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泓上海星成职业学校怎么样。怎么放自己带的被子

#ABO+先婚后爱+天降竹马=狗血大礼包

#大概是一个不管怎么样都在认真生活的日和&一个已经活麻了的大俊。受剧情设定影响有一定程度ooc,请酌情观看。

#全文2w字左右,阅读时间注意。

巴日和很少醒得这么早。

立冬的凌晨五点,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后想要再次入睡,翻来覆去到窗外天光大亮却越来越清醒,主动走出房间时把正在准备早餐的管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心里不痛快,今天的事也不是不能换个日子。巴日和露出往常一样的笑容,摆摆手说没事,只不过想在今天跟大家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父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手边各自一杯热咖啡;巴日和不顾兄长的反对给自己拿了一杯冰美式。母亲正在一边清点着他的行李。其实大件的东西早就搬走了,早晨面对那间有些空荡荡的房间时,巴日和甚至有种从酒店中醒来的幻觉。剩下的不过是些他最近常穿的衣物和随身的电子设备,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箱子和一个挎包。

管家把早餐送上餐桌,菜式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巴家食不言的良好习惯也依旧贯彻到了次子离开的这个早晨。饭后巴日和陪母亲挑选了上午要戴的首饰,此后便是一家人沉默地坐在客厅里,各做各手头的事情。巴日和没有什么要紧的正事,既是次子又是omega的他并不像alpha兄长那样有一大堆的文件和会议要操心;他打开手机前置,仔细整理着已经收拾完美的发型,不经意看到自己眼里的红血丝,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石英钟的指针指向十点时巴日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那是他昨晚怕自己睡过头而设置的闹钟,失眠之后反而忘了取消;同时响起的还有巴家的门铃。巴日和有点尴尬,手忙脚乱地把闹钟静音,顺便纠正了自己东倒西歪的坐姿,象征性地挺直腰板起来。

父亲好像不知该说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收起报纸。不多时管家把客人带到了客厅。涟纯跟在管家身后走进来,礼貌地向沙发上的巴家长辈鞠躬致意,除了换了身相对休闲的西装之外,一如数月前巴日和在乱家家主办公室头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今天是巴日和结婚的日子。

他对这个结果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巴家形势不如以往,次子又是个从小被养在温室里的omega,与其让他冒着被其他alpha盯上的风险过走钢丝般的生活,不如找个靠谱的夫家联姻,至少不用再操心安全问题。

巴日和理解这个决定,但在选择结婚对象这件事上还是小小地任性了一把。乱家跟巴家是世交,巴日和与乱家的独生子年纪相仿,从小便常常一起玩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虽然说二人从读大学起联系便不如过去频繁,巴日和还是免不了对这位同龄的alpha抱有好感。反正都是结婚,为什么不选个自己更加喜欢的对象?——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去问了,乱家长辈自然一百个同意,可谁也没想到,身为当事人的乱凪砂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就拒绝了他的求婚。

“真的抱歉,最近几年他越来越自作主张,我们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被拒绝一周后,接受了乱家提出的备用方案的巴日和跟父兄一起赴宴,在面子上接受了这位家主的道歉。简单的寒暄和客套话之后便进入正题,看得出来乱家长辈是真心实意地替儿子感到抱歉。巴日和不参与长辈们的交谈,十分守规矩地在一旁品尝桌上的晚餐,只是在听到乱家家主说“那孩子好像是跟自己的秘书暧昧不清,实在是有失脸面”时,忍不住放下筷子打岔。

“凪砂君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吧?我倒觉得他是真心喜欢对方才会这么果断地拒绝我呢。”他说,“而且他很聪明很冷静,不至于被人蒙骗的,叔叔放心好啦。”

他确是个任性的人,但断没有强人所难和夺人所爱的癖好;对于熟识多年的乱凪砂,即便成不了情侣或夫妻,也毕竟有深厚的友情在,巴日和并不觉得好友会做什么当不起身份的事。至于那个秘书,他更没有什么好奇心——总之乱凪砂喜欢的不是巴日和,那是其他什么人都没所谓,他不想做多余的探究。

乱家给出的备用方案比巴日和预想的还要周全几分。人选是个分家的孩子,算是乱凪砂这一辈的二把手,能力相貌都挑不出毛病,只可惜是个beta;但也幸好是个beta,否则如此出众的alpha不光免不了使分家遭受忌惮,对即将下嫁过去的巴日和来说也不够安全。

巴日和对长辈们的这点考虑相当感激:反正次子不用承担延续血脉的责任,那相比于嫁给一个陌生alpha,找一名优秀的beta做结婚对象反而是更好的安排。日后倘若再有心怡的对象,也好视情况结束这段婚姻,给彼此分开后的生活省去不少麻烦。

他看过那位beta的档案。比他小一岁,名字叫涟纯,档案照上模样端正俊朗,看上去有种平和的气质,让那双上扬的金色眼睛多少显得有些不协调。好像把野兽的眼睛安在了一只羊的身上,叫人不知道他该破坏围栏衔走一只家畜,还是作为家畜乖顺地回到围栏里。

别的细节倒确实挑不出毛病,巴日和接受这个结婚对象。吃过饭后第二天一早,他跟母亲拜访乱家的集团,跟对方说好要在家主办公室和涟纯见一面。结果为他俩开门的就是涟纯本人。涟纯看到来客时有些许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该有的礼节;将巴家母子二人招待入座之后他便站在一旁安静地待命,在家主喊他过来正式见面前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安分得让巴日和差点忘了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婚事很快就说定了。因为是跟分家的政//治联姻,所以没有准备婚礼也没有宴请宾客。等待的时间里除了礼节上必要的问候,巴日和再也没听到过关于涟纯的任何消息,自己也不好主动去联络,培养感情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然,对于大概率一生仅此一次的婚姻,巴日和并非没有任何期待——准备搬家的那几天他多少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比方说那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未婚夫,或许实际上是个相当体贴的好丈夫。

这点期望在他结婚当天见到涟纯时被击了个粉碎。

涟纯在行事得体这方面依旧无可挑剔,从进门到出门都滴水不漏,巴日和怀疑他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出门前巴日和挨个拥抱了家人,包括那位在巴家侍奉已久、说是佣人实则更像亲人的老管家。他笑着收下父兄的嘱托,又安抚好母亲颤抖的后背,转头便看到涟纯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拎着他的两个箱子和一个挎包。

巴日和上前选了一个轻的:“我来帮你拿单肩包。”

涟纯朝他说了句谢谢。车停在别墅外不远处,巴日和跟在涟纯身后,在往后备箱里放行李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己待会儿到底是该打开副驾驶还是后排座的车门?结果合上后盖,涟纯已经为他打开了后座车门,笔挺地站在那里,正无言地望着他。

他在这一刻突然正视了这场婚姻的本质。

原来如此——一名优秀到足以与大部分alpha媲美的beta,说什么新婚丈夫,不过是父亲借联姻的名号给他找了一个永久免费的贴身保镖兼佣人。涟纯想必被提前告知过今后的角色,所以还不等真正离开巴家就连样子都不做了,完全捧出一套下人的做法来。

——他倒是对自己的身份有过剩的自觉。

巴日和愤愤地想,径直坐进副驾驶,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新房是巴家和乱家长辈共同置办的,巴日和不清楚涟家参与了多少,但分家大抵不会在这件事上有太多话语权。路上实在闷得无聊,本来单方面赌气的人忍不住要找点话说——巴日和外向又话唠,二十多年向来如此。

“纯君?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调低座椅靠背,曲起胳膊枕在脑后,舒服地躺了下去。涟纯转过来半张脸看了看他,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那个姿势很危险的,阿日少爷,可以的话还是请您把座椅调回来吧?”

巴日和撕开一根棒棒糖递到涟纯嘴边:“我希望纯君先回答我的问题呢。还有那个奇怪的称呼也最好改一下可以吗?”

涟纯只看了棒棒糖一眼就把视线重新转回到道路上,迟钝了片刻好像在想些什么,但开口只是平淡地回答了巴日和的第一个问题:“只要您觉得叫起来顺口就可以。”

巴日和不再追问,拿草莓味棒棒糖戳了戳涟纯的脸。涟纯偏头把糖含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一个小时后二人终于抵达新家。巴日和一路上不厌其烦地跟涟纯找话说,东拼西凑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正苦恼眼前的木头脑袋怎么连聊天都不会时,车子刚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涟纯看一眼交通灯上的四十秒倒数,探过身子把巴日和的座椅后背摇了起来。

正躺得舒服的人冷不丁被弹直了腰板,下意识咬碎了嘴里剩下的半根棒棒糖。巴日和想埋怨几句,又听到涟纯说什么“开车需要专心所以希望两人不要交谈”,遂放弃,嘎嘣嘎嘣咬着糖块泄愤,头一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新家选址在城市另一头的别墅区,因为多数房子还没出售,在短期内都是相当安静的住所。进门前涟纯分给他一把钥匙,巴日和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挂件,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先不把配套的另一个给涟纯。

屋子里早已收拾妥当,家具和二人常用的物品都添置完毕,也没有装修后的异味,完全是随时可以住进来的状态。他猜测涟纯已经来过几次,把能做的准备工作全都做好了。

巴日和还没放下挎包便在屋里四处参观。这个浴缸选了他一直很喜欢但却没买的款式,可能是兄长帮忙置办的,算是给他的小礼物;那间书房正对着楼梯口,方便他写作到深夜时能转身就下楼找些宵夜;衣帽间又高又宽敞,他的衣服再多一倍也放得下,不过把涟纯的也加上就说不定了……

“纯君?”巴日和趴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朝楼下喊,“我们的卧室是左边这间还是右边这间?”

涟纯从楼梯另一端露出一颗头来:“南边向阳那间是阿日少爷的。”

巴日和眨眨眼:“我们不睡一个屋子的吗?纯君是beta所以没关系的吧?”

刚把身子收回去的涟纯又把脑袋探出来,看上去像是因为在收拾什么东西而抽不开身:“就算beta也是陌生的异性,说到底在那方面也是正常的,不然大多数普通人都没办法生养后代了——阿日少爷身为omega还是更警惕些为好哦?不然我的工作也会很麻烦的。”

“我的工作”——多么严肃又无情的词汇。巴日和讨厌孤独,在家时哪怕亲人都不在也会拉着管家爷爷聊天,受不了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算只是室友也好,起码要有个人正常地跟他说话才行。涟纯却好像把界限划得太过明显,这屋子里又没有监控连在长辈们的电脑上,明明不那么一板一眼也可以的。

“纯君,”巴日和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严肃?”

涟纯在收拾玄关处的拖鞋:“没有。不过阿凪少爷说这些年我变得很无聊。”

“你跟凪砂君关系很亲近吗?”

楼下的声音顿了顿:“我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当成阿凪少爷的辅佐者而教育着,为此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说话间巴日和已经走到楼梯拐角,随意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看涟纯忙前忙后:“听上去很辛苦呢。”

涟纯没听清这句话:“抱歉,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巴日和摇摇头:“没有哦,我在说今后请纯君多多关照呢!”

新婚第一天的晚餐在新家里解决。涟纯过来问他想吃什么时,巴日和正在电脑前写日记——他在生活琐事上的记忆力向来不如对待知识时那样超群,为了避免在社交场合给巴家添麻烦,简短的日记已经成为他这几年的习惯。巴日和闻声从椅子上转过来,看到门口家居服上套了围裙的涟纯,觉得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他没把这些说出口:“我都可以呢,纯君想吃什么?”

“我对食物没太多要求,主要看您的口味。”

好嘛,又是这样,像中国人打太极似的把问题抛了回来,巴日和真想说“你难道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好好坦白吗”,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好让涟纯挑几个拿手的菜式去做。他本没对涟纯的手艺抱太大希望,结果不出半小时就闻到楼下飘来的香味,于是端着电脑一路小跑坐在了餐桌前。又过了片刻,涟纯把晚餐端上了餐桌:西式的菜品,常见的黑椒意面和奶油蘑菇汤,外加一小块新鲜的法式咸派,装在精致的碟子里放在巴日和手边。

巴日和小小地惊喜了一下:“连这个都事先调查过了,纯君超细心呢。”

“分内的事。”涟纯摘下隔热手套坐在他对面,“您刚离开家人,心情难免低落,我没有太多能做的,但满足您的口腹之欲还是力所能及。”

巴日和卷起一大口意面送进嘴里。味道相当好,但跟一般的西餐厅里又有微妙的差别,显然涟纯经常下厨,并非为了照顾他而突击学习了几个菜谱。

“纯君虽然看起来乖巧听话,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吧?”巴日和突然说。

正咀嚼着食物的涟纯抬头看了过来,说不清露出了什么表情。

巴日和笑着说:“因为纯君从一开始就在努力满足我的所有需求,连我离开家心情不好这点都想到了,是相当细心的性格呢。但是纯君一直不肯跟我好好聊天。这么细心的纯君肯定早就注意到我想跟人说说话了,而且纯君作为乱家同辈的二把手,就算本性内向也不会不善交际。”

“即便如此却不愿意跟我交流,”巴日和用叉子切下一小块咸派,“纯君很讨厌我吗?作为工作对象的我。”

涟纯咽下食物,垂下眼睛:“您过虑了。我跟阿凪少爷也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刚跟您生活第一天,有些习惯还改不了。”

“希望如此呢!”巴日和点点头。

晚上的失眠在意料之中,清醒到半夜一点后他决定干脆起来赶稿子。结果脑袋昏昏沉沉,把之前采风的素材看了又看也写不出像样的段落,只好打开日记,流水账般把昨天一整天的见闻都写了上去。

三千字。已经不是日记该有的长度了。或许是掺杂了不满和委屈,这三千字只有单纯的叙述,读来又长又无聊。巴日和把这篇日记发给手机,当成催眠读物在床上抱着看,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还在想,要是这三千字只是一个梦就好了——要是准备结婚的这几个月全是梦就好了。明天醒来他会在自己熟悉又舒适的房间里,巴家依旧蒸蒸日上,而他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任何人,不管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前辈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暴晒又炎热的八月中,在告知过涟纯自己现在的地址又收到了“从我这边赶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这样的回复后,巴日和在甜品店里遇到了大学时社团的后辈。鸣上岚刚搬到这座城市不久,从巴日和毕业算起两人有四五年没见过了;两个omega放下手里的一大堆购物袋,在甜品店里就地找了座位,开始交流近况。

“大概半年多吧?是去年入冬的时候。因为听了家里的建议所以结婚了,算是政治联姻所以没有声张。”

“欸——”鸣上岚惊讶地往后仰仰身子,“人家以为前辈不喜欢这么早被束缚住,所以会晚婚甚至不婚呢!”

巴日和只好把从结婚原因到被乱凪砂拒绝再到当下情况的整个过程朝鸣上岚讲了一遍。后者点了一杯冰激凌,不时眨眨眼回应他的讲述,直到他全部说完才开始发表意见。

“原来那个纯君是beta啊?也就是说……”

巴日和点点头,明白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没有发生那种事,当然也不会有标记啦。不如说我们到现在都是分房间睡呢,感觉更像分享屋子的室友。”

“那,”鸣上岚压低声音,“前辈的发情期怎么解决?如果结婚了还要硬熬或是用抑制剂的话未免太可怜了。”

“为了装得更像是正常夫妻所以没有用强效抑制剂呢,否则被人发现不断地购买这种药物会很尴尬吧?”巴日和说,“纯君会在这种时候照顾我,包括缓解症状的药物和合适的三餐,也会帮忙处理室内的空气。所以虽然难熬,但生病倒是没有过。”

“哇……人家以为beta们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所以不会有处理空气的意识呢。”

巴日和愣了一下:“应该是我哥哥和长辈们嘱咐过了吧。毕竟纯君在其他方面也很周到,感觉连大部分alpha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鸣上岚看看巴日和身边的几大只购物袋:“那他不陪前辈一起逛街吗?”

“倒也不是不陪……要怎么说好呢……”巴日和单手托腮,望向落地窗外繁华的商业街,“在纯君看来我只是他的工作对象而已。假如我叫他一起,他一定会推掉所有事情来陪我的,当然也不会让我自己拎包;但如果我不提的话纯君不会主动来呢。其他节日也是一样的过法。今天的话,因为纯君过生日所以我擅自出来买蛋糕和礼物了,也就没提前告诉他我要出门。”

巴日和转回头来看了眼时间:“刚刚我发消息让他来接我的时候,他反应超级惊讶呢!”

他举起手机屏幕给鸣上岚看聊天记录。四十分钟前他给涟纯发了定位,对面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复:

【我去接您回家,从这边赶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

【晚高峰会堵车,可以的话请您别乱跑。】

下面是巴日和发送的金毛犬表情图,和涟纯不明所以回复的一个同样的表情图。鸣上岚看了又看,不知道那四句话到底哪里能看出“特别惊讶”。手机突然震动,是窗口跳出了新消息,涟纯发来语音说他十分钟后就到。巴日和见状,清点东西准备动身。

鸣上岚笑着看他:“前辈,人家怎么觉得你还挺喜欢【纯君】的?”

巴日和一头雾水:“嗯???”

“前辈刚刚说从中学起就对那位青梅竹马有好感,但是大学四年里连【乱凪砂】这个名字我都没有听到过呢。现在的话,如果只是为了给外人做做样子,跟【纯君】商量好剧本再行动就可以了,其实没必要特意准备惊喜和一大堆礼物的吧?”

“可是纯君是beta,你在说什么呀?”

鸣上岚若有所思:“人家在想,会不会是beta这个性别影响了前辈的判断?假如【纯君】其实是alpha的话,前辈现在应该算过得相当幸福吧?”

跟巴日和出门前预想的情况一样,涟纯在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几份昂贵礼物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知道那是巴日和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时则露出了相当困惑的表情。领带、手表、袖扣和胸针,从贵族的角度出发是绝不会出错的送给男性的礼物,巴日和眼光审美都一流,款式相当精致但又不招摇,日常戴着也没问题。

“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限定款!”巴日和轻轻合上表带的扣子,“时针的金色跟纯君的眼睛一模一样,很合适呢!”

“不,您没必要这么——”

“因为是我自己想买的所以纯君乖乖收下就好了,明天开始要戴着它上班、要告诉别人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这是我的命令呢!就算是为了演戏,纯君不会违抗我吧?”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难以反驳,涟纯沉默以示认同。巴日和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结婚第一天开始他就固定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涟纯最初觉得不适应,后来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巴日和,不出一个月时间也就由他去了。过生日这件事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半个多月前巴日和生日的时候,因为自己只按他吩咐的去准备而没有提供任何惊喜,巴日和闹了好一通别扭,包括但不限于在吹蜡烛许愿时表示希望涟纯接下来的一年开车都遇不到绿灯。

给一个惹自己生气的名义上是丈夫实际上是下人的生活伙伴准备礼物,怎么想都没有任何必要。

而巴日和准备的还不止这些。他提前订好了餐厅,吃到一半又接到蛋糕送达的电话,不顾涟纯的反对在包间里点了蜡烛,兴高采烈地唱了生日歌,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给谁庆祝生日。两人在外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家,巴日和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下一秒涟纯出现在他面前,挡住灯光,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被扶着肩膀扳了起来。巴日和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意料之中地,涟纯曲起指节摁了摁他的后颈;巴日和挤挤眼睛,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这次离截稿日还有多久?”

“纯君真是的!我明明昨天就把定稿发给杂志社了呢,所以接下来的一周不会有任务的……”

涟纯叹了口气:“我是在担心您丢了工作。上个月您的截稿日和发情期撞在一起,但您出门采风——顺便旅游——浪费了太多时间,于是稿子的后半段是我替您写的,简直把游记变成了公文……如果不想接到太多读者投诉的话,还是请您以后都像这样提前完成工作吧。”

巴日和隐约闻到自己信息素的气味,想起白天鸣上岚说的话,小声嘟哝着自言自语:“……要是有alpha的标记的话发情期就好办多了……”

“阿日少爷,”涟纯听到了他的话,“我又不会限制您去寻找心怡的alpha,您大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巴日和作势要打他:“肉体出轨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的!不管我和纯君是因为什么结婚的,这都是我的道德底线——啊真是的,假如纯君是alpha的话至少可以帮我做下临时标记呢!每次都要有一周多窝在卧室里出不来真是麻烦……”

涟纯恍然大悟:“我记得医院也提供临时标记的服务吧?那么我去找一家乱家管理的……”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巴日和狠狠瞪他一眼:“……死脑筋。”

omega发情期的症状轻重因人而异,巴日和属于从第二天才会开始饱受折磨的那一类,头天晚上往往不会有什么不适,于是他也已经习惯不使用药物,而是在淡淡的信息素气味中安睡一晚。抹茶和香芋混杂的味道多数时候都是香甜的,母亲在巴日和分化时夸奖他闻起来像和果子,让人心情很好。

因此在单纯可爱的少年时期,巴日和也幻想过自己的alpha闻起来将会是什么味道。母亲是被子晒过后的阳光气味,父亲是雨后泥土的腥;假如自己是和果子或是别的什么甜品,那就该配些饮料才算完整的下午茶吧?或许是青春期旺盛的荷尔蒙作祟,高中跟乱凪砂同班时他写纸条问过,凪砂君的信息素是什么气味?

【……像是冬天雪地里烧得正旺的壁炉?】

【?什么嘛,根本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而且这个场景也很奇怪。】

【……又很冷,又好像烧焦了。就是这种感觉。】

——好吧,指望乱凪砂像正常人那样说话果然是不可能的,至少在那个年纪如此。彼时的巴日和心里有些失落,本想着就算不是饮料,别的食物也是可以的,谁会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好在巴日和对这些事并不执着,多年后他已经觉得alpha是什么气味都无所谓,没人规定下午茶一定要喝红茶或牛奶的。

月亮爬至当空,虫鸣响彻夏夜,巴日和在柔软的甜香中从梦中醒来。跟以往不同,身体现在已经微微发热,他摸黑打开床头柜抽屉,伸手抓了几把,发现用来缓解症状的常用药已经吃完。这样不行。起码要稳住后半夜不去打扰涟纯,明早再向他求助。抱着这样的心情轻轻下楼去找药箱,结果却看到厨房里漏出来的突兀的光亮。

巴日和没穿鞋,走路没有声音。他趴到门边向里望去,听到了油烟机低沉的轰鸣声。

——纯君在那里做什么?

不会是下厨,涟纯没有吃夜宵的习惯,除非赶稿子饿极了的巴日和去敲他的房门,他是不会在半夜来厨房的。巴日和看到涟纯拿出一针一次性的注射剂,熟练地去掉包装后在后颈摸索片刻,随后将针头刺入了那个微微鼓起的位置。

透明的药剂被慢慢推入皮下。涟纯关掉油烟机,如释重负般放松了肩膀,把撕碎的包装丢进了空荡荡的垃圾桶。

巴日和转头躲进一楼的浴室,等听到涟纯的脚步声上楼才回到厨房。

——幸好下楼时把卧室的灯和门都关上了,涟纯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在一楼。巴日和把垃圾袋里的纸片捡了出来。袋子是睡前新换的,他明白涟纯在打什么算盘:时值巴日和的发情期,涟纯一定会早起为他准备早餐,如此一来撕碎的包装便会在厨余垃圾的最下面,而发情期的巴日和根本没机会发现这些纸片。简单粗暴又行之有效的伪装,倘若不是半夜下楼找药,巴日和不会意识到一丝端倪。

他没把碎片全部摆好,只拼了一半就看清了这支强效抑制剂的名字。巴日和拿出本打算当手电筒用的手机,拍了一张后迅速把纸片扔了回去,又找到自己需要的药物,上楼吃完便躺回被子里,打开手机浏览器的搜索界面。

——【处方药强效抑制剂,alpha用,对beta和omega有强烈副作用。】

巴日和把手机收在胸口,脑海里迅速闪过鸣上岚说过的那些话——什么“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什么“如果纯君是alpha会怎样”——又把手机拿起来再看一遍。

大概或许可能,他结婚半年多的beta丈夫,其实是个alpha。

在卧室里休养的一周,除了与发情期的潮热做斗争,巴日和混沌的脑子里塞满了胡思乱想。他几乎可以确定涟纯隐瞒了性别,注射抑制剂应该是因为已经受到巴日和信息素的影响,开油烟机则是为了不让alpha的信息素残留在空气里。可眼下绝不是拆穿对方的好时机——总不能告诉涟纯自己偷看到了他的隐私吧?

只不过有些真相一旦暴露,就免不了要对窥见它的人产生影响:在细心照料的一日三餐里、按时更新的室内空气和一次不落的服药提醒里,巴日和头一次产生屈服于本能的冲动。他想要向涟纯索求一个拥抱,请他用手来帮帮自己,哪怕只是亲一口也好。事实上在症状最严重的第三天,在他可怜又任性地拽住对方衣角之后,涟纯的确给了他一个僵硬的拥抱。巴日和下意识地在涟纯肩膀上深吸一口气,结果只能闻到衣服上的皂香味。

抑制剂的效果真好啊。他这样想。

理智没有使他做出更加越界的举动,即便是在最混乱的阶段,巴日和也提醒自己,比起发情期,弄清涟纯为什么要隐瞒性别是件更重要的事。发情期结束后他向杂志社请假了下个月的专栏,从兄长那里旁敲侧击了不少信息,确认巴家和乱家都不清楚涟纯的真实性别。

看来婚前的种种考虑都不假。倒也是,巴日和本来就不觉得乱家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可如果是涟纯那边瞒天过海,分家为了不被主家忌惮而雪藏一个alpha,会不会有点太不值得了?

更重要的是,涟纯本人真的愿意这样做吗?

独自调查无果,巴日和决定从涟纯身边的人下手找找原因。他与涟纯父母联系并不多,更别提二位老人在为数不多的见面里也一直把他当巴家二公子而非家人看待,从这里入手看来行不通;把交际圈里所有的人都排除了个遍,最后能找的也只有每天与涟纯一起工作的乱凪砂。

他拨通了乱凪砂的电话。本想闲聊几句再想办法把话题扯过去,没想到寒暄还没结束,乱凪砂倒是比他先一步切入了正题。

“……如果是跟纯有关的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日和君周五有空吗?”

“……我在想日和君差不多也该发现了。但这件事的话,在工作场所谈论不太好,所以我不能在电话里解释。如果日和君有空,我们可以约次下午茶当面说。”

巴日和不明所以地答应了下来。等他周五按时赴约,首先见到的却不是乱凪砂,而是一个红发戴眼镜的男人。看见他过来,对方热情地招待他入座,向他解释乱凪砂的会议还没结束;随后又接到一通电话,告诉巴日和“阁下五分钟后就到”,于是便说着“在下还有事情要忙”准备离开了。

“等等!”巴日和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红发朝他笑笑:“在下只是听从吩咐来接待殿下您,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总之预祝您生活顺利!啊——顺便一提,纯今晚会加班到至少十点,所以请您务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敬礼★!”

红发敬完礼又朝他鞠了一躬,关上包间门离开了。乱凪砂很快走进来,两人一起点完单后照例关心了近况,等食物全部上齐才说起正事。

“……日和君想问的应该是纯的性别吧?”乱凪砂说,“他隐瞒得真好呢,我以为结婚一两个月就会被你发现。”

巴日和苦恼:“倒不如说我更好奇凪砂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表面上来说我确实是不知道的。纯自己也并不清楚我知道他的秘密。”乱凪砂思考着要从哪里讲起,“我想想看……我们上高中前一起去海边旅行那次,日和君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该说那就是巴日和开始对好友心动的时间。他回忆一番后越发不解:“……你该不会要告诉我纯君也在吧?”

“?确实是在,日和君不记得了吗?”

“我们在海边待了十天,捡贝壳堆沙堡吃刨冰……都是我和凪砂君两个人呀?照片我都还留着呢,我那时已经不会再强迫别人当摄影师了!”

巴日和醍醐灌顶:“啊。”

说到“强迫别人当摄影师”他才捡回些犄角旮旯里的童年回忆。这么说来,在课业还不重、自己总是任性妄为的那个年纪,一有空就跟乱凪砂凑在一块玩耍的时候,好像是有第三个孩子在场的。他隐约想起那孩子年纪更小,总是跟在乱凪砂身后,被刁蛮任性的小日和支使着干这干那,偶尔会在跑腿的半途被凪砂温柔地拉去一起玩,于是无措地看着小日和气鼓鼓的脸,默默躲回凪砂身后去。等巴日和年纪一大,与乱凪砂在学校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没见过那个寡言的孩子了。

乱凪砂观察着巴日和复杂的表情变化:“……看来想起来了呢,日和君。”

巴日和懊丧地垮下肩膀:“那我小时候岂不是欺负了他很久?怪不得纯君一开始好像不知道怎么跟我说话的样子呢。”

乱凪砂笑笑:“我觉得他更在意你忘了他这件事。毕竟纯对我而言一直是弟弟那样的角色,我很了解他,不得不说他其实相当好懂。”

“……回去之后要想办法跟他道歉才行。”巴日和用勺子戳弄着杯里的冰激凌,“可是海边旅行那次纯君确实不在!那个时候的我一定会喊他一起拍照的!”

“嗯……纯的确去了,不过没机会一起玩。”乱凪砂说,“日和君是高二才分化的,大概没什么印象。我那时刚分化不久,所以对有些事情记得很清楚。”

巴日和不解地皱起眉头。

乱凪砂继续说:“我们刚到海边的时候是当天下午,路上很累,所以晚上就先各自休息了。凌晨三点起夜时我发现纯的房间亮着灯,以为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于是想过去问问看……结果只是走到门边就闻到浓烈的信息素的气味,可我自己却没有受影响。纯应该是半夜分化成alpha了。涟家已经好几代人没有出现过alpha,我猜他只了解些常识,却没被教过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况且从信息素的气味推测,他分化得相当好。”

巴日和没心情吃冰激凌,奶油快要在杯子里化成一滩水。他听到乱凪砂的声音:“……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纯给他父亲打电话,说话断断续续的,感觉应该很痛苦吧,各方面都是……回到房间后我没睡着,没过多久听到救护车来把纯接走了。后来我听说的版本是纯因为急性病住院。过了几年父亲说,纯直到成年都没有分化的迹象,确认是beta。”

“为什么不能是alpha?”巴日和有些难过,“纯君和凪砂君是同辈,最多也只会威胁到凪砂君……可是凪砂君并不在意这些的吧?纯君也不会做那种事的吧?哪里有必须是beta的必要啊!”

乱凪砂点点头:“嗯,我确实不在意,而且我也完全不赞同现在的结果。可是纯的父母未必这么想。过去乱家的分家并不只这一脉,但大多逐渐没落了,基本都是各家的alpha在闯祸;只有涟家一直繁荣下来,就是因为族谱里几乎从没出现过alpha。”

“那纯君呢?”巴日和扁扁嘴,“纯君也这样认为吗?”

“……如果纯觉得为了家族的安全而放弃做一名alpha是正确的,分化的那天晚上就不会哭了。”乱凪砂说,“成年后他可能加大了抑制剂的用量,行为举止也跟着更加谦卑,简直像野兽被猎人关进笼子里那样,完全没有中学时为性别一事暗暗不平的样子了。”

何止是被关进笼子呢?在这一刻的巴日和眼里看来,涟纯就好像是马戏团里的老虎和狮子,被驯兽师套上项圈,在众人面前做着令人满意、引人喝彩的表演;为了不伤人,马戏团连野兽的牙齿和指甲都拔去了,只留下一双必须用来看清指示的眼睛。他不能攻击也不能狩猎,像只羊一样被困在这里,完全忘记了嘶吼的本能。

可是既然用来震慑猎物的声音还没被彻底夺走,就尚且不能否认苏醒的可能。

“日和君,”乱凪砂打断他的思绪,“虽然我自己想要把纯当作弟弟对待,但这些年我跟他只有工作上的交集,所以并不清楚他实际的样子。说到生活中的纯,现在大概只有日和君才了解吧?”

“……我觉得他把我也当工作对象。这么一想纯君还真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呢。”

乱凪砂摇摇头:“……不,长期朝夕相处的话,日和君认识的纯跟我所认识的一定是不同的。只要有我在,纯不管是什么性别都不会在工作上遇到障碍。但是纯没有热情、没有更好地活下去的想法——这件事我是无法解决的。所以,就当是我拜托日和君帮忙……适当的时候还是推他一把吧?”

巴日和直起身子:“那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能算给凪砂君帮忙呢!”他又点了一杯冰激凌,在处理过大信息量的同时几乎是发狠般地解决掉了。吃完后他又思索片刻,看到再过半小时就临近傍晚,于是先行离开。走出几步后又不死心地返回包间,从半开的门里探出头,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

乱凪砂像是读了心似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凪砂君……就是那个……你还记不记得纯君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是夏天的、海边的,既像青春期结束又像青春期开始的味道。”乱凪砂笑着说,“对于他现在的年纪来说可爱得过分呢。我想你会喜欢的。”

果然不能指望他说人话——巴日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过谢后转身走了。

夏天与海边各自对应了太多意象,如果硬要挑出一些,巴日和会选择冰镇过的西瓜和晒得发烫的沙滩。可是“既像青春期结束又像青春期开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描述?无论怎么想都太过矛盾、太过抽象,巴日和自诩见多识广,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却依旧得不到任何答案。十月份不急不缓地来临,巴日和写给专栏的文章里却都是夏天的风物;编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劝不动巴日和再写一篇,只好莫名其妙地刊登上去了。

样刊寄来的这天,巴日和刚好结束发情期。他躺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文章,突然把那个矛盾的问题抛给了涟纯。涟纯正抱着一套干净的被单走进来,听到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阿日少爷,这个问题……逻辑不通。”

“是比喻啦比喻,只是一种印象,我想要找一个更加具体的气味来代替这个印象——”巴日和扔下书,朝涟纯伸出一条胳膊,“但是发情期叫我脑子空空了,实在想不出了,所以现在命令纯君给我一个答案呢!”

涟纯放下手里的被单。这几个月巴日和越来越喜欢跟他进行肢体接触,说到底他是不太愿意的,可在有抑制剂作用的前提下,惹眼前的大少爷不快是一件比偶尔接触omega信息素更麻烦的事。他抓住巴日和的手臂,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扯掉被汗水和信息素折腾得一塌糊涂的旧被单。

“说真的阿日少爷为什么一定要想这种问题啊?每个人对同一个东西的印象都会有偏差,非要找一个确切答案来填补的话反而词不达意,阿日少爷如果想在写作时用到,直接把自己想要的那个印象写进去不就好了吗?”涟纯开始铺上干净的被单,“如果是别人非要向你要一个答案,那我估计他其实根本没期待听到一个满意的回答吧?”

巴日和站在一边,想说自己就是那个非要一个答案的人。他拿样刊遮住自己下半张脸,目光从天花板移到涟纯短发下露出的后颈。

“纯君能不能再抱我一下?”他问。

涟纯毫不犹豫:“不可以。发情期结束了请您别再继续任性。”

“可是我们是合法伴侣!”

涟纯整理被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您也说了只是合法而已。或许也合理?但我们一开始就不合情,您要是实在觉得孤独,不如谈次恋爱怎么样?”

巴日和有点生气,一屁股坐在还皱巴巴的被单上,不让涟纯继续整理了。涟纯别开脸不看他,被巴日和用书把头转了回来,于是二人对视着,好像用视线进行某种交锋。

“纯君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才总让我去找别的alpha?至少我本人在同意结婚时可完全没想过只把纯君当佣人看待啊!”

涟纯本不想妥协,但在巴日和不满的眼神中还是败下阵来,俯下身轻轻抱住巴日和的肩膀:“真拿您没办法……这两个月的发情期也是这样变得格外粘人,说到底您在对我这个beta抱有什么希望啊?就算哪天您要我往后颈那个地方咬一口也无济于事哦?”

得逞的人迅速环住他:“纯君有小虎牙呢,我早就发现啦。”

“所以哪怕只是给我一种被咬的触觉也不错呢!下次就拜托——”

“恕我拒绝。”涟纯推开他,“顺便一提,能请您换个地方坐吗?我现在要整理被单了。”

巴日和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顺势在涟纯脸上掐了一把,说了句“晚饭要咖喱猪排”之后便到书房去了。

要如何让他接受自己的性别?这个问题巴日和没有思考太多,因为每次开始思考时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或许纯君是有作为alpha的自觉的也说不定”,否则的话完全可以去做摘除腺体的手术,那比长期使用抑制剂可舒坦多了。回忆起童年的更多细节后,巴日和似乎窥见了问题的本质,可那点真相总是一闪而过,叫他一时难以得到完整的答案。

他想起涟纯本人说过的话——如果只得到一个印象,那相信这个印象也未尝不可。晚上坐在餐桌前看着涟纯给自己准备咖喱猪排饭时,巴日和的眼睛一直跟着那个忙碌的背影。

要怎么概括那个印象呢?

家里没有雇佣其他佣人,因为怕被人发现这对表面夫妻的本质,所以一切家务都被涟纯承包下来了;即便巴日和没有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嚣张跋扈,却也依旧变成了跟童年时一样的相处模式。对涟纯来说,生活的确是变得更吵闹了,可也似乎仅此而已。仅仅是多了一件麻烦的工作而已。

冒着香气的猪排饭被端到眼前时巴日和总算想出了答案:“好寂寞啊。”

涟纯自然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我刚刚也建议过了,阿日少爷不如谈次恋爱吧?”

巴日和摇摇头,怜爱地望向那双金色眼睛:“……好寂寞啊纯君,我和你都是。”

“你很适合做一个辅佐者”——曾经这句话是夸奖,后来像诅咒,现在则更像是陈述事实。每天早晨上班前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时,涟纯多少会习惯性地想起这句话。十四岁开始用强效抑制药物,十多年的副作用不光破坏了他的腺体,也让他没法像一个正常alpha那样长得高大挺拔;镜子里那张脸看上去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恍惚间会让他回想起分化的那个晚上,初次迸发的信息素和窗外海风的咸腥混在一起,他记不得空气中哪一份味道是属于自己的。

既像青春期结束又像青春期开始的气味——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回答自己的名字。

毕竟对于作为alpha的涟纯来说,他的青春期乃至整个人生,在分化的第一天就彻底结束了。

也不是没有过逆反心理,可是面对着其他分家的alpha们身上血淋淋的历史时,坚决拒绝了腺体摘除手术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抗争。或许,只是说或许,只要腺体还存在于他的身体上,那个身为alpha的涟纯就还蜷缩在灵魂的某个角落里;倘若有了破茧而出的机会,也还能够张开翅膀。

而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做不做摘除手术都已经没有太多区别——定期体检的时候他知道腺体已经严重受损,已经到了不做修复手术就没法复原的地步。他没有修复腺体的立场。偶尔遇到巴日和的发情期,当alpha的本能在omega香甜信息素的影响下被唤醒时,他在抽油烟机下会隐约闻到属于自己的气味。

咸而涩,带着发苦的酸,像他第一次下厨时做的失败汤品,或是沾满盐巴的生柿子,应该被倒入下水道、扔进垃圾桶,已经和当年那片辽阔而陌生的海没有任何关系。每次走进发情期的巴日和卧室之前他都再三确认抑制剂的药效还没过——哪怕真的露馅,他也不希望奇怪的信息素给巴日和留下不好的回忆。

“纯君————”巴日和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今天是结婚纪念日!下午记得请假陪我去游乐场哦—————”

涟纯的回忆被打断。他看一眼手表——巴日和数月前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间。

“阿日少爷,下午出门前请务必记得带上提前买好的套票。”他说,“我放在书房桌子上了,您……”

巴日和已经从楼梯拐角探出头来,把两张套票塞进自己的包里向他展示:“纯君真是爱操心呢!”

涟纯莫名心情很好,出门道别时没有微微鞠躬,而是朝巴日和挥了挥手。

对于没有把工作留到第二天的习惯的涟纯而言,请半天的假就意味着要把工作压缩到另外半天做完;好在当天的任务并不多,只要稍加抓紧就能顺利完成。即便如此,作为顶头上司的乱凪砂还是看出了他的忙乱,问出原因后在上午十点就准了他的假——或者更应该说是强行把人赶走。剩下的那点尾巴被交给了七种茨。涟纯望向同僚微笑的脸,知道自己接下来估计得买一大盒布丁赔罪。

乱凪砂看看纯又看看茨:“……这样好了,纯,你跟日和约会结束后回来一趟,跟茨把细节交接完如何?”

红发青年抢占先机:“遵命阁下!”

涟纯无奈,只好抱着被七种茨强行留下加班的觉悟同意了这个方案。他头一次在午饭前就走出了办公大楼,简单盘算了时间之后拨通了巴日和的电话,告诉对方今天的日程可以多加一顿午饭;对面用几乎是跳起来的声音说自己可以立刻就出门。等涟纯在别墅门前把巴日和接上车,衣兜里被塞入一个造型可爱的毛绒挂件。

“嗯嗯!”巴日和把自己的钥匙扣也拿出来,上面是一只配套的小猫,“我其实在去年这个时候就打算给纯君呢!虽然隔了一年但姑且算是奖励吧!”

“我有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吗?”

“今天的午饭难道不是纯君安排的惊喜吗??”

“啊……也可以算是吧。”涟纯用拇指揉搓着挂件脸上的毛。蓝色的小狗,用黄色的纽扣钉了眼睛,像是随手能买到的小玩具,只是……

“阿日少爷,”涟纯说,“如果想给挂件换眼睛的话其实可以让我来的,我姑且也会一点针线活——至少不会留这么大一个线结在纽扣外面。”

“我好不容易自己动手做的!”巴日和把自己的那只拿到他面前晃晃,涟纯这才发现小猫的紫色眼睛也缝得相当蹩脚,一看就是巴日和的大作。

“不许笑了!!”巴日和愤而锤之,“我花了两个晚上和一大包纽扣!!——不准笑了!!”

涟纯没怎么来过游乐场,在这里过结婚纪念日是巴日和的提议,虽然听上去很幼稚但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等看完花车巡游准备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副驾驶上的巴日和看着涟纯把一大包纪念品塞进后备箱,又戴着发光的恶魔发箍钻进车里,心情很好地上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涟纯有些惊恐地躲开这个动作,摘下发箍,打开车载导航:“阿日少爷,我之前答应阿凪少爷要回去加班,所以我先送您回家。”

巴日和一整天都没听说还有这档事:“你要去多久?”

“只是交接工作,按理说不会太久吧。”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坐在车里等你就好了。”巴日和说,“见到凪砂君的话要向他抗议呢,我们约会的美好结尾被他给破坏了——”

涟纯已经很久没从巴日和的嘴里听到过乱凪砂的名字,思索了半天如何回应后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又恢复到往日里公事公办的状态,没注意到巴日和的表情。

即便要因为给对方增加了工作量而买布丁赔罪,对涟纯而言,七种茨也是他成年之后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原因无他,七种茨虽然利益至上但毫不遮掩,对身份为beta的涟纯也不会刻意保持距离,两人又是同年出生,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两人之间便是些小学生般幼稚的对话,偶尔会看到办公桌后乱凪砂露出的笑容堪称慈祥。

今晚结伴去往地下车库时,两人也不外乎这种相处模式,话题停止在布丁应该买多少钱的份量,七种茨转去开自己的车,顺便跟他道别。涟纯转头便看到巴日和摇下了整个车窗,正趴在那里,探出头来望向他。

“那孩子是谁呀?叫什么名字?”等他走近些了,巴日和这样问。

涟纯站到巴日和车窗边:“是阿凪少爷的秘书。名字是七种茨。”

巴日和眨眨眼想起了什么:“哦——所以凪砂君当时拒绝我时说的那个人就是茨君呀。”

涟纯看向七种茨离开的那个方位。只从现实考虑来看,哪怕巴家是一个正在没落的贵族家庭,巴日和也是一个比七种茨更好的交往对象,可是乱凪砂却选了后者。在想到这件事时,涟纯多少会感叹感情的力量之大。

只可惜这种故事,好像是不可能发生在巴日和跟自己身上了。

“……抱歉。”在几秒的情绪波动后,涟纯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巴日和却意料之外地一脸疑惑:“纯君为什么突然道歉?”

涟纯根本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抱歉……阿日少爷一开始想要的结婚对象其实不是我吧?”

火大——看起来很没必要但却是必然结果的火大——结婚后巴日和从没真正跟涟纯生过气,但他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十二个月来为了亲近他所做的努力全都是无用功。棒棒糖也好,发情期的拥抱也好,亲手改的娃娃也好,知道他从小没来过游乐场于是带他去玩了也好,为什么没办法呢?为什么突然间就又变成去年今日的那副仿若素昧平生的表情了呢?

啊,好像是自己先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来着。巴日和的理智短暂回笼又悄悄溜走,整一年来积攒的细小委屈堆积成山,让他出口就问了别的话:“可是纯君做了什么吗?纯君在那件事里有什么错?哪怕是凪砂君本人也不用向我道歉。纯君有什么为了这件事向我道歉的必要吗?”

“说到底纯君才是我们之中更自负的那个吧?拒绝我的亲近无视我的好意,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愿意换个方式叫我的名字。就连现在也是,纯君只不过是擅自认为我还在意凪砂君,又擅自揣度我的心情、向我道歉,实际上却连问一下我本人的想法都不愿意呢——整整一年里一次都没有问过呢!”

巴日和打开车门走下来,绕过涟纯后大步朝前走:“那种旅馆一样的地方请纯君自己回去好了!阿日少爷不会有事的完全不需要担心!!”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涟纯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不需要打电话给我!如你所愿我今晚有更好的去处呢!!!”

话虽如此,等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巴日和才冷静下来,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更好的去处。事到如今总不可能再去找父母,更不可以找乱凪砂,巴日和广交朋友但亲密到可以随时留宿的却没几个,思来想去他只能投靠鸣上岚。等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鸣上岚家门前已经接近零点,体贴的后辈半小时前接到他电话就开始准备热水和零食,连面膜和鸡尾酒都备好了。

巴日和洗完热水澡出来却毫无食欲,只是顺势往长沙发上一躺,把抱枕箍在怀里泄愤。

鸣上岚在电话里就把发生的事听了七八分:“前辈跑出来的时候,纯君没有追上来吗?”

“没有!”巴日和两腿用力夹住抱枕,“一方赌气出走了另一方焦急地追上来什么的——那可是热恋期的情侣才会做的事!他那个该死的工作狂、可恶的木头脑袋——他怎么会追出来呢!?”

“前辈,”鸣上岚一针见血,“你这样说,就好像已经自动把自己放在了热恋期情侣的其中一方一样啊。”

巴日和自暴自弃地用抱枕蒙住脸,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就是啊!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只是看到他就觉得他好寂寞,但我不敢直接说出来我喜欢他,我怕他会离我更远——强行把流浪狗带走收养可能会把小狗吓到的——你懂我意思吗?”

“大概……懂吧。”鸣上岚拆开一包薯片递到巴日和手边。

“哪怕他没有说‘我送您回家’,而是说‘我们先回家’,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的。”巴日和坐起来,接过那袋薯片。

他抓起一片塞进嘴里,木然地放空双眼:“或者在我说错话时生气也可以……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我是那么难伺候的工作对象吗?”

鸣上岚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当局者迷,他印象里的巴日和向来敏锐又善解人意,到头来还是想不明白恋爱的小事。

“前辈希望他吃醋吗?”

“是吧。虽然我那句话确实是无意间说出来的。”

“人家倒觉得他已经给出那样的反应了——只是跟前辈预想的不太一样而已。因为前辈说‘那孩子就是凪砂君拒绝我的原因呀’,让纯君以为你还是很在意一年前的事呢……但就像前辈说的那样,纯君总把自己摆在下人的位置上,所以吃醋实在是件冒犯的事。”

巴日和皱眉:“是这样吗?”

“明明相处得越来越好了,可前辈无意间说了那种话,他说不定也跟前辈一样觉得突然间回到了去年的这一天吧?”

“纯君,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板着脸呢,几乎没有见他笑过;送他小狗挂件的时候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希望这种时候能多一些。”巴日和向后趟在沙发靠背上,“那个茨君我以前见过一次,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没有隔阂地聊天的时候,我在想,哇原来纯君是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的呀?我都从来没有见过呢。所以这次我想知道那家伙是谁……等一下。”

是手机在响。巴日和一走出地下车库就把涟纯的电话设置成拒接,为了以防万一连乱凪砂的电话都设置了拒接;他猜到涟纯不会跟长辈们说起此事,所以只无视两个号码也就够了。此刻来电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巴日和一头雾水,跟鸣上岚面面相觑,只好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另一端是那个红毛的声音:“阁下,接通了。”

于是乱凪砂接过了电话,语气并不算好:“日和君,你现在在哪里?”

“……在朋友家里呢。”

“这是茨的号码。因为你不接我和纯的电话,所以我们试着换一个人打了。”乱凪砂说,“半夜惊动无关人士其实不算什么好结果呢。”

巴日和隐约听到那头有熟悉的声音说了“抱歉”,下一秒乱凪砂似乎转过头去,对那个声音说“不是你的错”。紧接着乱凪砂又回到通话:“不管怎么说,突然失联是很危险的事,就算不想回家也该告诉纯你要去哪。他现在在我这里。要换他接电话吗?”

“换。”巴日和不假思索。

电话被移交,乱凪砂嘱咐了几句巴日和听不清的话,随后通话中传来关门声,应该是乱凪砂和七种茨暂时离开了。鸣上岚见状,朝巴日和使了个眼神后也跑去卧室关上了门。巴日和关掉免提;通话里沉默了片刻,他听出来涟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般,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没有敬语。巴日和想。这会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大学时后辈的家里,是omega。”

巴日和告诉了他街道和楼栋的名字。

“可以接我的电话吗?”

“想在朋友家里住一晚上也没关系的,我……你想回家的时候打给我就好了……我在想,如果现在去接你的话,路上想通着电话。不说话也没关系的。”涟纯说,“阿凪少爷告诉我一些事情。我现在能去接你吗?”

巴日和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不知为何反而平静下来。

“……日和君前些日子来找过我一次呢,为了问些关于你的事。”

一小时前,在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却被拒接之后,手足无措的涟纯惴惴不安地敲开了乱凪砂家的房门。开门的七种茨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他,看到他的表情后却立刻明白这不是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了。等涟纯低着头讲完来龙去脉,乱凪砂在出谋划策前先说了这么一句话,意料之中地看见涟纯的肩膀为之一紧。

“……具体是什么事情,我想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比较好。”乱凪砂接着说,“不过纯把人惹生气了,这种事真少见呢;虽然不全是你的错,但之后见到日和君,要记得跟他把话说清楚。”

看到涟纯投来不解的眼神,乱凪砂眨眨眼:“纯是吃醋才会莫名其妙道歉吧?难道不是吗?”

“玩具也好游戏也好,纯小时候都是喜欢的吧?因为日和君不在的时候我们总是会一起玩呢。可是纯从那个年纪开始就不擅长应付日和君,不管他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会去做,所以去年发现自己被忘掉了的时候,其实有点难过,对吗?”

涟纯的表情明显是被说中了,但眼睛却望向别处,依旧沉默着。乱凪砂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其实不必在意家族的长辈们交给你的任务呢,我想这才是惹日和君生气的本质——亲手做礼物这种事可是以往的任何人都没有的待遇——欸。”

乱凪砂皱眉望向手机屏幕:“……怎么连我的号码都拒接了。”

车灯在寂静的黑夜中滑入别墅区,这一年里邻居渐渐多了起来,但凌晨时分业已入睡;巴日和像一年前那样,又是在令人不适的安静中走进了屋子,只是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即便一路上近在咫尺,他和涟纯也都没有挂断通话,细微的电流声好像成为一种信号,代替着语言和声音在二人之间进行交流。

他换好鞋,抬起头来,倏然间与涟纯四目相对;正犹豫间,余光却瞥见涟纯手指微动,随后自己的手机里传来通话终止的声响。

涟纯挂断了电话。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一路上的沉默就要结束,接下来是必须面对对方的时间。屋子里还没有开灯,窗外路灯在树木的遮掩下摇摇晃晃,橙黄的光落在涟纯半张脸上,映亮他金珀般的眼睛,那里有潮湿的泪水明明灭灭,灿烂的阳光被包裹其中,似乎只要一点微小的破坏就可以被解救。

巴日和没有说话,慢慢地向前挪动两步,在意识到对方的坚定后把手机扔向沙发,大步向前,用不曾有过的力道紧紧环住涟纯的肩膀。几乎是同时地,涟纯一边被扑得踉跄半步,一边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比他还要略矮几分的个头,对alpha而言偏小的骨架,干净到没有半丝信息素气味的衣领;即便如此那双手臂却依然有力,这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巴日和微微抬起头,在黑暗中对上那双金色眼睛。凝滞其中的阳光马上就要流出,巴日和双手捧住涟纯的脸,恢复了往日的声音。

“纯君,”他说,“虽然不知道凪砂君和你说了什么,但纯君的秘密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呢。”

“至少在我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巴日和摁向自己的后颈,“没关系的,不需要因为别人经历过残酷的历史就假定自己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也不需要为了这种事破坏自己的身体。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好起来,但是凪砂君和茨君都会帮你的——我也会帮你的。”

omega的信息素逸散而出,alpha残留的本能被逐渐唤醒。空气中出现了陌生的气味。巴日和仔细辨认着:应该是腺体受损的缘故,涟纯的信息素闻起来并不美好;好像突然往嘴里塞了结块的盐巴和半只切开的柠檬,口腔和大脑里全都充斥着过量的混杂味道,只是想想就要落下泪来。

但巴日和依旧对alpha的信息素有了回应。他闭上眼去找涟纯的嘴唇,后者在片刻的迟疑后温柔地接纳了他。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大亮,巴日和朦胧中想起来自己是在涟纯的房间。他望向床头的电子钟。已经是上午十点,以往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而今天涟纯却在他身侧睡得正熟。巴日和往被子里缩了缩。昨晚没有被标记,身体并无预想中的不适;涟纯颈侧残留着alpha信息素的气味,一样的咸而涩,只是比最初淡了些许。

不再贪恋被窝里的温度,巴日和轻轻爬出来,到自己的卧室里取来了电脑,坐回床上搜索腺体修复手术的信息。涟纯还没醒,睡梦中嗫嚅着他的名字,跟着体温和omega信息素的气味凑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腰。

巴日和俯身吻他。涟纯迷迷糊糊地转醒,在温柔的阳光中收到一句早安。

有乱凪砂在三家的长辈间摆平事端,腺体修复手术之后涟纯已经恢复了三个月。巴日和的生理需求也跟着被搁置了三个月;涟纯既要避免使用抑制剂,又不能接触omega的信息素,于是每到发情期的前一天他都被巴日和赶出门去,只留下几件没来得及洗的衬衣,作为omega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仅有的依靠。布料上残存的气味清新沁人,在潮热的发情期中,闻上去似乎有种降温的功效。

完全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出门旅行。巴日和把目的地定在了海边,二人抵达接下来半个月的住所时,刚好临近黄昏。匆匆放下行李后便去沙滩上散步,巴日和走在涟纯后面,风里有海盐和柠檬的味道,带着某种特殊的凉意,好像加冰的汽水,杯壁外还挂着新鲜的水珠。涟纯只穿了普通的T恤和短裤,提着两个人的鞋子走在沙滩上,看上去像修学旅行的高中生。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青春期的开始和青春期的结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纯君,”巴日和叫住他,“你其实超级喜欢我的吧?”

涟纯转过头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啊?”

巴日和不说话,只是笑。眼前那双映着夕阳的金色眼睛尚未完全恢复它应有的神采,但涟纯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今晚将与十四岁的那个分化之夜重叠,而他故事的续篇,一定会有个更好的结尾。

———————————————

拖了半个多月才写完的结果就是逐渐找不到感觉了,越写越觉得通篇流水账+虎头蛇尾,很散。

但是都写了这么长,不发出来又觉得可惜。姑且当个消磨时间的东西看吧,谢谢你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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