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和付宇并肩走在医院的长廊里，途中遇到不少和付宇打招呼的护士和医生，有的甚至直接扯住付宇聊了起来，洛亦只能在一旁假模假样地玩手机打发时间，其实5她除了手指在主页面上划拉来划拉去什么都没干。
看了看站在一边坐立难安的洛亦，付宇赶紧三言两语把面前滔滔不绝的学弟打发走了，朝洛亦说：“不好意思，走吧。”
两人下到医院一楼的药房窗口取药，付宇就跟在旁边帮洛亦付钱。
窗口里的药剂师明显认得付宇，她打量了下洛亦，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边给洛亦找药边扯着嗓子和他们搭话。
“付医生，女朋友呀？长得真靓。”
还没等付宇否认，洛亦先说了话：“不是，他是把我恶心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取了药之后，洛亦站在医院大门口等付宇把车开过来，严冬的寒冷把洛亦整个包裹住，她跺了跺被寒风侵袭的脚踝，拿出大衣兜里的手机把医药费给付宇转了过去。
正巧这时付宇把车停到她的面前，洛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支.付.宝的到账消息铃声便随即响起。
付宇拿起手机确认消息，笑了笑说：“你这样还不如通过我的微信。”
他说着就要倾身帮洛亦系安全带，身子都探过去一半了，洛亦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猛地往旁边一缩，抓住把手防备地说：“离我远点好吗？不然我会后悔坐上你的车，还是你希望我现在就下车？”
付宇的身子和手都楞在半空，看着洛亦无比认真的眼神，他瑟缩了，缓缓退回座位无声地踩油门转方向盘。
车子往大学城方向驶去，期间他们之间一句话都没说，空气里弥漫着生分和疏离的味道。
洛亦把手机铃声调成静音，低着头和步珏发信息。
洛亦：【我们搬家的时候你找的那家搬家公司微信推我一下。】
步珏：【怎么？你要买房子了？我可以不用努力专心抱闺蜜大腿了？亦亦！！你真是我的救世主！！】
洛亦：【不是，冷静。回去再和你细说，你先把微信推给我。】
洛亦：【大概多长时间能上门？】
步珏：【下单后不超过30分钟，超时了会赔钱。】
把步珏推过来的名片加上后，洛亦在心底盘算着时间，到付宇家大概还有30分钟，这样算下来一个小时之后应该就能下单了。
不知道是不是洛亦的算盘声打得太大了，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付宇突然出声：“洛亦。”
洛亦被吓得轻微抖了一下，慌张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强装镇定：“嗯？”
洛亦转头看向窗外，就在她头脑风暴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入了大学城。
落日和余晖交相辉映，门店外的霓虹灯为了迎接喧嚣的夜晚早早亮了起来，街道上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脸上都带着真挚的笑容，那是他们曾逝去的青春。
洛亦看得入迷，自从毕业之后她就没回来过，原来大学城周边已经发展得这么繁华了，她不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福，不像他们当时吃个饭唱个K都要跑老远。
摇下车窗，洛亦手臂搭在窗边，下巴抵在手上，寒凉的晚风吹动她的发丝，街边小摊上的烧烤味飘香四溢，洛亦抻着脖子往外张望，她看到了大学时她经常光顾的烧烤小摊。
付宇看着洛亦蠢蠢欲动的背脊，抬手把暖气开得更大，伸长手臂从后座拿了张小毯子盖在洛亦身上。
察觉到毛茸茸的面料触在脸庞，洛亦回头看向付宇，付宇笑了笑把车靠边停。
“小心着凉，”说完就开了车门，留下一句：“我给你买点小吃回来。”
洛亦坐在车上等付宇，车就停在一众小摊旁边，油腻腻又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惹得洛亦垂涎三尺。
一个小摊主看见洛亦探出来的脑袋，提高音量，一边颠勺一边和洛亦说：“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碗炒河粉？加肉还是加菜？”
洛亦摇了摇头客气地说：“谢谢老板，我不吃，就是有点馋。”
“馋就吃呀，难道你这么瘦还要减肥吗？”
洛亦弯弯眉眼，笑脸盈盈的和小摊主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天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她想起大学时有无数个夜晚，她和室友散步到小摊边都会捎些吃的回去，等待的过程中也总是和摊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明明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就是聊得比熟人还开心。
没过多久付宇就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递给洛亦一盒辣炒螺蛳和一盒章鱼小丸子。
“口味变了吗？这些还爱吃吧？”
洛亦点点头，不客气地戴上一次性手套用牙签戳螺蛳肉，“爱吃。”
付宇笑了笑，扯了几张纸铺在洛亦大腿上，温柔地说：“小心油。”
车子再次开动，这次的车速明显缓了下来，付宇开着缓慢前进的车，时不时转头看向洛亦满足的脸颊。
辣油味道充满了整个车子，洛亦被辣得斯哈斯哈吞口水，付宇早有预料，从车门的暗格里摸出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辣么？我特意叫老板少加点辣了。”
洛亦脱下油唧唧的手套塞进塑料袋里，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对于别人来说应该不辣，是我太久没吃辣了。”
洛亦没提起的是，准确来说是他们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辣了，曾经对辣的执着和挑战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用竹签戳了个章鱼小丸子塞进嘴里压住辣气，鼓囊着个腮帮子问：“快到了吗？”
大学城周围变化很大，洛亦都不认识了。
下车之前，付宇帮洛亦把擦嘴的纸巾还有吃剩的东西都整理好拿出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他带着洛亦进了电梯，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出现在洛亦眼前之前，她都没有实感，她真的回到这里了。
付宇从鞋柜里给洛亦拿拖鞋，还是那双粉白的兔子拖鞋，从市中心的公寓被拿到了这里。
洛亦进门之后没有坐下，径直往自己曾经的房间奔去。
她打开灯，淡粉色的墙面上挂着的木质书架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书架里的书按厚薄大小顺序排列，像是英勇的列队士兵。
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书桌，所以她住在这里时，书架和书桌总是乱糟糟的，付宇有时候看不下去会撸起袖子整理，“我帮你理一下。”
每当那时洛亦就会拦腰阻截：“不用，别看这里这么乱其实都有规律的，整理干净了反而没那个氛围了。”
她缓缓走进陌生又熟悉的卧室，走到书桌前，她才看见桌上摊着一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书翻开的页面上正好有洛亦标注过的句子：
【相遇总是措不及防，离别都是蓄谋已久，我们要习惯身边的忽冷忽热，也要看淡那些渐行渐远。】
句子的旁边，洛亦娟秀的字体写着：【没有谁不能被谁替代。】
在这行字的下面有另一行和洛亦完全不同的张扬字迹，写着：【你是唯一不可替代。】
洛亦低垂着眼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指尖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是老旧电台调频时发出的滋啦声。
时间被调频，记忆会永存。
洛亦呆在原地陷入回忆的漩涡，这时付宇端着杯热水叩了叩门。
“冷么？暖气还没起来，先喝点热水。”
洛亦接过水顺势坐在了床边，抿了口水她说：“你最近在看这本书？”
付宇顺着洛亦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了她在说《人间失格》，他点了点头：“以前看你那么爱看就想着也看看，这一看就看了好多遍，确实是本好书。”
随后他又自嘲地笑了声：“你也知道，我语文不好，不爱看书，能让我看下去的书不多。”
洛亦赞同地笑了下，问：“那这本书我能带走吗？当然，如果你想留下的话就留给你。”
两手撑在书桌上，付宇随意翻了几下书页，随后朝洛亦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不用，本来就是你的书，你想带走就带。”
“你说的忘了的东西，就是这本书？”
被付宇这么一问，洛亦才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她竟然被熟悉的环境冲昏了头脑一时忘了。
她自然随意地掏出手机，嘴里嘀咕着：“不是，我看看我想拿什么来着，忘了。”
点亮屏幕，她点了下单，地址早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输好了，却因为她的走神给忘了。
现在还得拖住付宇半个小时，也就意味着她还得找各种理由赖在这里不走。
“额……我还是没想起来，能到处转转吗？说不定看到就想起来了。”
付宇给洛亦让开位置，说：“可以，随便看。”
洛亦站起身来走出卧室，然后分别去游戏房，客厅，厨房，阳台，甚至连厕所都转悠了几圈，期间付宇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东窜西窜，也没个头绪和规律，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穿梭在各个房间。
洛亦在厕所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搬家公司的预计到达时间，还剩2分钟。
她舒了口气，走出厕所对沙发上的付宇说：“付宇，我有点饿，有什么吃的吗？”
“嗯？刚才没吃饱？”
“嗯，我不吃主食就饱不了。”
“这样吗？”付宇说着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各种啤酒还有面包连个菜的影子都没有。
洛亦垫着脚尖抻着脖子往冰箱里看，祈祷着千万不要有吃的。
如她所愿，冰箱里空荡荡的，她窃喜了一会儿。
付宇皱着眉头朝洛亦露出个抱歉的表情：“没有吃的，我带你出去吃吧。”
洛亦连忙摆手，捂着肚子说：“我肚子有点疼，不太想出去。”
付宇连忙弯腰去对洛亦的眼，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冷到了？这样，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买回来。”
洛亦眯了眯眼睛，正中她下怀，她拧巴着眉头佯装虚弱地撑着墙壁：“那麻烦你了。”
付宇出门之前还嘱咐她说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他会尽快赶回来，洛亦却说她想吃昨天那家日料，让付宇不用着急。
等付宇出了门，洛亦迅速掏出手机发信息：【上来吧。】
大概一分钟之后，几个穿蓝色工装服的小哥就出现在付宇的家门口。
洛亦开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东西很多，动作快点，谢谢。”
“放心吧，我们速度杠杠的。”
洛亦指挥着他们把卧室柜子里的衣服还有书架里的书，本子，笔全部搬走，再加上墙上的画，洗手间架子上早就过期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就连厨房的杯子和勺子她都没放过。
小到一根头绳，大到一个画架，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被她席卷一空。
几个小哥果然如他们所说的，动作快得非比寻常，但东西确实不少，他们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电梯才把东西搬完。
洛亦叉着腰站在客厅，激光似的眼神飞快地扫视着屋内，一针一线她都不会放过。
只是在她看到墙纸上贴着的歪七扭八的干花时，她犹豫了。
这是付宇贴的，就算贴得不怎么好看也是他一朵朵用心贴上去的，按道理说她没这个权利破坏它。
但是，一秒钟之后洛亦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反正已经做了这个坏人，那就做到底。
她指着墙上的干花，对那几个小哥说：“麻烦你们了，这墙上贴的花也帮我撕了吧，钱我另外加给你们。”
洛亦也没闲着，上手扯掉细碎脆弱的花瓣，一不小心扯破的五彩花瓣掉落在纯白的地板上，留下状似一位画家拿着画笔洋洋洒洒挥洒的痕迹。
洛亦去阳台找到簸箕和扫把，把飘落的花瓣都扫进簸箕里然后倒进垃圾桶。
忙到最后她两手一拍，宣告完工。
冬季的夜晚来得很快，没多久夜幕就笼罩了整个城市，洛亦坐在搬家公司开来的货车上，随着车身颠簸，车后的物件叮铃啷当的发出碰撞声。
手肘抵住车窗手掌撑在脑门上，洛亦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人流，心中泛起一股酸意快要冲破鼻腔喷涌而出。
开车的小哥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洛亦不置可否，眼睛依然望向窗外。
小哥看出洛亦的情绪不高，但又抑制不住自己一颗八卦道士的心，毕竟从顾客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总是要比他们枯燥的人生经历精彩一万倍。
如果能套出什么劲爆的故事又能在饭后多一个谈资了，反正又不会再见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小哥头铁的继续说：“要我说啊，您这波亏了。要搬也是对方搬啊，您伤力又伤财的，最后还帮他扫地，啧啧啧。”
洛亦被他“啧”烦了，舌头抵了下右脸，就差把不爽写在脸上了。
不过洛亦也不怪这个小哥多嘴，毕竟夜色把她的神情完美地掩盖住了，那个小哥多半以为洛亦的沉默是对他说的话的赞同，越说越起劲。
“男人犯错无非就是那几种，只要不是管不住自己的把儿，其他的都能原谅。要是每次都这样兴师动众地搬家那您得多亏啊。”
洛亦双手抱胸，缓缓把脑袋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从鼻腔里舒气，声音冷得如坠冰窖：“吵死了，闭嘴很难？”
那小哥一下被噎住了，看着人畜无害的女生说起话来居然这么有压迫感，刚搬东西的时候她不是还左一个不好意思，右一个谢谢吗？
小哥冷汗直冒，生怕他惹怒了洛亦，她反手给他个差评，那他就别干了。
“对不起，我多嘴了。”
洛亦也懒得和他计较，吓他一下就是为了让他别叭叭了，“言多必失，多做事，少说话。”
“是是是，您说得对。”
付宇拿着热腾腾的饭菜回到家中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
本以为开门迎接他的是巧笑嫣然的洛亦和亮如白昼的灯光。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深得要把他吞噬。
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抬腿，几分钟之后他转念一想，万一洛亦是在睡觉所以把灯都关了呢？
于是他试探性地朝里面喊：“洛亦？”
他抬起手摸索着开关，灯亮起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干净整洁的瓷砖还有空旷的墙壁以及单调的墙纸。
瓷砖上没有零碎的花瓣，墙壁上没有绚烂的图画，墙纸上没有丑陋的干花。
他突然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鞋都没脱，付宇直接冲进了卧室。
果然，衣柜，书架，床头柜的抽屉里什么都不剩。
就连高中时期洛亦匿名给他的笔记本，也被洛亦带走了。
付宇咽了咽口水，失魂落魄地站在衣柜前看着他给洛亦攒的小玩具，只剩下它们，洛亦细心地把它们留了下来和他作伴。
真是慷慨又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