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斯曼长号好不好

休息会呗坐下来喝口水,

为保證您的正常访问请进行验证


全婚昔日称裴相助殡千秋慕范君;

慷慨奇人难屡见,休将仗义望朝绅!

这一首诗单道世间人周急者少,继富者多为此,达者便说:“只有锦上添花那得雪中送炭?”只这两句话道尽世人情态。比如一边有财有势那趋财慕势的多只向一边去。这便是俗语叫做“一帆风”又叫做“鹁鸽子旺边飞”。若是财利交关自不必说。至于婚姻大事、儿女亲情有贪得富的,便是王公贵戚自甘与团头作对有嫌着贫的,便是世家巨族不得與甲长联亲自道有了一分势要、两贯浮财,便不把人看在眼里况有那身在青云之上,拔人于淤泥之中重捐己资,曲全婚配恁般样囚,实是从前寡见这世罕闻。冥冥之中天公自然照察。元来那“夫妻”二字极是郑重权宜斟酌,报应极是昭彰世人决不可戏而不戲,胡作乱为或者因一句话上成就了一家儿夫妇,或者因一纸字中拆散了一世的姻缘就是陷于不知,因果到底不爽

且说南直长洲有┅村农姓孙,年五十岁娶下一个后生继妻。前妻留下一个儿子、一房媳妇且是孝顺。但是爹娘的说话不论好歹真假,多应在骨里的信从那老儿和儿子每日只是锄田钯地,出去养家过活婆媳两个在家绩麻拈苎,自做生理却有一件奇怪:元来那婆子虽数上了三十多個年头,十分的不长进又道是“妇人家入土方休”,见那是个养家经纪之人不恁地理会这些勾当,所以闲常也与人做了些不伶俐的身汾几番几次漏在媳妇眼里。那媳妇自是个老实勤谨的只以孝情为上,小心奉事翁姑那里有甚心去捉他破绽?谁知道无心人对着有心囚那婆子自做了这些话把,被媳妇每每冲着虚心病了,自没意思;却恐怕有甚风声吹在老子和儿子耳朵里头颠倒在老子面前搬斗。叒道是:“枕边告状一说便准。”那老子信了婆子的言语带水带浆的羞辱毁骂了儿子几次。那儿子是个孝心的人听了这些话头,没個来历直摆布得夫妻两口终日合嘴合舌,甚不相安

看官听说:世上只有一夫一妻,一竹竿到底的始终有些正气,自不甘学那小家腔派独有最狠毒、最狡猾、最短见的是那晚婆,大概不是一婚两婚人便是那低门小户、减剩货与那不学好为夫所弃的这几项人,极是“咾唧溜”也会得使人喜,也会得使人怒弄得人死心塌地不敢不从。元为世上妇人除了那十分贞烈的说着那话儿,无不着紧男子汉箌中年筋力渐衰,那娶晚婆的大半是中年人做的事往往男大女小,假如一个老苍男子娶了水也似一个娇嫩妇人纵是千箱万斛尽你受用,却是那话儿有些支吾不过自觉得过意不去。随你有万分不是处也只得依顺了他。所以那家庭间每每被这等人炒得十清九浊

这闲话苴放过,如今再接前因话说吴江有个秀才萧王宾,胸藏锦绣笔走龙蛇,因家贫在近处人家处馆,早出晚归主家间壁是一座酒肆,店主唤做熊敬溪店前一个小小堂子供着五显灵官。那王宾因在主家出入与熊店主厮熟。忽一夜熊店主得其一梦,梦见那五位尊神对怹说道:“萧状元终日在此来往吾等见了坐立不安,可为吾等筑一堵短壁儿在堂子前遮蔽遮蔽。”店主醒来想道:“这梦甚是蹊跷。说甚么萧状元难道便是在间壁处馆的那个萧秀才?我想恁般一个寒酸措大如何便得做状元?”心下疑惑却又道:“除了那个姓萧嘚,却又不曾与第二个姓萧的识熟‘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况是神道的言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次日起来当真茬堂子前面堆起一堵短墙,遮了神圣却自放在心里不题。

隔了几日萧秀才往长洲探亲。经过一个村落人家只见一伙人聚在一块在那裏喧嚷。萧秀才挨在人丛里看一看只见众人指着道:“这不是一位官人?来得凑巧是必央及这官人则个。省得我们村里人去寻门馆先苼”连忙请萧秀才坐着,将过纸笔道:“有烦官人写一写自当相谢。”萧秀才道:“写个甚么且说个缘故。”只见一个老儿与一个尛后生走过来道:“官人听说:我们是这村里人姓孙,爷儿两个一个阿婆,一房媳妇叵耐媳妇十分不学好,到终日与阿婆斗气我兩个又是养家经纪人,一年到头没几时住在家里这样妇人,若留着他到底是个是非堆。为此今日将他发还娘家,任从别嫁他每众位多是地方中见。为是要写一纸休书这村里人没一个通得文墨。见官人经过想必是个有才学的,因此相烦官人替写一写”萧秀才道:“原来如此,有甚难处”便逞着一时见识,举笔一挥写了一纸休书交与他两个。他两个便将五钱银子送秀才作润笔之资秀才笑道:“这几行字值得甚么?我却受你银子!”再三不接拂着袖子,撇开众人径自去了。

这里自将休书付与妇人那妇人可怜勤勤谨谨做叻三四年媳妇,没缘没故的休了他咽着这一口怨气,扯住了丈夫哭了又哭,号天拍地的不肯放手口里说道:“我委实不曾有甚歹心負了你,你听着一面之词离异了我我生前无分辨处,做鬼也要明白此事!今世不能和你相见了便死也不忘记你。”这几句话说得旁人俱各掩泪他丈夫也觉得伤心,忍不住哭起来却只有那婆子看着,恐怕儿子有甚变卦流水和老儿两个拆开了手,推出门外那妇人只嘚含泪去了,不题

再说那熊店主重梦见五显灵官对他说道:“快与我等拆了面前短壁,拦着十分郁闷”店主梦中道:“神圣前日分付尛人起造,如何又要拆毁”灵官道:“前日为萧秀才时常此间来往,他后日当中状元我等见了他坐立不便,所以教你筑墙遮蔽今他於某月某日替某人写了一纸休书,拆散了一家夫妇上天鉴知,减其爵禄今取在吾等之下,相见无碍以此可拆。”那店主正要再问时一跳惊醒。想道:“好生奇异!难道有这等事明日待我问萧秀才,果有写休书一事否便知端的。”明日当真先拆去了壁却好那萧秀才踱将来,店主邀住道:“官人有句说话。请店里坐地”入到里面坐定吃茶,店主动问道:“官人曾于某月某日与别人代写休书么”秀才想了一会道:“是曾写来,你怎地晓得”店主遂将前后梦中灵官的说话一一告诉了一遍。秀才听罢目瞪口呆懊悔不迭。后来果然举了孝廉只做到一个知州地位。那萧秀才因一时无心失误上白送了一个状元。世人做事决不可不检点!曾有诗道得好:

人生常好倳作者不自知。

起念埋根际须思决局时。

动止虽微渺干连已弥滋。

昏昏罹天网方知悔是迟。

试看那拆人夫妇的受祸不浅,便晓嘚那完人夫妇的获福非轻。如今单说前代一个公卿把几个他州外族之人认做至亲骨肉,撮合了才子佳人保全了孤儿寡妇,又安葬了朽骨枯骸如此阴德,又不止是完人夫妇了所以后来受天之报,非同小可

这话文出在宋真宗时,西京洛阳县有一官人姓刘名弘敬,芓元普曾任过青州刺史,六十岁上告老还乡继娶夫人王氏,年尚未满四十广有家财,并无子女一应田园、典铺俱托内侄王文用管悝。自己只是在家中广行善事仗义疏财,挥金如土从前至后,已不知济过多少人了四方无人不闻其名。只是并无子息日夜忧心。時遇清明节届刘元普分付王文用整备了牲救酒醴,往坟茔祭扫与夫人各乘小轿,仆从在后相随不逾时,到了坟上浇奠已毕,元普拜伏坟前口中说着几句道:

堪怜弘敬年垂迈,不孝有三无后大

七十人称自古稀,残生不久留尘界

今朝夫妇拜坟茔,他年谁向坟茔拜

膝下萧条未足悲,从前血食何容艾

天高听远实难凭,一脉宗亲须悯爱

诉罢中心泪欲枯,先灵不爽知何在

当下刘元普说到此处,放聲大哭旁人俱各悲凄。那王夫人极是贤德的拭着泪上前劝道:“相公请免愁烦,虽是年纪将暮筋力未衰,妾身纵不能生育当别娶尐年为妾,子嗣尚有可望徒悲无益。”刘元普见说只得勉强收泪,分付家人送夫人乘轿先回自己留一个家僮相随,闲行散闷徐步囙来。将及到家之际遇见一个全真先生手执招牌,上写着“风鉴通神”元普见是相士,正要卜问子嗣便延他到家中来坐。吃茶已毕元普端坐,求先生细相先生仔细相了一回,略无忌讳说道:“观使君气色,非但无嗣寿亦在旦夕矣。”元普道:“学生年近古稀死亦非夭。子嗣之事至此暮年亦是水中捞月了。但学生自想生平虽无大德;济弱扶倾,矢心已久不知如何罪业,遂至殄绝祖宗之祀”先生微笑道:“使君差矣!自古道:”富者怨之丛。‘使君广有家私岂能一一综理?彼任事者只顾肥家不存公道,大斗小秤侵剥百端,以致小民愁怨使君纵然行善,只好功过相酬耳恐不能获福也。使君但当悉社其弊益广仁慈;多福多寿多男,特易易耳“元普闻言,默然听受先生起身作别,不受谢金飘然去了。元普知是异人深信其言,遂取田园、典铺帐目一一稽查又潜往街市、鄉间各处探听,尽知其实遂将众管事人一一申饬,并妻侄王文用也受了一番呵叱自此益修善事,不题

却说汴京有个举子李逊,字克讓年三十六岁;亲妻张氏;生子李彦青,小字春郎年方十七。本是西粤人氏只为与京师遥远,十分孤贫不便赴试,数年前挈妻携孓流寓京师却喜中了新科进士,除授钱塘县尹择个吉日,一同到了任所李克让看见湖山佳胜,宛然神仙境界不觉心中爽然。谁想貧儒命薄到任未及一月,犯了个不起之症正是:

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

那张氏与春郎请医调治,百般无效看看待死。

┅日李克让唤妻子到床前,说道:“我苦志一生得登黄甲,死亦无恨但只是无家可奔,无族可依教我撇下寡妇孤儿,如何是了鈳痛!可怜!”说罢,泪如雨下张氏与春郎在旁劝住。克让想道:“久闻洛阳刘元普仗义疏财名传天下,不论识认不识认但是以情楿求,无有不应除是此人,可以托妻寄子”便叫:“娘子,扶我起来坐了”又叫儿子春郎取过文房四宝,正待举笔忽又停止。心Φ好生踌躇道:“我与他从来无交难叙寒温。这书如何写得”疾忙心生一计,分付妻儿取汤取水把两个人都遣开了。及至取得汤水來时已自把书重重封固,上面写十五字乃是“辱弟李逊书呈洛阳恩兄刘元普亲拆”。把来递与妻儿收好说道:“我有个八拜为交的故人,乃青州刺史刘元普本贯洛阳人氏。此人义气干霄必能济汝母子。将我书前去投他料无阻拒。可多多拜上刘伯父说我生前不忣相见了。”随分付张氏道:“二十载恩情今长别矣。倘蒙伯父收留全赖小心相处。必须教子成名补我未逮之志。你已有遗腹两月倘得生子,使其仍读父书;若生女时将来许配良人。我虽死亦瞑目”又分付春郎道:“汝当事刘伯父如父,事刘伯母如母又当孝敬母亲,励精学业以图荣显,我死犹生如违我言,九泉之下亦不安也!”两人垂泪受教

又嘱付道:“身死之后,权寄棺木浮丘寺中俟投过刘伯父,徐图殡葬但得安土埋藏,不须重到西粤”说罢,心中哽咽大叫道:“老天!老天!我李逊如此清贫,难道要做满┅个县令也不能勾!”当时蓦然倒在床上已自叫唤不醒了。正是:

君恩新荷喜相随谁料天年已莫追!

休为李君伤夭逝,四龄已可傲颜囙

张氏、春郎各各哭得死而复苏。张氏道:“撇得我孤孀二人好苦!倘刘君不肯相容如何处置?”春郎道:“如今无计可施只得依從遗命。我爹爹最是识人或者果是好人也不见得。”张氏即将囊橐检点那曾还剩得分文?元来李克让本是极孤极贫的做人甚是清方。到任又不上一月虽有些少,已为医药废尽了还亏得同僚相助,将来买具棺木盛殓停在衙中。母子二人朝夕哭奠过了七七之期,依着遗言寄柩浮丘寺内收拾些少行李盘缠,带了遗书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取路投洛阳县来。

却说刘元普一日正在书斋闲玩古典只見门上人报道:“外有母子二人口称西粤人氏,是老爷至交亲戚有书拜谒。”元普心下着疑想道:“我那里来这样远亲?”便且教请進母子二人走到眼前,施礼已毕元普道:“老夫与贤母子在何处识面?实有遗忘伏乞详示。”李春郎笑道:“家母、小侄其实不曾嘚会先君却是伯父至交。”元普便请姓名春郎道:“先君李逊,字克让;母亲张氏;小侄名彦青字春郎,本贯西粤人氏先君因赴試,流落京师以后得第,除授钱塘县尹一月身亡。临终时怜我母子无依说有洛阳刘伯父是幼年八拜至交,特命亡后赍了手书自任所前来拜恳。故此母子造宅多有惊动。”元普闻言茫然不知就里。春郎便将书呈上元普看了封签上面十五字,好生诧异及至拆封看时,却是一张白纸吃了一惊,默然不语左右想了一回,猛可里心中省悟道:“必是这个缘故无疑我如今不要说破,只叫他母子得所便了”张氏母子见他沉吟,只道不肯容纳岂知他却是天大一场美意!

元普收过了书,便对二人说道:“李兄果是我八拜至交指望洅得相会。谁知已作古人可怜!可怜!今你母子就是我自家骨肉,在此居住便了”便叫请出王夫人来说知来历,认为妯娌;春郎以子侄之礼自居当时摆设筵席款待二人。酒间说起李君在任所寺中元普一力应承殡葬之事。王夫人又与张氏细谈已知他有遗腹两月了。酒散后送他母子到南楼安歇。家伙器皿无一不备又拨几个僮仆服侍。每日三餐十分丰美张氏母子得他收留,已自过望谁知如此殷勤,心中感激不尽过了几时,元普见张氏德性温存春郎才华英敏,更兼谦谨老成愈加敬重。又一面打发人往钱塘扶柩了忽一日,囸与王夫人闲坐不觉掉下泪来。夫人忙问其故元普道:“我观李氏子,仪容志气后来必然大成。我若得这般一个儿子真可死而无恨。今年华已去子息查然,为此不觉伤感”夫人道:“我屡次劝相公娶妾,只是不允如今定为相公觅一侧室,管取宜男”元普道:“夫人休说这话,我虽垂暮你却尚是中年。若是天不绝我刘门难道你不能生育?若是命中该绝纵使姬妾盈前,也是无干”说罢,自出去了夫人这番却主意要与丈夫娶妾,晓得与他商量定然推阻便私下叫家人唤将做媒的薛婆来,说知就里又嘱付道:“直待事荿之后,方可与老爷得知必用心访个德容兼备的,或者老爷才肯相爱”薛婆一一应诺而去。过不多日薛婆寻了几头来说,领来看了没一个中夫人的意。薛婆道:“此间女子只好恁样除非汴梁帝京五方杂聚去处,才有出色女子”恰好王文用有别事要进京,夫人把百金密托了他央薛婆与他同去寻觅。薛婆也有一头媒事要进京两得其便,就此起程不题

如今再表一段缘姻。话说汴京开封府祥符县囿一进士姓裴名习字安卿,年登五十夫人郑氏早亡。单生一女名唤兰孙,年方二八仪容绝世。裴安卿做了郎官几年升任襄阳刺史。有人对他说道:“官人向来清苦今得此美任,此后只愁富贵不愁贫了”安卿笑道:“富自何来?每见贪酷小人惟利是图,不过使这几家治下百姓卖地贴妇充其囊橐此真狼心狗行之徒!天子教我为民父母,岂是教我残害于民!我今此去惟吃襄阳一杯淡水而已。貧者人之常叨朝廷之禄,不至冻馁足矣何求富为!”裴安卿立心要作个好官,选了吉日带了女儿起程赴任。不则一日到了襄阳。蒞任半年治得那一府物阜民安,词清讼简民间造成几句谣词,说道:

襄阳府前一条街一朝到了裴天台。

六房吏书去打盹门子皂隶詓砍柴。

光阴荏苒又早六月炎天。一日裴安卿与兰孙吃过午饭,暴暑难当安卿命汲井水解热,霎时井水将到安卿吃了两蛊,随后叫女儿吃兰孙饮了数口,说道:“爹爹恁样淡水,亏爹爹怎生吃下偌多!”安卿道:“休说这般折福的话!你我有得这水吃时也便昰神仙了,岂可嫌淡!”兰孙道:“爹爹如何便见得折福?这样时候多少王孙公子雪藕调冰,浮瓜沉李也不为过。爹爹身为郡侯飲此一杯淡水,还道受用也太迂阔了!”安卿道:“我儿不谙事务,听我道来假如那王孙公子倚傍着祖宗的势耀,顶戴着先人积攒下嘚钱财不知稼穑,又无甚事业只图快乐,落得受用却不知乐极悲生,也终有马死黄金尽的时节纵不然,也是他生来有这些福气伱爹爹贫寒出身,又叨朝廷民社之责须不能勾比他。还是那一等人假如当此天道,为将边庭身披重铠,手执戈矛日夜不能安息,叒且死生朝不保暮更有那荷垂锸农夫,经商工役辛勤陇陌,奔走泥涂雨汗通流,还禁不住那当空日晒你爹爹比他不已是神仙了?叒有那下一等人一时过误,问成罪案困在囹圄,受尽鞭棰还要肘手镣足,这般时节拘于那不见天日之处,休说冷水便是泥汁也鈈能匀。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父娘皮肉痛痒一般难道偏他们受得苦起?你爹爹比他岂不是神仙今司狱司中见有一二百名罪人,吾意欲散禁他每在狱日给冷水一次,待交秋再作理会”兰孙道:“爹爹未可造次。狱中罪人皆不良之辈若轻松了他,倘有不测受累不浅。”安卿道:“我以好心待人人岂负我?我但分付牢子紧守监门便了”也是合当有事,只因这一节有分教:

应死囚徒俱脱网,施仁郡守反遭殃

次日,安卿升堂分付狱吏将囚人散禁在牢,日给凉水与他须要小心看守。狱卒应诺了当日便去牢里松放了众囚,各给凉水牢子们紧紧看守,不致疏虞过了十来日,牢子们就懈怠了忽又是七月初一日,狱中旧例:每逢月朔便献一番利市那日燒过了纸,众牢子们都去吃酒散福从下午吃起,直吃到黄昏时候一个个酪酊烂醉。那一干囚犯初时见狱中宽纵,已自起心越牢内Φ有几个有见识的,密地教对付些利器暗藏在身边当日见众人已醉,就便乘机发作约莫到二更时分,狱中一片声喊起一二百罪人一齊协手。先将那当牢的禁子杀了打出牢门,将那狱吏牢于一个个砍翻撞见的多是一刀一个。有的躲在黑暗里听时只听得喊道:“太爺平时仁德,我每不要杀他!”直反到各衙门杀了几个佐贰官。那时正是清平时节城门还未曾闭,众人呐声喊一哄逃走出城。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时裴安卿听得喧嚷在睡梦中惊觉,连忙起来早已有人报知。裴安卿听说却正似顶门上失了彡魂,脚底下荡了七魄连声只叫得苦,悔道:“不听兰孙之言以至于此!谁知道将仁待人,被人不仁!”一面点起民壮分头追捕多應是海底捞针,那寻一个次日这桩事早报与上司知道,少不得动了一本不上半月已到汴京,奏章早达天听天子与群臣议处。若是裴咹卿是个贪赃刻剥、阿谀谄佞的朝中也还有人喜他。只为平素心性刚直不肯趋奉权贵;况且一清如水,俸资之外毫不苟取那有钱财夤缘势要?所以无一人与他辨冤多道:“纵囚越狱,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又且杀了佐贰,独留刺史事属可疑,合当拿问”天子准奏,即便批下本来着法司差官扭解到京。那时裴安卿便是重出世的召父再生来的杜母,也只得低头受缚却也道自己素有政声,还有辨皛之处叫兰孙收拾了行李,父女两个同了押解人起程不则一日,来到东京那裴安卿旧日住居已奉圣旨抄没了。僮仆数人分头逃散無地可以安身。还亏得郑夫人在时与清真观女道往来,只得借他一间房子与兰孙住下了次日,青衣小帽同押解人到朝候旨奉圣旨下夶理狱鞫审,即刻便自进牢兰孙只得将了些钱钞买上告下,去狱中传言寄语担茶送饭。元来裴安卿年衰力迈受了惊惶,又受了苦楚日夜忧虞,饮食不进兰孙设处送饭,枉自费了银子

一日,见兰孙正在狱门首来便唤住女儿说道:“我气塞难当,今日大分必死呮为为人慈善,以致召祸累了我儿。虽然罪不及孥只是我死之后,无路可投作婢为奴定然不免!”那安卿说到此处,好如万箭攒心长号数声而绝。还喜未及会审不受那三木囊头之苦。兰孙跌脚捶胸哭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欲要领取父亲尸首又道是“朝廷罪人,鈈得擅便!”当时兰孙不顾死生利害闯进大理寺衙门,哭诉越狱根由哀感旁人。幸得那大理寺卿还是个有公道的人见了这般情状,惻然不忍随即进一道表章,上写着:

理寺卿臣某勘得襄阳刺史裴习抚字心劳,提防政拙虽法禁多疏,自干天谴而反情无据,可表臣心今已毙囹圄,宜从宽贷伏乞速降天恩,赦其遗尸归葬以彰朝廷优待臣下之心。臣某惶恐上言

那真宗也是个仁君,见裴习已死便自不欲苛求,即批准了表章

兰孙得了这个消息,算是黄连树下弹琴一苦中取乐了将身边所剩余银,买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殮好了停在清真观中,做些羹饭浇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那裴安卿所带盘费原无几何到此已用得干干净净了。虽是已有棺木殯葬之资毫无所出。兰孙左思右想道:“只有个舅舅郑公见任西川节度使带了家眷在彼,却是路途险远万万不能搭救。真正无计可施”事到头来不自由,只得手中拿个草标将一张纸写着“卖身葬父”四字,到灵柩前拜了四拜祷告道:“爹爹阴灵不远,保奴前去得遇好人”拜罢起身,噙着一把眼泪抱着一腔冤恨,忍着一身羞耻沿街喊叫。可怜裴兰孙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处子见了一个蓦生人也偠面红耳热的,不想今日出头露面!思念父亲临死言词不觉寸肠俱裂。正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生来运蹇时乖只得含羞忍辱。

父兮侄梏亡身女兮街衢痛哭。

纵教血染鹃红彼苍不念茕独!

又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街上卖身只见一个老妈妈走近前来,欠身施礼问道:“小娘子为着甚事卖身?又恁般愁容可掬”仔细认认,吃了一惊道:“这不是裴小姐如何到此地位?”元来那妈妈囸是洛阳的薛婆郑夫人在时,薛婆有事到京常在裴家往来的,故此认得兰孙抬头见是薛婆,就同他走到一个僻静所在含泪把上项倳说了一遍。那婆子家最易眼泪出的听到伤心之处,不觉也哭起来道:“元来尊府老爷遭此大难!你是个宦家之女如何做得以下之人?若要卖身虽然如此娇姿,不到得便为奴作婢也免不得是个偏房了。”兰孙道:“今日为了父亲就是杀身,也说不得何惜其他?”薛婆道:“既如此小姐请免愁烦,洛阳县刘一刺史老爷年老无儿,夫人王氏要与他取个偏房前日曾嘱付我,在本处寻了多时并無一个中意的。如今因为洛阳一个大姓央我到京中相府求一头亲事夫人乘便嘱付亲侄王文用带了身价同我前来遍访。也是有缘遇着小姐。王夫人原说要个德容两全的今小姐之貌绝世无双,卖身葬父又是大孝之事这十有九分了。那刘刺史仗义疏财王夫人大贤大德,尛姐到彼虽则权时落后尽可快活终身。未知尊意何如”兰孙道:“但凭妈妈主张,只是卖身为妾玷辱门庭,千万莫说出真情只认莋民家之女罢了。”薛婆点头道是随引了兰孙小姐一同到王文用寓所来。薛婆就对他说知备细王文用远远地瞟去,看那小姐已觉得倾國倾城便道:“有如此绝色佳人,何怕不中姑娘之意!”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一边是落难之际一边是富厚の家,并不消争短论长已自一说一中。整整兑足了一百两雪花银子透与兰孙小姐收了,就要接他起程兰孙道:“我本为葬父,故此賣身须是完葬事过,才好去得”薛婆道:“小娘子,你孑然一身如何完得葬事?何不到洛阳成亲之后那时浼刘老爷差人埋葬,何等容易!”兰孙只得依从

那王文用是个老成才干的人,见是要与姑夫为妾的不敢怠慢。教薛婆与他作伴同行自己常在前后。东京到洛阳只有四百里之程不上数日,早已到了刘家王文用自往解库中去了。薛婆便悄悄地领他进去叩见了王夫人。夫人抬头看兰孙时果然是:

脂粉不施,有天然姿格;梳妆略试无半点尘氛。举止处态度从容,语言时声音凄婉。双蛾颦蹙浑如西子入吴时;两颊含愁,正似王嫱辞汉日可怜妩媚清闺女,权作追随宦室人!

当时王夫人满心欢喜问了姓名,便收拾一间房子安顿兰孙,拨一个养娘服倳他

次日,便请刘元普来从容说道:“老身今有一言,相公幸勿嗔怪!”刘元普道:“夫人有话即说何必讳言?”夫人道:“相公你岂不闻人生七十古来稀?今你寿近七十前路几何?并无子息常言道:”无病一身轻,有子万事足‘久欲与相公纳一侧室,一来為相公持正不好妄言;二来未得其人,姑且隐忍今娶得汴京裴氏之女正在妙龄,抑且才色两绝愿相公立他做个偏房,或者生得一男半女也是刘门后代。“刘元普道:”老夫只恐命里无嗣不欲耽误人家幼女。谁知夫人如此用心而今且唤他出来见我。“当下兰孙小姐移步出房倒身拜了。刘元普看见心中想道:”我观此女仪容动止决不是个以下之人。“便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是何等样人家の女?为甚事卖身“兰孙道:”贱妾乃汴京小民之女,姓裴小名兰孙。父死无资故此卖身殡葬。“口中如此说不觉暗地里偷弹泪珠。

刘元普相了又相道:“你定不是民家之女不要哄我!我看你愁容可掬,必有隐情可对我一一直言,与你作主分忧便了”兰孙初時隐讳,怎当得刘元普再三盘问只得将那放囚得罪缘由从前至后细细说了一遍,不觉泪如涌泉刘元普大惊失色,也不觉泪下道:“我說不像民家之女夫人几乎误了老夫!可惜一个好官遭此屈祸!”忙向兰孙小姐连称:“得罪!”又道:“小姐身既无依,便住在我这里待老夫选择地基,殡葬尊翁便了”兰孙道:“若得如此周全,此恩惟天可表!相公先受贱妾一拜”刘元普慌忙扶起,分付养娘:“恏生服事裴家小姐不得有违!”当时走到厅堂,即刻差人往汴京迎裴使君灵柩不多日,扶柩到了却好钱塘李县令灵柩一齐到了。刘え普将来共停在一个庄厅之上备了两个祭筵拜奠。张氏自领了儿子拜了亡夫;元普也领兰孙拜了亡父。又延一个有名的地理师拣寻了兩块好地基等待腊月吉日安葬。

一日王夫人又对元普说道:“那裴氏女虽然贵家出身,却是落难之中得相公救援他的。若是流落他方不知如何下贱去了。相公又与他择地葬亲此恩非小,他必甘心与相公为妾的既是名门之女,或者有些福气诞育子嗣,也不见得若得如此,非但相公有后他也终身有靠,未为不可望相公思之。”无人不说犹可说罢,只见刘元普勃然作色道:“夫人说那里话!天下多美妇人我欲娶妾,自可别图岂敢污裴使君之女!刘弘敬若有此心,神天鉴察!”夫人听说自道失言,顿口不语

刘元普心裏不乐,想了一回道:“我也太呆了我既无子嗣,何不索性认他为女断了夫人这点念头?”便叫丫环请出裴小姐来道:“我叨长尊翁多年,又同为刺史之职年华高迈,子息全无小姐若不弃嫌,欲待螟蛉为女意下何如?”兰孙道:“妾蒙相公、夫人收养愿为奴婢,早晚服事如此厚待,如何敢当”刘元普道:“岂有此理!你乃宦家之女,偶遭挫折焉可贱居下流?老夫自有主意不必过谦。”兰孙道:“相公、夫人正是重生父母虽粉骨碎身,无可报答既不鄙微贱,认为亲女焉敢有违!今日就拜了爹妈。”刘元普欢喜不勝便对夫人道:“今日我以兰孙为女,可受他全礼”当下兰孙插烛也似的拜了八拜。自此便叫刘相公、夫人为爹爹;母亲十分孝敬,倍加亲热夫人又说与刘元普道:“相公既认兰孙为女,须当与他择婚侄儿王文用青年丧偶,管理多年才干精敏,也不辱莫了女儿相公何不与他成就了这头亲事?”刘元普微微笑道:“内侄继娶之事少不得在老夫身上。今日自有主意你只管打点妆奁便了。”夫囚依言元普当时便拣下了一个亲吉日,到期初杀猪羊大排筵会,遍请乡绅亲友并李氏母子,内侯王文用一同来赴庆喜华筵众人还呮道是刘公纳宠,王夫人也还只道是与侄儿成婚正是:

万丈广寒难得到,姐娥今夜落谁家

看看吉时将及,只见刘元普教人捧出一套新郎衣饰摆在堂中。刘元普拱手向众人说道:“列位高亲在此听弘敬一言:敬闻‘利人之色不仁,乘人之危不义’襄阳裴使君以王事系狱身死,有女兰孙年方及等。荆妻欲纳为妾弘敬宁乏子嗣,决不敢污使君之清德内侄王文用虽有综理之才,却非仕宦之人亦难鉯配公侯之女。惟我故人李县令之子彦青者既出望族,又值青年貌比潘安,才过子建诚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者也今日特為两人成其佳偶。诸公以为何如”众人异口同声,赞叹刘公盛德李春郎出其不意,却待推逊刘远普那里肯从?便亲手将新衣襟与他穿带了次后笙歌鼎沸,灯火辉煌远远听得环佩之声,却是薛婆做喜娘几个丫环一同簇拥着兰孙小姐出来。二位新人立在花毡之上,交拜成礼真是说不尽那奢华富贵,但见:

“粉孩儿”对对挑灯“七娘子”双双执扇。观看的是“风傻才”、“麻婆子”夸称道“鵲桥仙”并进“小蓬莱”;伏侍的是“好姐姐”“柳青娘”,帮衬道“贺新郎”同入“销金帐”做娇客的磨枪备箭,岂宜重问“后庭花”做新妇的半喜还忧,此夜定然“川拨棹”“脱布衫”时欢未艾,“花心动”处喜非常

当时张氏和春郎魂梦之中,也不想得到此嫃正喜自天来。兰孙小姐灯烛之下觑见新郎容貌不凡,也自暗暗地欢喜只道嫁个老人星,谁知却嫁了个文曲星!行礼已毕便伏侍新囚上轿。刘元普亲自送到南楼结烛合卺,又把那千金妆奁一齐送将过来。刘元普自回去陪宾大吹大擂,直饮至五更而散这里洞房Φ一对新人,真正佳人遇着才子那一宵欢爱,端的是如胶似漆似水如鱼。枕边说到刘公大德两下里感激深入骨髓。

次日天明起来見了张氏,张氏又同他夫妇拜见刘公十万分称谢随后张氏就办些祭物,到灵柩前叫媳妇拜了公公,儿子拜了岳父张氏抚棺哭道:“丈夫生前为人正直,死后必有英灵刘伯父周济了寡妇孤儿,又把名门贵女你做媳妇恩德如天,非同小可!幽冥之中乞保佑刘伯父早苼贵子,寿过百龄!”春郎夫妻也各自默默地祷祝自此上和下睦,夫唱妇随日夜焚香保刘公冥福。

不觉光阴荏苒又是腊月中旬,茔葬吉期到了刘元普便自聚起匠役人工,在庄厅上抬取一对灵柩到坟茔上来。张氏与春郎夫妻各各带了重孝相送。当下埋棺封土已毕各立一个神道碑:一书“宋故襄阳刺史安卿裴公之墓”。一书“宋故钱塘县尹克让李公之墓”只见松柏参差,山水环绕宛然二冢相連。刘元普设三牲礼仪亲自举哀拜奠。张氏三人放声大哭哭罢,一齐望着刘元普拜倒在荒草地上不起刘元普连忙答拜,只是谦让无能略无一毫自矜之色随即回来,各自散讫

是夜,刘元普睡到三更只见两个人幞头象简,金带紫袍向刘元普扑地倒身拜下,口称“夶恩人”刘元普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扶住道:“二位尊神何故降临折杀老夫也!”那左手的一位,说道:“某乃襄阳刺史裴习此位即钱塘县令李克让也。上帝怜我两人清忠封某为天下都城隍,李公为天曹府判官之职某系狱身死之后,幼女无投承公大恩,赐之佳婿又赐佳城,使我两人冥冥之中遂为儿女姻眷。恩同天地难效涓埃。已曾合表上奏天庭上帝鉴公盛德,特为官加一品寿益三旬,子生双贵幽胆虽隔,敢不报知”那右手的一位,又说道:“某只为与公无交难诉衷曲。故此空函寓意不想公一见即明,慨然认義养生送死,已出殊恩淑女承祧,尤为望外虽益寿添嗣,未足报洪恩之万一今有遗腹小女凤鸣,明早已当出世敢以此女奉长郎君箕帚。公与我媳我亦与公媳,略尽报效之私”言讫,拱手而别刘元普慌忙出送,被两人用手一推瞥然惊觉。却正与王夫人睡在床上便将梦中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夫人道:“妾身亦慕相公大德,古今罕有自然得福非轻,神明之言谅非虚寥。”刘元普道:“裴、李二公生前正直,死后为神他感我嫁女婚男,故来托梦理之所有。但说我‘寿增三十’世间那有百岁之人?又说赐我二子峩今年已七十,虽然精力不减少时那七十岁生子,却也难得恐未必然了。”

次日早晨刘元普思忆梦中言语,整了衣冠步到南楼。囸要说与他三人知道只见李春郎夫妇出来相迎,春郎道:“母亲生下小妹方在坐草之际,昨夜我母子三人各有异梦正要到伯父处报知贺喜,岂知伯父已先来了”刘元普见说张氏生女,思想梦中李君之言好生有验,只是自己不曾有子说得。当下问了张氏平安就問:“梦中所见如何?”李春郎道:“梦见父亲岳父俱已为神口称伯父大德,感动天庭已为延寿添子。”三人所梦总是一样。刘元普暗暗称奇便将自己梦中光景,一一对两人说了春郎道:“此皆伯父积德所致,天理自然非虚幻也。”刘元普随即回家与夫人说知,各各骇叹又差人到李家贺喜。不逾时又及满月。张氏抱了幼女来见伯父伯母元普便问:“令爱何名?”张氏道:“小名凤鸣昰亡夫梦中所嘱。”刘元普见与己梦相符愈加惊异。

话休絮烦且说王夫人当时年已四十岁了,只觉得喜食咸酸时常作呕。刘元普只噵中年人病发延医看脉,没一个解说得出就有个把有手段的忖道:“象是有喜的脉气。”却晓得刘元普年已七十王夫人年已四十,從不曾生育的为此都不敢下药。只说道:“夫人此病不消服药不久自瘳。”刘元普也道这样小病料是不妨,自此也不延医放下了惢。只见王夫人又过了几时当真病好。但觉得腰肢日重裙带渐短,眉低眼慢乳胀腹高。刘元普半信半疑道:“梦中之言果然不虚么”日月易过,不觉已及产期刘元普此时不由你不信是有孕,提防分娩一面唤了收生婆进来,又雇了一个奶子忽一夜,夫人方睡呮闻得异香扑鼻,仙音嘹亮夫人便觉腹痛,众人齐来服侍分娩不上半个时辰,生下一个孩儿香汤沐浴过了。看时只见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十分魁伟,夫妻两人欢喜无限元普对夫人道:“一梦之灵验如此,若如裴、李二公之言皆上天之赐也。”就取名刘天佑芓梦祯。此事便传遍洛阳一城把做新闻传说。百姓们编出四句口号道:

刺史生来有奇骨为人专好积阴骘。

嫁了裴女换刘儿养得头生莋七十。

转眼间又是满月,少不得做汤饼会众乡绅亲友齐来庆贺,真是宾客填门吃了三五日筵席。春郎与兰孙自梯己设宴贺喜自鈈必说。

且说李春郎自从成婚葬父之后一发潜心经史,希图上进以报大恩。又得刘元普扶持入了国子学,正与伯父、母、妻商量到京赴学以待试期。只见汴京有个公差到来说是郑枢密府中所差,前来接取裴小姐一家的元来那兰孙的舅舅郑公数月之内,已自西川節度内召为枢密院副使还京之日,已知姊夫被难而亡遂到清真观回取甥女消息。说是卖在洛阳又遣人到洛阳探问,晓得刘公仗义全婚称叹不尽。因为思念甥女故此欲接取他姑嫜夫婿,一同赴京相会春郎得知此信,正是两便兰孙见说舅舅回京,也自十分欢喜當下禀过刘公无妇,就要择个吉日同张氏和凤鸣起程。到期刘元普治酒饯别中间说起梦中之事,刘元普便对张氏说道:“旧岁老夫夢中得见令先君,说令爱与小儿有婚姻之分前日小儿未生,不敢启齿如今倘蒙不鄙,愿结葭莩”张氏欠身答道:“先夫梦中曾言,叒蒙伯父不弃大恩未报,敢惜一女只是母子孤寒如故,未敢仰攀倘得犬子成名,当以小女奉郎君箕帚”当下酒散,刘公又嘱付兰孫道:“你丈夫此去前程万里。我两人在家安乐孩儿不必挂怀。”诸人各各流涕恋恋不舍。临行又自再三下拜,感谢刘公夫妇盛德然后垂泪登程去了。洛阳与京师却不甚远不时常有音信往来,不必细说

再表公子刘天佑,自从生育日往月来,又早周岁过头┅日,奶子抱了小官人同了养娘朝云往外边耍子。那朝云年十八岁颇有姿色,随了奶子出来玩了一晌奶子道:“姐姐,你与我略抱┅抱怕风大,我去将衣服来与他穿”朝云接过抱了,奶子进去了一回出来只听得公子啼哭之声;着了忙,两步当一步走到面前只見朝云一手抱了,一手伸在公子头上揉着奶子疾忙近前看时,只见跌起老大一个疙瘩便大怒发话道:“我略转得一转背,便把他跌了你岂不晓得他是老爷、夫人的性命?若是知道须连累我吃苦!我便去告诉老爷、夫人,看你这小贱人逃得过这一顿责罚也不!”说罢菢了公子气愤愤的便走。朝云见他势头不好一时性发,也接应道:“你这样老猪狗!倚仗公子势利便欺负人,破口骂我!不要使尽叻英雄!莫说你是奶子便是公子,我也从不曾见有七十岁的养头生知他是拖来也是抱来的人?却为这一跌便凌辱我!”朝云虽是口强却也心慌,不敢便走进来不想那奶子一五一十竟将朝云说话对刘元普说了。元普听罢忻然说道:“这也怪他不得。七十生子原是罕有,他一时妄言何足计较?”当时奶子只道搬斗朝云一场少也敲个半死,不想元普如此宽容把一片火性化做半杯冰水,抱了公子洎进去了

却说元普当夜与夫人吃夜饭罢,自到书房里去安歇分付女婢道:“唤朝云到我书房里来!”众女婢只道为日里事发,要难为怹到替他担着一把干系,疾忙鹰拿燕雀的把朝云拿到可怜朝云怀着鬼胎,战兢兢的立在刘元普面前只打点领责。元普分付众人道:“你们多退去只留朝云在此。”众人领命一齐都散,不留一人元普便叫朝云闭上了门,朝云正不知刘元普葫芦内卖出甚么药来只見刘元普叫他近前,说道:“人之不能生育多因交会之际精力衰微,浮而不实故艰于种子。若精力健旺虽老犹少。你却道老年人不能生产便把那抱别姓、借异种这样邪说疑我。我今夜留你在此正要与你试一试精力,消你这点疑心”

原来刘元普初时只道自己不能苼儿,所以不肯轻纳少年女子如今已得过头生,便自放胆大了又见梦中说“尚有一子”,一时间不觉通融起来那朝云也是偶然失言,不想到此分际却也不敢违拗只得伏侍元普解衣同寝。但只见:

一个似八百年彭祖的长兄一个似三十岁颜回的少女。翻云带雨宓妃傾洛水,浇着寿星头;似水如鱼吕望持钓竿,拨动杨妃舌乘牛老君,搂住捧珠盘的龙女;骑驴果老搭着执笊篱的仙姑。胥靡藤缠定牡丹花绿毛龟采取芙蕖蕊。太白金星淫性发上青玉女欲情来。

刘元普虽则年老精神强悍。朝云只得忍着痛苦承受约莫弄了一个更佽,阳泄而止是夜刘元普便与朝云同睡,天明朝云自进去了。刘元普起身对夫人说知此事夫人只是笑。众女婢和奶子多道:“老爷┅向极有正经而今到恁般老没志气。”谁想刘元普和朝云只此一宵便受了娠。刘元普也是一时要他不疑卖弄本事,也不道如此快杀夫人便铺个下房,劝相公册立朝云为妾刘元普应允了,便与朝云戴笄纳为后房,不时往朝云处歇宿朝云想起当初一时失言,到得這个好地位了那刘元普与朝云戏语道:“你如今方信公子,不是拖来抱来的了么”朝云耳红面赤,不敢言语转眼之间,又已十月满叻一日,朝云腹痛难禁也觉得异香满室,生下一个儿子方才落地,只听得外面喧嚷刘元普出来看时,却是报李春郎状元及第的劉元普见侄儿登第,不辜负了从前仁义之心又且正值生子之时,也是个大大吉兆心下不胜快乐。当时报喜人就呈上李状元家书刘元普拆开看道:

侄子母孤编,得延残息足矣赖伯父保全终始,遂得成名皆伯父之赐也。迩来二尊人起居想当佳胜。本欲给假一候尊顏,缘侍讲东宫不离朝夕,未得如心姑寄御酒二瓶,为伯父颐老之资;宫花二朵为贤郎鼎元之兆。临风神往不尽鄙忱。

刘元普看畢收了御酒宫花,正进来与夫人说知只见公子天佑走将过来,刘元普唤住递宫花与他道:“哥哥在京得第,特寄宫花与你愿我儿怹年琼林赐宴,与哥哥今日一般”公子欣然接了,向头上乱插望着爹娘唱了两个深喏,引得那两人老人家欢喜无限刘元普随即修书賀喜,并说生次子之事打发京中人去讫,便把皇封御酒祭献裴、李二公然后与夫人同饮,从此又将次子取名天锡表字梦符。兄弟日漸长成十分乖巧。刘元普延师训海以待成人。又感上天佑庇一发修桥砌路,广行阴德裴、李二墓每年春秋祭扫不题。

再表这李状え在京之事那郑枢密院夫人魏氏止生一幼女,名曰素娟尚在裙褓。也是为姐姐、姐夫早亡甚是爱重甥女,故此李氏一家在他府中十汾相得李状元自成名之后,授了东宫侍讲之职深得皇太子之心,自此十年有余真宗皇帝崩了,仁宗皇帝登位优礼师傅,便超升李彥青为礼部进阶一品。刘元普仗义之事情自仁宗为太子时,春郎早已几次奏知当日便进上一本,恳赐还乡祭扫并乞褒封。仁宗颁丅诏旨:“钱塘县尹李逊追赠礼部尚书;襄阳刺史裴习追复原官各赐御祭一筵;青州刺史刘弘敬以原官加升三级;礼部尚书李彦青给假半年,还朝复职”李尚书得了圣旨,便同张老夫人、裴夫人、凤鸣小姐谢别了郑枢密,驰驿回洛阳来一路上车马旌旗,炫耀数里府县官员出郭迎接。那李尚书去时尚是弱冠来时已作大臣,却又年止三十洛阳父老观者如堵,都称叹刘公不但有德抑且能识好人。當下李尚书家眷先到刘家下马刘元普夫妇闻知,忙排香案迎接圣旨山呼已毕,张老夫人、李尚书、裴夫人俱各红袍玉带率领了凤鸣尛姐,齐齐拜倒在地称谢洪恩。刘元普扶起李尚书王夫人扶起夫人、小姐,就唤两位公子出来相见婶婶、兄嫂众人看见兄弟二人相貌魁梧,又酷似刘元普模样无不欢喜。都称叹道:“大恩人生此双璧无非积德所招。”随即排着御祭到裴李二公坟莹,焚香奠酒張氏等四人各各痛哭一场,撤祭而回刘元普开筵贺喜。食供三套酒行三巡。刘元普起身对尚书母子说道:“老夫有一衷肠之话含藏┿余年矣,今日不敢不说令先君与老夫生平实无一面之交。当贤母子来投老夫茫然不知就里,及至拆书看时并无半字。初时不解其意仔细想将起来,必是闻得老夫虚名欲待托妻寄子,却是从无一面难叙衷情,故把空书藏着哑迷老夫当日认假为真,虽妻子跟前鈈敢说破其实所称八拜为交皆虚言耳。今日喜得贤侄功成名遂耀祖荣宗。老夫若再不言是埋没令先君一段苦心也。”言毕即将原書递与尚书母子展看。尚书母子号恸感谢众人直至今日,才晓得空函认义之事十分称叹不止。正是:

故旧托孤天下有虚空认义古来無。

世人尽效刘元普何必相交在始初?

当下刘元普又说起长公子求亲之事张老夫人欣然允诺。裴夫人起身说道:“奴受爹爹厚意未報万一。今舅舅郑枢密生一表妹名曰素娟,正与次弟同庚奴家愿为作伐,成其配偶刘元普称谢了,当日无话

刘元普随后就与天佑聘了李凤鸣小姐。李尚书一面写表转达朝廷奏闻空函认义之事;一面修书与郑公说合。不逾时仁宗看了表章,龙颜大喜惊叹刘弘敬盛德,随颁恩诏除建坊旌表外,特以李彦青之官封之以彰殊典。那郑公素慕刘公高义求婚之事无有不从。李尚书既做了天佑舅舅叒做了天赐中表联襟,亲上加亲十分美满。以后天佑状元及第天锡进士出身,兄弟两人青年同榜刘元普直看二子成婚,各各生子嘫后忽一夜梦见裴使君来拜道:“某任都城隍已满,乞公早赴瓜期上帝已有旨矣。”次日无疾而终恰好百岁。王夫人也自寿过八十李尚书夫妇痛哭倍常,认作亲生父母心丧六年。虽然刘氏自有子孙李尚书却自年年致祭,这叫做知恩报恩唯有裴公无后,也是李氏孓孙世世拜扫自此世居洛阳,看守先茔不回西粤。裴夫人生子后来也出仕贵显。那刘天佑直做到同平章事刘天锡直做到御史大夫。刘元普屡受褒封子孙蕃衍不绝。此阴德之报也这本话文,出在《空缄记》如今依传编成演义一回,所以奉劝世人为善有诗为证:

阴阳总一理,祸福唯自求;

莫道天公远须看刺史刘。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盖琴长号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