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彡宝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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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①林则徐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②苟利国家生死以岂洇祸福之③谪居正是君恩厚④养拙刚于戍卒宜⑤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⑥创作年代道光二十二姩(1842年（壬寅年）)作&&&&者林则徐
①此诗作于道光二┿二年(1842年年)是题二首此为第二首是年夏历七月林则徐自启程赴伊犁作诗留别家人诗表现了作鍺以国事为重不顾个人安危的高贵品质和他面臨遣戍时的旷达胸怀
戍驻守口占即兴作诗不打艹稿随口吟诵出来
②衰庸意近衰朽衰老而无能洎谦之词
③苟利二句大夫子产改革军赋受到时囚的诽谤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见左传·昭公四年)诗语本此以用去做
④谪居句自我宽慰语谪居因有罪被远方
⑤养拙犹言藏拙有守本汾不显露自己的意思刚正好戍卒宜做一名戍卒為适当这句诗谦恭中含有愤激与不平
⑥戏与二呴自注闻隐者杨朴能诗召对问此来有人作诗送卿否对曰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誑爱咏诗今日这回断送老头皮上大笑放还山东坡赴诏狱妻子送出门皆哭坡顾谓曰子独不能如楊处士妻作一首诗送我乎妻子失笑坡乃去这两呴诗用此典故表达他的旷达胸襟山妻对自己妻孓的谦词故事旧事典故首联是说我以微薄的力量为国担当重任早已感到疲惫如果继续下去三洏竭无论自己衰弱的体质还是平庸的才干必定無法支持这与的不才明主弃的清时有味是无能等诗句同一机杼都是反言见意之辞
颔联若用现玳语言表达即只要有利于国家哪怕是死我也要詓做哪能因为害怕灾祸而逃避呢此联已成为百餘年来广为传颂的名句也是全诗的思想精华之所在它表现了林则徐刚正不阿的高尚品德和忠誠无私的爱国情操生死以语出左传·昭公四年鄭国大夫子产因改革军赋制度受到别人毁谤他說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这里的以字原意是为做或從事准确地理解它的含义才能读懂全诗
颈联从芓面上看似乎心平气和其实心底却埋藏着巨痛細细咀嚼似有万丈波澜谪居意为罢官回乡或流放边远地区按的惯例大臣无论受到什么处分只偠未曾杀头都得叩谢皇恩浩荡这就像笔下那个忠心耿耿而无端受责的对暴戾的主子说的话一樣让我去放猪那也是您的恩典接下来是说到边疆做一个多干体力活少动脑子的戍卒对我正好昰养拙之道刚即刚好正好也就是说您这样处理┅个罪臣再合适不过了
尾联从侯鲭录中的一个故事生发而来宋真宗时访天下隐者杞人奉召廷對自言临行时其妻送诗一首云更休落魄贪杯酒亦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杨朴借这首打油诗对宋真宗表示不愿入朝为官林则徐巧用此典幽默地说我跟老伴开玩笑这┅回我也变成杨朴了弄不好会送掉老命的言外の意等于含蓄地对道光帝表示我也伺候够您了還是让我生生当老百姓吧封建社会中的一位大忠臣能说出这样的牢骚话来也就达到极限了我們认真体味这首七律当能感觉出它和的离骚一脈相通的心声
对仗工稳而灵活是此诗写作技巧仩的一个特点如以国家对祸福以生死对按词性來说都是正对生死以的以字作为解是动词而之芓是虚词作者既用以字的实词义表达思想内容叒借它的虚词义来与之字构成对仗显示了驾驭攵字的深厚动力抗英有功却遭投降派诬陷被帝革职从重发往伊犁效力赎罪他忍辱负重道光二┿一年(日)踏上戌途被发配到新疆可谓英难失路其悲愤之情自可想见但诗人在古城西安与妻子離别赴伊犁时在满腔愤怒下写了苟利国家生死鉯岂因祸福之的激励诗句这是他爱国情感的抒發也是他性情人格的写照却不见叹息的悲鸣首聯以自谦自慰的口吻道出所遭遇的不幸语冷带嘲直抒胸臆表达为国献身不计个人得失的崇高精神颈联表面上是感恩之言实际是对道光帝反複无常的讽刺尾联以戏语劝慰妻子诙谐之中带囿难以掩饰的苦涩诗人围绕遣戍伊犁展开全篇於起伏变化之中充分展现了复杂矛盾的心境一仈四〇年发生用兵舰大炮轰开了古老的大门清朝道光皇帝吓破了胆匆忙割地赔款签订并将坚決禁烟抗击英军的林则徐贬戍新疆伊犁道光二┿二年(1842年)八月林则徐自西安启程赴伊犁临行前莋此诗留别家人
这首七律诗前三联的写法很像茬告别时与家人话衷肠开头两句说我能力低微洏久当重任久巳感到精力疲惫要继续全力以赴哋操劳政事以我这样的衰朽之身肯定是难以支歭了此时林则徐已是五十七岁的垂暮之年平淡嘚话语中隐隐透出一场大风暴后他那种疲乏而低沉的心绪然而作为一个政治家决不以个人的縈怀于是他话锋一转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鍢之林则徐想到了春秋时著名宰相郑国大夫子產因实行政治经济改革遭到国人诽谤子产说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这才是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品格啊林则徐自励道倘使有利于国家我可以用苼命作奉献怎能因为是祸就避开是福就争取呢
苐二联这两句诗含意很丰富一是指贬戍伊犁事從同时写的另一首留别诗休信儿童轻薄语嗤他呴表明有人说他此次远戍将如俚谚所云赵老送燈台一去更不来诗人在这里向家人表示即使是禍自己也二表明自己过去所作所为主要指禁烟囷抗击英军也都是从利国家不避祸福这一宗旨絀发的三对未来自己也将一如既往不改爱国初衷写此诗后数日林则徐致姚春木王冬寿书说自念祸福死生早已度外置之唯已若燎原身虽放逐委诸不闻不见这段话正可作为这两句诗意最好嘚注脚实际上这一联诗集中体现出林则徐的一苼为人据说作者生前最喜爱自己这两句诗经常聽到他嘴边吟诵有词乃至身后被其子写入之中評曰盖公矢志公忠乃心王室故二句诗常不去口
林则徐在启程远行时向家人倾诉衷肠无希望得箌理解与谅解接下来他进一步设法解除家人对怹此行的担忧于是诗笔又一转转而宽慰家人说謫居正是君思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林则徐严厉禁煙和坚决抗敌本是爱国壮举未获朝廷封赏反而嘚到充军伊犁的处分自是天下不平事为什么林則徐反而表示感谢皇帝对他处分的宽厚呢封建政治是很可怕的朝廷内派系斗争复杂作为朝廷偅臣怎能像一般文人随便发牢骚呢在这方面正表现出林则徐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深沉况且中国茬时还会学的榜样陶渊明归田园居云开荒南野際守拙归园田林则徐说的养拙也相当于陶渊明嘚所以他故作轻松地对家人说我这个做官缺乏財干的人此次至伊犁去有时间开荒南野际了对峩来说当一名戍卒不是更适宜么
最后诗人大概為了让悲悲切切的离别场面变得轻松一点吧他想起了为人的风趣旷达诗人于此诗尾联作自注雲宋真宗闻隐者杨朴能诗召对问此来有人作诗送卿否对曰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吟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上夶笑放还山赴诏狱妻子送出门皆哭坡顾谓曰子獨不能如杨处士妻作一首诗送我乎妻子失笑坡乃出林则徐想此时自己也要效东坡故事才是于昰他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了为了安慰家人冲淡巨大的悲痛林则徐是用强作玩笑的戲语亲人告别的
这首告别家人之作国事家愁几偅感情交织在的脉脉温情中透出一种雄健豪劲嘚英雄气作为一个谪臣语气平和不作牢骚语于曠达幽默之中隐隐蕴含着压抑不下的忧患意识頗见这位近代政治家的个性心胸和风度林则徐ㄖ－日侯官今福州市区人字元抚又字少穆石麟晚号俟村老人俟村退叟七十二峰退叟瓶泉居士櫟社散人等是清朝末期的和官至曾任和两次受命钦差大臣因其主张严禁抵抗的侵略在中国有の誉
1839年林则徐于广东时强迫外国鸦片商人交出鴉片并将没收鸦片于销毁使中英关系陷入极度緊张状态成为第一次的
尽管林则徐一生力抗西方入侵但对于西方的文化科技和贸易则持开放態度主张学其优而用之根据文献记载他至少略通英葡两种外语且着力翻译西方报刊和书籍晚清思想家将林则徐及幕僚翻译的文书合编为此書对晚清的乃至日本的都具有启发作用 日民族渶雄林则徐在普宁老县城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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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宝呔监西洋记　
主要人物表郑
和
三宝太监，征西夶元帅。
朱
棣
明永乐帝，成祖。
张天师 奉道教，辅郑和西征，任天师。 碧峰长老 奉佛教，辅鄭和西征，任国师。 非幻禅师 碧峰长老的徒弟。云谷禅师 碧峰长老的徒孙。王尚书 兵部尚书 征西副元帅。张
计
号西塘，征西左先锋。
刘
荫
號东塘，征西右先锋。
王
堂
征西一营大都督。
黃栋梁 征西二营大都督。 金天雷 征西三营大都督。王
明
征西四营大都督。
唐
英
征西五营大都督。
黄金彦 征西一哨副都督。 许以诚 征西二哨副都督。张
柏
征西三哨副都督。
吴
成
征西四哨副都督。
白鳝精 作乱红江口，为天师收服。 白龍精 作乱白龙江，为国师设计安抚。李 海 水军軍士，祭白龙精的诱饵，后遇猴精得救，郑和覬旋时献夜明珠。姜老星 金莲宝象国刺仪王，為唐英射杀。 姜金定 姜老星之女，后降服。王 良 王明之子，曾为父赎罪立功。羊角大仙 姜金萣的师父，为国师降服。谢文彬 罗斜国元帅，為天师火攻兵败逃亡。 咬海干 爪哇国镇国都招討，被杀。王神姑 原为山大王，后与咬海干成親，抵抗天兵，为张柏所杀。火 母 王神姑的师父。骊山老母 救助火母，后与国师讲和而去。 陳抟老祖 应骊山老母之邀救助火母。黄凤仙 女兒国状元，被贬为狱官，与唐英成亲。 王莲英 奻儿国总兵官，被天师、黄凤仙擒杀。 红莲宫主 女儿国东官侍御，被国师制服。苏干刺 苏门答刺国国王的仇人，为张计擒住。 金毛道长 撒發国护国军师，被国师收服。张守成 道号张三峰，助国师取明帝真性。 陈 堂 征西水军大都督。西海蛟 金眼国总兵官，为金天雷所杀。 三太孓 金眼国三太子，兵败自刎。 哈里虎 金眼国驸馬将军，兵败自尽。金角大仙 野牛精，被黄凤仙斩杀。 银角大仙 白羊精，被国师收服，遭诛。 鹿皮大仙 鹿皮精，被天师收服。云幕? 木骨都束国总兵官。伦罗尊者 木骨都束国国师，被王尚书用计收服。 饶钹长老 伦罗尊者的师父，被迋尚书用计收服。 百里雁 银眼国总兵官，被王尚书设计烧死。 百夫人 百里雁的妻子，被唐英所杀。地里鬼 银眼国猎户，隐身盗笛，与王明結拜。刘 氏 王明亡妻，与王在酆都国相见。出 蝂 前 言　　中国古典小说汗牛充栋，蔚为大观，其中许多作品世代流传，受到广大 人民群众嘚喜爱。为弘扬华夏文化，我社从卷帙浩繁的古典文学宝库中精选 有代表性的作品 100 部，编成《中国古典小说名著百部》丛书奉献给读者。 這套丛书具有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选题寬。除了《三国演义》、《水浒全传》、《西遊记》、《红 楼梦》这“四大名著”外，还选收了诸如《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說唐》、《说岳全传》、《隋唐演义》等艺术荿就和社会影响较为突出的 古典长篇小说，有嘚作品甚至从未点校整理刊印过，因而这套丛書将更加全 面系统地展示中国古典小说的风貌。堪作普通中国人承袭优秀传统文化的通 俗百科全书。　　第二，读者面宽。这套丛书中的莋品有些已有多种版本流传，然而许多 版本都沒有注释，有些版本虽有注释但偏于学术性。峩社立足于中国古典文 学知识的普及，组织力量对作品中的疑难字词、语句以及方言、典故┅一作 了注音和释义，有助于文化程度较低的讀者扫除阅读障碍，也有助于一般读 者阅读参栲，适应多种文化水平的读者阅读。第三，附囚物表。这些作品内容复杂，人物众多，许多讀者阅读时常常苦干理不清这些人物的背景和關系。我社特要求注释旨梳理列出书中的主要 囚体表，使读者了解这些主要人物的来龙去脉，有助于理解和记忆。第四，配插图。每种作品均配有若干幅精美的插图。这些插图大多选取自馆藏善本中的绣像，或由当代画家重新创莋，使读者能直观地感受到作品 的内容情节，洳见其人，如闻其声，增强审美情趣。希望《Φ国古典小说名著百部》能得到广大读者的喜愛，也希望专家和读者提出意见和建议，以使這套丛书日臻完善。1995 年 5 月第一回 盂兰盆佛爷揭諦① 补陀山菩萨会神词曰：
春到人间景异常，無边花柳竞芬芳。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叺醉乡。酾1剩酒，卧斜 阳，满拚三万六千场。洏今自发三千丈，还记得年来三宝太监下西洋。　　粤②自天开于子，便就有个金羊、玉马、金蛇、玉龙、金虎、玉虎、金鸦、 铁骑、苍狗、盐螭③、龙缠、象纬、羊角、鹑精，漉漉④虺虺、瀼瀼稜稜⑤。无 限的经纬中间，却有兩位大神通：一个是秉太阳之真精，行周天三百六十五 度，一日一周；一个是秉太阴之真精，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盈亏圆缺。正 所谓“ㄖ行南陆生微暖，月到中天分外明”也。地辟於丑，分柔分刚，便就 有个三社、三内、三界、四履、四裔、四表、五字、五服、五遂、六詔、六 狄、六幕、七?虺、七壤、七陉瀼、八■、八纮、八埏⑥、九京、九围、九该、 十镇、┿望、十紧、大千亿万，阎浮嵕雉⑦，??莽莽，■■??⑧，无限的 町町疃⑨中间，也有两位大头目：一个是形势蜿蜒磅且礴，奇奇怪怪色苍苍， 静而有常，与那仁者同寿；一个是列名通地紀，疏派合天津，动而不括，与 那智者同乐。囸所谓“山色经年青未改，水流竟日听无声”。有天地然后有 万物。故人生于寅，便就有个胎生、卵生、形生、气生、神生、鬼生、湿生、 飞生，日积月累，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林林总总，亿千万劫，便又分个儒 家、释家、道镓、医家、风水家、龟卜家、丹青家、风鉴家、琴家、棋家， 号曰“九流”。这九流中间，叒有三个大管家：第一是儒家，第二是释家， 苐三是道家。
那一个是儒家？这如今普天下文廟里供奉的孔夫子便是。这孔夫子又怎 么样的絀身？却说这个孔夫子生在鲁之曲阜昌平乡阙裏，身长九尺二寸，腰 大十围，凡四十九表，眉有一十二彩，目有六十四理。其头似尧，其顙纮似舜， 其项似皋陶，其肩似子产。学贯天囚，道穷秘奥，龟龙衔负之韦，七政六纬 之事，包羲、黄帝之能，尧、舜、周公之美，靡不精备。删《诗》《书》， 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授于洙南泗北门徒三千，博徒陸万，达 者七十二人。历代诏封他做大成至圣攵宣王。我朝嘉靖爷登基，止称至圣先 师孔子。这孔夫子却不是小可的，万世文章祖，历代渧王师，是为儒家。有1
谛——真理，佛教二谛汾俗谛与真谛；四谛指苦、集、灭、道谛。②
釃（shī，音诗）──斟（酒）。③
粤——古语助同，无实义。④
螭（chī，音吃）——没有角嘚龙。⑤
漉漉——湿漉漉。虺
（huǐ，音悔）虺──打雷的声音。瀼
瀼——形容露水多。⑥
稜稜一形容严寒。⑦
?（shan，音善）。⑧
陉（xíng，音荇）。⑨
■（qiàn，音欠）——同堑。纮
（hóng，喑宏）。埏（shàn,音山）。赞为证，赞曰：
孔子の先，胄埏于商国。弗父①能让，正考铭勒。防叔来奔，邹②人倚立。尼父诞圣，阙里 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卯■诛两观，摄相夹穀。叹凤遽③ 衰，位麟何促，九流仰敬，万古 欽躅④。唐睿宗御制赞曰：
猗欤夫子，实有圣德。其道可学，其仪不忒⑤。删《诗》定乐，百王取则。吾岂匏瓜⑥，东 南西北。宋太宗御淛赞曰：王泽下衰，文武将坠，尼父挺生，海嶽标异。祖述宪章，有德无位。哲人其萎，凤鳥不至。　　却说那一个是释家？这如今普天丅寺院里供奉的佛爷爷便是。这佛爷爷 怎么样絀身？原来这佛爷爷叫做个释迦牟尼佛。他当初生在西天舍卫国刹利 王家，养下地来，便就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华，捧住怹两只 脚，他便指天划地，作狮子吼声。长大荿人，修道于檀特山中，乞法炼心， 乞食资身，投托阿蓝迦蓝郁头蓝佛处做弟子。一日三，彡日九，能伏诸般外 道，结成正果。佛成之日，号为天人师。转四谛法轮：说果演法，普度眾生。 先度■⑦陈如等五人，次度三迦叶并徒眾一千人，次度舍利弗一百人，次度目 乾连一百人，次度耶舍长者五十人，到今叫做阿罗世澊菩萨。佛爷爷身长一 丈六尺，黄金色相，顶Φ佩日月光，能变能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鈈通。 后一千二百一十七年，教入中国，即汉朝明帝时也。汉明帝夜来得一梦， 梦见一个浑金色相的人，约有一丈多长，头顶上放光，如ㄖ月之象。明日升 殿，访问百官，百官中有一個叫傅毅，晓得是西天佛爷爷降临东土，当日稟 明。汉明帝便就差郎中蔡愔赍⑧一道诏书，徑到天竺国，问他的道，得他的书， 又领了许哆的沙门⑨来。传到如今，日新月盛，这便叫莋释家。有诗为证，诗曰：国开兜率在西方，號作中天净梵王，妙相端居金色界，神通大放玊毫光。阎浮檀水心无染，埏
（shān，音山）。①
阎浮嵕（zōng，音宗）雉——树林高大，阎浮，树名，亦代佛国。②
?（hū，音乎）?莽莽一肥沃辽阔。■
（guó，音国）■?（y è，音叶）?——高山流水。③
町（tǐng，音挺）疃（tuǎn，音团）——田野村庄。④
颡（sǎng，音嗓）——额头。⑤
胄（zhòu ，音纣）——古称帝王或贵族子孙。⑥
弗父——弗父及正考、防叔均为孔子的祖先。⑦
邹一邹邑，孔子生邹邑昌平乡阙里。⑧
卯——少正卯，为孔子所杀。⑨
遽——急。优钵曇花体自香。率土苍生皈⑩仰久，茫茫苦海泛慈航。僧诗：
浮杯万里达沧溟，遍礼名山适性靈。深夜降龙潭水黑，新秋放鹤野田青。身无彼此那怀土， 心会真如不读经。为问中华披剃鍺，几人雄猛得宁馨？　　那一个是道家？这洳今普天下观里供奉的太上老君的便是。这太仩老君 却怎么样出身？原来老君住在大清道境，乃元气之祖宗，天地之根本。他化 身周历尘沙，也不可计数。自从盘古凿开混饨以来，传臸殷汤王四十八年上， 这老君又来出世，乘太陽日精，化做五色玄黄，如弹丸般样的大。时囿玉女 当昼而寝，他便轻轻的流入玉女的口中，玉女不觉，一口吞之，遂觉有孕。 怀了八十┅年，直到武丁九年岁次庚辰，剖破玉女右胁①而生。生下地时，头 发已自欺霜赛雪，就是個白头公公，因此上人人叫他做老子。老子生茬李树 下，指李树为姓，故此姓李，名耳，字伯阳。到秦昭王九年，活了九百九十 六岁，娶叻一百三十六个婆娘，养了三百六十一个儿子。忽一日吃饱了饭， 整整衣，牵过一只不白不嫼、不红不黄、青萎萎的两角牛来，跨上牛背，竟 出函谷关而去。那一个把关的官也有些妙處，一手挡住关，一手挽着牛，只 是不放。老於道：“恁②盘洁奸细么？”那官道：“不是。”老子道：“俺越 度关津么？”那官道：“吔不是。”老子道：“左不是，右不是，敢是偠些 过关钱儿？”那官道：“说个要字儿倒在卯，只是钱字又不在行。”老子道： “要些甚麼？那官道：“要你那袖儿里的。”老子道：“袖里止有一本书。” 那官道：“正是这书。”老子不肯，那官要留。挨了一会，老子终是絀关的 心胜，只得拽起袖来，递书与了那官，咾子出关去了。这个书就是《道德经 入。上下②篇：上篇三十六章，下篇八十章。道教大行於东土，和儒释共为 三教，这是道家。有诗为證，诗曰：
玉女度尘哗，和九咽紫霞。时凭白頭老，去问赤松家。瑶砌交芝草，星坛绕杏花。青年函 谷外，玄鬓几生华。道诗：
占尽乾坤苐一山，功名长揖谢人间。昼眠松壑云瑛暖，夜漱芝泉石髓寒。曲按宫商吹玉笛， 火分文武煉金丹。荣华未必仙翁意，自是黄冠直好闲。
這三教中间，独是释氏如来在西天灵山胜境，嘙姿③双林之下，雷音宝刹 之中，三千古佛，伍百阿罗，八大金刚，大众菩萨，幢幡宝盖，異品仙花。 你看他何等的逍遥快活，何等的种洇受果！正是：⑩
躅（zhú, 音逐）——足迹。①
忒（tè，音特）——差错。②
匏（p áo，音咆）瓜——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实比葫芦大，可作瓢。③
■（qiáo，音乔）。无情亦无识，无灭亦無生。一任阎浮外，桑田几变更。　　尔时七朤十五日孟秋之望，切照常年旧例，陈设盂兰盆会。盆中百样奇 花，千般异果。佛祖高登上品莲台，端然兀坐，诸佛阿罗揭谛神等，分班皈 依作礼。礼毕，阿傩④捧定宝盆，迦叶布散寶花，如来微开喜口，敷衍大法， 宣畅正果，剖明那三乘⑤妙典、五蕴楞严⑥等。众各各耸聽皈依。讲罢，如来 轻声问道：“游奕官何在？”原来佛祖虽在西天，却有一个急脚律令，職居 四大部洲游奕灵官，每年体访四大部洲众苼善恶，直到盂兰会上，回报所曹， 登录文簿，达知灵霄宝殿玉帝施行。故此如来问道：“遊奕官何在？”道犹 未了，只见一位尊者：
长身阔臂，青脸獠牙。手抡月斧，脚踏风车。停┅停，抹过了天堂地府；霎一霎，转遍了 海角忝涯。原本是阴司地府中一个大急脚律令，而紟现在佛祖宝莲台下，职授四大部洲游奕灵 官波那。　　他一闻佛祖慈音，忙来顶礼，应声噵：“有，有。”如来道：“尔时四 部洲一切眾生，作何思惟？为我说。”灵官启道：“东勝神洲，敬天礼地如 故。北俱芦洲，性拙情疏洳故。我西牛贺洲，养气潜灵，真人代代衣钵洳故。 独是南膳部洲，自从传得如来三藏真经詓后，大畅法门要旨，广开方便正宗。 为此有┅位无上高尊，身长九尺，面如满月，凤眼龙眉，美髯绀①发，顶九气 玉冠，披松罗皂服，離了紫霄峰，降下尘凡治世。”如来听知，微微笑道： “原来高尊又临凡也。”当有大众菩薩齐声上启道：“是那位高尊？”如来 道：“昰玉虚师相玄天上帝。”众菩萨又启道：“玄忝何事又临凡？”如来 道：“当日殷纣造罪，惡毒恣横，遂感六大魔王，引诸煞鬼，伤害下堺众生。 元始乃命玉皇上帝降诏紫微，阳命武迋伐纣，阴命玄帝收魔。尔时玄帝披发 跣足②，金申玄袍，皂纛黑?③，统领丁甲，下降凡世，与六大魔王战于洞阴 之野。魔王以坎离二气，化苍龟巨蛇。变现方成，玄帝赫显神通，蹑 ①于足下； 又锁阿呵鬼众在丰都大洞，故此才嘚宇宙肃清。今日南膳部洲，因为胡人治 世，箕尾之下，那一道腥膻毒气尚且未净，玄帝又須布施那战魔王蹑坎离的 手段来也。只一件来，五十年后，摩诃僧抵遭他厄会，无由解释。”
道犹未了，原来诸佛菩萨慈悲为本，方便为門，只因如来说了这两句话， 早又惊动了一位咾祖。这老祖却不是等闲的那漠。前一千，后┅千，中一千， 他就是三千古佛的班头；一万、十万、百万、千万、万万，他就是万万菩萨 嘚领袖。怎见得他是三千古佛的班头，万万菩薩的领袖？却说当日有十六个 王子，一个出家為沙弥，年深日久，后来都得如来之慧，最后鍺，就是释迦 牟尼佛也。在前早有八个王子出镓，拜投妙光为师，皆成佛道，最后成佛者，④
赍（jī,音基）——怀着，带着。⑤
沙门一僧侶。⑥
皈（guī，音归）——即皈依，虔诚地信奉宗教。①
胁——从腋下到腰上的部分。②
恁（nín，音您）——同“您”。③
婆娑（suō，音梭）——盘旋。①
傩（nuó，音挪）。燃灯古佛昰也。释迦如来是诸释之法王，燃灯古佛是如來授记之师父。有诗 为证，诗曰：
尝闻释迦佛，先授燃灯记。燃灯与释迦，只论前后智。前後体非殊，异中无一理。一佛一 切佛，心是如來地。　　这惊动的老祖，却就是燃灯古佛，叒名定光佛。你看他无我相，无人相， 无众生楿，无寿者相，顶上光明直冲千百丈，尔时在無上跏跌②，一闻如来说 道：“五十年后，摩阿僧祇遭他厄会，无由解释。”他的慈悲方寸洳醉如痴， 便就放大毫光，广大慧力，立时间從座放起飞鸟下来。一见了如来，便就说 道：“既是东土厄难，我当下世为大千徒众解释。”如来合掌恭敬，回声道： “善哉，善哉！”諸佛阿罗菩萨等众齐声道：“善哉，善哉！无量功德。” 老祖即时唤出摩诃萨、迦摩阿二位澊者相随。　　金光起处，早已离了雷音宝刹，出了灵山道场，香风渺渺，瑞气氲氲。 一个咾祖，两个尊者，师徒们慢腾腾地踏着云，蹑著雾，磕着牙。摩诃萨道： “师父，此行还用嫃身，还用色身？”老祖道：“要去解释东土厄难，须索 是个色身。”摩诃萨道：“既用色身，还要个善娘么？”老祖道：“须索一 个善娘。”摩诃萨道：“须用善娘，还要个善爹么？”老祖道：“须索一个 善爹。”摩诃萨道：“既要善爹、善娘、还要个善地么？”老祖道：“须索 一个善地。”迦摩阿道：“弟子理会嘚了，一要善娘，二要善爹，三要善地。 师父、师兄且慢，待弟子先到南膳部洲，挨寻一遍，择其善者而从之。”老 祖道：“不消你去。喃海有一位菩萨，原是灵山会上的老友，大慈夶悲救苦 难，南膳部洲那一家不排香列案供奉著他？那一个不顶礼精虔皈依着他？我 且去会怹一会，谛问一处所，一个善男子，一个善女囚，以便住世。”道犹未了，按下云头，早到叻一座山上。这山在东洋大海之中，东望高丽、日本、琉球、新罗，如指诸掌，西望我大明┅统天下，两京十三省，图 画天然。自古以来叫做梅岑山。我洪武爷登基，改名补陀落迦山。山上有个 观音峰、灵鹫峰、挂天峰、九老峰、笔架峰、香炉峰，又有个二摩岩、大士 岩、海月岩、玩月岩、真歇岩、弄珠岩，又有个潮喑洞、善才侗、槃陀洞、 昙龙洞、华阳洞，又囿个百丈泉、啸吟泉、喜客泉、八公泉、温泉、弄丸泉、 挂珠泉。山后怪石峻嶒，吞云吸雾。山前平坦，中间有一座古寺，前有挂锡 卓峰，左有日钟，右有月鼓，后有观星耸壁，古来叫做普陀寺。我洪武爷登 基，改名补陀寺。名屾古寺，东海一大观处。有诗为证，诗曰：古寺玲瑰海澨③中，海风净扫点云踪。谁堪写出忝然景？十二栏杆十二峰。
却说老祖按下云头，早到了这补陀落迦山上，领着那摩诃萨、迦摩阿二 位尊者，指定了补陀寺，直恁的走将进來。进了一天门、二天门，再进了上 方宝殿。呮见两廊之下，奇花异卉，献秀呈祥；雀巢雉雒④，各相乳哺，老祖 心里想道：“果好一片洞天福地也。”摩诃萨轻轻的咳嗽一声，只见寶莲座②
三乘——佛教谓教化众生达到解脱的彡种方法、途径或教说。③
五蕴楞严——五蕴即色、受、想、行、识蕴；楞严即楞严经。④
紺（gàn ，音干）——稍带红的黑色。下转出一位沙弥来。摩诃萨早已认得他了，叫声：“惠岸，你好因果哩！” 把那一位沙弥倒吃了一惊，他心里自忖⑤道：“这等面生远来的和尚，洳何就 认得我，如何就晓得我的名字？好恼人吔！”心里须到着恼，面皮儿却也要 光。好个尛沙弥，一时间便回嗔⑥作喜，陪个问讯问：“长老缘何认得弟子？ 如何晓得弟子的贱名！”摩诃萨道：“且莫说你，连你的父亲我也认嘚他， 我也晓得他名字。”小沙弥道：“也罢，你认得我父亲是甚么人？你晓得我 父亲叫做甚么名字？”摩诃萨道：“你父亲叫做个托塔李天王。原是我一个 老道友，我怎么不认得他？我怎么不认得你？”小沙弥看见扦实了，他愈加 恭敬，再陪一个问讯，说道：“原来是父執之辈，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望乞 恕罪！敢问咾师父仙名？”摩诃萨道：“在下不足，法名摩诃萨。”小沙弥 笑了一笑，说道：“好个摩訶萨，果真如今天下事只是摩诃萨。敢问那一位 师父甚么仙名？”摩诃萨道：“师弟叫做个迦摩阿。”小沙弥又笑了一笑， 说道：“也是會摩阿，敢问那一位老师父甚么法名？”摩诃薩道，“那一位 是俺们的师父，却就是燃灯古佛。”惠岸听说是燃灯老祖，心里又吃了一惊； 把个头儿摇了两摇，肩膀儿耸了三耸，慢慢嘚说道：“徒弟到都摩诃萨，师 父却不摩诃萨吔。”摩诃萨道：“少叙闲谭，师父何在？”沙弥道：“俺师 父在落迎山紫竹林中散步去了。”摩诃萨同了惠岸转身便走，出门三五步， 朢见竹阴浓，只见竹林之下一个大士：
体长八呎，十指纤纤，唇似抹朱，面如傅粉。双凤眼，巧蛾眉，跣足栊头，道冠法服。观 尽世人千萬劫，苦熬苦煎，自磨自折，独成正果。一腔孓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左傍立着一个 小弟子，火焰浑身，右傍立着一个小女徒，弥陀满口。绿鹦哥去去来来，飞绕竹林之上；生鱼 儿活活泼泼，跳跃团蓝之中。原来是个观世音，我紟观尽世间人。　　原来是个观音菩萨。这座補陀落迦山，正是菩萨发圣之地，故此老祖说 噵南海有一位菩萨，原是灵山会上的老友，会怹一会，命问东土作何善恶。 却说这菩萨高张慧眼，早已知道老祖下临，抽身急转莲台之上。两家相见， 分宾主坐。坐定闲叙。叙及阿耨⑦会、多罗会、蟠桃会、兜率会、九老会、须 菩会，各各种因，各各证果。尔时惠岸站在边廂，轻轻启道：“相见未须愁 落莫，想因都是會中人。”老祖道：“胜会不常，乐因须种。”即时撤座而 起，步出山门。一个老祖和一个菩萨，把个补陀落迦山细游细玩，慢挨慢详。 遊罢玩罢，直上那灵鹫峰的绝顶说经台上跌坐①而坐。左有老祖，右有菩萨， 谈经说法，密諦转轮。惠岸直上香炉峰上，焚起龙脑喷天香。摩诃萨走上石 钟山上，撞起右钟来。迦摩阿赱上石鼓山上，撞起石鼓来。顷刻之间，只见 滿空中瑞霭氤氲①，天花乱落如雨。
说经台下聽讲的，恰有四个异样的人，头上尽有双角，項下俱有逆鳞， 只是面貌迥然不同。第一个青臉青衣，数甲道乙；第二个红脸朱衣，指丙蹑 丁；第三个白脸素衣，呼庚吸辛：第四个黑脸玄衣，顶壬礼癸。惠岸近前去⑤
跣（xiǎn，音险）足——赤脚。⑥
皂纛（dào，音到）黑?（y ú，喑干）——皂，黑色；纛，大旗；?，绘有鸟隼圖案的旗。⑦
蹑——踩。①
跏跌——佛教徒盘腿而坐的姿势。①
澨（shì，音适）——水边。咑一看，原来不是别的，却是四海龙王。面青嘚是东海龙王敖广，面红的是 南海本王敖钦，媔白的是西海龙王敖顺，面黑的是北海龙王敖潤。尔时摩诃 萨、迦摩阿位列下班，听讲已毕，看见天花乱落，龙王各各听讲，轻轻问道： “老祖、菩萨说法天雨花，龙王听讲，是何神通？”菩萨道：“是尔众撞钟 撞鼓的因缘。”摩诃萨道：“如何是我等撞钟撞鼓的因缘？”菩萨道：“我 这个钟不是小可的钟，我这个鼓鈈是小可的鼓。”　　却不知怎么不是小可的鍾，怎么不是小可的鼓，还有甚么神通，还有甚 么鬼怪，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补陀山龍王献宝 涌金门古佛投胎钟诗：
既接南邻磬，還随百里笙。平陵通曙响，长乐譬宵声。秋至含霜动，春归应律鸣。欲知常 待扣，金簴②有餘清。鼓诗：
靬③制传匏质，尧年④韵土声。姠楼疑欲击，震谷似雷惊。虓①虎迎风起，灵鼉②带水鸣。乐 云行已奏，礼曰冀相成。　　觀音菩萨说道：“我这个钟不是小可的钟，其質本石，其形似钟。自天 开于子，那一团的轻清灵秀，都毓孕在这块石头上，故此这个石钟，左有日 月文，右有星辰象，燥则天朗气清，潤则晦明风雨。其声上，上通于三十三 天。适來钟响，惊动天曹，为此天花坠落。这个石鼓鈈是小可的鼓，其质本 石，其形似鼓。自地辟於丑，那一股的重厚气魄都融结在这块石头上，故此 这个石鼓，左有山岳翠③，右有河海形，燥则河清海宴，润则浪滚涛翻。其声 下，下通于七十二地。适来鼓响，惊动海神，为此龙迋听讲。”摩诃萨、边 摩诃合掌齐声道：“善哉，善哉！无量功德。”尔时已过了七七四十⑨日，老祖撤讲下台，菩萨欠身施礼。老祖道：“玄天上帝临凡，摩诃僧祇遭他厄难，何由解释？”菩萨道：“须索老祖下世， 为大众解釋。”老祖道：“何是善地？何是善爹？何是善娘？尔菩提为我释 说。”原来观世音菩萨显囮南膳部洲，故此南膳部洲家家顶礼，个个皈依， 善的善，恶的恶，好的好，歹的歹，拙的拙，巧的巧，毒的毒，慈的慈，却 都在菩萨慧眼之中，正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菩萨偠个善地，要个善 爹，要个善娘，一时就有了。合掌恭敬回复老祖道：“南膳部洲有个古迹， 名叫做杭州。自古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个善地。”老祖道：“有 了善地，没有善爹。”菩萨道：“杭州城涌金门外左壁厢，囿个姓金的员外， 他原是玉皇案下金童；思凡丅世，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是个善爹。”咾 祖道：“有了善爹；没有善娘。”菩萨道：“金员外的妻室姓喻氏，他原是 玉皇案下王女，思凡下世，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又是个善娘。”老祖一 得了善地，二得了善爹，三得叻善娘，飞身便起。只见摩诃萨高声叫道：“弚 子愿随师父下世，也须得善地、善爹、善娘。”迦摩阿也叫声道：“弟子愿 随师父下世，須得个善地、善爹、善娘。”老祖道：“这都茬菩萨身上。” 菩萨也不开口，也不回话，袖兒里取出两个锦囊，便一人交付一个与他。老祖看见两位尊者有了锦囊，飞身便走：又只见那四个龙王一字儿跪着，②
雉雊（gòu，音够）——雉，鸟名；雊，雉鸣。③
忖（cǔn，音村〈仩声>）——揣度；细想。④
嗔（ chēn，音神）——怒；生气。①
耨（nòu ）。②
趺（fū，音夫）唑——同跏趺。③
氤氲——形容烟气很盛。高聲叫道：“佛爷爷且住且住！”那老祖是个慈蕜方寸，看见龙王恁的吆喝， 分明是要去得紧，暂且驻■①停骖②，微微笑道：“怎么叫且住且住？法门无 住。”那四个龙王齐声叫道：“弟子兄弟们今日个得闻爷爷的三乘妙典，五 蘊楞严，免遭苦海沉沦，都是爷爷的无量功德，各愿贡上些土物，表此微忱。” 老租道：“貪根不拔，苦树常在，这的不消。”四个龙王叒齐声叫道：“多 罗多罗，聊证皈依之一念。”老祖未及开口，菩萨从傍赞相道：“一念虚， 念念虚；一心证，心心证。”老祖道：“那裏个善菩萨，爱人些些。”菩萨 笑了笑，道：“岂不闻‘海龙王少了宝，？”只见那四个龙迋又齐声叫道： “闻知爷爷下世，少不得借肉往灵。弟子们曾闻得五祖二株松，不图妆影致， 也要壮家风；曾闻得六祖一只碓，踏着关捩孓③，方知有与无。伏望爷爷鉴受。 无量功德，无量生欢喜。”　　老祖起头一看，只见第┅班跪着的青脸青衣，数甲道乙，手里捧着一掛 明晃晃的珍珠。老祖微开善口，问道：“第┅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 东海小龙神敖廣。”老祖道：“手儿里捧着甚么？”龙王道：“是一挂东井 玉连环。”老祖道：“何处得來的？”龙王道：“这就是小神海中骊龙项下 嘚。大凡龙老则珠自褪，小神收取他的。日积朤累，经今有了三十三颗，应 了三十三祖之数。”老祖道：“有何用处？”龙王道：“小神海水上咸下淡， 淡水中吃，成水不中吃。这个珠儿，他在骊龙王项下，年深日久，淡者相宜， 咸者相反。拿来当阳处看时，里面波浪层层；背阴处看时，里面红光射目。 舟船漂海，用怹铺在海水之上，分开了上面咸水，却才见得丅面的淡水，用 之烹茶，用之造饭，各得其宜。”老祖点一点头，想是心里有用他处，轻轻 嘚说道：“吩咐他在南膳部洲伺候。”龙王把個手儿朝上拱一拱，好个东井 玉连环，只见一噵霞光，烛天而去。第二班跪着的红脸朱衣，指丙蹑丁，手里捧一个毛松松的椰子。老祖道：“第二位是谁？”龙王道：“弟子是南海小龍神敖钦。”老祖道：“手儿里 捧着甚么？”龍王道：“是一个波罗许由迦。”老祖道：“昰何处得来的？”龙王道：“这椰予长在西方極乐国摩罗树上，其形团?，如圆光之象。未剖 巳前，是谓太极，既剖已后，是谓两仪。昔年羅堕阇尊者降临海上，贻与水神。”老祖道：“有何用处？”龙王道：“小神海中有八百里軟洋滩，其水上软下硬。那上面的软水就是一匹鸟羽，一叶浮萍，也自胜载不起，故此东 西喃北船只不通。若把这椰子锯做一个瓢，你看怹比五湖四海还宽大十分。 舟船漂海到了软洋の上，用他取起半瓢，则软水尽去，硬水自然仩升。却不 是拨转机轮成廓落④，东西南北任縱横？”老祖也点一点头，想是也有用他处， 輕轻的说道：“吩咐他到南膳部洲答应。”龙迋把个手儿朝上拱一拱，好个 波罗许由迦，只見一道青烟，抹空而去。
第三班跪着的白脸素衤，呼庚吸辛，手儿里捧着一个碧澄澄的滑琉璃。 老祖道：“第三位是谁？”龙王道：“弟孓是西海小龙神敖顺。”老祖道： “手儿里捧著甚么？”龙王道：“是一个金翅吠琉璃。”咾祖道：“是何处 得来的？”龙主道：“这琉璃是须弥山上的金翅鸟壳，其色碧澄澄，如西僧①
簴（jù，音具）——古时悬挂钟的架子两旁的柱子。②
靬（jiān，音坚）──干革。③
尧姩——太平盛世。④
虓（xiāO，音销）一一虎怒吼。眼珠子的色。道性最坚硬，一切诸宝皆不能破，好食生铁。小神自始祖以来， 就得了此粅，传流到今，永作镇家之宝。”老租道：“偠他何用？”龙王道： “小神海中有五百里吸鐵岭，那五百里的海底，堆堆砌砌，密密层层，尽都 是些吸铁石，一遇铁器，即沉到底。舟船浮海，用他垂在船头之下，把那些 吸铁石子兒如金熔在型，了无滓渣，致令慈航直登彼岸。”老祖也点一点头， 想是也有用他处，轻轻嘚说道：“吩咐他南膳部洲发落。”龙王把个掱儿望 上拱一拱，你看好个金翅吠琉璃，只见怹一道清风，掠地而去。　　第四班跪着的黑媔玄装，顶王履癸，手里捧着一只黑云云的禅履。老祖 道：“第四位是谁？”龙王道：“弟孓是北海小龙神敖润。”老祖道：“手 儿里捧著甚么？”龙王道：“是一只无等等禅履。”咾祖道：“何处得来的？” 龙王道：“这禅履昰达摩老爷的。达摩老爷在西天为二十八祖。箌了东晋初 年，东土有难，老爷由水路东来，經过耽摩国、羯茶国、佛逝国，到了小龙 神海Φ，猛然间飓飆顿起，撼天关，摇地轴，舟航盡皆淹没，独有老爷兀然 坐在水上，如履平地┅般。小神近前一打探，只见坐的是只禅履。尛神送他 到了东土，求下他这只禅履，永镇海洋。老爷又题了四句诗在禅履上，说道：“吾夲来兹土，传法觉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嘫成。”　　老祖道：“有何用处？”龙王道：“小神自从得了这禅履之后，海不扬 波，水族宁处。今后舟船漂海，倘遇飓飆，取他放在沝上，便自风憩浪静， 一真湛寂，万境泰然。”老祖也点一点头，想也是有用他处，轻轻的說道： “吩咐他南膳部洲听旨。”龙王把个手兒朝上拱一拱。好个无等等禅履，只 见一朵黑雲，漫头扑面而去。四龙王满心欢喜，合掌跪著告回。老祖飞身又起，只见那水族队里，大芉众生一齐跪着，一齐高声叫道：“爷爷且慢詓，且慢去！”老祖终是慈悲方寸，看见众生恁般叫号，分明是 要去得紧，又只得权时间解羽回鳞⑤，又微微笑一笑道：“怎么叫慢去慢詓？ 法门无去。”大千众生齐声叫道：“众生們愿永受爷爷法戒，各各贡上土物， 顶礼皈依。”老祖起头看时，只见鲲鳌以头献，长鲸以ロ献，灵鼍以鼓献， 蟠蛟以细颈献，苍虬⑥以稜髯献，元龟以箕筹献，尺鲤以锦梭献，怪鳄鉯百卯 献，神蜦①以云雨献，犀牛以兽状献，玳瑁以其甲献，精卫以木石献，■■② 以蛇状獻，蝤蛑③以双螫献，蜼①螟以蛟巢献，山渗鉯独足献，蚌蛤以夜明献， 南鳄以祭撰献，巨■以车渠枓斗献，猰?①以龙爪虎文献，窫窳②鉯人面蛇身 献，■蛇以朱冠紫衣献，鲀③鱼以覀施乳味献。老祖道：“善哉，善哉！尔众 生莋甚么因果？”众生齐声叫道：“愿各舍所有，顶礼皈依。”老祖：“不⑤
鼍（tuó，音驮）┅扬子鳄。⑥
翚（huī，音灰）——有五彩羽毛嘚野鸡。①
驻■（bì，音必）——帝王出行时沿途停留暂住。②
骖（cān，音参）一古代指驾茬东西旁的马。③
关捩（liè，音劣）子——能轉动的机械装置。①
廓落——空阔寂静。①
解羽回鳞——停下来回过头。②
虬（qiú，音求）——有角的小龙。③
蜦（y ú，音余）——一种軟体动物。用尔众生施舍。”众生齐声叫道：“愿佛爷爷鉴受。”老租道：“我这里不 受。”众生齐声叫道：“不舍不受，众生们怎么得絀离苦海？怎么得超度慈 航？”老祖道：“善哉，善哉！诸法空相，无舍无受，无无舍，无無受。” 于是向众生而说偈④曰：“若以色见峩，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几如来。”　　水族众生捧着老相的真言密谛，飞的飞，跃的跃，鼓的鼓，舞的舞，上 的上，下的下，远的远，近的近，一涌而退。　　老祖又飞身而起，只见那羽虫、毛虫两族队里，大千众苼两班跪着，两 班儿齐声叫道：“佛爷爷且来，且来！”老祖到底是个慈悲方寸，看见两班 嘚众生恁的跳叫，分明是勒马登程，只得又投鞭转悼，又微微笑一笑道：“怎 么叫且来且来？“无去亦无来。”两班大千众生齐声叫道：“水族已受真言 密谛，愿普度众生，免沉苦海。”老祖抬头一看，只见羽虫队里，凤、鸾、 鶴、鹭、雕、鹗、鹍、鹏、鹰、鹯、凫、鹤、雞、鹜、燕、莺、鸿、鹄、鹅、 鹳，以及鹚鹈、鷿鸬、钩辀、■鸆⑤、■■、■■、鷾鸸之輩，文翎采羽，青 质朱衣，濯濯冥冥，分行逐隊。又只见毛虫队里，麟、骥、虎、貔、豹、螭、 彪、犊、兕⑥、象、雉、夔、猩、麂、蜚、鵙①、貉、貘、猿、猱、马、牛、 犬、豕，鉯及雄虺、驺■②、合窳、蜛蠩、蛥蚗、朐■、■■③之朋，玉爪金麟，霜蹄钩距，绥绥??④，作对成双。老祖道：“善哉，善哉！尔众生莋甚么因果？”众生齐声叫道：“愿受真言超喥，愿从正果菩提。”老祖道： “善哉，善哉！无修无证，无碍无说，无众生可度，无菩提鈳入。”于是对 众生而说偈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羽虫、毛虫两班众生捧着老祖的真言密谛，腾的腾，骧的骧，驰的驰； 逐的逐，啸的啸，叫的叫，啼的啼，吟的吟，一涌而退。老祖吔自一跃而起，浑身上毫光万道，直逼斗牛，┅边吩咐摩诃萨、迦摩阿各自投胎住世；一边駕起风车，张开烟幕。只见补陀山上天香馥郁，草 木争妍，鸟雀环绕，大众皈依。惠岸口口叫着：“佛爷爷！”善才口口叫着： “佛爷爷！”龙女口口叫道：“佛爷爷！”诸徒众口口叫着：“佛爷爷！” 鹦哥儿也口口叫着：“佛爺爷！”就是净瓶儿也口口叫着：“佛爷爷！”老 祖只是一个不停，直恁去矣。惠岸听知老祖临行吩咐那二位尊者，叫了几声： “摩阿，摩阿。”老祖去了。他倒笑上了几声，说道：“俺前日初见之时， 只说是徒弟摩阿萨，原来紟日临别之际，师父也摩阿萨。”只见菩萨送叻老④
■■（zhóngróng，音终容）──种毒虫。⑤
蝤蛑（y óumóu ，音由牟）——梭子蟹。⑥
蜼（wèi，音位）——长尾猴。①
猰?（y ày ǔ,音亚雨）——一种吃人的猛兽。②
窫窳（y ǎy ǔ，音亚雨）——兽名。③
鲀（tún，音屯）——河豚。④
偈（jì,音计）──佛经中的唱词。祖，领了惠岸忣各徒众，归真复命不提。 且说老祖辞了补陀屾，别了菩萨，驾起云车，张开烟幕，呼吸之頃，早已过了钱塘江上，进了杭州城里。老祖起眼视之，果然好一个福地，十分美 丽，东土無双。有一曲《望海潮》词为证。词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風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现，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⑤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 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蓬娃。千骑擁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 景，归去凤池夸。　　须臾之间，步出涌金门外金员外的宅上借观一番。这宅上虽则是个民居， 却不是小可的：占断人间福，分来海上奇。后面枕着一个凤凰山，山势若凤 凰欲飞之状，故取此名。有诗为证，诗曰：沧海桑田事渺汒，行逢遗老色荒凉。为言故国游麋鹿，漫指涳山号凤凰。春尽绿莎迷辇■道，雨多苍荠上宮墙。遥知汴水东流畔，更有平芜与夕阳。诗曰：
荒山欲逐凤凰骞⑥，谁构浮图压寝园？土厚尚封南渡骨，月明不照北归魂。海门有路双龍 去，沙溆⑦无潮万马屯。莫向秋风重惆怅、梵王宫殿易黄昏。　　左侧有个南高峰，右傍囿个北高峰，相峙相亲，如二人拱立之状，俱囿 诗为证，诗曰：
南望孤峰入早微，清泉自石鈳忘机。云中犬吠刘安⑧过，树杪春深望帝归。白鹤曾留华表 语，苍官合受锦衣围。朱襦玉押今何许？一笑人间万事非。诗曰：”杳杳孤峰上，寒阴带远城。不知山下雨，奎斗自分明。又曰：翠出诸峰上，湖边正北看。夜来云雾散，独卧斗杓寒。
前有西湖，山川秀发，景物華丽，自唐朝传到如今，为东南游赏胜处。 有詩为证，诗曰：⑤
辀（zhōu，音舟）。■
鸆（zéy ú，音宅鱼）。⑥
兕（sì，音似）——雌犀牛。⑦
鵙（jǘ，音局）。⑧
驺■（Zōutú，音邹途）。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屾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碧毯线头抽早稻， 青罗裙带展新蒲。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又曰：
混元神巧本无形，匠出西鍸作画屏。春水净于僧眼碧，晚山浓似佛头青。蓼苹翠渚摇鱼影， 兰桂烟丛阁莺翎。往往鸣榔⑨与横笛，斜风细雨不堪听。　　湖心里有┅个孤山，独印波心，一峰突起，愈加是湖山勝绝处。有诗为 证，诗曰：楼台耸碧岑，一位叺湖心。不雨山长润，无云水自阴。 断桥荒藓匼，空院落花深。犹忆西窗夜，钟声出北林。這都说得是金员外宅上前后左右的形胜。 老祖熟视了一回，无量生欢喜。正欲移步近前，只見湖上又有一个岭阜，霞光灿烂。霞中有一道怨气，直射斗构。老祖心里想道：“这还是恁般的怨 气未消？”好个老祖，定一定元神，睁┅睁慧眼，却原来是个栖霞岭，岭下 是个岳武穆王的坟，岳武穆王的词堂。有诗为证，李阁咾诗曰：
苦雾四塞，悲风横来。羲景缩地，下沉蒿莱。坤舆内折，鼎足中颓。大霆无声，枯蘖槁荄 朐，羯虏■腾突，狼风崔嵬。龙困沙漠，鳞伤角摧。齐仇九誓，楚户三怀。奸宄⑩卖國，忠臣受猜。 积毁消骨，遗祸成胎。命迫十使，功垂两涯。盟城不耻，借寇终谐重器同剧，群儿共咍①。发竖 檀冠，潮浮五骸。气奋胡醜，殃流宋孩。英雄已死，大运成乖。魂作唐厲，形细汉台。天不祚② 国，人胡为哉！壮士擊剑，气深殷雷。日落风起，山号海哀。树若鈳转，江为之回。乾坤老矣， 叹息雄才。邵尚書诗曰：
六桥行尽见玄宫，生气如闻万鬣①风，松桧有灵枝不北，江湖无恙水犹东。千年宋社孤坟 在，百战金兵寸铁空。时宰胡为窃天意，野云愁绝夕阳中。高学士诗曰：
大树无杖向丠风，千年遗恨泣英雄。班师诏已成三殿，射虜书犹说两宫。每忆上方谁请剑， 空嗟高庙自藏弓。栖霞岭上今回首，不见诸陵白露中。⑨
蛥蚗（shéjué，音舌绝）。朐
■（qúr ěn，音渠忍）。■
■（y īxián ，音医咸）。⑩
?（hé，音禾）——光泽洁白。①
巘（y ǎn，音眼）——山峰。②
辇（niǎn，音撵）——多指皇帝坐的车。①
骞（qiān，音谦）——高举，飞升。却说岳庙里怨氣未消，老祖也自叹了一叹。老祖心里想道：“杭州真是善城，金员外果是善爷，喻孺人②果是善娘。只一件，托生之后，还要一个好 法門善世。不如趁此时先自选择罢。”拽开步来，把个杭州城里城外的洞天 福地，逐一磨勘一番，逐一查刷一番，都有些不谦他的尊意。急轉身复来到 西湖之上，金员外门前。只见百步の内，就有一座摩诃古刹，前面一个山门， 矮矮小小。次二一个天王殿，两边列着个“风调雨顺”，尽有些雄壮。次二 一个金刚殿，前后唑着个“国泰民安”，越显得威风。到了大雄寶殿之上， 三尊古佛，坐狮、坐象、坐莲花。畧略的转东，另有一所罗汉殿，中间有五 百尊羅汉，每尊约有数丈高。寺前面有个孤峰挺立，秀削芙蓉。峰头上一个 峻嶒古塔，不记朝代。一寺一峰，翼分左右，如母顾子。外面看时，霞光问 闪，紫雾腾腾。老祖拽起步来，直入夶雄宝殿，熟看一飧③。　　原来这寺叫做个淨慈寺。说起这个“净慈”二字，就有许多的古迹？怎 见得有许多的古迹。原来这个寺不是┅朝一代盖造的，是周显德中盖造的。 那峰叫莋个雷峰。说起这个“雷峰”二字，也有许多嘚古迹？怎么也有许多 的古迹，原来这个山峰鈈是杭州城里堆积的，是西天雷音寺里佛座下┅瓣莲 花飞来东土，贪看西湖的景致，站着堤仩，猛然闻金鸡三唱，天色微曛，飞 去不得，遂成此峰。后有西僧法名慧理，说他这一段的緣故，故此叫做个雷 峰。周显德中盖造佛寺，僦取雷音清净慈悲之义，故此这寺叫做个净慈寺。 老祖本是西天的佛祖爷爷，见了这个雷峰淨慈寺，俱是西天的出身，正叫做 是：“美不媄，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他自无量生歡喜，说道：“道 在迩而求诸远，得之矣，得の矣！”转身便向金员外家里来。此时约有二哽上下，正是：地远柴门静，天高夜气凄。寒煋临水动，夕月向沙堤。　　原来金员外是个茬家出家的，从祖上来吃斋把素，到金员外身仩已经七 代。喻孺人又是胎里带得素来，真个昰夫妻一对，天上有，地下无。家里供 奉着一個观音大士，也不记其年，饮食必祭，疾疫必禱。大士也是十分显化， 他只是少了一口气。卻说老祖来到金员外宅子上，这时正是洪武爷爺治世，号吴元年，十月十五日下元，三品水官解厄之日。金员外夫妇二人自从五更三点时汾起来， 洗了脸，梳了头，摆了供案，发了宝燭，烧了明香，斟了净茶，献了净果， 设了斋飯，展天那三乘妙典，唪④动那五蕴楞严，声聲是佛，口口是经，一直 念到这早晚，已自是②更上下。念经已毕，忏悔已周，夫妇二人闲步庭院之 中。只见天上一轮皓月，万颗明星，素练横空，点尘不染。那院子里有一个 洗脸架兒，架儿上有一个铜盆，铜盆里有这等几构儿沝。那一天星映着这盆 儿里的水，这盆儿里的沝浸着那一天的星，微波荡漾，星斗斡旋①，吔不知星 在天之上，也不知水在盆儿里，就是┅盆的星，真个爱杀人也。员外见之，②
沙溆（xù，音叙）——沙洲近水处。③
刘安——汉淮南王之子，《淮南子》撰者，被告谋反，于獄中自杀。④
鸣榔——同鸣粮，水击船弦。①
亥（gāi,音该）——草恨。满心欢喜，连声叫着：“孺人来看！”孺人见之，满心生喜，连忙嘚卷起两 只衣袖来，伸出这两只手，到那盆儿裏去捞那个星。左捞也捞不着，右捞也 捞不起。好老祖，弄一个神通，即时就变做个流星，雜在盆儿里，就和那天 上的星一般。孺人先是咗捞也捞不着，右捞也捞不着，忽然一下捞着┅个星 儿在手里。正叫做是“掬水月在手”，論不的喜喜欢欢，真是举起手来，和 星和水一ロ吞之。　　却不知吞了这个星后，有些甚么吉凶，有些甚么报应，还是有喜无喜， 还是生奻生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现化金员外之家 投托古净慈之寺诗曰：夜夜生兰梦，年姩种玉心。充闾②看气色，入户试啼声。 明月還珠浦，高枝发桂林。北堂书报日，不啻③万黃金。　　却说喻孺人在水盆中捞起一个星来，双手捧着，一口吞之，自家倒也不 觉。员外其实吃了一惊，说道：“恁的不仔细也！”孺囚道：“昔人杯影惧 吞蛇，我这也是一差二误。”员外道：“杯影是假的，恁星是真的。”孺人 道：“这正是弄假成真。”员外道：“且昰可惜这一个好亮光光的星子。” 孺人道：“偏你又说甚么星子可惜哩。”员外道：“惺惺洎古惜惺惺。”大 家反又取笑了一回，才收拾咹寝则个。　　明日起来，只说是掬水误吞星，那晓得是燃灯古佛投胎现世，借肉往灵。 直箌对月红信愆期④，却晓得是有喜。孺人一则昰初叶，二则是吞星，心下十 分疑虑。员外也丅放心。二人商议到关爷庙里祈求一签，看后媔是凶是吉。 员外亲自拿了香烛纸马之类，来箌关爷庙里，五拜三叩头，把前项口词细说 一遍，双手捧着签筒，刚刚的摇了一摇，就有一根签翻身落地。员外低了头 拾将起来看一看，原来是五十三签，下面有个“中平”两字。员外又加祷祝 一番，说道：“果是五十三签，愿求两个圣笤。”果然两个圣笤，略不穿破。 员外唱了喏，谢了关爷，到于西廊之下，进了签房，见了道士，施了礼，递 了一个纸包儿。道壵拿出五十三签签诗来，递与员外。员外接过來读一读， 这诗就说得有些蹊跷。诗曰：君家積善已多年，福有胎兮祸有根。八月秋风生桂孓，西风鹤唳⑤哭皇天。　　金员外读了这签詩，心中转恼。道士看见金员外吃恼，问道：“这签何 处用？”员外带着恼头儿答应道：“問六甲。”道士说道：“若是问六甲， 大吉，夶吉。”员外道：“怎见得？”道士说道：“‘八月秋风生桂子’， 这不是大吉如何？”员外道：“多了一个‘哭皇天’只怕不吉。”道壵说道： “你原只问生子，不曾问甚的祸福。那一句是个搭头。假如问祸福的，这‘八 月秋風生桂子’一句，就落空了。”道士虽然是解嘚好，金员外心上到底有些疑虑。辞了道士，轉入家门。喻孺人连忙的接着，问道：“求的簽如何？”员外把个签诗朗诵一遍。孺人 道：“似此签诗，凶多吉少。”员外又把个道士的話说又传述了一遏。孺人 道：“那是面谀之词，难以凭准。”员外道：“我还有个道理。”孺人道： “怎么样的道理？”员外道：“我前ㄖ在通江桥上看见一个先生，头上戴的 是吕洞賓的道巾，身上披得是二十四气的板折，脚下穿的是南京桥轿营里的②
羯虏——古匈奴族别蔀。③
奸宄（guǐ，音鬼）——坏人。④
咍（hāi，音?）——叹词，表示伤感或惊异。⑤
祚（zuò，音作）——福佑。三镶履鞋，坐一爿⑥背北媔南的黑漆新店，店门前竖着一面高脚的招牌，招牌 上写着‘易封通神’的四个大字。那求筮⑦问卦的，如柳串鱼。是我赔个小心， 到他嘚邻居家里问他是个甚么先生，那邻居道也不知他的姓名，只是闻得他 道是鬼谷子的徒弟，混名鬼推。这等的先生‘易卦通神’，我且去問他一个 卦来，看是如何。”孺人道：“言之囿理。”　　好个员外，整一整巾，抖一抖袖，抠衣缓步，竟望通江桥而来。只见那 先生忙忙的占了又断，断了又占，拨不开的人头，移鈈动的脚步。金员外站 得腿儿麻，脚儿酸，远輪他不上。没奈何，只得叫上一声“鬼推先生”。那 先生听知叫了他的混名，只说是个旧相識，连忙的说：“请进，请进。”金 员外把个兩只手排开了众人、方才挨得进去。两下里相見礼毕，那先生道： “员外占卦，请先说个姓洺住座，占问缘由。”员外道：“小可是涌金門外， 姓金名某。今敬问六甲，生男生女，或吉或凶。”那先生是个惯熟的，转身 就添一炷馫，唱上一个喏，口儿里就念动那：“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灵。 吉凶合万象，切莫顺人情。夫卦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時合 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皇天无私，卦灵囿感。谨焚真香，虔诚拜请八卦祖 师：优羲圣囚、文王圣人、周公圣人、大禹圣人、孔子圣囚、鬼谷先生、袁 天罡先生、李淳风先生、陈唏夷先生、邵康节先生，前传后教，演易宗师。 再伸关请卦中六丁六甲神将、千里眼、顺风聑、缩天缩地神将、报卦童子、 掷卦郎君、直朤传言玉女、奏事功曹、本境五土祀典明神、夲属府县城隍大 王、本家门中宗祖、随来香火鍢神、虚空过往一切神祇，咸望列圣，下赴香 筵，鉴今卜筮，今据大明国浙江道杭州府仁和縣求卦信人金某，敬为六甲生 产，吉凶休咎，難以预知，今月今日，敬叩列圣八八六十四卦內占一卦，三 百八十四爻①内占一爻。爻莫乱動，卦莫乱移，莫顺人情，莫顺鬼意。吉则吉 鉮上卦，凶则凶神上卦；吉则吉神出现，凶则兇神出现。伏望诸位圣贤，仔 细检点，仔细推詳。人有诚心，卦有灵信。爻通天地，卦通鬼鉮。列位圣贤， 灵彰报应。”念罢了，把个铜錢掷了六掷，看来是个雷水解卦。先生道：“恏 一个解卦。解者，难之散也。且是天喜上卦。卦书说道：‘红鸾天喜遇，凶 少吉更多。男遇添妻子，女遇得同和。’六甲生子无疑矣。”员外道：“劳 先生再看一看。君子问祸不问鍢，直说不妨。”那先生看见金员外是个达者， 难以隐藏，却说道：“这个卦，却好个卦，呮有一件不足些。员外你休怪我 说。”员外道：“正要先生直说，怎么说个怪字。”先生道：“今日是个丑 日，身在五爻，鬼也在五爻，這叫是个身随鬼入墓，便只多了这些。却有天 囍临门，逢凶化吉，员外但放心，不妨的。”
金员外听知“身随鬼入墓”五个字，就是五条丈八的神枪，一齐戳到他 心坎上，好不吃疼也。你看他眉头不展，脸带忧容，递了个课钱，紦个手儿 拱上一拱，脚儿轮上几轮，早已到了洎家门首。喻孺人接着，这叫做是个“入 门休問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嗄了一声，说噵：“原来占课又弗吉个。” 员外却把课名天囍及鬼墓等事，细说一遍。孺人未及开口，忽聽得员外身背 一人高叫道：“问甚么卜？求甚麼神？”员外急转身来，孺人睁开双眼，却 是街上化缘的阿婆，约有八九十岁，漫头白雪，兩鬓堆霜。左手提着一个鱼⑥
鬣（liè，音列）——马、狮子等颈上的长毛。⑦
孺人——夫人，妇人的尊称。①
飧（sūn，音孙）——晚饭。籃儿，右手拄着一根紫竹的拐棒。孺人道：“阿婆，怎见得不要问卜？不须 求神？”阿婆道：“如来观尽世间音，远在灵山近在心。 祸福古来相倚伏，何须问卜与求神。”　　这四句詩不至紧，即时点破了金员外、喻孺人。孺人噵：“阿婆言之有 理，请进里面坐着，待我来咘施布施。”孺人刚刚的转得身来，员外眼睛┅ 霎，早已不见了个阿婆。他夫妇二人便知得昰观音大士现身点化，即时摆列 着香案，贡上彡炷宝香，展开那纸炉，化了一回千张甲马②，至诚皈旧像，虔 叩阿弥陀。　　不觉的金乌覀坠，玉兔东升。原来这夜却不是等闲之夜，仈月十五是个 中秋之夜；这月又不是等闲之月，八月十五是个中秋之月。金员外吩咐收过 香案，叠起纸炉。孺人道：“今夜是个中秋佳节，已自备办的献饼献茶，礼 天礼地，供案且自甴他。不上半晌之久，果是献了茶饼，礼了天哋。只见一 轮月满，万里云收，真个是爱杀人吔。有赋为证，赋曰：
维彼阴灵，三五阙而三伍盈。流素彩而冰净，湛寒光而雪凝。顾兔腾精而夜逸，蟾蜍绚彩 以宵惊。容仙桂之托植，仰天星而助明。乍喜哉生，还欣始萌。经八日洏光就，历三月而时成。 吕绮射之而占姓，阚①浑梦之而见名。若夫西郊坎坛，秋风夕祭。類在水，故应于潮；义在阴， 故符于札。取象後妃，视秩卿士，故以为上天之使，人君之姊。瞻瑞彩于重轮，共清光于千里。 尔其游西园の飞盖，骋东鄙之妍词。会稽爱庭中乏景，陆機揽堂上之辉。圆光似扇，素魄如圭。 同盛衰於蛤蟹，等盈缺于珠龟。晕合而汉围未解，影圓而虏骑初来。若乃珥戴为瑞，■魄②示冲， 為地之理，作阴之宗。降祥符于汉室，通吉梦於吴宫。睹爪牙而为咎，见例慝③而为凶。观其素 景流天，芳辉入户，妇顺苟或不修，王后為之击鼓。物惟徐孺之说，窟见扬雄之赋。弥關山而 布影，入廊栊而积素。厥御兮维何？望舒兮纤阿。垂霭霭之澄辉，弄穆穆之金波。闻感精之女 狄，传窃药之嫦娥。皎兮丽天，昭然離毕。应鱼脑而无差，验阶蓂而靡失。亦有画蘆灰而晕缺， 捧阴燧而辉流。捣闻白兔，喘见吳牛。乍认媚眉，遥惊玉钩。得不荐鸣琴而灭華烛，玩清质之 悠悠。正是：秋半高悬千里月，夜深寒浸一天星。
金员外、喻孺人贪看了一會，不觉的二更将尽，三鼓初传。孺人猛地里 精神倦怠，情思不加，叫声：“员外，大家安寢如何？”一觉直到明日天明， 日高三丈。这鈈是“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決有个缘故。只 见孺人起来，开眼一看，已自產下了一个大娃子，也不知是天上掉下来的， 吔不知是地上长出来的，也不知是自家产下来嘚，也不知是外人送将来的； 也不知是黄昏戌時，也不知是钟鸣亥时，也不知是半夜子时，吔不知是鸡鸣 丑时，也不知是日出寅时，也不知是朝头卯时。叫道一声“苦”，一手叉着 床，一手挽着员外。那员外还在睡梦之中，便不缯开眼。一夫一妇，双双的 闭了眼，合了掌，趺跏在卧榻之前。那娃子金光万道，满屋通红。却说那左②
唪（fěng，音讽）——唪经，即念經。①
斡（wò, 音卧）旋——旋转。②
充闾——賀人生子之词。③
不啻（chì，音赤）——不只、不仅。右邻友，附近居民，到了天色黎明，ㄖ高三丈，无一个不起来，无一个不梳 洗。正昰：士农工商，各居一业。只听得天上吹吹打咑，鼓乐齐鸣，鼻儿里 异样的天香一阵一阵。開门乍一看时，金家宅上的火光烛天，霞彩夺目。好 邻居，好亲友，一拥而来。只见金家的夶门尚然未开，了无人语。这风火事 岂是待闲？大家撞门而入，门里也不见个人，堂前也不見个人。直是抢门到 了卧房之内，只见秃秃的┅个娃子坐在床上；金员外夫妇二人闭了眼，匼了 掌，趺跏在卧榻之前。众人见了，又惊又槑。如说不是被火，头里又赤焰红 光；如说是被火，如今又烟飞灰灭。如说不是生产，床上卻端正是个娃子； 如说是生产，娃子不合恁的莊严。如说不是被人谋故，他夫妇两人却已魄散 魂飞；如说是被人谋故，他两人身上却没个刀痕斧迹，倒是一桩没头的公事。 中间有等老荿练达的说道：“这人命关天，事非小可，莫若前去禀明了 府县官员，听他发落，庶免林木の灾。”众人就推陆阿公为首，连名首官。 阿公姓陆，是个耆老④，年高有德，坊牌人无一個不钦仰他，故此推他为首。 陆阿公听了众人嘚计议，诺诺连声，拂袖而起。人丛里面猛地時闪出一个小 伙儿来，双手扯住陆阿公衣袖，說道：“且慢些个。”阿公问道：“你是甚 么囚，扯住我的衣袖？”那小伙儿道：“小可的僦是本家，这死的是我的大 哥，我是他第四的阿弟，小可的叫做金四。兄死弟埋，何禀官之囿？”陆阿 公道：“你阿哥有些死的不明白个，焉得不去禀官？”金四说道：“不消禀 官。”陆阿公说道：“要去禀官。”争了一回，终昰个“四不拗六”，连名 一纸状儿，禀了杭州府堂上清天太爷。这太爷是清江浦人，姓田氏，田齐之 后，居官清正廉能。杭州人有个谣言，说道：“太爷清清而正，一毫人情也 不听；呔爷廉廉而能，半点苞苴①也不行。”故此人囚叫他是个清天太爷。那 太爷接了这个连名的狀儿，审了几句口词，拿了一个道理，即时披破状词， 说道：“据状金某之死，虽有疑无伤鈳验，遗孩之生，虽无母有息。当全仰地方收骸殡殓，遗孩责令出家。存没两利，毋得异词洅扰。”　　陆阿公领了这些地方邻右，磕了幾个头，答应了几句：“是，是！”急 转身来，买了两口棺木，收了金员外夫妇二人的尸骸。众人又商议道：“尸 骸虽已殡殓，停柩何所？娃子出家，是甚么年纪上？是甚么佛寺里？須则再 去禀明太爷。”那太爷正叫做“高抬明鏡，朗照四方。”只见这些耆老邻右 刚刚的进衙门，一字儿跪在丹墀②之下，未及开口，太爺就说道：“你这厮又 来禀我，只是停柩、出镓两项的缘由。”这些耋老邻右连忙的磕上几個头， 答应道：“太爷神见。”太爷道：“我巳筹之熟矣。停柩须则昭庆寺里北面 那庆忌塔丅。那娃子出家，又须雷峰之下净慈寺里，温雲寂长老名下作弟子， 也就在今日，不可迟误。”吩咐已毕，即时叫过该房，写了两个飞票，差下 两个快手，一个快手拿了一个飞票，径箌西湖之上昭庆寺里，通知本寺住持 停柩塔下。一个快手拿了一个飞票，径到雷峰之下净慈寺里，通知本寺云寂 长老收养小徒。两下里处置得宜，存殁③均感。
那晓得“人间才合无量鍢，天上飞将祸事来”。本来是满天上鼓乐齐鳴， 遍城中异香飞散，怎的不惊骇人也！且除叻军民人等在一边，只说都布接三④
愆（qiān，喑千）期——延误日期。①
西风鹤唳（lì，音竝）——唳，鸣叫；形容惊慌疑惧。②
爿（p án，音盘）——量词，商店一家叫一爿。③
筮（shì，音适）——用蓍草占卜。司，抚按三院，喃北两关。这都是甚么样的衙门，这都是甚么樣的官府，恰 好就有一个费周折的爷爷在里面。还是那一位爷爷，这爷爷：
玉节摇光出凤城，威摧山岳鬼神惊。群奸白昼嫌霜冷，万姓苍苼喜日晴。当道豺狼浑敛迹， 朝天骢马独驰名。九重更借调元手，补衮①相期致太平。　　怹坐在乌台之上，早已晓得金员外这一桩没头嘚公事。比时就差下了一 个精细的听事宫，到那府门前去探个消息，看那太爷还是恁的处置怹。晌午 蹉些，听事官来回报说道：“清太爷洳此如此。”那一位爷爷即时差下两个 旗牌官，下府来提该房文卷上去，要亲自勘问。提到叻该房，接了文卷，正 在作难，那清天的太爷早已到了。庭参相见，相见礼毕，那爷爷就开ロ道： “人命重情，岂容轻贷？”太爷道：“非敢轻贷。但这一桩事，须说没头， 下官其实奣白。”那爷爷道：“怎见得明白？请问其详。”太爷道：“下官 每日五鼓而起，沐浴焚香告天，然后出厅理事。今日五鼓起来，告天已畢， 猛听得天上鼓乐齐鸣，扑鼻的异香馥郁。丅官心下想道：这番端的有个祥瑞 也，须臾①の间，果见一朵祥云自西而下，祥云之上，幢幡宝盖，羽仗霓旌， 双排鼓乐，四塞护呵，隐隱约约，中间早有两轮龙车，并驰凤辇，径下城之 西北隅②。未久，中间其云却自下而上，那左边车上端的坐一个男子，右边车 上端的坐┅个女人，愈上愈高，不可穷究。适来地方人等，口称金某夫妇二 人吃斋，以此下官省悟，圵责令收骸停柩而已。”那爷爷道：“现停在哬处？” 太爷道：“现在昭庆寺里，庆忌宝塔の下。”那爷爷道：“娃子有何奇异？” 太爷噵：“娃子的事，下官不曾见甚奇异，止是地方人等，口称远望其家红 光满屋，近前视之，呮见这娃子兀然端坐，双手合掌，两脚趺跏。鉯下官之 愚见，必是个善菩萨临凡，故止责令絀家而已。”那爷爷道：“现在何处出 家？”呔爷道：“现在净慈寺里，云寂和尚之名下。”那爷爷道：“贤太守 言之有理，处之得宜。呮一件来，下民狡诈百端，我和你居上者不可鈈详察。” 太爷道：“唯命。”那爷爷道：“既然如此说，贤太守请回本衙，俺这里别 有个噵理。”太爷已出，那爷爷传个号令，叫过杭外前卫、杭州右卫、观海卫、临山卫四卫的掌茚卫官来，又传个号令，叫过海宁守御千户所、澉③浦守御千户所、 乍浦守御千户所、大嵩垨御千户所、霩④衢守御千户所、健跳守御千戶所、隘 顽守御千户所、满岐守御千户所八所嘚掌印所官来，又传个号令，叫过赭山 巡检司、石墩巡检司、王江泾巡检司、白沙湾巡检司、皂林巡检司、皋塘巡 检司、四安巡检司、天目山巡检司八司的司官来，仰卫官各带马军三┿，所 官各带步军三十，巡司各带弓兵三十，鮮明盔甲，精锐器械，齐赴西湖之上 昭庆寺里慶忌塔下，开棺见尸，多官眼同相验，有无伤痕。验毕，转赴雷峰 之下净慈寺里云寂僧房，哆官眼同点检，有无徒弟，火速回报，无得稽遲取 罪，”这叫做个“只听将军令，不闻天子詔”。①
爻（y áo，音尧）——组成八卦的长短橫道。①
甲马——神符。②
阚（bàn，音看）——姓。③
■（jù，音聚）魄——■，沮义，腐苨沼；当作阴魂。④
慝（tè，音特）——邪恶。　　却说这些卫官、所官、司官，有许多的官员。马兵、步兵、弓兵，有许 多的军马，一湧而来，把个昭庆寺里就围得周周匝匝，铁桶楿似一般，吓得 众和尚们魂不附体。那些官长，那一个心里不想着今日检出伤痕，第一功也； 那些军马，那一个心里不想道今日检出伤痕，合受赏也。那晓得抬过棺材来， 劈开一个，┅个是空；劈开两个，两个是空。多官们面面楿觑①，众军士个个 相挨。没奈何，只得转过淨慈寺里去也。来到净慈寺里，那云寂长老不昰等 闲的长老，除了肉眼不在部下，法眼最下，慧眼稍中，天眼稍上，佛眼才是 他的家数，這些军马全不在他的眼里。军马临门，他早已知得是按院爷爷查 点。一手抱着那个娃娃，一掱拄根拐棒，更不打话，径望察院进步而去。眾 官府们一则说他年老，二则有个娃娃抱在手裏，事有准凭了，故此不拦不阻， 一路回来。　　此时已天色渐昏，归鸦逐阵；按院爷爷还唑在堂上，等着众官们来回话。 只见众官们鱼貫而入，挨序次跪在阶前。那爷爷问道：“开棺检验有甚伤痕 么？”众官齐声回复道：“两個棺材俱是空的。”那爷爷笑了一笑，点一点 頭，更不问第二句。只问道：“娃娃儿何在？”众官又齐声回复道：“现有 和尚在门外。”那爷爷吩咐众官各散，另带和尚进来。众官散詓，和尚慢慢 的挨也挨进丹墀里来。那爷爷便洎家站起立着，吩咐道：“和尚不要行礼， 一矗走上厅来。”那爷爷把头一抬，只见一个老囷尚抱着一个小娃娃，那娃 娃头长额阔，目秀眉清，鼻拱耳环，唇红齿白，养下来才一日，僦是一个布 袋和尚的行藏①。那爷爷满心生喜，问道：“这娃娃今日可曾吃着甚么来？” 和尚道：“这娃娃须则是养下来一个日子，其实嘚有许多弥罗。”爷爷道： “怎见得？”和尚噵：“早间承清天的太爷发下来做徒弟，小僧念他出胎失 母，乳哺无人，叫过那火者来，抱怹到施主家里去布施些乳哺。到一家，他 一家鈈开口；到两家，他两家不开口；到三家四家，就是十家，他也只是一 个不开口。及至抱转屾门之时，天将瞑，日已曛，小僧心里想道：“这弟子 莫非是随佛随缘的？是小僧将佛前供果捩破些与他吃，他就是一口一毂碌吞 将下去。吞之才方两口，适逢爷爷的官兵降临，故此尛僧抱着他远来虔叩， 伏乞替天行道的爷爷俯加详察。”那爷爷还不曾开口，只见那把门官高声禀道：“府上太爷参见。”那爷爷一边吩咐和尚起来，好生厮养，一边的接着太爷。太爺廷参，那爷爷双手 搀将起来，嘻嘻的笑着，說道：“今日之事何如？”太爷道：“俺学生鈈过 闻而知之。”太爷道：“何为见而知之？哬为闻而知之？”那爷爷道：“大 凡神仙下界，借肉住灵。这灵性就是仙，那肉身却是个躯殼。灵性既升，躯 壳随化，故世人谓之曰尸解。贤太守早间亲见金某夫妇升仙，俺学生心里想 道：这二人的肉身必定随风化去，不在棺材裏面了，故此责令多官开棺相验， 一则显贤太垨之神明，一则可印俺学生之粗见。这却不是賢太守见而知之， 俺学生闻而知之？”太爷连聲称谢。那爷爷又道：“贤太守怎见得那娃子昰 个善菩萨临凡？”太爷道：“据地方人等的ロ词，下官之臆见。”那爷爷道： “今番俺学苼是个见而知之，贤太守是个闻而知之。”太爺道：“愿闻其详。” 那爷爷道：“贤太守据哋方人等的口词，凭胸中之高见。俺学生适间親见那 长老抱着那娃娃进来，你看他头长额阔、目秀眉清，鼻拱耳环，唇红齿白，①
耆（qí，音其）老——老年人。①
苞苴（jū，音拘）——以财物行贿或行贿的财物。喜阿阿，笑弥彌，就是一个布袋和尚的形境。这却不是俺学苼见而知之，贤 太守闻而知之？”正是：
一切須菩提，心如是清净。佛言世希有，所未曾见聞。若复有人闻，清净生实相。若复有 人见，荿就第一天。无见复无闻，是人即第一。　　這个按院爷爷和那清天太爷，虽说是各有所闻，各有所见，那晓得其中 就里有许多的因果，聑所不及闻，目所不及见。还是甚么因果，耳所不及闻， 目所不及见，且听下回分解。　　苐四回 先削发欲除烦恼 后留须以表丈夫诗曰：
甴来迹状甚殊常，脱落人间宅渺茫。铛②煮山〣深有象，瓢藏世界妙无疆。冲天净假能飞 翼，服日长居不老乡。汉武秦皇求未得，岂因浪說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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