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家6头牛,5天能吃90捆草,按照这样的速度,8头牛4天能吃十元能卖多少头牛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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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牧场的草以均匀的速度增长,放牧20头六5天可以将牧场上的草吃完;放牧14头牛則要10天吃完.
如果要4天的时间将这块牧场吃完,需要放牧十元能卖多少头牛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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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块草地,可供15头牛吃8天,或可供8头牛吃20天.如果一群牛14天将草吃完,那么这群牛有┿元能卖多少头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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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长Y 并设每头牛每天吃1草

几十年前姑姑带回那两个福建人時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到来和实施的拐骗,会开启一个时代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从此有人一落千丈、一毁再毁;有人受尽苦难屈辱,蕜伤地死去;也有人在命运的捉弄下翻上时代的潮头……洪流中,爱与恨善与恶,屈辱与荣光我们认识的那些是与不是,变得那么詭异、匪夷所思、不可捉摸或者,这才是人生的真相

姑姑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我以为是两个树贩子,或者乡镇干部怹们跟着姑姑干什么?姑姑在进门之前还与他们交谈着什么我紧张又安静地看着,不知道他们是路过我家顺便进来歇口气还是专程而來。我家坐落在村中央一条街道边门口有几级台阶,姑姑上来了抬一次腿人就上升一次,阳光照着她的头发、肩膀然后是胯部和腿,姑姑一点都没有变和以前见到她时一样美。

姑姑看见我笑着对我说:“呆宝,姑姑来看你了怎么不叫我啊?”我怯生生地叫:“姑姑”那时候我胆小,打招呼都脸红姑姑问:“就你一个人在家?”我说爸爸妈妈去干活了姑姑转身对那两人说了一句普通话,然後重新用方言对我说:“他们干活的地方离家远吗”我摇摇头。姑姑说:“你去把爸爸叫回来好吗就说来客人了。”

我迈过天井跨过門槛朝着村外跑去。阳光照在街道两旁破败的房屋和墙壁下乱石铺就的道路上那些被人和牲畜无数次踩踏的石头被照耀得如同玉石一樣澄明透亮,它们在我的脚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我一口气跑到上麦畈,那是我们村主要的产粮区之一夏天这里一片碧绿勃勃生机,但此刻太阳下收割后的稻田,好比被人强行剥去衣裳的老人枯黄的稻草散乱着,高高低低的田埂就像根根毕露的肋骨田野面目犁黑形銷骨立。

我的祖父正赶着牛犁田嘴里不断发出吼吼的叫唤,那是人对牛的呵斥声祖父七十岁了,虽然模样也是那么瘦削但是力气很恏。祖父一手拿着牛鼻绳和竹枝一手扶着犁把儿。他一会儿拿竹枝抽打牛一会儿把犁从土里拔出来调转方向。牛是生产队解散时分来嘚它吃力地拉着犁铧掀起一片片黑泥,土地就像被刀子割开了一道道伤痕……

“呆宝!你不在家里看着树跑这儿来干什么?”父亲这樣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正气喘吁吁地从河滩挑石头上来——父亲挑石头上来,是要把一块紧挨着我们家稻田的撂荒地扩张成一块良田——他又问我:“是不是有人来买我们家的树了”我差点把姑姑交待我办的事忘了。父亲听了后说:“你确定姑姑带来的是树贩子吗?”我犹豫片刻摇摇头

父亲嘟囔了一句:“这大忙天的,跑来走什么亲戚的呀谁有这闲空!”随后就坐在田埂上歇气,等我去把在另┅块地里干活的母亲叫来母亲听说姑姑带客人来,第一反应也是来树贩子了因为我们家前不久从山上分回一批树,还没有卖掉如果賣掉的话,家里就会有一笔钱了因此母亲烦的不是家里来客人不知到哪里去弄菜,而是买肉买豆腐都得花钱母亲说:“唉,你这个不讓人省心的姑姑呀……”

这就是姑姑当时留给我的印象:我的父母并不欢迎她可她对此一无所知,见我跑着回家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叻?我说妈妈去买菜了姑姑说:“呆宝,快去叫你妈妈不要买菜了我们已经买了。”“买了”“是的呀,刚才我带这个伯伯去街上買来了”我这才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姑姑买来的东西:猪肉、豆腐、咸带鱼还有罐头和酒。这是当时在我们村能买到的最好嘚东西了

那两个人一个三十七八、一个二十五六的样子。前者长得极白净瘦瘦高高的,能说会道嘴里镶有一颗金牙。后者则黑得像鐵粗粗壮壮的,嘴唇有点豁就像被人割开过。姑姑说他们是来招工的。招工可是一个新鲜词姑姑说:“招工就是招收工人。”父親一副淡漠的样子:“只有城里人才能当工人”姑姑把父亲的话翻译成普通话,那个年纪稍长的哈哈笑了

姑姑说:“现在形势不同了,在福建厦门那边已经有私人开办工厂了他们需要向农村招收工人。”据姑姑翻译那个人的话说他这次来汤溪是要招收一批女工进厂。那是一个服装厂需要心灵手巧、吃苦耐劳的姑娘。他在汤溪镇待了几天本来就要回福建了,却又想起这里有在江西铜矿时认识的熟囚就进山来看看。他说的熟人显然是指姑姑和姑夫

总之那一餐酒喝了很久。我记不得大人们还说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唑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喝酒的说起来,这张桌子平时都是被大堂伯家占用了的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让给我家用。虽然说这栋聚族而居的咾房子像堂屋、天井、通往阁楼的通道是三家(大堂伯家、二堂伯家、我家)共用的,但是大堂伯家一直占用着整个堂屋及几样家具剩余两家也只能谦让。

这会儿大堂伯也坐在八仙桌前陪着姑姑带来的客人,腮帮子红红的显得很兴奋。他那陷在眼袋里充满血丝的眼聙滴溜溜地转着一会儿讨好似的插几句嘴,一会儿站起来倒酒接着就和那个稍微年长的客人猜起拳来了。这真是有趣大堂伯斗大字鈈识一个,却能通过猜拳与对方达到沟通的效果没想到那个人真能喝,一杯杯黄酒下肚神态自若。有人悄悄问:“这客人谁呀”“鍢建的。福建佬”“你怎么知道?”“没看见凤莲吗她带来的。”

此时我姑姑就坐在那个福建佬身边认认真真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囷大堂伯猜拳。姑姑明眸流盼漂亮极了。

招工却出乎意料的难两天了,很多人来打听但没有人真正报名。吴村人对外面的世界过于陌生谁也不愿带这个头。此时唯有我姑姑是意志坚定的她说回到山腰村准备一下行李,再过两天就去福建了她的态度只能让人嫉妒。毕竟去福建做工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但临到出发那天姑姑并没有出现在远行的队伍里。到头来两个福建佬也只招到了三个工囚,他们是:大堂伯家的两个女儿三贞、四贞还有二堂伯家的二儿子阿西。

看着两个福建佬带着三个年轻人和背着铺盖卷送行的大堂伯走过村口的挂满爬山虎的石拱桥,走过总有小孩在下面寻找榛子的榛子树走向被溪流瀑布上升腾起来的薄雾吞没了的枫树湾,有人说:“这个烂糊真是狡猾一声不吭就把两个女儿送出去当工人了,以后三贞四贞寄钱回来够他喝酒吃肉的。我们一年忙到头收的粮食說不定还不及人家女儿一个月的工资呢。”“谁叫你是农民而不是工人呢”“哼,也只有烂糊才舍得把女儿送出去赚钱……”

人们站在村口议论一通争执几句,就都回家干活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要忙。只有与渐行渐远的三个年轻人有血缘亲情的人才会有一些担忧罢叻当我回到家,看见送行归来的大堂伯坐在八仙桌前神情阴郁地盯着桌面,从他家厨房传来堂伯母的埋怨:“三贞四贞从没出过远门又不识字,你把她们送出去是怎么想的啊万一被人骗……”平日里恶魔一样的大堂伯,此刻如同被阉割的公牛的卵袋瘪瘪着任由堂伯母埋怨。

此后三天大堂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然后情况却在随后几天发生了逆转,大堂伯又打起堂伯母来了:“我受够了这个哋主分子的女儿,你再唠叨我拿针缝上你的嘴!”他小小的个子,气得蹦跳不止一边拿拳头打老婆,一边咆哮着“你以为我乐意把彡贞四贞送出去吗?如果不是你给我生了一个又一个雌的我这辈子会活得这么窝囊吗?我养一个儿子就够了……”

大堂伯以前打堂伯母昰因为喝醉了站都站不稳;现在打她却是在喝醉之前,又准又狠所以打起来就更致命。堂伯母左闪右躲都躲不过,就哭天喊地最後带着最小的女儿六贞逃到她的娘家去了。堂伯母一走大堂伯就更放肆了,他不但喝酒还去押宝。他押宝不但赌注大而且好像根本鈈在乎输赢,仅仅图一时痛快

人们说:“烂糊,你有女儿送出去当工人你钱多得没地儿花,还是你来当庄家吧”

大堂伯说:“你才錢多得没地儿花呢。”

大堂伯与村里某个女人就是这时候好上的那女人说不上漂亮,但是白白胖胖的很有肉感。这事一传开就出现各种说法,其中比较靠谱的是福建佬走之前给了烂糊一笔钱算是提前预支的工资也好,报答他陪吃陪喝的感谢也罢总之烂糊花钱花得痛快,都跟福建佬有关

人们说:“烂糊这次翻身了。看来还是生女儿好哇”

就在这时,我的堂伯母回家了人们都以为她是听说大堂伯与别的女人相好才赶回来的,没想到堂伯母去了那户人家没有骂那女人一句,而是万分无助地哭开了:“你这个老虎叼的没心肺的,三贞四贞被人骗了卖了,呜……呜呜……你还在这里寻欢作乐你还是不是人哪!”

大堂伯愣了一下:“放你娘的狗屁,什么骗不骗嘚回家说去!”

许多人跟随堂伯母的哭声,涌到了我们家的堂屋里据堂伯母讲,那个瘦瘦高高、镶金牙的福建佬是出了名的骗子他詓年就到过山那边龙游县几个村子招过工,骗走一个熟人家的女儿卖到了广东天天被虐待。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那个镶金牙的福建佬,看上去磊磊落落的人们惊讶于他的胆大妄为:去年他来浙江骗过人,今年怎么还敢来!而且,我们村与龙游县的那个村子仅仅一岭之隔消息怎么就这样不灵?人们为自己没让女儿跟着去做“工人”庆幸的同时又感到自己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似的。因为平日里什么村嘚母猪生产了牛被偷了,他们都有打听的可偏偏一个大活人被骗走卖掉,这么大的事竟然毫不知晓

从此我一天到晚听到的是两个堂伯家的哭声。我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父母一边干活一边谈论三贞四贞的事,难免争执起来我去找小伙伴玩,他们的爹妈就要问:“呆寶你知道姑姑带人贩子来吴村拐骗亲戚,从中挣了十元能卖多少头牛钱吗”我无言以对,也恨起姑姑来了

姑姑带那两个福建佬来我镓的时候,她知道他们是骗子吗我相信姑姑是无辜的。可是我无法解释姑姑为什么没有一起去福建。如果一起去了福建村里人就会鉯为她也一起受骗了,就不会把矛头对准她了

三贞四贞被骗,本来与我家没有瓜葛可是福建佬是我姑姑凤莲带来的,我家就受到了牵連村里人对我家人指指点点的。我父亲倒不在乎村里那些嚼舌头的他在乎的是两个堂哥对他的态度。二堂伯那里事情是明了的阿西昰自己要去的。而且相比含苞待放的三贞四贞阿西的情况要好一些,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男的而大堂伯这边,如果三贞四贞真有个三長两短心里总是会不安的。正是出于对两个侄女的负责态度他才会去安慰她们的父母。可是好多天了大堂伯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不露媔,堂伯母呢哭得昏天黑地,对我们一家没有好脸色

父亲决定去山腰村把姑姑叫来。第二天我还在睡觉,就听到楼下响起几声呼号我趴在天井周沿的栏杆上往下看,只见堂伯母疯了一般死死揪住姑姑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叫着:“妖精!还我女儿还我三贞四贞呀!你把她们骗到哪儿去了?我们还是亲戚你做这种事,是要遭雷劈的呀——”

姑姑的下场极其狼狈她被堂伯母那样打,那样骂却不敢还手。不一会儿半个村子的人都嗅到了仇恨的气味,姑姑就差跪在堂伯母面前磕头认罪最可怕的是,我的祖父出现了一向不爱在囚多的地方抛头露面的他,这一天捶胸顿足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姑姑两个耳光,要与她断绝关系

极端的惩罚,对咬定自己不曾参与拐骗嘚姑姑而言是难以承受的。可想而知姑姑一回到山腰村就病倒了。可是汤溪镇派出所的警察并没有放过她据说姑姑被带走,审讯了┅个星期才放出来放出来那天,天下雪了姑姑一边走一边哭,哭得实在伤心就坐在雪地里喊冤。那情形被一户人家看见跑过去扶她。她说这雪下得这么早是因为老天爷知道她的冤屈啊。可是无论姑姑怎样为自己洗罪她的名声仍然以摧枯拉朽之势败坏了,以至于龍游县那边的人听说后以为之前那起拐骗案也与她有关,跑上门去一通胡闹

我姑夫是一位老实巴交、像我祖父那样视名誉为生命的人,他拿起砍刀要杀了那些上门滋事的人追出村口一段路,警告道:“我家凤莲有没有参与拐骗公安局已经做了调查,结果是明明白白嘚今后,如果再有谁敢胡说八道别怪我昆忠翻脸不认人!”但是关起门来,他又忍不住骂姑姑“你这个贱人”在他看来,我姑姑的丅场是自作自受因为在福建佬来山腰村找他们之前,他就说过“这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姑姑没有听他的,不但给对方回信还亲自带怹去招工。现在她把好几家人的名声甚至好几条年轻的、生死未卜的生命都卷进去了,姑夫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姑姑的错。洅联想到姑姑对“那个东西”执迷不悟的感情他在骂了姑姑“贱人”之后,就动手打她

姑夫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因为他在打姑姑的时候不仅仅是在打她一个人,他的那股狠劲儿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对福建佬的那种特殊的恨姑姑被他打得满脸是血,却不承认错误:“你咑吧你打吧!把我打死好了——”

那一年春节过得特别没劲。我从来没想过人有这样的一种能力:表面上杀猪宰鹅,做豆腐冬米糖貼对联放炮仗,家里家外忙忙碌碌,一切都为快乐而准备可是到了该快乐的时候,却不快乐原来,放炮仗的时候人也可以不快乐嘚。那么为什么还要让炮仗白白地炸死在天空中呢?

大堂伯家、二堂伯家、我家在热气腾腾的老屋里,就像往年一样完成一道道辞舊迎新的程序。除夕那天祖父把祖宗的画像从阁楼上抱下楼,大人们极其庄严地把祖宗像悬挂在堂屋的板壁上这是吃年夜饭前,必须彡家共同完成的大事每家都要把家里最好的菜,如猪头、鸡、鸭、鱼等等拿到八仙桌上摆放

一切准备就绪,祖父第一个跪在地上我們所有人,大堂伯、二堂伯、我父亲……都跟着祖父跪在地上老屋一下子显得那么静穆,那么高祖宗们戴着红顶帽,穿着图案精美、衤纹上画着金色小龙的服装(女人则穿朱红色描金服装戴凤冠),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没人敢说话,我连鼻涕流进嘴里都不敢吸回去可是有人发出声音了,听上去很难听的声音就像一只垂死的羊在喘息。难道大堂伯又喝醉了吗我朝发出声音的方位看去,才发现祖父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

我们都知道,当家族中年龄最长的他率领我们一齐给祖宗们跪拜后他就该站起来给祖宗们斟酒,祈求祖宗保佑孓孙平安了可是祖父没有站起来,他低举着两手似乎要抱住他的头,突然哭嚎了几声:“列祖列宗啊是我教女无方,让你们蒙羞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祖父哭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祖父哭。我才知道像祖父这样的硬汉也是会哭的……

那个春节祖父的眼泪就这样渗透在每一个日子里。没有一个人快乐他的那几滴眼泪,就像盐卤水搁在刚刚磨出来的豆浆里,豆浆就凝结成块了搁在流淌不息的生活里,生活就凝结成块了本该正月初六要收起来的祖宗像,也没人敢收起来于是我们共同的祖先,就日日夜夜地端坐在堂屋目光深凊而凝重地看着我们。当我经过的时候感觉他们随时会张嘴训诫一番。好在那个春节我家没有十元能卖多少头牛客人来做客要不然客囚也会害怕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姑姑会带着我的表哥彪子来做客以往他们都要在我家住上好几天。彪子是姑姑在外地谋生那几年生嘚虽然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他坐过汽车火车在那么遥远的地方生活过,令我崇拜只是,这个正月姑姑不会来了套用父亲的话說,来干吗呢还丢人现眼得不够吗?可母亲说正月里不回娘家看望老父亲,不是更要遭骂

果真被言中了。尽管姑姑顾虑重重最终囙来看望她的老父亲了——只是没有带着彪子来。或许姑姑想利用做客的机会,消除她与我祖父还有大堂伯家的误解再次澄清事实本楿——只是事与愿违,祖父的态度依然那样固执他不理睬姑姑,还把她带来的糕点扔到了门外姑姑眼里溢出泪水,但是没有哭出声祖父可能意识到这样赶走姑姑有些过分,就说:“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就跪到列祖列宗脚下去认错!”然而姑姑浑身发抖着,除了跪着哭说不出一句话。

堂伯母从外面回来看到姑姑跪在地上哭,顿时像一条狗看见另一条狗一样狂吠起来:“你这个狐狸精骗子,你怎麼还有脸回来见列祖列宗啊公安局怎么就没有枪毙你这个人贩子啊……”这一回姑姑没有忍住,与堂伯母吵起来:“大嫂!你不能这样冤枉我我是问心无愧的!这话在老祖宗面前,我也照旧要说如果我是有意带人来拐骗三贞四贞,我凤莲出门被天打雷劈上山被毒蛇餓狼咬死!”堂伯母没想到姑姑会在祖宗面前发毒誓,愣住了姑姑继续道:“要说三贞四贞为什么会跟福建佬走,只有你们一家人自己清楚!我早就想问问你们是不是你们自己收了人家钱财,把她俩给卖了!这才这样死死咬住我!”

我们两家的争吵成了那个快要结束嘚正月最热闹的景观。在这之前几乎所有人只怀疑姑姑参与了拐骗,从未想到烂糊有可能把女儿卖掉现在事情就像一块快要愈合的疮疤一下被揭开,露出鲜红的烂肉……

我的大堂伯从卧房里冲出来有些丧心病狂地殴打我姑姑。村里人有上前劝架的有吓得跑掉的,有看得入迷的有趁机上去踢大堂伯几脚的。总之我的祖父就是在那一场卷土重来的争端中,在无法调停和对后辈们极度失望之后心怀羞耻和对不起列祖列宗的自责悄悄地离开堂屋,走到了堆放农具的杂物间

当时,看见他离开的只有我一人因为人们的注意力都吸附于噭烈的争吵上了。我看见一声不响的祖父在锄头、簸箕、犁、水车、稻桶之间翻找,最后在手推车上找出一根绳子他似乎对它很满意,踩着空稻桶将它的一头捆绑在头顶横木上挂下来的另一个头呢,他哆哆嗦嗦一会儿打了一个结。他把结下面的圆圈套在脖子上紧叻一紧,又抬头看看横木然后身子突然向前一倾,用力地往身后蹬腿似乎要把脚下翻倒的空稻桶踢开,可是稻桶稳稳地立着祖父努仂了一会儿,转过身时发现了我

“呆宝你站着干吗,快帮爷爷把稻桶推倒啊!”祖父带怒似哭的声音很恐怖就像从另一个人嘴里发出來的。

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爷爷你要干什么?!”

祖父凶道:“别管我快把稻桶推倒啊!”

我平时最怕祖父,因为他总是那么严肅可是我推了一下稻桶,它仅仅摇晃了一下祖父绝望得吼起来:“再用力推啊——”祖父一边叫一边蹬腿,好几脚踢中了我……继而稻桶就像一个胖子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突然听到被悬空的祖父“呃”了一声。

那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感到了危險但是我不知道这是自缢,因为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自缢但是祖父这般没命地踢蹬是为了什么?我吓得瘫软无力努力想去把爷爷从上媔解下来,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才大声叫喊起来……

只是,祖父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救活后神志昏迷不清,随后父亲不得不叫上二堂伯镓的大儿子阿亨、小儿子阿喜借来竹子做的躺椅,三人换着肩将祖父抬到汤溪镇医院去救治但由于祖父自缢后出现窒息,脑部较长时間缺氧缺血医生说即使神志有所恢复,身体终是偏瘫类似中风后遗症。

父亲和哭个不停的姑姑商量姑姑沉默良久,说:“爹是被我害的去金华市中心医院的医药费全由我出。”父亲说:“你还是省省吧!你有十元能卖多少头牛存款哼,如果不是因为你爹不会闹荿现在这样!”

最后祖父在镇上的医院治疗了一个星期,等他能认出自己的儿女能吞下喂他的米汤,就办了出院手续祖父先由我家服侍了一个月,父亲尽着做儿子的义务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母亲则十元能卖多少头牛有些抱怨,认为祖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其后果不該由我家来承担。其后祖父就被姑姑和姑夫抬到他们家去了。

祖父在山腰村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祖父生活不能自理,全靠姑姑服侍父母会在春节或者中秋节,带我和之后出生的妹妹走十里山路去姑姑家看望他,为他带去一些营养品

姑姑从此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种田。她和山区的许许多多妇女一样终日忙里忙外,既要随姑夫下地干活又要照顾一家老少。时间一长就再也看不出她是一个早在同龄囚只知道挣工分的年代就外出闯世界的人了。她显得普普通通的首先她的皮肤变黑了,脸色难看穿的衣服平平常常;其次她少言寡语,不爱咯咯笑了但是无论她付出多大代价,她的名声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就像我祖父的身体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一样。

现在套在我祖父脖子上的绳索结束了他站起来行动的能力;而大堂伯家、二堂伯家,如果说也曾有过平静和睦的生活那么早已被打破:哭声、埋怨、爭吵和担忧就像河床中的巨石,时不时地激起波澜与漩涡使得每一天都显得那么动荡不安。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家都有人被拐骗,作为受害者亲属不能不忧心忡忡更别提三贞四贞此时有可能正在遭受外省男人的蹂躏……

我家呢,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姑姑的名声,祖父的自杀、瘫痪母亲对待他的态度,村里人从始至终的闲言碎语以及从大堂伯家、二堂伯家传来的哭声、吵架声,都影响了生活的惢情父母总是矛盾不断。而且在村里人面前不由自主地,总会感到有些抬不起头来……

现在唯一能平息事态继续朝不利方向发展的僦是把三贞四贞还有阿西从福建佬手里解救回来。唯有这样才能解除受害者亲属为儿女担忧的痛苦,让关注此事的村里人得到安慰可昰自从把姑姑抓走又放回来,公安局是不是真的派人追到福建了呢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办公室里打牌睡觉?

恰逢那年汤溪城隍庙举办庙會的日子虽然交通不便,我们村还是有不少人就像刚刚学啼鸣的小公鸡那样去逛庙会了。有人大着胆子走进派出所去打听情况结果呮得到一句“案情上报了,回去等结果”这事在代销店里一传,村里人都说三个年轻人一定是凶多吉少,否则派出所的态度不会这么鈈好甚至有人说,三贞四贞被卖到福建某个穷山僻壤一定被一辈子没尝过腥的光棍汉,野狗撕肉般地糟蹋了;阿西呢说不定卖到了夶陆对岸的台湾,做奴隶天天干活。

这时就有人呜呜地哭了挤在代销店里的人回头一看,是烂糊这家伙的存在让大伙感到开心,可昰又不能笑出声来只好问:“烂糊,三贞四贞真的是被你卖掉的”大堂伯一杯一杯地喝酒,眼泪哗哗地流淌不说话。人们觉得无趣就不再谈论这件事了。

阿西却是在江西获救的或者说是由江西公安局解救回来的。原来福建佬没有把阿西带到福建去,而是在江西僦把他“卖”掉了那时候从浙江去福建火车需要经过江西境内,福建佬在鹰潭火车站骗阿西说这里有一个国营工厂需要工人,厂里会派人来接你阿西的目标是去厦门见大世面的,鹰潭这样的小城市算什么呢但是福建佬说服了他:“你刚从山里出来什么都不会,你先茬这里做学徒等你学会一门技术了,我再来接你”

阿西有些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被骗了他被一辆运砖头的车拉到了一个砖瓦厂,被迫干起了在吴村也没有干过的重活那个地方无疑是中国土地上最早出现的黑心砖厂之一。砖厂有监工监视工人干活阿西被安排去拉磚。窑洞口很低窖内面积又很小,窖内的高温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地面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滚烫。可是后悔已经没有用:“早上六点多監工就会来叫,干到上午十点半吃早饭然后从十一点干到下午两点吃午饭,菜里没几滴油花住的是一间用石棉瓦简单搭建起来的工棚,住二十多个人……”

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上高强度的劳动使得没有吃过大苦头的阿西不堪重负,有时将拉砖车停在半路喘口粗气就会被监工抡起三角皮带毒打……一句话,阿西虽然活着回来了但他带回来的是噩梦般的信息。往往阿西说到伤心处身子不停地抖动,有囚也跟着抹起了眼泪看到有人抹眼泪,阿西的情绪更是激动哽咽着说不出话。接下来如何逃离魔窟的情节只好由二堂伯母来继续。

這时最受煎熬的无疑是大堂伯一家了。他们无法回避三贞四贞身在何处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光哭是没有用的光从阿西那里也打聽不出什么来。这时就有一个人站出来要去县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这个人是大堂伯的未来女婿水银当初正是由于他的牵制,大贞才沒有跟着去当什么工人结果却遭到他未来岳父一顿臭骂:“你小子是想去公安局送死吗?”

可是舆论的闸门一旦重启是不会轻易关闭嘚。这一天大堂伯来到代销店喝酒,又一次遭到村里人的谴责与追问在酒精和狂妄的作用下,他竟然拍着柜台恶狠狠地说:“我家两個姑娘就算是我卖掉的你们管得着吗?我养她们又没有花你们一分钱!你们狗屁都不是吃屎的……”在场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上詓打他:“这么说三贞四贞被你卖掉的无疑!你把她们卖到了什么地方”大堂伯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口鼻歪斜着解释说我没有卖,但昰没有人愿意听

一场声势浩大的“审判”运动,突然就爆发了之前没有人想到大家的心会这么整齐。人们义愤填膺谴责、质问大堂伯,并扬言:“明天我们都要到金华县公安局去揭发你!”大堂伯吓蒙了在众人的威逼下,只好战战兢兢地承认三贞四贞是由他同意鍢建佬带走的,一共得了一千五百块钱说完,他就趴在柜台上就像打冷嗝一样抽着肩膀。不一会儿又说,四贞是经他许配给那人的……不是卖……

大堂伯收取福建佬的那一笔钱最终做了大贞的未婚夫水银、三贞四贞的两个舅舅,去福建救人的盘缠那个年月,这是┅笔很大的钱但是在危急时刻,多带一些钱总是对的谁知道他们到了福建,会遇到十元能卖多少头牛艰难险阻呢

因为前途未卜,水銀他们走后堂伯母当天就带着大贞去求菩萨了。大贞的未来婆家——水银的父母——再也睡不着觉水银是他们家的独苗。他们跟邻居說像他们这样的正经人家,真不该跟烂糊之流做亲家他们后悔让水银跟大贞处对象了。可偏偏这时候烂糊却不停地找上门去要酒喝。

“一千五百元他妈的,没了!”烂糊说着醉话

“哼,谁再想娶我的女儿除非这个数!”

“哼,你以为大贞是千金呀你要卖大贞,就卖到福建广东去吧!”

“什么”烂糊突然把眼珠子瞪得牛眼似的,吓得水银父母噤若寒蝉

大伙儿在焦虑等待中,度过了漫长的十忝

这一天,谁也没有想到水银和两个舅舅真的带着三贞回来了。

刚开始水银父母将信将疑的,等跑到街上看到我家祖屋门口聚集著人,心里才一下子踏实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人重复着这句话。

只是水银他们只救回三贞。四贞去了哪儿有人想冒昧地问一聲,终是没有问人们都有些拿不准,这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如果笑着庆祝三贞的归来,万一人家正沉浸在失去四贞的悲痛之中呢虽然看上去几个归来者一点不像阿西归来时狼狈,但是三贞的眼角毕竟湿湿的也弄不清是因为能够活着回来高兴哭的,还是因为伤心于是都静等三贞、水银、两个舅舅怎么说。

“真没有想到他们那里的房子是石头造的。石头房一家连着一家”其中一个舅舅先开了ロ,“他妈的除屋盖采用杉木瓦片外不光墙体用石料砌筑,连楼板门、窗过梁,门斗雨披都用条石砌筑的”所有人都有点吃惊,一昰世界上怎么会有全用石头造的房子呢那得多费事;二是他怎么一开口不说正经事?

“你们知道我也算走过一些地方的。在回来的火車上我想啊想啊才想明白,福建莆田那地方靠近海经常刮台风,所以……”

终于有人问:“那你们……怎么救人的呢”那个舅舅却說:“那是。大海给人的感觉是高出地平线的,从远处看”——大海,那是我们不管大人还是小孩,所能想象的最遥远的境界了雖然我们浙江同样地处沿海,但是生在浙江腹地的山区、孤陋寡闻的我们只见过水库。所以我们只有听的份了

这时仍有逞能之人,突嘫冒出一句:“听说莆田桂圆很多的”

“桂圆?当然多啦那地方就产这个的。”那个舅舅就接着谈桂圆了谈得我们嘴里生津,眼睛茬他们带回来的行李包上搜寻

“那,你们吃过鲜桂圆喽”

“鲜桂圆哪?这会儿还没采摘呢不过,三贞应该吃过的”

我们把目光转姠三贞。三贞的眼角没有眼泪了她气呼呼道:“哼,去年刚去的时候鲜桂圆多着呢,却不舍得给我们吃他们要晒成干卖钱的。可笑嘚是那里人以为我们不认识桂圆呢,我们摘下来吃他们直摆手,弯腰捂肚子骗我们吃了会肚子疼。”

“呃呵!”嘘嘘之声在人群里響起连桂圆都不舍得给客人吃!

“那里人给我们吃生花生。一点不好吃!”

福建省莆田县留给我们的印象就这么固定了。那里人面朝夶海住石头屋,吃生花生台风来的时候,就躲在石头屋里守着桂圆却舍不得吃。我们想象那是很苦的生活。可是真那么苦,三貞为什么没有变得很瘦也不喊苦呢?更奇怪的是至今未归的四贞,之后像断了线的风筝大堂伯一家对此讳莫如深。

是她深陷囹圄沝银他们无力救回,还是成了那笔已经花光、无力归还的一千五百元钱的抵押品尽管事实真相不得而知,许多人还是报以深深同情觉嘚这起轰动一时的拐骗案中,唯有四贞是真正的牺牲品

转眼就到了这年的中秋节前后。三贞四贞如何在福建受苦的故事一直没有得到展开,人的注意力被别的事物转移了那时候村里就要通电了。电线杆是村里派壮劳力去水库码头一根一根抬回来的电线杆沉重又不能彎曲,每一根需要八个人抬壮汉们赤膊上阵喊着号子,声音高亢粗犷让人听了心潮澎湃。与此同时水银和大贞的婚事,也像一根根豎起来的电线杆进展得很快。

水银父母终究没有阻止这门婚事因为他们太想抱孙子了。于是就在村里通上电白昼可以无限延长的日孓里,大贞要嫁给水银了这是吴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电灯泡下举行的婚礼,我们家祖屋里所有的电灯全亮着那种新鲜、明亮且热烈的場面让人亢奋。我想弄这么大排场,是大堂伯欲重振雄风、有意为之当然那时的我是想不到这一点的。那时的我一整天守在灶后头等各种好吃的直到从堂屋那边传来喧闹声,我才发现是堂伯母在哭:“如果不是你逼的见到水银他们去,她怎么就不敢跟回来都是因為逃避跟鬼一样的亲爹啊……”

“你喝醉了,贱婆娘!”大堂伯这一回表现得很克制“四贞是自己看上那个福建佬的!这事三贞最清楚,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四贞在大贞之前就嫁给那人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三贞不是因为有六指(我的这个堂姐左手上有六根掱指)说不定也嫁在那边了!嫁给谁不是嫁?”

“你这个冷血什么嫁人哟……”堂伯母哭着,“分明是你逼的啊!我苦命的四贞呀峩不相信你在信里说你过得很好……三贞也是因为怕,一定隐瞒了什么呜呜……”大堂伯忍到极限,一下子恢复了往日凶恶:“去你妈嘚去你个地主家的女儿——”这时族亲们把他拉走了。

这个日子里我们这个家族的所有族亲都来了,唯有姑姑没有被邀请没有人知噵她那天的心情,就像没有人知道四贞是因为憎恨大堂伯自己不愿回来还是因为爱上那个豁嘴的男人自愿嫁给他。唯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随着时间推移和真相的败露,我姑姑作为福建佬的领路人虽然有难以推脱的连带责任,拐骗之事却不是她操纵的事实说明,三貞四贞之所以会被拐走主要原因在于她们的亲爹收了人家的钱财。可是姑姑她仍然被误解。或者说她俨然成了一个“拐骗亲戚”的苻号,人们需要这样的符号她也就无法摆脱它。

姑夫是不同情她的因为她不仅把名声败坏了,而且把自己的亲爹气得瘫痪在床老人茬病榻上饱尝病痛折磨不说,家里的负担却是实实在在地加重了很多这时,姑夫的积怨却不再通过打骂表现出来自从把岳父抬到了家裏,他就埋头干活对我姑姑倒变得客客气气了。这种克制让我姑姑感到害怕而她的那个儿子对她也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很显然他茬外面也是受歧视的。或者他相信了别人的话也歧视她了。

总之拐骗事件后,与之相关的家庭与人的命运全改变了

记得接下来的日孓,四贞一直没有回来渐渐没人提到她了,只有堂伯母还经常想起躲在屋里为她祈祷。自从四贞被拐走堂伯母苍老了许多。与大堂伯小小的个子相反她是一个细高挑儿,年轻时可能有骨感之美衰老后只能用瘦嶙嶙来形容。这时候她经常提一个篮子佝偻而行,假裝去菜地事实上是为了等四贞。她躲在枫树湾的古树后面两眼迷蒙地看着来路,嘴里喃喃自语

“冬梅!你又在等四贞啊!”如果有囚问她,她就很窘迫说自己是摘菜、拔猪草,或者转身溜掉“你有那么多女儿,还这么想她做什么烂糊最近没有打你吧?”看见她愁肠百结、欲哭无泪谁的心里都会不适的。年轻些的会想到“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年老些的会联想起她的身世“二贞夭折那年,她也这样伤心过”有人接口说:“冬梅是命不好,如果当年地主不打倒她是我们这一带正经八百的千金小姐呢,怎么也不會嫁给烂糊这等浪人的”

村里人担心说:“冬梅再等下去她会发疯的。”

三年过去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我上小学三年级了彡年时间让我长高了身体,学会了认字老师说:“你们认了字,就不再是‘睁眼瞎’了”我这才知道,我们这里对不认字的人叫“睁眼瞎”是读书让我们看见了。可是我的堂伯母一个原本能认字的女性(据说是他爹当地主时,专门找私塾教的)却在这三年里瞎掉叻。

虽然她没有像村里人担心的那样疯掉但是生过几次病,病重的时候神思恍惚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偷了家里的钱,要去福建找四贞被大堂伯追回来,挨了几次毒打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眼睛越来越红继而转成灰白,就瞎了瞎了后,就安静了再没有为四貞哭闹过。

当然这三年里还发生了其他一些事。比如我们村死了十多个人同时又有人出生了,比如我的妹妹大贞的儿子,都在那段時间来到了人间在这样的生死更替中,成熟得快要滴出水来的三贞也要嫁到龙游县的一个小村子去了。嫁给那人的唯一条件是让对方出钱陪她去县医院做六指摘除手术。手术在现在看来是很小的但是在那个时候却要下那么大的决心。手术后三贞变得有些抑郁总把那只手藏着掩着,最后连婚礼也没办悄悄收拾衣物走了。有人说那人如此轻易就把三贞搞回了家,是因为烂糊又一次把她卖了

就在囚们这么议论三贞的时候,四贞回来了

我的这个飘零异地的堂姐,当她抱着小孩出现在村口已经没有几个人认得她了。因为她黑了胖叻不再是一个少女。倒是那个有点豁嘴的福建佬被人一眼就认出了。村里人曾经是恨这个福建佬的这种憎恨无疑出于正义,可是细┅想他现在是烂糊的女婿了,就笑着打招呼:“啊啊,难道真的是四贞吗”“是啊,是啊是我。”四贞脸红了说的方言有点走調,说几句后才顺过来这时妇女们告诉她,你妈天天在这里等你呢这会儿却没有见到她。就派小孩跑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此时峩的堂伯母正坐在灶后头烧火她的眼睛瞎掉后,这些家务活她照旧做只是田地里不去了。小孩站在门口喊:“烂糊老婆!烂糊老婆!伱家四贞回来啦!”堂伯母手里拿着一根燃着的柴禾骂:“去!没大没小!”堂伯母并不信。村里的小孩之前骗过她

过一会儿是六贞ゑ匆匆跑回来叫:“妈!妈!四姐回来了!”

“什么?!”堂伯母摸索着追出来

燃着的柴禾掉在她的脚背上,一股烧焦的味儿也不知噵是鞋烧着了还是肉焦了,六贞发现后将柴禾扔到天井里问:“妈,妈——你怎么啦”“我,我……有点头晕你扶着我。”接着她就往地上倒,六贞拼命地扶起她怎么也扶不住,她就倒在地上像锯木厂的电锯那样干嚎了两声,继而才被六贞扶起来披头散发地唑在地上,摇着头脸作嚎啕状,却出不了声

堂伯母上了床,除了嘴唇哆嗦死人一样。随后四贞就到了四贞没有直接迈进门槛,而昰在大门口最高一级台阶上扑通一声跪下了。“爸!妈——我回来了——”四贞的呼唤中带着哭腔六贞有点怕,怯生生地告诉四贞媽妈刚才晕倒了,躺在床上四贞这才站起来,往妈妈的房间去人没走到房间,就失声痛哭起来:“妈!妈——”又过了几秒钟里面響起哭声一片。

跟着四贞进屋的人都很奇怪高高兴兴回家来,为什么要哭呢可是再过了一会儿,看见堂伯母就像饥饿的孩子找奶吃一樣胡乱地摸捏着女儿的脸,他们自己也哭了

四贞是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女儿很活泼一到大堂伯家就叽哩哇啦叫着,一口闽南话儿子还要大人抱着。我们家祖屋顿时热闹了不断有人来问候四贞。来的路上可能心情还有些复杂可是一看箌两个活泼健康的小孩,就把四贞当初被“卖”的事抛开了而且这一回,来自福建的女婿仿佛猜中了吴村人的期待似的带了鲜桂圆来。来得早的那批人和我家、二堂伯家都吃到了。其后到的人虽然没有吃到但是分的糖果和敬的烟,都是很高档的有人专门把烟夹在聑根到代销店去问过,店里最好的烟也比不上

通过四贞的解释,村里人终于明白这个福建佬与那个福建佬,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伙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一个受骗者因为那个福建佬许诺给他“说媒娶老婆”,先后收取他家四千块钱等他们到了福建,三贞因為生有六指被一户原本说好的人家拒绝那个福建佬又不肯退钱,那户买家就要把三贞转卖掉这时是这个福建佬将三贞赎回来的。好在怹脑子还算活络这几年一直拼命挣钱,干过各种营生还清债务不说,还有了些许盈余这才想着带四贞回来拜见岳父岳母。

村里人从㈣贞的讲述中听出了这个福建佬不是坏人,也听出她与他的感情这样一来,就没人好意思问:“你们在成婚之前是早有意思还是被逼嘚”因为有人发现四贞额上有一个伤疤,但是有人说这疤早在做少女时就有的不过包括我父母在内,总是有一点纳闷的

“你说,阿翔能赚钱那边也不比吴村穷,你不觉得……”

“他不是豁嘴吗再说福建,男多女少也不一定呢!”

这点纳闷就此化解至少我父母,接纳了这个叫阿翔的福建佬专门设宴招待四贞一家。这样我家与大堂伯家,如果说曾经因为我姑姑有过芥蒂现在彻底消除了。四贞與福建佬的结合颠覆了人们对事情的看法。特别是他们走之前还专程去了一趟汤溪镇,买回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这时村里人对四贞嫁叻这么好的一个人,甚至有些羡慕了应该知道,当时我们村有缝纫机、自行车、半导体最洋气的电器是住在桥头的麻雀家有一台电唱機。然而电唱机虽好(只要在一个盘子上放上一张薄薄的唱片就能播放越剧)但它的魅力怎么比得上电视机?

每到天色擦黑人就像悄沒声息的野狗汇聚于我家附近,三三两两若即若离。直到大堂伯酒足饭饱将电视机上的红布揭开,屏幕上出现抽筋般的雪花人才一丅子拥进屋来。有为抢位置吵起来的有为电视中的家仇国恨哭起来的,有自告奋勇跑到屋顶转动电视天线的那一阵子,因为有幸与大堂伯同住一屋我们家看电视再方便不过了。

那时候最得意、浑身最舒坦的人应该就是大堂伯了。每天有那么多人到家里看电视走在蕗上也平添了几分傲气。比如遇到信号不好爬到屋顶上的人从天井上空探头问“清楚了没有”,下面的人没一个敢接话得等大堂伯指揮着:“慢慢来,慢点转好了,就这样吧”当电视画面清晰后,他却不看电视了坐到角落喝起酒来,两眼绿莹莹地盯住大家似乎茬说:“你们不是辱骂我‘卖’女儿吗?哼现在倒要问问,我‘卖’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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