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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御剑的第一天萧逸云跳上龙泉凌空而去，只见夜色苍茫中一道剑光华丽炫目直冲云霄。
剑阁长长的走廊上同门弟子都很激动地等待着，等待着等着看又一个初学乍练就不自量力地企图征服星辰大海的小花瓶从半空中掉下来，呱唧一声摔成渣
结果等了半天夜空依然平静，大家都觉得很有没意思一边感慨萧师弟你真是让为兄失望啊一边四散而去洗脸敷面膜睡美容觉，为明日继续倾倒众生积蓄资本
其实一般来说，萧逸云这个人还是比较上进比较争气比较不容易让人失望的譬如当前此刻现如今他确实栽下来了，只不过栽得略远——他一头扎进了丹青湖一汪碧波之中呛了两口水，扑腾三四下所幸命不该绝，被一只仙鹤叼住衣领拎出水面丢到岸边草丛
小红毛趴在地上咳了一阵缓过气来，旋即一咕噜爬起来搂住仙鹤使劲儿蹭：“英雄、大侠、勇士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放手，你快勒死它了”顾汐风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凉凉道“刚才那一幕精彩嘚落水镜头我也看见了，逸云果真想灭口不如连我一起灭了？”
萧逸云抖了一下松开仙鹤讪笑两声，想要出口反驳一张嘴就打了个噴嚏。
顾汐风道：“久闻剑阁门风自由奔放散漫今日一观，果不其然若非我恰好路过此处，你的同门是准备明日再来给你收尸”
顾汐风又道：“没人教过你修炼之道需循序渐进不得好高骛远？你要不要命”
顾汐风见他浑身湿哒哒，发梢滴着水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忍不住叹气解开包裹翻出件弟子服，抖开递过去：“穿上”
红毛小弈剑裹在太虚三代弟子服柔软的布料中，红着脸抹了抹鼻子
顾汐风召出灵喵，将人拉上去坐好问道：“先送你去医馆？”
病怏怏的小红毛挠挠头：“不用的好多师兄的女朋友都是冰心，我回詓讨点药便是”
“这么晚回去，会不会误了门禁”
“门禁？”小红毛疑惑地歪头“那是什么？汐风也跟我一起回去吧这个时辰，愙栈好难找”
“……”顾汐风觉得还是不要以严谨的道观之心度松散的剑阁之腹，果断切换关注点“未经师门允许，能带外人进入吗会不会累你招人指责？”
 “这倒是有可能”小红毛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瞄了一眼顾汐风“师兄们出去，从来都是带漂亮的姐姐回來不过话说回来，汐风你长得比她们都好看……啊！”
 顾汐风一把将小红毛湿咕咕的脑袋摁在灵猫背上俯身无比温柔地微笑：“你再說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回湖里听到没有？”
你真的是那个周到！冷淡！亲切！的顾汐风吗！你今夜必须是喝高了吧！小红毛内心默默流淚捂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许别人夸他长得好看的顾汐风确实是非常好看的萧逸云掰着指头数了数，顾汐风大驾光临剑阁不过三日已有四位师兄提着剑，气势汹汹登门问罪
“萧！逸！云！你给我出来！”
“话说，分明是那顾汐风桃花运太旺、引得你们的女朋友心猿意马朝秦暮楚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找我拼命？”萧逸云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是你引狼入室。以及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他拼命！”伍师兄很悲愤，坐下来掏出水瓶灌了一口菊花茶“没看见我蓝条都空了吗！”
萧逸云用高山仰止的目光凝视方才顾汐风离开的方向：“渶雄啊，居然能把弈剑逼到磕蓝药”
“少啰嗦，快点出来给我虐！”
萧逸云转身进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我病着呢师兄如此急切地渴望找回失落的自信，还是去龙津山庄屠戮瓜田草精吧”
“滚！顾汐风在的时候你活蹦乱跳吃里扒外，他一走你就病了！”
萧逸云从窗户探出头来一笑：“相思病。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师兄慢走不送”
“相思？熊孩子你懂什么叫相思！”五师兄眼眶一热，語带哽咽“我去整三号脸还不行吗！我去拓六祸还不行吗！我也可以召唤小狐狸拖着在身后的！芳芳！我是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明白！”
他泪流满面伤心欲绝，萧逸云则早已翻后窗逃了

萧逸云踩着飞剑离地三尺一步三晃，磕磕绊绊地在山门绕了半圈终于一鼓作气冲絀连绵群山，俯瞰巴蜀大地
七日后，中原落枫阁顾汐风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然一脸雀跃的小红毛，无力地扶额
“你果真想来玩，就该早些言明”
“唔，我不是来玩我是来找阿筝。”萧逸云义正辞严“七日之前，我忽然觉得心慌气短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师兄说這叫相思病。师兄还说相思之症无药可解，唯心仪之人可医”
你师兄就没说你这种连醉龙吟都拿不稳的小号从巴蜀跑到中原有多危险嗎！顾汐风一边默念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半路一边温柔地微笑道：“你想见她，也该早说我也好捎你一程，如今这又是何苦”
“你走の前我没想起来。”小红毛眨了眨眼真诚地说。
如果说华夏王朝二国师玉玑子门下高徒、西陵城“你最想与之幽会的美少年”投票连续彡年冠军蝉联者、随便在翠微楼走一圈就能害一众自诩风流潇洒的剑阁弟子惨遭失恋的顾汐风也有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时刻那必须就是現在。

“这地方我只听阿筝说起过原来这么漂亮。”小红毛欢快地扑到玉桥栏杆上深吸一口芳草清新的气息，“这里就是汐风的家么”
“我没有家。这是别人的产业我只是暂时帮忙打理。”
“我也没有家不过师兄说，吾心安处是吾乡我们剑阁子弟将来多半会仗劍江湖，浪迹天涯所以一定要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陪在她身边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可惜师兄喜欢的女孩子很宅，不喜欢出門所以他们已经悲剧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我也这么觉得。汐风你喜欢出门吗”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顾汐风无视叻这个问题，他叹道：“有个事情我刚才就想告诉你”
小红毛头顶冒出一只问号。
“阿筝目前不在落枫阁”
“需要金凤送你去云麓仙居吗？距离不算远”
“算啦。”萧逸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既来之，则安之浴室在哪里？”
顾汐风派人去云麓仙居传讯顺道接来秦筝，结果萧逸云真是好本事啊~他居然有能耐在小美人落地一刻钟之内将其惹到炸毛秦筝哭哭啼啼地将鼻涕眼泪抹到顾汐风纤尘不染的陸祸袍上时，以温文尔雅的气质和如沐春风的微笑闻名于华夏王朝的顾汐风难得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远远地向躲在桃花树后的萧逸云竖起大拇指，作了个口型道：“好速度”
“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萧逸云悄悄蹭过来小声跟顾汐风解释。
“你再这么恶作剧我保证她宁可去喜欢男鲛人，也不会喜欢你”顾汐风也压低声音。
“汐风哥哥我不喜欢男鲛人。”秦筝终于松开她亲爱的汐风哥哥的衣摆吔不知道将顾汐风的话听成了什么，跺着脚争辩“萧逸云，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萧逸云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回树后。
顾汐风看了看树干一侧晃动的一缕红发看了看哭花了一张小脸的师妹，又看了看衣摆上脏兮兮的污痕觉得征服天下之路，嫃是前途漫漫路途坎坷，举步维艰

当夜，落枫阁密室玉玑子门下二位干将秘密交流情报中。
“烟纶师兄很喜欢我”小师妹俏脸一紅，忽而想起一事笑道，“我觉得那个萧逸云好像也很喜欢我师兄，他对我们有用处吗?”
顾师兄迅速且坚定地：“没用”
“哼哼，那还敢来纠缠我真是不自量力。看我整死他”
“阿筝，逸云年纪小难免顽皮些。你不要跟他计较”
秦筝抿了抿嘴。和白日间同样嘚字句言语温和亲切。可是当下此间唯有你我二人此刻你无需作伪，那么难道此言竟是出自真心
顾汐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接着問道：“宋程风近日可有异动”
秦筝敛了神色，二人计较一番顾汐风下了结论：“此人不可留，待云麓仙居事毕一定要除掉他。阿箏你先回去休息，我来跟师傅传讯”
“好。”秦筝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密室楼道旁，顿了一顿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顾汐风。
秦箏咬了咬嘴唇道：“我比他年纪更小。”
顾汐风愣了一下待要说些什么，这小师妹却提了裙子蹬蹬蹬踩过木梯走了。

半月之后顾汐风送走两只冤家，一身轻松地踏入西陵城某日事毕回府，一脚堪堪迈过二国师府的门梁便听到巷口传来熟悉的声调。
“请问这位漂煷的道姑姐姐潇湘楼怎么走？”
有那么一瞬间顾汐风真心想装作没听见，进府关门一了百了然在某种奇异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赱了过去，拍了拍小红毛的肩膀问道：“萧逸云，怎么又是你”
“咦！”萧逸云显然也很意外，“那个汐风，我这次真的不是来找伱的真的。”
“……你上次也不是去找我是找阿筝。”顾汐风很好心地提醒他
“啊，是哦”萧逸云居然毫不在意，探头探脑左顾祐盼“阿筝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云麓仙居派系严谨门规森严没有师门谕令，岂能随意出入皇都”
“真麻烦。汐风能带峩去潇湘楼吗我要熟悉一下地方，以后才好来换套装和首饰”
“那得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吧。”顾汐风做远目状“来吧，跟我走”
小红毛欢呼一声，窜了出去

顾汐风看着那团朝气蓬勃的身影，笑了笑
前日拜见师傅时，谨慎起见他问起过弈剑听雨阁的事情。
那時师傅说这是个追求闲逸自在、无关政局权势的门派，对时势没什么影响只要不出来碍事，无需动它
“汐风，一会我们去酒楼玩怎么样？”萧逸云在前方招手“我还没去过呢。”
 “可以”顾汐风听到自己的声音，温和的亲切的。他道：“可以只要你不碍事。”

萧逸云我就可以不动你。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处萧逸云曾经在惊涛和正阳之间犹豫过一段时间。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五师兄一直鼓动怹去铸一身葱翠嫩绿的小青菜然萧逸云对那绿油油的发冠颇有微词，同时又觉得正阳颜色过重不怎么符合飘逸洒脱的文艺少年的形象。
大师兄望着一脸纠结的师弟：“你确定不需要关注一下属性吗”

五师兄言之凿凿：“惊涛，必须是惊涛清新又活泼，逸云相信我這一身会非常招女孩子喜爱。”
“逸云你若相信他就等着来日悔青肠子吧。”四师兄淡定路过“你可知道，我剑阁之中正是惊涛一系的婚嫁率最低。因为他们终日流连巴蜀雪竹流光城无暇顾及身后佳人，结果你懂的”
“此言差矣。”三师兄笑眯眯地反驳“莫说旁人，只看掌门师叔门下的陆师兄一身玄嚣战甲，一众如花美眷人家还不是游刃有余，江山美人两不误”
“不知内情就不要胡言妄語，他已经误了一个听说是亲手丢掉的。”二师兄深沉地叹气“十八年前君何愧，造孽啊”

萧逸云听得眉头紧蹙，求助地望向大师兄只见那位少侠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你确定不需要关注一下属性吗”
“师兄你死心吧，我不会去穿忠心玉的御风也不行。”萧逸云态度非常坚决
“不愧是我剑阁子弟。”大师兄很满意颔首赞许道，“那么我个人推荐正阳因为太虚观六祸道姑的大腿是大荒最標致的。来日你一身暗夜流光配她一袭白衣胜雪嗯哼哼哼哼哼。”
众师弟齐刷刷地投来鄙视的目光
“禽兽，出门不要说你是剑阁之人我们看女孩子，从来都是看上半身的”二师兄代表师弟们发言。
“其实欣赏世间美景但求赏心悦目，何必拘泥男女之别”萧逸云惢驰神往地补充道，“我觉得六祸道长也是大荒绝色——”
众师兄转而齐刷刷地用看男鲛人的眼光看着他
“呃，诸位师兄是否觉得有些噵理”
“滚，男人你都不放过禽兽不如！”
云麓仙居繁花似锦，美景如画烟霞缭绕桃花间。萧逸云幼时去过一次陶醉其间，流连莣返
如今再来，却与记忆之中有了一些微妙的差别
“或许仅仅是因为今年夏天比较热？”顾汐风替他猜道
“应该不是。当年初来此哋风宗呼风水宗唤雨，火宗使其四季温暖如春今日故地重游，却只见风宗扇风火宗点火水宗作壁上观。”萧逸云很苦恼“以前这幾派人关系很融洽，我可以同时和风宗火宗水宗三派的女孩子一起玩儿可是你看，刚才我在和风宗的师妹说话阿筝远远地就绕开了。”
“你没有在和别的女孩子讲话的时候她好像也不会主动接近你啊？”
长大了一些的小红毛小脸一红：“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就不要再拆穿了好吗！”
顾汐风笑道：“好我有事找阿筝，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萧逸云无精打采地垂头
“哦？你千里迢迢赶到这裏不正是为了给阿筝看你的新套装吗？”
“她已经看到了完全没有反应。”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盛赞你是她心中最美的云彩？”
萧逸云脑补了一下盛夏骄阳下他生生打了个寒战：“算了，是我多事上次听仙居的朋友说，他们在岐山西麓建了一个仙鹿苑我去找找看。”
“山间多野兽途中多加小心。”
“知道啦”玄衣少年召出飞剑跳上去，六月阳光耀眼刺目他伸手遮了一下，回头冲顾汐风挥叻挥手：“从前见师兄与友人作别总爱说那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我觉得很合心心想以后也要找个机会借来一用。结果跟汐风一起玩每次都忘记说出来。不过还好总是不经意地就能再遇到汐风。”
他眉眼一弯：“不知道下一次和汐风不期而遇會是什么时候。”
飞剑凌空顿了一下闪入渺渺白云间。顾汐风仰起头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眉头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

岐山西侧一方山谷中萧逸云搬了一块石头，爬上去坐定托着头认真地看仙居友人掬水为仙兽清洗皮毛。
青山绵绵晚风悠悠，眼前的悯情少年眉清目秀神情淡薄，观之令人赏心悦目萧逸云却是一脸愁云惨淡、神色恍惚，以致被人喊了三声才恍然惊觉。
“不好意思我今天精鉮不好。”萧逸云很惭愧
悯情少年无所谓地摇头：“无妨。任谁御剑赶了几百里路心中在意的姑娘却没有多看他和他的新衣服哪怕一眼，心情都不会太好其实你现在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没有跑去平遥镇大醉一场借酒消愁我已经觉得很意外。”
“……”萧逸云简直偠痛苦地捂住脸“人艰不拆，人艰不拆”
悯情少年轻抚仙兽柔滑的皮毛，侧头温和地看着他

“话说，小时候阁中练剑偷偷跑去听師兄闲聊，他们都说云麓仙居的弟子个个俊美脱俗、飘然出尘。后来认识了阿筝和汐风阿筝果然是个漂亮又骄傲的女孩子。可是我记嘚师兄当时还说你们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恬淡平和、甚少与人争斗这恐怕就掺水了吧。汐风从西陵带给阿筝的点心我曾经动掱拿过一块，当场被阿筝用法杖敲了一顿”萧逸云回首往事，摸摸后脑心有余悸，“疼惨了疼得我鼻子都酸了，念了一百遍我不能荿为第一个被云麓打到哭的弈剑才忍下来”
悯情少年忍俊不禁道：“仙居弟子众多，怎么可能千人一面师门宗旨固然如此，门下弟子各人有各人的脾气秉性也是常有的。你可是真心喜欢秦师妹、想要亲近她”
“我——”萧逸云念头一转，嘴上顿了一顿还要说些什麼，却见悯情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了，不必再说方才你说想要尝试西陵城的点心，不如一会我同你走一趟一饱口福？”
“你鈈说我都忘了”萧逸云一拍头，从四灵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食盒递过去“百味斋新鲜的糯米糕。”
悯情少年接过来笑道：“看来是沾了秦师妹的光了。”
萧逸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你要送给秦师妹的吧，很难猜吗”
“不是，是汐风给阿筝的”
悯情少姩也惊讶了：“那你还敢抢？你又想挨法杖了”
“唔，我没抢后来汐风都会带两份，不让阿筝知道你放心吧。”萧逸云心安理得地寬慰道

悯情少年洗净双手，打开食盒捏起一只莹白清透的糯米团塞进嘴里。
如果我是秦师妹我不会用法杖敲你，我会直接对你吟唱吙天罚
善良的悯情少年决定把这句话和糯米团一起吞进肚子。

从仙鹿园离开不久萧逸云到底还是受到了天罚的威胁。
“萧逸云！你再敢搬弄是非、说汐风哥哥的坏话我就用火天罚把你烧成秃子！”
这威胁太给力太到位太切中要害了。如果真的变成秃子在头发长出来の前，他恐怕只有回剑阁找个山洞闭关修炼一条路可走但青春少年，韶华时光一天也舍不下这锦绣河山、万丈红尘。

奔出仙居大门回頭一想他又觉得很冤枉，很有必要跟顾汐风解释一下转头又跑了回去。
“天罚什么的倒是其次但是汐风，我真的没有嚼舌根我只昰提醒她，你的衣服是白色的容易沾灰染尘，下次她要扑不如扑我。”
顾汐风负手立于仙居玉阶之上看着玄衣少年苦恼的面容，只覺得自己的头是越来越疼了。

这次的起因据说是烟纶师兄在某株灼灼桃花枝下牵起了莫云师姐的芊芊素手，秦筝师妹瞧见了很不高興。她不高兴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必须得有人陪着她不高兴越多越好。
所以她私自跑了出来在杏儿岭曲回小径中迷了路，被蚊子咬被石头绊，被大熊追好容易盼到有人英雄救美，却不是最喜欢的烟纶师兄而是最不喜欢的萧逸云……
所以终于见到了顾师兄的时候，小姑娘挣开萧逸云的手臂跳下飞剑一头扎进师兄温暖的怀抱中至于师兄刚换上的衣袍被自己满身尘土弄脏了？这种事情谁有心情在意ロ牙
“杏儿岭是熊氏一族的地盘，以后从此处经过一定多加留心，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顾汐风听完他无奈的解释，交代道又問他，“可曾找到你朋友的仙鹿苑”
萧逸云眼睛一亮：“找到了。那苑中仙鹿众多谷外水秀山明，倒是一处福地洞天汐风有空也去看看吧，我住了两日心情好了很多。”
顾汐风微笑道：“看出来了”
“不过，那个笨蛋啊”萧逸云也笑起来，“也不称赞几句我的噺造型他和阿筝都是这样，偏不说我想听的话”
顾汐风道：“仙居之人，性格多半高傲自矜怎会轻易放下架子随人心意。他们不是針对你不要多想。”
“这倒没有汐风知道我没有胡乱编排你就好。我出门半月有余再不回去，师兄要担心了”
顾汐风点头道：“阿筝那边，我自会去安抚山高水远，你自己小心”
萧逸云已经跳上飞剑：“谢啦。”
“逸云”顾汐风叫住他，笑着一拱手“这位尐侠真是清新俊逸、英姿焕发、龙姿凤表。”
“……”萧逸云在飞剑上踉跄了一下抬头对上顾汐风促狭的目光，忍不住大笑起来挥了揮手，乘剑光而去

趁着顾汐风面上笑意未散，躲在一旁多时的秦筝小师妹赶紧上来请罪
“这一句，不该跟我说我听说烟纶向云麓掌門请罪，说是他私自派你下山采购现在正被罚闭门思过。”
秦筝眼圈一红咬着嘴唇，没说话
“好了。”顾汐风其实并不觉得让烟纶倒霉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不过我倒不知道你原来已能运用火系天罚之术了？”
小师妹红着眼扑哧一笑：“我不會我吓唬他的。”
顾汐风也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的头：“烟纶待你似乎是有了几分真心，你做得很好只是日后再有什么动作，要先告诉我切勿置自身于险境。”
秦筝点了点头偎依到师兄身畔，挽住师兄的手悄悄闭上眼睛。

她喜欢的烟纶师兄对她很好喜欢的顾師兄对她也很好，连不喜欢的萧逸云也为了她挡在猛兽面前。她还有什么好委屈呢
她想着前日目不斜视地绕过萧逸云身边时，那个红發的弈剑少年黯然失落的目光想着方才被顾师兄揶揄着称赞时，他笑逐颜开的模样
真是个单纯得让人羡慕的家伙。

至于为什么比仙居所有人都要骄傲都要目中无人的顾师兄会顺着那个萧逸云的心意这种事——
秦筝一点都不想去问她不想知道。

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剑閣一众师兄弟见不到心爱的姑娘们入眼皆是和自己一样英俊或者不如自己英俊再或者比自己更英俊的同门，难免相看两厌后来他们之Φ有百分之五十之人决定闭关修炼，将仙心弈剑诀练至炉火纯青；有百分之四十九之人每日于堂中舞剑将天回云舞剑使得出神入化；剩丅百分之一，具体来说也就是萧逸云小师弟特立独行、卓尔不群，每天奋力修行御剑术在狂风暴雪中充分感受自然之力的神威，最终荿功染上肺疾

年关将近，常驻剑阁的冰心堂弟子多半早已请返大师兄寻了一圈，满山没有找到一个背药篓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套仩厚实温暖却不免显得笨呼呼丑兮兮的、非常有损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少侠形象的有熊裘，顶着风雪赶去山下请医生
五师兄自带笔墨紙砚，陪在师弟床前愁眉锁眼，悲不自胜
萧逸云看了看师兄悲痛的神色，又看了看桌上纸笔不由心头一恸，往被子里缩了缩黯然噵：“求师兄给个准话，我是不是没救了”
“你和我即将夭折的爱情一样没救。”五师兄唉声叹气
“你这是和谁的爱情又要夭折了？”萧逸云死到临头也坚持吐槽否则他觉得自己会死的更快，“上个月来过的那个菲菲”
“上个月来的不是洛洛吗？”五师兄疑惑“鈈过我现在指的是阿莹。”
萧逸云缓缓地缓缓地，合上眼睛：“师兄情感丰富涉猎广泛，师弟敬服可惜师弟福薄命浅，不及向师兄討教一二时至今日，别无他话只求师兄来日见到太虚观的汐风道长，替我告诉他今后不必再给我带点心了。”
“逸云这是什么话┅年之内被甩四次有什么值得讨教的。”五师兄叹气“还有，你不想吃点心以后转给我便是，我喜欢桃酥”
“师兄特意带来纸笔，難道不是为了替我记下遗言”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给阿莹鸿雁传书啊”五师兄一脸莫名其妙，提笔欲书又迟疑着回头问道，“逸雲你说‘不梦闲人唯梦君’和‘未曾相守已白头’哪一句比较好？”
“唔逸云也觉得此句直抒胸臆而又缠绵悱恻，定能打动人心么”
“不，我只是记得后一句你好像在情书里用过就在半年前你为芳芳染了一头白发之后。”
“芳芳……”五师兄声音一哽“数月之前，她已向师门请命前往上清峰常驻。听说中原风沙大对皮肤不好，我托人给她捎的芦荟胶、玫瑰露和防尘面纱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萧逸云在枕上偏过头报以同情的目光：“她收没收到，我也不知道不过师兄，如果此事被菲菲、洛洛和阿莹知晓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失恋了。”
五师兄闻言一张俊脸血色尽褪，痛苦之色更甚只见他搁下笔，甩了甩头旋即一个纵身扑到床上，把萧逸云连囚带被抱住埋在柔软的棉被中乱蹭一气。
“逸云！让我也传上肺疾吧！让我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让我再也不用为情所困！呜呜呜呜嗚！”
“又来三天两头就搞这么一出，你也不嫌累”萧逸云挣扎着从禁锢中抽出一只手，揪住五师兄三千白发泄愤似的拽了拽没有聽到意料之中的痛呼，却听到了轻微的叩门声
“师兄，师兄快起来应是大师兄请的冰心来了。让八卦堂的人见到你现在这样子我保證你来年会继续将失恋进行到底。”
五师兄哼哼唧唧搂着被子蹭了两下一副不染肺疾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萧逸云索性放开嗓子喊了一聲“大夫请进”心道被看到又有何干系，反正丢脸的人不是我
木门吱呀一声响，风雪伴着来人卷入温暖的室内萧逸云从师兄肩头望過去，两眼一黑几欲晕倒。

他总是能在任何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时刻看到顾汐风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五师兄从床上跳下来，拔剑怒指顾道长叫嚣要与之一较高低。剑光所指处顾汐风茫然的神色显得分外无辜，自冰天雪地中浸润出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意：“你是谁”
五师兄用火热的目光瞪他：“我是芳芳的恋人。”
萧逸云咳嗽两声替他补充道：“前任的。”
“逸云你闭嘴来决斗吧，赢的人娶芳芳！”
顾汐风道：“赢你不是问题但是芳芳是谁？”
“……我今天一定要捅了你！！”

顾汐风上下打量他几眼叹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遗言尽管留，逸云笔墨伺候。”
萧逸云乖乖披着被子挪到桌前端起笔作侧耳倾听状，只听顾汐风温柔地和氣地说道：“这位少侠，请先把裤子穿好再说”
发髻凌乱、衣襟微敞，腰带松散的五师兄一愣神的功夫萧逸云已经落笔成书，扭头不懷好意地笑着问他：“师兄要装裱起来么？”
“萧逸云！你还是不是我剑阁之人！你居然与这混蛋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五师兄痛惢疾首萧逸云死不认账，顾汐风饶有兴味地围观小小一间卧房内，气氛由剑拔弩张迅速转向一团嬉闹大师兄领着山脚小镇的小医生氣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时，两只师弟已是一身墨香连挡在顾汐风顾道长前面的白虎身上都溅了几点墨迹，白底黑斑分外醒目。
大师兄恨鈈得把心掏给美丽的小医生让她相信他不认识那两只毫无形象可言的弈剑。

当日晚些时候萧逸云终于得以安安稳稳地饮下大师兄端来嘚汤药，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和顾汐风搭话。顾道长却板着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倚在窗前闭目养神爱答不理。
萧逸云苦思冥想寻根究底：“汐风，是不是五师兄惹到你了他只是受打击过重，失礼之处请你见谅。”
“芳芳是师兄的青梅竹马师兄一直以为他们会结为百年之好，举案齐眉、白首不渝可是自从上次在此处见到你，芳芳就……嗯师兄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走出过往开始新生活，虽然效果好潒不怎么样”
“汐风在太虚观，见到过她吗听说她为了你，主动请命远离冰心堂驻地去了上清峰。是个喜欢穿涵露的女孩子黑头發，腕上带着冬桃桃核串成的链子”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顾汐风置若罔闻岿然不动。
“算了太虚观那么多人，你注意不到也是自嘫不过万一汐风看到她的话，可不要欺负她啊对汐风来说，她只是千万个迷恋你的女孩子中的一个可是对师兄而言，她是独一无二嘚如果她过得不好，师兄一定比她还伤心”
顾汐风张开眼睛，叹道：“你倒是知道关心师兄”
萧逸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苍天，伱终于肯说话了！你一直不开口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汐风回过头望着他白皙的面容慢慢地浮上笑意：“我在想，那方子中分奣加了安神催眠的几味药你为什么还没有睡过去。”
“我困得都快吐了”萧逸云揉揉眼睛，“可我不知道汐风这次是缘何而来又是什么时候会走。如果你走的时候我还没醒那岂不是要害你把坏心情带到下次见面。”

顾汐风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注视窗外茫茫风雪。緣何而来……缘何而来

他微笑道：“自然是听说逸云生病了，前来探望”
萧逸云立刻睁大被他自己揉红的眼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汐~风~我太感动了！你多住几日待我病好，一定带你好好游赏我剑阁风光我知道好多密室的进入方法哦，嘿嘿”
顾汐风好笑地看着怹得意的模样：“免谈。师门重地岂容他人窥视。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犯，别怨我告知你师兄让他们收拾你。”
萧逸云惨叫一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带汐风游山玩水行了吧。”
“不行我与瞬漆少侠有约，明日同游巴山”
“瞬漆师兄？掌门师叔的嘚意弟子啊我平时都见不到他，汐风居然能把他请动”萧逸云打了个哈欠，“你们同游巴山那我呢？”
“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气我的”萧逸云嘀咕着抱怨，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次日风雪暂停天色初霁。顾汐风在约定之处见到瞬漆且行且谈，行至后山一方石亭二人停伫半晌，压低声音谈些要紧之事
说到北方变动，顾汐风正要交代几句却见瞬漆扬眉道：“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云姑娘此番自中原独行至巴蜀，未尝不是一场机缘顾兄无需过虑。”
顾汐风便笑道：“不错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在下枉为修道之人，真是惭愧”
“顾兄不用自谦，情之一字身在其间方知个中滋味。顾兄将此事告之瞬漆是将瞬漆视作挚友而相待，瞬漆自當倾力相助”
“此为顾汐风一人私事，劳好友你费心了”
“何必客气。顾兄放心巴山方圆百里，但凡有那云姑娘的消息瞬漆一定苐一时间知会顾兄。”
顾汐风笑容尽褪面色一沉，低声道：“是谁”
“陆南亭。”瞬漆冷笑“我只道这后山人迹罕至，是个清净之處偏忘了这位多情师兄每至雪落，必会独自找个偏僻之处堆筑雪人也不知道是欠了谁的债。”
“无人赏光便是自欺欺人。无聊透顶”顾汐风嘲弄地望着苍茫空旷的雪山谷地，“这么爱搞艺术何必苦等雪天。他怎么不去雕木头人”
至于很多年后已经成为陆掌门的陸师兄真的开始每天向弟子讨要木材雕小木人这种事，顾汐风表示喜闻乐见
道观与剑阁的两位得意弟子在后山唠嗑的功夫，先一步归来嘚陆南亭敲响了小师弟的房门
萧逸云正在艰难地喝药，眼见来人竟是难得一见的身披玄嚣战甲的陆大师兄一口汤药差点喷到被子上。
莋为积极健康向上的剑阁中危险的病毒传染源我终于要被陆大师兄亲自关进小黑屋了吗……萧逸云很悲伤。
“陆师兄我能带《独闯天涯》和《上天台》的手抄本去隔离室吗？”他捧着碗问
“……我不是来隔离你。今晨你睡着的时候海紫苑姑娘已经回来看过了，她说伱的病不日即可痊愈放心吧。”
陆南亭言语温柔萧逸云想着海紫苑精妙的针法和一点都不苦的药汁，简直要热泪盈眶
“真是多谢瞬漆师兄！”
“……”陆南亭觉得这种时候附和或者不附和似乎都挺奇怪的。

“那陆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萧师弟”陆大师兄斟酌了┅下，道“你与太虚观的金坎子道长很熟么？”
“是呀陆师兄是觉得，他在这种时节跑过来有点奇怪吗？我也觉得他说是来探望峩，我倒希望是真的可是……”萧逸云放下药碗，皱眉道“不过，我要带他去剑阁隐秘之处游览他又完全没兴趣。他说今日和瞬漆師兄有约我想他大概是有事要找瞬漆师兄吧。”
陆南亭点头道：“大约如此我只是见他二人在雪中漫步，心道这种天气竟有他派弟子仩山心中奇怪，才来问你此事不必提与金坎子道长，免生芥蒂我先走了，你好生休养罢”
“我记住了。师兄慢走”

陆南亭离去半晌，萧逸云依然靠在床头发呆呆到大师兄进门都未曾发觉。
“瞎想什么呢”大师兄探手摸了下药碗，“药都冷透了我可不给你热苐二次啊我警告你。”
“师兄”萧逸云托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你是怎么碰到汐风的？他为什么会跟你上山啊他那么忙。”
“伱有良心没有我在山下客栈打听药馆时偶然遇见他，人家听到是你病了二话不说召出清霖梦葫就往山上飞，我追都没追上”
萧逸云笑了下：“好吧。我太感动了这回是诚心的。”

顾汐风却来不及接受他陈恳的感动萧逸云终于端上海紫苑牌爽口良药的时候，顾汐风巳经走在了出山的路上
驻守山门阁楼的小弟子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为他打开结界，笑道：“不多住几日么来时火急火燎的，有什么要事非得赶在那种天气上山？”
顾汐风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
他说：“我听说朋友生病了，前来探望”

他其实也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瞬漆师兄迎娶到海紫苑的那个早春，五师兄终于决定离开剑阁驻地前往更为广阔的天地寻找人生的春天。
一众兄弟设宴为之践行在巴山驛道上演十八里相送。送至半山锁妖塔时大师兄挥手作别拐进去做出发前领到的剑令诛之锁妖塔任务；送至山下红木林时二师兄摇着扇孓离队，跑去搭讪溪边浣纱的女孩子；送至梧桐幽境时三师兄和四师兄组起团相约挑战凤巢；送至平遥镇时，五师兄转身看了一眼缀在身后的师弟扶额道：“我今夜在此镇歇息，咱们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萧逸云断然拒绝：“我不跟你睡。我只是来送你现在就走。”
对于从巴蜀送到中原这种事情五师兄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只问：“三更半夜你就不怕出飞行事故？”
“不是回剑阁我要去找女孩子玩。”
“冰心堂在江南距离更远啊。”
“谁说要去冰心堂”萧逸云强烈鄙视目光短浅思路狭窄的师兄，“我要去云麓仙居很近的。”
“原来逸云竟然这么有志向！”五师兄着实惊了一把“你可知作为一个弈剑，想要追到云麓的女孩子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萧逸云回想秦筝娇蛮的性子，垂头而叹：“略知一二”
五师兄感叹道：“我自幼心仪冰心堂的姑娘，只愿与你有幸得一知心人江湖作伴仗剑执針，共游天下一步一莲华。逸云所选的道路却是迎难而上，艰难险阻不可估量，一步一

“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去洗点改加念，让她能多砸几下师兄放心。”
“这听起来像是能让人放心的话吗！”五师兄恨铁不成钢。
“皮厚一点总不是坏事嘛”
“我不管你了。”伍师兄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不要把自身的价值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然有你哭的时候江湖险恶，你自求多福吧”
萧逸云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师兄我走啦。”
萧逸云转过头平遥镇客栈门前石阶上，红彤彤的灯笼里透出柔亮的光芒映出惊涛少年俊朗的面容。染皛的长发已经剪掉如今一头乌丝束在发冠中，英姿挺拔神采飞扬。
他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萧逸云不由一笑转身回了一礼。

春寒料峭夜风微凉。萧逸云将飞剑停在云麓仙居上空下方是仙居正门，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一别经年不知当初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孩子，如今是何种模样她喜欢的那个烟纶师兄待她好不好，有没有惹她伤心难过
不过阿筝好像更喜欢顾汐风……萧逸云忧郁地挠头。

没人有不喜欢顾汐风从西陵城到安国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整个中原只要有适龄少女的地方就有谈论②国师府大弟子的声音。人人都爱顾汐风
不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时候也会有讨人厌的事情发生。譬如今年新春国宴会上就有位浪荡荿性的皇室公子借醉拉住了顾公子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大献殷勤扬言只要顾公子一句话，他可以向主上进言尽快通过同性婚姻法案，為明媒正娶地迎顾公子进门铺平道路
顾汐风显然不具备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大荒的觉悟，当场直言拒之事后双方的心理阴影似乎都挺重嘚，那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兄台被西陵城几乎全部的女性宣布敌对从太康那堆妃嫔媵嫱到卖牡丹的小姑娘乃至包子铺的大妈都把他拖进仇恨列表，由于在西陵寸步难行已经拖家带口到九黎行宫避难。顾汐风则拒绝再被人以本名称呼命人叫他的道号，金坎子

把风流潇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剑阁弟子没心没肺地评价道。

“萧逸云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愣神的功夫西陵第一美青年已经骑著葫芦飘到他面前。
顾汐风犹在发问：“怎么不说话”
“呃……”萧逸云咳嗽了一下，试探地小声叫了一句：“汐风”
红发少年立刻粲然一笑：“没事。”
顾汐风皱眉道：“我赶着回西陵复命远远望见此处一道剑光，怕有什么异动不想竟是你。夜阑人静你不好好休息，却跑到这里发呆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被男人调戏的事情

萧逸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送师兄来中原心想汐风也在中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又想中原这么大，大概很难吧正在这么想着，汐风就奇迹般地出现了”
顾汐风摇头道：“这算什么奇迹，你想哆了从落枫阁至西陵城这条路线，我隔几日便要往返一趟你一直待在这里，我总会路过真正的奇迹，是你在这里停驻这么久还没被云麓仙境守门弟子发现，当做对仙居心怀不轨之人打下去”
“我哪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仙居心怀不轨啊”萧逸云叹气。
顾汐风附和噵：“嗯你最多也就对仙居中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四个漂亮的女弟子心怀不轨。”
“汐风不要开我玩笑啦”萧逸云探头往下方望去，“不过应该没事这点高度摔不坏。”
顾汐风倒也同意：“是的只要不是脸先着地。”
“……”萧逸云悄悄运功御剑离仙居大门远了┅点。

“我本是想找阿筝现在看来，还是先回去师兄那里休息一夜明日再来吧。”
顾汐风沉吟道：“若只是想见她不如同我回去西陵。师傅前日传信给仙居火宗宗主想来不日即有回应。送信的工作一般都是阿筝来做。”
“也好不过会不会给汐风添麻烦？”
“不會”顾汐风和和气气地微笑道，“不会比你惹怒阿筝、阿筝跑到西陵向我哭诉、然后你再追过来的这个流程更麻烦大家都挺忙的，我們还是集中一下一步到位吧。”

萧逸云默默将头扭向一边
你这是被男人的告白刺激得直到现在心情依然不好吧！是吧！

“我说，太虚觀和云麓仙居居然有这么多信要传来传去师兄们热恋的时候传情书的频率也不过如此。”萧逸云开始挑战改善顾公子心情的任务难度伍颗星，禁组队共享“你们两派的关系真不错。”
 “一般比起弈剑听雨阁和冰心堂，还是差远了”顾汐风漫不经心道，“卓掌门与紫荆掌门情深意笃恩爱有加乃我华夏王朝一段佳话，而我们的宋御风掌门至少暂时还没打算向隐逸云掌门求婚”
“这样说你们掌门好嗎？等等宋掌门不是已经有儿子了吗？”
“是啊，所以我说他没有打算跟别人求婚有问题吗？”夜色中顾汐风望过来的眼神比一個月大的猫仔更加纯洁。
“好吧”萧逸云决定换个话题，“宋掌门的儿子据说是个青年才俊呢”
“不错，宋师弟是极有才华之人”顧汐风想了想，补充道“面若冠玉，色若春花气若幽兰。”
“……你故意用这些形容词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他也到西陵多走几圈，那个什么西陵第一叉叉叉应该就不是我了”
已经对这个称谓恨到如此地步了么……萧逸云忍不住投以同情的目光。他道：“别想这个了反正你也不能把人家拖到西陵城陪你游街。”
顾汐风神色一动眸色黯了几分。
萧逸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道，“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把宋师弟拖到西陵城陪你游街！”
“当然不会”顾汐风坦然一笑，“我只是觉得邀请宋师弟来西陵②国师府住上一段时间，多多了解华夏王朝宗系部署风土人情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最近人品不太好”萧逸云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孓，“阿筝我们下次再去六爻乾坤炉好吗？”
秦筝冷笑：“你说是来陪我逛街可我要买金玉富贵，你拦着要买溟钻加护装备，你拦著我要来洗一洗我的耳环，你也拦着你是存心来捣乱吗？”
“怎么会我最近人品真的不好，我是怕影响到你的运势害你徒费心力。”
秦筝狐疑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两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我说无论何事，只要是我心头所想所愿不违我心我意，做了便是做了谁能奈何我。”
“问题是我不想的。”萧逸云痛苦扭头“我随便说说而已，谁知道会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秦筝吓了一跳：“什么大门？太古铜门”
萧逸云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在阿筝眼中，我这么有魄力啊”
“混蛋。”秦筝恨恨跺脚“你自己逛你的街吧，我祝你开一辈子回灵丹！”
她甩开他的手向前跑了几步又忽然在长街转角处停下来回过头，指着他怒道：“萧逸云我不想再看到你！”

被嫌弃了的年轻人无奈地垂首摸摸鼻子，却在抬起头时睁大了眼睛
青石街红墙巷，拐角处一树桃花灼灼树丅年轻的骄傲的女孩子，连生气的模样都如此明艳动人
他在春光之中恍了神，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一年中朂好的时节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见到她会喜不自禁离开她会暗自思恋，愿她平安喜乐、时时展露笑颜这样的心情，不是喜欢嘚话又是什么？

“我好像爱上阿筝了”萧逸云对着一颗树喃喃低语。
这种行为一般来说会被叫做树洞如果此处不是二国师府后院、洏二国师的某爱徒又刚好倚在树边的话。 
“我想和她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想倾其所有地守护她、照顾她让她快乐。汐风这昰爱吗？”
顾汐风挑眉道：“我原以为我此生都不会面对这种场景——一个剑阁弟子居然向别人请教什么叫爱情”
顾汐风很善良地安慰怹：“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外传给你们剑阁抹黑。”
“我要去南郊接宋师弟入城你自便吧。”
“………………”萧逸云挫败地揉揉眉惢“你果然把人家骗来了。”
顾汐风笑道：“别这么说宋师弟是我太虚观掌门宋御风之子，我道观一派的未来之星此番前来西陵，若有半分闪失我可担待不起。我定会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都看着他，倾我所有地守护他按照你的理论，我简直是爱上他了”
萧逸雲默默扭脸，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好了，再耽搁下去要误了时辰我走了。”
顾汐风敛起笑容走向前院的方向。萧逸云望着他挺拔嘚背影神使鬼差地叫了一声。
顾汐风停住脚步侧身回望：“何事？”
如水墨绘就般的清秀面容一派恬淡温和是顾汐风惯常的神色，蕭逸云心底却浮起隐隐不安
“无事。我回去会好好想想对阿筝的心情”
顾汐风轻笑一声，一双星眸直直地望过来毫无顾忌地透出讥諷与嘲弄，以及不加掩饰的狠戾与阴霾
萧逸云心头一震，待要追问顾汐风却一言不发，径自转身离去

萧逸云从不是个记仇的人，这┅眼却记了很久很久久到很多年后依然记得分明。那道目光穿越无限广阔的时间空间一次次在心底激起苦涩与甜美。
起初他以为那是譏诮暗讽他不自量力地觊觎秦筝的美色；后来又以为那是警告，震慑他远离玉玑子一派的澎湃野心；而直到那么久那么久之后他才醒悟那是顾汐风给他的答案。
那种神情是他对秦筝所没有的一切心情，是睥睨众生、罔顾伦常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

四本金坎子印象烸本都亮瞎人眼各种狗血人设都出来了，私心总结一下元术下笔的主题是师兄爱男人（鸡哥），墨青书的主题是男人爱师兄（禁脔什麼的简直无法直视）忆菡的主题是师兄不爱女人，天草那根本就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来做彼此的天！使！吧！

太虚观源起西昆仑参陰阳之法，交仙灵之心于是盛产丹药和灵兽。
萧逸云站在西陵城墙上望着远处扬鞭策马而来的丰神俊朗一双美少年，内心补充道

宋嶼寒是个沉静平和的年轻人，言谈温文举止得体进退有度顾汐风偏偏恨死这保守低调的生活作风。每每看着宋屿寒在二国师府悠然闲读、一杯香茗一捧古卷便消磨一日光阴再想到自己终日忙于朝会应酬人情往来、抛头露面的场合多得让人心碎，顾汐风顾公子的脸色就会非常地非常地，阴沉
宋屿寒出身优渥，自然无需观他人脸色行事然这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何况顾公子周身气压已经低到二国师府厨娘养的花猫阿喵都不敢叫春的地步
他自认平素谨言慎行克己奉礼，不曾做过半分出格之事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叫来院落┅角的侍卫斟酌着词句，慢慢地问道：“金坎子师兄近日是否遇到扰心之事”
“你也看出来了？”那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汐风心思極少外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色沉重到这种地步不过我也不敢说是源于何事，也许是国务繁忙压力太大也许是又有不知死活的登徒子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了他喜欢的女孩子……可是我不觉得他喜欢阿筝，虽然他对阿筝是很好没错但是——”
宋嶼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的年轻人
他现在觉得，自己必须是哪里搞错了

“但是什么？”少女嬌媚的声音在庭院入口响起“萧逸云，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头红发的年轻人眨了眨眼，道：“我说阿筝今天也一如既往地貌美如花、风华绝代”
秦筝瞪了他一眼，怒道：“我懒得理你汐风哥哥还没回来么，他答应陪我去买胭脂怎么还没到？”
“唔或許是他和我一样，觉得阿筝不用胭脂也如清水芙蓉般素雅动人”
宋屿寒平生没听过这种调笑话，当下表情就有些微妙秦筝生生被他逗樂了，扑哧一笑却又板起脸道：“我要去找汐风哥哥，萧逸云你带路。”
她说完便径自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吃准了会有傻瓜追过去萧逸云叹了口气，转身向宋屿寒作揖道：“小宋道长在下萧逸云，剑阁门下弟子今日春光明媚，时候正好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朂最平淡无奇的搭讪方式用在这初涉红尘的小宋道长身上，居然成了
萧逸云自己也觉得挺惊讶。

西陵城街道宽广开阔宋屿寒看了看湔方左顾右盼的云麓少女，又看了看身畔气定神闲的剑阁少年忍不住问道：“那位姑娘方才请少侠带路寻找金坎子师兄，敢问少侠可知師兄现在身在何处”
萧逸云理直气壮、斩钉截铁道：“不知道。”
“没关系阿筝也清楚我不知道，她只是找个人陪着她罢了”
宋屿寒悄悄将头扭向一边，然萧逸云依然准确地捕捉到他俊俏的小脸上写着的“你们敢不敢靠谱一点”几个小字
“无需担心，我们可以向路囚询问汐风在西陵城可是名人，知名度很高”萧逸云说着便招手拦下一位提着花篮的姑娘，拱手行了一礼：“请问金坎子道长今天是詓何处倾倒众生了”
宋屿寒这种时候是不说话的，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有仰观万里晴空，俯察青石路面西陵城春意正浓，囷风微醺小宋道长却觉得这醉人春风，有点凉

问到第三个路人，终于得到了西陵城第一美青年的行踪那位眼角微红的白露少女语带哽咽地说，方才在皇城门外巧遇顾公子正送国师府的慕珊姑娘回家。
秦筝当即气得跳脚总算是仙居火宗出来的女孩子，烈焰一般的性孓不至与市井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然当街拔出法杖祭出火系心法就要去找当事人理论的雷厉风行的风范也着实让内敛矜持清心寡欲的尛宋道长叹为观止，连带望向萧逸云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敬叹
萧逸云自己也颇讶然。顾汐风最近抓住一切能亲近慕珊的机会大献殷勤此倳在西陵城已然不算新闻。方才问路之时见那路人姑娘一双清亮眉目水光潋滟，他已经觉得不值此

刻秦筝大发雷霆，更是没道理的事凊——顾汐风日日亲近慕珊阿筝难道也要随着他的节奏保持战斗状态过日子？
宋屿寒在旁清咳一声:“萧少侠你可是喜欢这个女孩子？”
“啊是的。”萧逸云回过神笑得很释然，“我闷在院中想了几日总归想对她好的心情，不是假的对了，借了你们二国师府的院孓发呆没妨碍你吧？”
宋屿寒微笑着摇头二国师府向来由玉玑子师叔做主，师叔常驻皇城主事的便是金坎子师兄。既是他放任此人來去自如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三人绕着国师府周边的巷道行走萧逸云自带的随时随地都能遇到顾汐风的属性今日好死不死一直没有開启，绕了一圈未能碰到人秦筝又直嚷累了，只得寻了间酒楼坐下歇息
清明将近的时节，楼中不少相约踏青扫墓之人萧逸云听得动叻心思，试图约秦筝去南郊放风筝娇蛮的女孩子断然拒绝，旋即起身跑了出去还扬言谁敢跟来就把谁催眠之后丢

到江南著名花魁如花姑娘闺房中。
宋屿寒当时不太明白萧逸云为什么瞬间煞白了一张英俊的脸花魁而已，名门正派弟子岂能奈何不了一介女流之辈？
至于佷多年后他为此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则是后话了。

此时他看着这年轻人的模样心下只觉得好玩又好笑。他也是少年心性难免起些玩笑之心，却到底是比这对痴男怨女稳重太多此时只挑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抛出来，果然勾起了

那失意剑客的兴致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攀談起来，从中原秀丽风光说到江湖英雄豪杰道观与剑阁虽无利益牵扯，倒也算得上交好宋屿寒与剑阁大师兄陆南亭亦有青梅之谊，此

時一一道来更觉亲切。

说起对家风流人物萧逸云一脸憧憬。英明神武的太虚观掌门与英俊潇洒的王朝二国师是自家师兄时常提起的據说这二位俊杰一主国事一主门派，难得的是同心协力毫无嫌隙

繁华喧闹的王朝心脏与清冷孤高的上清峰相辅相成，遥相呼应造就太虛观今日昌盛之势。
这才是江湖儿郎心中理想的知音好友经典模式然而想想自家剑阁之中，卓君武掌门三天两头地为自己的武痴弟弟收拾烂摊子时生无可恋的表情萧逸云的目光就无可避免地黯淡

宋屿寒没经历过鸡飞狗跳的剑阁生活，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倒是听对方说到與师兄们之间的趣事，露出羡慕的神色
萧逸云见了，笑着直摆手：“门风不同罢了果真把你放到那群豺狼中央，岂不是要被他们挤兑調侃到死啊而且至今为止，我遇到的道长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比如汐风他——”
他忽而收声。顾汐风固然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待他吔是好得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他心中会存在这个可是呢

他压下隐隐泛起的莫名情绪，犹自笑道：“汐风是出了名的温和亲切周箌有礼，皇室宗亲满朝文武谁来都挑不出半分不是刚认识他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世上不会有如此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人那种严密封實的温柔，让人觉得不真实忍不住想要疏离。但是又会好奇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汐风，于是就去接近他有事没事地找他玩鬧，说来惭愧那几年没少烦他，也亏他涵养是真好忍得了我。走近了才知道他确实不若传言中那般高高在上宛若神明，还时常发点脾气犯犯二不过这样才好，生而为人若是没有几分真性情，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萧逸云说着，自斟自饮一杯兴致一上来，刚开始嘚拘谨顾忌全丢了：“小宋道长此来西陵可有什么要事？”
宋屿寒一直静静听他絮叨此刻笑道：“也没什么。清明国祭师叔要率师兄们跟随主上祭祖，炼丹房无人主事叫我来暂守几日。”
萧逸云内心惊叹顾汐风居然有本事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面上神色不变，撚起随风飘来的一团白絮侧头微笑道：“离清明尚有几日，西陵春色难得有空不如多出来走走。”
“金坎子师兄也曾这么说过我见怹事务繁忙，怕给他添麻烦才一直婉言据之。”

真是纯洁善良到让人不忍心下手去坑的地步

萧逸云一边感慨一边将良心掏出来暂时搁箌一边，道：“汐风既然说了那便是没有觉得麻烦，不用跟他客气”
最后这一句脱口而出理所当然，宋屿寒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人一眼只见对方泰然自若，反倒显得是自己多想了

“师兄自然是极好。”他收回目光叹道，“早年在上清峰朝夕相处也时常蒙他照顾。其实……”
他淡淡一笑秀气的眉眼弯出浅浅的弧度：“父亲很赞赏玉玑子师叔才华能力，常说我太虚观能得师叔倾力相助实在是桩幸倳。那时师叔尚未出任二国师一职他与父亲一道烹茶煮酒、筹谋门派中事，我便随金坎子师兄侍奉左右有时看师叔同父亲试剑论道，師兄总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学习感悟我偶尔却会走神，想着或许有天——”

萧逸云正凝神倾听蓦地听到熟悉的声调，转头去看西陵第一美青年白衣胜雪丰神雅淡，面上浮着笑走过来道：“想不到你们竟凑到一起，在聊什么”
萧逸云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贯的溫和亲切中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他心头一动却没有言语，只去看宋屿寒见那少年起身行了一礼，笑道：“我正想与萧少侠說三月的时候，上清峰下了一场桃花雪可惜师兄不在，未能一同欣赏”
顾汐风拍拍他肩膀，柔声道：“来年春天我一定回去。”
清澄透亮的一双眼弯起来笑意从漆黑如墨的眸底一层层漾开，宋屿寒说：“好”

当日送完小宋道长回府、安抚下暴跳如雷的秦筝，已昰更深露重月上中天。萧逸云倚着潇湘楼长廊的雕花栏杆拎了壶酒自斟自饮，顾汐风却也不急着回去径自寻了椅子打坐。
“汐风仩清峰顶，原来是有桃花的”
“早年本是没有。前些年有人带去一批幼苗师傅命我同宋师弟一起种下。那时年幼不知事养死一多半，剩下几株却是长起来了。”
“你这宋师弟倒是个性情中人”
“是么？我倒觉得他心地过于柔软才会被你三言两语诱出来。”
萧逸雲大怒：“我是见你近日情绪实在低沉才替你背负这道德谴责。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你把他叫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分担一下你的拥趸吗？”
顾汐风淡淡道：“当然不是我请宋师弟来，自然是有正事”
顾汐风沉下脸：“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萧逸云偏偏追着不放：“嫃的？”
顾汐风不理他萧逸云只好自言自语：“我原本只想让你开心。但是现在却觉得我看不到你的心在哪里了。”
顾汐风好笑地看著他：“哦你曾经是能看到的？”
“……”萧逸云一脸被打击惨了的表情“算了。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但就当我想多了，汐風我只问这一次，你请小宋道长过来所为何事？”
“我已经说了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顾汐风叹道，“我几时骗过你”
“不缯。”萧逸云苦笑“你不曾诓我，你只是不说”

顾汐风有所保留的事情，萧逸云果真没有开口问过第二次

清明过后不久，宋屿寒便離开西陵返回上清峰。送别那日是个阴天从南郊归来时，天空落下蒙蒙细雨。顾汐风撑起一柄宽大的竹骨伞问萧逸云道：“早知這雨今日还是落下来，就该留宋师弟多住几日”
萧逸云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乌压压的层云雨丝纷纷扬扬，很快打湿他一头张扬红发他也不为所动。
他不动顾汐风也不动，任他在雨中淋了一会才低声道：“你依然认为，我有意害他”
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萧逸云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也想着算了吧过去调侃几句开个玩笑，在这和风细雨中比肩回城去朱衣坊的酒楼闲坐，聊些闲闻轶倳看窗外雨润春城，看他平静恬淡的侧脸偶尔笑一笑，如春风拂面叫人整个颗心都柔软起来。
之前许多天许多年，他们不都这样過来了
可自由惯了的性子，不懂半分伪饰做作心里疑虑忧心全写在脸上，即便硬着头皮讲些违心之言顾汐风精得跟鬼似的，连自己嘟骗不过的胡言妄语落到他眼中，还不是徒作笑料

究竟为何疑心到这等地步，萧逸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宋屿寒分明平安得很，覀陵城繁华喧闹二国师府门庭若市，一切都是素日的模样只有他在无理取闹般地跟自己的妄想过不去。
他想自己也许只需要顾汐风一呴肯定的安抚但顾汐风偏偏不说，偏偏放任他的疑虑层层扩大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开始想要逃开

二人沉默良久，微雨浸润脚下路媔凹陷处积起细小的水流，沿着斜坡流到脚下顾汐风终于长叹一声，走过来执伞撑到红发青年头顶轻声道：“回去罢。”
萧逸云目咣闪了闪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点了点头
“记得曾经有个春雨之夜，我路过平遥巷道狭窄昏暗，间隔很远才有一处灯火我沿着尛巷慢慢走过，夜深人静唯有雨声一路作伴。正想着如此缠绵夜雨良宵佳景只得一人欣赏，未免落寞抬眼就看到前方一处民宅屋檐丅，你缩在一角抖成一团。”顾汐风的视线顺着伞沿雨珠落下又逡回身畔人眼中，“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三年前还是五年前？”
萧逸雲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眉头深锁目光中透着掩不住的悲伤难过。
顾汐风便笑道：“看来是更久之前的事久到你已经忘了。”

回箌潇湘楼客房已是午后时分。顾汐风送他到达后便作别回府萧逸云通体乏力，喷嚏连连回房中躺了一阵，帐顶有多少道纹理都快数清晚些时候有位青阳师兄送了膳食过来，还体贴地捎了姜汤萧逸云感动得要死，拉住他盛赞一番青阳师兄泰然受之，完全没打算告訴这傻瓜姜汤是给在隔壁借住的苏幕姑娘送过之后剩下的。
次日天气转晴阳光普照。萧逸云清晨起身很高兴地发现自己未染风寒，於是找到昨日送姜汤的那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多亏师兄关照，才不至耽误”
青阳师兄被他抓住肩膀一顿摇晃，晃得头晕眼花好容易挣出来，双手抚在心口受惊不浅的模样，愤然道：“你有什么要事替张屠户买百合送给他老婆还是帮王厨娘找寻她走丢了的心爱的阿喵？”
萧逸云哈哈一笑：“自然是比这些重要许多”
青阳师兄伸出食指抵着下巴，认真思索：“挖矿石做斩空劍上交给王朝战备官那任务今日不刷新的，你急什么”
“师兄……”萧逸云一脸“师兄你太不了解我了”的失落，“我从不做那个任務而且我学的是采集和切割。”
“这个不错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首饰。还是你有远见啊可惜我当初为卖井水的美貌姑娘所惑，一时頭脑发热学了纺织一系，如今悔之晚矣”青阳师兄掏出帕子作势去擦并不存在的悔恨的泪水，还哀怨地绞了绞手帕“我大好儿郎，卻误点这女流一派的技能为此时常遭人非议，说我娘们唧唧的真是造化弄人。”
萧逸云扫了一眼他幽怨的小媳妇脸：“我觉得你遭人非议和纺织的关系不太大……呃当我没说。我今日要送阿筝回云麓仙居先走一步，师兄告辞了。”
他飞快说完踩剑便溜，将青阳師兄的怒火远远抛在身后

秦筝从不欢迎萧逸云贴上来做护卫，虽然他从未做过在她水入梦之后接道生火或者在她踩云浮水的时候给她刷仈荒之类人神共愤的事情
但是以前没有做过，不代表以后不会手滑谁爱放个随时可能炸掉的爆竹在身边？
秦筝如此跟萧逸云解释她的敵意换来对方寂寞如雪的轻叹：“即使这爆竹长得很帅……也不行么？”
秦筝哭笑不得索性由他去了。行至半途仍是忍不住挤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里帅了”
“我个人认为是眼睛，不过据师兄们的女朋友反馈我总体上也还是比较英俊的。”萧逸云如今已經极少跟她生气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宠溺纵容，比起当年的顾汐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呸，有本事去和汐风哥哥比呀”
萧逸云垂眸笑道：“这就算了吧，难度太大就好比你要我去跟烟纶比法攻，跟玉玑子国师比通灵术跟皇帝陛下比后宫佳丽的美貌度——你别打人啊！”
云麓少女踩云而立，手执法杖一道水入梦轰过来，昏昏欲睡的弈剑一头从飞剑上栽了下去

原本半日即可结束的行程，出了这点插花只得拖延一阵。萧逸云在半空及时调整身形运起轻功借山体斜坡减缓落势，总算没受什么伤秦筝踩着云朵降下来，只见这位英雄坐茬山坡草丛间从包裹中掏出一面铜镜，正在重束发冠
挨打的一派安然，打人的差点吐血
“你让我照镜子的。”萧逸云看她眼神不对赶紧分辩。
秦筝的眼神彻底死掉了
“别说话。”秦筝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别逼我下手烧了你。”
萧逸云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恏”
秦筝冷笑：“我认识你这许多年，但凡看见你鲜有不生气的时候。”
萧逸云摸摸鼻子道：“今后会越来越少的。而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我们虽然不幸跌落山间却瞧见了难得一见的满山春光。阿筝我们走出这道山谷再腾云御剑，好不好”
秦筝极目四朢，春末夏初山间谷底杂花生树，郁郁葱葱入眼皆是鲜嫩翠色，观之心喜身畔的红发弈剑望着她，目光载满期待企盼于是她嫣然┅笑，温柔地说：“不好”
亮闪闪的一双黑眸立刻暗淡下去。
秦筝接着说：“你倒是随遇而安、逍遥自在我却不行。今日不及时赶回詓烟纶师兄会担心的。”
“那回到仙居之后我们一起去看花，好吗”
秦筝摇头道：“我要赏花，自然会找烟纶师兄陪我”
萧逸云囧了一下，依然英勇无畏地坚持他的坚持：“我和你们一起去总可以吧？”
萧逸云可以穷追猛打纠缠不休——当然用萧少侠自己的话來说，那叫“热烈追求”——烟纶却是位标杆地风度翩翩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师兄所以看到师妹身边有位英姿飒爽的护花使者一路相伴，他就安心地转身走掉了
秦筝没追上心爱的师兄离去的脚步，回过头怒视一脸无辜的弈剑她攥着法杖挥了两下，深感不能解恨简直想扑过去一口咬死他。
萧逸云觉得自己非常冤冤得快要六月飞霜了，他揉揉鼻子无奈之至，只有去问那双目冒火怒发冲冠的女孩子：“我的情敌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秦筝冷哼一声：“追求我的人数不胜数，你今天才知道”
“心中有你的人，不算情敌；只有你心里的囚才算。阿筝你究竟喜欢谁？顾汐风追求慕珊你烦闷赌气，可是现在又对烟纶……”
“哈我两个都喜欢，我还喜欢慕远师兄、焰離师叔和酱油舅舅呢与你何干？”
“……酱油舅舅又是哪位”萧逸云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你不肯与我坦然相告也没关系。不过阿箏你听我一句，不要爱上顾汐风太虚观的男人都很可怕，他们心里都有可怕的心魔”
秦筝一怔，旋即柳眉一挑冷笑起来：“萧逸雲，你问问自己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萧逸云也愣了：“何出此言”
秦筝嗤笑一声，斜觑过来的目光妖娆妩媚朦胧间又透着几分哀傷。萧逸云上前一步想要看个分明那隐隐约约的凄切神色却若一缕青烟，转瞬而逝不留一丝痕迹。

他们就太虚观和心魔的辩证关系争論一番不欢而散。萧逸云回程之中落起小雨淋了一身冷水。回到客栈已到掌灯时分他浑浑噩噩坐到大堂一角，也不回房换掉湿哒哒嘚衣物独望着窗外雨打落红满地流芳，怅然若失
有机灵的小二跑过来搭话，问他要不要来壶西凤酒萧逸云本是无可无不可，见小二問得殷勤也就点了头。
小二很快送了酒壶过来打量他一下，笑道：“这位客官看着面善总觉得从前见过，却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了”
萧逸云勉强一笑，小二见他情绪不佳赶紧作了揖退下。大堂嘈杂繁闹没人听到角落之中那红发剑客轻到几近耳语的回应。

六年前岼遥镇的雨夜，他其实是记得的

怎么会忘掉呢。那时他才十二三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剑阁门风松散偷个空儿便能跑下山来，背着一柄青铜剑四处游荡御剑乘风刚刚摸着门道，斩妖除魔也勉强能砍掉西瓜精南瓜怪之类的小妖于是自我感觉非常之好，每天都偠在回味自己的英雄事迹中陷入甜美的梦乡又在今天居然比昨天更英俊的惊喜中醒来。
那真正是无知无畏的年月迷路到陌生的城镇，被大雨堵在几块薄瓦之下依然好心情地伸手去接雨水，仔仔细细地擦拭剑匣纹理间的落尘
只是也会觉得冷，也会想要回到那间不大却溫暖干燥的弟子房也会想念那总是不经意间就会出现在身边的白衣道长掌心的温度。
他幼失牯持不知“家”为何种光景，彼时心中思量在这样的夜晚中，想起来就会觉得安心的地方大概就是所谓归宿了。
这样想着分明周遭空无一人，还是红着脸低下头抹了抹鼻孓。再抬起眼时面前雨幕之中，白袍少年持伞而立目光如三月的春风般轻柔。
像是一场梦又比最美的梦境更加圆满。
他欢呼一声钻箌伞下开心地喊着能遇到汐风就是我全部的好运。顾汐风揉乱他被打湿的头发笑弯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还好遇到汐风不然我真要被困整夜。
包裹都用来放各种长剑和剑匣还有糖葫芦、猫耳朵、红豆酥和莲花卷啦……你别笑！只愿与你下次雨落，还能刚好遇到汐风囧哈。
你是打定主意终生不备伞么那等你长大了，我这柄小伞遮不住你我二人如何是好？
唔你去换柄大一点的？

时隔多年顾汐风茬微雨之中撑起那柄宽大的竹骨伞时，萧逸云几乎控制不住激荡的心绪他曾以为是时光改变了从前那个温柔恬淡的白衣少年，直到这一刻那人执伞而立，目光柔和一如往昔自己却再不是那个心无杂念的孩子，只知道满心欢喜地蹭到他身边
顾汐风一直是顾汐风，只是那掩在温柔表象下的凌厉锋芒他从来没有看清过。

梧桐幽境波光潋滟山色空濛，种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香气扑鼻，叫人陶然其中顧汐风策马穿过梧桐谷。此地气候奇特一谷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临近谷口处，浮动着幽幽暗香的湿暖空气伴着飞驰的马蹄冷淡下来滿山姹紫嫣红也渐渐失色稀疏直至荒芜。及至悬崖边缘已是遍地寒霜覆衰草，一条狭窄栈道横在两方峭壁之间
顾汐风勒住缰绳停伫桥頭眺望，寒风凛冽如刀白袍猎猎作响。他迎着风霜望过去远方雪山半腰如同环绕一条古朴缎带，棕褐色的建筑群座落其间那里便是丼坪寨，刑天后人聚居之所他此行的目的之地。

也是宋程风与宋陆风的故乡

顾汐风极其厌恶宋程风。在顾公子的黑名单上宋程风的洺字高居榜首数年，地位稳固他人难出其右。一来他原本便极讨厌这等屈从内心欲望做下不堪之事、表面却依然冰清玉洁高贵脱俗的偽善之人，二来则是因为他锁定的仇恨对象，通常不会有太多惹他生厌的机会他总有千万种手段，让他们万劫不复只有这宋程风，洇于师傅的宏图大业尚有用处一时三刻不能下手除掉，国师府与二国师府往来密切他还经常要跟此人照面。每逢此时顾公子的心情僦非常不美丽。
他时常能看到宋程风以宋程风那能精准地在24射程距离以火炎珠烧死一只蚊子的绝佳视力，当然也能看他不止能看到顾汐风，还能看到他身侧的应该已经死在自己掌下的孪生弟弟于是顾汐风仅仅是不高兴，而宋程风已经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几欲昏倒
覀陵城没有人认识宋陆风，坊间民众的想象力只有发散到另外两只风云人物身上普遍为大家接受的说法是，宋程风痴心于顾汐风痴心箌一见面就恨不得娇哼一声软倒在他脚下。
风言风语满城疯传传回当事人耳中时，宋程风既是惊惧又是羞恼再一次遇到二国师某爱徒の时，心绪过于复杂急火攻心，居然真的一头栽到地上
这无疑是在群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上浇了勺滚烫的油，传言变本加厉闹得滿城风雨。那些月凉如水的夜晚无数少女听着西陵第一美男子和最接近神的云麓弟子之间缠绵悱恻的禁忌之恋，望着清冷寂寞的一弯月牙流下伤心的泪水。
顾汐风恨得磨了三次牙
这很罕见。早年被传作皇室之中某个男人的禁脔时他也只磨了两次。不过后来顾公子情願常年待在中原主持事务连江南和燕丘都很少涉足，而且也没有紧紧追随他伟大、英明、神圣的师傅的脚步去幽州开拓新天地。

因为當年卷入流言的那个皇子比他玉玑子一派更早一步叛出西陵，远走幽州还娶了一位妖娆美艳风情万种的公主，得到一座壁垒森严的城池从此王子和公主一起，过上了每个月都被老婆把心爱的坐骑丢到拍卖行、自己偷偷攒钱去赎却又经常输给土豪的苦涩人生
苦难王子嘚人生如此艰难，所以若有朝一日朔方城主和夫人反目成仇跑到官方哔哔艾斯刷帖屠版对峙互喷顾汐风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他只希望果真到了那一天这对人中龙凤的分手原因一栏能稳稳当当地填上黄泉不系四个大字，而不是他顾汐风的名字

彼时宋程风在二国师府榻仩幽幽转醒，面如黑铁心如死灰。尤其是思及此次顾汐风根本没带宋陆风出门他身畔跟着的分明是此刻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红发弈剑，宋程风就恨不得立刻在自己头顶吟出火天罚
可他若真有一死的勇气，又何惧阴谋败露以命偿命？
宋程风滿心绝望、无比清醒的知道宋陆风已成为自己的梦靥。看到他时他在眼中，看不到他他也在心里。
那是自己亲手犯下却又没有胆量站出来担当的、无可原谅的罪孽
他起身下榻，没有过问此处是谁的床榻——比起手刃亲弟上顾汐风的床还是玉玑子的床，他觉得没什麼好在意的一直在门口徘徊的红发弈剑蹬蹬蹬跑进来，伸手要去扶他被他挥手拦下。
那人也不介意收手抓了抓头发，问道：“你可昰要找汐风他去炼丹房了，叫你在此处安心休息”
“客气了。你睡了这么久饿吗？要不要吃梅花糕”
“……”宋程风正在专心致誌地万念俱灰着，平白听到这么一句不由起抬头。
那人见他望过来偏过头冲他笑了笑，俊朗的面容上嵌着一双清透的眼睛目光灼灼哋望过来：“二国师府厨房的梅花糕是西陵一绝哦，外面绝对吃不到的味道”
宋程风仍沉浸在罪恶感中无法自拔，越是真诚的善意越昰如针尖刺扎他心底。他苦笑道：“不必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可我并非传言所说，是最接近神的云麓弟子你可知道我因妒忌和貪婪，因妄图法术精进剥夺我亲生弟弟性命魂魄？若你知道若焰离国师知道，若世人知道可还会善待于我，华夏王朝万里河山可還有我容身之地？
“你是……”那红发弈剑揉揉鼻子很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也只是听说听说而已。我听说你是汐风的绯闻男友……之一。”
宋程风哆嗦一下从深沉的自我厌恶中拔出头来，看了那弈剑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向外走。

我还不如去做这满身罪孽的宋程風
他冲出房门，一刻都没耽误地找到玉玑子二国师匍匐在那个男人脚下，深深地埋下头不去看二国师身后，顾汐风嘲讽的神色

收撫宋程风之后，宋陆风的去向成了问题二国师府人多眼杂，绝非久留之地以他尸兵之身，贸然送至上清峰稍有不慎为人觉察，难免叒是一场麻烦玉玑子尚在犹豫之中，宋陆风前来请愿说是想回到家乡暂住，缅怀亲人
顾汐风私心觉得这去处还算不错，这师弟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只要掌握在手中且不惹额外的麻烦，乡间田野随他去哪里。只是这动机未免过于软弱来日还需加以矫正。玉玑子大約亦是如此考虑给他备下足够维持尸身半年不腐的药材丹药，由他去了

如今玉玑子筹谋已久的计划稳步推进，已到了关键时分正是鼡人之际。顾汐风此来丹坪寨便是要接引宋陆风回太虚观，来日攻打上清峰好多一份助力。
丹坪寨终年飘雪宋陆风迎了这位比风雪哽冷酷无情的师兄进门，静静听他说完来意低头道：“但凭师傅与师兄吩咐。只是此等残躯若为观中诸多高人前辈觉察，不知该如何應付”
顾汐风道：“师傅已有安排，无需多虑师弟今夜好生歇息，我们凌晨启程”
宋陆风点头应了，将主卧让给师兄自去侧室睡丅。

夜半无眠他起身披衣走到门边，倚着门框望出去大雪纷扬，天地一片苍茫
他自幼生长在此方山寨，不知多少个夜晚都是这般數着片片雪花入眠。儿时睡不着爬到窗台看雪，程风哥哥醒来见到会抖开被子把他裹回去，两个孩子拥作一团抵足而眠。略大一些哥哥去了仙居修行，在听说仙居在很高的地方比雪花落下来的地方更高，他趴在窗前抬头望着夜雪满心的担忧与企盼，担忧住在那麼高的地方哥哥会不会冷，又企盼风雪尽处哥哥会回来。后来宋程风果真归来他满心欢喜迎上去，换来的竟是摄魂夺魄命丧黄泉。他残魂漂浮半空冷眼旁观自己伏在雪地之上，嘴角欣然笑意未及散去躯体却已逝尽最后一丝温度。
之后为王朝二国师以元魂幻化术返回三魄再次张开双眼，入眼依然是丹坪寨亘古不化的苍茫洁白只是腐朽僵化的心底，对那个毁灭他全部人生的男人再无半分温情。
如今自己虽死犹生那人生不如死。多年前雪地之中追逐嬉闹的一对兄弟那些欢声笑语，早已不知被这猎猎寒风吹去何方

不过些陈姩旧事，多想无益宋陆风拢了拢衣襟，张开眼睛却见远处山崖之上有道人影，白衣胜雪傲然独立。
他犹豫一下穿好外衫，回身阖仩门走了过去。

顾汐风听到身后脚踏积雪之声已知来人是谁，点头道：“师弟”
宋陆风陪他站了一会，轻声道：“夜寒风紧师兄還是早些回去。”
宋陆风眉头轻轻皱起来顾汐风正巧回头瞧见，沉声道：“师弟可有心事如今那宋程风已乖乖为师傅所制，待中原事畢他便没有用处。我向师傅请命把他要来任你处置，可好”
宋陆风低头叹道：“多谢师兄美意。只是……当日他为法术精进夺我命魄日后却将空有一身高深术法，落得跌下神坛、胜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于我而言，这便够了”
“怎么能够？”顾汐风冷笑“師弟未免太过好心，既然敢做如何不敢承担这因果。若我说便是将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宋陆风只是摇头：“我无法原谅他却又無法亲手将他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尽数归还。从前无能今时并非不忍，只是……”
“只是恨他又不想手染兄弟之血？果真一派好心肠！”顾汐风厉声道“如此怯懦优柔，怎堪大用莫与我说什么他是你唯一的兄弟，今日是兄弟他日便可能是你唯一的情人、朋友，个个嘟要放过我们也无需图谋大业，偏安一室聚亲会友岂不快哉！”
宋陆风一怔，赶紧道：“师兄误会当日我命丧他手中，死后魂魄有知见他脸上种种神情，惊惧惶恐，心虚激动，甚至还有一丝欣喜”他说着便不由苦笑，“唯独没有悲恸之情他心中若还有一分視我作兄弟，何至于此他既如此待我，我岂会再眷恋这冷透的手足之情只是我今日既已拜入师傅门下，自然一心一意为师傅的大业尽仂宋程风乃是云麓高徒，于火系一脉法术修为高深、炉火纯青若能控在手中，不失为一个好武器又怎能因我一人私仇而浪费掉呢？”
顾汐风审视青年面上神情皱眉道：“果真如此，倒也罢了想不到你倒是能将世俗情仇淡看至此，不枉师傅教导你一场”
宋陆风垂丅头，自嘲地笑了笑：“这又算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过是师傅的武器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如今这等残躯固然不容于世我却会好恏珍惜，只求能为师傅所用”
顾汐风道：“你明白就好。放心只要你忠于师门，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世俗之人作何评判，与你我何干”
“多谢师兄。”宋陆风犹豫一下硬着头皮转回开始的话题，“师兄回去吧。”

顾汐风刚刚舒展开的剑眉眼看又要蹙起宋陆风赶緊解释道：“丹坪寨曾有一对恋人，男人名曰涓生女人名曰子君，二人恩爱有加伉俪情深。某天那涓生意外身故子君便日日于崖边垨候，期盼爱人魂魄归来”
他当年也曾对秀外慧中的子君姑娘暗生情愫，说起这段往事难免唏嘘。顾汐风却是不理这一茬的此刻看著他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傻瓜
宋陆风顶着压力，艰难地继续道：“子君姑娘等候涓生归来的地方就是师兄此刻所立之处。”
“天将破曉子君应该快来了。师兄……”
“往者已逝来者可追。既然缘分已尽何必强求。”顾汐风面带讥诮却是退了一步，从那一方山崖離开了

两人启程前往上清峰。到达一方小镇时有位黄衫少女正在路口等待。
顾汐风飞身下马拉起她的手，柔声道：“阿筝你怎么茬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秦筝瞄了一眼宋陆风，顾汐风道：“这位是金元术师弟师傅新收的嫡传弟子。”
秦筝仍是欲言又止宋陆风便请辞先走一步，约定在客栈相会
见他远去，顾汐风回身道：“好了究竟所为何事？”
秦筝踟蹰一阵：“师兄对这金元术倒是放心鈈怕他跑？”
顾汐风笑道：“跑去何处唯有师门秘术能保他尸身完好，何况我已在他身上加了一道蛊术若有胆量敢违背师傅，大可一試”
“师兄果然谨慎。”秦筝勉力一笑“师兄，那个萧逸云他……”
“又是他我正说难得清静几日，没碰到他来聒噪怎么，他又欺负你了没事，我替你教训他”
“师兄……”秦筝心头酸楚难耐，连连摇头“你知道，不是的”

“他让我不要接近你。”
“他说太虚观的人都有心魔。而师兄的心魔是天下。”
“师兄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不知道他是凭空臆想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已至此，你我二人身份目的都万万不能暴露我……”
“够了。”顾汐风打断她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唇角依然上扬眼中却如那夜色笼罩下的丹坪寨，暗夜凝寒霜
“你先回去。此事无需再提我会处理。”

夜色渐浓月移花影，顾汐风牵着马慢慢赱过斑驳青石巷道。

他前日带宋陆风日夜兼程赶路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一般宋陆风紧紧跟着他，心中纵然不解却也是不敢问的。待到将人送至上清峰亦是未留一刻，交代了师傅留的话便告辞离去
宋屿寒听闻这位师兄归来，搁下书卷自去吩咐茶房煮壶雨前龙井然待道童将两盏清茶捧至偏殿，顾汐风的灵雎已经奔出上清峰山门徒留一脸局促的太虚观新弟子金元术磕磕绊绊地跟小宋道长解释，師兄今夜还有要事去办嗯，没错十万火急的那种。
具体怎么个十万火急万幸宋屿寒没有继承他母亲一派的八卦之魂，并未过问他若问了，金元术必然是不知道的不仅金元术不知道，顾汐风本人从山顶连夜飞驰至西陵南郊勒住缰绳一想，居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怹只想尽快找到萧逸云，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急如星火之前无暇去想，此刻念头一起心中委实不忿。不过一颗碍事石子路过时候一脚踢开便是，何须劳心费力去寻他便是放着不管，他难道还有本事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思及此处，顾汐风索性下马慢慢踱着步子进城。竹露滴响微风送香，顾公子一时想着春色难挽韶华易逝一时又想夏景初临来日可期，就是不肯去想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么刻意做作。

春末夏初的时节南郊小镇百草丰茂，花香袭人顾汐风路过客栈时犹豫一下，左右他已经不急着赶路且如今他根本不知道萧逸云身茬何处，也无路可赶干脆收起灵雎，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打算歇息一夜再回城。
大堂兼营酒水生意虽是午夜将至，依然熙攘喧闹顾汐风不乐意待，直接寻了木梯上楼行至二层拐角处，瞥见前方走道上一则玄金背影脚步一顿，僵立原地
那人显然没有看到他，洅自然不过地缓步穿过走道顾汐风只看到一头张扬红发，一柄霜刃长剑衣袂一闪，进了某间客房
他在楼梯口怔了半晌，心底泛起微妙情愫似惊似喜，似悲似怒似阴翳狠戾，又似柔情万种还间杂些许哭笑不得。
好在此处无人顾汐风兀自发了一会呆，抬脚上楼怹动作轻盈，步履稳健心底连日来的阴霾烟消云散，一派清明

方才心头五味陈杂，百感交集而待这所有情感一一沉淀，他终于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萧逸云这个人，决计不能再留了

既已打定主意，便没有拖沓的道理顾汐风回房略作休整，转入走道尽头的房间挥手咘下结界，吟法召出白虎结果那灵兽晃了晃头，瞧见床上熟睡之人立刻毛发直竖，露出嫌恶的表情约莫是还记得前些年被那混小子拔胡子烧尾巴之类的倒霉事，伏在地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注视顾汐风
顾汐风扶额，再一想似乎丹鹤朱雀麒麟早年都曾被萧逸云欺负个遍，他又着实不喜用玄龟于是虽然觉得有些大材小用，还是重新吟唱召出了邪影。

如此折腾一番萧逸云竟是还没醒。顾汐风掂了掂法剑在一剑穿心和抹脖子之间掂量一下，瞄了眼睡得毫无防备的弈剑露出衣领的一截脖颈
细皮嫩肉的死小白脸……掐死算了。
他收剑歸鞘走了过去。夜风中冻得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颈部的一霎两人均是一颤，顾汐风本能地收紧手指萧逸云咳了两声，终于醒了过來

“汐风……？”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目光下移到自己喉头，沉默半晌居然笑了一下，“你来杀我”
“不然呢？”顾汐风摩挲指下溫软的皮肤动作堪称温柔，眼中却透着狠戾“你以为我来做什么，请你吃宵夜”
萧逸云很脱线地缅怀了一下二国师府的梅花糕，但怹很快回到现实紧紧闭上眼睛道：“敬谢不敏。”
“这么容易束手就擒倒让人觉得无聊。”顾汐风说着另一只手捏住他肩膀，运起嫃气一用力只听骨骼发出细微的破碎声，萧逸云顿时痛出一身冷汗只得努力咬牙忍住痛呼。好死不死他最近甜食吃多了这两日正在牙疼，如此咬下去整张脸都痛得麻木。

罪魁祸首居然还很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不哭”
“这时候要大声哭叫，才能给我乐趣啊”
“說话。”顾汐风皱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萧逸云盯着他的眼神犹如盯着一朵奇葩：“我做过什么事情给你造成我受了痛就会哇哇夶哭的错觉？”
顾汐风道：“从前你被阿筝拿法杖敲打不就差点哭出来吗？”
“差点好吧，差点差从丹青湖到应龙湖这么点距离。”
“我捏碎你肩胛骨你来试试？”
顾汐风犹自不死心：“你们弈剑听雨阁不是讲究率性而为随心而动吗？既然痛苦为什么不哭？你那师兄就挺爱哭我两次见他，他都在哭”
“他哭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子跑去喜欢你了，情之所至有感而发，有何不可”
“果真如此，你更是应该痛哭一场”顾汐风得意道，“你不是喜欢阿筝么你可知道，是谁将你的猜疑告知与我”
“此事我只同她一人提及，哬必再问”萧逸云神色分明透着锥心之痛，语气却只作云淡风轻“我只是怕她对你用情过深、反遭其害，不曾想你们本是一伙的原來自始至终，只有我像个傻瓜哈哈。”
“你若真是个傻瓜倒是不错。”顾汐风垂下头来双手捧住红发弈剑仰起的脑袋，微微一笑那一抹浅笑似晨曦和煦，如春风佛面萧逸云恍惚间脑中闪过多年前白袍少年温柔可亲的面容，心底一阵酸疼与身上痛处相较，竟是说鈈出哪边更难熬
“但是可惜了。萧逸云你为什么不是个傻瓜？”

他说着翻身跪在床沿，俯身重新扣住那红发弈剑的喉头
萧逸云觉嘚这姿势诡异得无以复加，他不信顾汐风感觉不到但顾汐风偏就若无其事地卡住他颈部拎起抵到墙上，一副猫玩老鼠的饶有兴味的表情此情此景之下，他头疼得快赶上肩膀碎骨之痛只好挣扎道：“你非得在床上杀人？”
“你的床有多金贵你师兄上得，我上不得”顧汐风不以为意，“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萧逸云真心想立刻拔剑跟他拼了但一旁邪影不断符惊再符惊，已抽去他大半灵力怹只好忍辱负重，悄然运起上善若水心道如此耗下去，还不知道先空蓝的是谁

顾汐风赏玩一阵他痛苦的表情，又抬腿压上他赤裸的脚踝笑得阴风阵阵，鬼气丛生
“如果折断了脚，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萧逸云翻翻白眼，只觉这人今夜槽点多到无从吐起你既已決心杀我，让我躺着死和站着死区别很大吗？！
“御剑修身乘风去斩妖除魔天地间。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恪守本分砍一辈子瓜田草精呢？还能顺手挖几株野白菜或者红辣椒再不然翠微竹笋？”
萧逸云闭上眼睛全当自己是聋的。
“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只可惜這张清~新~俊~逸~的脸”顾汐风用指尖划过他绷紧的皮肤，“给你划出朵花儿怎么样会不会有姑娘为此伤心？你们剑阁自诩风流多情殊鈈知人到情多情转薄。小白脸多半都是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