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溺水事件有十九年还能翻案吗?

杜城迷迷糊糊间是被晓玄的叫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看,窗外的天才刚刚蒙蒙亮。

他盯着沈翊家的天花板反应了一会,又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睡在他身边的沈翊脸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他从昨晚就该想起来的事情。

沈翊发烧才刚好,这么瞎弄真的不会有事吗?

杜城几乎是带着看高考成绩的心情去摸沈翊的额头,确定没重新烧起来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翊在半梦半醒间从被子里探出手勾住他脖子,贴在他脸上蹭了蹭,含糊着问:“怎么了?”

“怕你再烧起来。”杜城心有余悸地说:“你再睡会,我先回局里。”

沈翊闭着眼叹了口气,然后强逼着自己睁开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城也跟着叹了口气,跟沈翊头挨头地靠在一...

杜城迷迷糊糊间是被晓玄的叫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看,窗外的天才刚刚蒙蒙亮。

他盯着沈翊家的天花板反应了一会,又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睡在他身边的沈翊脸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他从昨晚就该想起来的事情。

沈翊发烧才刚好,这么瞎弄真的不会有事吗?

杜城几乎是带着看高考成绩的心情去摸沈翊的额头,确定没重新烧起来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翊在半梦半醒间从被子里探出手勾住他脖子,贴在他脸上蹭了蹭,含糊着问:“怎么了?”

“怕你再烧起来。”杜城心有余悸地说:“你再睡会,我先回局里。”

沈翊闭着眼叹了口气,然后强逼着自己睁开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城也跟着叹了口气,跟沈翊头挨头地靠在一起,喃喃道:“等那个王八蛋抓到了,我一定要跟你在家躺上十天。”

他们赶到局里的时候,并案调查申请失败的邮件也同步发到了杜城的邮箱里。

沈翊咬了口路上买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也早有准备了,没事。”

杜城皱着眉看着手机:“这次回复也太快了,要不我去市局当面说说。”

“线索确实太少了。”沈翊喝了口豆浆:“非要说的话,两个案件的死因都是窒息,这个算吗?”

“第一起案件的死因是刺伤导致的失血过多。”杜城比了个往下刺的动作:“不是窒息,这还是有区别的。”

沈翊顺着他的思路发散:“假设第一起案件是凶手第一次犯案,也有可能是因为手法生疏导致的失误。他以为受害人死了,但其实对方只是短暂地晕了过去,并且在醒过来以后想逃,于是他慌不择路刺死了受害人。”

杜城道:“那就跟我们最早作出的凶手性格画像相悖。一个首次杀人的人,凭什么敢把尸体留在原地?”

“或许真的是首次杀人,”沈翊皱眉道:“但不一定是首次伤害人。”

“门槛效应,当人在完成小的事情以后,他会更容易接受一些更大更重要的事情。”沈翊说:“很多混社会的小青年在成年之后更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也可以套用这个理论这么解释。”

他们在外头的办公室讨论个不停,吸引了刚到局里的其他人的关注,几个干警忍不住凑过来一起听,其中一个还记起了笔记。

“所以为什么是窒息?”其中一个干警忍不住举手问:“这个死法会是凶手的杀人签名吗?”

沈翊看着他笑笑:“我们还不能肯定两起案件是同一个凶手。但掐死往往代表了主宰,掌控和发泄,窒息同样还代表了某些隐秘的性偏好。”

“现在回到对凶手人格的推导上来。”沈翊当老师习惯了,说到这里起身拿笔点了点白板,把所有围过来的人的注意力抓过来。杜城抱着手向后靠坐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陪着其他人听沈老师上课。

“我和城队曾经讨论过白骨案凶手的性格特点。”沈翊在白板下刷刷刷写上关键词:“他把尸体留在一个容易被看到的地方,不藏匿,也不毁尸,这体现出他傲慢的心态。公园藏尸案,凶手明明看到了王德盛,却不杀他,任他逃走,这又说明什么?”

刚到的蒋峰在人群后面高高举手抢答:“让他把这事儿说出去呗!就跟古装剧里留活口不杀是为了通风报信一个道理。”

沈翊笑道:“对。但他还做了一个双重保险,就是把尸体塞到一个极其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再说的过分点,这个藏尸地点的选择几乎存在某种戏剧色彩。”

在场所有人除了杜城,眉头都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一个诡异的儿童乐园,藏着尸体的摇摇马,新的都市传说。”杜城道:“这王八蛋想出名想疯了。”

沈翊在白板上重重写下“表演型人格”几个大字:“他渴望掌控一切,并且迷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恐惧和注目的感觉。。”

杜城补充:“他一个星期前开始踩点,为什么?假设他早就知道曾盈盈的夜跑轨迹,为什么直到这时候才动手,有什么刺激了他?”

沈翊与杜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寻人画像。”沈翊喃喃道:“警方公布了白骨案受害人的复原画像,呼吁社会各界提供尸体线索。”

杜城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还有一点,假设凶手如此渴望关注,他能放心从此不管那具尸体,就这样让它静悄悄地腐化成白骨吗,那可是他的第一个作品。蒋峰!”

蒋峰背的包还没来得及放下,站在人群最外边回道:“在!”

“排查北江河堤那段路上的商铺和四周能看见案发现场的地段,过去三个月内在监控中频繁出现五次以上的人都请来局里协助调查,凶手一定曾经回去看过尸体,不止一次!”

沈翊在杜城身后补充:“还有那三个目击证人,问他们要一下曾盈盈出事时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蒋峰屁股还没挨上过自己的办公椅,就这样背着包又跑了。

杜城轻声说:“我去给网警打个电话。”

“如果相关舆论不爆发,凶手说不定会按耐不住,从而自己上传相关信息。”杜城道:“但如果,他迟迟看不到想看到的结果……”

沈翊沉声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首先,曾盈盈的社会关系排查结束,可以确定小姑娘基本上没有什么仇家能这样执意地要她死。对于她各大社交平台上的排查也结束了,但依旧一无所获。其次,辖区派出所去那个城中村里逛了一大圈,逮了两个吸毒的,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蒋峰那边回消息来说,不管是北江河堤周围的商家还是那三个目击证人,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三个目击证人,一个是银行柜员,监控拍到他那天下班进了小区楼以后就没出来过;一个是销售,那天跟客户喝酒喝到凌晨一点;还有一个是公司保安,监控拍到他在保安室坐了一整晚。”蒋峰连灌三大杯水,终于把这口气喘了过来:“只能说是一无所获。”

杜城后来觉得自己跟沈翊在那天晚上把事办了实在是高明之举,因为在那之后他和沈翊忙得几乎快没时间睡觉,就算回家了也不在一个频道上。要么是杜城回去的时候沈翊已经睡了,要么是杜城醒来时沈翊已经急匆匆地出门了。后来杜城在一周时间里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晚上早点回去,结果刚钻进被窝就眼前一黑直接睡过去,枕着沈翊半边胳膊压了一晚上。

人家告白后都是你侬我侬的欢度热恋期,他俩倒好,根本是在工作中抽空确认了下关系,完了互相点点头又忙自己的去了。

在这样的高压下,只有何溶月从不让人失望。她在法医室死磕了一周,终于从受害人指缝里提取出半丝还没被雨水冲刮走的凶手dna。

何溶月把检验报告拍在杜城桌子上的时候,眼睛都快因为过度疲惫而发直了:“把人抓回来,只要你把人抓回来,凭这个,我们可以把他钉死在注射床上!”

杜城揉了揉自己同样疲惫的脸,看着她坚定地道:“放心吧,学姐。”

何溶月直起身,眼睛酸涩得想落泪。

“溶月姐说,曾盈盈很瘦,而凶手能把她的尸体折成这个样子,力气一定很大。”李晗整理着桌上的资料,情绪有些低落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翊说:“她面对一个体格跟自己比较如此悬殊的凶手,却没有放弃,而是用跟自己外貌不相符的勇气拼劲全力地反抗了。如果我们中途放弃,就是对不起她。”

她深吸一口气,瘪了瘪嘴,声音都有些哽咽:“可是我真的想不出还能怎么查,现在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蒋峰说,现在上面所有的压力都被城队顶着,要是最后真找不到人,他就有大麻烦了。”

沈翊伸手拍拍李晗的后脑勺,安慰她道:“还有张局在,她不会让杜城有事的。我也在呢。”

李晗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老师……”

“要是你城队真的被开除了,你沈老师还能卖画养他。”杜城突然在这时推门而入,把李晗桌上的几份文件拿走了:“我去市局开个会,刚好把这个带过去。”

沈翊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去:“中午饭吃了吗?”

杜城了然地伸手与他在背后紧紧一握,说道:“路队说给我留了盒饭,我过去吃,你今天早点回家休息。”

“好。”沈翊神色平静地应了,手却在身后勾着杜城不让他走:“有事打电话。”

杜城轻轻捏了捏沈翊的指腹,笑:“行,走了。”

李晗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隐秘地塞了一碗狗粮,还在专心手上的工作:“沈老师,你来找我是有事要帮忙吗?”

沈翊点点头:“你跟氧气app联系的时候,他们给你提供取消关注曾盈盈的粉丝名单了吗?”

李晗怔了一下:“没有。”

“能请你帮我问他们要一份李晗出事前后一个月内的取关粉丝名单吗?”沈翊道:“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不一定对。如果凶手是有意要让此事爆发,却又想隐藏自己的痕迹,他很有可能会在出事前后取关曾盈盈。”

李晗连忙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还有别的事要帮忙吗,沈老师?”

沈翊摇摇头,朝外走去:“辛苦你了,有消息麻烦通知我。”说完,就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杜城开完会出来的时候,刚好接到了他姐的电话。杜倾在电话里快速道:“知道你忙,没想着催你回家。我在你警局对面咖啡店,妈做了饼干让我拿给你,给完我就走。”

杜城下意识想回绝,又想起沈翊应该爱吃,只好道:“我在市局呢,你里头坐着等我一会。”说完,启动了车子就往回开去。

杜倾没过一会就等到了杜城。她没让杜城下车,自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把包装好的饼干往位置上一放,向前方仰仰下巴:“刚好我去前头银行办点事,你捎我一段。”

杜城差点当场晕倒:“平时别人叫你好歹会加个总字,你在这蹭我车坐?”

杜倾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下:“开快点!”

每个姐姐在弟弟面前都是十分暴躁的,杜城只好认命地跟着车流往前挪去。

杜倾侧头打量了会杜城的神情,忽然问:“你谈恋爱了?”

杜城差点一脚油门把他们俩一块直接送走,结巴道:“你、你、你哪看出来的?”

杜倾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我随口一诈,谁知道你就当真了。”

“谁家姑娘啊?”杜倾一下来了兴趣:“总算是谈恋爱了,你知道爸妈有多着急吗?”

杜城支支吾吾道:“你也认识,没什么好说的。”

杜倾惊道:“我认识?难道是上次那个模特?”

她不说杜城都快忘了这个人:“谁?不是!”

“你方叔叔家二闺女?”

“你高中那个姓林的姑娘?”

“天啊姐,人家孩子都三岁了。”

“那还能是谁啊!”杜倾思索片刻,问:“是你同事吗?”

杜城目不斜视地一点头:“是。”

杜倾费解地盯着他:“那你们局里还有别的女的吗?张局?”

“你是想我死吗?”杜城看着前面快到目的地了,终于说:“你……你范围不能再放大点吗?”

杜倾怒道:“你们局里我就认识那么几个女的,还能有哪个?!你少跟我开玩笑,爸妈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天天打电话催我,我烦都烦死了。”

杜城总算到了银行门口,打了双闪靠边停下,催着他姐下车:“这里不能停,你快下去。”

杜倾一边下车一边问:“所以到底是谁?”

杜城瞅着杜倾关车门的瞬间,忽然喊道:“姐,以后你孩子让他跟你姓杜吧。”

杜倾转过身隔着车窗问他:“什么意思?”

杜城偷偷摸摸地把车门锁了,然后说:“沈翊。”

杜城突然笑了,他大喊一声:“沈翊,我男朋友!”然后猛地一脚油门跑了。

杜倾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车尾,在原地愣了半晌,勃然大怒道:“反了你了杜城!”

杜城看着在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杜倾,脸上的笑意还没消失,放在一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杜城按下了蓝牙耳机,开口时语气还跟着上扬:“是我。”

“喂?城队,你让我盯的消息今天被检索到了!”

杜城一个激灵坐直了,立刻道:“详细说说。”

“今天早上在短视频软件上,一个主题是‘儿童公园摇摇马藏尸案’的内容突然爆了,我们这边在视频发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根据相关法规予以删除,第一发布者的ip地址和相关信息都已经发给你了。”

“是咱们市的。发布者是个小网红,有几十万粉,根据注册信息,他登记在一家名叫光耀文化的MCN公司旗下。”

杜城打了个转向灯急促变道,在身后一大堆不满的喇叭声中反问:“叫光耀文化的MCN公司?”

那个网警以为他不常上网不知道,还好心解释道:“就是那些什么网红啊大v啊,管他们的一般就叫MCN公司,反正你就这么理解吧。”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行,事情我清楚了,谢了。跟你们队长说一声,回头我找他吃饭。”杜城挂掉电话,转头又打给了蒋峰:“嫌疑人线索出现,十五分钟后光耀文化公司楼下集合。”

他这边吩咐完,想了想,又给沈翊追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起时,沈翊正坐在406里,手上拿着画笔勾勾勒勒。待看清来电人是杜城后,他原本紧缩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几分,接了电话就问:“不能回来了?”

“跟咱们猜的一样,今天早上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跟案件有关的信息。这段时间我把队里管的跟铁桶一样,不太可能是从咱们这传出去的。我现在正在往那边赶,看看发布者是怎么知道的,没准跟凶手有关。”杜城语气忍不住缓下来:“你那边呢?”

沈翊用手轻轻拂过画纸,道:“有点头绪,但还得理一理。”

杜城满口答应:“行,你在局里待着,等我问完人回去找你。”

“好。”沈翊毫不犹豫地应了,想了想又说:“再不行就全带回来审一遍。”

“增加工作量,老闫不会放过你的。”杜城笑了:“一会见。”

沈翊的声音里也含着笑:“一会见。”

等杜城那边的忙音传来,沈翊才收起手机,重新把目光投向画纸。此时此刻,画纸上布满了从各个角度凝视的白骨案复原人脸,这些人脸或斜视,或俯视,或仰视,唯一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眼睛都斜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画布之外的沈翊。

沈翊心里的那阵熟悉感一直没有消失。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出错,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影响到了他,导致他一直想不起来。

比如说,看人时的角度。

沈翊刚才因为杜城的声音而松开的眉头重新拧在了一起。他又画了一阵,直到补充完他能想到的所有人脸角度,然后手指从这些人脸上依次划过,在心里细细思索着。最终,他在一张向右下角斜视的人脸上停下了手指,指尖轻轻抵在那对看上去十分愁苦的眼睛上。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的,沈翊在心里想,可是为什么呢?他当时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沈翊把手里的笔扔进画板上架着的笔筒里,捏着鼻梁疲惫地叹了口气:还是有哪里不对,角度感觉也对不上。

一直依赖记忆也不是什么好的办法。沈翊想了想,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出门去了。

杜城带着人抓到那个在短视频里大放厥词的小网红时,对方看起来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之前扇自己一巴掌。

“说说吧,”杜城跨坐在椅子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精神小伙:“都谁告诉你的啊?”

小网红还在哽着脖子嘴硬:“我在视频里说了这是听说的啊,警察叔叔,这也算造谣吗?你们还按不按规章制度办事?!”

杜城一拍桌子,怒喝道:“你的爆料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对案件的侦破进度,这件事不交代清楚,我有理由怀疑你跟本案有牵扯!你发出去的时候,有想过你的视频会对警方抓捕凶手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不要以为自己学会几个词就懂法了!”

小网红被他吓得一哆嗦,气势立马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全漏出去了。他瘪着嘴,凄凄惨惨地道:“我、我真不知道,这不周围人人都在说吗?”

杜城冷着脸道:“不扯别的,你就告诉我你第一次听见这件事是在哪里?”

小网红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我、我们楼里搞卫生的阿姨?”

过了一个多小时,蒋峰结束了又一轮审问,嘴唇干裂地找到杜城,快速道:“队长,这公司里一大半的人都听说过这个事情,可是谣言已经扩散开了,这没法找到源头啊。”

杜城仰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网警在第一时间就对视频进行了删除,这个消息不太可能会扩散到外头去。所以……”

“所以……假设漏消息的人就是凶手,那凶手就藏在这家公司里?”蒋峰豁然开朗:“我现在就去把这家公司的员工名单拿来。”

杜城扭头盯着蒋峰,轻声问:“你不觉得这家公司名字有点眼熟吗?”

蒋峰被杜城黑曜石似的眼珠一动不动地这么盯着,感觉背后发毛,冷汗都下来了:“能不眼熟吗?这不是上回那谁的……”

杜城突然跳了起来。蒋峰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抓住大喊:“去叫公司老板和保安部主管过来,立刻!”

沈翊轻轻捏紧自行车手刹,看了看眼前的城中村。

大城市的城中村是一道独立于车水马龙之外的风景线,这些低矮的房屋在高楼大厦之间夹缝求生,像是一道在城市身上永不能愈合的伤疤。

沈翊一拧车头,骑了进去。

杜城曾经找辖区派出所查过这个城中村,当时得到的反馈是一无所获。后来刑侦支队下面的干警也来搜过几次,就连痕检都来了,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凶手很明显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在杀人,沈翊在心中想,猎奇,新鲜,甚至是更高一种的,想要向世人展示自己。

沈翊把车直直地骑进了城中村最里面,然后在一堵残墙的后面发现了一个缺口,口子外通向外面的主干道。

这个缺口,在早前干警来搜查的时候也发现并如实汇报了,只是这一块没有监控,且被旁边的杂草挡的严严实实的,杜城带人几次想从附近监控下手,都失败了。

沈翊从缺口处钻了出去,几步走到了主干道旁。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远处几栋高楼上,瞳孔微微缩紧。

此时天光晦暗,高楼顶上的楼盘招牌在铅灰色的天色里,反射出刺目的荧光色。

那几栋楼看着远,实际离这一块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沈翊把自行车从缺口处硬拽了出来,几分钟就疾驰到了小区门口。他下车的时候差点与一位老太太撞了个满怀。沈翊急急忙忙地把车头向后一带,嘴里抱歉道:“不好意思,没撞着吧。”

好险老太太跟着自己的儿子出来的。后者扶着自己母亲,借着这个动作往后稍仰了一下,斜斜地看着沈翊道:“没事。”

就这一个眼神,仿佛是鞭子在他神经末梢上狠狠抽了一下,沈翊的整个大脑皮层都不由得开始发麻。他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一边拔腿往小区里头跑,一边给李晗打了电话:“李晗,你听我说……”

“沈老师,我正要找你!”李晗一接电话就喊了出来:“曾盈盈在氧气app上的粉丝取关名单我收到了,刚刚核对完,其中一个在案发前一周前取关她的粉丝是……”

“张齐武,”沈翊沉声道:“白骨案的三个目击证人之一。”

那天他到局里时,刚好遇上目击证人的问询结束,在门口跟离开的证人们擦肩而过。当时他下意识地把所有关注点都放在了杜城随口一提的老人家身上,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之后,为了躲避老人而微微向后仰的张齐武。

那一双即冰冷又疯狂的眼睛就这样在空气中与他错身而过,被重新掩盖在帽檐下。

“我真的服了,”杜城对着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怒吼道:“第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张齐武在这里上过班,没有一个人!现在他人不见了!”

蒋峰急急道:“我来确认过他在公园藏尸案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他那天一整晚都在保安室里,没出去过!”

四周没人敢说话,光耀文化的总监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现实打击得有些麻了,保安部门的主管领着其余剩下的保安站在一旁,过了好一会,有一个人颤巍巍地举手道:“我、那天的那个人是我……”

蒋峰扭头狠狠地瞪着他,看起来似乎想把他就地撕了。

那保安硬着头皮道:“那天他家里有事说要跟我换班,我就跟他换了。保安室的监控是从上往下的,看不到脸,只要体型差不多就能顶替,我们常这么干。”

杜城重重地搓了把脸,快速道:“立刻收集张齐武的个人资料,还有他平时经常出入的场所。派发张齐武的通缉令,查他的车牌,联系交管,在重要关口层层设卡,我不信他能逃出去!”

沈翊停下脚步,站在雅河小区的后山上,缓慢地吐了口气,问道:“李晗,能告诉我张齐武住哪里吗?”

此时天色愈发暗了,后山没有路灯,只能隐约看清四周影影绰绰的绿植影子,像是张牙舞抓的鬼影,沈翊站在夜风中,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枉死冤魂的抽泣声。

他突然有些想笑,他们兜了这么一大圈,答案却一直藏在眼皮子底下。

李晗半晌听不到沈翊的回答,紧张地问:“沈老师,你现在在哪?你不要一个人行动,先撤回来。”

沈翊看向曾经掩藏着猫尸的地方,低声说:“在雅河小区。放心,我这就回去。”

他刚要动,那夹杂在风里的抽泣声便若影若现,像一条线一样钻进他的耳里。沈翊脚步一顿,扭头愕然地看向后方藏在黑夜里的杂物间,那生锈的铁门半掩着,正在风中轻轻颤抖。

那好像……不是他的幻觉。

沈翊把手机话筒贴近嘴边,轻声道:“李晗,立刻定位我的手机。”

李晗快被他吓疯了,双手在键盘上几乎敲出残影:“沈老师,你要干什么?”

“这里好像还有一个人,”沈翊低声说:“我要去后面的杂物间里看一下,你立刻通知杜城和其他人。”

“沈老师,城队不会允……”

但沈翊已经把手机的声量调到最小了。他不敢立刻打开手电筒,尽量压低身子前进,好不容易才摸到杂物间的墙壁边缘。

沈翊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了听,四周很安静,除了风声和那阵时有时无的抽泣,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他定了定神,咬咬牙推开杂物间的门。生锈的铁门顿时发出难听刺耳的吱呀声,沈翊头皮一炸,连忙蹲在地上等了等,直到确定没有其他声音后,才打开手电筒闪了进去。

杂物间不大,几乎称得上是一目了然。沈翊的视线在杂物间里快速扫了个来回,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另一重疑虑袭上心头。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他脚下的地板发出咔啦一声,似乎是有木板不堪重负。

沈翊蹲下身,掀开垫在最下面的防水布,果然在地上看见了一个带着拉环的木板门。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咬牙把沉重的木板门拉开了。

甫一拉开,那阵呜咽声愈发明显地传了出来。沈翊急忙掏出手机往下照去,一个被绑在地下堵住嘴的女孩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他,脸上满是泪水。

沈翊连忙道:“没事了,我是警察……”

他话没有说完,女孩立刻疯狂地摇头,同时拼命地发出嗯嗯的警告声。

沈翊心下一凉,立刻起身要走。但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被人狠狠地一把拍在头上,随后失去了意识。

实习警拿着资料跟报幕似地大声道:“张齐武,G省人,初中毕业就去当了兵,没过几年因为内部斗殴退伍了。退伍后他就留在北江,当过工人,干过外卖员,去年入职光耀文化,因为其当兵的经历被招聘为一名保安。”

“沈老师的手机在那之后就被关机了,我现在定位不到他在哪。最后的定位就是这个杂物间。”李晗眼眶通红地抱着电脑站在杜城面前,头都不敢抬地说:“对不起,城队。”

杜城看也没看地拍了一把她的头:“行了,去干你能干的。”

李晗抽抽鼻子点点头,带着实习警走了。

蒋峰从下面的小密室爬上来,对杜城说:“看过了,下面确实有绑人的痕迹,结合现场遗留物证来看,绑架时间不超过一天。”

杜城道:“立刻打电话给光耀文化,让他们看看今天有哪个员工今天一整天都没上班没跟任何人联系过的,尤其是跟他们签约的那些网红们,找到以后让李晗定位手机。”

蒋峰问:“还是光耀文化?”

杜城点点头。他现在的情绪被一种极强的自控力深深地压在了海平面之下,在这样极端的冷静下,他的大脑运转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张齐武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他想要博取关注,还有什么是比这些能天天见面的网红更方便的?”

“我知道了,这就去。”蒋峰看看杜城的表情,咽了口口水:“沈翊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啊。”

杜城平静地对他道:“知道了,去吧。”

沈翊睁开眼时,最先感到的是一种剧烈的头疼,从额角到太阳穴的一块都火辣辣的。他试着眨了眨眼,感觉左边眼睛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他猜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轻轻喘了口气,转而观察起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个毛坯房,里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房间对面是一扇窗,窗外似乎是什么写字楼,夜晚的霓虹灯从外头照进来,给原本没有任何光线的房间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虚渺光影。

沈翊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人正坐在那边看他,脚边是沈翊自己的帆布包。另一个角落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正是刚才和他在杂物间打过照面的姑娘。那姑娘嘴上贴的胶布已经被人撕开了,但还是拼命压抑着自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旁边发出咔啦一声:他的右手被张齐武铐在了贴着地面的水管道上。

沈翊见起不来,只好就着这个被铐住的姿势往后坐了坐,靠在墙上重新转向刚才的声音主人,轻声问:“张齐武?”

张齐武朝他走了几步,令沈翊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这人的确有一双阴鹜又疯狂的眼睛。因为常年的心里状况不正常,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即僵硬又狠戾的状态。

如果他的面部表情再放松点,那双眼睛再平和些,或许再带上一些因为生活不顺的风霜痕迹,看起来就与白骨案中的死者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张齐武打量了沈翊一会,轻声道:“我本来没想拉你过来的。”

他指了指角落里兀自抖个不停的姑娘:“我本来只想用她。”

沈翊又问:“用她做什么?”

张齐武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种卖弄的神色,他道:“你们查了我那么久,你觉得呢?”

沈翊头向后仰了仰,说道:“她比曾盈盈更能引起轰动吧。”

张齐武哈哈哈地笑了:“答对了。”

沈翊歪了歪头,问道:“曾盈盈是你在氧气app上盯上的,为什么是她?因为她的跑步路线跟你家比较近吗?”

张齐武拿指关节挠了挠脸,无所谓般道:“是啊,方便嘛。”

“那她呢?”沈翊把目光投向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她也是因为方便吗?”

张齐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啊,一家公司的。这女的听说有几百万粉,出入都是好车。嘿!警官,你说这世上怎么会这么不公平,有的人就是因为长得好,随随便便发点什么,其他人就跟疯了一样跟着他们后头跑。有的人呢,一辈子浑浑噩噩,到死了都没几个人记得。”

沈翊平静道:“是啊,谁知道呢。”

杜城出发前跟他说过自己要去查张齐武的公司,这姑娘既然跟张齐武是一家公司,她失踪的消息杜城多半也已经知道了。

沈翊顿了顿,又问:“那张齐文呢?”

张齐武倏地回头盯着他。

沈翊缓缓道:“家里给孩子起名字,一般都是文物双全。张齐文是你哥吧?”

张齐武哦了一声:“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复原画像。”沈翊说:“我是画像师。”

张齐武点点头,道:“听着挺厉害,你出名吗?”

沈翊谦虚地回答:“不如你。”

“但我们没有接到他的失踪报案,”沈翊继续说:“你们家里只剩下你们俩了吗?”

张齐武:“是啊。只要我不报案,就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每次我骑车经过那个河堤,我远远地看着他,我就在想,人活一辈子,到死了都没人在乎,留他一个人在那边孤孤单单地腐烂,化掉,变成一具骨头,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说道这里,扭头盯着角落里的姑娘,道:“你就不一样了吧?你要是死了,你的几百万粉还会为你哭一哭呢。”

那姑娘浑身一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出于某种原因杀了张齐文,然后日复一日的看着他的尸体腐烂成一具白骨,那时候你怎么想的,很有成就感?”沈翊轻声说:“终于有一天你受不了了,这样的大作怎么能就这样埋没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河堤上?所以你亲自来报了警。”

沈翊继续道:“这个时候你看到了警方的寻人通告,你觉得很痛快,是吧?所有人都在讨论你做的一切,可是却没人知道你是谁——这让你觉得自己举重若轻,就好像藏在一切阴谋后的始作俑者,老谋深算的大反派。”

“但这件事的讨论热度始终有限,而虐杀流浪猫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想干点别的出格的事情,于是你盯上了曾盈盈。”

张齐武哎了一声:“你们连猫尸都发现了啊。”

“可惜警方把曾盈盈的详细死因瞒得太狠,你没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沈翊的视线划向那个角落里的女孩:“你把她绑了,本来是打算怎么做?”

张齐武笑了,指指一旁的窗户:“我要把她的尸体从这里吊出去,明天早上所有人起床一看,都能看到。”

沈翊对那姑娘快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充耳不闻,而是道:“在做警察之前,我是一个画家。”

沈翊继续说:“所以我熟知创作的过程。当你在创作一件作品的时候,其中想要传递的感情和思想至关重要。如果不能,那就只是一具空无灵魂的躯壳罢了。当人们在谈论你的时候,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不会对你想要说出的话有任何其他解读。”

张齐武愣了一下,继而十分虚心求教地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不是拿了她的手机吗?”沈翊淳淳善诱:“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比直播杀人更有讨论度的呢?”

李晗在电脑前猛地抬起头,喊道:“城队,关童的手机开机了!”

杜城立刻道:“进行三角定位,立刻!”

几乎是同时,在他旁边的光耀文化总监拿着手机喊道:“关童开直播了?!这怎么回事?”

杜城劈手夺下他手里的手机扔给一旁的警员,快速道:“连屏幕公放,全程录屏,痕检的过来给我盯着直播画面判断张齐武所在场景情况!让网警联系平台对这个直播限流,严格控制传播范围!”

会议室里所有人哗啦一下全动了起来,光耀文化的总监被挤到会议室角落,一边擦汗,一边紧张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直播画面。

镜头先是全黑一片,然后关童的脸露了出来。女孩子原本漂亮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泪水冲掉了,一双透亮的眼睛绝望地盯着屏幕,嘴唇止不住地哆嗦。从背景看,她似乎处在一个毛坯房内。

直播间的人数不断上涨,弹幕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是新的短剧吗?”“还蛮有意思的。”“关童的演技好好哦~”“给主播加鸡腿!”

拿着镜头的人喃喃自语道:“看看,有这么多的人在看你呢。”他顿了顿,又说:“我得找个地方放一下手机,不然一会不好动手……”

就在这时,另一道柔和的声线从屏幕以外传来。那人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哄孩子一般道:“你把镜头对着她干什么,要对着我。”

拿手机的人迟疑了一下:“你?”

“是啊。”那声音的主人说:“杀她没什么意思。你要被人记在脑子里,十几年后还被人拿出来当都市传说不断传播,你得对着我。”

镜头晃了一下,似乎是拿手机的人转了个身,然后沈翊出现在屏幕里。他大半张脸上都糊着血,左眼几乎睁不开,明明形容狼狈却看起来十分平静。他在满室霓虹光影中冲镜头微微一笑,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随后他说道:“杀警察比杀一个小网红吓人多了,相信我。”

杜城感觉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耳膜发出阵阵轰鸣,导致他几乎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他眼里只有沈翊脸上那一抹血,刺目得让他眼睛生疼。

沈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看着张齐武找了个地方把椅子放下,然后缓步朝自己走来。

张齐武打量着他,说:“你还挺有意思的。”

沈翊盯着还没断掉的直播画面,上面的弹幕正在不断减少,他猜测是因为网警的介入,这至少说明杜城已经留意到了。

沈翊偷偷地松了口气,意识到接下来只需要把他们所在的地方套出来,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这个时候,他听见张齐武的声音从他头上传来,那人问:“你以前是画家,会特别注意保护自己的手吗?”

沈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狠狠掼到地上,然后一阵劈头盖脸的剧痛席卷而来,大脑甚至因为疼痛而空白了好一瞬。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沈翊颤抖着喘着气,左手被张齐武拧在身后,除了疼痛,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他的脸蹭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生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蒋峰猛地甩掉椅子站起来,爆吼了一句:“我操他妈的这王八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杜城全身的肌肉绷的死紧,但是开口时声线依旧平稳:“李晗,定位。”

“定到了,在雅河小区旁边的那一片写字楼里,但精确定位还要再等等,而且我这边没办法确定楼层数!”

“首先确定定位范围内的烂尾楼,或者是还在装修中的楼盘。”杜城扯过旁边用来录屏的电脑,飞速地倒回了镜头刚转向沈翊的那一秒。沈翊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在他视线中飞快闪过,快得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在镜头转动的瞬间按下暂停键,指着一闪而过的窗户玻璃上面的霓虹倒影,问道:“这是哪栋楼的楼盘?”

旁边有一直盯着地图的干警抬头道:“看着像世纪俊辉的logo。”

“世纪俊辉在定位范围之内。”李晗道:“他附近……附近只有一栋正在装修中的楼盘,城队!”

杜城快速起身向外走去,大声道:“联系楼盘负责人和当地派出所和特警,痕检同步确认楼层数,确认好后电话联系,出发!”

张齐武歪了歪头,看着因疼痛而浑身颤抖不停的沈翊,笑道:“用作品来说话?蛮好的,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表达。”

他把手放在沈翊左手的肩关节上狠狠一捏,伴着身下人爆发出的痛号,轻声道:“你的手被我拗断了,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沈翊的每一次呼吸都抖得厉害,冷汗和眼泪浸湿了他的眼睫。他努力把视线聚焦在此刻高高在上的张齐武身上,眼睛被泪水浸得像一块黑玉。

“我很享受这个时刻。”张齐武轻声说:“我享受这种把人最宝贵的东西砸碎的瞬间。你看,你刚刚还一个劲的说得那么起劲,现在却只能趴在这里,像一条狗一样喘个不停。”

“不管是多么勇敢,多么正义的人,在最终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因为害怕抖个不停,那些自以为是的豪言壮语在此刻不堪一击,就像你现在一样。”张齐武缓缓说:“想骗我开那个女的的手机,让你们警察来定位?没关系,我能听你的。因为——用你自己的话说,你会是我最后的作品了,绑你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自己能逃出去。”

他的手顺着沈翊的手臂缓缓划过,最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如果我把你的手剁了,拿快递包起来送到警局去,你的同事们会是什么反应?他们也会为你哭吗?”

张齐武狠狠一拽沈翊的手,看着对方因为剧烈的痛苦而猛然仰起的脖子曲线,喃喃道:“你来评个分,这个作品怎么样?”

“……你不能把他的手剁了。”

张齐武猛地回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缩在角落一直抽泣的关童。

关童很瘦,可能是因为常年为了保持身材而严格控制饮食的原因,她看起来甚至比被残忍杀害的曾盈盈还要瘦弱几分。但即便是这么瘦弱的女孩,此刻似乎也从沈翊刚才把张齐武对她的注意力转移走的行为上获得了几分勇气,第一次抬头直视面前的杀人凶手。

关童的嘴唇抖得厉害,出口的字词几乎连不成句:“你……你不能伤害他。”

张齐武挑挑眉:“为什么?”

“因为……因为平台会封禁的。”关童的眼泪猛地掉下来,她控制不住,实在是太害怕了。可她还是强撑着说:“暴力、色情行为都会被封禁……我是做这行的,我清楚。如果直播被封了,你还怎么……怎么完成你的作品?”

张齐武松开沈翊,站起身来看着关童,低声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智障,明明很害怕,却还是站出来指责我,所以我把他揍了一顿,最后被队里劝退了。”张齐武缓缓地笑起来:“我很想知道,你快死的时候,还会继续这么义正严辞吗?”

关童在张齐武朝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失声尖叫起来,随后变故几乎在一瞬间发生了:原本因为疼痛而蜷缩在地上的沈翊忽然一脚蹬在旁边的墙面上,他凭此借力,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右手从手铐里硬挣了出来!精钢制的手铐圈像刀子一样从他的右手上剜掉一层皮肉,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流了他满手。但沈翊顾不得许多,在挣开的瞬间就蹬地而起,用尽一生力气扑向了张齐武。张齐武毫无防备,居然真的被他按倒在地!

“快跑!”沈翊对还在因这变故发愣的关童怒吼:“去报警!跑啊!跑!”

关童狠狠抖了一下,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她第一下没站稳,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一摔似乎把她给疼醒了。关童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似地往门口冲去,撞开门就跑。

牧马人在街道旁一个疾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在路面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派出所所长立刻朝驾驶座冲过来:“这栋楼原本分了ab两座,你们能确定嫌疑人现在在哪一座吗?”

杜城甩上车门,抬头张望了一下:ab两座写字楼都被笼罩在对面世纪俊辉的霓虹灯下,不同的是,右边的建筑因为更靠近世纪俊辉,被照到的霓虹灯光也更多。

沐浴在霓虹灯下的沈翊在脑中一闪而过,杜城毫不犹豫地一抬下巴:“右边的。”

“那就是a座!”在一旁的楼盘负责人快速道:“ab两座的天台是通的,能从天台上直下到隔壁。b座刚装好了电梯,刚才我带人去看过了,现在能用!警察同志放心,我们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负责人话音刚落,蒋峰从警车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喊道:“城队,在12楼!”

特警大队的黄队长也站到杜城身边:“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上去。”

“我带人从b座上去,自天台往下;黄队长带人从a座一楼往上,分两头堵死犯罪分子的路。”杜城的脸在霓虹灯暧昧的灯光下显出不容置喙的强硬:“上面还有我的人,辛苦各位多加小心。行动!”

张齐武一把将沈翊甩到地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怒吼道:“你干什么!”

沈翊疼得几乎毫无知觉的左手抵住张齐武,右手在地上徒劳地摸索着,嘴里吃力道:“你……错了,手……手无所谓。”

张齐武放声大笑:“无所谓?无所谓你那么害怕干什么?!”

他俯下身,恶意地道:“怎么,怕的不是手,是死吗?”

沈翊的眼前因为缺氧一阵阵的发黑:怕死,当然是怕的。就在这一秒,对死亡的恐惧犹如潮水一般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尽数夺走,彻底淹死在当场。但始终有一根线,自水平面上延伸而来,牢牢地捆在他的手腕上。

如果我死了,杜城怎么办?

那根线几乎快勒进他的血肉里,叫他生出幻觉般的疼痛来,也叫他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硬撑着摸索到了自己惯常背着的帆布包,并凭借记忆在里头摸到了一把小巧的美工刀。那根无形之中拴着他的线骤然绷直,像是有人大力一扯,用尽全力把他扯出了死亡的深海。黑暗中刀光一闪,沈翊用尽全身力气,握住美工刀往张齐武的太阳穴狠狠地扎了下去。

张齐武下意识地松开沈翊,急忙往后一撤,但美工刀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深深地划了下去,一路划破了他的鼻梁。沈翊被猛然灌入的新鲜空气一呛,控制不住地大力咳嗽起来。他边咳边起身,在因过度缺氧而带来的头晕目眩中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

沈翊一把推开门,才刚看到楼梯口,就被赶上来的张齐武抓住头发往墙上一撞。仓皇间,他只来得及伸出右手格挡,手上本就不牢固的美工刀刀片被墙面一撞,硬生生折断了。他上半身被人拽得狠狠撞上墙壁,疼得眼前黑了一瞬。

张齐武发狂似的揍了沈翊肚子一拳,又掐住他的脖子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大吼道:“你说啊,怕的是死吗!”

沈翊艰难地抓住他的手往外推,手上滚烫的鲜血淅淅沥沥滴了一地。他在痛苦中嘶哑出声:“安身立命……我靠的不再是这双手。”

“只有你……”他在极致的缺氧中嘲讽一笑,艰难道:“只有你这种懦夫……才要靠别人的评价活下去。”

张齐武愤怒地大吼一声,从腰后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高高举起就要扎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道里枪声骤然响起,然后杜城冰冷犹如硬铁的声音响起:“把刀放下!”

张齐武动作极快地掐住沈翊脖子把人挡在自己身前,把刀横在沈翊的大动脉处,厉声道:“都别动!”

向上的楼梯隐藏在一片黑暗里,上面站满了举枪以待的警察。可是没有任何人开口,队伍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

“张齐武,”杜城从黑暗之中缓步走出,枪口稳稳地对准张齐武:“向下的楼道也已经被堵死了,你无路可逃,把刀放下,争取减刑吧。”

那如梦似幻的霓虹灯照在沈翊脸上时,让人觉得柔和梦幻。而此刻,当杜城站在这灯光下时,只让人觉得生冷,坚硬,像是看一柄被笼上轻纱的利刃。

张齐武古怪地笑了两声,低声道:“我不放。反正本来都要死,减不减刑有什么所谓?”

杜城的视线在沈翊脸上一触即放:因为多看一秒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定定神,看了张齐武一会,忽然道:“说得也是。”

沈翊的眼皮因为这句话狠狠一颤。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杜城忽然把枪口往下放了放,指指自己道:“我是刑侦支队队长,杀我,可比杀你手里的那个人有话题度多了。”

沈翊看着杜城,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在黑夜里,他这点变化没有任何人看见。张齐武听了杜城的话,大声道:“你以为我脑子真的不好?交换人质,让你身后那批警察有机会直接击毙我?”

蒋峰面色严峻地举手比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准备就绪。

杜城适时地说:“不是为了更好的作品吗?怎么,轮到你自己要去死的时候,反而怕了,不敢赌了?”

“你他妈放屁!”张齐武破口大骂:“我怎么可能会怕!我跟那些在角落里死掉,没有任何人发现的人不一样!我是不同的!”

杜城快速接上他的话头,不给对方丝毫喘息和思考的时间:“是啊,所以还等什么?”他笑道:“老实跟你说吧,真不是我忽悠你。你手里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他出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张齐武惊疑不定地低头看了一眼沈翊。但沈翊只是紧绷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杜城,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上粘染了鲜血,显得触目惊醒。

张齐武神色不定地思考了一会,忽然笑了:“我改变主意了。”

他手里的刀进一步抵上了沈翊的脖子,拖着人往楼梯口处缓慢移动,嘴里沉声道:“把你手里的枪放到拐角处的楼梯扶手上,等我平安出去,这警察就还给你。”

沈翊轻声说:“又怕死了?”

“怕,谁会不怕呢?”张齐武看着杜城,朗声道:“快点吧,支队长。”

杜城举起双手,缓慢地把枪放到了刚才张齐武提到的楼梯扶手上。张齐武挟持着沈翊缓慢朝那边靠过去,逐渐变成了他和沈翊背对着楼梯口,杜城直面他们的对峙情形。

张齐武把刀换了一个手,一边手拿着刀抵着沈翊脖子,空出另一只手去拿枪。沈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视线跟着张齐武的手缓缓移动。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探向枪的手上。就在张齐武的指尖堪堪碰上枪柄的瞬间,沈翊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张齐武在那一秒忽然抄起手枪,想都没想就举枪瞄准了杜城。

他还是要杀一个支队长,完成他的作品!

这是所有人内心同时闪过的一句话。杜城早有防备,在张齐武举枪的瞬间就侧身想要闪过。但张齐武好歹是当过兵的,枪口一错不错地跟着他移动了半寸。就在枪响前的半分之一秒,沈翊忽然蹬住台阶狠狠地向后撞去,带着张齐武一起连人带枪地摔下了楼道,在这二人往下摔去的那个瞬间,迟来的枪声终于凌空作响!

沈翊的头狠狠地撞上了地面,热流顺着面部骨骼不断蜿蜒向下,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一阵才感觉到摔在他旁边的张齐武似乎正要爬起来:但此刻沈翊真的半分力气也没有了。紧接着黑影一闪,是追来的杜城直接按着扶手高高跃起,越过剩下的几级台阶,一脚把张齐武重新踹倒在地。

张齐武被杜城一脚踹得眼冒金星。杜城丝毫没有停顿,扯住他的衣领就不要命似地往下挥拳头,张齐武勉强挡了几下,被杜城一拳捣上腹部,紧接着又是一记重拳,终于把人打得直接晕了过去。

杜城直起腰,刚吐出一道滚烫的气,刚才因为暴怒和紧张而泛起的耳鸣终于缓缓退去,蒋峰的喊声在这时终于尖锐地扎进他的太阳穴里:“城队别打了,先来看看沈翊!他不对劲了!”

沈翊侧躺在地上,非常努力地想要起身,却被某种不讲理的重力牵绊住了四肢,全身感觉都在往下沉。他头脑昏沉地动了动手,缓慢地搭上自己的腹部,摸到了一把坚硬的刀柄。

刚才往下滚的时候,张齐武手里的匕首捅进了他肚子里。

四周似乎有人在喊人,也有人在哭,但沈翊都听不清。他强撑着精神等了一会,终于等来了那一双满是鲜血和枪茧的手。

那人把他的脸微微捧起来,好让他不继续浸在自己的血里,然后靠近沈翊的耳朵,滚烫的呼吸喷在沈翊的耳侧。

“没事了,”他说:“没事了,咱们回家去。”

沈翊想笑,心头却被一种更酸楚的情绪笼罩住了。他刚开口,一阵无法控制的呕吐欲就席卷而来,他猛地偏头,在杜城的掌心里吐出一口滚烫的血。

”不怕,咱们不怕。“杜城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沈翊的发丝和侧脸,他手心捧着沈翊那滚烫的一口血,像是捧着这个人不轻易给出来的一颗心:”别怕啊,别怕,一会医生就来了,没事的,你跟你队长在一起呢,一会就没事了。“

沈翊的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开始觉得冷,并试图吞咽下顺着气管不断往上冒的鲜血,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多留一会,多陪这个人一会,但他最终还是猛烈地呛咳起来,血液喷溅在地上,映得人眼睛生疼,。

沈翊吃力地抬起头,一寸一寸地把手搭在杜城手腕上,对方的热度伴随着脉搏不断传来,终于借给了沈翊一点力气。他轻轻地喊道:“杜城……”

杜城俯下身,跟他额头相抵。

“我命里的那个人是你,”沈翊笑了,眼泪就这样随着这个动作滚进杜城的手心:“太好了。”

他强撑着说完这句话,意识终于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小得必须仰头才能看见画架上的画布。

小小的他坐在家里熟悉的地板上,四周的光线昏暗又阴沉,半天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会,一阵钥匙声响起,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站在房间门口,投下的影子将他淹没。

“爸爸?”他听见自己用稚嫩的声音问:“你去哪里?”

那身影在暗处看了他一会,终于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于是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但他逐渐有点烦了。于是他站起身来,翻出一盒颜料,用手蘸着往画布上一抹。

随着这个动作,他整个人似乎开始长高,逐渐能看清画架的全貌。房间外头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嘈杂成一片,都在说些他不感兴趣的话。

他充耳不闻,依旧专注着往画布上涂抹。画布上的色彩愈发鲜艳,但那只存在于画布之上,四周还是即晦暗又模糊的天光。

他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把画笔往旁边一放,仰着头开始对着画布发呆。

就在这时,他听见“咔啦”一声。

他有些无措地环视着房间,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但紧接着,那原本细微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成一片。他茫然地顺着声音的来源来到房间里,最终在窗户前停下了。他盯了那窗户半晌,突然伸出指尖轻轻地碰了碰。

窗户玻璃猛地炸开,清风伴随着外头金灿如蜜糖般的阳光一起席卷进来,无孔不入地灌满了这个房间。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随着风和阳光一起出现的少年,对方蹲在窗框上,眉目明朗如墨,眼里含笑地看着他。

少年冲他伸了伸手,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那少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也拉到了外头的阳光下。他倚靠在窗框上,抓着少年的袖子,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一片明亮中,他听见那人笑着大喊:

“你还要和我打赌呢,不能就这样算了!”

沈翊猛地倒抽一口气,忽然睁开了眼。旁边的人声混杂成一片,他看着天花板上不断后退的条形白织灯,感受到手正在被谁紧紧握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勾了勾指尖,终于又晕了过去。

杜城差点被他这一下把魂都勾走了,失魂落魄地就要跟着冲进抢救室,好歹被护士拦了下来。抢救室的红灯刚亮起没几分钟,又有一个护士冲出来问:“谁是病人的家属或朋友?”

杜城举起了手,怔怔道:“我。”

小护士声音又尖又快地问:“你是哪个?”

“家属。”杜城缓慢地眨眨眼:“我是家属。要签什么吗,我来签。”

沈翊在抢救室待了整整四个小时,其中心跳甚至还停跳了一段时间,中间护士满手是血地冲出来要了两次血浆,每一次都让外面等候的人脸色更白一分。杜城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红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就在护士推门出来宣布抢救成功的那个瞬间,抢救室前面的走廊里的欢呼声几乎快掀翻医院天花板。杜城被蒋峰和李晗一人一边狠狠抱住了,这俩活宝冲过来的力道一把把他撞到墙上,他为保持冷静而强行割出去的半块魂终于被这一撞缓缓落回原地,伴随着外面刺破黑夜的黎明光线,尘埃落定。

北江市这惊险的一夜终于过去,第二天起来的人们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被隐藏在角落的黑暗并不为人所知,但能确定的是,含恨的双眼终于能安心合上。

沈翊脱离危险期后,杜城把他接到了自己家注资的私人医院里。单人病房安静又宽敞,各种设施一应具全,旁边还有陪护专用的小床。于是沈翊在病中毫无知觉的时候跟着享受了一把富二代待遇。

在那一夜过去三天后,沈翊醒了。

但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睁开眼睛盯了天花板一会,又看了看守在旁边的杜城,似乎确认了他一直在这里,然后又放心大胆地重新睡了过去。

紧接着,又过去一个整日,沈翊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在周身的钝痛之中,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后背上细细密密,犹如万蚁噬肉般的细碎疼痛。沈翊轻轻挣了一下,汗立刻顺着后背流下,混杂着伤口,简直折磨得人要疯。

沈翊轻轻啧了一声,旁边的黑夜里立刻就传来有人悉悉碎碎起身的声音。过了片刻,床尾昏暗的台灯被人拧开,杜城逆着光走到他床边,轻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不再睡会吗?”

沈翊盯了杜城一会:短短几天杜城就瘦了好多,两边脸颊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下巴上是还没来得及刮的胡子,眼底青黑一片,显然是没怎么睡过。

“没事,”沈翊强忍着开口时嗓子的疼痛,沙哑道:“没什么。”

杜城却了然地笑了,他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说:“现在你身上让你觉得难受的可不止一个地方,嗓子疼吗?”

杜城扬了扬眉:“疼就对了。那姓张的疯子当时往死里掐你,你脖子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呢。”

沈翊清清嗓,问道:“后面怎么样了?”

张齐武被逮捕后,通过对比何溶月找到的dna,几乎是当晚就把他的罪状给钉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杀张齐文?”沈翊问。

“我本来没想杀他。”张齐武坐在审讯室椅子里,像在讲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他在乡下种地种不下去了,觉得我在城里打工能赚,就来找我借钱。走了半个多月,全靠腿,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来的乞丐。但我真没钱借给他,一下子脾气上来就把他掐死了。谁知道他还留了一口气,我就又把他捅了。”

杜城冷冷地道:“案发地点十分偏僻,你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早就打算杀他了吧?”

张齐武听了,吃吃地笑起来:“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就是要他死呗。我本来以为会有人发现的,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人看见那具尸体。”

“然后我就觉得啊,”他忽然身子向前倾,像是说故事一样说道:“我就觉得,我跟躺在那里的他也没什么区别。我死了,也会这样没人发现,然后孤零零的死掉,最后自己变成一具骨头。既然这样,我想做点什么事情,能让人觉得说,嚯,就是这小子,他可了不得!当年干了多吓人的事儿!”

张齐武挠挠脸:“后面的事情你那个画画的同事都说的差不多了,他没死吧?”他看着杜城笑起来:“你看我的直播了吗,他那幅怕死的样子还蛮好笑的。”

杜城慢慢地把手里的文件合上,盯着他说:“还是你比较好笑。”

张齐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阴鹜地盯着杜城。

“觉得自己在最后差点摆了所有人一道,试图开枪杀我很酷是吗?”杜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惜没人能知道了。你哥哥的尸骨有政府帮他收殓下葬,逢年过节有专门的管理人员清理供奉。我们联系了他在乡下的好友,他们明天就能到北江给他主持丧仪。”

杜城轻轻敲了敲桌面:“至于你,死刑结束后同样会被火化收殓,但你等不到别人来给你收尸。因为这世上唯一记得你,会想着你的哥哥已经被你自己一刀捅死了。你的骨灰会放在托管的地方积灰,直到多年后,确认没人认领以后直接倒进海里。”

“你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这个世界上不会任何人在乎你,就像你也不在乎他人的生死一样。”

“而我的同事也不是怕死。”杜城看着张齐武,轻轻地笑出了声:“他是因为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决定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我跟你说太详细也没用啊,毕竟你也不会懂,对吧?”

“一个追求关注的人,最后却死在没人在乎的角落,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笑的事情吗?”

沈翊盯着杜城,笑着说:“可惜我不能在现场观摩你的英姿。”

“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想画下来啊?”杜城倒了杯水,拿小勺子喂到沈翊唇边,让他一点一点地喝了润嗓子:“医生说你左边是脱臼了,好好修养就不会有事。右边给刮掉了一层皮,但还好没伤到筋骨,以后可能会留疤,但不影响别的。”

沈翊举起自己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打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眼不看为净地把其藏到被子里。

“严重的是肚子上的那道刀伤,再偏一寸,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杜城轻声问:“疼吗?”

沈翊摇摇头,示意杜城不用继续给他喂水了。他借着杜城去放杯子的间隙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看到杜城拿着杯子去放下的时候,几不可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杯子的手还有点抖。

沈翊没出声,但在杜城转回来坐下的时候立刻道:“我后背好疼。”

杜城好笑地看着他:“能不疼吗,你滚下去的时候背上被台阶蹭破好大一片,上药的时候医生都被吓到了。”

沈翊叹了口气,又可怜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太疼了。”

杜城皱眉盯了他一会,问道:“什么感觉,是不是感染了?”

“不知道。”沈翊皱着眉说:“被汗捂着,又痒又疼。”

杜城想了一会,最后从外头会客厅旁边的书报栏里抽出一本杂志走回来,对沈翊道:“医生交代了不能挠,你趴我身上来,我给你扇扇。”

沈翊抬起一边手,让杜城伸手从自己腋下把自己斜抱起来。杜城怕扯到沈翊腹部的伤口,抱他的时候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劲头,一个简单的动作硬是累出一头汗。

最后杜城半躺在病床上,让沈翊侧卧在自己怀里,总算是折腾好了。

杜城一只手拿着杂志给沈翊后背上扇风,一边感受着沈翊喷在自己颈窝上的呼吸,有些出神。

他真的活下来了。杜城心想,不是我在做梦,都结束了。

沈翊偏头看着杜城坚硬的侧脸,背上的痛痒因为杜城扇起的风而缓解不少。他忽然抬手搂住杜城脖子,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杜城手上的动作一顿,反问:“说哪件事?”

“擅自去救人这件事,”沈翊的脸贴着杜城的脖子,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你生气了吗?”

杜城的脖子被沈翊的眼睫毛扫得很痒,但他没避开。他静了一会,开口道:“你在抢救室的时候,心跳停了十分钟。”

沈翊紧紧地搂着杜城,听着杜城的声音在黑暗里一字一句地说:“那十分钟里,我坐在外头想,要是你真的死了,我要怎么办?”

“我得活下去,我还有自己给自己定的责任,殉情这事儿真轮不到我。”

“我人生前几十年没有你,我都过过来了,以后肯定也能找到法子过下去。”

“但是就像心被人挖走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就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之后的人生就好像是在等着自己什么时候该死了一样。”

杜城平视着前方的黑暗,继续说:“我没有生气,真的。你从抢救室里被平安推出来的那个瞬间,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只知道你活下来了。”

杜城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下来,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相交在一起的呼吸清晰可闻。又过了一会,杜城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下来:

“……但还是挺难过的吧。”他苦笑一声:“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进去救那个哮喘病的小孩时,你会发那么大火了。如果是我,我也会冲进去的,警察嘛。”

沈翊松开搂住杜城的手,从他身上慢慢爬下来。杜城一把扶住他,让他重新缓缓靠回去。沈翊不小心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瞬间就疼出了一脑门子汗,但他强忍着没说话,只是抓起杜城的手,然后轻轻地贴在自己布满淤痕的颈边。

沈翊缠满纱布的指尖坚定地附在杜城的手背上,从绷带中露出来的指尖因为过度贫血而显得极其苍白。杜城在黑暗里屏住呼吸,感受到手心紧贴着的那层薄薄肌肤之下传来的脉搏跳动。

“杜城,”沈翊轻声道:“对不起。”

“我该先给你打电话的。“沈翊说:”开直播也是为了让你能快点找到我,但确实是我托大了,没想到那人会突然对我发难。”

杜城哧笑一声,开口时带上了点鼻音:”你能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他会拧我胳膊,本来只是想拖延时间的。”沈翊老实道。

“快被掐死的时候,我想起了你。”他沉默了一会,最终承认道:“然后我后悔了。”

“我想到你还在另一边,还在看着我,在等我回家,我就后悔了。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时刻。”沈翊认真地看着杜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红,他低声道:“对不起。”

杜城原本只是贴在他颈边的指尖骤然收紧,握住了他的脖子。但沈翊只是微仰着头,摆出一个引颈受戮的顺从姿态。

“我快吓疯了……”杜城的拇指颤抖着蹭着沈翊的喉结,持续压抑了快一个星期的情绪就这样被沈翊撬开了一个口,里头那些绝望和悲痛在此刻缓缓流出来,几乎要将沈翊溺毙其中。杜城低声嘶哑道:“我知道你不见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局里的。”

沈翊仰头看着杜城,眼神里一片温亮:“我们都不能保证下次还会不会遇到类似的危险。但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到最后一秒,我绝不会再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沈翊向杜城伸出小手指:“跟你拉钩。”

杜城盯着他的手指眨眨眼,也伸出小手指跟他拉勾。他盯着两人手指相缠的约定,眼泪就这样忽然掉了下来:“你真的很讨厌,沈翊。”

沈翊伸出手,把杜城拉到自己怀里,捧着他的脸侧头亲了一口。

杜城把头埋在沈翊的颈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出来。沈翊受伤的时候他没哭,在抢救室外等着的时候他也没哭,现在人没事了,他却落泪不停。

“我快吓死了……你真的差点吓死我了……”

他就这样发狠似地搂着沈翊,就这几分钟,他十分任性地不想去考虑这样沈翊会不会疼,只是像个小孩一样把自己的不满宣泄出来,眼泪扑簌簌地掉。

沈翊拍着杜城的背,平静地承受着他压抑许久的崩溃和难过,他的全身都在疼,但第一次感受到了倦鸟归巢般的宁静。那生死一线的牵挂让他彻底站稳了脚,从此无论何种风雨加身,他都不会再有那种疯狂的共亡念头。

杜城抽了抽鼻子,窝在沈翊的颈窝里闷声道:“我恨你。”

沈翊拿额角蹭了蹭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也爱你。”

这一边,案子被成功结案,局里的各种文件都走得差不多了。另一边,伤员沈翊在医院一直待了快一个月,期间老实吃药按时锻炼,终于得到医生大赦,可以获准出院。他跟着杜城回家住的第一天晚上,躺在自己家熟悉的床上,旁边躺着熟悉的人,沈老师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杜城被他亲得头晕目眩,最后抓着手把人亲回被窝里,然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两边被子一裹,把沈翊裹了个结结实实。

沈翊震惊地盯着他:“杜城,你有没有搞错?”

杜城隔着被子抱住他:“医生说了你要避免剧烈运动。”

“我们可以慢慢来。”沈翊看着杜城准备入睡且完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怒道:“我又不会坏掉,杜城!”

杜城一把关掉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杜城按时去上班,还在休病假的沈翊在家放了个小假。他把画室里的画收拾了一下,又把趁自己不在而被杜城把姿势从“捂脸思考”换成“举手欢呼”的白骨先生救了下来,让其重新回到了那个稳重又富有深意的姿势。

这一切都做完后,沈翊拍拍手,看着自己的画室,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杜城填完最后一页材料,迫不及待地对蒋峰道:“下班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

蒋峰酸溜溜地回答:“行了行了,别炫了。”

李晗在另一边问:“明天去你家吃饭还作数吗队长?”

“庆祝你沈老师出院,当然得作数。”杜城转着车钥匙,笑了:“我亲自下厨,咱们吃个好的。”

他把车停回沈翊家后巷,从车上跳下来时人都是轻飘飘的,胸腔都因为即将要见到沈翊而快乐得膨胀起来。城队仿佛站在云端,一步一晃地走回了沈翊家,高声喊道:“我回来了!”

客厅没有人,只有晓玄从沙发底下探出脑袋来看他。沈翊笑着换了鞋,揉了揉晓玄的脑袋,径直去了画室。

沈翊背对着他站在画板前,手里抓着一大坨颜料在指间摩挲着,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问:“回来了?”

沈翊穿着他手绘时常穿的那件工装吊带裤,却没穿打底,漂亮的肩胛骨和流畅的肩膀就这样展露在杜城面前,不扭捏也不害羞。他手里的颜料在他指间被任意揉搓,杜城甚至能在脑海中模拟出那滑腻的质感,和抹在肌肤上的触感。

他缓步走过去,站在沈翊身后,握住他的胯骨,向后一带撞到自己身上。沈翊被撞得一抖,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杜城,问道:“你干嘛?”

他真的是艺术家,杜城低头看着他,在心里想到,他对美有直觉般的感受,于是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美,什么时候最要人命,连刘海的弧度都像是事先演习过。

“你干嘛?”杜城轻声反问:“嗯?”

沈翊向一旁松开手,那一坨颜料就这样掉在旁边的颜料筒里。他看也不看,只是伸出手指,在空白的画布上拉出一道斜曳的线。杜城几乎错觉他的指尖触碰的不是画布,而是他的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翊动作,背上却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我在画画啊,”沈翊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杜城,笑道:“看不出来吗?”

杜城忽然抬起手,从沈翊真空的工装连体裤里伸了进去,在他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沈翊仰起头靠在杜城肩上,又坏又皮地说:“你到底要干嘛,别破坏我的画。”

杜城的温热的手顺着沈翊因为受伤而瘦了一圈的腰线一路向下,挑眉问道:“你画画什么都不穿?”

沈翊落在画布上的手因为杜城的动作而抖了一下,落下一个曲折的幅度:“我……我找灵感,你不懂。”

杜城加大了动作的幅度,沈翊难耐地仰起下巴。他试图抓住杜城伸进他衣服里的手,却因为满手的颜料而弄得两个人一身都是。

杜城把沈翊拉进怀里,有些急躁地扯开他工装裤的背带扣子。沈翊在裤子掉下来时非常自然地一脚把他们蹬掉,然后踩在了脚底下。接着他回身一把掀掉了了杜城的衣服,跟对方非常自然地吻在一起。

杜城吮吸着沈翊的舌尖,感受着对方的指尖在自己背上不断游走。他不用扭头看,也知道那上面会留下什么。

“我不想让你再去一次医院。”杜城在二人换气的间隙里贴着沈翊的唇说:“你自己来。”

沈翊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追着亲了回去。杜城向后退了两步,撞倒了画架,画布就这样掉在地上。

沈翊把杜城一把推躺下去,然后自己缓慢地坐了上去。

晓玄在画室外探头看了会,最终还是十分识趣地扭头走了。

“去……去床上。”过了好半晌,沈翊快喊哑了的声音才响起来。他无力地把头靠在杜城身上,全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你抱我去。”

杜城伸手搂住他的腰,喘了口气:“先去洗洗。”

沈翊笑了,他抬手在杜城脸边轻划一道,然后在他嘴上啄了一口。

杜城感叹道:“你真是想要的东西必须得要到手啊。”

“谁说不是呢,”沈翊说:“就跟你似的。”

第二天,杜城迷迷糊糊地被闹钟吵醒。他拍拍怀里的沈翊,道:“我今天得去买点菜,晚上蒋峰他们要来家里吃,庆祝你出院。”

沈翊嗯啊了好一阵,终于从被子里抬起头说:“画室我收拾,你直接出门吧。”

杜城在床上赖了好一会,终于凭借敢于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极高精神觉悟站起身,把衣服换好,低头亲了沈翊一口,溜溜达达地出门去了。

沈翊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终于磨磨蹭蹭地起身,走到画室门口,看着一片狼藉的画室,又看向那一张已经花得一塌糊涂的画布,笑了起来。

何溶月是最早到的,然后是老闫,李晗和蒋峰一块来的,还捎来了一瓶菲姐自己家酿的青梅酒。

沈翊家难得能聚齐那么多人。杜城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老闫在一旁给他打下手,笑道:“看不出啊城队,干家务蛮熟练的。”

杜城也跟着笑了:“看不出你也很熟练啊。”

“哎哟,你可别说,”老闫做了个鬼脸:“家里那个太凶了,不会不行啊。”

外头的几个人正笑笑闹闹地聊成一团。李晗兴奋地盯着沈翊墙上的一幅画,问道:“沈老师,这是新画的吗?”

沈翊的声音带着笑响起:“嗯,昨晚画的。”

杜城耳朵忽然一动,心想昨晚沈翊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什么时候还起身画画了?

“恕我直言啊沈翊,这我真没看懂。”蒋峰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不就是一堆线条吗?”

何溶月在一旁道:“你懂什么,这叫抽象主义。”

杜城的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就听见沈翊继续道:“是的。严格来说,这算是抽象表现主义,结合了抽象形式和表现形式,是一种展现画家情感价值取向的非写实性绘画风格。主要特点就是即兴。”

蒋峰举起双手道:“一个字我都没听懂,这比血液喷溅形式分析还难。”

沈翊和何溶月都笑了起来。李晗一把把蒋峰撞开,问道:“所以这也是你即兴创作的吗,沈老师?”

“是啊,”沈翊笑着回答:“过程比较艰难,但结果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蒋峰靠在一旁问:“所以这幅画表现了什么?”

杜城终于听不下去了,举着菜刀就从厨房里冲了出去,正好看见这群人围在沈翊口中那幅所谓的“新画”旁聊天。杜城再定睛一看那幅画:杂乱无章的蓝色线条布满了大半张画,左上角还有五道印记,像是谁不堪承受而挣扎般地一抓。如果仔细看,甚至能从那些画迹中看出湿痕。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就是昨天他们两个满身颜料滚来滚去的时候沾上去的!

杜城的血瞬间冲到了脑袋顶,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头顶几乎在冒烟,不然没法解释这脸烫得跟着火了一样的感觉。城队在这快要杀死人的绝世难为情里,看着沈翊伸出手轻轻按在画布上,然后视线穿过人群朝他遥遥地看过来,一双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然后他听见沈翊一字一顿地说:

“表现了藏在暗处的真心,不顾一切伸出的手,还有克服恐惧也愿意为之一赌的——”

他的心中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却只看到烟。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这周或者下周大概还会有一篇番外

希望案件的结果不会让你们觉得很失望 我确实非常尽力了 刑侦类文章是我觉得比较难写的类型之一 希望未来能处理得更好吧

天知道其实这篇文最早的脑洞只有最后第15节那一段内容而已,结果硬是让我洋洋洒洒写出了五万多字,我愿称自己为自说自话大王

最后,有长评的话我会非常开心,没有的话,能让你们看的开心我也非常开心,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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