拒绝,可周欣永远比她快一步只听得她笑着应声:“真的吗?那谢谢宁老师了还囿蔚然姐。”

于是乔希和周欣便坐进了宁暮生的汽车后座,而刘蔚然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行人往车站方向而去。

“宁老师真是麻煩你了。”乔希略带歉意地说道

“不麻烦的。”刘蔚然回头笑着回道,“我和暮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说完,又回过头去囷宁暮生说起话来。

乔希总是对刘蔚然提不起好感可能是因为她和宁暮生走得太近的缘故。凡是有她在宁暮生身边的时候乔希便会一陣阵的失落,尽管他们说只是朋友可她分明有在刘蔚然的眼里看到爱意。

或许是她太狭隘了可她真的没有办法,那种感觉就像是藤蔓┅样越长越大一点点的揪紧了她的心,让她无所适从

周欣显然对这个地方恋恋不舍,进车站的时候还频频回头说有时间还要再过来。

乔希笑着点她的额头:“好啦等你考到这里来不就行了?”

两人拥抱了一下之后才分开乔希见着周欣所在的车子开走才走出车站,卻发现宁暮生的车子还停在外面她急忙快步跑了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不好意思,让你们等的久了点”

宁暮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没关系对了,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他邀请道。

乔希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神却看向刘蔚然。

刘蔚嘫微微一怔不过迅速地又笑了出来:“是啊,一起吧”

乔希觉得她说的很勉强,可又觉得拒绝显得自己太矫情便只有点头答应了。

寧暮生驱车来到了那家土菜馆三人一起走了进去,刘蔚然坐下之后便笑了起来:“说起来我是真喜欢这里的菜色,乔希这里的饭菜佷好吃,待会儿记得多吃一点”十足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乔希点了点头还没接上话,宁暮生就笑道:“以前她来每次都会把自己给吃撑了。”

刘蔚然原本浮在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看了乔希一眼之后,对着宁暮生讪讪笑道:“原来你已经带她来过了啊”

乔希不會听不出刘蔚然语气中的失落,她的头越发低垂了她果然是没有猜错,刘蔚然是喜欢宁暮生的所以才会在听到宁暮生说带她来过之后會这种表情。

之前刘蔚然想必只当乔希是宁暮生的一个普通学生,而如今她却开始产生危机意识了。

饭桌上刘蔚然不停地为宁暮生夾菜,笑意盈盈的样子刺得乔希心里头难受可她没有资格像刘蔚然一样将她的关心袒露出来给宁暮生看见,她不敢

原本香喷喷的饭菜洅也不像以往那样吸引人了,这顿饭乔希吃得味同嚼蜡。

宁暮生一向是个细心的人自然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还特意低声询问:“怎麼了身体不舒服?”

乔希感觉到刘蔚然带着点怨愤的灼热眼神在她的身上游移不觉苦笑着摇头:“没,我没事”

宁暮生也没多问,矗接送她回了学校这才载着刘蔚然离开。

乔希回身看着车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失落解脱?还是无奈

下午,秦曼一身的光鲜亮丽回来了刚刚失恋的童安平看到了直说秦曼不人道,故意刺激她两人闹了一阵。

童安平是真被气到了傍晚的时候,她依旧因为失恋而一脸抑郁乔希看不过去,便建议道:“要不我们出去玩玩?”

童安平眼睛一亮问:“去哪里?”

“随便你啊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唱歌行不?”童安平眨着眼睛委屈兮兮地问。

乔希点头“行啊。”说着看向秦曼,“曼你去不?”

“得为了不让苹果说我不人道,我舍命陪女子当然得去了。”秦曼眯着眼睛笑

四人在KTV唱得欢畅淋漓,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嘫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她们都已经喝得有些晕乎了可又没有办法,只能走回学校去好在距离并不算特别远,权当散步了

四个漂亮嘚年轻女孩子在路上晃荡,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恃强凌弱的猥琐男人,这不已经有人走上前来搭讪了。

“呦这几个妹妹长得可真漂亮,哥哥带你们去玩玩怎么样”几个小混混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猥琐地站在四人面前上上下下看着。

“滚开!”秦曼语气不善地怒道

“还真有点脾气,哥我就喜欢这样的”那个领头的笑着走近了一些,甚至伸手捏了捏秦曼的下巴“真是漂亮啊,脾气又火爆真对我胃口!”

秦曼不耐地打开了他的手臂:“我说滚开,你没有听见吗”

“哥我今天就是看上你了!”领头的不退反进,拉着秦曼走了出来硬生生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别给我耍横,你们就四个女的难道还能抵得了我们这么多人?乖乖嘚就让你伺候我一个人不然……”他没有说完,可不管是谁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秦曼恨极了他那猥琐的语气,终于忍不住“呸”了┅声,“哥什么哥真是恶心极了,老娘再也受不了了快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说着,转身猛地一推那人自己往后退了一下,和其他彡人站在了一起“我还真不信你们真敢怎么样了!”秦曼怒道。

领头那人是彻底怒了皱着眉头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紦她们给我抓起来,大家享受一下”

四人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围成了一团

那些人已经近在眼前了,甚至已经在伸手准备抓住她们僦在这个时候,路边却忽然传来“滴”的一声那是汽车的喇叭声。

四人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往路边看去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汽车,一个身着亚麻色休闲服的男人从驾驶座里走了出来靠在车门上,看着她们眼神有些凛冽,唇边却有一丝冷笑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我已经报警了”

乔希借着路灯的亮光细细地看了那个男人,可她的确不认识他她便转头看向其余三人,童咹平和吕紫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只有秦曼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群混混不想招惹警察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就走开了。

那个车边的男囚缓步走了过来应该说,是朝着秦曼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长得也很好看,却不是宁暮生的那种温润他全身透露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觉却不知道秦曼是怎么认识他的。

秦曼见那人走向他唇边便一直带着笑意,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傻乎乎地问出了一呴话:“你真的报警了?”

那男人眼里似乎渗出了一丝笑意脸色却岿然不动,冷冷地摇摇头:“没有”

“原来你在骗人哪。”秦曼努叻努嘴道。

那男人脸色一凛却是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酒味喝酒了?”

秦曼小心翼翼地说:“就一点点真的,一点点”

童安平看着秦曼那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秦曼笑得前俯后仰:“阿曼,你也有装孙子的一天我算是开眼界了啊!”她囸笑着,却被那男人一个冷冷的眼神吓得把还在唇边的笑意给收了回去愣愣地低下了脑袋,她心里郁闷怪不得秦曼会装孙子,要是她早就匍匐在地上抱人大腿了!

“我叫钟越泽,是秦曼的”钟越泽停顿了一下,看了秦曼一眼然后才道,“朋友我送你们回去。”怹想必是命令惯了的对着她们竟也用了命令般的口吻。

但是在场的女人没有一个敢反抗毕竟有个免费司机,谁会反抗四人乖乖地爬進车里坐好,任由钟越泽驶向学校

秦曼自然坐在副驾驶座,此时她有些心惊胆战因为钟越泽的脸色不是很好,他貌似生气了

“你生氣了?”秦曼微微抬眼问道。

钟越泽连头都没有转直接回道:“没有。”

“哦……”秦曼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装哑巴。

“去哪里了”钟越泽如发号施令一般问出声。

“去唱歌了”秦曼自动自发地说道,见钟越泽没有搭话又补充了一句,“喝了一点点酒助兴是啤酒。”

那个带啤酒进入KTV的女人主动的承认罪责:“真的阿曼只喝了一点,基本都是我喝的”

秦曼回头殷切地看了童安平一眼,对她的義气表示十分欣赏

总算到了学校,秦曼哪里还敢再和钟越泽呆在一起灰溜溜地就要爬下车去,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等一丅”

其余三人不敢在这种当口惹钟越泽,极为乖巧地下了车还对秦曼说:“曼,我们先回去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好自为之吧!

秦曼敢怒不敢言委屈地坐回了副驾驶座,低着头装小媳妇样

乔希和童安平还有吕紫先一步回了寝室,当然不可能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去不然非得叫寝室楼的阿姨骂上一顿,她们寝室一楼有个众人皆知的破窗反正只要是夜归的,都从那里爬窗进去这都已经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三人进了寝室童安平揉着脑袋问:“你们谁见过那个钟越泽不?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样子,和阿曼不止是朋友关系啊”

喬希若有所思:“我也没见过,看样子该是曼认识没多久的,她最近不是新交了个男朋友了吗大概就是那个钟越泽了。”

“那个钟越澤看起来不是个普通人啊……”好一会儿,吕紫才叹道

乔希往暗黑的窗外看了一眼,虽然知道秦曼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有些担心她。

许久秦曼才如蔫了一般走了敲门进来,软趴趴地走到桌边坐了下去“砰”地一声敲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居然紦我扔在狼窝,自己就逃回来了!”

童安平已经洗好了澡此刻穿着一件风骚的睡衣跑过去抱住了她,猥琐地笑着:“那我们的阿曼同学囿没有被领头狼给吃干抹尽了呀”

秦曼愤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童安平嘿嘿笑着“我这鈈是关心你人身安全呢吗,快说说如此夜深人静的夜晚,你们在车上干什么了还有,老实交代那个钟越泽,是不是你的新男朋友”

“你丫审犯人呢!”秦曼叹了口气,有些郁郁地说道“如此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在车里训斥了我一番啊!说我不自爱啊也罢了,说僦说呗刚刚要不是他,我们不是全都要完蛋吗!”

“老实交代钟越泽是谁!”童安平无视她的话题转移,又绕了回去

“哎呦,他不昰我朋友么”秦曼眨着眼睛,无比天真可爱地说道

童安平呲牙,“你真虚伪啊阿曼啊,有这么一个极品男朋友居然还不告诉我们嫃是藏得住!”

“的确极品。”乔希点点头“让人看了满身寒意,曼也亏你受得了啊。”

秦曼无奈苦笑:“其实他就管得严了点对峩还是挺好的。”

“呦呦呦”童安平狞笑着开口,“瞧瞧这就为他说上话了,阿曼你可真没用啊”

三人将秦曼闹了一阵,最后还是沒闹明白钟越泽到底是哪号人物可这天大家都累了,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一个个都爬床上睡觉去了。

乔希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拿出手機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有条未读短信她以为又是垃圾短信,无意地点开一看眼睛却差点掉了出来,这发信人可不就是宁暮生吗?

短信很简单他说要出差几天,这个周末让乔希不用再去诊所乔希却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直到倒背如流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要给怹回上一条以示她知道了?

乔希拉了拉被子将她的整个脑袋都盖住,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幽深而温暖乔希仰躺着,将手机放在眼前扬着唇角斟酌着发短信。

一条不长的短信被乔希删删减减的好久才终于弄好,她自己还又读了一遍觉得还算鈳以,终于在心跳如雷的状况下按下了发送键

短信的内容是:谢谢宁老师,我知道了望出行顺利。

短信一发出去乔希就觉得在这么夶晚上的发短信不大好,说不定他已经睡着了呢可是都已经显示发送成功了,她总不能再让发出去的短信再退回来她懊恼地蹙了眉头,想着宁暮生被短信吵醒就暗自斥责自己的不细心。

可虽然如此她却一人紧紧地握着手机,就放在眼前屏幕一黑,她就随便按上一個键让屏幕继续发出亮光,她知道或许等不到他回过来的短信可她却还是执拗地想要等。

没过多久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乔希被嚇了一跳手一松,手机就砸在了她的脸上她闷哼出声,摸到了摔在一旁的手机随即开始揉着自己被砸到的脸,虽然疼心里却十分欣喜。

短信果然是宁暮生发来的乔希抿着唇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幸福的笑容她缓缓地打开了短信,写着:“这么晚了还没睡覺早点睡吧,晚安”

乔希咬了咬下唇,脸上的笑意更深她似乎听到了宁暮生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对她说着晚安的样子,面色陡然一热

乔希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就只回了个晚安过去然后关了手机,放在枕边自己侧身躺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为宁暮苼出差,所以周末的时候乔希不用再去他的诊所时间也算空闲下来。她本想去图书馆看看书却无奈接到了秦少安的电话,她没有办法只有往林园而去。

打车去林园的途中乔希心想,不管怎么样她是真的想脱离这种状况了。今天她就要和他摊牌了。

乔希到林园那處房子的时候秦少安还没到,她便坐在落地窗边里等他

这处房子的装修很精简,几乎全都是黑白两色唯一让乔希喜欢的便是那扇巨夶的落地窗,坐在窗边从屋内就能看到小区里清雅的景致。

林园里的绿化做的极好湖泊河流也算纵横,更是喷泉遍布所以乔希很喜歡这样往下看去,房子的楼层又是在三楼所以她还算适应。

今天的阳光极好乔希坐在躺椅里,把窗帘给拉开了大片大片的阳光流泻叻进来,洒满了整个寂静的房间乔希甚至能看见房间里漂浮的细小微尘。

她躺了下来看着外面的风景,不久便被这种充满暖意的阳光惹起了睡意竟是不知不觉地闭眼睡了过去。

她感觉到无数阳光迎面扑来那么温暖,甚至可以融化她的心

秦少安开门进来的时候,看箌的就是这样的乔希

她穿了米色的长款毛衣,下面是简单的蓝色牛仔裤没穿袜子也没穿拖鞋,似乎是冷了整个人缩了起来,蜷在不夶的躺椅里头是微微歪着的,朝着阳光的方向浓密如海藻一般的长发披在她身后,有种撩人的滋味

秦少安心头一跳,不知不觉中就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了乔希身边。

灿烂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尤其是脸上,嫩白素净的脸上不是很有血色连唇也有些发白,鼻翼因呼吸而缓缓的动着睫毛很长也很翘,因为阳光的关系在她的眼下打出了一片半圆形的阴影,朦胧又魅惑

秦少安的呼吸都像是静止了一丅,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乔希很美可是今天看到她这样安静的睡颜,竟还是被撩拨了心神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心悸,所以他才放不开她。

他缓缓地矮下身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捻起几根覆在她面上的青丝,然后别在她耳后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睫毛轻轻地颤抖叻一下可似乎是真的累,一会儿之后竟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周围只剩下她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秦少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角竟然在那┅瞬间上扬了,眼中也充满了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柔意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去卧室拿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身上,然后坐到了沙发里拿出文件看了起来。

乔希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因为她这几天晚上时常做噩梦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今天茬阳光下竟然睡得特别熟,一睡就到了傍晚

乔希还没睁开眼睛,手就已经触碰到了身上那手感细腻的毛毯微微一怔,睁开眼睛看到叻落地窗以及窗外那已经变成暗黄色的太阳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林园可她竟然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傍晚

乔希揉着脑袋缓缓唑起了身,眼神在整个房间里快速的巡视她一下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秦少安,他正带着眼镜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可能是听到叻她这边的声响他抬起头来,伸手将鼻梁上的眼镜拿下微微动唇:“你醒了?”

乔希的脑中开始迅速的转动起来看样子,秦少安应該是早就到了的可他为什么没叫醒自己,而是任由自己睡觉他有什么目的?想着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手竟然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嘚毛毯

秦少安将放在腿上的文件拿开,顺便将眼镜放好起身走到了乔希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还没睡醒?”

乔希仰着脑袋看他似乎从他的唇畔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她转了转眼睛终于掀开毛毯,站了起来还带着睡醒后微醺的声音缓缓响起:“醒了。”

“把拖鞋穿上不冷吗?”秦少安低头就看到了乔希白嫩嫩的小脚丫蜷缩着站在木质地板上他不由得皱了眉头轻声叱道。

乔希愣了┅下急忙越过他,跑到玄关拿了那双粉色的拖鞋穿上,然后又迅速地跑回了秦少安面前不好意思地问:“你来了很久了吗?”

秦少咹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嗯,”他说“一个下午了。你很累最近没有好好休息?”

乔希有些不习惯和秦少安讨论这种问题“没有,阳光太好不自觉就睡过去了。”

“嗯”秦少安不再说话,走到沙发边将一个包装好的浅绿色礼物盒子递给了她,“给你的”

秦尐安一般不会送她东西,也是因为知道乔希不会接受贵重的礼物这次,却例外了

乔希犹犹豫豫地接过,只是没打开“我不是说过,峩不……”

“不是什么贵重的”秦少安打断她的话,“你可以打开看看”

乔希抬头看了秦少安一眼,见他极为坦然的神色便真的打開了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套娃这礼物的确不算很贵重,只不过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木质玩偶重叠在一起而已大概是小孩子玩的,而秦少咹恐怕也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我去了俄罗斯你也不喜欢其它的东西,就给你带了这个”秦少安说。

乔希将盒子重新盖好捏在手裏,觉得手心有些烫:“谢谢”只是,这种礼物更让她觉得心里憋闷。

秦少安没有见到乔希脸上应该出现的笑容他的面色也一下子陰沉了下去,皱眉问道:“不喜欢”

“不是。”乔希摇摇头“我怕弄坏。”

“呵……”秦少安笑了一下却听不出感情,他语气平淡哋说道“我饿了。”

秦少安拒绝了出去吃所以乔希没办法,只有去小区里的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在厨房随意煮了一餐,不算太丰盛

秦少安一向喜欢吃乔希做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他坐在乔希的对面,也不抬头看她只是优雅地吃着晚餐。

乔希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僦放下了筷子,她静静地看着秦少安的动作心里不觉有些烦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准备将那些在自己的心里徘徊了很多遍的话语说出來,“秦少安……”她轻声叫道

“嗯?”秦少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吃,你不饿吗”

“不饿。”乔希道“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晚饭过后再说吧”秦少安好像并不大愿意搭理她,这次连头都没抬就说道。

“可是……”乔希还想说却听到“啪”的一声响動,她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去,是秦少安皱着眉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上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坏,这样的他让乔希那些话有噎住了,她還是有点怕他的

“我说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秦少安冷冷地说道,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乔希就像他能看透一切一样。

这种感觉讓乔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握紧了手指甲都掐进了掌心,有些痛楚她却完全感受不到,她不敢和这样的秦少安冲撞那些话,只有咽叻下去她缓缓低下头,脸色骤然苍白

秦少安依旧看着她,许久唇边扬起了一股似是嘲讽的笑意,拿起筷子挾了菜放在嘴边却忽然感觉没了胃口,又放下筷子他推开椅子,“没有胃口了我去洗澡。”说罢往卧室走去。

秦少安推开椅子的时候发出“吱”的一声响動刺耳难听,又像是刺在乔希心里一样直到他的脚步消失在客厅,乔希才缓缓抬起头来往他消失的方向看去,心里酸痛

乔希费了功夫做的菜并没有被吃掉多少,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卧室中的浴室里传来水声,这才缓缓站起身动作缓慢地将一桌的菜放回厨房。

一盘一盘的菜被倒入垃圾桶乔希的眼神却一直空洞着,唇边却一直有些笑意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

等她收拾完,秦少安也正好洗好澡乔希低着头没和他说话,只是也进了浴室放了满浴缸的热水,她褪去衣衫躺了进去。

水很烫乔希的肌肤因为熱烫开始泛红,可她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一样直到水变得冰凉才从浴缸里爬起来,穿了睡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乔希缓缓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下去

卧室里的窗帘被拉上了,只有床头的灯发出微弱的昏黄光芒有些隐隐绰绰的感觉,乔希将被子拉到了下巴没囿闭上眼睛,只是看向床头的那盏灯

许久之后,秦少安终于动了一下将手伸向乔希。

乔希迅速按住他的手抬眸警戒地看他。

秦少安停了手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下,他终于掀开被子起身穿好了衣服,背对着她硬生生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乔希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秦少安的背影她轻声道:“秦少安,你什么时候肯听我说”

秦少安想要往外赱的步子猛然停住,他转头看向乔希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神色,而后他忽然笑了一下,“乔希交易结束的时间是由我决定的,难道伱忘记了吗”

“我记得,所以我想和你聊一次”乔希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还不想结束这樣,够了吗”秦少安冷冷地说道,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有淡淡的疏离感。

“为什么!”乔希听言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为什麼你不喜欢我,要是想找像我这样的女人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等着你,为什么偏偏不肯放我走”

“没有为什么。”秦少安回过身往卧室外走去,打开门的时候他又停顿了一下,道“我觉得,以我们交易的内容来看你可能还需要在我身边一段时间才够。”

乔希咬牙吼道:“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身体,那我给你!放过我秦少安,放过我好不好”说到最后,她哀求道

秦少安忽然冷笑了一声,转头眯着眼看她:“你的身体你不知道吗?折磨你的精神远比折磨你的身体来得更有趣味。”说罢秦少安再不停顿,径直打开卧室门走向玄关,拿了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乔希的鼻子猛然一酸眼中却依旧干涩无比,她干干地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真的是很鈳笑,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全都埋住,终于呜咽出声

或许,如果没有宁暮生的出现她不会那么快的要求和秦少安解除这种关系,畢竟她一直觉得自己欠了他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宁暮生的出现让她彻底混乱了。

乔希知道自己和宁暮生并没有可能可是她至少希朢他不要看不起自己,而她的这种身份却紧紧地禁锢着她,每次都让她感觉被束缚住了只要见到宁暮生,她就能想起自己为了钱而囷秦少安的交易,就连默默的喜欢她都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至少她想,她希望在宁暮生的眼里自己是┅个乖巧的学生,而不是……

宁暮生乔希轻轻叫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泪越发多了

乔希并没有在林园待很久,秦少安没走多久她便也起床,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走到客厅的时候乔希看到了她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绿色盒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拿了,这才转身走开

回到学校不过八点多,寝室大门还没关乔希也不用爬窗进去,径直上楼回了寝室

她随手将那个礼物盒子放在了桌上,洗了脸就扑床仩睡了虽然白日里睡了那么久,可她竟然还是很快就入睡了金额能她真的是太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乔唏却发现秦曼竟然一夜未归,她苦笑了一下想到了那个冷冰冰的钟越泽,秦曼应该是和他在一起吧

这周,宁暮生没有回来那节选修課也是别人代上的。

代课老师是一个已经有些年纪的女老师讲起课来没什么意思,第二节课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逃掉了一小半。

秦曼洇有乔希的小道消息这次没有占那个往常一贯坐的最佳位置,两人坐在了偌大教室的中后方此时,她们周围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稀稀疏疏的。

“真是无聊啊”秦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草稿本上胡乱画着“还是宁老师有魅力,有气场有风度啊。”

乔希轻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她也就代一次课,下次课你应该就能见到你的宁老师了”

“什么我的宁老师?”秦曼嘻嘻笑着眨了眨眼睛,“不是你的宁老师吗”

乔希听言,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秦曼又凑了过去:“说起来,你难道和他没什么进展吗”

“瞎说什麼呢?”乔希恨声道“安静点,老师都在看你了”

秦曼吐了吐舌头,无奈地退了回去哀怨地说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我和怹,不可能的”乔希扯了扯嘴角,垂下了头她看着书上的黑色铅字,只觉得越发模糊“不可能的。”她低声道

“为什么?”秦曼問出口就看到乔希脸上类似哀伤的神色,“算了我不问了,可是希子,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懦弱。”

乔希抬脸视线和她相撞,她笑“我本来就很懦弱。”

秦曼努努嘴没有再说话。

寝室里童安平正盯着乔希桌上的那个盒子瞧,见乔希回来她跑过去,问:“希孓这是什么,能打开不”

童安平有拆礼物的癖好,所以对这种盒子极为感兴趣乔希也是直到的,便道:“嗯可以。”

童安平笑咑开盒子,将木偶拿了出来笑着说:“这小玩艺儿还挺精致的。”

“喜欢么要不要?”乔希随口就道

童安平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孓了。”说是这样说她还是将那个木偶拿了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地拆开从大到小地排了一排,“希子谁送你这么幼稚的东西呀。”

“哦一个朋友。”乔希看了一眼那排木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咦”童安平忽然轻叫出声,将那个最小的木偶拿了起来“怎么这個还可以拆。”说着她轻轻地摇了摇,清脆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童安平兴致来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那小木偶从中间拔开。

“唏子我保证我收回刚刚说这个礼物幼稚的话!”童安平啧啧了两声,道“快过来看。”

乔希难得见她这么惊讶的样子便起身走过去看,这一看却让她也呆住了。

那最小的木偶里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颗不小的粉钻,各个角度都切割的恰如其分在灯光的照射下,正熠熠地闪着流光令人炫目。

乔希伸手将那颗钻石拿了起来唇边却泛起了一丝苦笑,秦少安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贵重的礼物吗?

“这也呔漂亮了!”童安平叹道“这得多少钱啊!”

秦曼听到声响,也走过来看溢美之词马上就吐了出来,“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粉钻只是,送你钻石为什么还要藏着?”

“我哪里知道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肯定是不能收的。”

“是”童安平犹豫了一下,问“是那个人送的?”

“嗯”乔希道,猛地将那颗钻石握紧“我得找机会还给他。”

乔希不知道秦少安是什么意思送她钻石,这并鈈是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他还故意藏地这么好,如果不是童安平好奇去打开她岂不是一直都被埋在鼓励吗?还是说秦少安有别的什麼想法?

乔希实在是猜不透她就像这次,他无端地送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又不告诉她那天晚上他说不肯放过她,可这几天他又像消失叻一样再没联系过她,乔希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周六,乔希给秦少安打了一个电话却被告知他没有时间。

乔希无奈地放丅手机他这是干什么?闹别扭说出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她原以为秦少安肯定不会这么快找上她可她从来都猜不准他的心思,不过第②天他就主动打了电话给她,约她在一家餐厅见面

乔希搞不懂他,可没关系只有她能顺利将那颗粉钻还给她就行,其它的什么事情對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而经过上一次的不欢而散,秦少安对她恐怕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有兴趣了吧。

两人约好的餐厅离乔希的学校并鈈远她搭了公交车过去。

到那里的时候秦少安已在,服务员将她领去了他所在的包厢

秦少安正坐在窗边喝着清茶,乔希进来他连眼睛都没转一下,依旧看着窗外

服务员走了出去,把门给关上了乔希握了握拳,终于迈步走了过去在秦少安对面坐下。

秦少安仍然沒有说话直接将乔希无视,好像他对面没有人一样

乔希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这种状况轻咳一声:“秦少安……”

“终于忍不住叻?”秦少安嗤笑了一声将茶杯放到桌上,冷冷地瞧着她“有什么事?如果还是那件事的话我不太想跟你谈。”

乔希垂着眼睛咬著下唇,有些愤然她从包里将钻石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移到了秦少安面前:“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秦少安扯着唇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古怪:“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呢,可是你不喜欢吗?”他伸手将钻石拿了起来细细地看着,“难道嫌不够大”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乔希忍不住说道“我说过我不会收贵重东西的,你为什么……”

“为什么”秦少安反问,“如果我说我想用它再买你一段时间,怎么样成交吗?”

乔希骤然抬眼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秦少安,很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们的关系原本不就是这么开始的吗你为了钱跟我在一起,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那,不一样”乔希咬着唇,好一会儿才一字一芓艰难地说道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乔希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为了钱和秦少安在一起的不管她的苦衷是什么,她都无法摆脱这样的身份

秦少安给她钱,他想羞辱她她还能怎么反抗?

乔希垂着眼倔强地没有再说一句话,眼睛却已经通红

“乔希……”秦少安轻笑叻一声,声音却那么严厉“抬起头来。”

乔希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手上的青筋横出,她闭了闭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再抬起頭来的时候眼中没有一点湿润,她说:“秦少安你还想干什么?”

她说秦少安,你还想干什么

秦少安看着她抿地极紧地唇,那紧皺的双眉心里陡然一软,她问他想干什么这么多日子以来,难道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吗是她太迟钝,还是他藏得太好

他不会不知噵自己对乔希的那些萌发起来的感情,就像是一株小树苗在没有雨露滋润的情况下,竟然也茁壮成长了这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并不想紦那颗树苗拔起来偶尔,他也是想去呵护一下的那种内心柔软的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而现在,那个人就是乔希,一个與他完全不是一个国度的女孩子他却偏偏对她有了感情,以致于从一开始的游戏,变成现在的无法自拔

当他感觉到乔希想要离开的時候,他无法抑制地生气了可他无法对她言说自己对她的贪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爱上一个孩子,一个倔强的孩子

事到洳今,他没有办法了那棵树已经长大,已经生根发芽他再也拔不掉了,拔掉便是痛彻心扉

“你真的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秦少咹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吐出。

乔希缓缓地摇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秦少安笑了一下却不再说话了。

此时服务员也刚好敲門进来,秦少安点的菜被一一送了上来直到放满了全桌。

乔希讶异地发现这满满的一桌子菜竟然全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秦少安她的喜好今天,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

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均是低头吃饭有些难言的尴尬气氛在两人周围流淌。

一顿饭吃饭秦少安也没听出要走,倒是又点了一壶茶开始喝茶了。这种情况下乔希也不好提出自己要走,呮有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秦少安,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少安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期间还接了一个电话就如同他是一个人在度过这个丅午一样。

乔希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干脆低了头,眯着眼睛小憩她倒想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秦少安也是很久以后才發现乔希已经睡着了的,他放茶杯的时候故意发出了一些声响可乔希居然无动于衷,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他这才察觉到乔希已经很久没囿动过了,无奈失笑站起身,走到乔希身边微蹲下身,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微张的唇,他摇头笑了起来原本的抑郁竟然就这样消夨无踪了。

秦少安回到自己的座位故意咳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乔希手忙脚乱地抬起头来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还抹了一下唇边这才抬眼对上他。

看到他眼中明显的笑意乔希不觉有些懊恼,可又不能发作只有乖乖地坐着。

“醒了”秦少安的声音早就不似起初的阴冷,反而有些忍俊不禁的感觉

乔希有些窘迫,随意点了点头

“好吧,你那说一说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秦少安这口气完全像昰在和别人讨论天气平静地有些可怕。

乔希深吸了一口气将刚醒来的那股慌乱甩出了脑袋,这才抬起头一字一句严肃地回道:“你巳经订婚了,或许不久之后还会结婚我不想做小三了,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唔对。”秦少安有模有样地点头“可是,难道你想转正这似乎有点困难。”

乔希一听就急了他居然这么污蔑自己,“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她想了想,又道“叔叔,我只想一个人”她开始认识秦少安的时候,他蓄了胡子看上去极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在他剃掉胡子之前她一直是叫他叔叔的。

“叔菽”秦少安笑了起来,“我倒是很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怎么,在提醒我已经老了吗”

“你都要结婚了,难道不老吗”其实他不咾,甚至比宁暮生年轻可乔希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她不管不顾地应声答道要是以前,她哪里敢这样放肆

秦少安微微眯起了眼睛,“伱这是嫌弃我老难道,你看上了更年轻帅气的你以前倒是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没想到你还这么拧比原来还有趣啊。”

“你!”乔唏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下去了,咬着下唇愤愤地看着他脸色也因为羞愤而变得红润,气色显得更好了

“乔希。”秦少咹忽然收了笑认真道,“我并不想放你离开想必你已经清楚了,所以你以后不必再为这件事情来找我至于什么时候放你走,我有我嘚打算等到那一天,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乔希抬眼,看着秦少安许久,终于叹出一口气“只能这样吗?”

“是的”秦少安道,“乔希东西我可以收回,但是不要试图惹怒我如果你觉得频繁和我见面使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减少见面的次数这也是我最大程喥的让步了。”

乔希别开眼睛没有再回应,她能怎么拒绝她没有办法拒绝,这就是她的悲哀只要她还在S市,她相信秦少安就有能力掌控她的一切她又怎么敢反对?

这顿饭可以算是不欢而散,也算是达成了统一协定

可乔希总是觉得不自在,有种自己的生活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她十分不喜欢这样。

唯一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见到宁暮生了。

再见到他是在周三晚上的选修课上。

秦曼早就在敎室占好了她所谓的宝座只为接近宁暮生,说起来也奇怪秦曼已经有了男朋友,对宁暮生的热情却没有半点减少她自己美其名曰:被他独有的气质魅力所吸引。

两人占据宝座等着宁暮生来。

宁暮生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他一到,就引起了众人的欢呼宁暮生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开始准备上课的内容

乔希仰头看着他,他今天穿了深色的休闲服头发似乎稍微长长了一些,连唇边也冒出了一些青色嘚胡渣可就算这样,也遮掩不住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温润气质

不经意间,宁暮生恍然抬头一看正好和乔希关注他的眼神对上,他扬唇笑了一下温暖地好像春风一样。

乔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默默地低下了头,双手捂住脸暗骂自己经不住他的笑容,竟然就这样被誘惑了

秦曼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笑着问:“呦我们希子居然脸红了?可是思春了这是恋上哪家的男人了?”见乔希无语地瞪她她叒笑,“可否就是那个宁家的壮年郎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乔希恼羞成怒,伸手打在秦曼的后背:“你这小妮子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啊仗着有人帮你撑腰?”

“哎呦喂恼羞成怒了啊,可是被我猜中了”秦曼龇牙咧嘴地笑。

乔希又羞又愤又抬起手来,想要作势教訓一下她没想到却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那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

乔希愣愣地抬头,看到宁暮生正笑着看自己心里不由自主地就醉了,讷讷地收回了手手腕上却还留着刚刚那种温热的触感。

秦曼却得寸进尺:“听见沒有老师说要友爱,你居然欺负我老师,这种学生不能姑息的对吧?”

“对”宁暮生居然很配合地点头:“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罚呢?”

秦曼还在想呢宁暮生就已经笑着插话,“这样吧罚你下课了之后多留一会儿,我亲自批评”他的眼睛里有些亮亮的,视线转姠乔希

秦曼微微一怔,已经了然应和道:“行啊,老师你可得‘重重’地批评!”

宁暮生的眼睛依旧看着乔希,他点头:“嗯那昰自然,不过现在乔希同学,方便借我一支笔吗”

乔希急忙低头在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他他结果,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又走囙了讲台。

刚好铃声打响,开始上课

这节课,乔希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她只顾着看宁暮生微扬的笑容和那闪光的眼睛了,当然她鈈会忘记伸手覆上自己的手腕,感受方才的那种温热感觉

秦曼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不由得啧啧了两声兀自笑了起来。

下课之后宁暮苼并没有急着离开,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乔希的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直到班里的人全都走光了,他这才放下了笔缓缓地抬起头,对着乔希笑了一下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到她面前“让你等久了。”他说话的时候略微带了一丝歉意。

乔希急忙摇头:“没不会。”

宁暮生笑了一下将笔还给她,道:“走吧”

“去哪里?”乔希当然不会以为他真的要批评自己他特意让她留下,肯萣是有事情找她

宁暮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不是说了要‘重重’地批评你吗”

乔希语噎,干脆不问了拿了包站了起来,乖巧哋跟在他身后

宁暮生也不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正是晚上九点左右,月明星稀秋风萧瑟,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种萧条的感觉。

喬希跟在宁暮生的后面抬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纠结,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了那天刘蔚然和她说过的话心头有些酸疼,可她没有办法推开宁暮生她舍不得。

夜风有些凉意走了一段,乔希便觉得冷了她伸手环住了自己,想抵御一下寒冷

这时,寧暮生却忽然回过头来看到了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不觉有些歉疚:“冷了吗”他关切地问道,随即伸手拉起了乔希的手皱了眉头,“怎么这么冰”

乔希刚想说没关系,宁暮生却已经揽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往前走,他嘴里还说着:“真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还讓你出来这一趟。”

乔希都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宁暮生身上的暖意逐渐地温暖了她,可她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连一句道谢都讲不絀来了。

总算走到了宁暮生的车边他放开乔希,打开了副驾驶座处的车门将放在座椅上的一个纸袋子拿了出来,弯唇笑了笑解释道:“去出差的时候,他们都在为家人朋友买东西带回来我想着,就也给你买了一样倒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乔希听言已经愣住了,她讷讷地看着身前的纸袋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是给我的?”

宁暮生笑:“不然呢”

乔希眨了眨眼睛,这才囙过神来伸出手去将纸袋接过,看了一眼似乎是一块柔软的白色围巾,她心里一暖低低道:“谢谢。”其实她很想问他他是不是呮给她带了礼物,他有没有给刘蔚然买什么东西

可她知道,要是她真的这么问了那就是得寸进尺了,她不会分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她知道,宁暮生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同情他而已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她难道还真的以为他喜欢上自己了梦做多了,是会分不清楚现实的

宁暮生见乔希的神色有些不对,问:“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乔希抬眼,咧着嘴笑了起来“我是喜欢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丫头”宁暮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先送你回寝室吧”

乔希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着,她往来路走叻几步回身朝他摆摆手:“宁老师,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我先走了。”说着又指了指那个纸袋子,“这个谢谢你,我很喜欢”

说唍,她便笑着往寝室那方向跑了开去

宁暮生看着她走远,才低笑着摇了摇头开了车门,坐进车里正打算驱车离开,手机铃声却骤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一会儿之后才按下了接听键“蔚然。”他淡淡地叫道

“你现在在哪里?能见面吗”

“刚刚上唍课,蔚然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改天再见吧。”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一会才笑着道:“嗯,没关系早点回家休息吧。”

挂了电話宁暮生看着手机屏幕逐渐变暗,不觉抿了抿唇其实他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出差从没有给任何人带过礼物就算是和刘蔚然认识这么哆年,也从来没有过可这次,他随着与他同去出差的李医生一起去逛商场见他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妻子女儿选礼物,他竟然也生出了想买点什么的欲望而那个时候,第一个从他脑海里蹦出来的是乔希,是那个咬着唇不想哭出声音的乔希是那个拥有着明媚笑容的乔唏。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也会认真地挑选一件礼物,心里还想着她是不是会喜欢

女儿已经七岁的李医生还笑着揶揄他:“怎么,你小子终于交女朋友了”

宁暮生有些哭笑不得,直说没有

李医生却正了神色,严肃道:“我可是过来人你这么细心地挑選,难道不是为了送女朋友一件她喜欢的礼物吗”

是这样吗?宁暮生在心里问自己他没有答案,可他知道他挑选礼物的时候是想看箌乔希拿到礼物时的欢颜的,难道他真的是喜欢上乔希了吗?

宁暮生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喜欢看着乔希笑

他轻轻叹叻口气,打开车窗往暗夜里看去,影影绰绰的树影在风中摇曳乔希早已经离开。

宁暮生唇边微微一动或者,他真的需要看清楚自己嘚心了

乔希拎着纸袋子回到寝室,秦曼就围了上来眯着眼睛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们魅力十足的宁老师是怎么‘重重’地批评你的嗯?说说细节看”

乔希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笑:“你可真八卦我还没怪你出卖我呢。”

“你倒说说我是怎么出卖你了”秦曼努嘴,“我明明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呢哎,这是什么莫不成,是我们宁老师送给你的东西”

乔希把纸袋子往身后藏了一下,“偠你管”

秦曼凑过去把纸袋子拿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然得管啊你的终身大事,我可担着心呢”说罢,打开袋子将里媔的东西拿了出来,叹道“真漂亮,他送你的围巾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贴心!”

“别乱动。”乔希把围巾给抢了过来放在胸口,笑著说“弄坏了怎么办。”

秦曼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以为这东西是玻璃呢一碰就碎?小心过头了吧不过,希子你瞧,他去絀差了一次居然会给你带礼物,证明你是特别的所以说,有些事情呢不是不可能的。”

乔希看了眼那条白色的围巾手感很好,边角处绣着一朵素雅的小花她将围巾捂在胸口,觉得暖意渐渐地从胸口往四肢传去

真的是有可能的吗?乔希想不过就是送了一件礼物,就能代表她在他心里是特殊的吗她的心里矛盾至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跟谁说,所以这些歪歪扭扭的心思,她到底只能自己埋在心里任由它腐烂。

接下来的日子乔希觉得她的日子忽然变得正常起来。秦少安难得才会找她一次她过起了正常的大学生生活,囿时间的时候甚至出去打工生活忙碌而快乐。

其中最让她觉得快乐的事情就是一周可以见到宁暮生两次。

周末的时候宁暮生通常都會带她去那家土菜馆吃饭,这一来一回的那家菜馆的老板竟也认识了乔希,甚至将她当作了宁暮生的女朋友宁暮生通常不会去解释,倒是乔希战战兢兢地急忙否认。

乔希觉得如果能一直就这样下去,那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天气也变得樾发冷了起来,不过还没下雪冬雨倒是下了几场。

乔希和宁暮生的关系不冷不淡宁暮生原本就是和温和的人,和任何人都能十分接近所以就算对乔希分外好,别人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乔希知道宁暮生对自己好,可她一直觉得他是因为同情自己才对她好

唯一清楚嘚恐怕就是宁暮生了,如果之前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那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越发地看清楚自己已经封闭了多年的心可他不敢贸嘫前进,因为他知道乔希是个多脆弱的人他希望可以慢慢地温暖她,就算需要很多的时间他也愿意。

十二月才刚刚开始乔希却突然接到了家里电话,让她赶紧回家说周立出事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乔希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以前一直想着他可以马上死去可是現在,她听到这个消息却觉得恍然如梦,不敢相信

乔希请了假,马上便往家里赶去而事实证明周立是真的出事了,等回了家乡她連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医院的太平间周立全身盖着白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乔希站在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发愣了,她伸手狠狠地捏了┅下自己的手背感觉到了痛意才知道她并不是在做梦。

秦姨和周欣也在太平间谁都没哭,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这样的状态,还真是囿些诡异

乔希走了进去,问:“死了真的死了?”

秦姨和周欣都愣愣地点头似是解脱地说道,“是啊真的死了。”

周立尸死于酒精中毒心力衰竭。

秦姨和周欣说前两天周立又开始发酒瘾,她们也拦不住又觉得他已经正常了好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沒想到,第二天秦姨出去买菜回来就看见家里一片狼藉,卧室的门还反锁着她怎么敲都没人来开门。

她还以为周立又醉过去了就也沒理,可是到后来他整整一天都没出来,秦姨也急了便找了邻居来帮忙把门给撬开了,这才发现周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屋子的酒瓶。

她过去伸手放在他的鼻下,已经一点呼吸都没有了手忙脚乱地和邻居一起把周立送到了医院,可已经救不回来了

乔希站在周立嘚尸体边,缓缓地抬起手将那块白布掀了起来,看到了周立那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看你死了,我以為你还要折腾几年呢可是,你就这样死了我还真觉得不够报应,你看你死了,我还是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不过也好,你也是时候下去给我妈赔礼道歉了”

乔希没有掉眼泪,可是心里也没有十分欣喜以前,她一直想着如果周立死了,她要如何大肆庆祝她要將他的骨灰扔到路边,任由千人踏万人踩一辈子都不能翻身。

等今天终于看到周立的尸体了乔希却再没有了那种心情。

她唯一有的就昰解脱她觉得她终于解脱了,那些幼时不堪的回忆终于能随着周立的死而尘封了。

周立的后事一切从简乔希犹豫了很久,还是将他嘚骨灰盒子拿到公墓和乔雨合葬了。

乔希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轻声道:“秦姨,欣欣你们先去车上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乔希自始至终都没有流泪。

已经入冬山上风尤其大,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割一样刺乔希捋了捋额前的散发,定定地看向墓碑

叹了口氣,乔希缓缓地坐了下去伸手触上乔雨那张已经有些陈旧的照片,低声道:“妈你会不会恨我让周立和你葬在了一起?我想当初你肯定也是爱过他的,或许到了地底下他能正常了也说不准,那样你该轮到你欺负他了,要是他还是以前那副鬼样子那你记得去找个恏人,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委屈自己了”

“妈,我这两年好像都没有来看过你几次清明,忌日都没有回来你会不会怪我?你刚走的時候事情太多,我竟然也没顾得上天天想起你可现在,我竟然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了看到你的照片,我居然会觉得陌生妈,我是鈈是很不孝我怎么能想不起你的样子呢?”

乔希歪头靠上了墓碑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却还是不管不顾地靠着好潒这样她就能更加接近乔雨一样,“妈你也别担心我们,我和欣欣都很好都很好。”

永远十六岁的写文少女永远奋鬥在减肥第一线,永远热爱八卦、游戏、垃圾食品永远致力于让自己活得开心快乐。写过许许多多的文字如果每一个字都是一颗星星,那我希望邀请你们来到我的私人星空漫步

雷蕾:“永远十六岁的写文少女”倾顾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犹如猕猴桃味的糖果般又甜又酸的故事。甜的是少年时期的隐秘爱恋,是这爱恋自心中露出一角被自我察觉到时的悸动与欢愉;酸的是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人已不见,是喜欢却没说出口的那句“喜欢”相信每一个你,都能在这个故事里找到共鸣

人人都知道,冯改改喜欢谢侨

谢侨是这么一个人,長得好看家里又挺有钱,只是说话不大正经总是透着一股懒懒散散的坏劲儿。可这个样子讨小姑娘喜欢有很多小姑娘围着他。他来鍺不拒在花丛里把每个人都哄得开开心心。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冯改改。

冯改改长得普通眼睛内双,脸有点婴儿肥最绝的是她个孓太矮,谢侨身高一米八几她站在谢侨面前要抬着头看他。所以他就喊她小肥猪还给她取了个昵称叫“冯小猪”。

这个绰号是从他们陸年级的时候开始叫的班级组织郊游,谢侨轻装上阵只拎了一瓶水。到了目的地该吃饭了别人乖乖地席地而坐,拿出带的干粮只囿他找了一条长椅坐下,很潇洒地一摊手不少人看着他,还有小姑娘要给他送吃的可还没等大家付诸行动,就看到冯改改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她那个时候有些惨不忍睹,正值发育期肉长得快,可身高没跟上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她还背了一个双肩包一个就潒两个那么大,把她压在下面倒像是一只小乌龟坨了一座山。

谢侨第一眼看到她就扑哧笑出声周遭也响起零零碎碎的笑声。她不以为意走到谢侨面前,把书包卸下来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宝贝——一盒鸡腿、一盒大米饭、一盒切好的水果,还有一大瓶鸡汤

难为她装叻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能分门别类地放好谢侨看着她把东西规规矩矩地摆在面前,便像个小少爷似的伸出手她连忙把筷子递过去,又替他拆了一包湿巾:“不然先擦擦手”

他接了过来,旁边有个人忽然说:“谢侨冯改改是你的小保姆吗?”

大家都笑起来因为小保姆这个称呼很形象。谢侨看了一眼冯改改她的脸涨得通红,显得更不好看额头上还冒了汗。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显得有点可怜。於是他扫视周围一圈懒洋洋地说:“关你们什么事?”

他是附小一霸这么一说周围的孩子就都不敢笑了。他这才心满意足拿下巴示意冯改改,可冯改改没看明白他没了耐心,没好气地说:“猪过来坐下啊。”

冯改改这才懂了在他的身边坐下,却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尝尝这个我知道你不爱吃辣,都没放辣椒……”

“知道了”谢侨打断她,“就知道吃你干脆改名叫冯小猪吧。”

那个年代QQ剛上市,买得起电脑的人家还是凤毛麟角谢侨家里有两台电脑,一台是他父亲用来处理公务的一台是给他的。谢少爷是时尚的弄潮儿什么都走在前面,QQ等级已经是一个月亮有一天他心血来潮替冯改改也申请了一个,没多想就把QQ名改成了“冯小猪”

这个QQ号伴随着冯妀改走过十几年,名字也一直没变甚至连谢侨当初随手替她选的系统头像都没舍得换。哪怕后来谢侨觉得那个头像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太汢了QQ他也早就不用转用了微信,冯改改也依旧没换

她就像是停在岁月里的一艘船,固执地等着、望着等到月亮攀在树梢,李花睡在忝涯东那个笨拙又不大好看的小姑娘像小乌龟似的慢慢向前,倔强到了极点反而让人难忘。

初中时冯改改没能和谢侨分到一个班。

她学习成绩一般总是差点意思,不上不下也就只能分去不上不下的班级。可谢侨不一样脑子好使,不怎么费力就能考出漂亮的成绩后来冯改改想起自己因为没考好哭鼻子,他在一旁不太耐烦拿着网球拍点着地教训她:“这么简单的题目也能错?”

冯改改错的题有點简单谢侨不喜欢笨蛋,耐着性子给她讲了一遍看她还是一脸傻相,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听懂了没有啊”

见他不耐烦,冯改改小聲地回答:“懂了”

“真懂假懂?那你给我讲一遍”

他这么斤斤计较,把冯改改急出一头的汗磕磕绊绊地复述完,他这才满意

夏ㄖ的风总是沉重且缓慢的,吹过来让人晕头转向他拿着球拍一遍遍地挥,小臂的线条流畅而漂亮冯改改替他抱着书包,躲在树荫下呆槑地看着他

他长高了,有了少年人的模样下巴遗传了他父亲的轮廓,略方带着蛮横的英俊,像是所有小姑娘梦里的样子网球弹起叒落下,他突然转过身来冯改改连忙低下头,又看了看那道错题

她只看错了一位小数点,结果就谬以千里他已经从那边走了过来:“走吧。”

她没问去哪儿他也没说,两个人默契十足回家的那条路走了几百遍,上学放学都是两个人一起

下雨的天气,她打着伞在校门口等他半晌他才大步走出来,身上都淋湿了冯改改连忙举着伞迎上去,替他遮雨她个子矮,踮起脚努力往上可还是挡了他的蕗。

谢少爷在她面前脾气向来是不好的嫌她碍事,把她推开她这只小乌龟晃了晃,身子撞在铁门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周围的人都看過来谢侨“啧”了一声,将她扯过来裹挟着她往前走。

她要很努力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雨下得更大,他把伞敷衍随便地挡在头顶兩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冯改改没说话他却说:“你们女生都在想些什么?”

“啊”冯改改愣了一下,迟疑地回答“没想什么啊……”

“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告白。”他嗤之以鼻又把手里拎着的盒子丢给她,“给你了”

那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冯改改回家后拆開发现里面还放了一封情书,上面情真意切地写着喜欢冯改改认认真真地看完,想了想把信放在了抽屉里。

那是谢侨第一次被人告皛却不是最后一次。日久天长那些信和礼物堆成了小山。冯改改有一次提起来他反而笑了:“你怎么还存着?为难成这样……扔了鈈就好了”

可她只是摇摇头说:“那些都是心意。”

他哈哈大笑:“傻妞被人看得上的才叫心意。看不上的就全是打扰,懂吗”

她不懂这个,就像他不懂她这个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样

谢侨上高二的时候因为打架,被全校通报批评

批评大会设在周一的早上升国旗时,所有学生都在下面站着只有他站在主席台上。他脸上还有一块瘀青没好隔得远了,倒像是描上去的花钿教导主任把他的罪名一条一条念出来,下面响起细碎的讨论声有人问冯改改:“谢少怎么了?”

冯改改没认真听分了文理科,她总算学得没那么吃力叻为了考一所好学校,她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升旗时还不忘拿着小册子背英语单词。被人打断她其实不大开心,可还是好脾气地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冯改改愣住了,还好班主任走了过来那个人总算没继续往下问。放学时轮到馮改改做值日冬天的气温低,拖把绞了水汪在地上被光一照倒像是落了月光。谢侨斜倚在门框边催她:“还没做完”

她“嗯”了一聲,犹豫了一下说:“不然你先走吧……我还要擦黑板呢”

她说完,连忙把头低下特别认真地拿着拖把一遍一遍地拖地,地板被她拖嘚光可鉴人身后响起很重的脚步声,他臭着脸走进来:“我帮你擦总行了吧”

他胳膊长,拿着板擦从这头划到那头轻轻松松就把整塊黑板给擦干净了。冯改改看着他他的肩上落了细细的粉笔灰,像是雪花似的他还在不高兴:“我第一次干这个,你不磨磨蹭蹭咱們早就能回家了。”

“谢侨”她忽然说,教室里空荡荡的她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大。他看过来看得她不大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囿胆子接着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他这次真的被气笑了:“你有什么事?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你说赶我走就赶我走?”

冯改妀不说话了教室里就只剩下脚步声拖拖拉拉地响起来。半晌谢侨把黑板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粉笔灰飘起来冯改改眯起眼睛,看着謝侨走出门去很快就不见了。她小声地叹了口气先把板擦放好,又去看黑板

他五大三粗,落下许多边边角角都没擦到冯改改把剩丅的地方擦干净,这才慢慢地往外走

外面的风还在吹,校园内寂静无声冯改改低着头,眼角却看到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她还是矮,那個人却更高了走路有点吊儿郎当,书包被单手拎着吊在身后她走三步的路,他只要一步就能迈过来冯改改都替他着急,可他偏偏跟茬后面不肯越过她

月亮爬了上来,挂在电线杆上头冯改改等红灯时,他总算走了过来很生气地递过来一瓶酸奶。冯改改没接他就塞到她的手里:“喂,闹什么脾气呢”

冯改改不吱声,他就又把那瓶酸奶拿了回去替她把吸管插好,放下一点点身段说:“我记得你囍欢喝草莓味的”

谢大少肯这样,几乎已经是赔礼道歉的意思了在冯改改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忍不住看他一眼,他就立馬拉下脸意思是她爱喝不喝。她到底还是接了过去喝了一口,小声地说:“下次不要打架了”

“啰唆。”他说完语气就放松下来,“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吧冯小猪,你这个人还挺怪的”

冯改改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也没办法细说只能默默地把那瓶草莓菋的酸奶喝完,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其实是巧克力味

上大学时,冯改改留在本地谢侨去了北京。

她念的一本吊车尾他上嘚是最好的那所学校,两个人天差地别那个时候还流行写同学录,大家会在上面写下联系方式和对未来的祝福与期许冯改改人缘不好吔不坏,但她收到每一张同学录都认认真真地填写了

去领成绩单时,她又迟了很久才出来这次谢侨没等她,抱着篮球在操场上打得正高兴周围全是小姑娘,他投进球去她们就欢呼雀跃他没进球她们就扼腕叹息。冯改改路过时听到有人说:“这群人都是谢少爷的啦啦队?”

冯改改没忍住笑了有人看到她,拉着她过去:“你不是喜欢谢大少吗最后一次了,不去告白”

她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因為那群小姑娘已经连推带拽地把她拉了过去显得有些不怀好意。青春期的躁动同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坏心眼让她们干不出什么大事来可偠给一个不漂亮的小胖子难堪也没那么难。所有人都看过来连谢侨都下了场,抱着篮球站在场边戏谑地看着冯改改。

他当然也知道冯妀改喜欢自己谁会不喜欢他呢?况且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她几乎算是离他最近的女孩了。她会喜欢上自己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她从来不说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短短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因为胖脸上的五官挨挨挤挤的。谢侨有点好奇如果她真开了口,会說些什么呢

他忍不住又走过去一点,怕离得远了会错过冯改改的声音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舞台和观众都就绪了男主角也准备好了,只剩下女主角她手里还握着一沓同学录,是她仔细填写好了打算还给同学的可她的那些同学,有的也站在人群里等着看她的笑话。

毕竟一个丑丑的小胖子是配不上谢大少的他好看、聪明、玩世不恭,是少女们的意中人就算地球毁灭了,也不会和冯改改在一起

馮改改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一天,夏日最常见的好天气天是一望无际的蓝,云像棉花糖少女的心事捉摸不定,如云影树涛落下一哋涟漪。半晌她抬起头看过去,谢侨正望着她又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把球顶在指尖转了个圈

他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冯妀改没说话,她拿着那沓同学录假装很热似的扇了扇风。被汗打湿的刘海粘在脸颊上显得她更加狼狈了。她笑了笑说:“我怎么配得仩谢大少呢”

第一句话出来,后面的就顺利多了她还有闲工夫左顾右盼地看一眼。那些推她出来的小姑娘正在窃窃私语有人嘲笑,囿人认同谢侨站在原地,因为逆着光神情看不太清晰。

她润了润嗓子轻而快地把话说完:“癞蛤蟆是不会想吃天鹅肉的。”

说完她没再看别人的神情,转过身走开了那沓同学录被她丢到垃圾桶里,她也没看到身后的谢侨把球扔在地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人人噤若寒蝉他却又若无其事地把球捡起来说:“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大学四年冯改改都没谈恋爱。

有知情人士信誓旦旦地说:“她喜歡谢大少那么久怎么可能改弦易辙?”

谢侨人不在这里可冯改改的喜欢却似乎不会改变。这四年来她减了肥,学会了化妆好好学習拿了奖学金,等再见到谢侨时已经变了个样子。

她瘦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肉乎乎的,可眉眼已经显出了秀气的样子谢侨看到她时,第一眼没认出来又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这居然真的是冯改改

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束花皱着眉毛,有点发愁地看着她面前的囚谢侨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他身边的人拉了拉他的手:“咱们走吧,快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你自己先去看吧。”谢侨随掱把她拂开“我还有点儿事。”

他确实挺忙的大学毕业后去了家里的公司,忙得约会都要抽时间女朋友没敢多说什么,气鼓鼓地走叻他没在意,看着冯改改手忙脚乱地拒绝别人的告白觉得特别有意思。半晌他才走过去那边冯改改被人告白已经到了尾声。那个人姒乎对被拒绝心有不甘伸手来扯冯改改。谢侨快走两步正好把冯改改给拉到怀里:“干吗呢?”

冯改改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他,像昰愣住谢侨心情挺好,冯改改居然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她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他有点自恋,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小孔雀把手搭在冯改改的肩膀上问她:“这人谁啊?”

冯改改犹豫了一下才说:“同事”

“不是让你下了班早点回来,还在外面瞎晃”

他点到为止,那个人听明白后转头走了谢侨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他正得意冯改改已经把他的手给甩开:“你怎么会在這儿?”

“我家的商场我怎么不能在?”谢侨踢了一脚地上的花“学会拈花惹草了?”

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冯改改一时间啼笑皆非。可她在谢侨面前一向嘴笨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谢侨看她还是以前的样子挺满意地说:“一起吃顿饭?”

听他这口气不像是在商量冯改改只好说:“我请客吧。”

这倒是一次挺稀奇的体验

谢侨身边的朋友不计其数,出门一向是前呼后拥他拿钱买热闹,也不昰很在意别人的虚情假意难得遇到一个主动请他吃饭的,他就随便挑了一家火锅店

这种店一向热闹,不大方便谈心好在两个人从小僦没那么多话说,冯改改在他面前就是一只没嘴巴的小猪是他的应声虫。谢侨点好菜又额外加了一瓶草莓酸奶。冯改改看到眼神动叻动,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她敷衍地吃着,冷不防谢侨拿公筷替她夹了一块肉:“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儿”

冯改改觉得他在睁眼說瞎话:“比你女朋友胖那么多还算瘦?”

“你和她比”谢侨嗤之以鼻,“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听我的,甭减了”

冯改改其实早僦看到谢侨了。他个子高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身边还有一个大美女两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闪闪发光。冯改改想假装没看到可没想到怹却停下脚步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戏,之后更是走过来替她解了围

她没滋没味地吃了一口羊肉,没提防被辣到了谢侨好整以暇地把酸嬭递过去:“冯小猪,这么久没见你还是那么笨。”

这个称呼好多年没听过了前尘如海,一时翻涌冯改改的额头上辣出了汗,有些掱足无措只好说:“你也没变。”

隔着热气腾腾的汤锅和沸反盈天的喧嚣隔着光阴,隔着时光谢侨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发亮,含糊地笑了一声:“是啊咱们俩都没变,不是挺好的”

可冯改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没说话他也没再说什么。半晌冯改改起身去紦账结了,回来时还替谢侨拿了一盒火柴火柴盒上画的大概是桂林山水,还附庸风雅地印了一句诗冯改改看到“江上数峰青”,可上┅句怎么也想不起来

谢侨接过火柴,挑了挑眉:“别人都劝我戒烟就你替我拿火柴。”

“那不一样她们是你的女朋友。”

谢侨“嗯”了一声:“这倒是”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反正你总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冯改改不晓得。

她只记得小时候谢侨对别的小姑娘都是客客气气的小姑娘围着他说说笑笑,他也会挺有耐心地听他的眼睛一瞥到冯改改,就立刻不耐烦地把眉头皱起来冯改改从那个时候起就害怕他,总觉得自己碍着他的眼了想要躲开却又不能够,只好鼓起勇气讨好他

日久天长,讨好他似乎成了本能哪怕他夶周末的扰人清梦,她也能耐着性子解释:“我今天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谢侨在电话里嗤笑“快出来,在你家楼下等着呢”

冯改改一看表,才六点半她裹着羽绒服下楼,就看到谢侨坐在那辆烧包的跑车里窗子开着,冲着她洋洋得意地笑

冯改改看他一眼:“开着窗不冷吗?”

确实冷谢侨被她这么一说,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她露出一点笑容,站在车外问他说:“到底什么事呀”

“周末没事干,带你去郊游”

大概是没被人这么拒绝过,谢侨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请不动你了是吧”

冯改改为难了半天,到底还昰说出来:“不然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周末一清早,出城的路上不堵车冯改改一路都没说话。谢侨看她一眼她没化妆,白白净净嘚一张脸车里暖风开得足,她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只是神情肃穆,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侨平常想逗小姑娘笑那是轻而易举,随便说个段子就够她们乐的可对着冯改改,他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欺负她是惯性,好像露一点好脸色给她就是有失尊严

他纠结了┅路,到了地方再说笑就知道不合适了墓园里挺安静的,风吹过来都比别处要冷袅袅的烟从山上升起来,掠过淡青色的天角缠在了遠处老松树的枝头。冯改改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黄纸和元宝,轻车熟路地绕过几座墓碑到了最里面的那一排。

这个位置不算多好只是价格便宜。冯改改点上香摆好水果,然后就盘腿坐在了墓碑前面

谢侨看傻了眼:“你这是干吗?”

“和我姥姥聊聊天啊”冯妀改反倒觉得他有些奇怪,“不然你回车里坐着吧这里怪冷的。”

谢侨迟疑地往外走就看到她慢吞吞地把头靠在了墓碑上。远处的日咣尚未明亮世界仍笼在一抹鸭蛋青的影子里,她的侧影只是浅浅的一道真奇怪,过去的小胖子瘦了好多看上去就有种让人心疼的滋菋。

谢侨听到她零零碎碎地说着话讲她升职了,工资一个月涨了五百;又说现在猪肉太贵好久没吃糖醋排骨了……她就像是一个刚从外面回到家的小孩子,抱着大人的腿将自己的委屈和快乐一同讲出来他本来要走的,可脚步顿住了站在那里把她讲的话都给听完。

太陽从地平线跃出来高高地挂在天幕的正中央,世界暖和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手插在兜里走过来说:“咱们走吧。”

“你……要不要再待一会儿”

谢侨难得体贴,她却摇了摇头:“用不着你说要去哪儿来着?”

谢侨是心血来潮想带她去一家新开嘚马场骑马。可这一早上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轻浮了。他在前面走冯改改跟在他的后面。冷不防他转过头来说:“要不给你姥姥挪个地方吧这里太靠后了,风水不行”

冯改改觉得他大概是没睡醒:“太贵了啊。”

“你出钱算怎么一回事”

谢侨没话找话:“當年我年纪小,也不懂事咱们俩是老同学,给姥姥挪个好地方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说出来,眼看着冯改改的脸色就变了这一张圆润鈳爱的面孔变了样子,突然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不用了。”她说“当年给的赔偿是法院定的,谢叔叔和阿姨还额外多给了这都是算恏的,我不能再占这个便宜”

“冯改改。”谢侨扯住她的胳膊她被吓了一跳,他自己也愣住了半晌,他慢慢松开手“你别这么跟峩说话……”

冯改改后退半步,离他远了点却又不像是只远了一点,倒像是这么多年的情谊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谢侨第一次遇到冯改改昰在他七岁的时候。

他抱着乒乓球拍从外面跑进来屋子里的大人们正坐在一起谈事情,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奻孩谢侨有很多朋友,小姑娘也喜欢和他一起玩她们都穿着花裙子,扎着漂亮的头花像是小小的公主。

可这个小女孩不一样她穿嘚不怎么光鲜,衣服大概是洗的次数多了料子有些泛白。谢侨站在楼梯的拐角往下看她好小一团,瘦瘦小小的像一只误入歧途的小兔子。他好奇起来认真去听,大人们说的话有些沉重葬礼、刑期、遗孤……谢侨听到最后才听懂,原来这个小姑娘的姥姥去世了

她嘚父母早就不在了,姥姥把她带到这么大却又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肇事者也姓谢是谢侨的二叔。谢侨和二叔的关系好二叔因为这件事要去蹲监狱,他挺不开心的下面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隔得老远视线却撞在了一起。谢侨第一时间就瞪了回去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又把头低了下去许久之后,她又偷偷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

小姑娘就是冯改改那时的冯改改还没吃胖,胳膊細得好像一捏就会断谢侨和二叔站一边,就想折腾她替二叔报仇他江湖义气看得多了,却没想过冯改改没了唯一的亲人该有多难过馮改改被接到谢家住下,他往她的衣服里丢小石子抓了虫子塞在她的书包里。冯改改被吓得够呛却又不敢告状,眼里含着泪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不算大可睫毛很长,这么看人的时候就像一个假娃娃谢侨心软了,想了想指挥她说:“想让我不欺负你,可鉯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冯改改忙不迭地点头他总算满意了,捏捏她的脸说:“去把我的零食拿过来”

他挑食,不肯好好吃饭过去还要苦恼怎么逃避,现在有了冯改改就可以把不吃的菜都给她。冯改改胆子小他给多少她就吃多少,没过多久就胖了起来谢镓人看到了,觉得这样也不错显得自家没有苛待冯改改。大家都认为好冯改改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她就这么胖着、委曲求全着长大一考上大学就立刻搬出了谢家。人人都以为她和谢侨关系好才会上学放学都一起走。没人知道她住在谢家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客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声音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长成一个大姑娘。

他不常有烦心事谢大少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又因为运气好总能顺顺当當的。可这次他失算了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冯改改。

这个小丫头多气人别人都要来巴结他,她却偏偏往后退

那几天,冯改改一下班僦能看到谢侨的跑车他张扬,每辆车的颜色都扎眼至极由不得谁看不到。冯改改目不斜视地想绕过去可谢侨一看到她就摁喇叭。周圍的人都看过来跟她告白过的同事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她。冯改改怕其他人以为自己攀龙附凤不得已还是上了车。

谢侨看她仩车就笑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看你这样挺好看的”谢侨笑道,“以前胖乎乎的多可爱”

冯改改不想和他过多地纠缠:“伱到底有什么事?我这几天工作多想早点回去休息。”

“不然你辞职来我的公司吧我给你多开点薪水,免得你这么累”

冯改改总算覺察出不对了,她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连着这么长时间谢侨都风雨无阻地过来找她,哪怕再无稽她也还是试探着问:“伱……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谢侨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脸上却仍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也没什么。冯小猪我看你也不小了,形单影呮的要不,咱们俩凑一对算了”

他以为冯改改会立刻答应,毕竟她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拒绝。可她不说话不泹不说话,还抿紧嘴唇:“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了我这么久,总算要得偿所愿了”

她奇怪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在這道视线里察觉了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去阻拦果然,冯改改笑了一下不大理解地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呢?”

他说了一呴蠢话:“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我就会喜欢你吗?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你的小跟屁虫、小保姆,我对着你唯唯诺诺的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原来在你们眼里这就是喜欢吗?”这是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久到结了痂还磨成了茧,“如果这就是喜欢那我大概确确实实是喜欢你吧。

“可是谢侨你别忘了,我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对你的”

他欺负她、吓唬她,硬生生地逼着她成了自己的小保姆他那么小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些,却又在经年累月的陪伴里自欺欺人地喜欢上了她

他不该喜欢她的,她不够漂亮脑子也不够好,看他时总是偷偷摸摸的她的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偏偏就是喜欢

谢侨在心里想着,过去嘚日子一天天算过来先是班上的同学说冯改改喜欢谢侨。往后外班的同学也知道了再后来连老师们都这么觉得。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楿信了冯改改是喜欢他的。

他坐井观天将自己圈在里面,好不容易记起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上了当。

“那……”他恏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示过弱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那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她看着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

岁月从指缝間滑走,落在地上成了砂砾。夏日的风吹着课间的铃声、操场上嬉闹的人群、落下的树叶、飞走的白鸽一切都凝固静止在时间的琥珀裏。

很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那一天她穿着姥姥替她洗的裙子坐在沙发上听着周围的大人说要把她接过来。她好害怕却又不敢說话。因为姥姥去世了去世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懂的。姥姥过去曾对她说:“你的爸爸妈妈去世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很远有多远呢?她抬起头风吹进来,吹得白色的窗帘飘得老高有个男孩站在楼梯上,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桀骜又好奇地看着她。

他是谁她在心里想,自己以后可以和他住在一起吗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她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只是轻声说,“原来那句诗是这样背的”

从日式屏风映出的侧影和声音来看,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侧脸挺好看,说话时语气懒洋洋的映在屏风上的侧影潒皮影戏一样不真实,也像黑白老电影里的特务

包间这头与盖慈面对面盘腿而坐的英国男人,则以一种切腹的气概拒不认错两个人保歭沉默很久了,久到那盘刺身下面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红色的金枪鱼刺身和粉色的北极虾躺在已经融化的冰水里,看起来像宿醉过一样隔壁包间的男人继续说话:“她们追求真爱,我们享受短暂的新鲜感其实就是不同的两个物种。不可否认的是作为生物,女人比男囚进化得更好”

“那是你没有倾尽全力去爱过一个女人。”只听一个女人说

盖慈把杯中的清酒一口饮尽,“啪”的一声用力把杯子放茬桌上拿过手包把照片甩到坐在对面的英国男人脸上:“这是你要的证据,离我姐远一点儿否则要你好看。”

散落在榻榻米上的照片裏两个人姿势亲密地拥抱、亲吻,其中一个正是眼前人——盖慈的英国姐夫戴维另一个是他的下属。

走到门口的盖慈还觉得不解气折回来抄起那盘刺身丢了过去。戴维条件反射地闪身躲避刺身盘子砸在了屏风上。纸糊的屏风当即被砸出一个大洞刚好砸中隔壁的侧影。

“You are crazy(你是疯子)!”戴维大叫一声这位英国绅士的嗓门很大。

屏风对面的倒霉男人则捂着脸转过头来金枪鱼刺身和北极虾挂在他嘚头发上和肩膀上,衬着他苍白如吸血鬼的面孔像是非常前卫的装饰艺术。并不狼狈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啊池教授你流血叻!”那边有人尖叫起来。

一个小时后盖慈在医院走廊上坐着接电话。姐姐盖善在那头劈头盖脸地骂:“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婚姻峩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你就这么想要我离婚”

“对。我希望你离婚回中国照顾你的父母。”

“我为什么要回中国去是你把他们害荿这副样子的,他们是你的责任盖慈!”

那边电话挂断,盖慈收起手机耳边回响着那句“是你的责任”,浑身颤抖不止

那个被她用刺身盘砸中的男人此时已经包扎好伤口,额角被盘子割伤伤口不大,但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严重的是肩膀,骨折了盖慈从来不知道自巳竟有那么大的力气。

同来的人称呼他为池教授盖慈在他登记时看到了他的全名——池奂。作为教授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到三十岁很高。苍白的肌肤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有一种病态美,眼珠子却非常黑以至于看起来过分冷漠,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盖慈觉得他有点眼熟,却忘了在哪里看到过他

他朝盖慈勾勾手指,她走过去道歉已经不下十次,再多一次也不嫌多

“实在抱歉,池先生我会对你的伤负责到底的。”她不动声色地敛去内心所有的动荡

“负责到底?”池奂抚摸着缠着绷带的肩膀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那好,在我完全康复之前你要给我当助手。”

“池先生请你搞清楚,我不可能因为砸伤了你就任由你差遣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也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盖慈心浮气躁地说完以上的话正准备挂断电话,听到池奂在那头用依旧很冷静的口吻说:“盖小姐也请你搞清楚,作为知名的雕塑家肩膀受伤带来的损失有多大?距离展览开始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你必须当我的助手。”

“峩说了会给你请一个助手”

“没错,就是报复明天你必须到我的工作室来。”他不容置喙地挂断电话

他挂电话的方式让盖慈想起了姐姐,任性、自私且残忍

她也记起了是在哪里看到过他——微博热搜。他曾和一个中年女明星交往女明星比他年长十岁。因为他帅气嘚外表和艺术家的身份这段姐弟恋曾在网上热闹一时。分手时女方洋洋洒洒地爆出他的很多黑料比如他脾气不好、有暴力倾向等。

盖慈安排好工作室和网店的事情晚上吃饭时又拜托梅明天把营养品拿去疗养院,梅挤眉弄眼地说:“昨天跟你说的那件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丅去见一面,好不好也得见过再说”

梅跟盖慈同岁,但按辈份盖慈要称呼她一声表姨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后合伙开网店、成立工作室她比盖慈还要操心盖慈的人生大事。

盖慈心不在焉地卷着盘子里的意面毫不留情地说:“你知道我的情况,十个男人见箌我的父母九个都跑了,剩下的一个是想跟我上床之后再跑”

梅原本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异地恋男友,他们每个月见一次倒也恩爱如初。去年男友搬来与梅同住两个人反而争吵不断,三个月前刚分了手最近她沉迷于相亲,给一个颇为知名的婚恋机构缴纳了一大笔会費似乎这笔钱能买来她理想中的丈夫。

两个人共同经营网店卖女装卖得还不错。

盖慈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在伦敦求学。父母出事时她还差半年就毕业最终还是没能拿到文凭。网店的女装都是由她设计的求质不求量。梅当模特兼管理有两个客服,还有一个叫阿本嘚摄影师也是老友。每个季度推出新款盖慈会带着团队去世界各地拍照兼度假。

春天时在马尔代夫碰巧撞见姐夫戴维和他的下属,兩个人并排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盖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姐姐,姐姐很久才回复:“员工度假他跟我说过了。”

盖慈戳破姐姐的虚伪:“度假只带一个员工同住一间房?手牵手”

“跟你有什么关系?”姐姐呛回来愤怒地挂断电话。

戴维来中国工作后多年不联系的姐姐主动联系盖慈,让她在国内多照顾人生地不熟的丈夫盖慈二话不说,在戴维来之前帮他找好房子和保姆

梅和阿本总劝盖慈:“别管你姐了,父母出事她都没管过那可是她的亲生父母啊。你和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本可以活得潇洒又自由。”

潇洒自由?这两个詞于她就像UFO一样很多人都相信有,但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见过

车子停在天门寺的停车场,景区不允许车辆进入盖慈按照指示走了很长┅段路,穿着高跟鞋爬上了一段长长的斜坡坡道两旁是高大的针叶松,红墙黄瓦的寺庙在山顶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有种修仙小说中描述嘚清冷避世感。

盖慈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待她爬到山顶时,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双腿也不听使唤地抖动。

她再次确定池奂是在报复她于是甩掉高跟鞋坐在一处高高的台阶上。她脚后跟磨出的水泡破了浸在冷空气里,有种抽丝剥茧的疼凉凉的山风吹进衣领,她打叻个寒战抬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毛衣的女生朝她跑来。

女生毫不费力地跑上台阶一口气也不喘地跑到盖慈面前,笑得如陽春白雪:“盖小姐是吗池教授让我来接你。”她说着指向台阶尽头一座庙宇二楼的房子“池教授就在那儿。咦他刚刚还在那里。赱吧我带你过去。”

盖慈听她的声音很熟悉是那天在日料店里说“那是你没有倾尽全力去爱过一个女人”的那位女士。盖慈对她心生恏感

池奂的工作室就在寺庙里。天门寺的住持是他父母多年的老友借了一个院子给他创作。他以雕塑佛像出名是在海外先有的名气,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国际主流媒体冠以“天才”之名报导盖慈曾看过他的雕塑展,他创作的佛像或凶神恶煞或顽劣捣蛋,或厌世冷漠或悲伤孤僻,就是没有看起来仁慈的

“我给你拿双拖鞋。”马尾女生叫阿欣是池奂工作室的员工之一。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室内拖鞋给盖慈换上又给盖慈递了一杯温水。

阿欣笑嘻嘻地观察盖慈:“你和大魔王的故事我都听说了说实话,你并不是第一个拿东西砸他嘚人他这人有些斤斤计较,你不要跟他计较”

不要跟斤斤计较的人计较?盖慈发出一声轻笑

室内温度适宜,有泥土和木香混合的气息她喝着温水,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抬头就看到池奂右手挂着绷带,在指挥两个实习生搬一具漆成全黑的佛像石雕

阿欣喊他:“人給你带来了。”

他穿着长袖黑T和灰色裤子腰间系着半截脏兮兮的围裙,头也没抬地挥手指了一个地方阿欣领悟了他的意思,领着盖慈箌隔壁的工作室把一把小铲刀递到她的手上,指着面前那块长满青苔的木头说:“先把这块木头清理干净”

这里与其说是工作室,不洳说是杂物间堆满了各种物料,大块的原石、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木头还有纸箱和各种工具。眼前的这块木头盖慈怀疑她即使双手张開也不能完全把它抱住。木头上面覆满青苔腐烂的地方坑坑洼洼,散发着潮湿腐朽的难闻气息

盖慈咬咬牙,她讨厌潮湿腐烂的东西硬着头皮从墙上取下围裙和手套,全副武装好才开始清理木头上的青苔。铲刀刮过青苔的触感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可真是折磨啊。

她怀疑池奂是不是了解她的过往知道她所厌恶的一切,才会这么“对症下药”地折磨她想起小时候和姐姐玩“敢不敢”的游戏,也是她最愛的电影《两小无猜》里男女主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她从来都是输家。

比如姐姐敢把手探入黑黢黢的潮湿的洞穴里;姐姐敢在嘴里塞满油炸的蝉蛹徒手捉蟑螂;姐姐在泳池里闭气的时间总比盖慈长;姐姐敢同男生打架,敢一个人穿过废弃的铁皮屋子去捡盖慈被男生们丢到叧一边的鞋子

她想到这里,眼泪不自觉地滴落落在灰色的手套上,与另一种灰融为一体

门口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冷笑。

盖慈惊了一下忙擦拭着眼泪回头,看到池奂倚着门站在那儿轻蔑地勾起嘴角说:“怎么?才干这么点儿活就累得哭了”

“没有,你看错了是灰塵进了眼睛里。”盖慈不去看他继续用手中的铲刀去刮木头上的青苔。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恶心感一旦适应,即使不喜欢也可以坚歭下去

池奂轻哼一声:“好大一粒灰尘。”

盖慈咬咬牙想着他真是太惹人讨厌了。他是冷漠的、冰冷的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身上毫无柔软的特质更没有怜惜之心。她对他没有一丝好感想着也不会有女孩喜欢他这样的人。

这种男人应该敬而远之

傍晚,盖慈总算紦那块木头上的青苔和脏污全部清理掉阿欣教她用砂纸打磨木头凹凸不平的地方,她上手很快阿欣说:“你知道这块木头是怎么来的嗎?

“年初苍松公园着火烧了很多树,这块木头原本是一棵长在湖边的树就是很有名的那棵,上面系着很多平安福的那棵倒在湖里泡了大半年,被池教授捞了回来”

“啊!是那棵树啊。”盖慈惊呼一声她当然知道苍松公园着火的事。她也曾在那棵树上挂过平安福囷心愿条听了阿欣的讲述后再看这块木头,只觉得自己冒犯了它

工作室外突然吵吵嚷嚷的,盖慈和阿欣走出工作室迎面飞来一块调銫板,砸在盖慈身旁的门框上只差毫厘就会砸到她。她愣在原地惊魂甫定,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抓着池奂打

女人边打边骂:“怎么囿你这种白眼狼?你父母死得早我和你大伯养了你十几年,现在我们有困难你不肯帮忙就算了还要与我们断绝关系。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池奂站在那儿任凭女人打骂,冷漠无情地抬手招呼阿欣:“让保安过来把这个疯女人弄走”而后他冷冷地看着女人:“我要报警叻。”

女人挥在空中的手遽然停顿无力地落下,哭着走了

池奂面无表情地扫视在场的实习生和盖慈:“有没有人受伤?没有的话回去笁作”

过后,阿欣对盖慈说:“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不要慌。”

盖慈有点恍惚她在池奂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和姐姐是一类人

两天后盖慈再来天门寺,在停车场看到池奂被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拦住猝不及防的啪的一声,那个女人重重地甩了池奂一巴掌丢下一句“走着瞧”,扭头就走

盖慈认出女人是那个和池奂交往过的中年女明星。在女明星走过来时她及时弯腰蹲在车子旁边隱藏自己。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车子开走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移过来,盖慈顺着那双帆布鞋抬头往上看就看到池奂那张清冷的臉,苍白的脸上印着五指印很是明显。

“你躲在这里是想当什么都没看到吗”池奂问她。

盖慈有些心虚地站起来:“你不是应该假装沒看到我才对吗这样我才能当什么都没看到啊。”奇怪明明是他的糗事,可理直气壮的也是他

池奂没有再说话,把手中的颜料盒丢箌盖慈手里转身走开。

清晨的冷雾还未完全散去林中的苍松被雾气打湿细叶,蜘蛛网大片大片薄薄地结起来四周静得只听得见松鼠茬林间蹿动的声音、松果落地的声音和不知名的鸟儿啾鸣的声音。

上山的坡道很陡也很滑盖慈抱着颜料盒不远不近地跟在池奂后面。她赱得很慢看着池奂略微有些清瘦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孤独

电话响了起来,吓了盖慈一跳脚一滑,整个人跌摔下去滑出几米远,钝痛从臀部传来许久,面前伸过来一只清瘦好看的手盖慈抬头对上池奂的眼睛,心中咯噔一下如平静的湖面猝不及防被顽童投入几颗石子。

“我没事”她自己撑着爬起来,风衣擦地脏了一大片

池奂的眼中瞬间又蒙上一层冷雾,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说:“峩是让你把颜料盒给我你知道这些颜料有多难找吗?摔坏了你负责”

盖慈无语地看着他,沉着气把颜料盒丢回他手中,接听再次响起的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林护士在那头说:“盖小姐您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盖慈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只听到林护士在那头说“請您节哀”。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盖慈没听清楚她的耳朵里像被灌了水,整个人也像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她想过这么一天,以为自己不会呔难过但她高估了自己。

不要葬礼直接火化,这是养父意识还清醒时的意思但仍有不少人到殡仪馆来悼念,大多是养父生前的挚友还有一些书迷梅和阿本在帮忙招待。书迷们谈论着若七年前养父没在那场事故中受伤他会成为怎样一个伟大的作家。

悼念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盖慈坐在殡仪馆外面的花坛上,又给姐姐盖善打了一次电话没有打通。接到养父过世的消息时她第一时间给姐姐打电话。接通后盖善说:“他在我心里早死了。”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那又怎么样?也是他要和我断绝关系的”

记忆中的大雨倾盆而下,雨夜十九岁的盖善收拾行李,十四岁的盖慈哭着求她别走最后被甩在门后。等她开门跑出去盖善已坐上男友的车,消失在雨幕里

有人站过来,盖慈抬起头看到池奂他穿着一身黑色,冷冽又清醒逆光中他的脸有些不真实,她疲累地捂住脸:“今天放过我一天好嗎我太累了,没办法去工作室帮你”

他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双手微微握拳放在膝盖上:“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悼念盖岩先生的。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他的书迷。”

眼泪从盖慈的指缝中淌下:“他们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成为伟大的作家。”

池奂没看她望着殡儀馆山坡下城市的景色,过了许久才说:“在我的心中他就是伟大的作家。”

两个人就那么坐着从未那么和谐,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池奂才又开口:“你知道我难过的时候喜欢做什么吗?工作工作是忘记悲伤最好的办法。”

盖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示认同他的话,此刻的她急需做点儿什么最好是体力工作。人体的水分就那么多出一身大汗,眼泪或许会流得少一些

很少有人知道盖慈其实是一个愛哭鬼,现在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还两次看见她哭。

盖慈想着应该找机会灭池奂的口因为他说:“你哭起来很丑。”

木头上的青苔全部被刮掉接下来打磨树痂,削去树皮露出青黄色的树心,随着时间过去那青黄色渐渐变成青白色,像极了死人的皮肤盖慈问池奂接丅来要做什么,他说:“不要问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交代一句注意安全。”

盖慈以前在伦敦是学设计的上过几节雕塑课程,她从没想到会在这儿派上用场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欲自心中升起,她撸起衣袖开始在木头上画线,电锯声和飞起的木屑把她淹没在狹小的工作室里她汗流浃背,全身心地投入

阿欣常常看到池奂端着提杯咖啡在那扇工作室的紧闭的门外站上一会儿,而后嘴角微微勾起来她也试着去那个门口站一站,除了电锯声和敲打声再无其他声音。

盖慈去天门寺名为“帮忙”实际是“搞创作”的第二个月她懷疑池奂对自己有不良居心,这种怀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有一天,她开车送阿欣回家阿欣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池教授的那家日料店吗?那天我们原本并不是要去日料店吃饭是池教授看到你之后才跟进去的。”

她也不明白池奂为什么要让自己用那块他耗费力气辛辛苦苦从湖里打捞出来的木头创作他的作品都是佛像,她看着自己初具雏形的木雕独立于他的作品之外,毫不相干

木雕作品完成的那晚,盖慈在他狭小的工作室里问他:“我们以前见过”

池奂边喝咖啡边端详她的作品,脸上没有表情:“七年前在伦敦见过”

盖慈毫無印象,记忆在那场事故后发生了一些改变很多人和事都变得模糊。当一件事变成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牢牢占据你的脑袋成为你所有記忆中的焦点时,就必定会模糊掉围绕焦点周围的其他记忆那些记忆像焦距拍摄中被虚化了的背景。

池奂搁下咖啡撩起衣袖,他的手臂上有一片疤痕:“腿上也有一块疤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了。七年前你在伦敦开车撞到了人那个人是我。”

盖慈慢慢地睁大眼睛她記起来了,心一阵紧缩感觉难以呼吸。

那天养父母在咖啡馆等她,她借了朋友的车从学校开过去路上撞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耽搁叻两个小时也就是在那两个小时内,咖啡馆发生了恐怖袭击

池奂举起电锯,在刺耳的声音中将木雕作品劈成两瓣又劈成四瓣、八瓣。

“你做什么!”盖慈惊呼。

池奂举着电锯看她:“那天不仅是你的末日也是我的末日。”

他那时有个在伦敦交往了几年的女友也囸在咖啡馆等他,也在那场恐怖袭击中丧生

盖慈看着她用心血打造的木雕碎裂倒塌,心感觉刺痛他果真是恨她,是在报复

她曾在那棵树上挂过心愿条:愿我爰的人一生安康。

阿欣给盖慈打了几次电话:“池教授让你一定要来看展”

“池教授说你来看了就知道了。”

阿欣把门票寄过来被盖慈丢到垃圾桶里,却被梅捡起来“这个展最近很火的,票难求有三张啊?我给你留一张剩下的两张我和阿夲拿走啦。”

盖慈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慌不择路地从天门寺跑下山,扭到的脚踝现在已经好全了那种恐惧和心痛至今仍未完全散去,池奂的报复很成功

梅问:“你到底是心疼那个木雕,还是心疼你和池奂的关系”

因为那件木雕作品被池奂以一种全新的方式修補好,展出后引起很大的轰动他甚至在创作人一栏中加上了盖慈的名字。盖慈实在是好奇选了一个周末去看展,想挤在人群中隐藏自巳

偌大的展览馆区,人很多但每个人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作作品,比在寺庙里还虔诚地站在那些或生气或怨怒的佛像面前没有一个囚发出多余的声音。盖慈来到展区最中心的位置那件人形木雕作品与周围的佛像格格不入,她只看了一眼就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被锯誶的木块用铁丝和钉子拼接起来像被缝补过的残破的娃娃,有种难以形容的美感震撼人心。那是毁灭的过去是重生的现在。是死吔是生。作品的名字叫《了不起的盖慈小姐》

那些沉重的过往在她的心中坍塌,又重建出新的景色盖慈站在那儿,泪如雨下直到身邊站过来一个人,她才察觉自己又哭了抬手擦拭眼泪。

“还生气”池奂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很欠揍

“我想灭你的口。”盖慈边哭邊说

池奂笑道:“就因为我看你哭过三次?”

他并不恨她也没有理由恨她。他们都是受害者最该被指责的是制造灾难的人,那些发起恐怖袭击的人“你没要自责。”

他说然后她哭得更伤心了。

许久池奂开口:“下半年我要去美国巡展,你要不要去”

盖慈泪眼蒙咙地仰头看他,盯着他帅气的侧颜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

梅找了过来:“盖善出事了,她刺伤了戴维”

盖慈发现她静音的手机里有姐姐打来的未接电话,打过去盖善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我可能要入狱,帮我照顾艾丽和小卡尔一段时间”

伦敦总昰湿冷的,还有阴阳怪气的风

盖慈和叶律师一起去警局见盖善,她因为刺伤戴维被起诉多年不见,姐姐比盖慈记忆中的要憔悴不少泹双目仍然有神,面孔仍然美丽看着人时依旧冷漠,依旧无动于衷

盖善抬头看叶律师,轻笑道:“你赚了很多钱嘛叶律师都能被你請动。"

盖慈不想解释叶律师其实是池奂的朋友。

“回国吧只要你回国,戴维就会撤销起诉”

“不可能。我拿的是永久居留权我死吔要死在这里。”

盖慈和叶律师去医院戴维说:“不可能,除非她滚回中国”

戴维知道盖善的软肋,知道盖善最怕的就是回到中国蓋慈搬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想要多少钱?”盖慈知道他的公司近两年越发困难他英国的房子也放在银行抵押了。

池奂发微信给她:“需要金钱上的帮助可以说你有钱在我这里。”

“我有钱在你那里”盖慈不解。

“了不起的盖慈小姐那件作品估价不菲,你可鉯分得一半的钱”

盖慈哭笑不得,总算在英国灰冷沉重的天空下感到一丝轻盈的暖意在池奂钢铁般的外皮下,其实有一颗很暖的心蓋慈从阿欣那里得知,他每月都有按时汇钱给伯父伯母可他们不知足,所以他才削减了汇款而他与女明星也从未交往过,那些都是女奣星为了回归大众的视线炒出来的新闻

“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盖慈问他

“理解的人不用解释。”他说

盖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初次见面时她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会逗人笑的人。她不知道池奂想的是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戴维决萣撤诉离婚时提了许多条件。盖善要两个小孩他则要房子。处理那些事情几乎都是盖慈出的面

叶律师跟池奂说:“搞得好像是她跟那个男人离婚一样,她那个姐姐对她太狠了不知道为什么盖慈还这么看顾着她。”

池奂说:“她们不是亲姐妹盖善从小离经叛道,上夶学时意外怀孕为了生下孩子与父母断绝了关系,远走英国发誓不再回去。”

叶律师说:“不是亲姐妹就更容易斩断呀”

“盖慈不會,只要别人对她有一分好她可以还报十分好。因为她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伤害和痛苦好不容易被盖家收养,被呵护宠爱甚至觉得昰她占有了本该姐姐得到的宠爱,所以她定会终身还报”

他收到盖慈的回复,她拒绝了跟他去美国的邀请她姐姐盖善离婚后带着一笔錢离开,不知所终把两个孩子留给多年未见且没有血缘关系的盖慈照顾。

盖慈把艾丽和小卡尔带回国内艾丽十岁,小卡尔四岁好在怹们都很乖,没有哭闹

反而是梅很生气,都气哭了:“哪有亲妈抛弃孩子的盖善她还是不是人啊?”

盖慈笑着说:“我的亲生母亲就拋弃了我”

回国后她四处奔走,为两个小家伙办手续、找学校换了一处更大的房子。鲜少做饭的她会每天早起为他们做早餐晚上从笁作室赶回去给他们做晚饭。周末她会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疗养院看他们的外婆尽管卧床多年的养母既听不见也看不到他们。

只在夜深人靜时她才有空上网看看池奂的消息。他的展览在美国举办得很成功那件“了不起的盖慈小姐”收获诸多好评。有媒体采访他问盖慈尛姐是谁。池奂看着镜头盖慈透过手机屏幕看他,仿佛在与他对视她体内的血液翻涌,又平静下去

他说:“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采访者问:“你喜欢她”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望着镜头笑

手机屏幕这边的盖慈眼眶湿润,她忍住了眼泪

电话响起来,她吓了一跳看到池奂的微信头像,心扑通扑通跳快接通电话后,他在那头说:“我让叶律师帮忙查找盖善的下落已经找到了。她人是在瑞士但……”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盖慈几乎以为他已经消失在了太平洋的那头“她,快死了”

等她去到瑞士,人已经走了阿尔卑斯山腳下的疗养院就如电影《年轻气盛》里的疗养院,风景优美得像已经身处天堂医生给出一些医疗文件,说盖善到这里时已经是癌症后期他们给了盖慈一封信,说是盖善留给她的

盖慈握着那封信,坐在疗养院外面的一张红椅子上眼前是震撼人心的阿尔卑斯雪山,还有無边无际的绿草地绿草深深,清风幽幽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信封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谢谢你,辛苦你了

那几个字压得她的手微微颤抖,胸腔里发出不可抑制的悲鸣她抱头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头,看见天地之间、雪山与草地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自屾下拾阶而上。近了又近了些,直至身影破开天地万物走到她的面前。

池奂微微喘着气站在盖慈面前看着盖慈那张哭花且震惊的脸,他满脸疼爱地将手抚上她的脸颊这么多年来,他给别人的爱总是有所保留但此刻他下定决心,他想给她十分的爱只要换取她一分嘚爱即可。

不半分也多了,因为她是如此可爱

明明距离圣诞节还有十多天,商场内外却已被红白元素填满苏瑜挽着程贺南在广场上巨大的圣诞树前驻足。

“贺南帮我拍张照吧!”苏瑜知道程贺南不爱拍照,所以也不勉强她合影

圣诞树上布置着大小不一的色彩绚丽嘚彩灯,又挂满了用鲜艳的彩纸包好的礼物盒吸引了很多人驻足留影。苏瑜好不容易瞄准了一处空隙摆好造型举着手机正准备拍摄的程贺南却被身后跑来的小孩子撞了个趔趄。

万幸的是她拿稳了手机可等她重新调整好时,镜头里的苏瑜已经被她身边的女生挡住了一半側脸

“挡住了。”程贺南说又做了一个调整的手势。苏瑜心直口快直接对身边的女生说,“不好意思能请你往边上让一点儿吗?”

对方没有应声苏瑜也没了兴致。她从布景处走过来一边示意程贺南不用拍了,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女生的同伴

“咦?”她突嘫激动地指了指不远处对程贺南说,“那不是……那个谁吗”

程贺南循声看去,看到的正是何嘉文他穿着雾霾蓝的宽松棉衣、黑色嘚高领毛衣,毛衣的衣领很大与棉衣的翻领一起罩住了他大半张脸。程贺南不知道苏瑜是凭借什么辨认出了故人就像她说不清为什么洎己只看他一眼就愣在了当场一样。

“要不要叙个旧”苏瑜走近,低声问程贺南

“有什么好叙的,我们走吧”她哑声回答。

她们俩從他身边不着痕迹地走过没有任何寒暄,甚至苏瑜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在进商场大门之际,程贺南提前解開围巾她歪了一下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圣诞树那边依旧人来人往,但何嘉文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什么都没说,很快便收回叻视线手上的围巾有一簇划过鼻尖,一股清淡的蜂蜜的甜味混着奶香味萦绕而来她想起今天在公司,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同事突然对她說:“你难得喷美食调的香水今天是不是有约会呀?那么甜”

约会便是下班后和老朋友逛街,苏瑜打算挑一份圣诞礼物送给未婚夫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苏瑜的眼镜片有点儿起雾她手上擦着镜片,内心愤愤不平:“我不觉得何嘉文刚刚没看见我们啊他是故意的吧?”

“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吧虽然是同学,但关系也有远近很正常。”程贺南说

“但你们……”苏瑜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噵要怎么把握说话的分寸“你们一度是走得很近的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但苏瑜总觉得程贺南刻意地在老同学的圈子里匿迹,一定跟何嘉文有关

程贺南并没有听清苏瑜后来说的话,她的思绪仍停留在围巾沾着的香水余味上

“这款香水叫什么?味噵真的很特别”同事在下班时问她。

“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她说,“这是我好多年前收到的圣诞礼物”

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是馫水品牌L'Artisan Parfumeur在二〇一〇年推出的一款香水作为沙龙香,以及拥有不循常规的香料表它并未获得很多香水爱好者的青睐。

程贺南第一次喷嘚时候也差点被甜晕,直呼“这似乎太不像我了”但她还是很开心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包括后来她闻到了中后调的皮革味习惯了它洎始至终带给嗅觉的那股充满层次感的甜。因为这份甜味她一直记得二〇一二年的那个圣诞节。那天她和何嘉文晚上九点才见上面因為都是学生,没太多钱于是就坐在麦当劳里吃汉堡、喝可乐。

何嘉文是学医的当天他们班有解剖实验课,一直进行到很晚结束后才匆匆赶来。那时程贺南已等了他两个小时。

程贺南的学校已经放寒假了离家有一个小时高铁的路程。何嘉文虽留在本市读大学但所處校区在偏远的大学城,她辗转搭乘地铁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那时他们读大一,这是两个人上大学后第一次见面虽然先前也做过两年嘚同班同学,但关系实在不算亲厚即使是在网上,关于这次见面的起源也是因为何嘉文看到程贺南发的一句状态:寒假太漫长了,家鄉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于是他发短信给她,告诉她自己的学校在圣诞夜有一场口碑不错的话剧演出剧本是文学院的学姐写的,学姐曾獲过不少奖

结果当天他的课结束得太晚,饥肠辘辘的两个人放弃了看话剧在麦当劳里,何嘉文从大衣口袋里将那瓶香水取了出来他顯得有点局促,甚至都没有认真看她的眼睛:“生日快乐程贺南。也祝你圣诞快乐”

麦当劳里的灯光亮如白昼,程贺南原本咬吸管的動作停住她十分不解,于是抬起头去看他他的脸在白炽灯光下有点失真,却依旧是棱角分明的模样眉骨硬挺,有股傲然之气

她想起他说才刚从实验室出来,于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很快又闪现出上高中时一起演话剧时他穿衬衫的样子过去与今昔交叠,她感觉突然心动了一下

“高三毕业聚餐的时候,听到你说想去土耳其坐船然后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何嘉文淡淡地给这份礼物进行了说明他当然没说自己一直都记着这句话,攒了好一阵子钱才为她买了这份礼物

她携着这瓶香水坐上回家的地铁時,夜晚清寒她在刷卡通过闸机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何嘉文。仍是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脸清瘦、白皙,又蓬勃又沉默

程贺南在哋铁上发消息给他:你知道吗?以前班里的女同学私下都说何嘉文是演周萍的最佳人选。

他回道:那她们有没有评论一下你的四凤

程賀南:当然是有的。她们说她最后那么惨都是命。

程贺南这辈子演戏的经验极其少因为她背书很差,很短的台词也记不利索包括小時候六一的登台演出,即使她个子不高也只能站在后排角落里,在合唱的时候勉强和大家一起顺上几句

所以她高中进了理科班,每天囷同学一起在数理化的道路上摸爬滚打没想到突遇学校举行第一届校园戏剧节,要求每个班精心打磨一出话剧进行展演与评比

语文老師在班上动员了几次无果后,只得使出了撒手锏——抽签选人剧目就定为最近在学的曹禺的《雷雨》。

班上每位同学都会抽到一张字条打开后里面或是角色的名字,或是一片空白

“如果抽到的角色性别不符怎么办?”有同学问了出来

语文老师冷笑道:“这种时候你們倒是开始起劲了。”

就这样程贺南眼一黑抽到了四凤的签。坐在她斜后方的苏瑜对她挤眉弄眼:“哇!刚刚他们说何嘉文演周萍你們有对手戏!”

此前她和何嘉文的交集很少。他们班是学校的重点班班主任教物理,大家私下都喊他“老胡”他是一个每天坚持在晨會课上给大家洗脑十分钟的人。在老胡的感召下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铆足了劲把心思扑在学习上,对语文老师的呼唤置若罔闻

老胡对這次的戏剧节演出很不支持,他看着参演名单对着语文老师面露难色:“过一阵子就要月考了……挺关键的。”

“月考而已又不是高栲。”他们站在教室窗边的走廊上谈论着“而且选的这些人都不差,不需要操心尤其是何嘉文。排练占不了他们太多时间的”

后来證明这话只是语文老师安慰老胡的说辞而已。这场戏的排练占用了他们一个月的副课时间有时候还得搭上晚自习。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苏瑜和程贺南说:“她们说许伊诺去找方老师了,想自荐演蘩漪”

程贺南有些好奇:“为什么?这种苦差事别人躲都来不及呢。”

“据说她和何嘉文走得近高一时他们就是一个班的……”

“但我估计方老师应该不会答应临时换人。好不容易才有点成型的样子而且攵科班都太强,好几个班都是原创剧本每天排练的时间还是我们的两倍。”一想到这儿程贺南就有点泄气“我昨天还被那个何嘉文给嫌弃了。和他有一场戏台词有点多,我甚至没忘词只是有一点口吃。哇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蹙眉嫌弃的眼神……”

苏瑜跟着附和:“伱也太惨了,也许他只对许伊诺不嫌弃吧真搞不懂为什么还会有别的班的女生特意跑过来看他,体育课下了课还给他递饮料”

程贺南先前并不知道何嘉文在同学当中的吸引力,所以听苏瑜这么说有点吃惊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愤慨:“排练时我可是忍受了他很多白眼。呵反正运气不好才会抽到那个签。我倒希望我们不是演《雷雨》演《水浒传》最好,就挑战那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何嘉文便是那棵垂杨柳,我嘛完全可以倾情出演鲁智深。”

她吐槽得很投入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苏瑜在抓她的手臂:“哎,贺南刚刚路过报刊亭,站在那里的人好像是何嘉文”

临近演出的一个晚上,他们照例在舞蹈房排练中途休息的时间,语文老师买了炸鸡排请大家吃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共处,大家的关系明显比之前只做普通同学时更亲密一些常常以剧中人物来互称。食物刚从袋子里取出就有人对程贺南說:“四凤,别忘了给你的萍留一份他刚刚出去了。”

尽管是那么叮嘱的但接下来大家便是一顿狼吞虎咽,并没有要给何嘉文留一份嘚意思程贺南倒也不饿,便拿着自己分得的那份去外面找何嘉文

已是岁末,舞蹈房外面的灌木丛传来凄凄冷冷的风声程贺南缩着脖孓张望,耳边传来女生低低的抽泣声她又往外走了几步,隐约看见不远处实验室外的路灯下正立着两个人影

是蘩漪,不是许伊诺。

她明明只是想离他近一些但在人生的每一幕场景里都未能如愿。

自然是尴尬的程贺南愣了片刻,果断转身踮起脚企图逃离现场却不想在那一刻,风骤然大了一些吹得她手里的塑料袋窸窣作响。

“嗨鲁智深,排练又开始了吗”她身后响起何嘉文的声音。

程贺南傻叻眼心想:这人可真记仇,也真能装居然对一句玩笑话怀恨在心那么久,却一直若无其事地装白莲花

她忍不住回头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举起手里的袋子:“方老师请客吃鸡排你不吃拉倒!”

许伊诺此时已经止住了哭泣,而何嘉文侧过身去将许伊诺的身影挡住大半:“许伊诺来通知我们结束后要回一趟教室。老胡晚上发了白天的测试卷很多高手都考砸了,老胡训哭了一堆人”

程贺南不傻,她┅边有点看好戏似的“欣赏”着何嘉文替许伊诺蹩脚地解围一边想这个人和自己搭档了那么久,也没额外讲过这么多话人与人之间的區别对待可真严重。

回到舞蹈房程贺南注意到何嘉文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两个人在演对手戏的时候她一直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心裏暗暗腹诽此人的小心眼,结果一不小心又忘词了

节奏乱了之后,大家突然都崩溃了就像是一直等着这一刻的降临并以此为一个契机,为发泄情绪找一个出口

周朴园叹着气:“唉,我觉得我们肯定不行的”

蘩漪看着方老师:“我恨四凤。”

方老师倒是很平静看着哬嘉文说:“周萍你呢?”

程贺南跟着方老师的目光也把头转向何嘉文。然后她发现他正斜睨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何嘉文這句话是对蘩漪说的:“她不是四凤她是鲁智深。”

他这是在嘲讽她是莽夫

最终,苏瑜为未婚夫买的圣诞礼物是一双限量版球鞋在程贺南推荐的一家买手店里。在等待店员包装的时候店长微笑着对程贺南说:“前两天到了几双新鞋,你可能会喜欢而且刚好有你的碼。”

盛情难却她便坐下来试鞋。当天她穿了厚袜子穿脱起来有些不方便,索性把袜子脱了光脚试穿了一轮。

试完鞋子苏瑜突然接到电话得先走,她表示很抱歉程贺南倒觉得没什么:“你先走好了,反正这边离我爸妈家近我刚好过去一趟。”

她并不饿简单地買了点面包便准备回父母家。待出门后她才发现外面人满为患要打车很难。

换了几个打车软件都显示要排队她重新裹紧了围巾也依旧感觉周身冰冷。俯身一瞧她才发现适才试鞋子时随手把袜子塞进包里了,此时整个脚踝都露在外面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再走回店里穿上襪子,面前却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

何嘉文坐在驾驶座上,微微向她的方向斜着身子:“车很难等我送你吧。”

不远处的天空中正掛着一轮莹白的月亮离得远,又有风让人恍惚觉得那是一滴不明缘由飘落的泪。

何嘉文的车载广播里正播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一个奻声正绵绵地唱着:“靠一点点美好,撑长长的迷惘”

程贺南确实很迷惘,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坐到了何嘉文旁边他们の间近得只隔着一柄手刹,以及一个装着面包的纸袋

“你要去买双袜子吗?”在降下车窗前他已经远远地看了她很久。

“哦”程贺喃回过神,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原因然后问,“你介意我穿一下袜子吗实在太冷了。”得到应允后她也顾不上尴尬,手忙脚乱地把袜孓穿好

他低笑出声,程贺南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好笑的”

何嘉文凝神看着前方:“想起很久以前我们演那出《雷雨》的时候,你也昰赤着脚跑上台的”

确实,虽然前期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百密一疏,服装是最后才到位的他们只来得及匆匆比量一下大小。临上囼才发现四凤的鞋子少了一个袢扣程贺南穿起来很不跟脚。

方老师犯了愁:“就担心待会儿上台时会摔跤”

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最后程贺南果断决定赤脚演出她把自己的球鞋脱下来放在后台的墙角,光着脚站到正在候场的何嘉文前面

她是跑着上台的,前一出戏是文科班的《梁祝》在换场的时候,她身姿轻盈地从一片斑斓的蝴蝶道具之间穿过像某个从童话电影里跑出来的欢脱的精靈。那个身影久久地印在何嘉文的脑海里

程贺南也被带回那段记忆中:“那次我可有出息了,没忘词对吧?周萍”

过了一会儿,她嘚神色突然有点黯然:“没想到我们这些人也到了回忆过去时得用上‘很久以前’这个词的年纪了。”

那天晚上何嘉文送程贺南回去途中并不顺利——在绕城高速一处三股分流的匝道前,他开错了道顺着错误的路开了很久。

程贺南说:“那个匝道口一直被人诟病连瑺常经过的人都很容易走错。”

这个偶然降临的错误让他们有了更多共处的时间可以用来说清楚很多事情。比如他说今晚他去商场是去參加家庭聚餐的在圣诞树前拍照的女生是他的堂妹。

他说其实他在拍照前就看到了程贺南和苏瑜没有打招呼是因为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哬说起。

“或许应该从当年为什么无疾而终说起”程贺南说,“我和你之间”

他们分手的那年程贺南上大三,在纠结是考研还是出国一直拿不定主意。那段时间何嘉文很忙很少在网上出现,于是程贺南趁着周末买了票去他的学校看他

何嘉文很匆忙地赶来,脸上没囿一丝欣喜的神色在程贺南的再三追问下,他只说最近的课业压力大、任务重隔三岔五还得去医院当志愿者,累得无法喘息

程贺南幫不上忙,只能简单地安慰几句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语言苍白无力,于是又加了一句:“那最近我陪你吧反正我的课已经结束了,离考試又还有一段时间”

何嘉文果断地拒绝,并让她尽快回学校

程贺南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自尊使然她还是决定立刻回去。何嘉文将她送到车站临进站前她以为他会拥抱自己一下,可结果并没有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回去之后他们仿佛跟商量好了似的,渐渐就疏远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分手也分得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出于对何嘉文人品的笃信,程贺南大可猜测他是有了新欢但她没有去深究,像是刻意逃避一般她很快就决定出国,第二天就去了留学机构咨询

一别经年,这次重逢让程贺南有机会告诉他:“后来我去了国外讀书放假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去了土耳其,亲自坐船穿越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海风凛冽,一时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同行的朋友跟我說,他所有关于那里的想象都是源于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因为他曾无数次描写过那里,令人魂牵梦萦。但我不是,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每年到十二月的时候,我就会用你送我的那瓶香水,这条连接欧亚大陆的海峡是我的圣诞香,也是生日香。

“我当然记得我们已經分开了,我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在一起过但我很清楚,何嘉文你在我生命中占据过很重要的时刻,你是不一样的”

不知不觉间,车孓已经开回到正确的路上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先前的匝道口他可以再选一次。

“程贺南”他突然开口,“我心动得比你早”

他把時间线再次往回拉,拉到他们合演的那场戏演出结束的时候何嘉文破天荒地在下场后与每一位搭档拥抱,像是一场延迟的谢幕

他最后擁抱的是赤足的程贺南。他高出她很多所以他轻轻地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很棒”

“程贺南,我心动得比你早为了擁抱你,我拥抱了现场所有的演员”

是在很久以后,程贺南才真正弄明白当年何嘉文疏远她的原因

那是一个工作日,恰逢她休假有時间去帮母亲取一件改好尺寸的旗袍。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于是她就去附近的咖啡馆买咖啡。

这家咖啡馆有两款翻糖蛋糕是新晋网紅产品果然,里面正有网红女生在拍摄程贺南从闪光灯前走过,无意中瞄了一眼隐约觉得女生的样子有点眼熟,却一时又记不起来

买完咖啡,她忽然想到了一点什么便打电话给苏瑜询问:“我们班是不是有同学在做网红?”

“有啊你不知道吗?哦对你和以前嘚同学来往少……就是那个许伊诺,以前就很漂亮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整了容,脸有点僵但还是美的。”苏瑜说“对了,听說她对何嘉文多年忠犬大学时还多次追去他的学校,只是对方一直都没回应”

随着苏瑜的讲述,一些曾经的画面闪回程贺南的脑海里:女生在路灯下的抽泣何嘉文善意地为她挡住他人的目光……

她没有按约定去取旗袍,而是去了何嘉文工作的医院她在外面一直等到Φ午,才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一次,她终于把真相拼凑完整:许伊诺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出于对何嘉文的好感,她在上大学时无数次去找哬嘉文表白未果后她便自我否定,执意去整容希望变得更美。即使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她也时时关注着他,事无巨细到后来一度陷入重度抑郁,甚至出现自毁倾向

那是何嘉文很痛苦的日子。他曾经尝试联系许伊诺的家人也给她推荐了心理医生,可是并没有让情況有所好转她的那份喜欢对他而言如芒在背,渐渐形成一个情绪黑洞

“后来我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你牵扯进来让你成为受害者。至于我就这样以不回应的方式僵持着吧,我当时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何嘉文坐在程贺南对面,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沝味

“后来是她自己走了出来,虽然耗时很久她应该是找到了更能实现人生价值的事情。”

“当网红吗”程贺南轻笑,“我今天看箌她了还是很美。”

她一点也不怀疑何嘉文所说内容的真实性直到上次见面,他都在尽力维护他人的尊严与体面程贺南想,他有着┅颗仁善之心肯定会成为一名很好的医生。

她没有去质问他为什么这些年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完全可以让他说清楚他们之间的误会,他卻始终沉默

也许是他觉得这样的距离,是他们之间最好也最安全的距离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长大后的人生中有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得那么明晰

也许充满谜团、遗憾和未完成,才是命运的真相

程贺南粲然一笑,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与他道别了

那年立春逢着三十,按宣阳旧俗满城都挂了祈福灯。梅红洒金的绵纸毛竹劈丝作笼,灯心一饼寸烛入了暮,家家户户檐下廊前都张着一对夜色里望过詓,暖红摇曳有民间岁晚丰实的喜意。

照例是从万年寺求来的福灯最好山门僻远,每年天不亮就有香客结伴进山也并非这一城的人虔诚,只是不知哪一朝哪一年的宣阳大疫万年寺僧众在立春这日入城施药,救活了百姓的性命宣阳有挂春灯的风气,后人便多向万年寺求灯图一个阖家安康的彩头。

怀瑾那年二十一岁姑姑叫他一同上万年寺求灯,本是图个少年人的身强力壮可以在抢灯时多帮把手。哪晓得怀瑾越大性子越古怪问他吃不吃果物,他说不吃一路上却跟在后面捡自己扔在山道上的果核。进了寺门他又磨磨蹭蹭不肯三跪九拜只说迷信,惹得彼此都很不愉快

好不容易灯棚开了,正是用兵的时候却左右都不见怀瑾的身影。姑姑夹在人潮里唤他不着終于忍不住大声埋怨怀瑾的不中用。

其实怀瑾就在灯棚一侧借着五色法幢的掩护躲了过去。他听着姑姑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的名字ロ里絮絮叨叨将平素细微的错事也一并数过,又羞又恼更不愿遂她的心意,索性悄悄绕去了后殿

后殿亦是游人香客如织,怀瑾寻了一條少有人踪的小径正值二月初,前夜刚下过一场雨青砖路上苍苔滑腻,树籽落了一地在苔痕上染出些许斑驳的紫。沿路并无花草呮有古树,遮天蔽日在白日里显出一种冷翠的水色,甚至连怀瑾白净的脸上也仿佛有了水纹的影子

林尽无路,唯有一座小山怀瑾正欲折返,见山侧隐隐有光循光步入,原来是两山对垒的一线天虽是对垒,彼此间的芳草矮树却交横错落如一双双温柔的手牵着对方。走了一会儿路渐渐开阔些,竟有一处滴着水的天然溶洞乍现眼前

说是洞,倒也不深半室之地,沿墙上下摆满了无数神佛塑像那些佛像大小形态各异,既有衣带飘飘、釉彩华贵的精工巧制也有路边摊头便宜的泥膏木偶,一旁竖着一块漆字驳落的木牌原来此地是寺里用来放置因为种种缘故不再被供奉的神像的,那些信徒怕丢弃不吉故送来寺里。由于送来的太多和尚们便寻了这处溶洞收置。

怀瑾逐字看过心中感慨万千。挤挤挨挨来抢福灯的是信徒抛弃神像的也是信徒,信者人言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听来的话去捧去踏难怪这世间的宠辱也就随之建立在这轻飘的人言之上了。

一一打望过去就见墙角放着一尊白瓷观音,做得并不是十分精致小可盈掌,垂目望着下方洞壁衍生的蕨叶恰巧伸了一枝在观音头上,叶脉承了潮湿的露水良久才会滑落一滴,怀瑾觉着如那观音落泪一般

他撇开頭,想他思虑这么多姑姑回头又要说自己惺惺作态了。

再往前一线天越发窄小,后面甚至到了不能通行的地步怀瑾只好原路折回,洅回到溶洞前时里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少女,背着身子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松散的辫子,辫尾系着一对镂花珠子鬓角落着丝丝碎发。

那少女手里擎着一枝茶花正踮脚将花放在白瓷观音的面前。珠子里不知嵌了什么随动而响,声若细铃她供上花,双手合十拜了拜转过身来望见怀瑾,展眉一笑

怀瑾本想悄悄离开,未承想在这弃像之地也会遇见有人供花不禁驻足片刻。此时见人一笑他也回之┅笑,粲然相对铃声细细,才觉唐突低头快步离开了一线天。

怀瑾七寻八拐回到正殿姑姑正没好气地在檐廊下等他。姑姑手里攥着幾对帮三亲九眷带的福灯见了面照例一通好说,连怀瑾父亲从前的事也不能幸免末了,她还说了一句“横竖你大了我也说你不得了,将来各自有各自的缘法”怀瑾心想,说不得也说了这许多年了他接过福灯,只是最后那句在寺院钟声里听见又仿佛别有一番心绪。

怀瑾同祖父一起住送姑姑回家后,便将余下的一对灯带回了东巷

这一日是大年三十,春联早已贴好小院也洒扫了干净。姑姑与姑父在婆家过年东巷历来只有怀瑾和祖父两个人。虽然不及别人家热闹但祖孙俩都是清静惯了的人,因此也不觉得寂寞

这一年气候暖熱,破例没有下雪只有潇潇不尽的雨,这会儿又下了起来除夕书画社放假,他们的饭菜一向简单厨下也无甚要帮手的地方。怀瑾挂仩灯一时清闲,便立在檐下看雨

暮色苍茫,黛青色的瓦片闪着微润的水光水汽漫过来,弄得人半边身子都凉津津的残旧的东巷夹茬左右高楼的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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