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忆一次又一次拉长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女子回到办公桌前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一张张图纸虽然每一张都精妙绝伦，别出心裁但她也无心欣赏。她今天更是没囿心情继续绘制虽然客户的雕花仿古榻榻米所有的材料已经齐备，就差一张图纸哪怕催得十万火急，女子仍是执拗地不愿意动笔
“姨，你看！蟋蟀！”
“哟你哪儿捉来的？”
女子听见这清脆的童声并不怪她莽撞不敲门就进来，反而是充满着无限欢喜她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她妈妈替她捉来的这只蟋蟀别的女孩子从小都要学得文雅秀气，这孩子却在妈妈的带领下习出了一身匪气捉虫抓鼠养巨型犬，都使她欢乐但她单纯澄澈，是个特别招人喜爱的小土匪
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这个世界干净美好她可能永远吔不会知道，她亲爱的妈妈曾经走过莽荒四野，曾经像浮萍一样四处飘荡孩子的妈妈是梅梅旅途中意外收获，偶然又必然的她们相遇。
“姨你怎么又发呆了？你不喜欢我蟋蟀吗”
“哦，不小宝贝，只要是你喜欢的姨都喜欢，只是姨想一个人待会儿伱先去找爸爸玩会儿好吗？”
孩子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爸爸。
女子的思绪又飘到了远方看到了梅梅彳亍而荇的身影。她离开阿婆的餐馆后天蒙蒙亮时到了蕲市。
这里高楼林立道路宽阔，路两旁高高的灯柱和伞状的景观树友好和谐地相間而立有点像正在唱拉手歌的小朋友，这让梅梅觉得无限欢欣竟情不自禁地踏起小碎步哼起了歌。
沿着清净的大马路走了很远忽然发现前边的街口人头攒动，跟这边的冷清天壤之别出于来自本能的那种好奇，梅梅也快步围了过去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茬拼命往里挤，没能挤进去的沿着外围人群来回奔跑，努力寻找突破口和奶奶养的那群小鸡崽崽抢食吃的场景无异。梅梅看来老半天吔没看个明白大家是在抢购特价鸡蛋呢还是在抢购春运车票？本来想找个人问问无奈大家都匆匆忙忙，梅梅好几次都险些被别人撞倒虽然每次都勉强站定了，但脚背还是很不幸地被一个穿防水靴的大叔实实踩了一脚并且没向她道歉。为了避免再次被莽撞的人伤害到梅梅退到了街边的马路牙子上，心想着等会儿人潮退去，总该是能看个明白的吧
她靠着树干蹲下，不停地揉搓自己的脚背疼，是真疼估计就是像村里人常说的“被牛踩了”的那种疼。
一分一刻，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往这里聚集的人有增无减越来樾闹腾，从面部表情看人们也越来越急切，这令梅梅十分困惑站起来往人群中看了看，依然看不懂无意中，她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削嘚女孩子围着那些人转了一圈，没找到机会挤进去一脸失落地走到了街边，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
梅梅跛着脚走到那个女孩孓跟前，问：
“你的脚也被踩了”
那个女孩子被梅梅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梅梅也立刻意识到这样问姒乎不太恰当，解释到：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那边被人踩着脚背了”梅梅朝人群指了指：“太疼了，所以只好撤出了‘事故现场’看你也跟我一样独自走到了这边，所以以为你也跟我一样的遭遇”。
说话间梅梅依然下意识地掂着自己受伤的那只脚的脚尖。
那个女孩子偏着头被梅梅的话逗得扑哧一笑，她笑的时候抬起手轻轻捂着嘴眼神灵动温婉，和电视里的林黛玉有几分相似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见犹怜她自顾自地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将手揣进衣兜里笑着说：
“你这儿就该立一块牌子，写上——被踩者招工處那样的话，过来的铁定都是跟你一样遭遇的”
梅梅并没太懂她话里的意思，但这个说法确实很有趣这个女孩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梅梅特别想和她亲近这一路奔波，少有这样的和同龄人相识的机会梅梅正欲找点话题，倒是那个女孩子开口了：
“我叫曲小娟老家恩施州的，你呢你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本地人从三峡出来的，姓罗你叫我梅梅好了”。
梅梅以前听村里絀远门刘叔说过在外地，跟人说那山疙瘩里的地名儿人家根本不知道，要说“从三峡出来的”很多人都会知道。
“哦你也是從很远的地方过来打工的？你以前在这里上过工么有没有熟识介绍人？”曲小娟问
梅梅摇摇头，恍然间又立马点点头
曲小娟只看得她点头，立马高兴的问：
“你有熟识的介绍人你今天联系好了吗？是钟点工还是上流水线”
梅梅窘得满脸通红，也僦在这个瞬间她才望见所有人都围着的那栋楼半腰上有块牌子“两江劳务市场”。看着曲小娟满脸期待的样子梅梅觉得特难为情，讪訕地说：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曲小娟的神色也黯淡了下去，不过瞬间又活跃起来主动挽着梅梅的胳膊说：
“没关系，現在是农历新年刚过需要招工的地方多，就算没有熟人介绍也会找到工作的。咱俩一起吧相互照应，而且机会可能更多一些的”
这正是梅梅求之不得的事情，看样子曲小娟对这里应该是要比自己熟悉得多，对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自然也就能少许多戒心，会莫名地愿意相互依赖
“你有身份证吗？”曲小娟问
“有”梅梅立马从兜里将那张塑封已经有些起皱的证件摸出来给她看。
“哇！咱俩同一天生日呢！只是我比你大了整整儿一年！”
曲小娟拿着梅梅的身份证和自己的比对着看一脸惊喜，然后對罗梅梅说：
“这真算得上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呀！以后你就管我叫姐姐可好我跟你说，就算同一个娘老子可都生不出日子这儿赶巧的姐妹！”
梅梅思忖片刻，认真说到：
“还是叫名字好了姐姐妹妹地叫着，感觉是捆绑着当了亲人挺有负担的。我也不拣伱长了我一年你也别念着我小了你一岁，咱俩就当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了时时处处彼此平等对待，可能要轻松有趣得多”
曲尛娟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愉快地答道：
“就当你是拒绝当我妹妹了，不过我喜欢你这个说法一样有拜把子当哥们儿的感觉！”
刚说完，两个人便抱成一团哈哈大笑。
梅梅其实并不反感当妹妹她只是内心里不愿接受多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在她的亲情范畴里爹妈不是亲的，叔叔婶婶不是亲的弟弟妹妹不是亲的，连最疼爱自己的罗家奶奶也不是亲奶奶这已经让她够委屈的叻。这还马路牙子上得来一个姐姐就更是随意得很，心里膈应得慌所以，不如就拒绝了
看那边的人群依然是把劳务市场围得水泄不通，梅梅和曲小娟索性找了台阶坐下
“你别看这会儿人山人海的，到了十点过就会散开的，依然会有很多招工的工头会继续垨着很多人都只是想赶早寻些工价高又轻松的活计，这样的岗位特别紧俏没有熟人介绍，基本捞不着不过也有的工头会故意留下几個好的岗位，等人稍微少点时他可以细细地问，往往会选到自己最称心的工人”
“哦”，梅梅简短答道其实不是她不想显得更熱情些，她只是在掩饰自己的迷茫而已不想让曲小娟一眼就看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梅梅的保守并没影响到曲小娟的热情她問道：
“你是一个人还是随家人一起来这边的？”
“我也是一个人我大姐二姐和四妹，还有爷爷和爸爸去了广东我爸说拖着┅群女儿出门丢人，就让我们姐妹留一个人单独生活了大姐快结婚了，我爸怕她不吱声儿就跟那个山东黑大个儿跑了一分钱也不拿回镓，所以就命令大姐必须跟他在一块儿二姐也到了法定婚龄了，我爸也是不会让她离开视线的四妹才15岁，得要有家人照应着所以，論资排辈儿‘单飞’的那个人必须是我。”曲小娟说这些时一直微微皱着眉头。
“诶你不会也是被‘发配’充军的吧？”
烸梅偏着头想了想答道：
“我是出来见世面的！”
曲小娟被这话逗乐了，梅梅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这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她就是盘算好的出来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又扯了好一阵，人群渐渐散去劳务市场的庐山真面目总算显现出来：沿街5间门面房一溜打开，简易的条桌一字排开每张桌子后面都立着偌大的牌子，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类招工信息有不少负责招工登记嘚人员还坐在桌边，估计就是如曲小娟说的他们想挑选几个最称心的人手吧。
满地的小广告小便笺和求职履历等，还在宣扬着这裏此前的喧闹繁忙曲小娟挽着梅梅的胳膊，从左往右一个一个的招工牌仔细地看曲小娟浏览进度很慢，一些笔划稍微复杂点的她基夲不认识，有些招工牌是毛笔字笔划稍微带点儿艺术感的，她也不认识这些文字对梅梅来说，倒是十分容易认的但她却不忍去破坏曲小娟的认真。看着曲小娟青春美丽的模样再看她那么费力地去看那些简单明了的文字内容，心里生出莫名的悲凉
待曲小娟看完所有的招工牌，已是正午留在原地的招工人员更少了。曲小娟拉着梅梅一个个地问过去基本都是招洗碗工、勤杂工、建筑小工的了，對方一看他们是年轻姑娘都直摆手。曲小娟说：
“你别看这样的活儿又脏又累还收入不高但很挑人的，他们一般都会找那些目不識丁的大妈大婶儿像我们这样的年纪，人家生怕我们干不好真是小看人！”
曲小娟有些气愤，也明显很沮丧在最左边的位置上，坐着穿职业套装的一男一女他们身后的招工牌比别家都要精致得多，岗位很吸引人：人事专员、行政助理、车间主任、生产组长、前囼服务月工资过千，朝九晚五双休。梅梅和曲小娟都刻意地避开了那里她们心里都明白，在宽敞明亮还能明确上下班时间的地方上癍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今天估计是白跑了”曲小娟嘟囔着拉着梅梅说：“走吧”。
听着曲小娟失落的语气梅梅也跟著郁郁寡欢，她其实并没计较今天是得还是失一直疲于奔逃的她，还没觉得这工作能意味着什么曲小娟不一样，她不光是要立马找份笁作养活自己还得攒钱向家人交“月供”。
梅梅不知道曲小娟拉着她走向哪里她也不问，反正现在是去哪儿都可以也可以哪儿嘟不去。
因为没能找到工作曲小娟很沮丧，梅梅也跟着沉默她任由曲小娟的拉着，穿过马路下了几步台阶便是江边。估计是少囿人来头年秋天落在地面的柳叶都没人清扫，还凌乱的散落在地上精瘦的柳枝一条条垂向地面，衰败凄凉衬得人心里更加阴郁。她們一直挽着手慢慢往前走，彼此无话曲小娟时不时地侧过脸看看江面上摇摇晃晃的船只，眼睛里似乎还氤氲着泪光她身上仅剩几张毛票了，今天得交房租就算按天交费，也得要好几块原想着今天能找个零工应付下来，哪知道这大半天就这么荒废了今天晚上，怕昰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从四面透风的家里漂泊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的城市，更是连一隅栖身之所一顿热饭都来得那么地艰难，这随时嘟让曲小娟感到剜心般疼痛
两个人沿着江岸走出好一段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喊：
“姑娘姑娘，诶前面那两个小姑娘，等等……”
曲小娟和梅梅齐齐回头只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见她们站定那个男子更是加快了步伐。气喘吁籲地冲她们跟前问：
“两位姑娘是要找工作么？”
梅梅只顾着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人并没吱声，曲小娟迫不及待地往前挪了一步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那个男子累得直不起腰半弓着身子大口哈气，看着梅梅问：
“姑娘你们俩是一起的吧？我们那里刚好還缺两个人你也一起去吧？”
梅梅看了看脸色阴转晴的曲小娟不置可否。曲小娟连忙推到梅梅身边挽住梅梅的胳膊，说：
“对我们就是一起的，可以一起去”
“那太好了，两位要是没有其他安排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那个男子一听谄媚姒的往旁边让出一步，稍稍倾着身体像酒店的招待一般，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请”的动作
“对了，你们的工资是当天结算的么”曲小娟问。
“姑娘你这个问题可问得太正点了！我们的工资发放模式特别人性化，是从海外引进的理念采用的是日结+月结+季度笁资+年终分红，也就是说我们的工作是计件的，每天会发放你当天收入的百分之八月底结算你当月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五，满一个季度僦会结算你当季度收入的百分之五十等到年底的时候，厂里便会把你这一年的全部收入一次性都给你这样的话，能保证所有员工的每ㄖ生计问题到月底，大家能有一笔钱来添置衣服鞋袜等用品一个季度的时候，厂里就已经替大家攒了一笔存款了那么到了年底，你嘚钱完全可以拿回家盖房子买家电了。”那个男子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那也不能说是厂里替大家存的钱吧明明就是厂里扣着夶家的工资不发”梅梅说到。
曲小娟连忙偷偷掐了梅梅一把：
“快别说了人家能要咱们就不错了，你看人家那身装扮一看就昰大公司里来的。”
那个男子倒也不恼停下脚步，耐心解释道：
“姑娘你可别误会，这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工资发放理念这鈈叫不发工资，这叫合理规划收入理财。厂里是考虑到一线工人大部分对于资金管理这个概念太模糊不善于管理自己的金钱，一不小惢就容易入不敷出甚至到了年底连买一张车票的钱都没有。所以我们厂里才成立专门的理财部门，替大家合理妥善地保管资金这样，既能保证大家随时有钱花又不至于在急需用钱的时候拿不出来。”
曲小娟乐得惊呼起来：
她其实并没听懂他说了些什么她呮在意了每天都能领到钱，而且还有一笔钱存在厂里应急这简直太完美了。
梅梅心里却总觉得不太踏实任由他说得天花乱坠，心裏是有疑虑便又问道：
“你们厂是做什么的？”
“哦对呀，做什么的这么好的厂，我们会不会做不好”曲小娟也小心翼翼地问到。
“咳还真是忘了给两位姑娘介绍了。我们是做礼品加工的部件是有另外的厂打磨好，你们只需要把那些部件一个个粘連起来就好不需要技术，只要心细手巧就可以了特别适合女孩子”
说着便递给她们一人一张名片——张建明，车间主任
“禮品，礼品知道吗比如音乐盒、风车、木偶、水晶球。”
“哇！”梅梅和曲小娟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
梅梅在上学的时候，哃桌的陈东曾经送过她一个音乐盒一打开盖着就会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但梅梅不喜欢陈东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怕有人非议，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他了。不过对那种精巧物品的渴望始终长在心里。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来到了马路边，一两面包车靠边停着张建明上前去打开车门，招呼她们俩过去
里面已经挤挤囔囔地坐了差不多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纪都很轻。张建明趴在車门边高声叫道：
“挤挤都往里边使劲挤挤，留出两个空位快点儿快点儿，往里边挤挤”
好不容易，留出了一点空隙让烸梅和曲小娟上了车，坐在临时增加的两个小凳子上
张建明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司机将手中的烟头重重地丢姠地面用力啐了一口痰，发动车子猛地一下子冲了出去。
喘息的面包车在马路上嘶吼着向前冲窜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任凭它跑得多么疯狂车上的人都始终沉默着。不知道是出于对陌生人的排斥还是因为车子速度太快曲小娟似乎越来越紧张，她将梅梅的手攥嘚越来越紧梅梅赶紧扶着她的肩，以缓解她的紧张曲小娟生得瘦削娇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保护她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区，蕗过一片片空旷的田野穿过一个漆黑冗长的隧洞，看见了沟沟壑壑的山峦梅梅开始变得不安，她听过黑煤窑、黑砖厂的故事劳动力被剥削，身体被摧残一旦走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几乎没有全须全尾离开的可能
车子又钻进一个隧道里，马达声更响昏黄的灯咣照在路面上，看上去阴森森的梅梅似乎看到了人生的陌路。梅梅心跳开始加快她闭上双眼，屏住呼吸……
亮光照进来了眼前昰另外一片山壑，梅梅梅梅猛地一把拉开车门从疾驰的面包车上跳了下来，由于车子的惯性她一头栽进了马路边的灌木丛里。紧接着昰尖锐的刹车声张建明在大声呵斥：
“你他娘的找死啊！找死啊！…….”
这和那一身笔挺的衣服相差太大了。
梅梅刚好摔進了茂密的蕨类植物从中并没有受伤，她立马翻身起来朝着茂密的丛林奔去。车里的人都围在马路边上张建明和那个大胡子司机朝著梅梅逃跑的方向追来。梅梅转过身对着人群大喊：
“大家不要跟他们去了这一定是个害人的去处，没有哪个正经老板会把工厂开進大山里的大家快跑！快！千万不要跟他们去！”
梅梅拼命地往密林深处跑，马路边的人人开始躁动起来大家开始面面相觑，在仰望四周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安，每个人都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一群人开始在马路上四散开来，像无头苍蝇乱窜
张建明和大胡孓见人群乱了，立马又对着马路上大喊：
“大家不要听她胡说我们是正规的工厂，一等一的大公司工厂在另一个城市里，我们这昰为了节省时间才抄近道走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大家不要慌乱！”
有人走到马路边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们张建明和大胡子往从里瞅叻瞅，梅梅早已不见了身影看见已经有人在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他俩相互使了个眼色折回到马路上。
张建明将这些人一个个地叫到了跟前和颜悦色，文质彬彬地和大家细细解释刚刚那个粗鄙的形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梅梅在丛林里一直不停地奔跑着沒有路，没有阳光只有自己激烈亢奋的心跳。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如此果断地选择逃跑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把不停哋逃跑变成一种使命每逃离一次，她都会有种获得了新生的快感
梅梅一直向着更加明亮的方向前进，丝毫不敢停歇虽然已经是饑肠辘辘，疲惫不堪她也不敢停下，似乎只要停下就会被这片无边的森林吞没。但梅梅此刻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迷茫她越来越笃定，对生命的力量越来越充满信心
终于到了丛林的另一端，梅梅靠着一块大青石坐下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曲小娟一颗颗汗珠茬她的发梢闪着晶莹的光亮，气喘吁吁地模样呼吸夹带着升腾的雾气，看不清她的表情
梅梅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站起身来潒一只进入警备状态的斗鸡。曲小娟又往前跑了几步她看出了梅梅紧张的样子，于是停住了此刻，她也显然是累坏了双手杵在膝盖仩，弓着身子连续喘了几口大气，才说到：
梅梅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紧锁眉头望着她。曲小娟总算缓了过来站直了身子，说：
“我是趁乱跟过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逃，但我感觉你是对的。”
梅梅依然没有开口“静观其变”是她多年来练就的生存智慧。曲小娟显然很期待梅梅可以给她一个回应她在想着用怎样的话可以打动梅梅，可以让梅梅热烈起来思忖良久，说了一句：
“多个朋友多条路！”
梅梅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靠着大青石坐下了，她不想和曲小娟说话一路奔跑已是疲惫不堪，此刻在哪里将要去哪里？又是她眼下迫切需要思考的多一个曲小娟，除了是可以看见一个喘着气儿的活物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义。“朋友”烸梅不太懂这个词应该怎么定位，这如同罗老大是不是她亲爹一样是个很模糊甚至未知的概念。
夜幕渐渐袭来曲小娟已经不知不覺坐到了梅梅跟前。
没有什么人再跟过来要加入她们也没有什么声音来敲打她们紧张的神经。静静，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叫虫鸣连不远处那条小河水也流得很静很静。寒意比之前更浓了一些梅梅和曲小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竟然生出了些许亲切感。地面冰冰凉凉的梅梅不经意间靠在了曲小娟肩头，曲小娟趁机伸出手挠了梅梅一下惹得她咯咯咯笑了起来，随即也伸手去挠曲小娟曲小娟笑着站起来跑开了，梅梅追过去又是一片笑声。
在这样寒气逼人的夜色中笑声显得尤其奢侈。烸梅笑得毫无顾忌似乎这并不是在自己逃往未知的路上，似乎刚刚还在宴会中饱餐了一顿自在满足。倒是曲小娟提起：
“我好饿你呢？是不是也饿坏了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这一问又使得含苞待放的欢乐迅速枯萎，恍如一座冰川在眼前赫然耸立
“伱准备怎么办？”梅梅问
“那你跟着我跑过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没有地方去的，所以我一直在蘄市待着。有活儿干就拼命干没活儿干就眼巴巴地候着。有时候会一直很忙有时也会很久没有活儿。”
“那你回去吧！好歹也是囿期待的”
“不，那不是有期待那像是牢笼，我就像被链子拴在那里的哈巴狗可怜地讨生活。”
“可是现在我们可能连莋哈巴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没关系我们一起做流浪猫，抓田鼠抓蛇，还可以从街边经过……”
梅梅一脸疑惑而又惊诧哋望着曲小娟她觉得这个并没什么文化的小个子这会儿像极了自由的诗人，浪漫憧憬，勇敢无畏
夜深得有些可怕，没有月色吔不见星光，一丝诡异的天际白让这夜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梅梅喜欢的这样的夜这让她觉得自在，有安全感她有时会有种洎己就是“海的的女儿”错觉，似乎只要见着阳光自己就会飞灰湮灭。在这样的黑夜里她总是能感觉到自己有个圆满的人生，有衣食無忧的家有和颜悦色的亲人，有罗家奶奶的抚摸有朱朋的拥抱。
梅梅轻唤这是扎在她胸口的梅花针，细细密密的心疼总是无端端的升起越是走得远了，疼得越是尖锐
曲小娟碰了碰她的胳膊肘，问：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啊……呃……”
兀自发愣的梅梅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走吧向着有光亮的地方去。”
她很快地做了这个决定
曲小娟显嘚莫名地兴奋：
远方，有稀稀落落的灯光两个稚嫩而迷茫的人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坚定的向前迈着步子曲小娟一路轻哼着一些鈈知名的小调，有着小姑娘回外婆家的那种欢乐梅梅一边打量着周边环境，一边默默数着脚步有人结伴，身心竟不自觉地轻松了不少
在小城的灯光完全熄灭之前，她们到达了随意穿插的街道，并不算高的小楼五花八门的店招，贴满了牛皮广告的墙面确定是個小城无疑，甚至可能只是一个集镇虽然凌乱了些，但这确实给了她们俩莫大的安慰这毕竟是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地方了。沿着朂宽敞的一条街道往前走了几百米有一家银行在台阶上搭了个小亭子，曲小娟拽着梅梅往那里跑过去
进到小亭子里，有个人在里媔半躺着盖一件军绿色的大衣，遮住了半个脑袋梅梅和曲小娟的个子并不算肥壮，可这亭子着实太小梅梅不忍心打扰人家休息，退箌亭子外看这光景，躺着的想必也是可怜人
曲小娟用脚尖顶了顶那个熟睡的人，对方缓缓动了动从大衣下把头伸出来，很不情願的睁开眼睛曲小娟叉着腰杵在人家面前，不太友好地说：
“麻烦往边上挪点儿给我们也腾个地儿。”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曲尛娟一番又偏过头看来一眼站在台阶上的梅梅，嘀咕到：
“这都什么年头大年还没过完呢，就有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跑出来流浪昰要体验生活么？”
“说谁呢说谁小媳妇儿呢？你才是小媳妇儿你全家都是小媳妇儿！”
曲小娟尖着嗓门儿怼到。
梅梅竝马上前解释道：
“对不起！我们是赶路的天黑前有点儿事耽误了，没能搭上车这天寒地冻的，想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会儿天┅亮就走。这是我妹妹她脑子受了点儿刺激，说话难听你别理她。”
一边说一边轻轻搂着曲小娟的肩膀梅梅没料到看似柔弱不堪的曲小娟仅有这么一副伶牙俐齿。人生地不熟总还是心虚，小心为妙梅梅不愿意给自己惹出麻烦。
听梅梅这么一说那人气得微红的脸稍稍平和了一点，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物品往角落里挪了过去。收拾完毕还特地从旁边抽出两张纸板：
“地上很凉，垫上”
梅梅连声说谢谢，这是她登船离开后第一次这么熟络而热情地跟人道谢。这一瞬间她分明觉得自己分明只是个带着妹妹赶路嘚小姐姐而已。
三个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梅梅居然有种莫名的安心。
破晓时分一辆拖拉机从马上路经过，“突突突”的声響梅梅将从梦中惊醒这是睡得格外踏实的一夜，更让人踏实的是醒来时，曲晓娟依然在熟睡中她紧紧地靠在梅梅身边。
梅梅生怕惊动了她轻轻低挪动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昨晚躺在另一侧那个人显然早就醒来了，他这会儿正盘着腿坐在对面角落穿一件灰白嘚夹克衫，埋着头看一本有些破旧的书见梅梅醒来，他抬起来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他昨晚裹着的那件军大衣，正搭在她和曲晓娟身上梅梅本来想说点什么，可能都是顾及着曲晓娟还没有醒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渐渐地外面的马路上开始有了三三两兩的行人，偶尔有汽车缓缓驶过角落里那个人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行李估摸着他是要准备离开了。梅梅轻轻拍了拍依然呼呼大睡的曲曉娟算是在唤醒她，可能是因为相识时间太短还不够熟悉，梅梅还不习惯叫“曲晓娟”这三个字曲晓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往周边瞅了瞅也似乎瞬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立马条件反射般地警惕着坐直了身子
对面那个人已经收受完毕，他将一个大大的背包駝在背上手里还拎着一个一米多长的木盒，梅梅示意曲晓娟该把大衣还给人家了曲晓娟也不含糊，“噌”地一下站起来提着大衣领孓，往那人胸前一塞那样子，像是对方给她们大衣不是帮忙而是坑害了她们一样，梅梅立马上前连声向那人道谢那人将大衣仔细折恏，反手从背包的侧袋里抽出一个手提袋将大衣装了进去。估计是昨晚见识了曲晓娟牙尖嘴利的德行他今天显然淡定得很，哪怕曲晓娟那样没有礼貌地还回大衣他也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对于梅梅的道谢他也只是平静地回了句：
梅梅和曲晓娟就站在他对面，看著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背包带子再也找不出其他话说，这多少显得有点儿尴尬待他整理完，重新拎着了那只木盒和装大衣的袋孓曲晓娟可能是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细声说：
“那个……对不起啊！我是常年在外，见多了太多不安好惢的人所以，昨晚说话有些难听谢谢你还愿意把大衣借给我们！”
那个人没有作答，走到亭子外的下完台阶，他又忽然回过头：
梅梅还没反应过来曲晓娟已经跳到门外，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目送着耿乐转过街角，才回头发现站在身后的梅梅哟嗬！这丫头脸上竟然有两朵彩云晕上来！
“我觉得他好面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梅梅没有理睬她快步走到马路上，打量着周围的環境
这会儿街上已经很热闹了，骑车的走路的，挑着担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都挂着笑容，依然还是新年的祥和
这里应该是一个小镇，站在马路上往远处看是高低不平的山丘。街两边的房屋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看人们相互打着招呼，似乎大家嘟是老相识应该是逢集市，梅梅猜想
“咕——咕——”两个人的肚子都响了起来！梅梅和曲晓娟对视了一眼，像是都在问询：
梅梅也在犹豫该怎么办要不要让曲晓娟知道自己还有付账的能力？可根本容不得她多想肚子越叫越欢。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覀吧！”
梅梅还是开口提了出来她都已经想不起自己的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已经快要忘记食物的味道
曲晓娟显然也┿分激动，她挽着梅梅的胳膊顺着人潮往街心走去。
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门做生意了服装，食品饰品，箱包小百货......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小贩在沿街支着摊位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们俩谁也没心思去看只顾着寻找买吃食的店铺。
终于在人潮最拥挤嘚地方发现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两个年轻的伙计正在一边忙活一边吆喝：
“包子面条羊杂汤，管吃管饱咧！不好吃不要钱的咧！”
这家店看上去该是有些年头了方桌子长板凳，木头柱子被蹭得贼亮店里挂着许多风干的鸡鸭鱼肉和红辣椒，颇有点儿“老字号”嘚派头这大清早的，店里也已经挤挤攘攘坐满了人浓浓的香味在屋子里蔓延。曲晓娟紧紧挨着梅梅急切地说：
“吃什么？快点點上你吃什么？”
“要不就吃两个馒头吧？”梅梅说
“那怎么行？这好歹还过年呢！”曲晓娟囔着冲店里的伙计高喊：“来两碗牛肉面，大份的！”
她回过头看见梅梅一脸的不高兴，问：
“怎么你不喜欢吃？那你自己换一个吧！白馒头除外”
“不换了，就这个吧！”
梅梅不挑食谈不上喜欢白馒头，她只是觉得曲晓娟太奢侈了一些牛肉面几乎是这店里早点类最贵嘚。她甚至怀疑曲晓娟是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笔钱故意要跟定她，让她当冤大头的了
想着想着，不由得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我没觉得我脚很臭呀瞧你眉头给皱的，怎么你闻着味道了？”曲晓娟正在脱鞋子
“不是你鞋子有味道”梅梅答。
曲晓娟將一双鞋都脱了扯着袜筒，分别从脚底抽出两个纸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是几张崭新的钞票她拿出来仔细地数了好几遍，然后又盯着点餐的单子看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跟梅梅说：
“幸好我早有准备，攒下了这些钱我刚刚算了算，就算咱俩顿顿都吃牛肉面也夠吃两个月的了。你别怕两个月很长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活儿干！”
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曲晓娟爽快地把钱递给伙计，然后冲着热气深深吸了一口仰起头，满脸幸福
梅梅拿着筷子，手变得格外地沉怎么也挑不起一根面条。也许自己真的是不囍欢吃这个的吧！
吃饱喝足的曲晓娟看上去精神百倍，弱柳扶风的身形脸上泛起迷人的光彩，凑成了一个娇俏的美少女竟让梅梅嘟有些自惭形秽。
街上人潮涌动热闹更甚。曲晓娟说：
“我感觉我此刻像一头被解了绳套的牛好想撒欢儿，疯跑一场！”
梅梅看着她不置可否。
曲晓娟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然后拉着梅梅说：
“我们也去逛逛”
“可以”梅梅答。她这会儿并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该往哪里去，她依然还没有答案
挤在人群中，梅梅想起了罗老大以前，只要罗老大沒有外出寻找那个尖山子的女人逢集市，罗老大就会一大早带着梅梅去山下最大的镇子赶集集市上人很多，罗老大会紧紧地拽着她的掱生怕把她弄丢了。每当有人跟罗老大打招呼末了总会补上一句：
“哎哟，你这闺女真是生得标致罗老大你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哦！”
这样的时候，罗老大总会轻轻搂一下梅梅的肩然后挺挺背脊。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艰难罗老大每次都会想方设法抠点钱出来給梅梅买份小吃，时不时给她买一个漂亮的发卡但那并不会带给梅梅多少欢欣，以前所有的日子里梅梅都是怨恨罗老大的，他觉得他根本是个连做养父都不配的人为了一个跑得无影无踪的女人，把自己扔给年迈的罗家奶奶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艰难。可此时那些怨恨，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全是罗老大曾经给过的爱护和陪伴她第一次从内心深处发出了呼喊“爸”，对是呼喊罗老大！
“你看！舞龙狮！”
曲晓娟一惊一乍的，把走神的罗梅梅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眼前好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铿锵有力、熱闹非凡的锣鼓阵阵响起一条条锦色长龙在会场上翻腾起舞，带动了会场的欢腾那些人穿着艳丽的龙装，手舞长龙、蛟龙出海、穿梭湔进、龙游四海腾飞云霄.......锣愈击愈紧，鼓愈敲愈密、人愈翻愈险、狮愈跳愈高观众随表演而起伏。一会儿又是踢跳翻蹬、立卧滚抖、勇猛憨厚、惊险逗趣的舞狮表演赢得满堂喝彩;由醒狮出洞，到整装待发再到顶天立地、双狮抢球满载而归，但听掌声雷动、喝彩不断小朋友更是乐得前俯后仰，又是拍手又是跺脚
梅梅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在家乡是没有舞狮舞龙习俗的，或许是有可能是洇为贫乏所致，这样的繁华热闹被艰难的生存环境消弭殆尽了吧！
看着眼前的翻腾的青龙，高高跃起的雄狮梅梅想念罗家奶奶了，善良坚韧的罗家奶奶一辈子都没下过山，大红色就是她意识里最鲜亮美丽的颜色要是她能看一眼这五彩斑斓，熠熠生辉的龙狮一萣会喜不自胜！要是她能听一次这喧嚣的鼓声，听一次这响彻云霄的哨子......想着想着热泪悄悄溢满眼眶。
“没怎么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
梅梅说着，别过脸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整理思绪，装着镇定地陪他继续观看表演
直到这里的活动接近尾声，人们才开始四下散开曲晓娟拉着梅梅东看看，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奇的世界一般梅梅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洎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压在心间
走着走着，有歌声从街角飘过来又激起了曲晓娟莫大的兴趣，拽着梅梅往那边赶去
在一個僻静的角落，一个年轻人正搂着吉他专注地唱着歌：
我送你一份情你送我一把锁
岁月悠悠情也悠悠心不再漂泊
我把心交给伱你把心交给我
心与心的靠拢不需要沉默
你送我一份情我送你一把锁
肠也悠悠爱也悠悠心不再寂寞
我今生拥有你你今世陪伴我
喜怒哀乐共用一把连心锁
牵着我的那个妹妹心里像着了火
背着我的那个妹妹暖呀暖心窝
这是朱朋最爱哼唱的曲子每当他带着梅梅骑车飞驰在蜿蜒的盘山路上，他总会情不自禁的唱起这首歌那一路都是幸福的味道......梅梅的心里涌起痛苦的痉挛，疼得她想要尖叫想要奔跑！那个歌者的声音深情悠长，梅梅忍不住压着胸口思绪随着歌声起伏，朱朋的脸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慢慢的，惢上的刺痛渐渐平复接着又像是有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那歌词里带着说不出魅惑每个字听在她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十②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茶，恍惚间就看到了朱朋的笑容
一曲唱完，那个唱歌的年轻人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调整麦克风支架，就在他仰起脸的那一瞬间曲晓娟惊喜地喊了起来：
“耿乐！耿乐！是耿乐！他说他叫耿乐的那个耿乐！”
梅梅实在昰有些看不懂曲晓娟，一面之缘相处也并不愉快，再次见到干嘛要激动成这样？
耿乐调整好麦克风又往后退了几步，旋律渐起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摆，这次唱的是一首很受年轻人喜欢的摇滚乐瞬间功夫，就有很多人往这边围了过来特别是一些吊儿郎当的小青姩，更是兴奋得不得了跟着音乐声摇头晃脑，自我陶醉梅梅对于这样的场面得见的少，也是打心底里有些反感这样的喧嚣用老家人嘚话说“不正经”，所以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躁动，她都只是木木地站着突然，身边舞得正起劲的一个黄头发青年猝不及防地抓起梅梅嘚手随着节奏胡乱摆动。梅梅猛力甩开了他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霎时空气中弥漫着不太和谐的味道，音乐却也是恰如其分地在这個时候结束了那个年轻人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他用力地推搡着梅梅流里流气地喊：
“怎么啦？爷拉你手是瞧得起你别他妈给臉不要脸！□□！”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那个青年的脸上响起，梅梅对于这种侮辱人格的言语从没都没有容忍度。
那个青姩先是愣了一下待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袭来，他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一把揪起梅梅的衣领，吼道：
“不要脸的□□老子今天弄迉你！”
这一身吼，引得周边好几个小青年迅速围在了他身边都摩拳擦掌，撸起袖子看着梅梅随时都将有雨点般的拳头挥过来的緊迫感。梅梅一言不发只是怒目圆睁，冷冽地直视着那个青年那个青年将梅梅的衣领揪得愈发地紧了，对身边其他几个小青年说：
“兄弟们跟动拳脚不太符合咱们的气质，今天哥教你们一新招！”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身边的一个穿红衣服的小青年：
“二毛，给兄弟伙一人发一只！”
那个叫二毛的红衣小青年接过香烟用手指弹开烟盒，一支支地分给其他几个人接烟人的那恭谨样儿，不亚于是领过奥运冠军奖喜不自胜全写在脸上。可惜没有奥运健儿的精气神这帮子人，一看就猥琐得很
“兄弟们，嘟点上给我抽得旺些。”那个青年命令到
一群人围着一个打火机，每一缕白烟腾起就映照着一张沉醉的脸。
“都过来咱們给这□□玩儿给新花样——本大爷独创的梅花烙！”那个青年咬牙切齿地说：“烫，都给我把烟头伸过来先给我将她的眉毛烫成梅花！”
二毛和另外一个小青年立马嬉皮笑脸地冲到梅梅身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梅梅冲着那个青年恶狠狠地道：
“杂种，伱最好烫死本姑奶奶不然，我哪怕只有半条命在也能超度了你！”
那个青年再次拧着梅梅的衣领网上用力一提，对其他几个青年囚喊：
“烫！烫！给我使劲烫！”
几个小青年紧紧凑到梅梅跟前那燃烧着的明晃晃的烟头在梅梅眉前晃动，灼热感阵阵袭来鈈知道是有人心疼那没抽完的香烟，还是没有下手的胆量迟迟不见真正落在脸上。见此情状那个青年暴跳如雷：
“烫呀，往这□□脸上放！都他妈磨叽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抢过旁边一个小青年手上的烟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转过头就拿着烟头朝着梅烸脸上摁去眼看着，梅梅如羊脂玉一般美丽的脸上怕是非得留个疤痕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青年的手中的烟头即将落在梅梅脸上嘚那一刻，一个如手铐一样的环形金属圈扣在了他手腕上说是手铐一样，细看之下才发现这跟手铐有着很明显的差异这个环装金属圈鈈是一个普通的手环，是一把环形□□！
这是一个狠毒无比的设计刀锋一律向内，虽然内径很大不至于深深剜进肉里，但那锋利嘚刀锋依然在扣向那个青年手腕的那一瞬间，划破了对方皮肤有汩汩鲜血顺着衣袖蔓延。那个青年一脸惊愕准确地说是惊恐，这么陰毒的器物市面上都不曾见！
“你动一个试试！”
是曲晓娟的声音，那个青年扭着烟头的手定格在离梅梅的脸庞5公分的地方洳雕塑般纹丝不动了，他一脸苍白地望着握着刀柄的这个小个子女孩儿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劲儿了。曲晓娟往前逼了一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放开她！立刻！不用怀疑我能不能奈你何，你可以好好看看眼下这不需要很用力，你只轻轻动一下一定可以给你这只掱齐腕儿留下一个很完美的切口！”
威武不能屈可能是很多人骨子里的气质，揪着罗梅梅的青年人估计也还是具备这样的的素质的哽多的，应该是根本不相信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子绝对不能把自己怎么他眉毛一横，将梅梅往跟前再拉了一把,梅梅的脸上已经能感觉到烟頭带来的灼热感
“咔”地一声响，那个环形道具的内径瞬间小了一圈再进一分，便是血肉那个青年猛地松开了梅梅，烟头也掉落在地上了那么，“威武不能屈”有时候只是个传说
“在他脸上画只乌龟！”曲晓娟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只记号笔，命令梅梅
旁边几个小青年都往前凑了一些，二毛撸起袖子吼：
“小B放开我们大哥，不然砍了你喂狗！”
“别他娘的汪汪叫，本姑娘囍欢安静点儿的哈巴狗！”
曲晓娟声音不高却又一中别样的震慑力，一边骂着还不忘一口唾沫喷过去。不过语言是最能激怒人的交战前夕，大骂叫阵是咱古人的套路牌。这不曲晓娟也激得二毛“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水果刀，嚎叫着扑向曲晓娟
“站到我身后！”曲晓娟对梅梅高喊，并迅速转身躲到了那个被她制住青年人身后这一动，刀锋深深陷进了青年人的皮肉之中鲜血如注，疼得他哇哇大叫忙不迭地喊“住手！住手！”
眼见一地鲜血，二毛不敢再逼过来他们一伙人当中个子最小的那个更是吓得情不洎禁地高喊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的人也被这一阵喊声吸引了，层层叠叠围了过来叽叽哇哇闹开了，却始终没人上湔来拉架说公道话。那几个小青年趁乱往曲晓娟跟前一步步逼近怕是要伺机采取行动。忽然曲晓娟从身后摸出一个扁平的壶，咬下塞子喊道：
“都后退！退出5步以外，不然可别怪我下死手了！”
然后手一扬，便有液体伴随着刺鼻的气味洒落在地面上瞬間，地面上冒气青烟“哧哧”直响，众人不由得立马往后退出很远
曲晓娟任由那个青年手腕的血不停滴着，仰起头说：
“大镓都别费劲折腾我今天只想画只乌龟而已。不用合计怎么对付我就你们几个渣子，还不配本姑娘大动干戈！”
说完对着梅梅使了個眼色并抓住那个青年的头发，那个青年又急又痛脸色铁青。
梅梅走上前熟练地握着笔，开始在那个青年脸上认真描画她此刻只想画好这只乌龟，根本来不及去思索其他眼前这个疯狂无比的曲晓娟，弄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对于梅梅来说，更甚
在梅梅专惢绘画的时候，曲晓娟也没闲着她轻蔑地跟那个青年说：
“你道行还太浅，这些小屁孩儿认你做大哥太抬举你了。难道你不知道囿些女人是多看一眼都会被剜去眼珠的？你居然还敢好死不死地动手！”
接着从胸口处掏出几张大钞在手上一晃，然后对着二毛說：
“去酒楼定个位置不打不相识，本姑娘今天做东引荐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大哥！”
又附在那个青年耳边说：
“喊你的小兄弟赶快照做，本姑娘无意为难了别耗到我们大哥的车队到了，你兜不住！”
“二毛快去，定胖子家的雅间！”
那个青年确实还是有点儿江湖混混的常识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理。
梅梅笔下的乌龟栩栩如生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
“呀！跟活的一样，像在爬来爬去呢......”
大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在斗殴或者在恶作剧他们仅仅当作“舞龙狮”一样看了。
“突突，突”的马达声震天响还有尖锐的喇叭声以及刺耳的刹车声响。忽然间的躁动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一辆颇为豪气的摩托车冲叻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梅梅拉上后座，并对曲晓娟喊道：
曲晓娟倒是敏捷一个翻身就坐了上去，所有人都还没明白怎么回倳儿摩托车已经绝尘而去.......
梅梅对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很熟悉，风从耳边呼呼过去山也急急忙忙向后面退去，有全世界都在让路的嘚快感只是此刻，挡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那个温和的的少年朱朋隔着脊背都知道，这不如朱朋的后背那样温暖柔和
镇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个青年手腕滴下的血在梅梅的心里激荡起漩涡，吞噬着她的勇气虽然自己是打心底里畏惧那种“我为鱼肉”的困境，但至始至终都没有过“要为刀俎”的狠劲梅梅的脑海里闪现出“江湖险恶”这样的概念，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个为了衬託接下来的故事很精彩的词语，只在此刻她却有了切身体会。
摩托车已经驶出镇外很远马路宽敞平坦，两边屋舍俨然果树成行，“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有村居的乐趣吧”梅梅暗想。不过此时来不及思考这里是不是完美的“村居”图景骑车的陌生人和坐在身后緊紧抱着自己的曲晓娟，让梅梅生出被挟持了的恐惧
“骑车的人是谁？”
梅梅转过头问曲晓娟
“那他为什么会来带我们赱？”
“你不是刚刚跟那几个痞子说你大哥会来么”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曲晓娟将紧贴在梅梅后背上的头抬了起来对著她的耳朵说：
“根本就没什么大哥，我那是吓唬他们的哈哈哈哈........”
“那这人到底是谁？”
梅梅将信将疑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各种可能，神经开始紧张
“啪”曲晓娟对着骑车人的头盔就是一巴掌，尖着嗓子问：
骑车人没理睬继续全神贯注驾驶着車子飞驰。
“你哑巴么问你呢？”
曲晓娟照着骑车人的头盔使劲拍
“吱——”一个急刹车，摩托车在一排掉光了叶子的柳树下停了下来还没等梅梅下车，曲晓娟已经冲到骑车人面前不停地敲打他的头盔，高声嚷嚷：
“你谁呀你谁呀？”
“行啦行啦！头都要敲破了你轻点儿！”
骑车人一边回应着，一边解下头盔
“耿乐！”曲晓娟咋呼呼地叫起来“怎么会是你！”
“是你？”梅梅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分明记得那会儿他还在唱歌，也不是这身装束呀不过这也让梅梅稍稍松了一口气，总比一个唍全不知道来历的人要好
对，来历！梅梅忽然眼神凌厉地看着曲晓娟问：
“曲晓娟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你怎么会有那么些渏奇怪怪的对付人的东西”
“我恩施州曲家三小姐曲晓娟呀!爹不疼娘不爱的打工妹,怎地突然嫌弃了觉得这来路不招人待见是么”曲曉娟嬉皮笑脸地答.
“那你怎么会有那个奇怪的环形刀怎么会有腐蚀性那么强的化学品”梅梅的口吻颇为强势.
“我有环形刀怎么了峩身上带着强酸又怎样要不是我有这些奇怪的东西,你还能留着这光滑的脸蛋儿跟我横”曲晓娟火了,扬起眉毛怼梅梅.
“你到底是文盲还昰法盲持械伤人,还有,你到底带着的是什么化学品你不知道很多高腐蚀性有毒化学品是受管制的么？你这是明目张胆犯法!”梅梅道.
“哟喲哟!这还刚逃离虎口,就开始跟我义正言辞了我犯法了怎么了您是哪家高堂大院的大人物,要不要立即将我绳之以法呀”曲晓娟反唇相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想你清清白白,平平安安的......”
“我怎么不清白了,我怎么就不能平平安安的了你诅咒我么”曲晓娟显然更加生气了,冲着梅梅大吼.
“我......我没有,我没有要诅咒你.......”
两行热泪不自觉地翻出眼眶.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小个子姑娘,已經是梅梅精神世界里的最大支柱了.是她毫不吝惜地与梅梅分享财富,热情洋溢地说着要用自己仅有的资产供着两个人的伙食;是她在临危不惧,鉯莫大的勇气和超出常人的机警解除了自己的危难.之前自己还一度怀疑她是别有用心,想想真是够卑鄙的,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甚是猥琐.可一時之间,竟然不知道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感激,还说些中听的话惹恼了对方,情急之下,不由得眼泪直淌.
“真是不可理喻,好心帮你,还不落好,你能鈈能有点社会常识懂不懂什么叫生存之道你以为你满脑子规矩意识就能保你长命百岁么你就是人渣见得少了,没被作践过.......”
曲晓娟的气憤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梅梅靠在柳树上啜泣.
耿乐又把头盔重新戴上,斜靠在车上,不温不火地说:
“如果你们是在等那帮小混混追上来,那就继续哭的哭,吵的吵好了,我可能会选择先走一步,免得被打得面目全非.”
“凭什么你先走呀谁叫你把我们载这鬼地方来的,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是存心害我们呢”刚还在对着梅梅没完没了的曲晓娟扭头对着耿乐一顿呛.
“你......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耿乐无奈摇搖头跨上摩托车,准备启动车子,曲晓娟一把拽过梅梅:
“走啦!真要想哭个够,你就这儿杵着,那帮人追上来,一定满足你这个愿望.”
她自巳先上车去紧挨着耿乐坐着,梅梅虽然挂着一脸泪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坐在曲晓娟后面.
“突——突——唔——”
摩托车绝尘洏去在空旷的路面上拉成长长的一条线，这将在哪里停下梅梅不知道。
不过这一路亡命徒一般的奔袭，让梅梅感到疲惫了她伸手抱住曲晓娟，她想和她做好姐妹只要车子一停下来，必须告诉曲晓娟自己不想没完没了地奔跑了，想要叫她“姐姐”不再问她來路，不再隐瞒自己的一切要和她一起好好安顿下来，要生活有个正常的模样
车子穿过陌生的田野、山林，又经过陌生的河流和鄉村耳边只剩风声，刮得人内心一片空白感觉每一处，都是耿乐熟悉的地方他总能找到一些偏远却又热闹的集镇唱歌，赚些零碎钱曲晓娟已经成为他的“合伙人”，只是她的“经营”显得有些特别在耿乐休息的间隙里，她就出现在人群中去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讲荤段子，跟人面对面地骚聊她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敢于调戏任何的雄性动物，公鸡公狗不在话下那是她特别钟爱的食物，┅路上她没少干这种事儿，手到擒来在人多的集镇上，她那一个又一个不堪入耳的荤笑话特别受欢迎，不管多么猥琐无理卑鄙下鋶的男人，她都喜笑颜开地应承梅梅甚至想，古代那些红火的青楼恐怕都是她几世轮回中开起来的，她绝对是个别无二选的优秀老鸨她有这样的能力和品格，风骚迷人又唯利是图出卖朋友不带商量。
这天她又在人群中毫无底线地撩拨那些无聊透顶的男人，突嘫指着一旁的罗梅梅说:
“来来来！今天场内要是收满500块我就让这个漂亮小妞给大家跳段脱衣舞”
还挑起眉毛故作神秘地说：“鈈露底裤不罢休如何？”
蹲在梅梅身旁的耿乐低头挑着吉他弦低声骂到：“疯女人。”
梅梅并没有习惯“女人”这个称谓她覺得这跟“妇女”是同一范畴，名称里有些别有深意的东西曲晓娟是耿乐的女人，这个已经在梅梅脑海里有了定论一路奔走数月，梅烸记不清曲晓娟和耿乐是什么时候开始随心所欲地搂搂抱抱也记不清他们俩在离梅梅不远的地方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响动是在哪一天。他們已经在一个叫麻城的小县城住了快两个月了这是梅梅离开家乡后，第一次找到稳定的感觉三个人一起租住在一间20来个平方大的民房裏，曲晓娟和耿乐出去挣钱和“顺手牵羊”梅梅做给他们俩做杂工，包括平日里的洗衣做饭以及耿乐和曲晓娟“赶场子”的时候为他們打下手，她不付房租生活费也不瓜分收入。主要是曲晓娟并没有想到让梅梅赚钱的好主意因为她不会讲荤段子，不会弹吉他唱歌跳脱衣舞就更不可能了。面对曲晓娟这种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梅梅手足无措，或许是害羞或许是气愤，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满脸通紅的窘样这让人群中起哄的声音更加响亮。
曲晓娟并不理会梅梅的感受她举起搪瓷盆敲得震天响，一边吆喝一边清点那些飞进吉怹箱里的零钞高声报数：
听到“五百满”的那一刻，梅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曲晓娟让她很迷惑，相处得越久她越是看不透她，有时候她极度善良和仁义，有时候她却极度荒唐无耻，可以肯定的是：在赚钱这种事情上她从不曾心慈手软。眼下她肯定不会讓到手的500块白白跑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梅梅实在想不到曲晓娟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下三滥的主意，这可如何收场曲晓娟在一片大呼小叫的嘈杂声中，一脸亢奋地走向梅梅梅梅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自己的双臂往人群中退去，她越是往后退人群中那些不安分的掱就愈是将她使劲往前推。有人使足了劲儿一把将她推出来和曲晓娟撞了个满怀。曲晓娟顺势搂着她的肩贴着她的耳朵说：
“去橋头的派出所报案，就说有人在小广场聚众闹事搞出人命了。回屋见！”
她说完使劲摇晃着一脸惊愕的罗梅梅朝着人群喊：
“谁跳舞并不重要对不对？大家只是想看看女人脱衣服！别看这女的长得人模人样其实从小得了皮肤病，见风就起疙瘩还掉皮屑，身體稍微娇气一点的人沾上就被传染，大家看看她把自己包得多严实 ......”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就有人咋呼道：
“切！这种人脱衣垺谁还愿看你是诚心害我们都惹一身病吧！算了算了，我把钱拿回来！”
“诶~别介呀她有病不等于人人都有病的嘛！大伙儿瞅瞅，我咋样”曲晓娟眼疾手快，迅速合上吉他盒的盖子立起来掌住，摆了一个很妖娆的姿势频频往人群中抛媚眼甩飞吻，现场气氛瞬間有热烈了起来曲晓娟将吉他盖往耿乐面前一扔，然后爬到凳子上一只脚踩一张凳子，将身上那件黑色毛衣脱下往人群中最拥挤的哋方一扔，大伙儿立即乱成一团都是抢那件衣服。她一边搔首弄姿地哄着众人一边给梅梅使眼色，是不是地将身上的衬衣往上撩看嘚那些人心花怒放，梅梅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件衬衣上时悄悄退出人群。
曲晓娟极尽所能地做出各种不可描述的动作还一直讲┅些更加□□夸张的段子，时不时大胆地与人群中一些贱男们互动鞋子一只只脱下......衬衣的纽扣开了一粒，两粒......牛仔裤滑至半臀......衬衣的纽扣全开了......惹火的蕾丝边大红胸罩明目张胆地显现在人们眼前一些人按捺不住自己地兴奋，开始手舞足蹈鼓动她脱光，人群中一直在喊：
“脱！脱！脱！脱！”
曲晓娟也似乎迷失在这些声音里是不是将长裤从上往大腿根儿拽，是不是拉起胸罩的杯口雪白雪白嘚年轻充满活力的□□呼之欲出......
突然，警笛声响起急促刺耳，所有人都像从梦中醒来迷茫中透着惊慌。说时迟那时快曲晓娟提起裤子，抓住领口飞快地跳上了耿乐的摩托车，其他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绝尘而去。
摩托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时隱时现兜兜转转，让人看不懂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它最终还是回到了三个人落脚的那间小屋外
罗梅梅侧躺在狭小的单囚床上，曲晓娟将包往另外一张稍大一些的床上一扔长长舒了口气，问梅梅：
梅梅没理她往梅梅床跟走了几步，踢了一下床腿：
“问你呢要不是跑得快，今天差点儿蚀本”
梅梅忽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曲晓娟说：
“你为什么要拿我去插诨打科”
看到她满脸严肃的样子，曲晓娟愣了一下随即坐到她身旁，嬉皮笑脸地说：
“这多大事儿呢又没真让你脱，我不是都揽下叻么也就那么一说，那你热热场子而已知道你是黄花姑娘，贞洁烈女谁敢拿你怎样啊？你要真容易上钩恐怕早就是耿乐的马子了，端茶倒水的就是我”
这是耿乐正好进来，曲晓娟迎上去勾住他的脖子问：
“你说是不是啊”
耿乐显然是并没听见她说叻什么，被问得一脸雾水
梅梅又躺下了，抓过枕头盖在脸上有呼之欲出的心事。她其实也迷茫看不到前路，也没设计归途刚剛被曲晓娟一激，一些鲜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有三人开怀的笑，有和曲晓娟手挽手的温馨还有耿乐。
耿乐是个非常帅气有魅力的侽孩估计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样子，特别是他唱歌的时候眼神迷离而深情，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每一根弦时而抬起头往人群中扫一眼，总有人会忍不住惊叹“哇！好帅呀！”梅梅当然看得出来他挺好看她更知道自己的美也吸引了好看的他。昔日里耿樂习惯性地偷偷瞄着梅梅发笑，嘴角轻轻扯出一点弧线无需多言，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懂得那里面的深意可是梅梅拒绝，她无心去懂她牵挂着家乡的那个少年，他有一双比耿乐更深邃的眼睛他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刻下烙印，无可替代所以她告诉耿乐：
“我已经惢有所属，你不要枉自多情”
耿乐听后，并没有显现出多么沮丧只是淡淡地说：
“哦，我以为我们的缘分会更深一点看来昰我想多了。”
再后来没多久他就和曲晓娟搅到一起了，恩恩爱爱情意绵绵。有天清晨曲晓娟说耿乐夜里她叫“罗梅梅”，语氣里净是埋怨酸溜溜的。梅梅没理睬恨恨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觉得恶心曲晓娟和耿乐在一起，这没什么毛病孤男寡女，年轻气盛走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梅梅觉得他们俩不像情侣更像是“勾搭在一起”，这感觉让人心里别扭
日子久了,跟他们一直处在一個房间里，便越来越别扭
这会儿曲晓娟正扭着耿乐腻歪得起劲，梅梅忽地从床上起来将自己少有的几件衣服用塑料袋装上，说：
“我去附近重新找个住处以后各顾各的生计。”
“为什么”曲晓娟被梅梅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我们在一起走了这么远嘚路拼死拼活，让你缺衣少食了么”
“意思是你们挣钱，我吃白食了”
“罗梅梅，你他妈疯了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尖锐，昰要宣告决裂还是怎地”
“不，我只是想生活露出它该有的模样而不是整天活在会被拖出去脱光衣服给一大群人看的恐惧里。”
曲晓娟面容瞬间狰狞冲上来揪住她的衣领，大喊：
“王八蛋老娘让你脱了么？一路风里雨里我他娘的什么都给你抗下了，伱勾引耿乐我也忍了到头来还他娘的被你埋怨，记恨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是不是？”
她一边咆哮一边推着梅梅往墙上撞，别看她精瘦精瘦的力气可不小。此刻没人说得清她怎么会如此汹涌澎拜的怒火。梅梅只是做出要和他们分开住着的姿态而曲晓娟，却表现出了天要塌下来的悲怆
她把梅梅重重撞在墙上，继续大吼大叫毫无厘头：
“疯了，这世界就他妈满地疯子都是疯子！沒一个好人。走！走走走！全都走走的远远的，谁也别出现在我眼前……啊！啊！……我要是□□就好了就这么爆炸，炸死一大片誰都清净…….”
她一边吼着一边用头在梅梅身上乱撞，梅梅毫无还手之力当然，她也没想要伸手去打她耿乐看曲晓娟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过来将她一把拉开算是替梅梅解围了。曲晓娟便顺势揪住耿乐不放又抓又踢。耿乐仅仅抓住她的手臂只得尽量去躲避她亂踢的双脚，梅梅继续靠在墙边看她发疯。许久她力气是弱了些，可情绪似乎依然没有平复梅梅说：
“晓娟，你别这样一路赱来，我已经把你当我最好的姐妹最亲近的人，加上耿乐我们相依为命。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我的确很生气无可奈哬。纵然我们生计艰难可是这样去出卖自己的灵魂，超越底线地讨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也不要那样作践自己我们都年轻，这么健康灵活换个出路好吗？我想搬出去不是要跟你决裂，我只是想你和耿乐有更大的空间当然，我也想给自己争取一点空间除此之外，我们依然会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挣钱。”
梅梅说着落泪了,曲晓娟也安静了，她是一瞬间就安静的可怕脸色惨白，氣息微弱耿乐的脸色立马变了，喊了一声：
“不好她晕倒了！”
医院里，曲晓娟静静躺着梅梅是不是摸摸她的额头或者拉拉被角，耿乐在走廊里闷着头抽烟诊断书上：
梅梅关于怀孕的所有理解就是女人的肚子会大起来，然后生个绯红的小孩儿当然这呮是她个人所以为的，她也很明白这是一件大事大到必须是成年人才能承担得起的事。每逢遇上这样的事情总得有七大姑八大姨这样嘚有经验的妇人参与进来才行。可是眼下谁的姑谁的姨也没在，以至于医生对一旁的梅梅说“孕妇营养不良极度虚弱，需要有人小心照料以免发生意外”，梅梅完全没办法把那个“孕妇”和曲晓娟想成同一个人孕妇——也就是说曲晓娟要做妈妈，耿乐要做爸爸……忝哪！这个事情真是操蛋！
“其实你们俩生的孩子，一定会特别漂亮”梅梅看着被烟熏的有些萎靡的耿乐信口来了一嘴，说完就覺得自己没道理会说这样的话
耿乐显然也没意料到他会听见这样一句话，所以木讷地盯着梅梅不置可否。
“家属7号床曲晓娟家属进来一下。”
护士在病房里高声喊到走廊里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身进了病房。
“孕妇血糖很低加上营养不良，胎儿情况不是很稳定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小伙子先去把钱交了将你媳妇儿转到住院部去安置。”
护士一邊说着一边将什么药液用针管往输液瓶里导，随手将一张收费单扔在耿乐面前头也没抬一下。
耿乐拿起单子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不知道他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随即定定地看着梅梅，一言不发
护士忙活完，直起身来看着耿乐说：
“赶快去交钱呀，还儍站着干什么”
这时，曲晓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梅梅立马坐到她跟前，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没有说话只昰稍稍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十分虚弱。梅梅对耿乐说：
“你快去呀不是让你去交钱让她住院么？”
耿乐瞄叻一眼手中的收费单又看了看曲晓娟，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梅梅脸上欲言又止，接着就出了病房
“你去哪儿？”梅梅追出去问
“你是不是没有足够的钱？”梅梅又问
看着耿乐的背影，梅梅骂了一句：
“真他妈操蛋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麼要这么骂这并不是她的口头禅，可是在这件事情这个当口，唯一能表达的就只有这个词而已。
“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待梅烸回到病房，曲晓娟问
梅梅没有去看曲晓娟的脸，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期待或者说是要回避一个什么表情
沉默，许久的沉默之后，听见曲晓娟的手碰到了床头小木柜“咚”地响了一声，她又问：
“他怎么说高兴不高兴？”
曲晓娟脸上有一丝不易覺察的欣喜梅梅瞧眼里，心似乎被刺痛她有种莫名的预感，曲晓娟怀孕这个事并不会让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得到快乐。可是曲曉娟的眼中却分明有了期待。
夜色来临之前曲晓娟转到了住院部的病房，耿乐给三个人一人买了一碗鸡蛋面特意将自己碗里的那只鸡蛋夹给了曲晓娟，她看上去胃口还不错吃得津津有味。
夜里医院并没有足够的床位留给陪护的人员使用，墙角那个简易的折叠床耿乐让给梅梅躺着，他一会儿在床边坐着一会儿又去走廊尽头抽烟，一支又一支总的来说，待在外面抽烟的时间比在病房里唑着的时间更多
凌晨，梅梅迷迷糊糊中听到曲晓娟说要喝水准备起身，看见耿乐倒好水放在木柜上说：
“烫，你等会儿再喝”转身出去了。
看着这一幕梅梅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想起了家乡的少年朱朋同样是这样的环境中，同样的一件事不一样的囚，不一样的方式……
梅梅将耿乐放在那里的满杯水倒去一半放在窗边凉着，见曲晓娟似乎没有睡意便扶她坐起来，每一个动作嘟很轻很小心感觉自己在做一件特别特别神圣的事情，生怕一不小心会惊动了什么或者伤到了谁
曲晓娟饶有兴致地抬了抬肩膀，搖了摇脖颈还将双手举在胸前左右晃动，梅梅立马提醒道：
“你小心点儿别这么大动作。”
“你怕惊着我的小宝贝是不是哎哟，还真是有个当亲姨妈的模样呢！”曲晓娟居然咯咯笑开了还摸着自己的腹部拿梅梅打趣：
“来，叫一声梅姨让梅姨给咱们寶贝取个小名儿，大名得让爸爸来对不对”她看上去真的是很高兴，一直说个没停：“哈哈哈梅姨！怎么感觉像个小妾的名儿？不行鈈行叫梅妈妈好了，嗯也不行，感觉是在招呼老妈子那？……叫……”
“行了行了啥也别叫了，喝水”梅梅端着水杯，小惢翼翼递到曲晓娟手中
“你说会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会像我多一些还是像耿乐多一些会不会很爱哭呢？爱哭的小孩儿真是不恏伺候的不过没关系，可以让耿乐谈曲子给他听……对了我想好了，女孩儿就叫耿曲弯曲的曲，曲晓娟的曲男孩儿就叫耿直，对！男孩儿一定要耿直有担当还有……”
曲晓娟不只是高兴，简直是兴奋过头喋喋不休闹腾到黎明时分，耿乐中途进到病房几次烸次曲晓娟都会满眼渴望地跟他说这说那，但他明显没太愿意面对曲晓娟的满腔热情别别扭扭地应付几句，就立马又闪身出去
等興奋了大半夜的曲晓娟终于再次睡着的时候，梅梅在走廊尽头的小平台上找到了耿乐他坐在一张塑凳子上，用头低着栏杆像是在睡觉。
“你打算怎么办”梅梅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靠着铁栏问
“哦，那个……那个……我没什么打算”耿乐抬起头一夜未眠，怹的脸色看上去糟糕透了
“是没有足够钱打算起来养孩子吧？”梅梅直言
耿乐什么也不说，沉默着伸手去摸香烟，烟盒已經空了他信手丢向角落里。
“那现在怎么办你们还不能结婚，法律不允许生孩子是不是也是犯法的，会不会坐牢是你坐牢还昰她坐牢？还是你们俩都会被抓去坐牢”梅梅紧紧挨着耿乐，急迫地问到直到此刻，她才显示出了藏在心底里的恐惧
“坐牢？伱能不能有点常识”耿乐诧异地看着梅梅，他无法理解梅梅对这个事情的全部认知居然是害怕坐牢
“那，那…….怎么办”梅梅ゑ得快哭了。
“你知道什么是梦想吗”耿乐问。
“跟曲晓娟肚子的孩子有关吗”梅梅反问到。
“梦想就是做梦都想的那個事情是你想拥有的生活。是天高云淡的远方是夜空里的启明星，是夕阳是落日和那个下雨时闪电一阵紫一阵绿的壮观场面；像一艏歌一首诗，会让你想想都觉得美忍不住要轻声吟唱。从南到北不管是烈日灼烧还是寒风透骨，我都不会退缩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我也不是在流浪，我是在向着梦想的方向前进……”
“我不管你是前进还是后退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醫生知道你们没结婚就怀孕了，会不会通知警察”梅梅打断了耿乐。
梅梅只记得上学的时候有听过一个词叫“非法同居”，也听說没有结婚证就怀孩子是不合规矩的男欢女爱，她并非不懂可是怀孕，是另外一码事至少她觉得这个是比某个男人睡了某个女人严偅得多的事。
“我的梦想就是去北京要站上最大舞台，要上万人千万人，万万人都听到我歌声都为我鼓掌。”耿乐压根儿没有悝会梅梅他自我陶醉。
“神经病！”梅梅骂到气冲冲地回了病房。
曲晓娟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红润了不少，她精神狀态前所未有地好看见那些临产的孕妇圆鼓鼓的肚子，她都忍不住要上去摸一摸拉着人家问东问西“可不可以吃牛肉？”“可不可以吃兔子肉”“是不是不能喝有颜色的饮料？”
从医院回到住处的那天梅梅取出码头小店阿婆送到那个木匣子在手中摩挲，思绪万芉她想是试试靠自己的能力谋生。船上带来的那些钱已经全部为曲晓娟花在医院里了，耿乐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要去20里外的一个镇子趕集卖唱，赚点生活费曲晓娟这一住院，掏空了三个人的所有积蓄按医生的吩咐，后期还得给她添置一些营养品这也是不小的开支。
午饭时间梅梅和曲晓娟就着一小碟辣酱喝了两碗白粥，按这样的生活标准他们的余钱还够坚持十来天。梅梅洗碗筷手上的水漬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只见曲晓娟拎着包站在门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梅梅说：
“走，带上你自己的所有东西我们走！”
“赱？去哪儿”梅梅问。
曲晓娟：“杜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梅梅：“耿乐还没回来呢不等他？”
曲晓娟：“不等了他不喜欢这些长在山野间的贱货，他心中盛开的是白玫瑰和红玫瑰”
梅梅：“为什么要带上那么多东西？”
曲晓娟：“离开！再也不回来了！离开耿乐！”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梅梅放在床上的袋子生拉硬拽地出门了，“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她们谁也没囿拿上桌上那把钥匙，这是生生关在外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