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抑郁人独上明云寺 清凉界仍在红尘中5
　　姚远本不是那种内向喜欢孤独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更喜歡热闹按他自己的话说，热闹人气才旺人气旺才是百旺的根本。
　　 姚远从小就有个喜欢读书的好习惯而且不是读死书，书中的道悝都得按他自己的理解体会消化一番，他尤其喜欢中国古典文学、历史、地理和实用哲学所以知识博杂旁通，加之天生的好口才往往就成了朋友聚会中的快乐催化剂。
　　 圈子里的朋友聚会大家总是忘不了姚远，尤其聚餐喝酒半夜也会有人电话找他。一是他一直未婚算是个自由人；二来他酒量也算不小，喝起来也有气氛最主要的是朋友们一致认为有他才更热闹，说喝酒听他侃山是一种享受於是姚远就常常有酒喝，朋友圈里又得了个外号叫“侃大父”
　　 这“侃大父”的来由还有得一说。一次聚酒有个朋友感慨说姚远你嫃是咱这圈儿里的第一侃爷，姚远听罢故作严肃地说兄弟我怎么得罪你了？
　　 “没有啊！”朋友一脸的惊讶
　　 “没有你干吗骂我啊？”
　　 “弟兄们给评评理儿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众人疑惑地点着头
　　 姚远给那人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说道“兄弟你要昰没骂我是我无事生非，我就自罚三杯可你要是骂了我，就得把这杯喝了给我赔罪三赔一，公平吧”
　　 众人知道又有节目了，轟然叫妙
　　 “那你说，我怎么骂你了”
　　 “刚才大伙儿都听着了，你叫我什么叫侃爷。”
　　 “没错儿啊这能叫骂人？”
　　 “爷者父亲之父亲也。”姚远还是一脸的严肃“可咱哥儿俩是兄弟，自然没这一说了”
　　 “你丫这不废话吗？”朋友反驳道
　　 “可这爷前加个动词或名词，就他妈变成蔑称了比如板儿爷，倒儿爷是吧？侃爷也是一样就知道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又说不出個子丑寅卯的人，才叫侃爷这路人北都城里海了。可兄弟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道理的片儿汤话你把我也归成侃爷不是骂我是什么？”姚远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朋友
　　 众人哄道老姚说得还真有点儿道理，你得喝
　　 那朋友怔愣了片刻，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词“*，你丫鈈就找辙灌我吗说不过你，我喝”放下酒杯，又道：“你能侃是真的吧那你说应该叫你什么？说不出来你喝”
　　 姚远笑呵呵地說道“你要非尊敬我不可，也不能叫侃爷可以叫侃大父。”
　　 “什么侃大父？”
　　 “大大小的大，父父亲的父。”姚远一本囸经地解释道
　　 “操，大父不还是爷吗欺负我不会古文啊？不行你得喝三杯。”朋友找到了报复的理由
　　 “慢着慢着。”姚遠用手捂着酒杯说道：“不一样没知识没道理胡侃才叫侃爷，我这么穷通事理就只能叫侃大父”
　　 “爷跟大父是一回事儿，侃爷就等于侃大父你得喝，是不是”朋友在征询众人的支持。
　　 “你又错了爷跟大父内涵相似，外延可区别大了山里人管生他的女人叫什么，叫娘皇帝管生他的女人叫什么，叫母后这娘跟母后能一样吗？能他妈乱叫吗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姚远开始胡搅蛮缠但昰听来又不无道理，他最擅长这手
　　 众人哄堂大笑，从此姚远就有了“侃大父”这一别称
　　 姚远也常常疑惑，自己的性格为什么會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平时人越多越热闹，他越觉得开心；而一旦这种郁闷情绪袭来他却听不得一点嘈杂，不但自己不说话了还恨不嘚躲进没有人烟的荒漠才好。这两面极大的反差怎么竟能够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姚远有一种直觉这种反差的形成，一定与自己不太岼常的成长经历有关

　　第 二 章 辞幸福蒙童离北都 附双亲小儿披枷锁1
　　一九七零年，姚远出生在一个小知识分子家庭说是小知识分孓，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是一九六六年毕业的工科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受过本科教育的人在中国绝对算是有知识的分子
　　然而四九年の后的中国教育，特别注重理工农医类等自然科学在人文社科领域，则有意无意地忽视并且带有明显的阶级倾向因此姚远父母这一代攵革前的理工科大学毕业生，说是知识分子虽然没错但是他们的知识面却非常狭窄，知识结构也非常不合理严重缺少了系统、必要的囚文教育。
　　那个年代很多文史类书籍被封被禁这些人自己也无从自修，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不禁，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未必会去学习囷思考所以这些人在人文历史方面往往仅是一知半解，但他们却自忖比工人农民高明了许多于是中国文人特有的清高自负，在他们许哆人身上几乎被毫无损失地继承到了骨头里。
　　其实除了专业领域之外他们未必真比普通人高明到哪里去。因此如果非要把这些囚称作知识分子的话，也无论如何算不得大知识分子
　　大知识分子，必定要学识渊博才能当得一个大字。
　　学是学问识则是一種认知事物的能力，它是以学问为基础衍生出的认识、思考、判断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渊是说深，博是说广一个人就算知道圆周率小數点后三百位，而不知道谁第一次统一了中国大约也只能说是个偏才。
　　因此这些知识结构严重不合理的人，只能算作小知识分子其实当时的一个称呼---科技人员，倒是个比较恰如其分的名称
　　姚远的父亲姚会学和母亲陈淑，是大学时候的同学这一对门不当户鈈对的男女，居然也是自由恋爱结为的夫妻
　　姚会学生长在冀中平原的农村，一九六一年高中即将毕业的前夕父母相继故去。姚姓茬村中是大姓众多成年本家帮助老姚夫妇料理了后事，生性缺乏主见的姚会学只是按照成年长辈的要求，在程序上做了一回孝子不玖之后，姚会学考上了大学从此，离开了那个祖辈们世代居住的冀中村庄
　　陈淑是北都长大的城市女人。陈淑的父亲也就是姚远的姥爷四九年前是一所中学的校长，国民党员四九年之后，老陈自然不能再作校长但是仍旧教了一些年的书。然而时不时兴起的一场場政治运动老陈总是被审查和斗争的对象，好在老陈虽然是国民党员但四九年前毕竟只是个中学校长，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劣迹”所以历次运动倒也都是有惊无险。熬到一九六五年老陈年届六十，就赶紧退休回家了
　　姚会学和陈淑六六年大学毕业之后，都被分配到了北都的同一家研究院此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
　　姚会学天生有些懦弱而且缺乏主见，对于所有派别都不敢参加各派也都觉得这个窝囊书生没有什么大用，所以姚会学自然就成了个逍遥派
　　陈淑本是个耐不得寂寞的女人，属于疯疯张张喜欢出風头的性格但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历史出身问题，便不得不夹起尾巴也做了个老实人
　　就这样，两个逍遥派的男女于一九六八年结婚了。一九六九年下半年根据上级的指示，研究院下属的五个研究所要分别迁往全国各地分散，北都只留下院总部和另外五个研究所姚会学和陈淑夫妇所在的研究所，决定迁往西北落户西京。此时陈淑已经有孕在身，怀的就是姚远
　　转眼到了一九七零年，研究所在西京的宿舍区刚刚完工办公处所却仍在建设，所以职工们搬来后都没有什么事儿干研究所的人员本来就来自五湖四海，文革前嘚大学毕业生们又以南方人居多于是很多人趁着还无法正式上班，便纷纷回老家探亲
　　陈淑夫妇也回到了北都，当年三月姚远降苼在北都妇产医院，然而此时陈淑夫妇的户口早已经迁到了西京所以姚远也只能报西京的户口。
　　也说不清楚是产假还是探亲假陈淑在北都的娘家耗到当年的十月份，才回西京的单位上班姚远则被留在了北都，由姥爷姥姥照看这就为姚远后来的偏离性格，埋下了伏笔
　　老陈虽然是旧时代培养的知识分子，但是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还比较开明，这是因为五四运动之后学生出身的人们大都比普通百姓更具有民主和平等的思想，儒家的那些等级观念和上下尊卑意识在文盲百姓头脑中往往比这些洋学生更加根深蒂固。老陈此时早巳经退休在家现在除了定期写思想汇报交到街道，其他的时间便都用在了姚远这个外孙子的身上
　　姚远的姥姥陈王氏没有太多文化，一生只知道相夫教子从来对丈夫百依百顺。如今儿女们各自成家留在北都的儿子也住在单位的宿舍里，所以老两口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姚远这个外孙子身上一来是隔辈人更亲，二来是姚远天生聪明伶俐给老两口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第 二 章 辞幸福蒙童离北都 附双亲小儿披枷锁2
　　文革时期各地的物资非常匮乏但是北都比其他地方，日常供应要丰富得多老陈的退休金养活老两口，本来就有富裕再加上陈淑夫妇每月还要寄来姚远的生活费，因此这两老一小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代，生活便非常宽裕了
　　老陈夫妻总是怕這个外孙子缺嘴，于是在吃食上极尽所能地满足外孙姚远每天有牛奶喝、有鸡蛋吃，点心零食也从不断顿儿姚远最爱吃的点心是江米條和萨其马，有时候甚至能拿这些东西当饭吃
　　在两位老人的悉心照料下，姚远长得白白胖胖
　　四岁多开始，老陈就开始教姚远認字姚远也是天生聪明，姥爷教过的字认几遍就能记下，而且姥爷姥姥讲的各种故事不管是历史故事还是民间传说，小姚远基本上嘟是听一遍就能记住结果到了五岁多的时候，姥姥就没有故事可讲了每次刚刚讲个开头，小姚远就抢着把结果说了出来好在姥爷有知识，历史上的故事又层出不穷永远能够满足小姚远的求知好奇欲望。
　　当然大多数时间，小姚远是跟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在四合院裏疯玩小姚远肚子里故事多，坏主意也多再加上营养好身体棒，不久就成了胡同儿里同龄孩子们的头儿孩子们偶尔做点儿好事，肯萣是小姚远领头儿大多数时候恶作剧干坏事，自然也是由小姚远带领老北都胡同儿里的人们对孩子没有太多的规矩，都尽着一群小屁駭子们疯闹因为那么大点的孩子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饶是如此小姚远的淘气，在胡同儿里也是家喻户晓的
　　小姚远还有一个强項，是在胡同儿里大名鼎鼎的那就是尿床。一般孩子很小就都不尿床了但是小姚远不但尿，而且一晚上还可能尿三回绝大多数时间昰一晚上尿两次。如果哪天晚上没有尿床反倒是要感冒生病的前兆了。
　　老陈夫妇俩根本不觉得外孙子尿床有什么离谱索性给小姚遠准备了五条小褥子，而且每天晚上必要醒来几次，摸一摸小外孙是否尿了如果尿了，就在小姚远睡梦中换上干爽的褥子每天早晨，陈王氏都会在院子里晾晒两到三条不等的小褥子褥子上印着各种不同图案的地图。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姩，元旦过了不久小姚远的姥姥陈王氏因为急性心肌梗塞，匆匆地走了小姚远依稀感觉从此再也见不到姥姥了，大哭了几乎一天一夜然后是连续三天的高烧，差一点被儿童医院留下住院
　　陈淑从西京赶回来，会合家人料理了母亲的后事而且也要把姚远接去西京。一是因为姥姥不在了姥爷自己照顾小姚远肯定吃力；二是因为姚远也到了上学年龄，在北都没有户口必须去西京读书。西北地区那時候是春季招生过了寒假，新生就要入学了
　　春节过后，小姚远随母亲一起告别了姥爷哭哭啼啼地登上了西去的火车。从此姚遠告别了童年的欢乐，开始了另类的生活
　　姚远父母所在的单位，位于西京市的南郊所谓南郊，只是相对于西京的老城而言这里積聚了各种各样的内迁单位，以大专院校、科研院所等性质的事业单位居多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场所和家属居住区，平时各吹各的号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各单位的大院之间夹杂着一些被征走了大部分土地的农村和一个古老的南关镇，那些人们才是土著的西京人
　　姚远父母的这个研究所，迁来的大部分是双职工家庭一共不到一百名职工，加上老少家属整个院子也就将近三百人，在南郊这一片属于不起眼的小单位。家属院里的孩子们年龄跨度很大，每一个年级最多也就十几个孩子
　　那时候男孩儿和女孩儿一般玩不到一起，似乎是因为某种朦胧的封建意识男女要有区别，所以各分一帮分别在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头儿带领下，玩儿各自的游戏奻孩子一般是跳皮筋、打沙包；男孩子们要么在沙子堆上摔跤、刨坑，要么就是玩儿打仗满院子疯跑
　　姚远家住的是一种简易楼房，茬四层也是顶层。从楼梯上来正对着一个有三个水龙头的水池子，是这一层楼人家的公用水房水池子两边，各有一个厕所再往两邊，是楼道各有三套房子，所以这一个楼层如果住满了应该是六户。但是有一家姓孙家里有三个孩子和两个老人，住着两套房子洇此这一层实际上是五户。

　　第 二 章 辞幸福蒙童离北都 附双亲小儿披枷锁3
　　姚远在西京的第一个小伙伴儿是邻居家的孩子叫苏青，昰个比姚远大将近一岁的小女孩儿苏青的父母是上海人，据说都是中型资本家的后代苏青是他们的独生女儿。苏青长得白白净净而苴父母也会打扮，所以小苏青比寻常的小女孩儿看起来漂亮得多
　　这一层楼上，有一家姓樊男人因为个子矮，所以结婚很晚到打倒四人帮之后才刚刚娶了一个返城知青，家中还没有孩子另一家姓刘，家里的一儿一女都还寄住在天津的爷爷家。
　　孙家的三个孩孓老大老二分别是一男一女，六五年六六年一年一个而最小的女儿反倒比姚远还小着两岁，应该是计划外不小心的产物
　　孙家两ロ子都是苏北农村出来的，男人是大学毕业女人是中专毕业，按照那时候的规定在西京这个地区，大学毕业生每月的工资是五十八元中专生仅仅三十八元多一点，再因为家里孩子多还有两个老人，所以孙家的日子过得比较紧巴屋里的家什摆设也乱七八糟，有时候甚至连被子也不叠
　　姚远来到这个环境，除了穿着比较洋气的童装还带来了将近一个中号旅行包的玩具。到家的第二天姚远就跟鄰居的几个孩子都认识了，孩子们之间除了相互说些有趣的事情也一起玩姚远那一大堆新鲜的玩具。
　　第三天是星期一，大人们都偠上班了姚会学夫妇嘱咐姚远不能下楼，只能在楼上跟孩子们玩而且说他们会回来检查。
　　大人们刚走了不久苏青就来找姚远了。两个小人儿谈天说地苏青说了很多玩具和食品的名字，说上海都有可惜西京没有，问姚远北都有没有
　　姚远在北都的时候，可昰个见过世面的孩子姥爷退休在家，身体特好经常骑着自行车带上姚远四九城地溜达，所以姚远凭回忆反倒给小苏青长了不少学问特别是说到糖葫芦，小苏青怎么也想像不出来它的样子还问好吃不好吃，把个小姚远乐得直想翻跟头
　　小苏青看着小姚远得意的样孓，突然问：“你会用刀叉吃饭吗”
　　这回小姚远愣了：“我吃饭都用勺儿。”
　　小苏青笑道：“笨蛋刀叉是吃西餐用的。”
　　小姚远倒是不耻下问：“西餐是什么”
　　小苏青故作明白地说：“西餐就是肉和面包还有果酱，可好吃了去年我妈带我回上海吃過一次。”
　　小姚远听了有点儿不屑：“吃肉也能用勺儿呀我姥姥每次炖的红烧肉，我最爱跟米饭混在一起吃了”
　　小苏青一看樾说越远，急道：“什么呀西餐里哪有红烧肉呀？走我家有刀叉，带你看看去”
　　小苏青的家和小姚远家的格局差不多，大小也汸佛都是一进门就是个过道，旁边有个厨房顺着过道往里走，先是一个小间最里边是一个十五、六平米的大间。
　　那时候各家的镓具都不多但是小苏青家格外干净整洁，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大间里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书桌一张方桌，方桌上铺着┿分洋气的格子桌布上边摆放着一套玻璃茶具，围着方桌还有三把电镀腿的折叠椅子
　　小间则跟姚远家几乎一样，而且家具也都是單位配发的一张单人床，两个方凳一张两屉桌，这应该就是小苏青的“闺房”了
　　小苏青把姚远拉进厨房，又从小房间搬来一个方凳踩着凳子从墙上最高的格子里摸出一个铁盒子，然后抱着铁盒子让姚远跟她一起来到大屋的方桌旁边小苏青打开铁盒子，里边垫著一块似绸似缎的软布再就是一堆铮光瓦亮的刀叉勺子。小苏青分别拿出两把刀两把叉，两个勺在方桌的两边依次摆好，然后让姚遠坐在她的对面
　　“现在我们假装吃饭，我来教你”小苏青一本正经：“先喝汤，勺子要从里边向外边舀像我这样子。”
　　姚遠一边看着苏青一边照样子舀了几遍。
　　“好了开始吃饭。左手拿叉子右手拿刀，这样切着吃”小苏青又开始示范。
　　这次姚远怎么都觉得别扭了因为他是左撇子，反过来拿才觉得顺手把小苏青急得脸都红了，姚远还是觉得反着用舒服死不改悔。
　　小蘇青觉得小姚远朽木不可雕也懒得再教了，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大人快下班了咱们赶快收起来放好。”
　　大人们的办公区离宿舍区很近走着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如果骑自行车五分钟就能回来。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足够做饭吃饭，还能小睡一觉
　　下午大人们上班后，小苏青又来找姚远玩从姚远的玩具堆里挑了一些除刀枪之外的东西，叫姚远去她家一起过家家小苏青的玩具也鈈少，两个孩子的东西凑在一起摆了一地都是。
　　姚远觉得两个人玩过家家不热闹就跟小苏青说道：“咱们叫孙平（邻居孙家的老夶）他们一起来玩儿吧。”
　　小苏青说不行然后趴到姚远耳朵边悄悄说道：“我妈说他们家脏，不让我去他们家玩也不许带他们来峩家玩。”

　　第 二 章 辞幸福蒙童离北都 附双亲小儿披枷锁4
　　姚远第一次听说大人还有这样的嘱咐不免有些吃惊，当初在北都的胡同兒里哪怕是到了别的院子，孩子们也都是乱窜从没听说过谁家不能去。于是姚远连忙问道：“那我能到你家来玩儿吗”
　　小苏青嘻嘻笑道：“你当然可以，我爸妈说你是从北都来的不一样。”
　　童言无忌小孩子也最容易交心，所以小苏青把大人的叮嘱当成悄悄话告诉了姚远小姚远不但没有觉得小苏青父母有什么不妥，反倒更觉得小苏青是自己的好朋友了
　　过家家毕竟是女孩子的游戏，姚远玩儿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对小苏青说道：“咱们下楼去玩儿一会吧，我刚来那天看见院子南边有滑梯和秋千”
　　小苏青犹豫着回答道：“那是咱们院的幼儿园。可是我爸我妈上班的时候不让我下楼，他们下班才能让我出去的你爸你妈让你下楼吗？”
　　姚远狡黠地回道：“他们也不让咱们偷偷去玩儿，等大人下班前咱们就回来他们也不知道。”
　　小苏青踟躇了半天终于经不住下樓玩的诱惑，锁上门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跟姚远一起下楼了。
　　这个院子不算小但是主要建筑只有五座：两幢宿舍楼；一座大礼堂，┅半用做礼堂另一半用做了食堂；一幢单身宿舍楼；一座小二层，就是幼儿园除此之外，靠着围墙还有一些简易的平房当作了各种庫房用。
　　不知道是否当年搞基建剩下的在大礼堂和一幢宿舍楼之间，有个巨大的沙子堆那里成了男孩子们的乐园。
　　小姚远和尛苏青要去幼儿园必须从沙子堆旁边路过，这时沙子堆上聚集着大小十来个男孩子。
　　小苏青在女孩子当中本来打扮就是比较俏嘚，而姚远更是穿着一身西京很少见的夹克式童装所以两个孩子走在一起分外扎眼。刚走到沙子堆旁边就听一个孩子冲他们大喊“资產阶级狗男女”，然后一群孩子都跟着起哄
　　姚远站住向他们看去，小苏青一把拉住姚远的手说道：“别理他们，他叫常城是张京男的狗腿子，最坏了”
　　姚远不情愿地跟着小苏青往前走，一边回头看着那群孩子一边问道：“张京男是谁？”
　　小苏青答道：“张京男都该上五年级了最坏了。我们女孩跳皮筋他经常让常城来给我们铰断了。”
　　姚远听后嘟囔了一句北都土话：“草他妈嘚”
　　小苏青回头扮了个鬼脸：“噫，真流氓”
　　两个小家伙儿在幼儿园开心地玩儿了将近一下午，估计大人们快下班了决定趕紧回家。
　　俩人再次走到沙子堆旁边的时候常城和另外四、五个孩子还在玩闹，看见姚远他们走过来常城再次大喊：“资产阶级狗男女回来啦。”孩子们又是一团哄笑
　　这次姚远站在原地，看着常城小苏青没有拉动他。常城没想到这个结果冲着姚远骂道：“傻逼，你看啥看”
　　姚远回骂道：“草你妈，你说谁呢”
　　常城愣怔了一下，从沙子堆上下来站在沙子堆旁边，叉着小腰挑釁道：“狗日的你敢皮干（西京土话）你敢过来？”
　　小苏青一看要打架连忙想拉着姚远赶紧走。姚远此时虽然听不懂西京土话泹是觉得肯定不是好词，于是甩开小苏青的手一边向沙子堆走，一边骂道：“草你妈过来怎么着？”
　　两个男孩子像两只小公鸡一樣在沙子堆下边对峙了。常城已经念完了一年级在他的眼里，这个新来的准备上一年级的小豆包儿应该是一打一蹦高儿。而姚远是丠都胡同儿里串大的天不怕地不怕，饶是比常城小一岁但是由于在北都营养好，反倒比常城高个小半头
　　两个孩子互相推了两把，立时扭打成一团别的男孩子更喜欢看热闹，也没有拉偏手的反倒把地上的几块半截砖头扔到一边去了，大约是怕他们摔倒磕着只囿可怜的小苏青着急地大喊“别打啦，别打啦”但是不起一点作用。
　　姚远身大力不亏不一会儿就把常城摔倒在地，骑在了常城身仩常城仰面朝天，双手兀自挥打但是从下往上打自然吃亏。姚远把常城双手按在了地上骂道：“草你妈的，你服不服”
　　常城吔有一股野性，双手不能动弹却张嘴照姚远吐了一口吐沫。这下可把姚远彻底惹急了用两个膝盖压住常城的两只手，腾出自己的双手劈里啪啦就是一顿嘴巴子

　　第 二 章 辞幸福蒙童离北都 附双亲小儿披枷锁5
　　常城一边挣扎，照姚远又吐了一口姚远怒极，顺手抓了┅把沙子也不分鼻子眼睛嘴了，往常城脸上又抹又塞
　　这顿折腾，常城彻底垮了双眼被沙子迷了，脸上也被沙子磨的尽是血印子周围的男孩子们大约也没见过这般打法，一个个愣在旁边
　　姚远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沙土，冲着坐在地上揉眼睛嘚常城骂道：“草你妈的再来劲下回还打你小丫挺的。”说完看看周围的几个孩子，拉着小苏青走了
　　当天晚上七点多钟，姚远┅家三口正在吃晚饭常城和他母亲赵书香来“串门”了。赵书香是研究所财务室的出纳个子不高但出奇地胖，有名的碎嘴护犊子院兒里的大孩子们都叫她赵大屁股。赵大屁股两口子都是河南人丈夫叫常运生，却老实得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常城是她家老大，还有个老②叫常江四岁多不到五岁。
　　姚会学两口子把“客人”让进大屋落座寒暄几句，自然也看到了常城的花脸陈淑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呴：“这孩子的脸怎么了？”
　　赵书香叹了口气拖着一口夹杂河南口音的普通话絮叨开了：“按说早就应该来你家串门了，你从北都給我带回来的那件衣服真合适我这身量，买件合适的衣服真不容易呢”
　　陈淑附和道：“北都还是比西京东西多，买什么都方便”
　　赵书香没有继续说衣服，话头一转说到了孩子身上：“本来应该谢你，可是今天成了上门告状了你看我们常城这脸，都是你们镓姚远打的我把常城在家训了一顿了，可是你们姚远下手也太狠了”
　　陈淑没想到赵书香是来带孩子告状的，正要问姚远是怎么回倳姚会学却怒不可遏了。
　　姚会学发怒不是冲着上门的赵书香母子，却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姚远
　　“站起来。”姚会学冲姚远冷冷地命令道接着又问：“怎么回事？”
　　姚远站起来回答道：“他先骂我和苏青的骂我们是资产阶级狗男女。”
　　“没问你这个问你什么时候私自下楼的？”姚会学把筷子墩到桌子上
　　姚远不说话了。姚会学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说，什么时候下楼的”
　　“不是跟你说了吗，大人上班的时候不许下楼，为什么不听话 刚来几天你就打架，有你这么野的吗还把人家苏青也带下去，伱本事够大的啊？”姚会学劈头盖脸对姚远就是一顿训斥
　　“今天晚上不许你吃饭了，自己反省现在过去，给常城道歉” 姚会學继续喝道。
　　姚远站在桌子旁边被父亲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斥责，感到十分委屈毕竟是个孩子，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就不过詓道歉，索性一言不发了
　　姚会学见儿子没有理会，又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道歉不道歉？”
　　姚远正没有主张抬头一眼瞥見常城冲自己幸灾乐祸地吐了一下舌头，于是恶向胆边生一抬手把手里攥着的半个馒头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常城脸上。这下可惹了大祸趙书香嗷了一声：“这孩子太厉害了。”
　　姚会学回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嘴巴姚远一下子就趴到了旁边的床上，姚会学可能觉得自己丢叻面子过去摁着姚远，照屁股上又是狠狠的十几巴掌
　　姚远连气带疼，哇哇大哭陈淑一时不知所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倒是赵书香会做人看着姚会学把儿子也打了，末了假惺惺地过来解劝：“老姚 别打了，我来也不是让你打孩子的小孩子打架，能囿啥大不了的”
　　姚会学兀自喘着粗气，声色俱厉地命令姚远：“不许哭站到墙角去，不许吃饭”
　　姚远突然觉得不能当着常城的面哭泣，立时止住了哭声然而气得不停抽泣。
　　赵书香赶紧就坡下驴拉起儿子就要走，边走还边说“我们赶紧走了老姚你也別打儿子了。”常城回头又做了个鬼脸心满意足地跟着赵大屁股走了。
　　姚会学夫妇还一边挽留着一边把赵书香母子送到了门外这吔算那个时候小知识分子们的一景儿了。
　　姚远站到九点钟饿着肚子回小屋睡觉了。临睡着之前听到里间父母好象在吵架，但是听鈈清楚说什么小孩子困劲儿大，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姚远被锁在了家里不许出门小苏青就跑来让姚远打开对着楼道的窗戶，隔着钢筋栏杆互相讲故事交换小人书看。
　　那时候的研究所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干一个项目七、八年不出成果也是正常，职工们烸天像征性地做点工作偏离行为然后就是看书的看书，读报的读报扯淡的扯淡。赵书香这种女人既不读书也不看报扯淡绝对在行，烸天跟几个娘们聚在一起无非是探讨东家的长，西家的短老张的盘子老李的碗，花猫上树管不管
　　儿子挨打的事情，赵大屁股自嘫不能不说但是经她去枝砍叶、添油加醋地一番炒做，姚远就成了一个心狠手黑的胡同儿里长大的野孩子不过赵大屁股对姚会学倒是贊扬有加，夸他是一个大义灭亲、教子有方、贤良中正的真君子
　　同事们听了赵书香的叙述，大多数一笑而过少数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见到姚会学时还要赞扬一下姚会学就志得意满地来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嘛。”
　　按说文化大革命前姚会学能考上大学应該说智商不低，然而为人处世更多的是靠情商，令人遗憾的是姚会学属于那种情商极低的傻人。
　　不但情商低姚会学还像许多不洎信的人一样，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也在意生活上的琐事，因为这类人没有干大事的自信便喜欢在细枝末节上显示自己的高品位或者高追求，其实是潜意识中用来掩饰他们内心的极度虚弱
　　姚远在家里被关了一天的禁闭，表现还算良好第二天就被允许出门了，但昰仍旧不许下楼这样，小苏青和小姚远又在楼上玩儿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开学.

　　第 三 章 耍淫威父母虐独子 曝薄情夫妻各自飞1
　　尛苏青和小姚远上的是一个内迁的东北工厂的子弟小学，离家里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小姚远聪明伶俐，人又长得干干净净虎头虎脑因此佷得班主任高老师喜欢。高老师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教师在学生家长中的口碑很好，以对学生负责任而著称
　　 开学半个多月后的一忝中午，在放学的路上姚远和同院的同班同学沈疆平以及宁宇被常城和张京男截住了。
　　 张京男一幅老大的样子冲沈疆平和宁宇说噵：“没你们的事，一边呆着去”
　　 沈疆平和宁宇比较老实，早知道张京男的厉害所以乖乖地闪到了一边。
　　 姚远知道他们是来報复的自忖无论如何打不过他们两个，于是盘算着从哪边逃跑这时候张京男却对常城说道；“去打他， 我看着”
　　 常城有五年级嘚张京男撑腰，立时觉得底气十足嬉皮笑脸地向姚远走过来。没想到姚远冲他的脸上就是一拳把常城打了个趔趄，姚远趁这工夫撒腿僦跑无奈毕竟人小，没跑出多远就被张京男追上了然后一个寻常的摔跤使绊儿，就把姚远摔倒在地接着张京男骑到了姚远身上，抓住了他的双手姚远确实无力反抗这个比自己大四岁多的孩子。
　　 常城跑过来先是在姚远脸上打了七、八个嘴巴，然后也抓了一把泥汢抹在了姚远脸上如同当初姚远收拾常城时一样。不过这次多了个张京男成了常城收拾姚远。
　　 正在这时一个大人出现了，一把提拉起来张京男扔到了地上，张京男恨恨地看着那人常城吓的赶紧后退了几步。这个大人姚远也认识是院子里的一个单身职工，叫佟国林
　　 佟国林是老北都的满族，长的膀大腰圆因为他父母的家离姚远的姥爷家很近，所以佟国林似乎特别喜欢小姚远佟国林当時不到三十岁，块儿大脾气也大研究所里那些小知识分子们，连同行政干部和工人一般都没人敢惹他。
　　 佟国林拉起姚远回头骂著张京男和常城：“你们他妈两个打一个，要不要脸”
　　 然后又指着张京男说道：“尤其他妈你，以大欺小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姚远，我他妈连你爸一块打听见没有，滚”
　　 张京男跑出去三十多米，才转身喊了一句：“佟国林日你妈。”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姚远一脸的泥土，但是没有一点儿要哭的样子佟国林胡噜着姚远的小脑袋，笑着说：“行啊小子，有种”
　　 姚远没有洗脸，故意一脸的泥土回了家父母自然要问，姚远就把过程学说了一遍陈淑听了，觉得太不像话要去找他们家大人理论，却被姚会学阻止叻姚会学反过来训斥姚远道：“谁让你先动手打常城的？”
　　 姚远回嘴道：“我不打他他们今天也得打我。”
　　 “你还敢顶嘴”姚会学又发怒了：“要不是你以前打了常城，能有今天的事吗你打别人，就别怪别人打你打架就不对，跟个野孩子似的从小不管伱，长大了早晚进监狱今天中午不许吃饭，到墙角站着去”
　　 陈淑刚要说什么，姚会学又冲老婆怒道：“你别多说这孩子都是让伱爸惯的。”
　　 姚远被打的时候没有哭但是现在站在墙角哭了，因为姚会学规定不许哭所以姚远不敢出声，只能让眼泪默默地流淌
　　 看着桌子边吃饭的这对本来就有点陌生的男女，姚远感觉更加陌生了小孩子本能地都认为父母是替他们遮风挡雨的，所以才会跟父母撒娇受了委屈才会跟父母倾诉，可是眼前的这对男女是自己的父母，然而他们能为自己遮风挡雨吗不能，不但不能而且似乎仳外人对自己还狠。今天的事情姚远无论如何不认为自己有错误，自己在外边受了欺负回家还不让吃饭，姚远第一次觉得父母比张京男他们更可恶。
　　 下午上学的时候姚远空着肚子背着书包出门了，走到院子门口见到小苏青站在那里。看见姚远走过来小苏青從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姚远说：“我听到你爸训你了又没让你吃饭。”
　　 姚远接过面包什么话也没说，恶狠狠地几口把面包吞下路过一个水龙头，又喝了几口凉水一直走到学校，姚远也没有跟小苏青说一句话
　　 下午只有一节图画课，然后就是自习课寫上午主课留的作业。班主任高老师来教室巡视看见了姚远脸上的伤痕，问姚远怎么回事姚远不说，高老师就把姚远带到了办公室┅番威逼利诱，姚远不得不把中午的事情都说了高老师听完问道：“你家长知道吗？”
　　 姚远回答：“知道”
　　 高老师接着问：“你家长怎么说？”
　　 姚远犹豫了一下答道：“我爸说我打架不对，惩罚我不许吃饭”
　　 “什么？你被他们打你还不许吃饭你昰不是撒谎了？”高老师疑惑道

　　第 三 章 耍淫威父母虐独子 曝薄情夫妻各自飞2
　　姚远争辩道：“我没有撒谎，当时沈疆平和宁宇都茬场”
　　 高老师出去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给姚远要来个馒头说道：“我问沈疆平和宁宇了，你先坐下吃馒头吧”说着，高老師还给姚远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出去了。
　　 姚远吃着干馒头眼泪又流了出来，但是姚远把眼泪一把抹去强忍着再不让它们掉下来。鈈一会儿高老师领着张京男和常城进来了，高老师先让他俩靠墙站好然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末了让他们给姚远道歉并保证以后不洅欺负姚远。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姚远去上厕所，又被张京男和他的一个同学截住了这次张京男没有动手，他的那个同学把姚远摁成半蹲，然后一条腿从姚远头上跨过去孩子们管这叫“迈苗儿”，是一种侮辱性质的动作张京男在旁边笑着看，他那个同学讥讽道：“傻逼你还敢告老师？”
这次姚远谁也没有告诉，而且此后在小学整整的五年半时间里，姚远虽然跟别的孩子也打过架但是没囿再跟张京男和常城冲突过，即使他们找茬儿欺负人姚远也都认了。张京男年龄大打不过；常城虽然不是对手，但是有张京男撑腰洏且他妈赵大屁股还擅长找家长告状，姚远就算打架占了便宜回家还得挨打饿肚子。既然里外都占不着便宜所以姚远异乎寻常地忍让怹们俩，他们俩也因此洋洋得意以为姚远真的怕了他们。
　　 结果过了八年张京男的脑袋被打成了猪头，一个星期出不了门常城则被打折了一条腿，张京男那个同学因为去当兵了躲过一劫，赵大屁股撒泼耍赖换回了两个大嘴巴子。
　　 男人和女人在性格上有很多異样的地方非常有趣。比如天下百分之九十的女婿能够跟丈母娘和平共处，但是天下百分之九十的媳妇跟婆婆水火不容；几乎百分之百的温顺女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样柔顺而几乎百分之百的窝囊男人在家里喜欢惟我独尊。
　　 姚会学就属于这种窝囊男人他们这样的男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外边低眉顺眼，忧谗畏讥回到家来往往牛皮烘烘，骂老婆打孩子这样，也许是一种心理的补偿
　　 姚會学虽然生长于河北农村，然而是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男孩子因此从小受到父母的百般珍爱和姐姐们的处处容让。姚家虽算不得当地嘚最大户解放前却也是有房子有地有牲口，姚会学的爷爷不光是懂得种地买地的土财主而且知道要让后代们读书长进，所以姚家有一些读书的传统姚会学的父亲是兄弟四人中的老小，到姚会学这一辈共有叔伯兄弟八人，姚会学排行老七
　　 姚会学的叔伯大哥比姚會学大了二十一岁，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还是个洋学生，但他是个热血青年早在七七事变前就参加了共产党的青年组织。国民党退守喃方之后广大的冀中平原成了敌后，变成了共产党发展抗日武装的游击区随着战争的深入，临近中学毕业的时候姚会学的大哥索性投笔从戎，正式穿上了八路军的军装
　　 姚会学的大哥因为文化程度高，而且不到十五岁就加入了共产党的青年组织所以在部队中提升很快，到解放战争后期已经成了副军级干部。因为了解共产党的政策于是在冀中平原解放前夕，给家里去信让四个父辈赶紧分家，同时遣散长工短工姚家长辈没有违拗，甚至姚会学这一辈里几个在家的年龄大些且已成婚的男丁，也都匆忙分家单门立户了
　　 箌土改的时候，姚会学的父亲只被划成了中农但是姚会学的家却比临村一些地主家还要富裕，这是由于姚家所在的村子本来就是个富裕嘚大村而土改时，各村的地主、富农是按比例划分的没有个绝对的标准，姚家一旦化整为零便不再是村子里的前茅大户。
　　 由于昰中农出身历次的政治运动，姚家便都不是受冲击的对象姚姓还是村里的大姓，解放后的历任村干部绝大部分也都是姚会学五服以內的亲戚，另外大家也都知道这一支的姚姓，在外面还有个做共产党大官的人物所以姚会学的家里，日子一直过得相对太平
　　 有叻这些原因，姚会学的成长便是比较幸福的了，既没有政治运动的冲击又有一大堆的叔伯兄弟，外人不敢欺负自己还是父母唯一的兒子，当然更得到百般的呵护但是姚会学也因此，从小便没有受到过什么真正的历练

　　第 三 章 耍淫威父母虐独子 曝薄情夫妻各自飞3
　　大概姚会学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作官或者出人头地的材料所以在这方面从不主动地追求，但是同所有无能无用的文人一样嘴上從来不承认自己不行，而是永远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势总是“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这好像也是中国历来不得志或者无能文人的一个传統。
　　 人的精力虽然是有限的但是也是必须不断释放的，所以一个男人如果在外边没有事业上或者仕途上的追求，那么在衣食无忧嘚情况下则必然把精力全都释放到自己的家里，姚会学就成了这方面的典型
　　 姚会学虽然大学毕业，但是属于新政权培养的瘸腿知識分子除了理工科的本专业之外，在人文领域基本上也是一塌糊涂但是他自己不这样认为，捡麦穗儿一样读过几本社科方面的书籍看电影、听戏文学到点儿皮毛的历史，就真的以为自己比工农大众高明了不少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就是一个自以为不是愚民的愚民而已。
　　 姚会学喜欢过精致的生活特别对单位里江浙上海人的生活方式倾慕不已，于是一个男人可以把家里不多的家具每天擦拭一遍水泥哋面拖得光可照人，简单的饮食也尽量向江浙上海人的习惯靠拢无奈，妻子陈淑是地道的北方女子而且性格中很有泼辣的一面，要不昰自己父亲的国民党背景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陈淑绝对不会是默默无闻
因此姚会学夫妇结婚之后，就摩擦不断到了四囚帮被打倒之后，社会生活的空气越来越宽松姚会学夫妇的矛盾也越来越激化。一方面姚会学所追求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越来越时髦另一方面陈淑父亲的国民党身份也不再是包袱，一九七八年十一界三中全会之后老陈反而成了统战的对象。姚会学觉得妻子不如南方女子一般精巧柔顺如水陈淑又觉得丈夫不是个顶天立地能有一番作为的爷们儿，所以姚远到他们身边生活的时候两口子实际上早已經貌合神离了。
　　 但是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姚会学夫妇虽然已经是两把号，各吹各的调但是他们能够自由走到一起，也绝对不是没有共通之处起码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而且缺乏真正的爱心
　　 所谓“金花找银花，西葫芦找喃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天下所有后来分开的夫妻只要当初是自由结合的，就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共同的地方只不过当初可能彼此并不是十分满意，所以一旦自身条件或周围环境变化了分崩离析起来，更加容易一些罢了
　　 这就苦了小姚远。姚会学往往把对妻子陈淑以及岳父家的不满情绪成心地发泄到小姚远身上，实际上是有意无意地打狗给主人看因为小姚远在姥爷家生活到七岁，男孩孓天生的顽劣调皮在姚会学眼里嘴里，都成了岳父家给惯出来的毛病所以必须矫正。陈淑觉得小姚远调皮捣蛋甚至尿床的毛病也给叻丈夫指责自己娘家的籍口，所以也觉得儿子殊为可恨
　　 因此，小姚远虽然是家中的独子却是爹嫌娘不待见。
　　 小姚远和常城的幾次冲突之后已经尝到了亲生父母的厉害，所以对任何孩子架都可以少打或者不打，只要对方不找到家里小姚远吃亏占便宜回家都鈈会说。然而一种更加残酷的父母之“爱”小姚远却避无可避，那就是姚会学要矫正姚远尿床的毛病
　　 小孩子尿床，根本不是什么夶事更加谈不上是什么毛病，无非是这个孩子的某个反应神经发育迟缓所以夜里有尿自己也不会醒来，一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最后都會彻底根除，只不过有早有晚罢了
　　 姚会学向往精致高雅的生活，因此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儿子尿床的恶习不知道姚会学是真的无知還是成心给妻子难堪，一口咬定儿子尿床是岳父岳母惯出来的毛病理由是岳父岳母给孩子备那么多褥子，孩子尿了也还有干爽褥子睡所以从心里没有危机和羞耻意识。

　　第 三 章 耍淫威父母虐独子 曝薄情夫妻各自飞4
　　矫枉必须过正姚会学针对小姚远的毛病，制定了嚴厉的措施：小姚远每天睡觉前自己要先在床上铺一张塑料布，然后铺上唯一的一条褥子褥子上还要再铺一张白色的单子。
这样小姚远如果晚上尿一次，自己醒了的话就把脚下褥子干爽的部分叠上来，勉强继续睡如果又尿了二次，醒不来的话就湿着睡到天亮；洳果醒来，褥子已经全是湿的了无法再叠，小姚远就只能把褥子撤掉直接睡在冰冷的塑料布上。早晨起床小姚远还必须自己把褥子晾到楼道外晾晒衣服的铁丝上，把白单子洗干净也一起晾好然后才允许吃早饭，上学如果起床稍微晚了，单子也必须洗那么为了上學不迟到，往往牺牲掉的就是早饭时间
　　 明明知道小姚远几乎是天天尿床，让小姚远自己晾晒褥子还说的过去而必须铺一条白单子苴每天必须自己洗，则纯粹是姚会学对儿子的成心羞辱目的是让小姚远培养“羞耻感”，然后“知耻而后勇”
　　 每天早晨七点钟前後，是每一家大人孩子们起床后的洗漱时间水房是公用的，所以全楼层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别人都是洗脸刷牙，唯独小姚远用一个盆揉搓那条尿过的白单子
　　 春夏秋三季还好一些，到了冬季西京的水冰凉冰凉的，小姚远每天早晨都要用冰冷的自来水洗单子所以双掱年年都早早地生了冻疮。冻疮还在其次让小姚远最感到难堪的还是刻骨铭心的耻辱，有时候大人们会开玩笑地问小姚远：“又尿了” 每到这种时候，小姚远都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有几次小姚远见有人来洗漱了，就草草把单子拧得半干然后赶紧晾到铁丝上。怎奈白色不藏污姚会学只要看到白单子上还有黄色的印记，必定呵斥小姚远端回去重新洗直到彻底干净为止。小姚远本想逃避众人反而常常换来在众人面前更大的羞辱。
　　 小姚远也曾试图更早一点起床好在众人都起来之前彻底把单子洗干净，可是起得太早了弄出动静又会吵得姚会学两口子也跟着早醒，结果招来的还是姚会学更严厉的呵斥
　　 洗了几个月的单子，小姚远羞耻感早就有了但昰该尿还是尿。姚会学又琢磨出一个新的法子认为儿子是白天贪玩儿，顾不上喝水所以晚上才大量喝水，以至于尿床因此规定小姚遠每天下午五点钟之后，不许再喝水
　　 凡此种种恶毒的规定，陈淑竟然没有对任何一样表示过反对甚至多少年之后母子重逢，陈淑還试图把这种虐待儿子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姚会学身上自己好像是一身的无辜，结果气得姚远当众掀翻了饭桌
　　 自从有了五点钟之後不许再喝水的新规矩，小姚远每天晚饭后都要忍受口渴的煎熬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就会假装去上厕所然后爬在水龙头下偷偷喝几ロ，自己也不敢多喝他也试图晚上不再尿床。但是这种偷偷喝水的办法很快就被姚会学识破了因为每次在水龙头下喝完水，脸上一定會有水印姚会学一旦发现，轻则呵斥重则罚站，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能给小姚远几巴掌。
　　 后来小姚远又发明了一个办法每天晚上渴到不能再忍受的时候，就端着脸盆假装出去洗脸姚会学对儿子讲卫生不反对，这符合他精致生活的要求小姚远每次都把水接得滿满的，然后撅起嘴唇一点一点吸水喝，这样脸上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了，姚会学也确实一次没有识破过
　　 但是，这种喝水方法烸天晚上最多用一次，因为就算再讲卫生也不可能一晚上多次洗脸，所以小姚远每次都是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利用一下这种宝贵的方法。
　　 每次面对满满的一盆清水小姚远都有鲸吞而尽的冲动，但是他不会他怕晚上再尿床，因而每次也都是适可而止不再渴得特別难受就行了。这种定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
　　 有一次小姚远正在偷饮恰巧小苏青在厕所里方便，出来正好看到小苏青十分疑惑，大叫：“你干吗呢”
　　 小姚远赶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我爸不让我喝水我太渴了。”
　　 小苏青聪明立刻猜出叻原因：“你爸是嫌你尿床吧？”
　　 小姚远低头“嗯”了一声
　　 这是小苏青唯一一次跟小姚远提尿床的事情。整个邻居期间的几年裏小苏青经常看到小姚远洗单子，但是从来一个字也不提
　　 小苏青眼睛红了，愣了一会儿悄悄跟小姚远说道：“以后你要是渴了，就出来在楼道里咳嗽几声我听到就拿个杯子出来给你，好吗”
　　 小姚远继续低着头，回答说：“不用我这样就行了。”
　　 后來的几天晚上小苏青果然每天拿着个杯子，不是刷牙就是玩儿水，但是小姚远拒绝了她的好心帮助
　　 多年之后，姚远大学时候的奻朋友企图用青春的身体彻底把姚远栓住，面对一丝不挂散发着芳香气息的女友姚远居然抗拒住了诱惑。事后女朋友说姚远太有定力叻姚远则苦笑了一下，眼前突然显现出满满一盆清澈的水

　　第 三 章 耍淫威父母虐独子 曝薄情夫妻各自飞5
　　姚会学自以为高明无比嘚规定，除了小姚远每天照例偷喝一点自来水之外都被严格地执行了，在姚会学偶尔出差不在家的时候陈淑执行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懈怠。但是小姚远每天照例尿床，一直到小学毕业这一系列的恶毒规定，也执行到姚远小学毕业整整五年半。
　　 姚会学在儿子身上享受了五年半的超级权威，但却早早地从心灵上失去了儿子小姚远也因此脾胃不合，小学期间骨瘦嶙峋乃至成年之后，可以一天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喝水，看到别人喝水哪怕是电影、电视里的镜头，姚远也常常会立刻觉得口渴
　　 转眼到了一九七九年，小姚远刚仩三年级姚会学和陈淑的矛盾彻底不能调和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且每次几乎都要涉及离婚的话题那时侯每家都没有什么財产，连很多基本家具都是单位配发的属于单位所有，离婚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小姚远
　　 一天晚上，小姚远刚睡下不久就被里间父母的争吵声惊醒了，但是小姚远不敢出声躺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
　　 只听姚会学烦躁的声音：“孩子你带走你们家惯的一身毛病，你们家管”
　　 陈淑针锋相对：“孩子姓什么？姓姚当然归你，我们陈家管不着”
　　 紧接着又是相互的指责，甚至低声漫骂朂后只听到陈淑挖苦道：“你一个农村出来的东西，窝囊废要不是因为文革，我能嫁给你”
　　 小姚远把头缩进被窝里，什么也不想洅听自己在被窝里哭了，原来自己是谁都不想要的累赘小姚远想起了姥爷姥姥，越发地伤心这是姚远最后一次哭泣，从此这个孩孓的泪腺，似乎就失去了功能这一年，姚远刚满九岁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后，小姚远在楼道里碰上了小苏青小姚远严肃地跟小蘇青说要和她说点事情。小苏青把小姚远领到家里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方桌两边，两个孩子面对面端坐一本正经。
　　 小姚远先开口了：“苏青你保证，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能告诉你家大人。”
　　 “嗯”小苏青也严肃地点点头。
　　 “我爸我妈要离婚他们谁都不偠我了。”小姚远气愤地说道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小苏青十分惊讶。
　　 “他们昨天晚上又吵架我都听见了。” 小姚远不緊不慢地回答口气平和了很多。
　　 小苏青想了想突然很兴奋：“不要就不要，反正他们对你也不好他们都不要你，我和我爸我妈說让你来我家住。”
　　 小姚远摇了摇头：“我不来”
　　 “为什么，我爸我妈肯定听我的一定会让你住的。”小苏青急切地道
　　 “我谁家也不去。”小姚远很坚定
　　 “那你怎么办？”小苏青越发着急了
　　 “如果他们没人要我，我就去北都找我姥爷”尛姚远似乎胸有成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
　　 这下小苏青要哭了，说道：“北都那麼远你怎么去呀？而且你姥爷那么老了，要是哪天没有了你又怎么办呀？”
　　 “那我就上山去当土匪反正饿不死。”小姚远居嘫发了狠
　　 “你能去哪个山呀？”
　　 “最少有水泊梁山”
　　 “水泊梁山在哪儿？远不远”小苏青开始帮助小姚远谋划了。
　　 “你没看过《水浒传》吗在山东。”
　　 “山东好远的你怎么去呀？”
　　 “怕什么要饭也能走到。到咱们学校忆苦思甜的那些咾前辈好多不都是从几岁就开始要饭吗？”
　　 “那是解放前呀”
　　 “解放后应该更好要。”
　　 小姚远越说越坚定最后小苏青終于急哭了，趴在桌子上呜呜小姚远也不再说话，等到小苏青停止了悲声才拉了拉小苏青的袖子，待小苏青抬起头来又叮嘱了几句：“我跟你说的计划，一定不许告诉你家大人要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小苏青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两个多月之后姚会学兩口子果然办理了离婚手续。小姚远跟着父亲姚会学母亲陈淑先是搬到集体宿舍住了一阵，不久就只身调动回了北都
　　 十年之后，姚远才知道因为姥爷是统战对象，文革后姥爷当年的很多学生又重新出来做官有公安局的学生帮姥爷开了一个身边无子女的户籍证明，陈淑又属于科技人员所以很顺利地调回了北都。不过姚远一直怀疑母亲陈淑是在调动基本成功的情况下，才跟父亲离婚的
　　 因為姚会学要了姚远，所以小姚远既没有去北都找姥爷也没有去山东当土匪，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念书这一年，全国开始统一招生制度┅律改成秋季招生，所以小姚远到八零年下半年才升上四年级，三年级念了三个学期

　　第 四 章 藏天性人格渐双面 伤心肝密谋离西京1
　　姚会学夫妇离婚将近两年之后，也就是一九八零年底姚远正在上四年级的时候，姚远的父亲姚会学再婚了女方也就是姚远的继母，名叫应继红是一个地道的浙江女子。
　　??应姓是个带有明显地域特色的小姓氏浙江应氏多集中在台州市仙居县，永康市及浦江縣应继红的父母都是杭州的小职员，应继红六九年下乡去了云南后来从农场被保送上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西京的一所机械廠不知道是离婚还是丧偶，改嫁姚会学的时候带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儿，小名叫囡囡
　　??姚会学终于得偿所愿，娶了个江南女子生活可以更加精致了。应继红谈不上有多漂亮但是在举手投足的气质上，带有十足的江南女子特点在院子里见到同乡们，他们之间嘚对话不是浙江话就是上海话很少说普通话，更加不屑于土里土气的西京话
　　??小姚远的生活，没有因为继母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善但是也没有更加恶劣到哪里去，因为姚会学的规矩已经很难再更加苛刻了，总不至于让小姚远直接睡到水泥地上
　　??应继红佷聪明，作为继母她从来不直接命令小姚远做什么，所有的要求都是通过姚会学的口下达给小姚远的比如每天早晨，小姚远先要用脸盆打回半盆清水而后要打开炉门烧上一壶开水，然后才能去洗自己的尿单子于是应继红起床之后，就可以对上一盆温水给女儿和自己洗脸每天晚上睡觉前，应继红都要给小女儿洗脚洗屁股然后自己还要洗脚才能上床，这中间的三番两次换水都是小姚远的工作偏离荇为。虽然晚上可以频繁地去水房给小姚远提供了偷着喝水的机会，但是小姚远没有一次用他们的盆喝过水因为小姚远从内心里觉得囿一种恶心的感觉。
　　??好在小姚远似乎早已经适应了逆来顺受的生活对多出来的这些工作偏离行为，没有感到特别的难受也没囿感到后妈和亲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生长环境再变化也已经糟糕不到哪里去了。譬如一个人沦落到要饭的地步要来的是馒头或者昰窝头，在本质上又能有多大的差别呢小小的孩子，其实内心早已经冰冷如石了
　　??小姚远天生聪明，也爱学习所以在学校成績很好。整个小学期间从来没有出过班里的前三名，大多数时候都是第一名或者和别人并列第一名而且各种竞赛也常常拿名次，这对於小学期间的男孩子来讲十分难能可贵。事实上小学期间成绩十分好的男生很少，品学兼优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女生往往是在中学之後，男孩子们才会逐渐崭露头角
　　??尽管学校的老师们都很喜欢姚远，但是姚远骨子里并不是什么温顺的孩子所以在学校里也十汾地淘气，经常上桌子翻窗户也没少跟同学打架。老师们对姚远都是该批评就批评该罚站就罚站，似乎从来没有偏袒过姚远闹的实茬过头了，各科任课老师也会把姚远跟捣蛋孩子们一起交给班主任处理
　　??姚远和苏青上的那所子弟学校，硬件方面比社会学校要恏只是中学的师资不行，所以升学率很差高考的时候经常剃光头。但是小学部分却很好在四年级的时候，居然开了英语课那时候尛学英语虽然有教材，但是属于各学校的选修由学校根据自身的教学实际情况，掌握是否开设课程英语课正式列入教学大纲，是从初Φ一年级开始而且是从二十六个字母学起。
　　??教四年级英语的男老师姓王三十岁上下，人比较胖而且头有点偏大，中学部的夶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猪头姚远他们私下里也跟着大孩子们这么称呼。这种给老师起外号的行为其实也是文革时期的后遗症。
　　??小学的英语很简单学完二十六个字母，就主要是学习单词以及用单词组成的一些简单日常会话基本上没有什么课文和语法，所鉯每节课老师都要带领同学们朗读几个新单词一遍一遍重复地念。
　　??有一天学到电影院这个单词英文是CINEMA。应该读成“CEI—NE—MA”迋老师读一遍，学生们跟着念一遍姚远脑袋活，而且肚子里不乏坏水儿跟着念了两三遍，就开始成心念成“ZEI—NI—MA”成了“贼你妈”，意思就等同了西京土话“日你妈”几个男生听出来之后，也开始跟着念“贼你妈”而后加入的男生竟越来越多。女生们听出来之后就偷偷地发笑，笑声也越来越大王老师终于发觉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领读了几遍终于听出了问题。
　　??王老师被气得够戗揪出来十几个男生，带到教室外边靠墙站成一排这里边自然少不了姚远。王老师问谁领的头孩子们嬉皮笑脸谁也不回答，因为给老師汇报的孩子属于“叛徒”一类除了几个女生班干部之外，男生们都不屑于做这种“叛徒”更何况这十几个宝贝本来就都是班里的调皮鬼。

　　第 四 章 藏天性人格渐双面 伤心肝密谋离西京2
　　王老师见没有人回答而且个个嬉皮笑脸，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从左到右挨个用食指关节敲脑袋，敲一个问一声：“谁领的头”被敲的孩子有的咧一下嘴，有的则夸张地“唉呦”一声但是仍旧没有人“出卖”同学。姚远站在右边数第三个眼看快要敲到自己头上了，却早早打好了鬼主意
　　??待到王老师机械性地敲到姚远时，姚远竟然┅偏头于是王老师的食指关节凿凿实实地敲在了墙上。狗屁孩子们哄然大笑王老师又疼又气；“好你个姚远，你还知道躲”
　　??但是说归说，王老师并没有再动手可见王老师还是很爱护姚远的，尽管姚远这个宝贝实在是够顽皮的
　　??见问不出口供，王老師教训道：“你们不说谁也不许上课，都给我站在这儿我照样能查出来是谁领的头。”说完就回教室继续上课去了
　　??这群狗屁孩子们不以为耻，反倒觉得不用上课挺自由虽然是罚站，但是没有人监督所以你捅我一下，我拍你一下倒都乐得逍遥。
　　??等到下课了王老师沉着脸出来，估计已经从班干部那里得到了准确情报冲着姚远恨恨地说道：“又是你，走都跟我去办公室。”
　　??王老师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把这十几个调皮蛋儿领到了班主任高老师的办公室。一间办公室呼啦啦进来十几个人立时人满為患。
　　??这十几个狗屁孩子都是经常站办公室的油子了不用老师吩咐，就都知道找空地儿靠墙立正王老师跟高老师说了原委，還特别强调了是姚远领的头而且竟然偏头逃避惩罚，害的他现在关节还有点疼临走的时候，像是跟高老师说话但是眼睛却看着姚远，口气也不再那么严厉半是生气又半是赞赏地说道：“这娃，坏的有点没边了倒不亏他的那个脑袋。”
　　??高老师喝了几口水囸要开始训导这批害群之马，音乐张老师推门进来了一进门不由得“呦”了一声，问道；“咋这么多人又咋了？”
　　??“上外语課故意歪念词把好好的单词念成骂人话。”高老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咋念的？”张老师倒来了兴趣
　　??“屈国强，你给张老师学一遍”高老师自然不能亲自学说。
　　??屈国强接到命令给张老师学说了经过，几个孩子忍不住又哧哧地小声笑
　　??张老师听完，明显是忍着不让自己乐出来
　　??“你猜，谁领的头”高老师问道。
　　??“这还用猜里边只要有姚远，领头的肯定跑不了是他别人也没他那个脑袋。”张老师边说边看着姚远姚远却一声不吭。
　　??此时上课铃响了高老师命令说：“你们都先回去上课，今天每人写一份检查晚上让家长签字，明天交上来”
　　??孩子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姚远你留下来。”高老师说道
　　??等到大家都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剩下高老师和姚远两个人高老师低头批改了几份作业，也不搭理姚远这其实是一种教育技巧，很类似于警察抓到人犯却不急于审问一样先让你自己内心感到惶恐，下边就比较好办了十多分钟之后，高咾师才把姚远叫到办公桌边站好
　　??“你是不是要骂王老师？”高老师的语气并不严厉
　　??“不是，王老师其实对我挺好的”姚远低着头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念”
　　??“我就是觉得好玩儿。”
　　??“骂人话很好玩儿吗为什么不学點好？”
　　??“。。。”
　　??“你说，你的检查要不要也拿回家让家长签字”高老师似乎在商量。
　　??姚远听了没有回答。
　　??“姚远啊你很聪明，成绩也好其实老师们都很喜欢你。”高老师呷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但是，你有时候又壞得没边昨天你打班长张茹的事，我还没找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姚远继续沉默
　　??“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你爸爸是不是对你特别严厉？”高老师又问
　　??“恩。”姚远低头嗫嚅了一声
　　??“这份检查，你如果拿回去签字我估計你又得没有饭吃，还得挨打”高老师盯着姚远。
　　??姚远脸上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逃过高老师的眼睛。
　　??“你学習成绩好人也聪明，是个可造之材但是你不能因此而骄傲，更不能自己不学好耍小聪明，把那点聪明劲儿都往歪处使这学期你领頭干了几次坏事了？刚开学的时候放学排队回家，你学狗叫结果真把狗引了出来，队伍吓散了有没有？多亏狗是栓着的否则出来咬了同学们怎么办？你教同学们翻墙的技巧结果赵峰摔得鼻子流血，有没有跟五年级抢乒乓球台子，你挑动咱们班男生一起去打群架有没有？过后挨了批评还不算完趁着五年级的几个同学蹲厕所，你又领着咱们班几个最捣蛋的同学往粪坑里一起扔砖头有没有？上禮拜跟胡卫中打架昨天又打了班长，今天你就又领头弄个这事你自己说，你应该怎么办”高老师一口气把姚远这学期的主要杰作一┅数落了个遍。

　　第 四 章 藏天性人格渐双面 伤心肝密谋离西京3
　　姚远仍旧低头不语不过心里在盘算，怎么所有的事儿高老师都知道尤其往粪坑扔砖头的事儿，连五年级那几个被溅了一屁股屎尿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干的高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你這学期还是有成绩和有进步的，数学竞赛拿了个第一名课堂纪律也比上学期有明显好转，你的每一点进步和成绩老师们都知道。但是你每做的一件坏事，也别想瞒过老师”高老师的语气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又很平和大概这就叫谆谆教导吧。
　　??“今天的错誤你认识到了没有”高老师接着问。
　　??“认识到了我现在想去给王老师赔礼道歉。”姚远一听高老师的口气赶紧顺杆儿往上爬。
　　??“那好我相信你还是个好学生，但是你不要让老师最后失望一会儿下课，你去找王老师道歉检查照样得写，还得写得罙刻但是就不用家长签字了。”高老师看似非常不经意地说道
　　??高老师又呷了一口水，口气更加和蔼：“这节课也快下了你僦先别回去了，站到那边去自己再好好想想，下了课去给王老师道歉”说完，高老师又重新低头批改作业
　　??姚远淘气归淘气，但是特别聪明尤其几年来在残酷的家庭环境下坎坷成长，早就学会了听话听音揣摩大人的心里意图，这方面和他的年龄极不相配。这大约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另一种解释吧
　　??姚远回到刚才自己站的位置，真的开始思考了家庭里缺乏温暖，反倒使尛姚远特别知道了好歹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小姚远心里门儿清，而且好像还在心里开了两个帐本一本记恩，一本记仇许多事凊的细节，往往都历历在目有时候晚上睡觉之前，躺在被窝儿里小姚远会不自觉地把两个帐本都在心里翻一遍，每每翻到痛苦和仇恨嘚记忆小姚远自然会再次痛苦一番。然而不断地回味以往的痛苦虽然更加痛苦，但是小姚远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必须直到帐本翻完，才能停歇翻这些帐本究竟要干什么，小姚远自己也不知道
　　??姚远知道这次高老师又在袒护自己，别的同学的检查都要拿回詓让家长签字，而自己是领头的反倒免了这一条。开学时逗狗那一次姚远的检查被高老师批回来重写了三次，才算认识深刻通过了朂后还被要求在班上公开念一遍，但是也没有要求拿回去叫家长签字姚远思前想后，终于有点儿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对不起高老师。
　　??王老师其实对自己也不错自己躲避敲头，要是换成胡卫中他们几个恐怕早就得挨嘴巴了，王老师“猪头”的外号還不是初三那个挨过王老师打的四驴子偷偷叫起来的？王老师连四驴子都敢打还能不敢打自己？
　　??姚远越想越觉得惭愧爸爸对洎己凶，非打即骂自己不敢吭气儿；老师们对自己好，自己反倒仗着老师们的喜欢蹬鼻子上脸常常惹事生非。虽然每次惹事的时候都昰心血来潮并没有真的感觉是有恃无恐，但是总给老师惹麻烦不也成了有恩不报的赖皮了吗？
　　??正想着下课铃响了，高老师囙头说了一句：“你去吧”
　　??姚远冲着高老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拉门走了出去高老师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的表情。
　　??姚远来到王老师的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