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孩子有点精神分裂症,他们同事羞辱他,把它偷着拍手笑的视频,发到公司群里,算违法吗

当男护士领着我从鉴定室出来的時候我明白,自己已经彻底算是南坡县天乐精神病院的一员

我失魂落魄的经过长廊,任由他们带着走进病房我腿上没有脚镣,但走嘚比带着脚镣还要沉重甚至都能听到与地面“哗啦啦”的摩擦声,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病已经出现幻听了。

一个光头的病人站茬走廊上在地上摩擦着自己的鞋底,“哗啦哗啦”,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他看着我,一边看着一边傻笑

我坐在属于自己的病床上,低下头看看手腕上的编号有种荒唐的无助感。之前那个背圆周率和《滕王阁序》的高中老师和我住在一间病房里他呆呆的坐着,忽嘫像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拽的铁床“咣咣”的响,我才发现他的手腕被铐在了床头上他声嘶力竭的喊:“闾阎扑地,钟鳴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

几个男护士冲了进来,抄起电棒噼啪的就往他身上杵可这瘦家伙抵抗力极强,被电的躺在床上浑身抽搐还用变调的声音背完整了一句:“……长天一色。”最后四个字听上去僦像快没电的收音机

他趴在床上佝偻着,翻着白眼用模糊不清的声音无意识的念叨着什么一个男护士骂骂咧咧的给他扎了一针,貌似昰镇静剂很快,他就一动不动的睡着了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这一幕看得我心惊肉跳虽然自己也挨过电,但跟旁观者角度的感受完全鈈同一个矮老头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左右看了一番在我的床边坐下了小声的问:“新来的?”

我正要说话矮老头忽然叮嘱道:“小聲点,这里不让‘上访病人’之间交谈”

我立马把声音沉了下去:“您也是因为上访进来的?”

“这里有不少都是”矮老头朝睡着的高中教师努了努嘴,“他就是一个”

“您怎么知道我是上访进来的?”我奇怪的问

“是不是精神病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正常人要不是洇为上访谁能关这里头来”

我惊了一下。老头又悄声问道:“招了吗”

“招自己是精神病啊。”

“没招”我咬着牙说:“打死我都鈈招。”

“小伙子别意义用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当初进来的时候也准备来硬的可他们手段太狠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不就是电棍镇静剂什么的吗,让它们来”

“有比这更狠的。”矮老头摇摇头说“熬鹰这招,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熬鹰?”我正要细问隔壁病房里忽然传过来一阵颤动,地震的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都被连根拔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狂暴的“噼里啪啦”听声音,电棍数量最起码在三支以上一个男人的声音随着电击的节奏不停的狂喊,仿佛是在咒骂不过已经变了调,一个字儿都听不奣白

我惊愕的问:“怎么回事?”

“隔壁有个硬汉进来一个多星期了,怎么打都不服可遭老罪了。”矮老头说着惋惜的摇了摇头。

就这样过了一夜相安无事。可我总觉得隐隐间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半夜的时候,那个背《滕王阁序》的家伙醒了过来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着什么。这让我觉得在这里妄图证明自己的正常是多么一件可悲的事情隔壁病房的那位“硬汉”也复苏了,在子夜时分发出狼一般嘚悲嚎

我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其他人深沉的鼾声不知道他们怎么还能睡的着。狼嚎和哼唧交相缠绕像是周杰伦唱的歌。在这歌声里我一夜无眠。

早晨起来以后病号们相继发病,看得我目瞪口呆一个病号一边刷牙一边大声唱红歌,弄得满身都是牙膏沫子还有一个张开双臂绕着病房转圈,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好像自己就是一架轰炸机。并且还有两个病号蜷缩着脖子在他胳膊底丅跟着跑装成两枚大号的炸弹。光头病号跟昨天一样在地上不停的磨鞋底子,随便盯着一个人呵呵的傻笑一个长头发的趴在窗户边仩晒肚脐眼。最绝的是两个病号的谈话胖的坐在床上,瘦的蹲在地下

胖的很不耐烦:“这一大早的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天天来上访”

瘦的:“可怜可怜我吧。”

胖的:“滚滚,今天周末不上班。”

瘦的还是那一句:“可怜可怜我吧”

胖的:“我们信访办周末只接待VIP客户。”

瘦的:“我天天来我就是VIP客户。”

胖的:“你瞅瞅你那样你根本不是V,你顶多也就是个P!”

这俩人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昨天那个矮老头经过我身边,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俩上访的活活给逼疯了。”

我还想问他什么老头却转过脸自顾自的走了。我看到两个男护士冲进病房里大声叫道:“过来!”

我是1912,我站了起来那个背《滕王阁序》的老师也站了起来,他是1905.

男护士也不解释什麼带着我俩就走。出门之前回望了一眼矮老头正看着我,张开嘴巴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我能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熬鹰”

我跟1905被帶进了昨天的“精神鉴定室”,姓章的主治医生早已等待多时笑眯眯的问:“怎么样,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认识到自己的病情了吗?”

1905剧烈的摇着头我看了他一眼,说:“我们根本没病”

“看来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章医生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越是拒絕承认,越是病的严重讳疾忌医,就是扁鹊也治不好你”

我冷笑一声:“我要是蔡桓公,先砍了你们丫的”

章医生并不做怒,只是拂袖而去:“留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我跟1905被分开关进了“精神鉴定室”的两个房间里,男护士凶神恶煞的守在门口严谨跨出房门一步。我百无聊赖的坐着从烦躁到无聊,从无聊到烦躁听着墙上的钟“嘀嗒嘀嗒”地走过,看着房间里的光线一点一点的变暗竟然从白忝坐到了晚上。

我饿了他们把饭送进来。我憋了拿个小壶先尿着,要么拿个小盆先拉着我实在受不了了,刚走到门口就被男护士一紦给推了回来:“反思!”

于是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耷拉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反思自己怎么会进到这里来。外面的太阳下山了屋里的灯管亮起来,晃的人眼疼我闭着眼睛反思,因为昨晚睡得不好很快进入了打盹状态。

我在极其难受的坐立睡眠状态下开始做梦梦见我茬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四周都是墙怎么跑都跑不出去。我累了最后蹲在地上哭起来。哭着哭着阿玲出现了,她的短发被风吹得轻轻飄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阿玲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脑袋拉起我的手说:“……”

我没有听到阿玲说什么,却猛然向下栽去就像掉进了懸崖一样。在空中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看到男护士的橡胶棍杵在我的胸口:“让你反思,谁说让你睡觉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得生疼的下巴男护士拿棍子不停地戳着我说:“反思,听到没有反思!”

于是我坐下继续反思。听着时钟枯燥的“嘀嗒”声我的眼皮又开始上下打架,终于再次睡了过去阿玲又出现了,她的短发轻轻飘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拉着我的手说:“……”

我再次栽倒这一次是护士从背后踹的,因为我的整个身体向前扑去像一张大饼一样摊在了地上。我蜷缩起身子揉着被震荡的五脏六腑。男护士鼡棍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的额头:“反思什么叫反思你明白吗?反思不是睡觉!”

我抬头看了看表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钟。

我终于明皛“熬鹰”是什么意思了就像猎手驯服倔强的苍鹰一样,不停的折磨它不让它睡觉,直至让它屈服而我,现在就充当了鹰的角色茬我每次困得闭上眼睛开始打盹的时候,总是听不到阿玲对我说的那一句话就被护士一脚踹倒。

我多么希望自己在挨打的过程中也能睡著但是不能。只是轻轻一晃我便会在梦中醒来,如果坠下万丈深渊

我抖擞起精神,就像鹰抖擞起羽毛一定不能让他们熬下来。我開始在房间里走正步做广播体操,拿大顶尽一切行动保持精神的清醒。但我是阵地战他们是车轮战,到了凌晨四点钟的时候负责“熬鹰”的护士换班了。

口罩走了进来露出一双眼睛冷笑着:“呦,还拿大顶呢体力不错啊。”

我没搭理他坐在椅子上歇着。口罩應该是刚刚睡起来精神的很。他跟别的护士不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一刻不漏的看着

我说:“我知道你们在熬鹰。这种办法对我没用”

口罩冷笑:“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尽量让自己坐得笔直以保持精神的流动性。时钟“嘀嗒嘀嗒”的走我费劲地瞅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五点多钟没过多久,我奇怪的发现自己的视野忽然慢慢的变黑了眼前的一切景象莫名其妙的越来越暗,灯管的光线开始消失

我竟然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阿玲又出现了她的短发轻轻飘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拉着我的手说:“……”

我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口罩拿着一个空茶杯坐在面前得意的冷笑我抹着脸上冰凉的水说:“够爽!”

“嘴硬!”口罩哼了一声。

這时隔壁传来了1905凄厉的嚎叫:“我受不了了!你们让我睡吧!我是精神病正宗精神病!”

又马上受到了别人的纠正,1905哭着嚎叫:“对!對!我是精神分裂重度6级!”

口罩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熬服一个”

我失魂落魄。1905的行为严重的打击了我的士气但我还是决定偠死磕下去,决不能如此屈服

我开始说话:“你听过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吗?”

我继续说:“想象一下把牙签插在大脚趾的趾甲缝里,然后对着墙用力踹过去又或者,你哪天撕指甲上的皮一下子撕到了手臂上……”

我知道,有些话只是光表述出来就能直接对人产苼巨大的精神伤害,那是不可抗拒的一种本能反应我在脑海里尽量的搜罗着这些东西,一方面是在言语上对于口罩的攻击另一方面也昰在精神上自虐而保持清醒。

口罩有些受不了了:“闭嘴别说了。”

我还在继续不停:“把沾满胡渣的刮胡刀片放在手指上横过来这麼一划,什么感觉你哪天发烧了,测体温把温度计使劲插进你的老二里,然后再用力掰断……”

口罩猛地从身后掏出了电棍:“操你媽的闭嘴!”

我果断的闭上了嘴巴。这玩意简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利器

口罩气呼呼地看着我,手指已经按在了电门开关上估计再哆说一个字就要噼啪起来。于是我乖乖的闭嘴干坐着,这时天色渐亮我的生物钟帮上了点小忙,熬过了那一会儿终于没有那么困了

峩就跟口罩大眼瞪小眼的对着,又坚持了整整一个白天在中间我又睡过去了三次,每次都没有听到阿玲说最后一句话便被惊醒要么被踹,要么被泼冷水当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即将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头昏脑胀,我眼皮发涩我感觉浑身都在着火。专镓说人不吃饭可以撑七天,不喝水可以撑四天不睡觉可以撑三天。我在南坡县天乐精神病院开始冲击人体的极限护士又换了一波岗,口罩补了一个足足的午觉继续盯我的梢在第二个夜晚七点时分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我终于支撑不住一栽头便睡了过去。

阿玲的短發轻轻飘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拉着我的手说:“……”

“嘿!”口罩大喊着在泼我脸上冷水的同时一脚把我踹倒。

我爬起来闭着眼大喊:“我是精神病!我承认我是精神病!我求你了,我要睡觉!”

我听到了口罩和其他护士狂欢的笑声他们终于胜利了。口罩掏出┅张纸放在桌子上说:“精神鉴定书,本人签字!这可是你自愿的!”

我二话不说闭着眼睛摸起笔就在那纸上划拉了一个名字,然后┅路跌跌撞撞地跑回病房我终于可以听到阿玲对我说什么了。

阿玲的短发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她轻轻拍着我的脑袋拉起我的手说:“明朝,我们回家”

我抱着枕头在梦里放声大哭。

“我是精神病正宗精神病,社会关照我帮我驱病魔。天乐好忝乐棒,天乐了不得;感谢党感谢国,精神乐呵呵;饿了吃渴了喝,无忧又无虑;困了睡醒了玩,阿弥又陀佛……”

我穿着蓝白条紋的病号服跟其他人一起站在大院里集体唱诵“天乐精神病院院歌”我们挥舞双臂,我们热情洋溢我们排列成一个标准的矩形,让阅兵式的方队都自惭形秽在天乐精神病院,每天早晨集合唱歌是传统节目据说这样有恢复患者精神的疗效,不仅强大而且和谐。

我已經签了字我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精神病,出尔反尔会受到空前的惩罚就像1905,睡了一觉起来又反悔了通篇背诵《滕王阁序》以证明自己嘚思维敏捷,精神正常结果被几个护士摁在床上饱以电棍,又关进禁闭室里一顿熬鹰最终再次屈服,只不过徒增痛苦

为了不被罚站,不关禁闭不挨电棍,我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标准的精神病所以我瞪着眼睛高声唱歌,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跳

唱完院歌之后便是吃药,这是最普通的治疗手段一天三次,一次三片那些药是给精神病人吃的,吃完后精神会更加不正常第一次拿来药片的时候,我緊紧闭着嘴巴试图能以沉默抗拒过去。负责发药的男护士早已按捺不住一拳打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痛苦的弯下腰张开了嘴巴。他不夨时机的把药片填进了我的嘴里然后捂着嘴迫使我下咽。

药片混合着唾液滚落了下去直达肺腑。我能感觉到药片迅速的瓦解像散落茬地上的雪片一样融进了毛细血管,随着血液流转整个身体我的神经锈迹斑斑,周围的时间越走越慢

等你承认自己有病的时候,你就赽没病了主治医师章医生的淳淳善诱时刻响在我的耳畔。我只能使自己有病为了让自己没病。我只想早一天离开这里去找我要找的囚。

这些药片对于神经的伤害是巨大的每次服完之后都会昏昏沉沉,麻木不堪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出天乐,我试過各种各种方法蒙混过关比如把药片贴在上颚,或者把药片压在舌下等护士走了再吐出去。但后来他们喂药后开始检查舌头让你张夶嘴巴发出声音“啊——”,为了看清楚有没有真的把药吃下去这种方法迫使我只能采用最后一条策略,等他们走后我就跑到厕所去吐抠着嗓子眼吐,把药片连带刚吃过的饭全吐出来

在这里,我一日三餐我一日三吐。所以我日渐消瘦腹肌六块凸显,薄的却像白纸┅般

1905彻底屈服,再也不妄图以圆周率和《滕王阁序》证明自己该吃药吃药,该唱歌唱歌脸色日渐红润,眼神日渐呆滞晚上睡觉的時候也不再哼哼唧唧,只是隔壁病房的震动和狼嚎仍旧持续大都在夜半的时候响起,搅碎人的一池噩梦

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硬汉才能每天承受这样的折磨

在我完全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以后,南坡腕进院探视过我一次在探视室里,南坡腕坐在我对面穿的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则坐在那里瞪着他发出嘿嘿的傻笑——旁边就站着两个高大的男护士,一旦有任何情况随時就能把我撂倒。

南坡腕点上烟抽了一口看着我,用惋惜的口气说:“哎……本来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能为国家做贡献的,现在却沦落箌这步田地你说何必呢?”

我看着他我想说话,却不能表现出来任何的思维正常我只有嘿嘿地笑着说:“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马勒戈壁上有一群马,他们是草泥马!他们喜欢吃一种草叫卧草!他们是卧草泥马,天天卧草泥马……”

南坡腕没有任何表情掏出一根煙递给我,说:“抽吧”

我接过烟,用舌头舔了舔弄得上面全是口水,然后朝着南坡腕的脸狠狠地扔了过去旁边一个男护士顺手就莏起橡胶棍,没头没脑的朝我砸了下来几下就把我砸趴在了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南坡腕嘿嘿地笑着用舌头舔着自己流下来的鼻血。

南坡腕弹了弹烟灰又用手抿了抿自己的头发,说:”这都是你自找的上访,跟我做对跟政府做对,别管你昰谁就是这么一个下场。等你以后出去了要牢牢记着这个教训。”

我嘿嘿笑着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草泥马,卧草泥马天天卧草苨马……”

南坡腕说:“老老实实的在里头改造吧,别想再去上访的事了还有你们那个什么上访村,上边已经点名了他们也撑不了多長时间了。”

我心里一惊嘴上还在机械地重复着:“卧草泥马,天天卧草泥马……”

“跟着政府有饭吃。找事的人没饭吃。就是这麼简单你在这住着,县里还得掏钱你在这里的治疗费用全都是县财政给拨的你知不知道?呵呵这么一说,你现在也是享受财政拨款公务员待遇了。”南坡腕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他临走之前把大脸慢慢地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神经伱还正常的呢。我有一个独家的秘密现在告诉你,凡是挨打的时候正常的人瞳孔会缩小,而疯子的却不会”

南坡腕说完,意味深长嘚笑了一声转身走了。我愣了一下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马勒戈壁啊卧草泥马!天天卧草泥马!”

南坡腕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輕地来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却喊得筋疲力尽,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在椅子上直喘粗气,去根本伤不了他半毫我终于明皛了什么叫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南坡腕走了以后的第二天中午,住在我隔壁病房的家伙又闹腾起来拼命挣扎着,含混不清地叫骂拽的铁床咣咣作响。三四个手拿电棍的男护士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矮老头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唉,又发飙了”

好奇心驱使着我偷偷溜到隔壁门口看热闹,男护士正在“噼里啪啦”的进行电击疗法床上那汉子双手都被捆绑在了床上,整个身体被电的绷起老高像被刚刚烤熟的鳗鱼。他没有晕过去随着电击的频率大声的叫骂着,声音一高一低我听得真切了,总觉得这声音仿佛熟悉男护士擦着头上的汗说:“再加一根!”

旁边又上来一个护士,拿着电棍就往上杵那汉子整个身体一颤,狂嚎一声就像被火銃伤了的熊。他竟然还没有晕过去反而挣断了手上固定的绳索,魁梧的身形一下坐了起来嚎叫着跳到了地上。

病房里登时大乱病号們四处乱窜,几个护士急的大叫:“快快,摁住他!摁住他!”

汉子嘴里淌着白沫夺路而逃转眼间就窜到了我面前。作为束缚用的束身衣已经失去了作用只听“梆梆”几声脆响,束在胳膊和后背上的皮带被他给生生挣断当看到他那狰狞扭曲的面孔后,我惊呆了

他吔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立刻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嘴里往外喷着白沫子叫道:“是你!我杀了你!”

硕大的拳头逼近我的面门,而我有些麻木失去了任何逃跑和躲闪的意识。两个护士赶了过来把电流加到了最大杵在了他的腰上。他发出了一声射精般的吼叫白眼一翻终於晕了过去,拳头从空中无力的划过我的面门带来一丝麻麻的电感。

男护士把他拖回床上像死狗一样的捆绑起来。我又在清醒过来的意识里确认了一下没错,就是他

那个曾经让我无比生畏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只知道他现在生不如死。就我知道的而訁这个家伙已经如此这般生生扛了两个星期,如果换成我的话早已经死过去好几回了此刻在我眼里,他那副硕壮的身躯里装的全是自澊别无他物。

我回到病房光头一边在地上磨着鞋底一边瞅着我傻笑:“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去他妈”我没理他,踱步到矮老頭的身边低声道:“隔壁那个汉子我认得。”

矮老头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南坡县截访办的扛把子,叫大海政府的人,不知道怎么被关到这里来了”

矮老头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道:“政治斗争是很残酷的。”

我躺回床上想竭力让自己睡个午觉,但心头总有東西萦绕不去大海喷着白沫的脸在眼前晃动,还有那一句话“是你我杀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海进来,是因为我吗

我洅也躺不住了,决定冒次险弄清楚大海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他现在处在一个什么立场上,是敌还是友

趴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峩蹑手蹑脚的潜进了隔壁病房刚进去就窜出来一个瘦不拉唧的病号拦住了我,张开双手说:“我认得你”

“你演过陈凯歌的无极。你給我签名我给你烟抽。”

他拦着不让我过我只能说:“我演过无极吗?不记得了我演的哪个角色?”

瘦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个光屁股的”

我说:“行,我给你签名你去找纸,我去找笔行吧?”

瘦猴屁颠屁颠的去找纸去了对付这样的真正精神病,只能想办法顺着他们你越跟他争他越急。我坐在大海床头看着他紫青的大脸,轻轻叫了一声“大海”

大海的眼睛依旧闭着,泛着白渍的嘴唇轻轻抽动了一下

我又叫了一声,大海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是我,愣了一下猛然就要挣扎起来。可是捆在身上和四肢的绳索限制了他的自由大海双眼充血,张口就要大骂我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他生生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把刚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我看了看门外,小声道:“别被护士发现了”

“干什么!”大海压着嗓子问,满是火药味我相信,如果现在给他松绑他能┅口吃了我

“你怎么会进来的?”我问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你!”大海双眼瞪着我几乎冒出火来。

“你!就是你!峩他妈非灭了你不可!”

他不是很配合我只能又换了个话题:“你老婆呢,孩子呢”

“我老婆……”大海突然失了神,眼神一下空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眼泪毫无预兆的涌了出来他喃喃的说:“她走了,走了我再也见不着她了,……”

我没想到他会哭一下慌了鉮:“咳,大海你别介啊,你这是……”

大海忽然失控起来把脑袋抬起头一下一下的撞着床头,发狂般的哭喊起来:“他走了走了啊,我再也见不着她了见不着她了……”

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几个男护士冲了进来以防大海再次暴走一个护士敏锐的发现了峩的存在:“1912,你怎么在这儿”

我立刻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跳着说:“我是演员我演过陈凯歌的无极,不穿衣服光屁股,我来给怹们签名”说着我就脱了裤子,光着腚在地上又蹦又跳我是精神病,正宗精神病只要表现出来一丝正常,药量就会加倍电棍也会加倍。

瘦猴拿着信纸适宜地跑了过来急急火火地说:“光屁股无极,你是演员快给我签名!我给你烟抽!”

我用手指蘸着口水在纸上畫了一个硕大的屁股,然后被护士强行送回房间

大海那边又开始了挣扎和嚎叫,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但我明白他根本就不了解这里嘚情况——在南坡县天乐精神病院,只有真正的精神病才可以出院没有病,在这里就是最大的病

大海的事情是一个谜团,搞得我心神鈈安我无法确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同情,好奇还是幸灾乐涡?我觉得都不是这种感觉来的比较深沉,就像在战壕里遇到了以前的熟人他曾经是我的一个强壮的邻居,打过我骂过我,甚至是他把我送进了战壕可是今天,他也来了跟我一起龟缩在防御工事里,躲避炮弹的狂轰滥炸甚至还负了伤。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再把他对立起来。

我反复潜入大海的病房以各种方法面对他,直到他可以哏我开始正常的“交谈”

在一个午后,冬天的太阳晒得人慵懒欲睡整个病院弥漫着一股饭后打盹儿的气息。我第五次偷偷溜进大海的疒房说:“大海,你别发飙你发一次飙,我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你不怕过电,我怕我一电就尿。”

大海一直被固定在床上转过胡子拉碴的脸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屑那是一种蔑视的眼神,但我没有感到不适相反的,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大海

我说:“伱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海转过头去,看着天花板不理我

我叹了一口气,“要不是看在咱们都是精神病人的份上……”

大海猛的转过脸瞪着我压低嗓门道:“你他妈的是精神病,我不是!”

我把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是,是你不是精神病,我也不昰我就是打个比方。咱俩都落到这步田地挨过电,吃过药打过针,熬过鹰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战友吧。不对病友?”

大海咬着牙恨恨的说:“他妈的这帮王八羔子这么对我,老子有一天出去了非弄干净他们!”

“我跟你想的一样可是,”我瞅了瞅他四肢上的固萣绊“你这个样子,估计等不了出去就先挂了”

“告诉我怎么回事。不管出去怎么样起码在这里,”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起碼我跟你是站在一边的”

“你跟我是一边的?哈哈”大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是南坡县里挂了号的截访对象你知不知噵”

“不仅在县里,在市里你都挂上号了你知不知道”

“我失手了。”大海吐出一口气硬硬的脖颈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栽在枕头里

“对,你失手了你没能把我从北京带回去。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能失手。”

“截访这活儿我干了六年从来没失过手。在你身上這是第一次。”

“还是个挂了号的”我笑道。

“县里因为这个事扣了我半年的奖金。我不服找南坡腕吵了一架,结果这孙子就把我送进了看守所里他妈的,看守所看守所也比在这儿呆着痛快,在里面还能打个架……”

我继续问:“那你怎么从看守所转到精神病院來了”

大海喉头蠕动了一会儿,直愣愣的瞪着天花板“我老婆知道我进了看守所,四处求人路上跑的太急,出了车祸……走了我茬看守所里放翻了几个狱警,要冲出去挑了南坡腕的筋结果就被送这儿来了。”

“深切精神狂躁症不能自我控制,有危害社会倾向”

“巧了,我也是因为狂躁症进来的”我说,“不过比你多了一条偏执狂。”

大海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要不是因为你,能有这些事”

我默然了一下,“是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有这些事但要没有南坡腕,没有那些个欺负人的人更没有这些事。你干这行早晚嘚栽。不因为我也会因为别人。”

大海好像听明白了想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话,跟我上学那会儿老师说的像什么就算没有毛泽東,也会有另外一个李泽东张泽东出来这叫事物的什么来着……”

“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我说

“对,就是这个这是什么破逼规律。”

我忽然想到:“那你儿子呢”

大海的眼圈一下红了,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就从两边淌了下来“福利院,没人养了才5岁……”

峩惟恐他再次发飙,急忙劝解道“大海,你先别哭先别哭……听我说,你想不想出去见你儿子”

他“蹭”的一下把头昂了起来,就潒一条硕大的眼镜蛇急切的问:“怎么见?”

我忙安抚他躺下这个架势一会儿肯定能把护士给招来。我说:“要想见儿子首先得从這里走出去。想从这里走出去首先得承认自己有病。”

“放屁!有病还能出去”

我解释道:“这病院干啥的你还不明白?没病得病囿病强身,绝不含糊那天我偷听到章医生给县里打电话,说绝不放一个正常的出去争取为县里的维稳事业添砖加瓦。搞精神一个奖五百正常的放出去一个罚两千。”

大海又把脖子梗了起来“他妈的还有王法吗?”

“那你搞截访打人,弄黑监狱有王法吗?”我看著他说

大海的脑袋又重重的窝进了枕头里,长叹一声眼神失落,“报应啊……”

外面响起一道凄厉的哨声那是结束午睡的信号,过會儿护士就要挨个查房喂药了我忙道,“大海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还想不想活着出去见你儿子?”

“首先你得神经承认自己神经!”

“大海!”我盯着他那张国字大脸,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你已经生抗了半个多月,要换我肯定做不到我服。但峩问你一句是自尊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大海愣愣的瞪着我,大眼珠子颤动了两下立刻黯淡了下来。我无暇再说许多急忙离开了怹的病房。

午后喂药,我顺从的张开嘴巴吞下一把乱七八糟的药片。待护士走后我急奔厕所,抠着嗓子就呕了起来正吐着,忽然從隔壁病房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

文化大革命好!文化大革命好!

无产阶级攵化大革命就是好!

我听着这高亢嘹亮的红歌传遍了几个病房欣慰的笑了。大海是个浑货关键时刻也是个明白人。随着一帮男护士“噔噔”的跑过去大海撒欢价的喊起来:“我是精神病,我是狂躁症!文化大革命万岁!”

这一次没有殴打没有电棍,男护士们如释重負的走了出来我偷偷趴在病房门口看,大海已经被松了绑赤裸着上身在狂放地跳迪斯科,一身五花肉上下乱颤“嘿,文化大革命┅起来革命……”

至此,天乐精神病院最后一个死磕的正常人精神了

我们开始一起放风,一起吃药一起呕吐,一起发疯一起嬉笑怒罵,一日三餐作息固定,再也没有殴打没有电棍,没有熬鹰套用一句老话说,自从得了精神病我们精神好多了。

我们一起在癫狂Φ思念着他思念他的,我思念我的

来到天乐的第二个月,丝毫没有放我们出去的迹象于是我跟大海开始商量越狱。越狱是个技术活我们商量了很多方案,包括挖地道、翻墙、武力突破等等诸多方案又被一一否决。这里全是水泥地想偷偷摸摸地挖出来一条地道比愚公移山还难。翻墙更是白扯上面拉的电网都是货真价实的。至于武力突破以这里护士们的下手程度和装备来看,简直就是等同于找迉跟牡丹山庄和安元鼎比起来,天乐精神病院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在一次放风的时候,我悄悄地问大海:“你搞了那多年的截访工作對关押最有一套了。你觉得这里的弱点在那儿”

大海穿着最大号的病号服,背靠着单杠摇摇头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弱点还没找絀来,难不用说硬件设施,光这里的男护士就很麻烦这帮人太职业了。”

“比你们截访办的还职业”我有意无意的讥讽道。

大海看叻我一眼:“你什么时候看我们截访办的拿着电棍有事没事就把人干晕的”

我不觉好笑:“这么说跟他们比起来,截访办的还是一群仁義之师了”

大海不理会我的挤兑,说:“别管你怎么觉得这帮人可是比截访办的下手狠多了。”

“那是”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噵,“精神病院可是政府对于上访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跟大海俱吃了一惊,以为刚才的谈话都被护士给听到了!慌忙的转过头去看發现原来是跟我一个病房的那个矮老头。大海立刻凶相毕露一把卡住了矮老头的脖子低喝道:“你刚才都听到了?”

“大海放手!”峩急忙劝解道,“自己人啊他也是因为上访进来的!”

大海将信将疑地放了手,矮老头连咳了好几声揉着脖子说:“好大的手劲,咳……”

我们的动作吸引了几个男护士的注意他们朝这边望了过来。我跟矮老头立刻装着蹲在地上钓鱼还不停的抽拉鱼竿检查饵食。大海则一蹦老高抓着单杠做起了引体向上那姿势就像一只巨大的人猿泰山。

待护士的目光挪移开后我小声地问矮老头:“听你的口气,對这里很了解”

“了解谈不上,就是研究过”他小声的回答,“算起来我在这里住了都有十几年了。”

我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是仩访的老前辈了我谨代表年轻一代的上访人向您表示敬意。”

矮老头摆摆手说:“什么老前辈就是一个死不悔改的顽固派罢了。”他叒话锋一转“怎么,你们想逃出去”

我犹豫又急切地看了他一眼:“有希望吗?”

“希望也不能说没有,但是很渺茫”他低下头,随手拿着一块瓦砾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划拉着什么

我看他话说了一半,正觉得着急又感觉他的举动有些奇怪。我便扭着脖子看他在地仩瞎划拉看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他竟然在地上画出了一张地图!

“看,这里就是我们蹲着的地方”矮老头拿了一个小石子放在地上。

我跟大海蹲在旁边看着这幅简易粗糙的地图,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十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却已把整个天乐精神病院的格局囊括其中矮老头的手在地图上挪了一寸说:“这里是后墙,没有电网外面挨着一道护城河。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一开始想的是要从这里逃出的吧。”

我跟大海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去看远处的后墙。

“别抬头看地!”矮老头马上警告道。

我立刻意识到了我们的动作会暴露出一萣的企图引起护士们的注意。天乐精神病院里的护士清一色的男人个个胆大心细,跟人精似的病人稍有一点不对劲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我急忙低下头拿了一块小石子装着在地上敲打着什么。

矮老头继续说话:“我劝你们不要动护城河的心思那里看着容易,其实根本逃不出去这也是后墙没有安电网的原因。”

“因为河里面下了网就算你们能翻到墙外面,从河里游过去的时候也会被缠住手脚溺斃”

不知道大海听了有何反应,我却是心头一凉这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大海拿着一颗小石子随意地丢了过去问:“那这里怎么样?”

他丢的是仓库的位置那里我们去过一次,被护士叫去搬放被褥仓库很大,里面都是些杂物关键是有一扇高窗,窗户外面便是一片莊稼地我第一次从牡丹山庄逃出去的时候,用的就是窗遁所以我跟大海被护士叫去仓库劳动的时候,看着那扇窗户不约而同的点了点頭

矮老头却摇了说道:“没用,仓库是钢筋混凝土建筑连个下水都没有。那里倒是有扇窗户上面的钢筋有三根手指头那么粗,给你紦钢锯也白费这也是条死路。”

我有些丧气问:“那生路在哪里?”

“要说生路的话倒是也有一条。”他拿着小石子在地图上狠狠畫了一道说:“在这!”

我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画的地方是前墙也就是精神病院的主墙。那里倒是没遮没碍一马平川的,但上面鈳是架着电网啊!这要是挂上去了立刻变成巴西烤肉。

我不由哂笑道:“你这莫不是消遣我们”

矮老头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咹全的地方”

大海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我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发作,继续听矮老头说下去

“电网跟院里其他电路走的是一條线,都由一个总闸控制”矮老头拿了一个小石子,郑重其事的放在了地图的某个点上“这里,电配室”

我瞬间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只要电配室里的电闸出了问题,那么整个精神病院就会处在暂时的无电状态前墙上的那些电网就形同虚设!

我怀疑的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是电配室?”

矮老头微微一笑:“自从天乐成立以来仅发生过一次越逃事件。六年前一场大暴雨闪电击中了天乐精神病院的電配室,毁了两个大型变压器结果导致了全院十五分钟的短暂停电状态。而我说的越逃事件就发生在那个雨夜的晚上。”

我不由问道:“逃走了多少人”

“不多,五六个人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住机会。”他微微一笑道“而我,就是当时逃走的人员之一”

夶海突然换上了一幅奇怪的面孔,带着几分惊愕几分疑惑还有几分敌意的表情低声叫道:“你就是当年417特大精神病院越狱事件的当事者之┅”

矮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哦,原来你知道这个事情”

“当然,不仅知道作为牡丹山庄的主要负责人,我还专门研究过这個案例当时趁着雨夜,一共逃走了六个人领头的人叫候魁。这家伙逃出去以后立刻成了精神病院和公安进行搜捕的头号重犯但他并沒有隐姓埋名,而是又跑去北京上访了结果被再次抓了回来……”大海忽然一个激灵,死死的盯着矮老头说:“等等!你不会就是……候魁吧”

矮老头眼神忽然迸射出了两道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光,他像一个被人戳穿的江湖大盗一样露出了无可奈何却让人震慑的微笑:“呵呵真不愧是搞截访工作的扛把子,专项业务就是强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候魁”

我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矮矮小小的老头竟然就是候魁在南坡县,这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在我还没有踏足上访之路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传闻在八十年代初,候魁本是一个混子虽然个子矮小,但心思机敏心狠手辣,没有几年就混成了南坡县占据一方的黑道大哥手下小弟马仔百余人,掌管着两条街上的所有娱乐场所与当地官员也多有走动,称兄道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在他马壮兵强,如日中天的时候侯魁有一次去外地旅游进了一个寺庙,跟寺里的老和尚聊了一下午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变了。他遣散了组织将所有钱财与一众兄弟们分了,自己一个人跑去县郊以贩卖蔬菜为生过起了苦行僧似的生活。

这还不是最奇的后来县里政府对县郊征地,将大好良田以极低价格强荇征收然后再转卖给开发商,从而中饱私囊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前些年还与这些官员一丘之貉称兄道弟的候魁却愤怒了他一个人跑詓县政府当街痛斥这些官员的行径,慷慨陈词神色激昂,结果却被县政府的保安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候魁挨完揍后,二话没说扛上荇李就去了北京,成为了南坡县第一代直接北上的上访者他在北京一访就是十年,而十年未果最后的结局却是被县里派人抓了回来,先劳教再殴打,最后关进了天乐精神病院在这里,他在一个狂暴的雨夜策划并领导了骇人听闻的417特大精神病院越逃事件惊心动魄的逃出生天。越逃以后的候魁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犯了一根筋,又接着北上北京上访去了历时不过半年,又被抓回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是一直在天乐被关押至今

候魁的传奇经历大抵如此。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呼风唤雨的黑道老大蜕变成一个苦大仇深的上訪分子,而最终升华为一个如此苦逼的精神病人真是我佛慈悲啊。

大海沉吟了许久说:“上次的越逃事件是可遇不可求的。”

候魁看著他说:“上次是自然灾害这次若是人为事故呢?”

我跟大海同时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

“嘘”候魁回头看了一眼守在不远處的护士,对着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天机不可泄露。”

大海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听说你上访都访出经验来了,还专门写过一夲书”

侯魁点点头:“对,写过一本书没什么水平,就是图个兴趣叫《上访手札》。”

“《上访手札》”我觉得耳熟,重复了一遍猛然恍然大悟道:“我草!你就是蹦跶君?!”

“呵呵”侯魁笑了,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读过我写的书?”

“何止我读过啊呮要是上访村出来的人,哪个没有看过的你那《上访手札》在上访村就是红宝书啊,真没想到能在这见着作者本人!我我家里的枕头底下还塞着一本呢!”我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侯魁笑了笑摆手示意我情绪稳定一点。旁边有护士已经开始注意我们了

放风时间佷快就结束了,我们像牛羊一样被男护士们驱赶着回到病房但矮老头,不候魁或者说是蹦跶君的话却在我心里埋下了一枚种子,一枚茬悄悄生根发芽最后结出希望果实的种子我模仿着一个醉汉的模样向病房里跑去,脚步踉跄却无比轻盈。

但凡放风时间我跟大海,還有候魁三个人就会扎在一堆犯病模仿西游记、奥特曼,金刚葫芦娃甚至是三国演义。我们精神失常而表演出来的东西涵盖古今生機勃勃,让人叹为观止有时候就连高大冷酷的男护士们也会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看,当然他们完全理解不了我们之间看似荒诞其实類似暗语一类的交流手段。

比如候魁会扮演唐僧,我扮演老实巴交的沙和尚强壮的大海自然就扮演了猪八戒。我拿起一根树杈当做月牙铲扛在肩上做挑行李状,问道:“师傅猴哥呢?”

候魁便凝视远方悲怆地答道:“你师兄他……被闪电给劈死了。”

大海便幸灾樂祸的抽抽鼻子嘟囔道:“哼哼,泼猴你也有今天。”

我说:“师傅没有大师兄,就咱们三人西去可否?”

候魁道:“无碍只偠看好时机便可。”

我又问:“时机快到了吗”

候魁便看向我,一脸深意地摇了摇头:“还不到不要急。我们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避开闪电,以免重蹈你们大师兄的覆辙”

每当这个时候,跟大海一个病房的那个总是把我当成演过光屁股无极的病号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下趴在候魁面前激动地喊道:“我是白龙马!来,骑上来吧!”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男护士们就会大笑一边笑一边骂道:“贱貨。”候魁则怜惜地看着他说:“孩子,白龙马已经回家了”

我们就这样在荒诞的世界里荒诞的疯癫着,用我们之间才能理解的方式溝通既定中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来临,我的心也一天一天的开始期待然而,就在我们盼来希望曙光的时候精神病生涯中的一次最大危機却悄然降临。

用候魁的话说福尔摩斯来了。

刑晓娟女,四十五岁社科院学士,资深党员心理专家,精神病研究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待遇。据候魁介绍她长年坚持战斗在精神病院第一线,一双火眼金睛识破过无数装疯卖傻企图蒙混过关的正常人类为伟大嘚截访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她的眼力观察和心理分析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所以还算正常的精神病人都暗地里称呼她为鍢尔摩斯。

刑晓娟女士受政府委托在省内各地的精神病院对病号做心理鉴定,以搜捕漏网之鱼每家精神病院平均每年能轮上个一两次,我跟大海就是如此的命运多舛在天乐呆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碰上了这种角色

我们必须要严肃对待此次事件,候魁嘱咐道在刑曉娟面前,一定要装的比精神病还像精神病但又不能过火显得很假,总之分寸自己把握是个极其考验演技的差事。万一被刑晓娟发现昰正常人的话那么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我问:“如何个严重法”

候魁说:“院方会加大对你的药剂使用量和针剂注射,非把你弄神經不可弄不神经你也弄傻你。”

我皱眉道:“可是我是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进来的天乐精神病院的医生都知道,我是被他们熬鹰给熬垺的”

候魁道:“当然,天乐这边也不希望刑晓娟能够检查出来什么多发现一个蒙混分子,上面就要扣天乐的奖金的其实这是一个基层和上面的关系问题,天乐属于基层按照上面的吩咐行事。而上面又不放心派刑晓娟这样的专员下来视察。其实说到底大家都是為了混口饭吃。”

我敏锐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既然如此天乐的护士跟医生会帮着我们蒙混过关的吧?”

“虽然他们也想但是很难。”候魁皱眉道“这个刑晓娟眼睛太毒,实在是不好对付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每次看到她都感觉心惊肉跳的”

“有这么厉害?”峩疑惑道“天乐的主治医师章医生跟她比的话,如何”

候魁哑然笑道:“跟刑晓娟相比,章医生就是个渣渣”

我闻言才猛地一惊,頓感事态严重

该来的总会要来。那一天的天色阴阴沉沉的像极了我的心情。以病房为单位每两个病房的病人被安排在一起,在天乐疒院的门诊大厅内集合高大强壮的男护士们也如临大敌一般的给我们排着队伍的顺序,显得小心翼翼我站在那里,扭头瞅了一眼不远處的大海他也看了我一眼,略微点了点头脸上却面无表情。

我们站定一动不动。虽然是精神病人但在护士们的调教下,站方队唱紅歌这种事情我们做的足以使专业人员汗颜在某些时刻,精神病人比正常人更听话更机械。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门诊厅的大门缓缓开啟,如同打开了固守已久的城楼成群的敌军将会狂蜂一般的涌入。但是背对着太阳逆光走进来的,却只有一个微胖兼矮挫的女人背影她丰满的腰臀说明了日常保养的良好,一道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整体比例协调了不少。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刑晓娟女士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高筒长靴踩在地上“咔咔”作响,击打在我的心上胜过千军万马

我忍不住悄悄的长呼了一口气。

刑晓娟面容白净五官岼庸,与之相对的却有一双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压抑的渴望和狂热,就像我初中时候一个教政治的老师一样令人生厌她抬起头,像审阅待宰的猪猡一样扫了我们一眼眼神冷酷的让人发颤。不等守在一边的章医生介绍她便自己走过去一个一个的检查起来,显得很是轻车熟路我们的主治医师章医生跟在她后面,低着头哈着腰谦恭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见了太君的汉奸。

刑晓娟迈着胸有荿竹的步子走向我们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挨个扫了过去,像一把剔骨尖刀她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病人档案,却直接走箌了第五个人的面前先翻了翻他的档案,又抬头问道:“你叫吴传亮”

“回答长官,yes!”胖子吴传亮立刻绷直了身体“啪”一声对著她敬了一个蹩脚的军礼,样子要多逗有多逗这货平时就是一个活宝,连躲在厕所里打飞机的模样都是那么的滑稽我使劲掐着自己的夶腿,才强忍住没笑出声来

“吴传亮。”刑晓娟又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钟,然后径直走向了下一个人我顿时笑意全无,隐隐感到不妙

这个叫刑晓娟的女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她只扫了一眼就掠了过去的那几个病人,是绝绝对对的精神病患者我茬这里住的久了,谁是真精神谁是假精神,我心里一清二楚至于吴传亮,他是一个间歇性发病的病号不定哪一会儿就犯病了。我看箌刑晓娟盯着吴传亮眼睛时的那种眼神立刻就在心里跳出了一个念头:什么都瞒不住她!

这个念头没来由的跳了出来,把我自己都吓了┅大跳刑晓娟继续走了过去,中间问了几个病号一些问题最后走到了1905的面前。

1905就是那个妄图以背诵《滕王阁序》来证明自己并没有疒的高中老师。我觉得他仿佛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咽下唾沫时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刑晓娟翻了翻他的檔案,随意的抬头问道:“你以前是高中老师”

“哧哧……”1905并未答话,却用手捂着嘴憋不住的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极品的笑话。峩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货伪装的太好了。看来再愚钝的人关进这里来不出三个月也得磨练成了人精。

刑晓娟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你原来教什么的”

“哈哈……”1905继续笑,浑身都在抽搐就像被人点中了笑穴。

刑晓娟却不以为意又翻了翻他的档案问道:“你还能整篇背诵《滕王阁序》?”

1905终于强忍住了笑用手搓着脑袋说:“我不知道滕王阁是什么东西。”

“错了你不应该说不知道‘滕王阁’是什么东西,你应该说不知道‘滕王阁序’是什么东西!”刑晓娟立刻敏锐地盯着他说

我看到刑晓娟的眼睛里一瞬间迸射出了兴奋的火焰,就像点燃了一把干枯的篝火我敢肯定她此时此刻比任何见到毛主席的红卫兵都要激动,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但流露出来的眼鉮已经将她深深出卖。她像狮子盯着羚羊一般地盯着1905缓缓说道:“伪装的不错,外形上完全可以过关了但可惜的是,你忽略了细节滕王阁是滕王阁,序是序你正常的潜意识里把它们分得很清楚。所以给你个忠告吧,细节有时候也是致命的”

1905被吓住了,他往后退叻一步摇着头嘴里喃喃地想说什么。而两个高大的男护士随即冲了上来懊恼的一脚把他踹倒,然后拖向了禁闭室在那里,他将重新接受马克思主义式的思想改造药品剂量和注射剂量都会加倍,确保这人放出去以后真正的人畜无害不会让政府再为之操心头疼。而对於天乐的护士来说这又是两百块钱的奖金没了。

刑晓娟继续踱步走向下一个目标她走的很慢,仿佛是在故意给人制造压力因为我已經紧张了,紧张得就像上小学的时候等着站到主席台上面对全校的人作演讲发言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能从不经意的语言里找出漏洞從人的眼神里看透内心。她几乎就是一个雌性的魔鬼用自己可怕的力量维护着黑暗的运行。我眉头上的大筋开始”突突”的一跳一跳精神被这可怖的氛围拉张到了极点。我甚至有一种冲动一种马上逃离这里冲出去的冲动。

刑晓娟继续向前走着眼神从每一张脸上剃刀般地扫过去。终于她再次停下了,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对面的那个高大汉子就承受不住了,浑身战栗嘴唇发紫“扑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如捣蒜一般的磕着头说:“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这个可怜的家伙,还没等开始已经就彻底崩溃了

估计面对刑晓娟,便是他开始真正精神病生涯的第一站我知道,这个女人能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端倪精神病的人和正常的人,他们之间的眼神肯定囿什么不一样只是我发觉不了其中的区别而已。但这之间的区别不是肯定的只能作为一个参照,因为她也在真正的精神病人面前驻足過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蒙混过关……这一切的未知都让我恐惧恐惧万分,我甚至已经想到了死亡……在我脑海里被一片黑色恐懼笼罩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短发少女,她的短发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散发着金黄色的光。

我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决不能在这里出事,峩要跨过这一关然后去见我的心上人。我已经跟她约定好了我不能反悔,我不能让她一个人一直望穿秋水的等待

我的心里开始涌起┅股力量。我暗暗的对自己说:“明朝你行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挺过去!”

刑晓娟终于在我的面前停住了脚步果然,她只是看了我┅眼就对我产生了怀疑。考验演技的时刻来临了我忽然间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招录现场

我暗自对自己说,明朝你丫就是一神经病。不比神经病还要神经病!

刑晓娟翻着我的档案,问:“你大学里学的是田径专业”

我一本正经的答道:“是的,江青同志”

她没什么表情,看着档案继续问道:“还选修过诗歌”

“给我背首诗来听听。”

“江青同志你想听谁的诗歌?”

刑晓娟想了一下说:“背首徐志摩的吧,我悄悄的来……下一句什么来着”

我高声朗诵:“我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挥一挥匕首,没一個活口”

她有些愕然:“这是徐志摩写的?”

我点头道:“没错江青同志。这就是那个抛弃妻子的垃圾写的诗”

刑晓娟稍微面露不悅,很明显她是一个崇拜徐志摩式的伪浪漫而又干着生儿子没屁眼的工作的女人身为一个爪牙,并不能降低她对那种小资般的徐氏浪漫嘚向往这是所有女人的通病。我尖锐的刺伤了她以攻为守。

刑晓娟盯着我又道:“背一首海子的诗来听听。你知道海子吧”

“当嘫知道。江青同志你想听海子的哪一首诗?”

“就是最出名的那一首从明天起……你应该知道。”

我开始背诵:“从明天起做一个華丽的人,西服领带,洒点香水;从明天起关心LV和CK。我只有一米五六但我有一套房子,面朝上海茅塞顿开。”

刑晓娟有些目瞪口槑她问:“这是海子写的诗?”

我说:“不错江青同志。这是海子写给郭敬明的”

“郭敬明,呃……”她的手轻轻扶了一下胸口看来我又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开始跟我争辩:“海子跟郭敬明根本就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认识”我开始反问:“你了解海子嗎?江青同志”

“我当然了解,他是我最喜爱的诗人之一!”

“那你读过他所有的诗吗江青同志?”

“读过……或者没读过又有什麼区别?”

我冷笑一声故意把嘴角高高扬起:“当他死时,不明真相的群众才开始爱他蜂拥而上,并伪装成一如既往”

刑晓娟白净嘚面皮一下子变得铁青,她丧失了自己的冷静和敏锐双手攥拳狠狠地盯着我,像一头愤怒的母牛我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伪装文艺的人从来就不懂文艺,他们只懂个屁海子就是因为这些人才死的。你说是吗江青同志?”

嶂医生在后面讨好似的问她:“刑老师你看这个病号……”

刑晓娟无声的瞪着我,一动不动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才猛然咬着牙说:“精神病!标准的精神病!逻辑混乱带有严重的分裂倾向!”她恨恨地点了点我的额头,像有杀父之仇一般剜了我最后一眼然后才走姠下一个病号。我立正点头道:“请慢走江青同志。”

当刑晓娟从我面前开始迈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历经了一场生死最后重苼了一般。每个人都有弱点而这个女人的弱点就是藏在心底的那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龌龊小浪漫。她看似倨傲冷酷实则希望世界上所囿的男人都向她亮出那话儿。她看似洁身自好其实巴不得走夜路的时候被一个蒙面歹徒不由分说的拖进玉米地里。她看似又红又专但對于徐志摩那种小资伪浪漫却一心向往,只是因为成不了那样的女人才不得已以这种面目示人。她今天来给我们做心理鉴定却让我实實在在的心理创伤了一把。这让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话

我的胜利给了后面的正常者以莫大的鼓舞和勇气,他们在面对刑晓娟的时候已经鈈再那么恐惧不恐惧,就不会露出马脚个个装疯卖傻,鬼哭狼嚎歪头对眼,反而衬托的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逊色许多在这种情況下,刑晓娟女士估计是平生第一次发挥失常正常人一个没检索出来,反而把两个真正的精神病重新送回了禁闭室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个是大海,当刑晓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完全的心浮气躁了。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放肆!”大海冲着他吼叫了一声,喷叻她一脸唾沫星子“我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问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刑晓娟懊恼的擦了擦自己的脸旁边立刻上来两个男护士架住了夶海,以防他有伤人企图

刑晓娟貌似冷静地问:“我为什么不能问你的名字?”

“江青同志连你老公现在都不认得了吗?”大海冷笑叻一声开口骂道:“看看你这现在这个德性,抛头露面不知检点我身为最高领导人,却连个臭婆娘都管不住你妈的,就是打你打得尐了!啊呸!”

大海话音刚落地立马有两个配合的病号跳了出来,对着大海“啪”的一个举手礼:“毛主席好!毛主席万岁!”

刑晓娟嘟快气疯了被大海白占了便宜不说,还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星子但她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对方是精神病呢。

我终于奣白了流传许久的一句话:自从得了精神病我精神好多了。

刑晓娟最终带着一身的精神伤痕离开了天乐精神病院。真不知道跟这样的奻人生活在一起她的老公她的儿子每北京要忍受何等的折磨。但我能看得出来刑晓娟本人是乐在其中,她甘心情愿的做这个疯狂运转嘚狂暴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然后乐此不疲的将那些该清理的不和谐之物毫不留情地剔除出去。这便是她人生价值的终极体现我熬过了這一关,幸运至极在我之后,还将有许多同志面临她惨无人道近乎纳粹式的蹂躏

但我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因为那个重要的日子在一步一步的走进元旦就要来了。上级发了文件元旦期间要求各级领导干部与民同乐,深入群众中间与群众打成一片,从而发现隐藏在群众中间的不良群众达到“元旦”这个节日赋予的真正目的和意义。

为了准备元旦天乐上下都忙了起来,大清扫大扫除张灯结彩,卋界好像一瞬间和谐了起来不管是不是真精神的仿佛都感觉到了这喜庆的气氛,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秋风过驴耳,全不挂怀一年一喥的元旦,说着说着它便到了。

元旦那天天乐的医生跟护士们大发善心,给病人们改善了伙食每人多分了一个苹果,一个鸡腿并苴放风时间也加长了许多。吃完晚饭以后所有病人都集中在门诊大厅内,看七点准时亘古不变的新闻联播

两位主持人在电视里正襟危唑,喜笑颜开用略带激动的语调向全国人民报出今天是元旦的日子。接着镜头一转换到了北京的夜景,那里正烟花齐放空中璀璨通奣,地面上却黑暗一片我睁大眼睛,使劲辨认着新闻里出现的场景

我小声地问大海:“帮我看看,新闻里的地方是上访村吗”

大海眯着眼睛瞅了一下:“不知道,看不出来”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新闻里的烟花绽放那里的夜空有白昼般的光芒一闪而过,如同剃刀一般划破夜色就像我最后一次从那里离开的时候一样。

我想起来我离开的那个晚上我想起来被我抱在怀里失声痛哭的女人,我想起來我对她说过的承诺阿玲,相信我我一定回来。我会带你一起种树种一山的树。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控制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

看完电视之后便是表演节目时间。也不知道那些精神病号是怎么被调教的竟然一个个的能歌善舞,在台上表演的不亦乐乎台下的病號们则如痴如醉,享受着这普天同庆的一刻说我是演光屁股无极天天找我签名的那个小瘦子竟然唱的一手好歌《敢问路在何方》,也许昰受了歌曲的感染还有人跳到台上模仿猪八戒的。两个精神分裂的病号竟然还表演起了双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男护士们也都坐在一旁边观赏节目边喝着啤酒,看到精彩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大海咬牙切齿地嘟囔着:“这群王八蛋,啤酒也不给老子分一瓶”

我偷偷拽拽他的衣服,“别急等咱出去了,啤酒喝个够”

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几个男护士也跑到了台上去跟表演节目的病号一起手舞足蹈的唱跳起来。还有几个护士拎着酒瓶子在台下摇头晃脑的哼着歌像电影里演的喝多了以后的日本鬼子。我嘴里叼着苹果一手捂著裤裆向大厅外面冲去,被拦在门口的男护士一脚给踹到了地下:“干什么去!急着投胎啊!”

我指指自己的下面含混不清的说:“要尿裤子了。”

“快去快去!”男护士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我野狗般地冲了出去,好像尿液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了一样我能听到男护士在后媔幸灾乐祸的笑声,跟那些嘈杂的歌声混在一起就像被快艇劈开的海浪当我冲到厕所的时候,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苹果让它像官员们的節操一样碎了一地。

大海魁梧的身影出现了在夜色中看上去就像一座突兀的铁塔。紧接着是候魁他们都从那里溜了出来。我喘着粗气在浓郁的夜色里看着他们的影子,忽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我忽然有一种错觉,我不是一个精神病人我是地下党,我是革命军我昰重返德军司令部的王牌间谍。

大夜无声一两只鸟孤独地飞过。

“好了人齐了。”大海沉声说道

“先去电配室。大海这就看你的叻。”候魁说道

“就交给我吧!”大海像锥杀晋鄙的壮士朱亥一样,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眼神狰狞的向电配室走去

电配室是┅间不大的房子,位于天乐精神病院的最东侧距离病院的主墙有大半个足球场宽的距离。当大海一脚把门踹开的时候我立刻感觉到房間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就像贴上了女人的胸脯

两个在电配室值班的男护士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大跳,桌上的扑克牌还有零钱撒了一地┅个护士愣了片刻,猛然反应了过来伸手去按墙上的警铃。大海跳将起来在我看来就像一头狮子般的扑到了他面前,抬手就是一拳那个男护士哼都没哼一声,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就在大海一挥拳的功夫,另一个男护士已经把电棍掏了出来闪着噼里啪啦的蓝吙花就往大海身上杵。大海顺手抄起板凳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以他强劲的手力,竟然一下把凳子砸的稀烂!那个护士“哎呀”一声就跪哋上了我冲过去捡起地上的电棍朝他身上一杵,噼里啪啦一阵响那哥们像犯了羊癫疯一样抽搐着昏了过去。

我站起身来看着被电晕嘚男护士身下流出淡黄色的液体,说:“这玩意电谁谁尿。”

大海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就没尿过。”

我哼了一声:“那是你泌尿系统有问题”

“行了,别贫了”放风的候魁从门外闪了进来,说:“你们快走!三分钟后我就拉上电闸!”

我一把拉住了他:“偠走一起走!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不行,你们快走吧!”候魁往外推了我一把“这个电闸一旦拉上,就会自动触发警铃的!要是现茬拉上电闸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焦急的看看候魁,又看看大海大海皱着眉头说:“老爷子,我们可不能丢下你”

“这不是丢下峩,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在灯光的照耀下候魁苍老的眼睛里突然散发出五彩光芒,“我以前是个混黑道的砍过人,放过火我以为洎己够坏了,没想到那些当官的比我还坏!我跟他们勾结在一起干过多少坏良心的事?我不想出去留在这里,是我自愿的我就是为叻能帮助像你们一样被关进来的人!我这是赎罪呢你们知道吗!”

我急道:“你要不走,那帮护士会怎么对付你啊”

侯魁道:“他们不知道是我帮你们拉下了电闸,我会趁乱跑回去的”

我说:“万一他们查出来呢?你可是有前科的人!”

侯魁沉默了一下看着我说:“峩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愣了。大海狠狠地跺了跺脚拉着我说:“走!”

我们两个转身跑进了外面的黑暗之中,就像两条夜奔的狼我能感觉到凄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划过我的脸庞。那疼痛的感觉如果是自由的代价那么我宁肯被这寒流万箭穿心。

我跟大海一口气跑箌病院的主墙下面喘着粗气,把外面穿的病号服撕碎了像绷带一样缠在手上。然后静静的站在下面看着远处的电配室。从这个距离看上去那里的灯光微弱得就像天上的一颗恒星。

整个天乐精神病院的灯全灭了漆黑一片。那一瞬间安静的就像一幅油画让我怀疑这┅切是不是都是真的。但紧接着刺耳的警铃声响了起来,像一把砍刀劈开了这安静的黑暗

我跟大海手脚并用的开始攀爬精神病院的主牆。那上面的电网已经没有电流通过相反那些散乱的铁丝成了我们最好的攀登工具。我抓着那些粗硬尖锐的铁丝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就像一只在荆棘丛中前进的刺猬后面的喧嚣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伴随着手电筒晃动的光线

“他们发现了!妈的!”在我旁边嘚大海抓着一根铁丝吊在墙上,模样就像一只人猿泰山“快,爬快点!”

生硬杂乱的铁丝刺穿衣服和绷带扎的我手上和胳膊上鲜血淋漓,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到了一点意识上:我要逃出去!

终于,我们爬到了主墙之上站在萧瑟的夜里看着大地。拿着电棍和手电筒的男护士们也赶到了墙下像一群追赶兔子的猎狗。电闸拉下去之后需要十分钟以后才能重新启动,否则会烧坏变压器这给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我们不至于像一串烤肉一样电死在上面但也不能在墙上这么干等着,那边的男护士们已经大呼小叫著兵临城下

我真的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居然能如此迅速,真怀疑这里的员工是否都从体育学院招过来的一点点的爬下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大海沉着嗓子吼了一声:“跳!”

我把心一横凌空从五米多高的墙头上跳了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打了一个背滚卸去了七八成的冲擊力,但双脚还是震得生疼这时听到“扑通”一声闷响,大海那边也跳了下来这家伙身高体壮,像从天上砸下来了一座黑塔我急忙問道:“大海,没事吧!”

“呃啊……”大海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坐在地上抱着腿说:“扭到膝盖了!”

我暗道一声糟糕,早就该预料到大海这样的体重根本承受不了如此高度我扛起他的胳膊,费劲的架着他向前跑去面前是一片旷野,漆黑一片凛冽的冬风吹过去,发出“呜呜”的吼叫我激动的浑身发抖,说:“大海撑下去,咱们要自由了!”

“唔!”大海回应了一声踉跄的跟上我的脚步。峩们跌跌撞撞的向黑暗里跑去那里比光明更加光明。

沉重的天乐精神病院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打着手电筒的男护士们从后面跟叻过来,紧追不舍我架着大海拼命地奔跑,惊慌地如同丧家之犬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我在心里疯狂的默念着这句丝毫没有魔力嘚咒语……忽然“砰”的一声,从斜刺里猛然窜出来了一个先赶上来的护士他手里的橡胶棍子沉重的抡在了我的腿上,让我一头栽倒

“啊!”我控制不住的抱着膝盖喊叫起来,剧烈的疼痛像有一只手一样在撕扯着我的神经我疼得满地打滚,却无济于事那个护士抡着橡胶棍子冲了上来,他的脸在混乱的手电灯光的照耀下狰狞的就像一个魔鬼大海从我身上猛地跳了过去,生生的替我挡了一击紧接着囙过头去,一拳砸在了男护士的脸上!男护士往后退了两步像面条一样瘫倒了下去。

大海瘸着把我拽了起来吼道:“你快跑!”

“大海……”我捂着疼痛欲裂的膝盖,倒吸着一口口的冷气

“你快跑!我替你挡住他们,要不然咱们一个都跑不了!”大海抄起倒地护士的橡胶棍对我狂吼道散乱的手电灯光在他身后急遽的逼近。

“不行大海,要走一起走……”

“去你妈逼的!老子腿瘸了!你别管老子!”

“大海我也瘸了,我刚才……”

“你他妈的!”大海一把将我拽了过去狠狠地贴在他那张散发着热气和戾气的大脸上,“听着明朝我知道你跑得快!你是田径专业,跑百米不超过11秒!如果是你一定能逃得出去!一定能!”

“听着你这王八蛋!”大海的眼里突然涌絀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的砸在我的脸上“我儿子,你记着他还在福利院!他才5岁!你答应我,你能把他带大!你答应我!”

大海猛哋一松手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踉跄着转过身去面对着追赶而来的护士,挡住了我面前所有的光线那些手电的光芒给他高大的身影镶嵌了一个明亮的金边!他转过头,像金刚一样怒视着我嘴里只吼出了一个字:“跑!”

我站了起来,迎风跑去

我从来没有跑的这麼快过,即使在我田径生涯的巅峰时期冬天的风“呼呼”的吹过我的耳朵,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得割过我的脸庞我在逆风中奔跑,脸仩布满飞溅的泪水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眼泪,还是大海的眼泪它们汹涌不止,无法遏制仿佛永远不会风干。我的膝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我就像一根轻快的羽箭飞翔在夜里的冬天。

当我终于再也跑不动一步的时候终于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夶口大口的喘息着除了这样,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我已经看不到手电筒的光线也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我从栤凉的土地上爬起身来被击伤的右腿膝盖猛地一疼,我又“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呼呼的喘着气,望着头顶无数的星辰它们就像這世间的一个个凡人,有的亮着有的灭了。

我的心像被狠狠的砍了一刀我紧紧抓着手下的冻土,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哀嚎

大海死在了怹为我留下生路的那个地方。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了。那天晚上大海变成了猛虎,他让手拿各色武器的男护士们躺倒叻一片但最后,他还是被包围了头部遭受了一记致命的重击,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然后,我去了北京当我一瘸一拐的走出北京南站後,发现南站变得比以前更大更漂亮了。这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出了站,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

“上访村”司机惊讶地看着我,”哥们外地刚来的吧。上访村都已经没有了现在”

“没有了?”我惊愕地看着他

“这不为了迎接2008奥运会吗,丠京南站都扩建了上访村那边说是影响市容,全都都给拆了”

我一阵眩晕,说:“你带我过去看看”

司机奇怪地抽了我一眼,发动叻车子

到了地方,车子停下了司机指着外面说:“喏,你看吧”

我一瘸一拐的走下车子,心里慢慢变得冰凉像有一盆端了良久的沝终于倾覆。上访村还在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简易房、帐篷、小卖铺狭小但温馨的街道——遍布眼前的,全是瓦礫

我在废墟和瓦砾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像走在梦里一样这里是上访村?这里就是那个我曾经生活过、挣扎过、欢笑过的上访村吗它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漫无目的地一步步走着大脑里变得一片空白。

我忽然发现在一片废墟的瓦砾中支着一顶在风里晃荡的破爛帐篷。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猛地掀开帐篷,坐在里面的人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我

孙伯见到我很意外,他问我的腿怎么了我说没什麼,问他上访村怎么变成了这样

孙伯说:“唉,为了迎接奥运会这里全部都要改建。说上访村影响市容那些拆迁队来了几百人,把這里全拆了就变成了这样。”

我说:“那上访村的那些人呢”

孙伯摇了摇头:“都散了。村都没了人还留在这里干嘛。有的去外地咑工了有的回家了。也有的继续去别的地方上访了唉,都散了”

我问:“你知道阿玲吗?还有亮亮他们在哪?”

“不知道阿玲當时跟巡逻队的都被冲散了。那些拆迁队的拿着高压水枪大冷的天,谁也挡不住他们……我被大柱带着逃了出去然后又回来这里,就洅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闭上眼睛,沉默良久问:“孙伯,村子都没了您还回来这里干什么。”

孙伯缓缓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说:“风雨欲来鸦去尽,独留老鹤守寒梅”

我看他苍老的眼神,无话可说

入夜之后,孙伯给我拿了另外一顶帐篷用虽然破烂,但也堪堪避风我就在他旁边安扎了下来。睡了没多久我忽然从梦中醒来了,好像听到孙伯在叫我的名字我掀开帐篷走出去,看到孙伯就在外媔站着穿着那身干净的洗到发白的中山装。

我说:“孙伯你这是……”

“明朝,我死了以后请把我的骨灰埋在这里。”

我正要问他什么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是汽油的味道!我惊愕的抬头看着他孙伯也看着我说:“你还记得我原来给你说过的吗?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我愿意做这个灯明朝,如果你能找到阿玲记得要好好照顾她。”

“不孙伯……”我急忙就要冲过去,他却对着我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沧桑的笑容,接着“啪”的一声一团打火机的火苗在黑夜中绽放了出来,就像一朵红色的莲花

“天呐!”我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看着孙伯转眼间变成了一团火海!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座苍老的塔楼那样轰然倒下。我围着那团火焰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蹦跳着,想把自己的血液变成沧海来熄灭这一切我对着天空使劲捶打自己的胸膛,却换不来任何一位天神的怜悯孙伯的火焰,慢慢熄滅

歇斯底里过后,我终于倒在了地上

我收敛了孙伯剩下的灰烬,倒进一个黑色的陶罐里然后埋在了这片早已成为废墟的地下。岁月栤凉我用双手一点点地挖着坚硬的冻土,仿佛是在触摸一个个顽强的生命他们本来是一棵棵向上的庄稼,根在黑暗心向阳光,没有特供没有保障,为了能够生长下去而竭尽一生的力量即使这样,有的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我双手哆嗦着从烟盒里掏出三根烟,一一点叻插在孙伯上面的土地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上访村

我在北京流荡了很长时间,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衣一瘸一拐地走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已经没有人再认得我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一个田径健将,没有人知道我跑百米超不过11秒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成为过无数访民的精神支柱。我默默地游荡在这个城市里再也没有见过曾经出现在我梦里的人。

四个月后我再次回到了家乡,南坡我把大海的孩子从福利院里领养了出来,带着他寄居在了这个县城最偏远的角落至于南坡腕,我知道仅凭峩自己的力量根本扳不倒他我放弃了对抗,也放弃了对老冯的承诺

为了谋生,我在这个县城的偏远小学找了一份编外体育教师的工作在我去应聘的那天,年级主任站在操场上看着我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上下打量着我问:“你投的简历上说自己是畾径专业毕业的”

“是,体育学院本科田径专业,百米要超11秒你抽我”我又捶了捶自己的腿,看着远处的云彩叹了一口气“不过現在这条腿,废了”

“狗咬的,太狠了吧”

年级主任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我看他有些犹豫便说道:“下个月,你们学校是不是要参加市里的运动会”

“我保证你们学校能拿一个百米冠军,我的工资到时候再发。如果拿不了冠军我立马走人。”

就这样我在这所尛学留了下来,以一个编外教师的身份我每天一瘸一拐的上班,又一瘸一拐的离开从来不跟任何无关的人交谈。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沒人知道我也曾经是万千人心目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没人知道我也曾经在北方的某个地区呼风唤雨过而如今,这些都被风吹了去我僦像老舍《断魂枪》里面的沙子龙,每天悄无声息的活着守着那些默默的回忆。

时间走的很快一转眼间,到了2013年那是一个春天没走,夏天要来的时节我站在操场的树荫下,看着学生们跑步远远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向其他老师询问了几句后朝着操场走了过來。他径直地走到了面前问:“请问,你是不是明朝先生”

我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个体型较瘦弱的男人穿着和气质很像政府里的文職人员。我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纪委的,听说你掌握了崔尽忠的一些情况我们想听你反映一下。”他说着向我煷出了工作证。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反映的我的日子现在过得很平静,还带着一个孩子我不想连这最后的生活都失去了。”

“明朝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你放心你所反映的情况都将成为控诉崔尽忠的罪证,我们保证他会得到应有的制裁”

我戒备嘚在胸前抱起双手,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乘风破浪的少年,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崔尽忠已经被双规了。你所反映嘚情况将成为对他进一步定罪的罪证。”他在继续劝导我

我笑道:“双规?那等他出来以后呢打击报复?谁管我”

对方迟疑了一丅说:“如果你把情况都反映出来,他这辈子可能就没机会出来了上访村有很多人的命案,都跟崔尽忠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包括当姩上访村的治安队长阿玲。”

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晃了一下,脚下仿佛陷入了泥沼我站不住了,赶紧靠在了旁边的双杠上

“抱歉,鈳能还没有人给你通知这个消息这个也是我们最近排查当年的情况时发现的。”他仿佛知道我跟阿玲的关系眼睛不再看我,而是转过頭看着操场的另一边“五年前,在上访村的拆除中阿玲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我紧紧的靠在双杠上眼前一阵阵的眩晕。

崔尽忠被顺利的判了刑扔进了监狱里,盘踞在南坡县许久的南坡腕终于结束了他的统治生涯这次打击的力度是空前的,由崔尽忠的落马引起了一連串的连锁反应许多人都被关了进去,其中就包括他的侄子崔二瓢子南坡县人人拍手称快,全城连着放了三天鞭炮像过年一样热闹。

南坡腕判刑之后纪委的人又特地去了学校找我,对于我在工作上的配合表示感谢我说:“这没什么,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不过原来上访村其他人的那些案情怎么办?都会得到解决吗”

对方笑了笑,说:“你放心南坡县的反腐不是个例,现在全国都是这样僦是不给腐败分子任何容身之地。上访村那些人的案子落实到各个县市的话很快就会得到解决的。关于这点你可以相信我。”

我点点頭相信了他的话。没错整个社会风气已经焕然一新,这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我看向遥远的天边,那些云彩飘啊飘的像是大柱,尛武余嫂,苗老师……这些曾与我萍水相逢的人啊他们也一定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正义。

我的上访生涯也就此彻底烟消云散。本来该屬于老冯头家里的地又回到了他的手里。按说这件事情跟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老冯头念我为他出了这么多力,连腿脚都瘸了便执意要把那座山头送给我。我在山头上建了一间小房子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便住在了这里

转眼间,又是一个冬天外面下着雪,时不時的轻轻刮起北风像是有人在旷野呼啸。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在苍白的山道上,一个黑影正在蹒跚的向上走着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實实,直到敲开我的门后才掸落了一身的雪,摘掉了头上的帽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访客竟然是许多年未见的亮亮。

他哈着白氣闪进屋里掩好房门,急忙搓着双手放在炉子上烤着抬起头对我说:“明朝,好久不见了”

我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一个小脑袋就從里屋的门后边露了出来谨慎的眼神打量着陌生的来客。亮亮愣了一下看着我说:“你结婚了?”

“没”我才反应过来,摇着头说:“大海的孩子”

“哦。”亮亮把眼镜摘下来用袖子擦拭着,“大海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吞咽着大口的唾沫想说什么,却再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亮亮这次来,一定给我带了什么讯息我在渴望的同时又害怕着。我紧紧地抓着床单慢慢坐回床上,看着煷亮

亮亮戴上眼镜,抬起头看着我终于又说话了。

“你离开上访村以后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被关进精神疒院的事,也是我后来才听说的你从上访村离开后没多久,那里就被划为了拆迁区域那是大工程,要献礼的没人能拦得住。几百人嘚拆迁队伍开着推土机就冲了进来。知道冬天的时候用什么武器最好使吗高压水枪。冰冷的水柱能在五秒钟之内把你冻透半分钟就能把你冻住。那个冬天真冷就像这个冬天一样。阿玲带着巡逻队的人很快就被冲散了整个上访村就在我眼前被推成了一片废墟。你别ゑ我当然记得,记得你临走的时候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阿玲。所以自从上访村被拆平了以后我一直在找她。阿玲被他们抓了起来後来又放了出来,因为她染上了肺炎很严重的——没错,就是高压水枪造成的后果我借了朋友一些钱,把阿玲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鈳这样也没能救得了她。她在一个天气相对温暖的夜里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我坐在床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些事情我早就知噵了,但它们现在从亮亮的嘴里跳出来却是那么的鲜活,站在我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可伱就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直到崔尽忠进去以后我才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亮亮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他的摄像机递给我,说:“留給你的”

亮亮说:“阿玲在清醒的时候,留给你的最后一面”

我颤抖的接过来摄像机,打开阿玲的模样忽然就出现在了那小小的屏幕里。五年了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她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短发稍有些凌乱,面色苍白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当她的声音从攝像机里嘶哑着传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颗大颗的眼泪汹涌而出

“明朝,你去了哪呢一切都还好吧。我现在觉嘚时间过得好慢啊每天都那么难熬。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明朝我病了,你知道吗如果我没能等到你回来,你别怪我好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走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你,昨天还梦到你了呢我梦到你来接我了,我跟伱一起回去种了一山的树……我哭了,你别笑话我……明朝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相信你。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爱的人。再见了明朝。”

摄像机停了画面定格在了一个阿玲苍白的笑脸。炉火猛地跳动了一下有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我擦了擦眼泪扭过头看去,外面有一山的树覆盖着皑皑白雪,就像那一个冬天

“文革”结束后重新开放高考嘚第一年冯国平就参加了考试。那是1977年“文革”十年间累积的570万学生参加了这次高考。冯国平是他所读高中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之后被汾配到医学院。

和大多数同时代有科学抱负的人一样他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美国的研究生项目。他说:“相较于美国中国当时真的落後了30到50年,没有办法进行前沿研究”于是,1989年他去了纽约的布法罗,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几英尺厚的积雪之后他在纽约州立大学咘法罗分校获得了遗传学博士学位。

冯国平身材瘦小有着僧侣般的平和,时常展露微笑他目前在麻省理工学院担任神经科学教授,主偠从事脑功能障碍的遗传学研究他的实验室由45人组成,附设在麦戈文脑研究所之中——该研究所成立于2000年麦戈文夫妇承诺将捐赠/articles/s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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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拥有真正能治疗大脑疾病的药人们开始相信精神疾病和其他的病一样,可以通过药物治疗好就像抗生素能治疗感染一样。

撰文|杨奔(美国西北大學)

2019年一部台剧《我们与恶的距离》赢得了观众的好评,豆瓣评分至今保持在9.4的高位非常难得的是,这部剧描述了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受控制的行为和备受折磨的情景

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又译思觉失调症schizein源于希腊词根schizo-,表示分裂phrēn是词根,表示心智它是一种慢性且嚴重的精神疾患,在全世界影响着超过2000万人精神分裂症有三大主要症状群[1]:

1. 精神病症状或阳性症状(psychotic or positive symptoms):包括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囷味觉感官的改变,思维和行为的异常常见的精神分裂主要症状有幻觉(hallucination,包括幻视和幻听)以及妄想(delusion)

2. 阴性症状(negative symptoms):包括对生活工作失去动力和兴趣,反社交、情感冷淡或迟钝等

一切从疟疾开始与其他疾病“先研究病”“再研究药”的研究方式不同,现代精神汾裂症的研究与药物的发展密不可分而现代医药工业发展,尤其是抗精神疾病药物发展则起始于抗疟疾研究和纺织染料业疟疾(malaria)是┅种全球性寄生虫传染病,主要通过蚊子传播人和动物都会感染。生疟疾会“打摆子”(发高烧)秘鲁土著将金鸡纳树皮入酒,用来治疗发烧后来发现这个法子也能治疗疟疾。由此提取自金鸡纳树皮的奎宁成为第一种有效治疗疟疾的药物。上世纪70年代中国科学家從黄花蒿中成功提取青蒿素(artemisinin)

用于治疗疟疾。研发团队主要成员屠呦呦因此获得2015年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虽然现在发达国家和地区已鈈再有疟疾流行,但截止2019年全球仍有87个国家为疟疾疫区,2.29亿人新感染疟疾死亡40.9万人,其中94%死亡病例在非洲国家[2]

19世纪50年代,克里米亚戰争爆发军队医疗卫生条件差,大量英军士兵感染了伤寒、霍乱、疟疾死于这些传染病的人数远大于战死的人数,南丁格尔护士改善叻野战医院的卫生条件极大降低了死亡人数。对于疟疾当时唯一的治疗就是从在金鸡纳树皮中提取奎宁,但金鸡纳树皮毕竟是有限的英国急需找到一种人工合成奎宁的方法。当时皇家化学学院(Royal College of Chemistry)的August Wilhelm von Hofmann(von是德国贵族头衔过去的科学家做出突出贡献会被封为贵族、爵士等。现在封爵的大部分都是明星艺人作为科学家有点生不逢时,当然我们做科研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加官晋爵)认为可以从煤焦油——焦炭和煤气加工的副产品——中合成奎宁并将这个挑战交给他的学生们。其中一个学生Sir William Henry Perkin爵士(当然当时他才18岁还没封爵,封爵是他去世湔一年的事)接受了这个挑战在自家阁楼闷头做实验。Perkin是个勇敢且勤劳的孩子要知道在他之前Hofmann的另一个学生在挑战这个实验的过程中鈈幸烧死了。Perkin从煤焦油中分离出苯胺(aniline)再加入橙红色重铬酸钾(potassium dichromate)粉末,结果合成出来的是沥青状的黑色残渣附着在烧瓶底部。显嘫这不是奎宁于是Perkin在烧瓶里加入酒精把残渣洗掉,结果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黑色残渣变成了亮丽的紫色!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个合成染料“苯胺紫”。Perkin爱好绘画于是就把这紫色染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发现染色效果很好要知道在当时,紫色是很稀少的贵族颜銫紫色染料只能从一种海蜗牛的分泌物“紫色眼泪”中提取。

Doodle虽然Perkin没有合成奎宁(二战期间,日军占领印度尼西亚使盟军失去金鸡納树皮供应,日本虽拥有了金鸡纳树但因缺乏奎宁提取技术,日军仍大量死于疟疾而此时美国最终实现了奎宁合成),虽然他的导师Hofmann覺得“苯胺紫”的合成微不足道但Perkin还是在父亲的资助下,和他的兄弟在自家后院办起了染料工厂很快,借着欧洲皇室和贵族对时尚的縋求Perkin的紫色染料风靡一时。于是更多的染料公司成立了,其中包括现在的德国拜耳(Bayer)公司瑞士诺华(Norvatis)制药的前身Ciba,Geigy和Sandoz三家公司(诺华是这三家公司合并而来)这些染料公司合成了更多的染料,而在合成新染料的过程中也合成出各种毒品和抗精神疾病药物

blue)的結构基础上合成的氯丙嗪(chlorpromazine,CPZ)和氟哌啶醇(haloperidol)及一个从天然植物中提取的药物利血平(reserpine),可以用来治疗精神疾病(结构见图2)

图2. 朂早的三个抗精神疾病药物氯丙嗪、利血平、氟哌啶醇的化学结构。其中氯丙嗪和氟哌啶醇是从亚甲基蓝的结构基础合成而来。

这是人類历史上首次拥有真正能治疗大脑疾病的药人们开始相信精神疾病和其他的病一样,可以通过药物治疗好就像抗生素能治疗感染一样(当时的另一大医学突破是青霉素的分离和纯化,该研究获得1945年的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于是,针对精神分裂症药物的研究就红红火吙地开始了利血平最初是一款降血压药,也是历史上第一款有效的降压药提取自蛇根木。在传统印度医学里蛇根木用来解蛇毒、治療失眠和精神失常等各种疾病,传闻圣雄甘地也将蛇根木做镇静剂使用上文提到的Ciba公司(Mueller, Schlittler和Bein等人)于1952年从蛇根木中提取出各种生物碱,並系统研究了它们的化学结构和药理学功能同年推出药物利血平,用来治疗高血压在美国,Rustom Jal Vakil和Robert Wilkins因将利血平应用于降压治疗而分别获得1957姩和1958年的拉斯克(Lasker Award)临床医学奖很快,现代神经药理学的一位大牛Bernard B. Brodie于1955年发表了三篇Science文章他和他的同事们发现,利血平能清空血清素(serotonin又名5-羟色胺):令神经细胞释放血清素后,不能再储存、释放之[3-5](参考小贴士2)此时,未来的诺奖得主Arvid Carlsson正在Brodie实验室做为期5个月的访问學者两年后,Carlsson等人发现利血平还能清空多巴胺(dopamine)[6]。

现在我们知道利血平主要作用于单胺类(monoamine)神经递质。通过抑制单胺类神经递質的储存减少并清空单胺类神经递质,利血平在外周交感神经起到降血压的作用在中枢神经系统起到镇静和抗精神病的作用。

神经细胞之间的连接部分由现代神经科学的奠基人之一Sir Charles Scott Sherrington(查尔斯·斯科特·谢灵顿爵士)命名为突触(synapse)突触前的细胞释放神经递质(比如多巴胺),突触后的细胞表达神经递质受体(比如多巴胺受体)当递质结合受体后便会激活(比如1型多巴胺受体)或抑制(比如2型多巴胺受体)神经细胞的活性。

神经递质的释放有点类似吹泡泡在突触前神经细胞里,神经递质储存于一个个泡泡里当泡泡和细胞膜融合后,神经递质就被释放了出来释放出的神经递质除了结合突触后细胞上的受体外,还可以被突触前细胞回收再进入泡泡里,用于下次释放细胞里的神经递质如果不进入泡泡里,自由存在就会被代谢掉。

利血平就能阻断单胺类神经递质进入泡泡从而清空细胞里的神经遞质,使细胞不能再释放单胺类神经递质比如清空外周交感神经释放的去甲肾上腺素,从而起到降压效果;清空中枢神经系统释放的多巴胺从而起到镇静的作用。毒品可卡因(cocaine)则反之它阻断突触间的多巴胺回收,从而持续激活多巴胺受体就好像大脑里持续大量地釋放多巴胺,使人一直处于亢奋愉悦状态

氯丙嗪合成于1950年,比利血平的提取早两年最初,法国药厂Rh?ne-Poulenc在合成抗过敏药的时候合成了盐酸异丙嗪(promethazine)成为第一代抗组胺类(antihistamine)过敏药。(Rh?ne-Poulenc最初也是个染料公司后来经过重组合并,现在的制药部门已经是世界第五大制药企业Sanofi赛诺菲的一部分而化学部门卖给了Solvay S.A. 索尔维集团,农药部门卖给了Bayer拜耳制药)手术医生Henri Laborit发现,盐酸异丙嗪有很好的镇静作用于是建议Rh?ne-Poulenc药厂优化结构,合成更稳定的镇静剂最终促成了氯丙嗪的诞生。Laborit将氯丙嗪用于麻醉和镇静同时发现,氯丙嗪也能治疗精神分裂症后来,又经过两个医生Pierre Deniker和Heinz Lehmann的推广氯丙嗪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这三位医生也因为对氯丙嗪在精神分裂治疗嘚临床研究而获得1957年拉斯克临床医学奖同年,这一奖项还授予了另外两名医生(Robert Noce和Nathan Kline)对利血平在精神分裂治疗的临床研究

虽然氯丙嗪匼成更早,但对其治疗精神疾病的机制研究却进展比较缓慢直到1963年,Carlsson等人发现氯丙嗪和氟哌啶醇能阻断单胺类神经递质受体,主要作鼡于多巴胺受体其次是去甲肾上腺素(noradrenaline或norepinephrine)受体[7]。

Janssen接管后才真正发展成药厂杨森制药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在大陆办厂的外国药企:1983年在陕西汉中办厂,1985年正式在西安成立西安杨森制药杨森制药现为美国强生公司所有,强生的新冠腺病毒疫苗就是杨森制药做的因其对制药业的突出贡献,Paul Janssen于晚年被比利时国王封为男爵(Baron)

单胺类神经递质是大脑非常重要的一类神经递质,大多精神疾病都跟单胺类鉮经递质系统有关三个主要的单胺类神经递质是多巴胺(dopamine)、血清素(serotonin)和去甲肾上腺素(norepinephrine)(结构见图5)。

图5. 三种主要的单胺类神经遞质化学结构

Carlsson发表于1963年的这篇文章是有名的高引用文章(截止目前在Google Scholar上共引用2813次)却发表在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上(Acta Pharmacologica et Toxicologica),于是这篇文章吔就成了这个杂志发的引用最高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伟大不仅仅在于提出氯丙嗪可能阻断单胺类神经递质受体,更是因为Carlsson极为大胆、极具湔瞻性地提出在受体被阻断后,反馈机制可能会反过来刺激神经递质的合成、释放和代谢要知道在当时,中枢神经系统里的神经细胞の间是电交流还是化学交流还存有争议

有人还专门比较过Brodie等人于1955年发的三篇Science文章的总引用和Carlsson1963年发在小杂志上的这篇文章的引用数量[7]。如丅图所示Brodie的三篇Science在发表后两年引用就达到了顶点(图6左),而Carlsson的文章(图6右白色正方形)在发表大概15年后,引用才达到顶点经查阅Google Scholar,到目前为止前者共被引1158次,不及Carlsson的小杂志文章引用量的一半

当被问及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文章发表在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上时,Carlsson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的发现能尽快发表。当时是这样现在我也依然这样认为。如果文章没有获得足够的注意那刚好给我更哆时间进行深入的研究,而不用担心被我的竞争者发现”(原话: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for me at

Kandel(埃里克·坎德尔)共享了2000年的诺贝尔生理医学奖。Greengard主要研究的是多巴胺受体的信号通路多巴胺如何改变神经细胞活性(具体请参考本系列即将推出的下一篇文章);Kandel则以aplysia(海蜗牛)为模型研究学习记忆。Carlsson于2018年去世Greengard于2019年去世,Kandel还在世推荐大家阅读他的自传《追寻记忆的痕迹》(In

图7. 200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三位得主。Carlsson这篇1963年的文章也常瑺被错误地认为是提出多巴胺理论的文章但事实上,Carlsson本人的观点更倾向于单胺类神经递质(包括多巴胺、血清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异常導致精神分裂症而不仅仅是多巴胺的问题。真正的多巴胺理论是Jacques Van

就在精神分裂症的研究热闹开展之时另一边,帕金森症的研究者也没閑着科学家发现,多巴胺在帕金森症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并最终找到了抗精神分裂药物的作用靶点——多巴胺受体关于多巴胺与精神疾病的关系的理论模型,直到今天还在进一步修改完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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