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当时的你走的义无反顾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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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终难忘记
天边大片大片的积雨云压了过来。如山,似海。掩了灰色天空,自己却已是铅色。
和她从美国华盛顿离开的那天午后一样。阴沉,大雨滂沱。也如她此时的心。
此时正是夏末初秋,晴朗时十分炎热,可下起雨来却又冰冷异常。
她和他,此时此刻都淋着雨,不同的是,他在走廊,有屋檐挡着;她在门外,全身湿透。
他俊朗身影毫发未湿,站在走廊冷漠于她。而她,一头青丝已湿润,素白的纱衣也因湿透而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像是被劈头盖脸地泼了一身冰水,又像是已经精疲力竭,她浑身颤抖。
她抱着腿坐在一条小径上,把头深埋臂弯。秀气的小脸儿透出几分苍白,亦是水洗似的,许是滚烫的泪,但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占领。
雨,下了两个小时,她就在雨里坐了两个小时。
从十三岁到十七岁,四年,二十次告白,他一次都没接受。
他们俩若在一起,也确是一对佳人郎才女貌,更是门当户对。也不知为何,他仿佛到死都不肯接受。他没有爱上别人,只是认为“没感觉”。其实说来也还能做朋友,现在却落得连见面都会很尴尬。
之前的每次拒绝,她都是浅笑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悄然落泪;而这次,仿佛是把四年来所有的泪都哭尽了。她不想继续隐忍,也没有勇气去隐忍。再过半年,她可能就又要远赴英国伦敦,又要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他。
“我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是吗?”她站起身,强颜欢笑。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永远没有。”他似乎毫不怜惜她苍白的脸色,可心如刀绞又有谁知。
你若安好,我定不扰。司徒宸轩,谢谢你四年来教会了我这句话。
她转身欲要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烦你。”
却无力去走,蹒跚几步,便是倒下而昏厥。
“景曦!”
“景曦!”
两处声音同时响起。司徒宸轩从走廊冲进雨中,紧紧抱住伊景曦。她的哥哥——伊景帆,也从刚停稳的跑车上下来向她奔去。
“司徒宸轩你混蛋!”伊景帆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拳,干净俊秀的容貌已染满愤怒。
不等司徒宸轩拭去嘴角渗出的鲜血,伊景帆的拳脚又向他挥去。
司徒宸轩亦是不做任何的还击,任由自己被重重打倒,他想,或许这是自己的罪有应得。
“哥,你别……别打他……”伊景曦吃力地吐出几个极微弱而支离破碎的语句,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伊景帆狠瞪了一眼司徒宸轩,便横抱起伊景曦,扬长而去。
车轮飞速旋转,溅起一路的雨水和泥泞。
雨,依然倾盆般地下着,又仿佛是下得更猛了,就像汹涌的泪水一样,却非滚烫而是异常冰冷刺骨。
这里,遗落了一个倒在雨里浑身血痕的少年,还有伊景曦的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景曦,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渗血的唇微喃。
据说,遗忘总比爱上要难。
三天三夜了,伊景曦一直昏迷着,体温在39c与42c之间飘忽不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伊景帆也三天三夜没闭眼,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生怕她醒不过来。
“哥,我想喝水。”沙哑微弱的声音从伊景曦干裂而毫无血色的唇里传出。
伊景帆又惊又喜。“好好好。”连忙跑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喂给伊景曦。
“景曦,你终于醒了。要不是司徒宸轩那浑蛋……”伊景帆忽然不说了,因为他看出伊景曦眼中的疑惑。
终于,那句话还是被伊景曦说了出来:“司徒宸轩,是谁?”
“哗啦”。
伊景帆手中的玻璃杯,倏然掉落,碎了满地晶莹。
据说高烧42c持续10小时会导致选择性失忆。
伊景帆其实早已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但就是没有想到伊景曦会忘记司徒宸轩。
“哥,我头好痛。”伊景曦痛苦地撑着头部,顷刻间,大脑像是被什么充斥着几乎爆炸了一样,可她想要去追忆的却是一片空白。
“好了,景曦乖,不想了。”伊景帆将伊景曦搂入怀中宠溺地安慰。
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他。许是因祸得福,至少她解脱了。她忘记了她曾经对他的深爱,也忘记了他对她的伤害。算是上天恩赐于她的吗?或者是关闭大门后开启的一扇透亮的窗?
那天几乎把世界淹没的大雨,早就停了。又是温晴的天气。就像她的心一样,大雨滂沱终究被不知情的阳光所烘干,替代。
洗净了身上的雨水与血水之后,司徒宸轩陷入了深思。
自己为何非这么顽固不可?接受?不接受?分明是喜欢她,却又伤了她四年之多。何此固执?
四年,足以让他对她产生不浅的感情。
整整三日,思来想去。还是接受吧,伤了她四年,总得有个交代,毕竟自己对她也是心存喜欢的。
翌日。一中。高二三班。
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早自习。司徒宸轩向后张望了一下,却又失望地转回来——仅是不同为年广西,伊景曦不再总是盯着他发呆了。
下课后,司徒宸轩利用仅有的七八分钟,走向伊景曦的座位。同时也期待着她的惊喜与激动。
“景曦。”司徒宸轩笑得干净俊朗。
“不好意思,同学你谁?”伊景曦转着笔,抬头看他,“你是新转来的吧?”
“你不要装傻了。”司徒宸轩不远相信自己的耳朵,并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可惜他错了。
这一次,他真的猜错了。
空气近乎凝固。
无尽的沉默。
此时司徒宸轩的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如若说有些什么,那就是电视无信号时不断闪动的白色噪点与那令人抓狂的噪音。
仿佛一瞬间就陷入空洞,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淹没,泯灭。
一个少年短发齐眉,一个少女长发及腰。同是墨色青丝,看起来如此清秀。
蓝白相间的校服,却被他俩穿出了情侣装一样的般配。
可,物是人非。他们面前站着的人,都不属于彼此。
刚上完晚自习,司徒宸轩正骑上车准备回家,却被伊景帆拦住了。
“司徒同学,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伊景帆平静至极。
一人一罐啤酒,两人就这么坐在小树林花坛的边缘。
“景曦她,在那次大病之后,因为高烧,导致了选择性失忆。非常遗憾的是,她忘记的是你。”伊景帆嘲讽地笑,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其实,我后来发现自己挺喜欢他的,可是已经晚了……”司徒宸轩拿起易拉罐猛地灌下去,却被酒的辛辣呛得直咳嗽——他基本上不会喝酒。
“那你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次都不答应?”伊景帆已经微愠,他对司徒宸轩的回答十分不满。
“我,不敢……”司徒宸轩低垂着头。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伊景帆。
“司徒宸轩你到底是男的女的?!装什么矜持优柔寡断?!你不就一窝囊废吗!”伊景帆狠狠拽住司徒宸轩的衣领,愤怒地低吼。
终无奈松开。
如果不是他,景曦就不会那么伤心,也不会淋雨,也不会发高烧而忘记他。
“对不起,哥,我最缺乏的就是勇气……”司徒宸轩掩面,依稀有泪水渗出指缝,
“你最好别让我看不起你。不许哭了。听着,我也是从你们这么大过来的,你们之间要么不开始,要么一辈子。要么别动心,要么拿命爱。”语毕,伊景帆带着刚从校门走出的伊景曦,消失在司徒宸轩的视线中。
“哥,最近都在家,你不上课吗?”一回家,伊景曦就疲倦地坐在沙发上,一边轻揉太阳穴,一边问道。
“大一刚开学,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忙的,哥学习不好,也考不上清华北大,但是南开离家不远,来去也比较方便。”伊景帆笑道。
拜托,他伊景帆要是学习不好,那么估计学渣们都得去跳楼了吧?中考时他以正常水平发挥,考进了耀华中学,高考中却所谓“失利”,但也考进了南开大学这所重点学府。问题是,他一直觉得自己学习不好!
“哥~~”伊景曦的声音幽怨地传来。
“好啦,不逗你了。爸妈最近加班,回不了家,哥怕你无聊,所以挤时间多陪陪你,还可以帮你辅导功课,何乐而不为?”伊景帆依然笑着,丹凤眼眯成漂亮的上扬弧线。
“哥我爱死你了。”伊景曦搂住伊景帆的脖子,“哥,英国我不去了,签证过期就算了吧。回头等我哪天想去,再办吧。”
“怎么又突然不想去了呢,伦敦不是你向往吗?”
伊景曦若有所思片刻,复抬起头来回答:“因为总感觉心里缺点什么,总不能满脑子疑惑地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吧?”
她所谓的确实,定是司徒宸轩了。
“那你觉得你心里缺少什么呢?”伊景帆试探性地一问。
“我觉得,应该是对于司徒宸轩的那部分记忆吧。因为,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人力,唯独对他的印象浅淡到几乎没有。”伊景曦轻轻蹙眉。
“那是种什么印象?”伊景帆继续追问,不放过一丝线索。
“嗯……我记得我喜欢过他。仅此而已。”伊景曦真的再也忆不起什么。
看来,司徒宸轩这小子还是有希望的。伊景帆暗想。
“那,哥有没有找到女朋友。”伊景曦笑着转移了话题。
“哥不着急,得先把我家丫头嫁出去不是?”伊景帆半开玩笑道。
这兄妹俩,长相十分相似,尤其是那漂亮的丹凤眼,简直是他俩最引以为豪的共同标志。无论何时,他们总能默契地从对方的眸中猜出彼此所想。
司徒宸轩一推开门,就闻到尚带余温的饭菜香气。
“宸轩,回来了?我刚做的才,还热着呢,洗洗手赶快吃吧。”
母亲适时地迎过来,接过他手中刚卸下的书包。
“爸又没回来?”饭桌上,司徒逸铭轻描淡写地吃着饭,问母亲。
“嗯。”母亲点点头,“他说最近公司忙,下个月才能回家。”
语气中五味交杂,而更多的是无奈。
母亲厨艺很有一手,可最近对于司徒逸铭来说,却还是味若嚼蜡。
“我吃饱了。”司徒宸轩放下只吃了一半的饭,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唉,这孩子……”母亲叹了口气,只好把剩下的饭,全部倒进了垃圾箱。
司徒宸轩彻夜未眠,却心生一计。
九月天。没了那蝉的聒聒,天气也转为略带凉爽的微热。
“呼——”做完啦对自己来说毫无难度可言的所谓“题海”,伊景曦拿出一本高等数学的教科书,津津有味地研究着。座位临窗,凉爽的风轻轻抚着伊景曦的斜刘海和马尾辫。
年级里,文理通吃的怪胎极少,而首屈一指的就是理科班的伊景曦。想当初,她这枚响当当的学霸,也只是一分之差未能考进实验中学,却成为了今日一中的骄傲。
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自然也不会管,成绩好是硬伤,老师都没法拿她怎么办。
高中生活已经快过去一半了,虽说也是一年半之久,可真正体会的人才知道,那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每个人都在时间之墟下,随着它的推移而行进。不见发端或终极,就如此不停行进。终消亡,人与走过的路都烟消云散。如到那时,是否无悔?
伊景曦暗嘲,何时爱想浙西没有营养的东西了?复将目光移回那些难题上。
高二。十六七岁。真好。
中午,从保温盒中拿出尚存余温的便当,伊景曦津津有味地享用美食。
唔,还是我家老哥做的饭好吃。伊景曦暗自庆幸。
饱餐一顿后,伊景曦又与她钟爱的数字打起了交道。
直到下午一点半。教室的防盗门被轻轻推开。
“hi。”司徒宸轩展露皓齿,笑着对伊景曦打了个招呼。
“hi。”出于礼貌,伊景曦也笑着回应。
司徒宸轩将手中的书放下,便走上了讲台,打开话筒,对着教室里唯一一个人说道:“伊景曦,我喜欢你。我知道我曾让你伤过心,你也把我忘却。当我回首,却为时已晚。但是,今天,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弥补我的过错……”司徒宸轩好听的声音字教室袅袅回荡。
伊景曦启唇欲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班中的同学全部破门而入,起哄般地嚷嚷:“在一起!”“在一起!”……
其中,不起眼的,只有冷遥,什么也没说。
“我遵从你心中最想要的答案。”深思良久,伊景曦抬眸答道。
“真的吗?”司徒宸轩欣喜若狂地晃着伊景曦的肩。
“嗯。”伊景曦微微颔首,墨色眸子如潭水般清澈。
“i love you。”
“i love you。”
“哦————”班里一阵阵起哄声,几乎淹没了一切,包括,冷遥愤愤的攥拳声。
接踵而至的,就是沉闷的五节课。
加上老师的拖堂,放学时正好七点半,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小曦,我喜欢司徒宸轩。”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趁着班里嘈杂,走到伊景曦面前。
“所以呢,冷遥同学?”伊景曦莞尔,“要我让给你然后再说声祝你幸福吗?”
“呵,你给我记住了,”冷遥蹙眉怒视,“我讨厌你,还有你那隐忍的笑。伊景曦,我警告你小心点。”
伊景曦又与司徒宸轩恩爱了好一阵,才走出校门,那辆限量版的银河系aventador早已在校门口候着了。打开车门,对驾驶座上的伊景帆半开玩笑:“hey,帅哥,愿意载我一程么?”
“美女请上车”伊景帆亦是浅笑。
一路通畅,不出半小时,就到了家里。
“哥,我恋爱了。”吃饭的时候,伊景曦突然说。
伊景帆的身影明显一僵。
“是和谁?”
“司徒宸轩。”伊景曦笑着,“怎么,哥,不恭喜我?”
一听到这个名字,伊景帆心中犹如大石落地,心想这小子终于得手了,自己的心结也得以解开。
“哥当然高兴,只是,你不恨他了?”
“恨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都不记得了。”伊景曦仍是不以为然的笑。
“也好,终于把我家傻丫头嫁出去了。”伊景帆摸了摸伊景曦的头,“爸妈这个周末就回来了,哥也得回学校咯,课程不能再耽误了。”
伊景曦撇了撇嘴:“那哥可不可以以后每周回来一次?”
“当然了,总见不到我的傻丫头,我会很难受的。”伊景帆宠溺地蹭了蹭伊景曦的额头。
有些女孩,身边总有一个男生,开心时陪她开心,不开心时哄她开心,累了背着抱着扛着,哭了肩膀是免费的。即使受多大委屈也永远微笑于她,一生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只宠她一个。
唔,一生得一好哥哥,足矣。
此时,一人拿起手机翻看短信。
“我要她死。——冷遥”
周四,出人意料的,今天竟然准时放学了。
刚刚七点,伊景帆还没来,自行车也不在自己手里,司徒宸轩也被自己打发走了。伊景曦只身,在漆黑的夜色中徘徊。
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拿着手中的相片对比了一下,果然,是她。随后带着几个人紧紧跟着伊景曦。
或许是发现有人跟踪,伊景曦猛地回头,不出所料,身后是几个不伦不类的社会青年。
那几个人一言不发,直接向伊景曦打过去,却被她轻而易举地躲过并还击。她伊景曦可是跆拳道红黑带,散打也算是半吊子,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拿下。
七八个人已经被解决,可再看前面,伊景曦几乎呆住了——少说有六七十个人,在对着她摩拳擦掌。她已经被逼近漆黑的小树林,几乎没有了退路。仿佛大都市的,她向树林深处逃去。
可因精疲力竭,再加上胃部的隐隐作痛,伊景曦根本跑不过他们。
趁她喘息的空隙,那帮人便把她狠狠摁在一棵树的树干旁,不由她反抗,一人的膝盖已经狠狠向她的小腹顶去。手,脚,还夹杂着匕首,伊景曦已经满身血迹。
伊景帆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电话,耳畔只有打斗声,以及那句支离破碎却又撕心裂肺的“救我”。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冷遥的那张无比平静地俏脸,在伊景曦看来是多么狰狞。
一人看她没了动静,对冷遥说:“她是不是死了。”
冷遥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狠狠扇了伊景曦一巴掌。
伊景曦却毫无反应。
“确实死了。扔到角落里,别让别人看见了。”其实,冷遥明显感觉到,伊景曦还是有微弱气息的,但她不敢再妄为。
那些人把昏死过去的伊景曦放在树林里一个不算起眼的角落,便落荒而逃。
“景曦,你在哪儿?”不久,伊景帆就赶到。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身下的那片土壤全成了暗红色。伊景帆甚至不敢相信那张如死灰般毫无生气的面孔是景曦的。霎时间他脑海中犹如爆炸般隆隆作响。
抢救室外。
“你真的不知道景曦为什么被人打成这样吗?”伊景帆焦急地问。他猜想,此事与他脱不了关系,是有人预谋的报复。
司徒宸轩也近乎崩溃:“我真的不知道!今天一整天见她,明明都还好好的啊!”
此时一名医生走出来。“病人需大量输血。你们谁是rh阴性b型?”
“我是。”伊景帆站起身来,“我是病人的哥哥。”
“好,你跟我来。”两人渐渐消失于走廊尽头,而司徒宸轩并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在输了将近800毫升的鲜血之后,伊景帆几乎是由司徒宸轩架着回来的。
“景帆哥,你没事吧。”司徒宸轩有些担心坐在自己旁边的伊景帆。
“没事。”虽口上这么说,可伊景帆的脸色已经称得上是惨白,毕竟800毫升的大量失血,不是常人能够耐受的。
800毫升,足足超了最大献血量一倍。
尽管如此,伊景帆还是认为,只要能救景曦,就算是把自己抽干也不算什么。
仍旧盯着【手术中】的灯,视线却越发模糊。好比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又忽然是席卷而来的昏暗。
“哥,你醒醒啊!”司徒宸轩扶着伊景帆,喊着,“医生,医生这里有人晕倒了!”
旁边护士站几位值班的护士连忙去叫来的医生。
“大量输血后的正常反应,注意休息。”医生检查一番后,嘱咐了一句。
待伊景帆转醒,那触目惊心的【手术中】仍未熄灭。
“多久了?”伊景帆蹙眉。
司徒宸轩看了看手表,无奈道:“快三个小时了。”
好在没过多久,【手术中】就熄灭了。
“抢救很成功,病人送来也很及时。目前情况较为稳定,虽然有伤口但好在较浅。现在病人在普通病区,可以去探望。”医生走出来如释重负地说道。
应伊景帆的强烈要求,伊景曦被转入vip病室。
“哥,你太大张旗鼓了。”伊景曦无力地笑了笑。
“哥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傻丫头和别人挤一个病房。”伊景帆一边说一遍小心翼翼地给伊景曦端水。
可能是注意到伊景帆惨白异常的脸色,伊景曦心疼地嗔怪:“哥,怎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刚刚抢救的时候,景帆给你输了800毫升的血,抢救才得以成功……”司徒宸轩一不小心说出了所有憋在心里的实话。伊景曦怔住了,眼睛睁得很大,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哥,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为了我,险些搭上你一条命根本不值得!”伊景曦握着伊景帆冰冷的手,几乎流泪。
“傻丫头,你要知道,没有你,哥的一切什么都不是……”伊景帆的声音极其虚弱,惨白的面孔却浮现一丝笑容。
傻丫头,宠你是哥的义务啊,即使你将来会把心义无反顾地交给别人。傻丫头,哥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不在你身边,记得一定要好好的……
司徒宸轩本想彻夜陪着伊景曦,却被一个电话活生生地叫了回去。
踌躇许久,推开家门,果然是凝重又有几分可怖的气氛。
没错,电话内容是——父亲回来了。并且,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进门,换鞋,脱外套。再简单不过的程序之后,司徒宸轩终于来到客厅,对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冷峻的男人,叫了一声“爸”。
那人却愤而起身。司徒宸轩只觉得已是左脸火-辣-辣的,身形也微微一晃。
司徒宸轩显然是被父亲这一耳光打得有些蒙。半晌才反应过来,缓缓拭去因耳膜震破从嘴角渗出的鲜血,用同样冷峻的目光,紧盯着对面这个人的眼睛。
又一个耳光即将落下之时,母亲从厨房从冲出来喊道:“你别打孩子!”
但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司徒宸轩没有反抗,依然桀骜不羁地上扬嘴角,大摇大摆地转身回到房间,反锁房门。
不顾身后父亲愤怒的咒骂。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才高二就知道谈恋爱了!”
司徒宸轩独坐窗边。显然这并不是个宁静的夜晚,隔着一堵墙,父亲的怒斥与咒骂依然清晰。都是无法忠于彼此性格的人,也难怪这对父子。
有些心烦意乱。司徒宸轩已经丝毫没有了睡意,却不开灯,只坐在除了一抹月光外的无尽黑暗里。他疑惑于父亲对他的不理解和反对,他不知父亲为何一直对他如此严厉苛刻甚至于憎恶。
医院,病房里。伊景曦困了,伊景帆也乏了,却寸步不敢离开,伊景帆只是在床边趴着,浅寐,两人却是头靠着头,睡得安稳。
殊不知司徒宸轩回家后的遭遇与他无眠的一夜。
第二天,伊景曦并未去上学,留院观察一天。而冷遥,却在这一天被通告全校并记大过。这一切都是由伊景帆搞定的。虽然冷遥的父母也为她苦苦哀求,赔礼道歉,可终究敌不过伊景曦家的势力与伊景帆的所谓无情。冷遥也讶异于伊景曦雄厚的家世背景,这些根本不为她冷遥所知。
司徒宸轩也与父亲较上了劲,两人谁都不肯退一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他司徒宸轩如此桀骜不羁的人,却终究还是败在了自己父亲的手中。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司徒宸轩无心,也无力去关注那些花哨又华而不实的语句,一声不吭地,将手放在隐隐作痛的胃部。他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没有再吃任何东西,再加上与父亲的争吵和赌气,竟然又开始犯与几年前一样的胃病。
和伊景曦发了足有大半节课的短信,也减少了司徒宸轩心中寂寥。那些缥缈虚无的东西,他不听也照样得优秀。
该死。司徒宸轩狠狠咒骂,胃部的剧痛却让他几乎趴在桌子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下了课,司徒宸轩立刻跑到医务室,向校医要了几片胃药,就这热水咽下去,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体育课,算是高二学生唯一能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了。
体育管理,些许嘈杂都会在空气中回荡,却并不令人厌烦。
“哎,司徒,刚看你难受成那样,是不是先歇一下?”哥们秦桑末运着球过来,笑侃。
司徒宸轩扬起嘴角:“开玩笑。”眨眼间,秦桑末手中的篮球依然被司徒宸轩夺下,果断三分。早就褪去那副恹恹的病态,又开始活跃于球场。
当他无意间望向看台,却失神。因为没有伊景曦,看台空虚冷清异常。
身上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伊景曦甚至想逃离这个囚禁自己的医院。但是好在明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又可以去上学。她早就在这个并不狭窄的白色空间待了个够。
自习课上,司徒宸轩感觉更加的无聊,死气沉沉的教室实在是令人倍感难受。完成并不多的作业后,也块放学了,可他却根本不想回家,更不想看见那令他憎恶的面容。
无奈只能回去,钥匙在锁孔中旋转的声音都在狠狠锥着他的心脏。
“司徒宸轩,我给你一天的时间,马上跟伊景曦分手。”父亲依然一副严厉神色。
“我不会和景曦分手的。”司徒宸轩无比认真地盯着父亲。轻狂的眼神,此时却透着坚定。
“司徒宸轩我警告你马上和她分手!”看到他眼中的轻狂,父亲的怒火却更旺。
“可是我爱她!”司徒宸轩几乎歇斯底里,“你又想左右我的人生吗?你想让我重蹈覆辙你和妈妈的覆辙吗难道你经历的还不够吗?!”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变本加厉地焚烧着父亲的心。
“混蛋你够了!”父亲顿时暴怒,抓起司徒宸轩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撞向墙壁。
一声巨响,墙上已然染上丝丝血迹。
屋里甚至有一两秒是死寂。
司徒宸轩扶着流血的额头站起来,冷漠地说:“爸,如果管不好自己,请别来管我。”
瞥了一眼自从自己回来就痛哭不止的母亲和气结的父亲,司徒宸轩狠狠摔上了房门。
靠着门坐在地上扶着眩晕不止的额头,心里却比死还难受。
大器早成,又迫于事业而成就一段不幸婚姻的父亲,如今却翻到怒斥他的举动。
恋爱又如何,比起现如今还与前任风流的父亲,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司徒宸轩就感觉有湿热的液体顺着鼻子向下流出。赶紧用纸去擦拭,却止不住地向雪白的面巾纸上洇渗着殷红。
几乎费了他半包面巾纸才止住这该死的鼻血。
这该是有多诡异。
司徒宸轩深切地怀疑,是不是他哪天死了,都是被父亲活活打死的。
万念俱灰的司徒宸轩拿出手机想给伊景曦打个电话,令他欣喜的是,伊景曦在此时此刻默契地打了过来。
“喂,景曦。”司徒宸轩略带疲惫地说。
“唉……听你口气,又挨你爸揍了?”伊景曦有些心疼,司徒宸轩是被他爸从小揍到大的。
“别提了,我现在感觉我快死了。”司徒宸轩绝望地笑笑,“你怎么样,明天能来上学了吧?”
“嗯,还好明天是周六,课比较少。”
“别太累就行,早点休息吧,晚安。”
“see you tomorrow。”
不是司徒宸轩不想再继续“煲粥”,而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说话了。
司徒宸轩望着一点一点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深深叹息。一直为父亲所困扰,自己倒是更加清瘦。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父亲会理解甚至赞同自己,因为那本来就不可能,但也绝对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糟糕,并且陷入无尽的僵局。
就凭他司徒宸轩的倔强,就算父亲怎样威胁逼迫,他也不会任其宰割。
虽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是他是在是没有心情去吃饭去满足自己的胃,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给自己充足的休息时间,去等明天,见到景曦,也去等与父亲更多一天的斗争。
“你瘦了,瘦了好多。”翌日清晨,见到司徒宸轩的第一面,伊景曦就无比严肃地说。
“还好啦,都是被我爸气的。”的确,面部的棱角更分明了些,衣服也比以前感觉宽松。本来就很瘦的司徒宸轩,如今已经能用憔悴来形容。
“不许再瘦了,我心疼,听见没。”伊景曦轻轻一推司徒宸轩,以表示内心小小的埋怨。
“乖,没事的。”司徒宸轩轻轻搂住伊景曦,以清瘦的身躯,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伊景曦依然是那小小满足的微笑,让自己和别人都感到舒心的笑。
在校门口卿卿我我的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教室想点正经的了。
走进教室,伊景曦刚把背包在书桌里放好,连坐都没有坐稳,就看见冷遥从座位走了过来。
冷遥的眼神却没了挑衅的以为,她,出乎意料地90°鞠躬:“小曦,对不起。”
冷遥啊冷遥,你还真是有心计,想让我当众难堪是吗?
伊景曦耐不住班里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微闭了一两秒眸子,复睁开,对冷遥说:“冷遥你先把腰直起来。”
这次冷遥倒是识相地站直,眼中却夹杂着些心虚的元素。
“你是对不起我,还是对不起司徒宸轩?”伊景曦装作不解地微笑,却渐渐逼近。
“你什么意思?”冷遥被伊景曦这么一逼近,也向后退了小小的一步。
伊景曦的笑容却似乎更大:“没听懂是吗?好,那我就直说。你究竟是对不起你找了一大帮社会青年来揍我,还是对不起你那天下午录了像然后放给司徒宸轩他爸看?冷遥你告诉我。”
司徒宸轩心里一沉。原来父亲真的是这么知道的,伊景曦的洞察力果然不弱。自己随意的猜想竟然被她这般研究。他知道这不是随意编造的谎言,因为伊景曦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伊景曦你卑鄙!”冷遥松开紧咬的下唇,破口大骂道。
“冷遥你可真有意思。在说别人卑鄙的同时,请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好吗。”伊景曦鄙夷地嘲笑,嘲笑冷遥的荒唐。
“行了景曦。”司徒宸轩把伊景曦拽到座位上,动作却是很轻,他小声说道,“你们都别再议论这件事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伊景曦并不傻,她知道适可而止,况且,她看得出来,司徒宸轩现在已经微愠,虽然不是对她,尽管不是对她。
没过多久就上课了。看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伊景曦无奈地记着乱七八糟的公式,有看看四周,该蹭网的蹭网,该睡觉的睡觉,该发呆的发呆,听课的人微乎其微。说实话,她也一点都不想听这该死的课。
“喂,秦桑末。”伊景曦捅了一下正在刷微博的同桌,“先别玩了陪我聊会天赶紧的。”
“好吧。”秦桑末竟然也乖乖地关掉了手机,“那你想让我陪你聊什么?”
“据你判断,你兄弟昨天的表现怎么样?”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只好胡乱扯出一个话题。
“司徒宸轩啊,他,昨天还挺乖的,@#¥%&……”秦桑末像记流水账似的,把司徒宸轩昨天的行踪全部“汇报”了一遍,当然,除了犯胃病的片段。他也明白不能让伊景曦担心。
坐在秦桑末后面的冷遥突然讥笑般地嘁了一声。
“桑末,你还真是骗人不打草稿。”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成功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司徒宸轩昨天胃疼了一节课,这么重要的细节你竟然,落下了?”
秦桑末不断用眼神暗示并警告冷遥别说了,可冷遥又怎么会听从。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胃疼得厉害么?他从周四到现在一顿饭都没吃,他瘦成那样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么下去,不犯胃病才怪。”冷遥开始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她知道伊景曦并未转身但一直在听。没错她在挑衅。
伊景曦却是唇角一勾:“那么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证明什么?”
“伊景曦,你自以为你很了解司徒宸轩?你错了,我永远都比你更了解他,不是吗?”冷遥炫耀般地看着伊景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明显感觉到,伊景曦的心,慌了。
听了冷遥一番话,伊景曦竟然变得魂不守舍。这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一个结。自从那场大病之后,她就几乎忘记了关于司徒宸轩的一切包括长期伴随他的胃病。就连他与父亲的矛盾,她也是最近才略知一二的。
这些事情,不挑是个结,挑了,又恐怕是个疤。
准确地说,她算不上以前那个伊景曦,因为之前追求司徒宸轩到近乎疯狂的她,对他无所不知,而现在的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冷遥为伊景曦的慌张而得意万分,而伊景曦却连着几节课都心不在焉。
“景曦,伊景曦!”任凭秦桑末怎么唤,伊景曦都不予理睬。
甚至连司徒宸轩跟她说话都被她不耐烦地支开了。
中午放学的铃声都已经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伊景曦心中的不安却依然没有平息。
说真的,她第一次觉得教室这么大。
或许是心烦意乱还未散尽的缘故,伊景曦手中捧着高数的课本却看不进去只言片语。
只好提笔在空白的练习本上瞎写以作为消遣。歌词、公式、英语单词。等等。
很快,娟秀字迹已经布满纸张。最后一笔却因为过于用力而划破了那薄如蝉翼的纸。
bitch。婊-子。
这是她窝在心里早就想骂出来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小人地在背地里无声咒骂,但这也是唯一得体的方式了。
伊景曦现在又为刚才对司徒宸轩的不耐烦而后悔莫及。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似乎自从和司徒宸轩在一起之后,自己就变得矫情了。没错,矫情。
可她不知道,在她疯狂追求司徒宸轩的时候,她比现在不知道要矫情多少倍。
周六下午只有三节课,罕见的景象——放学后天竟然还没有黑。
伊景帆早上把伊景曦送到学校,就已经回南大准备下一周的课程了,今天下午伊景曦也只好让司徒宸轩载她一程。
伊景曦侧坐在山地车的后座上,一只手把斜挎背包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搂住司徒宸轩的腰。
他是那么瘦,瘦得让人心疼。
“今天上午,你是生我的气吗。”司徒宸轩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心里难受。”伊景曦的声音很轻,“有人说,我根本不了解你。没错我承认,关于你的一切我一无所知。但是,不了解你是错么?为什么,这也能当做是一种嘲笑我的理由……”
“我也承认,你确实不了解我。但是我喜欢你和爱你,和你是否了解我是没有关系的。”司徒宸轩一边熟练地操纵着车子,一边报以回答。
“你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忘记你,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在一起吗……”伊景曦把头贴近司徒宸轩的背部,有些哽咽地说。
“我不知道。”司徒宸轩的回答不置可否,“那么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我们就将错就错好了。”
伊景曦突然笑了,只是微笑:“我愿意和你将错就错。”
一辈子很短,我愿意与你,将错就错。
伊景曦的手依然攥着司徒宸轩的衣襟,搂着他纤瘦的腰身,却不再说话。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着,侵蚀着蓝天的晚霞耀眼得虚幻。
骑着单车的少年。
骑着单车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骑着单车穿着蓝白校服的她爱的少年。
她曾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要得到的少年。
那个少年,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
可为什么她却并不满足。她似乎少了那四年来的幼稚,还有那份坚定执着。
不再想要轰轰烈烈的感情了。有人说不要在十六七岁时爱上一个人,因为他将会是你最爱却永远得不到的人。
所以终究会离开会分开的对吗。十六七岁,那是最纯粹的爱。没有幼稚懵懂,没有物质的支撑,也没有利益之争。但也是最脆弱,最难以坚持下去的。
伊景曦肯定是有信心坚持下去的,可是……
司徒宸轩将单车停下,对搂着他的伊景曦说:“景曦,到了。”
“嗯。”伊景曦轻轻从后座上下来,问他,“就这样回家不要紧吗。”
“没事的,他也打不死我。”司徒宸轩隔着刘海摸了摸额头偏右位置的伤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不等伊景曦回应,司徒宸轩就已经消失在夜色。
“可是我心疼。”伊景曦望着夜色喃喃。
父亲不在。司徒宸轩却也无视了在客厅等他吃饭的母亲。
司徒宸轩正要走进房间时,却听见母亲几乎乞求的声音:“小轩,都三天了,你就吃点饭吧……”
司徒宸轩止步,修长的手轻轻放在胃部。
“妈,你先吃吧,我不饿,吃不下。”
随后走进房间,锁紧门,一页连着一页地写着题,时不时地往楼下瞥一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断敲打着窗台。
作业早写完了,他不过是等一个机会罢了。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许久,司徒宸轩匆匆忙忙地欲冲出家门。
母亲却喝住了他:“小轩!外面雨这么大你去干什么?”
“去找人。”说罢,砸上门出去。
母亲轻轻叹息。她何尝不知道丈夫的事情,但这么多年了,她都是这么装聋作哑过来的,她一直都在挽回丈夫的爱,这种家常便饭的事,又何必在意。
楼下停着一辆不菲的轿车。
司徒宸轩一眼就看出来是他们家的。
渐渐走近了,司徒宸轩看见了车内热吻的一对狗男女,眼前一黑,脸色煞白。
这就是天天禁止他恋爱的父亲。
“狗男女。”他低声咒骂。
车里的女人眼尖,发现了立在车门外的他。
还没等男人回头,司徒宸轩就抬起腿,用穿着篮球鞋的脚狠狠踹向前排车窗玻璃。
伴着自己的怒吼:“滚!”
玻璃粉碎,碎片到处皆是,还沾着司徒宸轩腿上流的血。
“你给我滚出这个家!”司徒宸轩愤怒到极点。
司徒宸轩拼命地在雨里奔跑着。全身都被大雨打湿,头发贴在额头上,黑色风衣却被风扬起。
我还能相信爱吗。
还能相信真心吗。
伊景曦听见一阵急促的砸门的声音,赶紧跑去开门。
司徒宸轩还没踏进她家半步,便失去知觉,身体狠狠摔在地上。
“小心一点。”伊景曦轻轻把司徒宸轩扶到沙发上。
双氧水倒在伤口上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操,真他妈疼。”司徒宸轩忍不住爆了粗口。
“忍忍吧你。三天一顿饭都不吃,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伊景曦一边帮司徒宸轩处理伤口一边责备。
“吃不下。”司徒宸轩看着伊景曦用镊子轻轻取出扎进皮肤的玻璃碎片。
伊景曦包扎完伤口,又问他:“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司徒宸轩的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景曦你能做吗?”
“嗯。”伊景曦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我刚才熬了点粥,你现在胃不好也吃不了别的。”
“你爸妈…还没回来?”司徒宸轩有些犹豫。
“得半夜了吧。”伊景曦盛了一碗白米粥端过来,“没事,他们知道你。”
父母真开明。
“谢谢。”司徒宸轩接过碗,又瞄了一眼伊景曦放在书桌上翻开的资料,“你想学医?”
“嗯。”伊景曦轻轻地收起书本。
司徒宸轩沉默了会儿,又问:“这么早就把志愿给定了,你不知道学医很苦吗?”
“不早了。”伊景曦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其实我挺想学医的,再苦,本硕连读下来也不过是七八年嘛,没什么的。”
“可是景曦……”
“怎么了?”伊景曦觉得司徒宸轩的脸色一瞬间更苍白了。
“没事。”司徒宸轩双手交织着握在一起,不再说话。
“你父母……”伊景曦刚问出半句话就闭嘴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问的。
司徒宸轩看见伊景曦语塞,也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父亲回家后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他心里清楚,父母这婚是离定了。
伊景曦看着司徒宸轩,也不说话了。
司徒宸轩依然把手紧紧握着,青筋都突起了。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伊景曦都特别喜欢司徒宸轩这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却不喜欢它们紧握在一起。
因为那说明他有心事了。
“挺晚了,你就住我家吧。”伊景曦更担心他回家后会出事。
司徒宸轩低着头没说话,良久才抬起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住……住……你家啊?”
伊景曦看见他的窘样,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甚至是很多年过去后,她都还记得司徒宸轩当时害羞的小样。
司徒宸轩很老实,什么都没干。
那天,伊景曦是在他的臂弯里醒来的。她觉得特温暖,真的。
马上就要升入高三,从高二开学到现在,快一年了,伊景曦很庆幸他们没有分开。
他们之间的故事没有过去,那么是否有将来呢。
伊景曦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忘记司徒宸轩,那么就算是他回心转意,自己也不会原谅他吧。
她真的想不起来司徒宸轩的过去,直到现在,她只要去追忆哪怕是一点点,就会头痛欲裂。
高三,意味着加倍的习题和课程紧张度,伊景曦的学校也不例外。
虽然是理科班的高材生,但成天盯着一堆题,说实话,搁谁身上谁都恶心。
那天其实特别平常,是个课间,伊景曦一直趴在桌子上写题,秦桑末在旁边摆弄着手机。
手机一阵短促的振动,伊景曦拿起来看了看短信,突然就疯了似的把卷子、书本和资料往秦桑末的脸上和身上扔。
卷子中间夹着一支笔,刚好在秦桑末脸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秦桑末仰起淌血的脸看着伊景曦,也不说话。
那条短信是秦桑末发的。
内容是“我喜欢你”。
几个同学过来按住伊景曦的手臂,但更多的是旁观。
秦桑末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炽热的液体,轻轻地说:“扔够了么,我先去医务室擦点药,没扔够等我回来你继续。”
“秦桑末我*你妈!”伊景曦用力地挣脱,抄起一本牛津大辞典就往秦桑末后背上砸过去。
秦桑末和司徒宸轩一样瘦瘦高高的,也不知道被这么一砸会不会有事。
他从医务室回来的时候就被司徒宸轩拦住了。
“你怎么回事?”司徒宸轩皱眉。
秦桑末好看的眼睛眯了眯:“没事啊。”
“跟我你还装。”司徒宸轩嘴角一抽以表示无奈,“你说吧,什么事。”
“真没事。”秦桑末拍了拍司徒宸轩的肩膀,“我瞒着谁也不能瞒着我兄弟啊。”
“去死吧你小子。”司徒宸轩冲着秦桑末胸口擂了一拳。
两人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没事啦?还疼吗?”伊景曦顺手拍了一下秦桑末的后背。
“嘶……”秦桑末倒吸一口凉气,“疼疼疼,别拍了。”
伊景曦这才意识到,赶紧缩回手:“肯定青了吧,不好意思啊,刚刚下手重了不该砸你的。”
“没事,没死就行,死了就追不了你了。”秦桑末奸诈一笑。
“操,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往你脸上扔笔,应该扔裁纸刀。”伊景曦的语气有些恶狠狠的,像是要把秦桑末当苹果啃了。
当天下午一放学,伊景曦就被叫到办公室喝茶了。班主任横飞的唾沫又充当了雨滴的角色,沾到桌子,地板,甚至是,伊景曦的校服上。
学习挺好,长得也挺漂亮的一姑娘,怎么能打同学呢。还敢谈恋爱了,离高考一年都不到了还想别的,你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啊,可不能因为这个毁了自己。老师知道,你们小年轻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前途很重要啊,老师是为了你好。赶紧跟人家秦桑末道个歉,该收收心了啊。
伊景曦看着不断喷到自己校服上的透明液体,脸色都铁青了。
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再说,再说你信不信我从这儿出去。”伊景曦瞟了一眼身旁的窗户。
“行了我不说了,你千万别想不开。老师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一定把态度端正了啊。”
伊景曦起身脱掉校服上衣,甩到肩上,微笑。
“谢谢老师帮我洗校服啊。”
这回轮到班主任脸色铁青了。
伊景曦走出办公室,长长地出了口气。
很奇怪,最近头痛得愈发频繁了,情绪也越来越差。她记得自己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完全没有为高考奋斗的心情。
伊景曦甚至嘲笑自己该去看精神科了。
在楼道里走着,书包的背带磨得肩膀特别疼。
伊景曦走到文科一班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苏小澈!”
一个扎短马尾的女生应声出来,一见到伊景曦就毫不客气地开口:“死丫头你终于知道来找我了?你丫真够狠的,半年都没影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谁知道伊景曦一把抱住苏小澈哇地就哭了:“小澈,我想你了……”
“别,你别哭啊景曦……”苏小澈看见伊景曦哭,心都慌了,“你一哭,我的心脏就跟被绞了一样疼,真的。”
伊景曦抬头看着苏小澈一脸认真的模样,立马破涕为笑了。
“靠,耍我呢你!”苏小澈照着伊景曦的头顶就是一小巴掌。然后就跟着伊景曦一块笑了。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笑得特傻。
要说伊景曦跟苏小澈关系有多好,那就一句话,好得跟同性恋似的。俩丫头在娘胎里就见过面,就连出生都是前后脚。
每次有男生让苏小澈帮忙给伊景曦递情书,她都是拿过来就撕,并且嗤之以鼻:“就你们这路货色也配追我家景曦?”
伊景曦以前追司徒宸轩的时候,都是苏小澈给出谋划策,初二有一次司徒宸轩让她哭了,苏小澈上去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司徒宸轩的脸至少肿了三天。
上完高一分文理科那会儿,伊景曦毫不犹豫地填写了理科,她这么坚决的原因也是因为司徒宸轩。苏小澈的理科不太好,也就理所应当地进了文科班。就因为这个,苏小澈还跟伊景曦生了半天气呢。
伊景曦和司徒宸轩秦桑末他们在理一班,苏小澈一个人在文一班。
同一个走廊,理一班在最左侧,文一班在最右侧。
“是不是谈恋爱谈得太欢了,都把我给忘了?”苏小澈努了努嘴。
“没有。”伊景曦轻声细语的,“最近都在忙着学习啊,你没看排名吗,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我才考了第四。高三开学要是我再不努力就考不上协和了。”
苏小澈听得脸都白了。
“学霸我们友尽。”苏小澈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不要。”伊景曦浅笑。
苏小澈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伊景曦:“带我回你家。”
“那走呗。”伊景曦向她伸出右手,苏小澈也很配合地拉住。
“到底还是理科生的房间。”苏小澈面对堆满书籍资料却井井有条的房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记得你之前的房间挺乱的,咱们初一的时候,司徒宸轩说他喜欢女生爱整洁,你就跟患上洁癖似的。没想到其他的忘了,这个习惯还是一点没变。”
“苏小澈你别说了。”伊景曦认真盯着苏小澈说。她想自己现在一定是板着脸的,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十分僵硬。
要是换作以前,伊景曦一定会接话的,可殊不知伊景曦现在最讨厌别人跟她说以前关于司徒宸轩事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又更让她感觉苏小澈说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现在这个记忆残缺的伊景曦,以前没有喜欢过司徒宸轩,也没有疯狂地追求过他。
“什么表情啊你!”苏小澈特别奇怪地看着伊景曦,“怎么啦?”
“你别问了。”伊景曦往床上一躺,两眼一闭,“睡觉。”
苏小澈无意间瞥见伊景曦扔在一旁尚未锁屏的手机。
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我靠,你这是有多久没理人家啦?”苏小澈仔细数了数,司徒宸轩的未接来电一共有五十二个,并且都是在昨天晚上打来的。
“苏小澈你又瞎翻我手机。”伊景曦一把夺过手机并关机,“那天我不是把秦桑末给打了吗,他就一晚上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还不包括我接了的,就一个劲儿地问我跟秦桑末什么关系,我烦都快烦死了。”
“那这人可真够没劲的。你能怎么办啊,就空着他?”苏小澈使劲儿往伊景曦身边挤。
伊景曦皱了皱眉,明显不悦:“我也不知道。哎呀咱能别说他了吗,聊点高兴的会死吗?”
“那行吧。”苏小澈撇了撇嘴,“你的男神哥哥呢?在南开法学院?”
伊景曦用食指绕了绕头发,话里带着点小小骄傲:“当初考上南开,这哥们儿不甘心啊,死活要转校,又是考试又是申请的,最后把自己折腾到中国政法去了,现在不是读大二吗。”
“哟呵,学霸一家啊。”苏小澈边感叹边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中国政法?!”
“啊怎么了。”
两人对视了将近十秒,才恍然大悟般异口同声地说道:“蜀汐柔!”
“哎呀我怎么把你姐给忘了呢!”伊景曦有点懊恼。
“真是的,回头一定撮合撮合他们俩……”
女生特有的唧唧喳喳的八卦的声音,都弥漫在夜里了。
司徒宸轩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走到伊景曦房间的窗前,听见她们的议论,忽然就红了眼眶。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声音很小,却颤抖得厉害。
伊景曦听见有人敲窗户,打开一看, 她的眼眶也红了。
窗户边上挂着一个超大号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零食。
全都是她爱吃的。
“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没记错吧?”一行挺清秀的字,她一眼就认出是司徒宸轩的笔迹。
伊景曦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捂着嘴一个劲地哭,苏小澈劝她都没用。
苏小澈都吓着了,搂着伊景曦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怎么……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熟悉呢……”
伊景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话都说不清楚,支离破碎的。
时隔几年了吧。
放学了,班里只有几个人,留在教室里边自习边享受着暖气,司徒宸轩就是其中一个。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暴风雪越下越大。
突然间教室的门被推开,由于风的作用发出了“砰”的一声。
伊景曦风尘仆仆地进来,头发和睫毛上都结着冰碴。
“外面真冷。”她把怀里捂着的纸袋放在司徒宸轩的桌子上,僵硬地一样一样拿出里面的东西,才想起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来的,还热着呢,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没记错吧?”
司徒宸轩垂下眼眸沉默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打听过来的,但这些确实都是他爱吃的。
“我不饿。”他又抬起头看着伊景曦,“你拿走吧。”
——你走吧。
伊景曦的笑容僵了。
手里的纸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景曦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伊景曦摇摇头,“我就是觉得特熟悉。”
似曾相识。
伊景曦在图书馆翻阅过心理学的书。
选择性失忆算是心因性失忆的一种。是指一个人在遭受重大打击之后遗忘了自己不愿意记起的人和事。忘记,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选择性失忆,在心理学讲是一个防御机制。
假如人遭遇极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这人无法接受,那么他的潜意识就会选择忘记这件事情,从而形成“选择性失忆”。虽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这件事情,可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做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受那些事情的影响,可能自己都不清楚,慢慢的就会变成一个心结。
选择性失忆经过时间的侵蚀会逐渐恢复,但如果某件事对本人有很大心理影响的话,就可能会选择性的一直遗忘。
每次都是该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认为是发生过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伊景曦不知道这“心药”从何而来。
伊景曦身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一年前冷遥找人干的。当时送到医院的时候,直接给推抢救室去了。
连氧气罩都戴上了,可她呼吸一下都疼得要死。
她想她最后应该是彻彻底底地痛昏过去的。
那次她记得诊断出来是轻度脑震荡,还断了一条肋骨,缝了四针。
也就那一次,伊景曦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后来,冷遥被退学了,据说去混社会了。就跟那些把伊景曦逼到角落里殴打的人一样。
这都是后话了。
肉体上的创伤会留下疤痕,心理上的一定也会吧。
伊景曦现在的感觉就是,有人趁她不注意,把她的心生生剐下去一块,然后告诉她:你的心是完整的,本来就是这样。
不疼,但理由显然很牵强,因为怎么看都缺了一块,永远都不完整,
即便是看不到,心脏长在她的胸腔里,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伊景曦站起来,拿起心理学教材走向书架,换了几本学校课程的教辅,准备借回去看。
伊景曦走在过道里,打对面撞到一个人,手里的书差点掉了一地,还好她手稳当接住了。
可她还是听见对面发出一阵书本落地的声音,抬头一看,傻了。
伊景曦想,这回她的心脏是真的被剜下一块了,特别疼。
手也特疼,应该是被卷子划了道口子。
被她碰到的女生叫安冉,理二班的,长得很漂亮。
伊景曦刚想帮她把书捡起来,就被抢先了一步。
那个人是司徒宸轩。
“安冉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刚碰到你了。”伊景曦从司徒宸轩手里夺过书本,一边收拾一边问。
安冉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麻烦你了。”
旁边是不知所措的司徒宸轩。
前一秒他正和安冉有说有笑地讨论学术。
伊景曦把收拾整齐的书本递到安冉手里,将目光投向司徒宸轩。
“玩我呢你。”
抱着教辅,伊景曦头也不回地走出图书馆。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前一秒你还在为一个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后一秒却被他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底。
伊景曦认为自己现在一定很冷,不然怎么可能浑身颤抖呢。
伊景曦是多么希望司徒宸轩能叫住她啊。
她敢保证,只要司徒宸轩叫她一嗓子,她准回头。
可惜司徒宸轩并没有叫住她。
伊景曦没敢回头,她是怕看见司徒宸轩和安冉聊得太欢。
“不好意思啊,司徒,我好像让景曦误会了。”安冉抿了抿嘴望着司徒宸轩。
楚楚可怜。用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司徒宸轩摇摇头:“没关系,回头我和她说说吧,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他错了。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伊景曦都舍不得生他的气,她只是想让他安慰自己,抱紧自己罢了。
安冉眼里闪烁了些许,又低下头撇了撇嘴。
伊景曦下台阶的时候,脚底一滑,摔了一跤。
五层台阶,直接摔下去了。
小腿钻心地疼。
没准只是伤到韧带了,伊景曦想。
可是左脚完全动不了了。
当时好多人都看着呢,可她真的一点都没觉得丢脸,她也没有心思去顾及颜面了。
伊景曦一瘸一拐地走回教室,收拾好书包就准备走了,快七点了,放学也有一阵儿了。
“怎么成这样了?”秦桑末看见伊景曦疼得脸色发白,就知道情况不妙。
伊景曦一下子伏在他肩膀上,却始终忍着没有哭。
“我在图书馆看见司徒宸轩和安冉走得特近,就差他妈亲上了,然后我下楼的时候走神儿,就摔下来了。”
秦桑末把书包甩到肩上,二话没说就把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班上的同学看得是一片目瞪口呆。
伊景曦皱了皱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还走,再走腿就真断了!”秦桑末冲她吼了一声,就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
伊景曦也没再说什么。
看得出来,其实他是心疼伊景曦的。
“桑末你带我去医院拍个片吧,我感觉特别不对劲,越来越疼了。”
有的时候事情真的就这么巧。
伊景曦看见楼道对面走过来的司徒宸轩,立刻双眼紧闭装成死人。
司徒宸轩看见秦桑末怀里抱着的人,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秦桑末一看见司徒宸轩,差点就翻脸了:“你他妈也好意思问,你少废话把她书包拿上跟我去医院!”
秦桑末从放射室中取出x光片,向诊室跑去。
医生将片子放在观片灯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桑末抢了先:“胫骨骨裂,伴随轻微移位?”
“小子不错啊。”医生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是不是摔完之后还走路来着?”
“是的。”伊景曦抬起苍白的脸,“图书馆到教室要下三层楼,走一段路,再上四层楼,我是在下第二层楼的时候摔下去的,我不自己走回去也不行啊。”
虽然是急诊,但人也不算多,时间自然宽松些。
还是去打石膏固定了,好在只是骨裂,一个月就可以拆石膏了。
这回伊景曦可走不了路了,三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往伊景曦家走。
司徒宸轩从去医院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
“景曦,对不起。”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愧疚的眼神。
伊景曦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我还得谢谢你们陪我来看腿呢。”
——我就是要你愧疚到死。
伊景曦自己心里也难受,只不过她每次都只能得到一句不带任何解释的“对不起”。似乎他只会说“对不起”一样。
又像是轮到秦桑末沉默了,他也一言不发,却不断用力地攥拳,手上的青筋全都突起了。
要不是因为伊景曦在,他敢保证,司徒宸轩早就被打个半死了。
“诶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自己给弄成这样了?”柳侑琦紧锁眉头,上去扶住一瘸一拐的伊景曦。
“妈我没事,你别担心,啊。”伊景曦嬉皮笑脸地说。
就好像不是自己受伤了一样。
柳侑琦的眉毛似乎拧得更紧了:“你啊你,要是以后一个人出去,叫我怎么放心。瞧瞧你现在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好了我不说了,都这么晚了,快回房间去休息吧。”
伊景曦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我也许是真的忘了,也忘了自己当初有多喜欢他。
时光是路,我们都是迷失方向的行者,只能随着众人或盲目或清晰地前进。
其中,有人被遗落,也有人被更快地带走。
伊景曦就是那个被跳过了过去,更快地带到现在的人。
想想也挺可笑的,既然永远都想不起来,又何必再重新认识他。
——我好像,不那么喜欢他了。因为心里难受过了。
真的。尤其是看到他和安冉在一块嗯时候。就像是脑干与下丘脑间存在一个生长迅速的恶性肿瘤,不断地膨胀,再膨胀,最终破裂。
像血液和组织液充满了脑腔,漫入脑干。
心跳快没了。
腿还是生疼。
伊景曦紧闭双眼,沉浸在黑暗里。或许,只有睡着了,才不会那么疼吧。
他们说,梦没有颜色和声音。
——那又是为什么,我总会梦到那些清晰的画面和渺远的呼唤呢。
他们说,梦都是虚假的。
——那又是为什么,我总会梦到那么真实的过往,心也会那么疼那么疼呢。
清晨五点。公寓楼下已经想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汽笛声了。
这可不是梦,而是那些起早贪黑的上班族。
伊景曦当然想借着骨裂嗯机会请几天假,可又恰巧是高中三年的紧要关头,本来时间就得压榨浓缩,更别提是请假。
拄着拐杖默不作声地走进教室,将拐杖放在一旁,自己小心翼翼地坐下。
高三补课,学校始终奉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刚到八月, 天气热得不像话。高三学生的唯一福利也就只有25c的空调了。
“分吧,司徒宸轩。”伊景曦一边写练习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当时她说得特冷静,也真坚决。
司徒宸轩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当即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伊景曦抬起头看着他。
司徒宸轩的表情僵死在脸上。
“可是为什么?”
“分手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喜欢,不想再在一起,所以分手,就这样。”伊景曦耸耸肩膀,继续埋头写题。
司徒宸轩把手中的笔拧开又旋上,旋上又拧开。
终于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也说得特冷静,但一点都不坚决。
像利刃,在心脏上犹豫不决地割着,有深,有浅。
“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听过我的话。”伊景曦垂着头,手中的笔“嗒嗒”地敲击着桌面。
“嗯。”司徒宸轩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看一次。
伊景曦的心都快碎了。因为她听到,司徒宸轩转身时说了一句:“玩我呢你。”
他现在把这句话还给她了。
伊景曦安静地伏在书桌上。
“伊景曦,你怎么了?”英语老师停下讲课,看着伊景曦。
全班的目光也随之投向她。
“老师我没事儿,就是头晕,趴会儿就好了,您继续。”伊景曦撑着头,脸色差极了。
老师也没说什么,继续讲着课。伊景曦可对他的长篇大论不感兴趣,却顺手在笔记上记下一串单词:psychogenic amnesia,心因性失忆症。
像是有什么液体涌进了大脑。
是记忆吗,还是血呢。
午休,伊景曦正纠结着要不要去食堂吃饭,一盒温热的饭菜就被放在自己面前。
“吃吧,我帮你打好了。”
伊景曦打量了一下秦桑末,说:“我说我饭盒怎么没了呢,敢情是你给拿了。”
“行了你,少跟我贫。”秦桑末抹了一把白皙的脸颊上残留的汗水,“司徒那小子今天怎么没陪你?我看他早开溜了。”
“是不是旁边还有个女生,长得还挺不错的?”伊景曦掀开饭盒往嘴里夹菜,有一搭无一搭地接着话。
很无所谓的样子。
秦桑末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我靠,就安冉那小biao子,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呢,你怕她?!”
他嘴里不干净地骂着,就好像被人欺负的是他一样。
伊景曦继续扒拉着饭:“我不怕啊,我刚跟司徒分了,你不知道?”
秦桑末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伊景曦看了一眼他,似笑非笑的起身:“桑末,其实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随后拖着打着石膏的腿到水池旁清洗饭盒。
留下秦桑末一人在教室里思考其中含义。
“爸今天有几台手术啊?”伊景曦刚进家门就急忙问。
“今天下午不多,就一台,他大约八点就能回来了。”柳侑绮看着手机上伊文轩发来的短信说道。
“嗯。”伊景曦点点头,一边走向房间一边说,“等爸爸回来我想跟他聊聊以后报志愿的事。”
“这么早就开始琢磨这件事了?”
“不是。我以后想报医科,怕他不同意。”伊景曦转身轻轻关上门。
柳侑绮叹了口气,对着已经关上的门说:“你要是报医科,我也不同意。”
随后房间里传来一阵书本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伊景曦房间里有两面墙都是书柜,一半放着教材教辅,另一半放着各种的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所包含的所有书籍。
柳侑绮有一次进她房间,差点被这一堆书吓到。都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最全的医学书籍资料。
她真的怕这些影响伊景曦现在的学习。
晚上父亲回来了,果然谈得不太融洽,伊景曦却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爸爸是一家三甲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妈妈也是这家医院某病区的护士长。
伊景曦上头几代人都是医者,可以算是医生世家了,从小她就对白大褂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还耳濡目染了许多的医学知识,也十分向往医生这个职业。
学医可谓是她一直以来的理想。
可就在她想要踏入医门之时,父母却双双劝阻。
其实,每个学医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学医。
学医要熬七八年才能出头。特别苦特别苦。
并且,中国的医疗大环境并不理想,可能用自己的汗与泪换来的并不是成绩和荣耀,而是略低的薪水以及患者家属的拳头和刀。
咳,反正还有半年多呢,没准到时候有变主意了。伊景曦经常这么糊弄自己,但她清楚她的意志有多坚定。
又或许,不会再变吧。
日子就这么过着。卷子和练习册一堆一堆地发下去,再一堆一堆地收上来,如此不断地循环着;讲台上老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着“重点”,讲台下一群沉闷的高三狗往死里记着笔记。当然,这经常伴随着富于节奏的鼾声——在这连傻子都学习的罐头,还是有一些安之若素的淡然炮灰。
显然,伊景曦是属于高三狗大军的。
——虽然我称呼自己为狗,但我觉得,我们甚至连狗,都不如。
坐在教室里早自习的伊景曦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手表,6点45。她还没怎么睡醒呢。再想想昨晚一直到九十点钟的晚自习,简直就是梦魇。
近一个月,有许多高三同学被送进了医院。
各种病因——低血糖、贫血、疲劳过度……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就是突发脑溢血死亡了的。
那是一个平时特别健康的男生,上课时突然倒地昏厥,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据说这个同学三天没睡觉,超负荷工作,结果在换来成绩的同时却伴随着如此惨烈的后果。
伊景曦是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的,当时她觉得自己也快完了。
学校还能待么,简直就是地狱啊。
还好当初跟司徒宸轩掰了,伊景曦现在觉得早恋就是个害人的玩意儿。本来用脑就够多了,再加上什么谈情说爱,没准儿哪天伊景曦也得被送医院去。
先抛开这个不说,伊景曦最怕的还是影响学习。要是考不上重点大学,她说过她要复读的。
司徒最近跟理二的安冉特别聊得来。安冉挺不错的,长相漂亮,成绩又好。
“据说是学霸呢,上次生物那个测试她考了96。”伊景曦这么跟苏小澈说。
苏小澈一把掐住伊景曦巴掌大的小脸:“老实说,你考了多少?”
伊景曦揉着被掐红的脸颊委屈地说:“好吧我99。”(……)
苏小澈当时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没错,走了。(……)
对待死学霸什么的,你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直接走qaq。
伊景曦继续顶着睡衣在清晨的阳光下听听课,解解例题,记记笔记(尽管她打瞌睡时记的笔记连她自己都不见得能看懂)……
混呗。还有不到一年就该高考了,考完就卷铺盖走人,就再也不用过这种狗一般的日子了。
一个月又给混过去了,正式开学前一天去拆石膏。
——我当时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从医院走出来,又是雷雨交加的天气。
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去年的今天。
那次她出去淋雨,还发烧了。
可伊景曦就是想不通,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淋雨。
伊景曦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得出一个较为尴尬的结论——没带伞。
她只得冲进雨里,快步走着,经过一段并不短的路,再回家。
伊景曦走着走着,忽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雨点不再砸向她的身体了。
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话,也许是有谁为她撑了把伞吧。
伊景曦说了声“谢谢”,并抬起头看是哪位好心人为她撑起的伞。
看清是谁的那一刻,伊景曦怔住了。
“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伊景曦抖了抖沾了不少水的x光片,“司徒,你走吧。”
司徒一把将伞塞到伊景曦的手里。
没有他的体温。因为他的手是冰凉的。
对于突如其来的唇与舌,伊景曦毫无防备,手一抖,伞就掉在了地上。
之前在一起一年多,接吻什么的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但想到他,还有他这张嘴都已经不是她的,并且有可能沾过安冉,伊景曦就一下推开了司徒宸轩。
“99。4%的水,0。4%的球蛋白、唾液淀粉酶、麦芽糖酶和溶菌酶,0。2%的无机盐和细菌以及少量上皮细胞碎屑和微量龈沟液,你真的想让我把这些都咽下去么,想想都恶心。”伊景曦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随后,她将地上的伞捡起来,再撑开,打着走了。
司徒宸轩的睫毛有些许潮湿,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东西。左手提着一袋药,还捏着一堆化验单和病历。
医生潦草的字迹几乎被雨水晕开。
心律不齐。体位性低血压。
早上空腹到医院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化验。心肌酶和肌钙蛋白,还有一些其他什么的。在静脉采血室一连抽了好几管血,脸都没有血色了。
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只要别跟那个脑溢血一样死掉就好。
那个死了的,是他们的班长。
看到司徒宸轩一身湿淋淋地回来,母亲又嗔怪道:“出门不是带伞了吗,怎么又淋成这样?”
“伞给景曦了。”司徒宸轩拿过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
父母离婚后司徒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而母亲在这一方面并没有父亲那么苛刻。
“你将来有本事就把她娶回家来!”母亲半开玩笑道,“医生怎么说的?”
司徒把化验单和病历往桌上一放。
母亲看了看,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妈,你打住,我头晕,先躺会儿去。另外,既然你说了这句话,我也肯定会把她给你娶回来。”
家门外停着伊景帆的车。
伊景曦推开家门,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没错,她看到了伊景帆带着蜀汐柔回家,见父母。
她伊景曦用人头担保,自己真的没有撮合过他俩,真的没有。
蜀汐柔一点都没变,清秀的眉眼跟初中时几乎没什么两样,性格也是,跟以前一样恬静。
听着他俩的故事,还挺传奇的。
伊景曦知道他俩初中时在一起过,但后来随着考进不同的高中而不了了之。
没想到几年后竟然阴差阳错地进了同一所大学。
大学没有固定的教室,每天上课都像打游击。可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不负众望地相遇了。
恰巧是同一个专业,课程安排都一模一样。
参加过同一场辩论会,出席过同一场汇报。
然后,又再一次喜欢上对方,再然后,就在一起了。
蜀汐柔挺害羞的,天色已晚,就没继续呆在伊景帆家,却还是由伊景帆把她送回去的。
伊景帆将车停好走向家门时,伊景曦已经抱着一箱啤酒在门口等着他了:“帅哥,陪我喝两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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