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一起去看海
陪我一起去看海
黄昏将要来临的时候，我喜欢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坐在窗前，沏一杯浓郁的咖啡。自从有了女朋友以后，苏米就很少陪我来这里了。南京的街，总能带给人一种无尽的遐想，与心情无关。眼前婆娑的法国梧桐，与窗外的那一轮红日，构成完美组合。今天，夕阳依旧分外的好，但我的心情却有些失落，是因为眼前这盆可怜的郁金香被抛弃了？或者，是因为今天苏米迟到了吧。
苏米又拿出了那张印了五颗小红星的会员卡，磨损了的纸张背面，“公元前”变得有些模糊了。苏米说，如果有一天，我愿意陪他一起回到以前他念书的地方，他就请我喝上好的奶茶。因为，只要再买一杯，就可以送一杯了，和这家咖啡厅一样，满六送一。苏米说，前提是如果“公元前”还在的话。我知道，他想请的这杯奶茶，最初不是给我的。
那年初二，苏米在班里是个高个子，所以座位总是排后面。这刚好能够满足苏米的要求，因为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论上课时来来回回的老师，还是下课后进进出出的同学，都不会打扰他太多。但对于苏米来说，最大的好处还是，他可以在上课的时候看自己喜欢的《青苹果》了。看名字就知道，里面一定会有很多青涩的故事，正符合这个15岁的少年懵懂的口味。
不记得这一次排座位的时间和原因。初中的老师似乎都很喜欢排座位，而且还要给出一大堆让人听了生厌的理由，小小年纪的苏米都能看出来这种事做得有些欲盖弥彰，但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能明白，为什么前三排有几个人的座位能够稳如泰山一般。所以，苏米依旧按照自己的风格行事，不伤老师的风雅，也不委屈自己的性格。可是，这次座位定下来以后，苏米发现身边坐的竟然是一个女生，这让他很不自在，但因为不想和老师打交道，所以也就勉强坐着，只是，从此，苏米总是踏着铃声进教室。有一次，政治老师盯着踏着铃声进来的苏米，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然后改口说：“上课！”
“老师好！”
坐下之后，苏米就开始了玩自己的事情——看他钟爱的《青苹果》。后来，可能是老师还在对苏米的“迟到”耿耿于怀，也可能是苏米一直在低着头，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苏米遭殃了。
政治老师：“谁是苏米？你起来回答一下，我刚才所说的《教育法》是哪一年颁布的？”
苏米站起来时顺手把《青苹果》往抽屉里一推，书就进到里面去了。可是，问题是即使老师看不到他的书，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他还是有把柄在老师手里啊。苏米埋头做沉思状，可是，正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一张写着大大的“1995”的纸条抻到苏米面前。
苏米迅速抬头答道：“1995年。”
自从苏米知道男女有别以后，基本就没有跟女孩打过交道，尽管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男女有别“别”在哪里？可是，人家既然帮了自己，不道声谢似乎又不符合自己做事的风格，苏米是个讲原则的人。
放学路上，苏米和同桌的女生走在了一起。
其实，快放学的时候苏米就一直在注意她，看到她走后门出去后，他便迅速的跟了过去，说实话，对苏米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关注一个女孩。
“哎，刚，刚才，谢谢你啊！”
显然，苏米有些不自然。
杨小陌冲他笑了笑：“你很喜欢《青苹果》吗？”
“是啊。”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
杨小陌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苏米的眼睛，苏米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低下了头，躲开和杨小陌相交的眼神。杨小陌偷偷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开准备回家。大概走了十步的样子，听到身后苏米在喊：“哎，你叫什么名字？”
杨小陌恶狠狠地回过头，看着还是呆呆的苏米。苏米迅速察觉到，自己和面前的这个女孩同桌快两周了。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笨啊，就算想知道人家的名字，可以回教室看看她的书嘛，那上面应该有她的名字，就算问其他同学也不能直接问这做了一周半的‘老同桌’啊！糟啦！糟啦……”
正在苏米懊悔失口的时候，听到：“你叫苏米吧。我是你的同桌——杨—小—陌，记住啦！走啦，再不回家，我老妈就要找到学校来啦，拜拜！”
“拜拜！”
苏米也转身向学校食堂走去。一路上，苏米还在为刚才的事而苦恼，仿佛搞不清刚才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莽撞，这一点都不像自己平时的风格啊。突然，苏米觉得，刚才杨小陌介绍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哎，好像脸上还在微笑着呢，这让苏米很轻松。想着想着苏米自己也笑开了，嘴里的粥差一点都流了出来。
后来，苏米发现杨小陌也很喜欢看这些青春杂志，而且，杨小陌的书包里还经常带着《男生·女生》和《萌芽》呢。于是，苏米的阅读也跟着拓展开了。
苏米还是不爱说话，也很少主动和别人交流。他不知道班上其他同学的名字，就像当初不知道杨小陌的名字一样，他觉得，班上其他同学也应该很少关注他吧，所以他做事时也似旁若无人。但他却不知道，他早已被班上的好事者冠以“冷血”的称号，因为当时的电影里有个面无表情的杀手，就叫冷血。苏米不知道这些，他若知道，他一定不同意，不是因为讨厌被人取绰号，而是因为，在苏米看来，“冷血”太不适合他了。
就像他和杨小陌相处一样，虽然很少言语，却不冷淡。每一次他看杨小陌给她的书时，读到那些有折角的部分，他总是吊着嗓子对着杨小陌念属于男生的台词，而杨小陌也能很快的接上属于女生的对白，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个人可以把整个故事给演绎出来。对白结束，便是两个人咯咯的笑声，一起回荡在他们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带来着欢乐，但这欢乐又是同时属于他们的，任凭时光在他们身后燃烧。
初三开学，已在暑假风靡了小镇大街小巷的林俊杰的新专辑《曹操》，被这些少男少女们带进了校园。喜欢林俊杰的苏米为了能多省出一天的饭钱，没有选择去买一份JJ的带子。对了，就是他买回磁带也没有办法播放啊，所以，苏米总是喜欢在放学以后“路过”音像店。
这天中午，苏米照旧来到音像店附近“蹭”音乐。小店正播放着现在炙手可热的《曹操》，苏米循着旋律不知不觉已走到小店门口。
“嗨，苏米。”&……
“苏米，苏米！我在这儿，在这儿呢！”
这时，苏米仿佛才从音乐的陶醉状态中苏醒过来，抬头看到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杨小陌。
“你在这干嘛呢？我喊你你都听不到！”
“没，没什么……就是想看一下有没有林俊杰的磁带。”
“你也喜欢JJ啊，刚好，我刚买了他的新专辑，这张就送你啦。”说着，把磁带塞到了苏米的手中。然后边走边说：“我老妈还在前面等我呢，我先走了。学校见。”
“学校见。”
很久，苏米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定格了似的。
周五早晨上学的时候，杨小陌跟她妈妈撒了个谎，她说这学期周五上午作业特别多，中午留校做作业，在食堂吃饭就好了。小陌突然的主意竟然让妈妈欣喜：刚好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体会下家外面的生活。似乎学校食堂的饭菜能让女儿吃到苦头。
就这样，苏米在食堂惊奇的发现了同桌杨小陌。
“哎，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怎么？我饿了就不能来这里吗？”
“不是，我是想说，你今天怎么没有回家？”
杨小陌望着苏米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走着。
杨小陌问道：“JJ的新歌你都听了吗？”
苏米只是点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陌，歌虽然他都听了，但并不是用杨小陌送给他的那张磁带听的。
“那你会唱几首啦？可不可以唱给我听啊？”
“啊？”苏米有些惊讶，似乎他和小陌在一起时，自己的反应总是跟不上节拍。要是平时和别人，即使不爱言语，他也能应对自如啊。
这样的表现显然让杨小陌有点儿不太满意。
“不愿意那就算了。”杨小陌说完这句后，便沿着操场向角落里的那可大杨树走去，苏米跟在其后。
他没打算去跟杨小陌解释，虽然他很想唱歌给她听。他觉得，这次错过了，他就要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唱歌给她听。苏米这样想着。
大树下，杨小陌轻轻的坐下，敛起落在地上的裙子下摆。一身素装依偎在那里，就像一只倦了的天鹅，栖息在苏米的面前。苏米看着她，心头如春风掠过一般。
“哎，你不过来坐吗？”
苏米坐了过去，心跳变得快极了。
杨小陌从书包里拿出一部最新款的复读机，然后把一只耳机塞到这个还在发呆的苏米的耳朵里，另一只放在自己的耳朵里，他们就沿着那根线，走进了相同的世界里。苏米迅速跟上了里面的旋律，只是，他没有唱出来。而唱歌的除了林俊杰，还有杨小陌：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
头顶的叶子，沙沙的风，太阳把大树照得像把大伞一样，紧紧地抱着这对少年。叶缝收藏的那些歌声，却只属于一个人。
喜欢看青春小说的苏米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子孩，家境贫寒的他深知自己有所担当，所以，在苏米这里，有个属于他的小世界。比如，听惯了张信哲的歌，苏米开始喜欢上了他的那些歌词，因为苏米觉得张信哲的歌词用韵很美，这样像诗一样的歌才好听，所以，苏米也模仿着写过一些“歌词”。自从上次听了杨小陌唱歌以后，苏米就决定一定要自己写首歌唱给她听，不懂音乐也不怕，自己就凭感觉慢慢哼哼，哼哼着，就有调儿了。
苏米喜欢那些小说里描述的大海，在他所看到的文字里面，他能嗅到的大海的咸味。苏米想象着自己站在海边，海浪一次又一次淹没了他的脚面……苏米很想有一天能够亲自到海边去看看大海，感受那份壮阔和蔚蓝。当然，此刻的苏米觉得，如果能和杨小陌一起去看海就更好了。苏米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写着自己的歌。
时间还是那样的周五，他们再次来到那把大伞下面，把酷热的阳光丢到一边。依旧，杨小陌把一只耳机放在苏米的耳朵里，跟着旋律，苏米很快找到了想要的感觉。于是，他轻声唱起：
蓝色的潮水一次又一次的涌起
激起白色浪花就是我对你的情意
满腹倾慕不知如何倾诉
似乎等待着海水为我作答
其实，苏米是吼出来的。也许之前，他已经酿了很久的勇气。
杨小陌说，“这是谁的歌啊？”这时她心里已经在猜测了。
苏米羞涩的笑了笑：“我自己写的。你上次不是要我唱歌吗，我没有准备好。听了你唱歌之后，我就想自己写一首歌唱给你听。”
杨小陌静静的笑着，白杨的叶影儿在她的眼睛里飘舞。她却把头偏向了一旁。
“你喜欢海吗？”
“喜欢，非常喜欢。”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大海呢？”
苏米没有回答。因为他选择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大海，他想把自己认为最美丽的东西分给杨小陌一半儿，却不知道她已在附近。尽管他真的想过要带着她一起去看海。
“上学期，我爸爸答应我说暑假要带我去青岛看海的，可是他又反悔，自己一个人出差去了。”杨小陌说。声音里夹着一些委屈。
苏米依然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写给杨小陌的歌会带给她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虽然杨小陌没有埋怨她爸爸的意思，但从她的语气里，苏米分明听出了失望。也是期盼。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海吗？苏米。”
苏米睁大眼睛看着杨小陌，半天才说：“我愿意！……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我不是要你现在陪我去。我说，如果有一天，等你有能力陪我去的时候，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海吗？”
苏米使劲的点着头。
距中考还有八天，星期三。过完这周就要放假了，然后等到考试的前一天全班到县城去准备应试，学校已经在那儿租下了宾馆。刚好，杨小陌的生日就在出发那天，农历五月八号。苏米自己攒的钱足够他给小陌买份礼物的，但是，苏米从来没跟别人买过生日礼物，就像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想给杨小陌买份礼物。到底买什么礼物好呢？苏米为难了，似乎这是他出发前的首要功课。
对于苏米家人来说，苏米中考是件大事，尤其父亲更是十分注重这件事。所以，苏米这次出门的盘缠也带得格外充足。
到达县城以后，苏米就开始向同学打听生日礼物的事儿，哪里可以买到？什么样的合适等一系列问题。很快，苏米出现在县高中门外的商品街。一个人转了很久，最终还是买了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对情侣表。
当晚，他把杨小陌堵在楼梯口，把手表递给她。
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那个……送你一块手表，明天考试用。”
杨小陌轻轻的把左手背在身后，伸出右手接过这份苏米送出的第一份礼物。
“谢谢！我很喜欢……可以，帮我戴上吗？”
于是，苏米接过来帮小陌戴在她伸出的右手上。“祝你考试顺利！”说完，急忙转身离开了。
杨小陌看着苏米慌张的离去后，同时把双手伸到自己面前，笑了，是来自内心的灿然的笑。小陌摘下左手上来时爸爸给她新买的手表，放在了口袋里，也转身回房间了。
学校的习俗，中考结束后第二天返校照毕业照。通常，这一天是中学里最热闹的一天。找自己喜欢的人聊聊天，兄弟、姐妹儿们聚在一起吃个散伙饭。在这个校园里，这样的场面年年都在上演着，但对于眼前的这群人来说，除了这些，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互赠照片和写同学录留念。毕业了，无论以前关系如何，一个班的同学都成了兄弟姐妹，仿佛，过了这天，彼此永远再也不能相见了一样，每个人都异常的热情。上午，男生、女生一群一群的进出照相馆，有的自己带着相机，领着一群人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取景拍照片。苏米很想要一张杨小陌的照片，可是又羞于开口，所以只好憋在心里，整个上午都在跟班上的男生们一起打打闹闹，玩玩乐乐，但他已是心不在焉。
下午，是不成文的以班级为单位自办的毕业晚会，没有导演，没有预选，没有彩排，一切都是即兴发挥，都是靠燃烧青春的激情，竟如电光般耀眼。苏米很清楚的记得，上台唱歌的杨小陌不如在他自己面前唱歌时自然，但她的歌声还是那样令他陶醉：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
苏米觉得台上的杨小陌散发着一种香味儿，在他的心头萦绕着。
苏米同样是一首歌，也是他自己写的：
离别的那天/说不尽祝福的语言/真遗憾，写下心愿/莫名的伤感/你还说我们有缘再见/许下心愿望着天/我很感动，可是回头/不让你看见我泪流
昨天那双眼/流露出真挚的爱恋/一转眼，就走远/舍不得分开怕想念/你不要说我们相约改天/流星已划过天边/有余晖落日的誓言/要让明天灿烂
此刻我很想抓住你的手/说爱你——/为了你而等待/短暂了这个夏季……
苏米知道，自此别后，很多人都将会是天涯陌路，各奔前程。再次相逢，已不知该在何年何岁了，而自己也即将离开。晚会结束以后，每个人都在黑板上留下一句话，作为祝福，也作为留别。苏米写完那句“陪我一起去看海”以后就再没敢看黑板，他懵懂的内心似乎还很害怕一些东西的到来，尽管有时他也表现出对那些神秘的东西有一种狂热的向往，可他担心会在眼前的这个离别，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时面对自己的心灵世界。他只记得，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黑板上已经被写的密密麻麻的了。但他很清晰自己在杨小陌同学录上写下的一句话：有缘再见！
揭榜后，苏米的成绩距县一中的招生分数线略低几分。苦命的人，似乎老天总爱跟他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这几分，就意味着8000多元的高价费。对于苏米的家庭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数字。正在家人着急的时候，苏米从老师那里得知，到市里的高中上学可以省去高价费，因为这个分数到那里不在高价的范围。究其原因吗，当时老师给他分析说，市里有七所高中，可生源有限。县里有两所高中，可是要接纳整个县的学生，这样就导致了市里的各所高中为抢生源而采取各种手段了。不管这样的分析是否属实，这样的现实无疑为苏米上高中提供了一个机会，不然，他很可能就要面对辍学的危险了。
到市里很远，回家不方便，所以很多乡下的人不愿意到市里上学。苏米觉得，大不了一学期少回家几次就行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太多的钱花在路费上。
来到高中以后，苏米才决定把一个多月前买的情侣表戴在自己手上。也许，这样就可以时时想起那个叫杨小陌的同桌了吧，才会记得当初许下的陪她一起去看海。
戴着表的苏米以为，他会像这样度过自己的高中三年了，只有一块手表陪着自己。还有自己内心想要变强的欲望，那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
杨小陌其实也没能考上县一中，但是，杨小陌的爸爸人脉很广，学校一听说是老杨的闺女，直接招了进来，还给安排到了重点班里。可是，没有苏米的学校和教室，连灯都是昏暗的。仿佛，整个教室、整个校园一下子都是空的了。不到一个月，杨小陌就跑了回家。
妈妈看女儿闷闷不乐的女儿心事重重，心疼的问：“是不是学习太累啦？”
杨小陌摇头。
“难道不成是被别人欺负了？”
正愁找不到借口的杨小陌就顺势点了点头。这下可把妈妈吓坏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到沙发前坐在女儿身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跟妈妈好好说说，事情严重不严重啊。”
杨小陌发现把妈妈吓成这样，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想就此终止谎言。
可杨小陌越是否认，妈妈越是焦虑，越是逼着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杨小陌也就决定把谎撒到底，说不定还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我们隔壁班有个男生追求我。”
“吓死我了，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老是缠着我。”
“那你就跟你们班主任说不就行了，让他来和那个男孩交涉。实在不行就找他家长，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女儿。”
“老师总不能24小时盯着他吧，何况，老师根本不敢得罪他家长。”
“我想转学。”
“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那么活呢？想转学，自己跟你爸说去。”
“你去跟我爸说，不行我明天就不去学校了。
杨小陌在家是爸妈手上的小公主。杨小陌可不是随意耍小孩儿脾气的孩子，可是一旦她耍起脾气来，爸妈只有照做，根本不用管事情的真实性。
又是一个崭新的星期一，这是苏米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五个星期。自习课，班主任准时走进教室，班主任让大家先静一下，他要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于是大家都不在出声，苏米虽也没出声，可他仍在默读眼前的古诗。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还是让她来自我介绍吧。大家欢迎！”
掌声稀里哗啦的结束了，只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从讲台上传下来：
“大家好，我叫杨小陌。大家以后叫我小陌就好了，希望很快能和你们成为好朋友。谢谢大家！”
当听到“杨小陌”三个字的时候，苏米像是在做梦一样，猛然抬起头，眼前，就是那个要和他一起去看海的杨小陌。苏米开心极了，但不知怎么的，当他的眼光从杨小陌的右手经过时，脸一下子红了。
后来，班上的同学发现一件事儿，新来的杨小陌和班上的沉默生苏米“撞表”了，而且刚好是一对情侣表。只是，很多人都觉得，杨小陌把手表戴在右手上看上去总是有些怪怪的，而且，她看时间的样子并不是那么的自然。其实，杨小陌在右手上戴饰品还是第一次，因为那是苏米亲自给他戴上的，所以她愿意像这样一直戴下去。
高中，已是十六七岁的男男女女们内心似乎总有一种道不明的燥热，与这个年纪有关，也与这个年纪的生理因素有关。或许真是荷尔蒙过剩的原因，这里的男生或者女生总喜欢编造些“绯闻”。那些与爱情有关但未见端倪的故事，被他们说得真像是那么一回事，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八卦”，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还是只是在望梅止渴？反正因为那对表的事，杨小陌和苏米被“八卦”在了一起。只是，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除了那对手表。
“他们怎么可能，杨小陌刚来多久啊，他们都没说过话呢。”
“是啊，是啊，你看苏米那副穷酸样儿，杨小陌怎么会看上他呢。”
“就是嘛，杨小陌看上去是那么的优雅，怎么可能和一个乡巴佬在一起呢。”
“平时都不说话，怎么谈恋爱啊。”
“哈哈……哈。”
下课后几个同学在一起议论这件事情，虽然大家都觉得他们不可能，但却并没有因此不再“八卦”他们，只是谁也无法解释那对“情侣表”是怎么回事。
或许，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无聊，总喜欢拿别人来取乐儿，尽管明知到很多话都是我们自己编造出来的，就像看多了《青苹果》、《萌芽》以后，苏米和杨小陌也能学着故事里的人物对话一样自如，但我们似乎很喜欢看到有风在青春的湖面上吹起的一串串涟漪。
苏米和杨小陌被恋爱了。当风刮过苏米的耳朵时，苏米突然局促起来。其实，苏米早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在他为杨小陌选择生日礼物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太在乎这个女孩了，但他就是不愿承认。他原本想，也许她会忘了他的，毕竟他已经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杨小陌会在他所在的学校出现，今后还要和他同班学习与生活呢。仿佛，这一切都是梦一样，苏米还沉浸在杨小陌的突然到来之中，苦苦沉思，或者说，他一周后还不敢确认这样的事实。他很想跟同桌说：“你打我一下，打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一直都在做梦！”可是，他又不敢，不是怕人说闲话，在这个聚集着城市小孩的班里，苏米显得特别的寒酸，尽管别人并不是因此而疏远他，可敏感的苏米却变得更加自卑和寡言。
这段时间里，杨小陌也没有去找苏米。小陌刚转学来到这座城市，还在安顿自己的“小窝”。杨小陌的小姨就住在这座城市，离苏米的学校也不是太远，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小陌点名说要来这所高中的时候，爸爸才不会特别的反对。
好像，每一个故事都有一段特别的开始，尽管这里不是开始，也不够特别，但对于苏米来说，这里是他的开始，像是中了流言的诅咒一样。也许是还在想着杨小陌的到来，尽管他还没有想明白；或者说是还在想念杨小陌，在苏米的意识里，杨小陌还在遥远的那座城市，那座他送过她礼物的小县城。就这样想着，想着，苏米拿出了杨小陌送给他的那张照片。这是他所拥有的唯一的关于杨小陌的物件，而且还是杨小陌亲自送给他的一张照片，是写同学录的时候，杨小陌偷偷夹在里面的。当时，杨小陌迟迟不肯写苏米的那份同学录，直到班里其他同学写完了以后，杨小陌才特意的拿过苏米的同学录。开始，苏米还以为杨小陌不肯为他写下那时最后的祝福呢，所以当他看到杨小陌一直没有在意自己那份廉价的同学录时，他心里难过极了。就当杨小陌在最后给他写完同学录的时候，苏米还这样误解着小陌，所以，他从杨小陌手里接过自己的同学录时，心里有些懊恼，但他还是对杨小陌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这样轻轻地离开了。不，苏米那时肯定以为，这会是永远的离别。走出杨小陌的视线后，苏米急切地打开同学录，想看看杨小陌会为他写下什么。随着书页的翻动，那张照片像一片枫叶一样优美的滑落在苏米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杨小陌冲着自己微笑，苏米的心里都开了花儿，一会儿又像大海一样波涛荡漾。手里捧着的纸页上，杨小陌的娟秀小字写着：有缘再见！
苏米看着杨小陌的照片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中，他的心里，大海一直在翻涌。因为宿舍人多，所以苏米是将照片夹在书里看的。别人看来，还以为他在看参考书呢。
但事情也就出在这里，苏米这次真的失了魂一样，竟然忘记把照片藏起来。第二天上课时，当他打开参考书，杨小陌的照片刚好暴露了出来。这一幕，让同桌的甘霖惊呆了。甘霖做梦也想不到苏米这傻小子也会有女朋友，当然，按照甘霖的思维，照片上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苏米的女朋友。但是苏米又迅速地合上了书页，甘霖根本没有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谁，当然甘霖还不会想到他会认识那个人，就是觉得照片上的那个人很漂亮，尽管他只瞄了一眼。
好奇心是个神奇的东西，有时它能帮我们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但多数时候，它将成为怂恿一个人犯错的因素。甘霖对照片上的人很感兴趣，尽管他还是不可能猜出他会认识那个人，但他就是想再看看那张照片。于是，在苏米上厕所的时候，甘霖悄悄地打开了苏米的参考书。正当甘霖还在看着照片上的女孩羡慕苏米这小子有艳福的时候，旁边路过的许妍开口道：“这不是新来的杨小陌吗？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甘霖先是一愣，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这是苏米的书。”甘霖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的好奇心，他并不想把同桌的小秘密公之于众，尤其当他发觉女主角也在他们这个班级的时候。何况，甘霖也明白，自己偷看别人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甘霖以为，许妍能够理会他小声回答她的用意就是不想让她声张。
许妍当时当然没有大声的公布：“苏米的书里放着杨小陌的照片啊，大家快来看啊！”她只是微笑着走开，安静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是后来，这件事情还是被全班人都知道了。尽管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因为在他们眼里杨小陌会看上苏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只要是能为他们无聊的课余生活找点乐趣，他们还是很愿意说道这件事的。
只是，随着“传说”的流传，苏米变得更加沉默了，甘霖也沉默了好一阵子。但对于性格开朗的杨小陌来说，这点流言还不够有杀伤力，关键是，她果真还在为有这样的流言而窃喜呢，因为她实在太担心，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孩抢在苏米之前向她告白，那样即使她可以很轻松的毙掉那个可恶的男生，但她同时也会怪苏米的，怪他不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向她告白的男生。这些还有后面的故事，我们还是先看看沉默的苏米和他失常的同桌吧。
活泼好动的甘霖，一连几天自己都没敢在苏米面前怎么出声，这让他实在受不了了。干脆直接向苏米道歉，苏米原谅也罢不原谅也罢，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何况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但甘霖也是个聪明的家伙，虽说准备道歉，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想搞成今天这样，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所以他决定请苏米吃顿饭，借此机会来向他解释清楚，但一定要把许妍一块儿带上，多请个人吃饭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既然决定了请许妍，而事情又牵扯到杨小陌，不如连杨小陌一起请上更好，两男两女也不至于谁会尴尬。
就这样定了！甘霖想着。
吃饭的地方是许妍选的，等到甘霖费尽周折把苏米拖到地方时，许妍早已带着杨小陌在那等着了。看到杨小陌在，苏米才不再跟甘霖推让，但他却变得局促起来。
“别傻站着啊，赶紧坐。甘霖，你让你同桌坐下啊，不坐下怎么吃饭啊。”许妍嚷道。
“就是，苏米，来，我们坐这儿。”苏米安静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这让杨小陌搞得有点糊涂了，因为，起初许妍邀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说苏米会来，更何况，据她了解，苏米是不会和女生同桌吃饭的，即便有男生在场。
甘霖借助这次机会向苏米解释了那天偷看杨小陌照片的事，然后向苏米和杨小陌说：“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看看照片上的人长什么样儿。但是关于你们的那些谣言绝对和我无关，我保证！”
许妍这时才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很尴尬的位置，她从正在吃饭的状态中一下子走了出来，微微的抬起头，好似怯怯的说：“对不起，苏米、杨小陌。我当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但我只跟我的好朋友陈晓雅说了这件事情，我保证我也没有编造谣言，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你们就相信我吧。”
苏米一直沉默着，没有要埋怨谁的样子。
杨小陌这时哪儿还顾得去怪他们，他们让她知道苏米随身带着自己的照片，这让她有多么的开心啊，她感谢他们的心都有了，对了，杨小陌本来就在想怎么为这顿饭跟眼前的两位新同学道谢呢。其实，杨小陌早就发现苏米手上戴着的那款手表了，所以她看自己手上的那块表的频率特别高。但她此时还不能自顾自的傻乐，苏米不爱言语，一直沉默着，自己再不说句话，简直快要逼死眼前的这两个人了。
“没关系的，你们都说啦，那些只是流言。何况，流言与我们都没有关系。只是那里面也有一对男女主角而已，就当听一个青春小说啦。”杨小陌安慰着面前这两位还在自我检讨的人。然后，看看苏米笑了，苏米也笑了。
“你不怪我们啊，太好了。小陌你太好了。”许妍拉着杨小陌的手臂开心地说。
“谢谢你，苏米。我的好同桌！”
“他也是我的同桌。”
“在和你做同桌之前啊，他一直都是我的同桌。”杨小陌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很骄傲，又仿佛是很幸福。
而苏米，一直在一旁安静的笑着……
本来，苏米和杨小陌很熟悉。可令杨小陌很不明白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似乎又变得陌生了起来。有时，杨小陌在想，难道苏米真的那么在乎别人的口水吗？难道那些人的话真的让苏米不敢靠近自己吗？杨小陌苦恼着，因为她觉得，如果是这样，将来即使她和苏米走到一起，别人的只言片语也许还会把他们分开。但她又觉得苏米不是这样的人，尽管她给不出自己这个想法一个合理的理由。
对于苏米来说，这真是个陌生的城市，他哪儿也去不了。这座城市比家里那个小村子大多了，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晃乱了苏米的眼睛，苏米根本不知道出了校门哪里是北。因为苏米的家在这座城市的北面，所以苏米感觉上总是想先找到北。可是，苏米的朋友太少了，他太不主动和人搭讪了，他一直很孤独。而甘霖，苏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窘迫的一面，这个同桌算是他上高中以来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何况甘霖，放学就要回家，基本铃声一响，就见他像兔子一样窜出教室，踩着脚踏车驰骋在大街上。其实，苏米内心是羡慕甘霖的，羡慕他的脚踏车，羡慕他可以每天放学就回家。苏米还羡慕这里的高楼，尽管他所能看到的建筑，除了学校的教学楼，就是附近的居民楼，然后，目光就被这些建筑遮住了，但苏米可以想象。也许这是孤独的苏米打发时间的一个好方法，或者说，很少出门的他只好把多余的时间用来冥想，也许，那些冥想根本就不受他控制了呢。
可苏米还是无法摆脱孤独的包围，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也许杨小陌是唯一可以和他说说话的人。
聊音乐，聊书籍，聊梦想……她用她课余的时间陪他聊天。
十六岁的杨小陌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体发育的很好，配着那身素色的着装，优雅而动人。苏米只有在杨小陌不注意的时候才敢抬头看她，看着她的那一刻，苏米真的很想走过去，一把将杨小陌搂在怀里。可他怕杨小陌会生气，从此再也不理自己了。
他还想着要杨小陌陪他一起去看海呢，所以苏米很慎重和小陌在一起时的举动。
这一天，周末。杨小陌告诉小姨说要和同学出去玩，吃完早饭就出去了。也就是这一次，杨小陌第一次和苏米一起逛街。杨小陌对这座城市并不算陌生，以前来小姨家的时候，小姨就带她逛遍了所有好玩的地方。这次，杨小陌带着苏米把她熟悉的地方给走了个遍。什么公园啊，步行街啊，市中心啊……但是，他们玩得最开心的地方要数花鸟市场了。在这里，杨小陌惊奇地发现，原来苏米也是那么的喜爱小动物，而且，他们都最喜欢小兔子。在花鸟市场，苏米对着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熊猫兔久久的望着，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同情。一旁的杨小陌笑了，苏米回过神，顺着杨小陌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只被蹬翻的小乌龟，躺在盆里四肢朝天，左摇右摆的想翻过身而不能，憨态惹得苏米也跟着笑了起来。然而，这时的杨小陌却在回味着苏米刚才看小兔子时的样子，苏米能对一只小兔子动恻隐之心，说明他是一个有爱心的男生，肯定很会体贴人、照顾人，做他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杨小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任其蔓延在自己的身体。
到中午，两个人都有点累了的时候，杨小陌带苏米来到市中心的综合超市里买点水果先充饥。在水果超市，苏米突然拉住杨小陌，问她面前包装很精致的东西是什么。苏米觉得这不像是水果，而且似乎自己也见过这东西。
杨小陌没有回答他，只是不停的笑。
苏米回过头更加狐疑的看着杨小陌，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桑葚”两个大字就在旁边挂着。
“你是不认识汉字啊，还是不认识桑葚啊？”
“哦，没在意。就是觉得眼熟。小时候经常吃呢，家里的树上每年都长很多。”
“想不想尝尝这里的桑葚啊？和家里的吃着不一样呢。”
说着，杨小陌拿了一包放在购物篮里。
午饭很简单，因为苏米执意不肯在外面吃饭，他觉得老是杨小陌付钱他很不好意思。所以，午饭除了买的那些水果，就是每人一杯奶茶。
苏米还是第一次喝奶茶，尽管学校的门口也有一家一样的奶茶店，当时他只觉得那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公元前”，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去喝一杯奶茶。
这天回来，杨小陌很满意，尽管双腿有点儿累，可是她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和苏米在一起的的那些往事一一浮现在她的面前。有时，躲在房间里的杨小陌会一个人偷偷的笑出声来，在她看来，她记忆里了的苏米总带点儿傻气，却憨厚的可爱。想到这时，她想起了中午见到的那只笨乌龟，她觉得苏米就像那只乌龟一样笨笨傻傻的。只是，苏米的心思杨小陌无法猜到，尽管苏米和她聊天很多。
而回到宿舍的苏米还沉浸在“公元前”浓郁的奶香味儿里，其实，他还觉得杨小陌身上也有一种奶香味儿，只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想，可能是杨小陌出门时喝的奶洒在衣襟上了吧。但令他觉得开心的事情还是和杨小陌一起分吃桑葚。苏米没觉得超市的桑葚和他在家吃的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应该是超市的桑葚吃着比较酸吧。吃桑葚的时候，苏米看着杨小陌突然笑了。
他说：“哎，小陌，你为什么叫杨小陌啊？”
“我爸爸姓杨，我就叫杨小陌啊，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叫女承父姓，你懂不懂啊？哦，对了，你不懂，你不是女孩啊。呵呵……”
“谁给你开玩笑啦，我知道你名字怎么来的。”
杨小陌之前还真没思考过这个与她有着密切关系的问题，她边吃着桑葚边说：“那你说说看吧。说好了我有赏，说不好嘛，嘿嘿，我可是要罚你的哦。”
“就与你手中的桑葚有关啊。”苏米指着杨小陌手中的桑葚说。“你听过《陌上桑》吧，‘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好了好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啊？”杨小陌问。
“你爸爸一定希望你是一位像罗敷一样的绝世好女啊，所以给你取名为小陌，你就是那位迎着朝阳走在小路上的美女……”说着说着，苏米的脸不知不觉的红了。
“不满意，罚你把剩下的桑葚全都吃掉！”杨小陌强作不满意的样子，可她在笑的嘴角已经把自己给出卖了。
只是，脸红的苏米却没有看到。他只是乖乖地一颗一颗把桑葚吃掉。
转眼学期已经过了大半，苏米也变得越来越苦恼。他觉得高中的课程好难，跟初中的学习关系不是很大，尤其数学，刚开始学第一章的时候，他就被那些集合搞得晕头转向，不过后来，虽然他觉得自己转着转着似乎转过来一点弯，可心头仍是若有所失，仿佛心缺了一个角似的。快期中考试的时候，苏米苦恼极了，他想，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考不好，怎么跟父亲说啊。可结果出来后，苏米在班里竟是第四名，这让他很吃惊。
然而，接下来的这次就不同了，期终考试与文理分科考试合并了。也就是说，下学期开学以后，这个班级就要解散重组了，而依据，就是一个多月后的期终考试。
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班主任似乎在做告别仪式一样跟大家说着接下来的事。未来的一周，这个班还不会被拆散，因为分班之前学校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对于大家来说，最值得关注的是上学期的奖学金会花开谁家。苏米和杨小陌却在为这眼前的第二次散场有点儿情绪失落。杨小陌仿佛感觉到，她会和苏米分开在两个班级，但她没有时间为此而伤感，因为苏米以班级第一、年级第二的成绩并列拿到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2000元，钱不多，但足以是苏米大半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这样的表现让大家对苏米刮目相看，没有谁再非议这个沉默生了，原来沉默是因为他在思考问题。众人仿佛这样猜想着，却不知道苏米的沉默是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不适应而自卑。站在同学之间，苏米真的觉得自己就像宋濂那篇序文中所说的一样“缊袍敝衣处其间”，他也想做到“略无慕羡意”，可是他无法容忍有些城市人在背后评论他的言语。这时候的苏米自尊心极强，他是绝对不容许别人伤害他的自尊心的。但是，他又是一个理性的孩子，苏米知道，只有当自己变得强大的时候，他才有能力捍卫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他想和杨小陌在一起的欲望。或者说，他被城市的繁华刺痛了双眼，甚至有时候，他都不敢正视眼前的这座城。这也是他决定要发奋读书的真实原因，这个想法是从和杨小陌一起逛街回来时定下的，他那个时候发现，眼前的杨小陌真的很美，美得他老是想多看她一眼，多看她一眼，他的内心里便会多一点美滋滋的味道。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开始偷偷的关注着杨小陌。但只要杨小陌不会有麻烦，苏米就只顾着学习。可杨小陌会有什么麻烦呢？苏米那样想着，无非是找一个理由牵挂着杨小陌，似乎这样想着她，苏米才不会脸红。刚开学，苏米就从许妍那里得知杨小陌学文的消息。苏米知道，小陌学文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的数学一直不好，虽然上学期他也帮杨小陌补习过数学，可是，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苏米想到上学期快到考试的时候还在和杨小陌说笑道：
“如果到时候我们不在一个班级了，我可以经常过去找你玩啊。然后，我拿着两串糖葫芦跑到你的教室，瞅着门口喊：‘杨小陌，杨小陌，快出来啊，我给你买了糖葫芦啦。’”
杨小陌对苏米笑得很甜很甜，却没有说话。苏米也笑着，只是觉得心里沉沉的，沉沉的。他不知道杨小陌内心也是沉沉的，沉着沉着就酸到眼睛里了。
苏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学文。他喜欢的化学即将成为曾经，化学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读首诗词可以娱情悦性呢。他这样想着，其实他是在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觉得这个决定变得合理。
当苏米也出现在高一年级（17）班的时候，发现甘霖和许妍也都在这个班级，这时苏米才觉得自己做事太不近人情了，不管怎么说甘霖也是他的同桌，更何况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如果说让他去问许妍分到哪个班级了，他会不好意思，可是关心下之前的同桌应该很容易吧。不过也没关系，以他的成绩去问这样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别人的多疑呢。但这点苏米是绝对想不到的，就像他也想不到问候一下自己的同桌一样。他这几天的心思都在不停的说服自己学文科，一次又一次的，似乎他还不敢相信自己会为了杨小陌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这个路口，说不定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航向，可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小陌发现苏米在班上的时候，班主任黄宴正在当众表扬苏米。自从杨小陌决定学文科以后就暂时没敢和苏米联系，她知道酷爱化学的苏米数理化生门门精通，不用想都知道苏米一定会学理的。她想，今后她不能和苏米同班上课了，她心里好难过，每当杨小陌在教室看到苏米的时候，她就会立即想到这些，但她只是默默的。苏米也觉得杨小陌这几天变得沉默寡言了，这不像她的风格，可是杨小陌所想的，不也正是苏米所想的吗？
杨小陌的反应有点儿像她刚转学过来时苏米的反应。这些，仿佛都是当年他们在初中时一起读到的小说里的情节，当初她选择来到这里，就是学着小说里的情节做出的决定，但她不知道苏米是不是也还记得那篇小说里男孩儿为了追寻女孩儿穿梭在一座又一座城市里。就是啊，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走遍全世界也是值得的，何况几座城市呢！所以，杨小陌来了。
下课后，杨小陌很开心的走到苏米面前。
“哎，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啊？”
这时，甘霖和许妍也围了过来，还有以前同班的其他同学。
“你，你们来时不也没和我说嘛。”苏米刚开口就急忙改口，不过，在别人看来，苏米说话一直都是吞吞吐吐的，只有杨小陌知道苏米不是大舌头，但她真的不知道苏米是为了她而来。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学理呢，你理科成绩那么好。”杨小陌说。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道。
“不是你现在就坐在我们面前，我死都不会相信你会学文。”许妍说这话的时候嘴巴一直翘着。
“其实，我是喜欢文科的。真的！”仿佛，苏米格外的强调了一下那两个字——“真的”，可谁都觉得这是假的，倒是没有人能知道真正的原因。
下午放学后，杨小陌带着苏米递给他的纸条站在操场的跑道边，等苏米跑完最后五圈。
杨小陌问：“你为什么跑步啊？还跑那么多圈。”
“我想变得更加强壮！”他们边沿着操场散步边聊。
“那也不用跑那么多圈吧。”
“小陌，还记得我们俩之前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苏米有些失落。
“我们俩经常在一起聊天，你总得让我知道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话吧。”杨小陌笑着边看苏米说。
也是。苏米想。
“就是初中的时候，我们在那颗大杨树下说过的话啊！”
“当然记得啦，我还等着某人陪我一起去看海呢。因为这个，上学期暑假我都要婉言谢绝我老爸的补偿呢，亏喽！亏喽！”杨小陌内心里充满着甜意，但她不知道苏米现在提起这个干嘛。
“我们五·一去鼓浪屿好不好，书上说，那里的海最美了。”苏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看着苏米那充满幻想的表情，杨小陌想笑，但她怎么能够笑得出来呢。杨小陌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扣了一下一样，余音还在她的内心里荡漾。她感觉自己好幸福，尽管眼前的这个男孩还没有向自己表白过。可这算是表白吗？杨小陌心里这样想着，但并不敢确定。
杨小陌真想现在就答应眼前的这个有点呆的傻苏米，他们曾经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海，彼此互相陪着。尽管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只能算是个孩子，一对充满幻想和受了委屈的孩子。但这就是他们的约定了。
“不去。”
“为什么！”苏米急切的追问，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成了一团愁云。
“我当初是说，等你将来有能力了再陪我一起去看海的啊。为什么现在就想去？是不是你对我图谋不轨啊，嘿嘿……嘿。”杨小陌看着郑重其事的苏米，在故意缓和氛围。
“不是，我只是想尽早陪你去看海啊，当老师说要给我2000块钱的奖学金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我……”苏米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清楚。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对我图谋不轨。还‘我……’”杨小陌学着苏米的样子打趣他，她以为苏米是对“图谋不轨”四个字难以启齿，其实，苏米想说“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在一起。”
杨小陌还是婉言拒绝了苏米的想法，因为她知道，对于苏米来说，2000元有多么重要。那将是他接下来四个月的生活费。
不过，这些钱给苏米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免遭了父亲的责备。父亲听村里的教师说学理科有出路，所以一直很盼望儿子学理。其实，远在家中的父亲是很关心儿子的，只是除了给儿子提供一些不算宽裕的物质上的帮助外，就很少表现出什么了。但父亲虽少言语，可他还是明白儿子今后的路还要靠他自己去走，所以他想怎么走，有他自己来选择吧。不过，儿子在学校的表现还是令他很满意的。
杨小陌的生日快到了。杨小陌真幸福，苏米想。她不仅有个幸福殷实的家庭，父母那么宠爱她，就连苍天都格外的关照她，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初夏的花朵正浓郁的开着，好不欢心，大地被初齐的新叶包裹着，给人一种格外赏心悦目的感觉，在这个季节里，心情好极了，仿佛每一个呼吸里都带着花的香味、叶的香味，又仿佛，自己能看到自己呼出的不起二氧化碳，而是一朵朵小花。苏米陶醉在这属于杨小陌的季节里，同时也在想着要给杨小陌买一份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跑起来的苏米就像一匹骏马，潇洒极了。这会儿，他躺在操场边的草坪里，将手里的杂志盖在脸上，他觉得阳光在他脸上不停地跳动会影响他思考。其实，是他不想看到身边这写的很烂的情书，这已经是他收到的第四封情书了。他想，如果让杨小陌来写这份情书的话，一定写的比这潇洒，小陌打初中时就文采飞扬，苏米觉得，杨小陌文笔那么好，一定与她读了很多书有关。苏米鼻梁撑起的书像隆起的屋脊，书香和青草香从屋脊的一头蹿进他的鼻孔。淡淡的书香……苏米突然想起了前几天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
男孩和女孩彼此喜欢着对方，可谁都没有勇气说出口。女孩不知道男孩是否喜欢自己，男孩也不知道女孩会不会接受他。女孩不允许室友告诉男孩这件事，她自己主动给了男孩很多次机会，但是呆头呆脑的男孩始终没有说出女孩等待的三个字。再过一天，女孩的生日，女孩早就设想过，这个生日要和男孩一起过，但是男孩却那么的让她失望。因此，女孩决定，明天，如果男孩不出现，她就放弃这个男孩。
那晚，女孩等了很久。就在女孩即将彻底失望的时候，男孩出现了。
男孩送她一只乌龟。天啊！女孩尽管很高兴，但是对于男孩的礼物太匪夷所思了。她把乌龟拿回宿舍，顺手丢在了水盆里，依然很生气。一会儿，去洗脸的室友叫了起来，女孩急忙走进卫生间，发现室友们都在围着盆里翻了的乌龟看，这时女孩才注意到，男孩用铅笔在乌龟的腹部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我爱你”，女孩幸福的羞红了脸。
想到这时，苏米也快乐的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男孩一样。这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在花鸟市场，杨小陌看到那只被打翻了的小乌龟时开心的笑着的样子。
当杨小陌收到苏米送来的乌龟的时侯，问他：“我该怎么养啊？”
苏米也愣了，那篇小说里没有告诉他怎么养乌龟。苏米为难的挠挠头。
杨小陌开心的拿着乌龟左看右看。苏米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眼睛盯着杨小陌的手，深怕她现在就会把乌龟翻过来。
“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还在紧张的苏米一下子更不知所措了，脸瞬间憋得通红，连脖子都是红的了。
杨小陌看到苏米这样又好笑又觉得有点好奇，平时和苏米开玩笑的时候他也不会这样啊。
“我，我……我不告诉你。”苏米结结巴巴的接了一句，好像大脑短路了很久后突然来了电一样，而且还是电压不稳。
高二这年，杨小陌和苏米已经确定了情侣关系。每天晚上下自习，苏米都会送杨小陌回她小姨的家里，但每次苏米都是远远地目送杨小陌走进楼梯口，直到看到杨小陌房间的灯亮了后，他才肯离开。苏米也因嫌学校的宿舍太嘈杂而在校外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学校附近就是居民区，所以租房子不仅容易，租金也不贵，对于苏米来说，拿了两学期奖学金的他还是能够负担得起的。而实际上，苏米是想找一片只属于他和杨小陌的空间。
苏米的小窝虽小却很整洁，苏米会定期清理这里，有时是杨小陌替他打理的，杨小陌也有这间房子的钥匙，因为这是他和苏米共同的小窝。高二的苏米渐渐开朗了，可能是有杨小陌在身边，苏米感到很充实，也就慢慢变得自信了；也可能是大家都愿意跟优秀的苏米交往，慢慢的苏米由被动变得自然了；或者，苏米本来就是一个开朗的人，就是不善于表现罢了。总之，苏米现在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而杨小陌则是他生活里的重头彩。
周末，杨小陌打开苏米的门的时候，苏米并不是每次都在。有时候甘霖会来找苏米一起去打篮球，或者干些别的事情。有一次苏米回来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有一盆仙人掌，精致的花盆外壁上一对红色的心被丘比特之箭射穿了，盆里的仙人掌也格外的特别，从侧面看，那样子也是一颗心。苏米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杨小陌来过，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小窝还真是缺少一点绿意呢。苏米变换不同的角度观察着爱人送来的这盆“花儿”，他发现，这盆仙人掌从三个角度看都呈心状。
还有一次，苏米回来的时候发现杨小陌正俯在他的桌子上抽噎。苏米以为小杨陌受欺负了，赶紧上前去安慰小陌，哪知道杨小陌是被自己写下的文字感动得哭了。苏米出门的时候，忘记把日记本收起来了，他只想着赶紧去吃早饭，好回来等杨小陌到来。笔记本里记着苏米和杨小陌的往事，以及他想对杨小陌说但又没有说出的话。杨小陌现在都知道了，她捧着苏米的一颗心，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滴在他给苏米带来的早饭袋子上。
苏米把杨小陌搂在怀里，像外婆一样摇着她。
这间小房子，记载着他们两个的小生活。他在这里给杨小陌补习功课，他们挤在一张很窄的桌子上做习题，他们一起分吃一块饼干，他们的嬉闹，他们的初吻……那些往事贴满小屋的墙面。有时，苏米早晨醒来的时候以为杨小陌还在，于是就喊“小陌，小陌。”然后，突然记得刚才自己是在做梦。
杨小陌和苏米的形影不离，惹得身边那群少男少女们格外的羡慕。当然，也引起了班主任黄宴的注意。黄宴如果不是因为早恋，她也不会窝在这个小城里教书，因为她深知早恋带来的痛楚，所以她极力反对早恋，何况作为一个班主任，这也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黄宴开始并没有直接找到苏米和杨小陌，因为她觉得应该先搜集些证据，这样，在事实面前苏米他们就没有话说了。所以，甘霖就成了黄宴关注的对象。
起初，黄宴对甘霖非常好，在办公室里对他嘘寒问暖，由家庭谈到甘霖自己的学习，还在学习上给了甘霖一些很有价值的建议。然后，就谈到甘霖身边的人了，起初甘霖没有在意，当黄宴后来直接向甘霖问到苏米和杨小陌是不是在谈恋爱的时候，甘霖才警觉了起来。甘霖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好朋友的，所以，甘霖用自己的智慧把黄宴搪塞了过去，匆匆的离开了办公室。回到教室，甘霖悄悄的告诉苏米，让他小心点，说班主任似乎察觉到他和杨小陌在谈恋爱了。
苏米并没因此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在想，我谈我的恋爱，只要我不影响到我的学习，你就管不了我。苏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恋爱、学习两不误哎，这时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敬佩之情。但随之他又笑了起来。
在黄宴看来，等到苏米发现早恋会影响到自己学习的时候就晚了。她当初就是因为陷进恋情太深而不再顾及其他了，甚至她钟爱的南京大学，她当时是班上唯一一个被认为可以随意选择上自己喜欢的大学的人，可最终她只上了南师大。她觉得现在制止苏米的行为还来得及，她很欣赏苏米，因为在黄宴看来，苏米身上有她自己的影子——倔强、孤傲、耿直、能吃苦，而且很聪明。她不想苏米步了她的后尘，如果那样，苏米的人生，将是黄宴人生的第二次失败。
苏米进了黄老师的办公室。
甘霖急了，他告诉杨小陌班主任前几天找他进办公室的真正目的，杨小陌听后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苏米，但她已经决定要和苏米共进退。看着杨小陌趴在课桌上焦急的样子，许妍以及杨小陌的其他姐妹儿们都过来安慰杨小陌，仿佛，他们都意识到苏米的这次办公室之行凶多吉少。
甚至，甘霖都在一旁和他的那些铁哥们儿们商讨怎么营救苏米出来呢。甘霖的主意是大家集体撒谎，在班主任面前否认杨小陌和苏米的恋情。另一个男生还说，要不大家一个一个地到办公室去，假装向黄老师问题目，这样她就没时间批评苏米了。
甘霖被推举为这个“问题目”大军的首领，正当甘霖在办公室门口不停地打气准备进去的时候，只见苏米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原来，黄宴并没有跟苏米谈及他恋爱的事，而是给他交流人生理想。不过，黄宴有句话似乎讲的很有深意，她说：“苏米，其实我觉得吧，人在需要学习的时候就应该一心一意的去抓学习。”
苏米觉得自己在抓学习啊。
可黄宴还在接着说：“现在拥有的一些东西并不能算是拥有，它随时都有可能离你而去。只有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才配拥有这些东西，到那时，你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你要记住，金钱和爱情，会在你成功的时候随之而来，所以你应该把目光放远些。”
苏米听着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跟自己似乎有也似乎没有关系。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黄宴讲这番话时的语气格外的深沉，她甚至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这番话是讲给苏米听的，还是讲给还像苏米这个年纪时的她自己听的。
大家看到苏米的样儿，随之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更加糊涂了。苏米到底怎么啦？难道不会是被黄老师批糊涂了吧？莫非黄宴会妖术！最终，大家的疑问还是从苏米这里得到解决的，这下大家才算彻底放了心。
这段时间，日子还像平常一样过着，苏米和杨小陌也不例外。但黄宴却没有闲着，她不停的观察着苏米和杨小陌，甚至，下自习以后，她还悄悄地跟随过苏米送杨小陌回家。幸好，苏米在黄宴跟随他们的时候没有做出格的事，最多也就是拉着手一起回去。但这足以让黄宴担心的了，这样下去，苏米迟早会受拖累的。
再过一个月，假期就要到了，很多人都希望考个好成绩好回家过年。
正在大家陆续进入总复习的状态的时候，杨小陌被班主任悄悄地请到了办公室。杨小陌能猜出是什么事儿，她也觉得现在根本隐瞒不了黄宴了。黄宴让杨小陌坐，一边去给杨小陌沏茶。杨小陌安静地坐着，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黄老师接下来的盘问。而且，杨小陌最近好像也有自己的心事儿。
黄宴开门见山：“小陌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有什么事。”
杨小陌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仿佛她的心事儿更加重了。
“我不是想批评你和苏米早恋的事，我之所以不在班上公开说这件事情，老实说，与我的个人经历有关……”说到这里，黄宴停住了，她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
杨小陌愣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杯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说：“黄老师，其实我现在很困惑。我和苏米自初中就认识，我是真的喜欢他，但我现在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黄宴笑了笑，说道：“你转学来这里，应该也是因为苏米吧。”杨小陌点点头。黄宴接着问：“可以跟我说说你困惑什么吗？”
杨小陌说：“黄老师，我很喜欢苏米，我不想和他分开，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今后能不能一直在一起。”
黄宴问：“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杨小陌说：“以苏米现在的成绩和学习状态，他将来肯定能考上一所很不错的大学。而我，以我的成绩想和他考到同一所大学里实在太难了，到那时候，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我怕我们今后真的就会分开了。”
说这话的时候，杨小陌的眼里有一丝悲伤。黄宴眼里也有。
黄宴说：“其实，两个人如果真的爱着对方，距离只能让你们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相信吗？”
杨小陌点头的时候，她的内心里仍是充满疑问的。
黄宴说：“以你的成绩，你也可以考一本大学的。”
杨小陌抬起头，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芒。
黄宴告诉杨小陌：“如果你选择走艺术高考这条路，你还是有希望的。比如，你可以选择音乐、播音主持或者美术等，这些专业课，校外有一些专门开这些课程的学校，专业课分数达到一定要求时，对文化课的要求会降低。而且，以你现在的文化课水平，考出的分数绰绰有余了。何况现在你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学专业课，时间足够用的。”
杨小陌从内心里开始感激黄宴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黄宴：“老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责怪我和苏米，反而还帮助我们吗？”
“老实说，我羡慕你们，宁羡鸳鸯不羡仙嘛。”
他们都笑了。
黄宴补充说：“但是，作为班主任，我真心希望你们都好。尤其不能耽误了学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小陌？”
杨小陌深深的点着头，“谢谢您，黄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米发现，学美术的杨小陌更加气质动人了，杨小陌本来就生的丽质天成，现在审美能力提升以后，着装打扮可谓是有浑然天成般的娇艳，苏米几乎要为之神魂颠倒了。但是，现在能见上杨小陌一次，最快也要隔两个星期。苏米开始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事，心里老是惦着杨小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事情当中。
从开学到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是在开学和两周前见过杨小陌，从上次到现在两周又过去了，他还没有见到他魂牵梦绕的杨小陌，苏米实在等不急了，他决定到杨小陌所在的美术高考中心去找杨小陌，结果，走了很远的路的苏米在杨小陌的校门口等了很久还是没能见到他思念的人，直到看门的老头把校门关上了以后，苏米才折身返回。回到他的那个小家时，时间刚过十二点。
后来，苏米隔两天就会跑到杨小陌小姨家的楼下，看看杨小陌房间的灯是不是亮着。有一次，他看到杨小陌房间里的灯亮了，很高兴的就要喊时又停下了，半夜在人家楼下大喊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干的事儿，他想，反正杨小陌都回来了，明天一定会去学校的，在班里同样能见到他亲爱的杨小陌。
但是第二天杨小陌并没有出现在教室。后来苏米才知道，那天是杨小陌的妈妈来看她，当天住在她的房间了。苏米听杨小陌说这话时，听得一头的冷汗，他想，还好当时我没有喊出来，要不然今后见岳母娘时，她老人家一定把我当流氓给赶出去。
这一年，苏米和杨小陌聚少离多。
说实话，杨小陌真的听了黄宴话，而且听得很透彻。她之所以控制自己和苏米见面的机会，就是担心苏米会为了她而分心影响到学习，当她看到苏米上学期的期终考试成绩下滑时，她就下定决心，在高考结束之前，尽量的不去打扰苏米，哪怕自己心里有多想念。
苏米还是那么的冲动，每当他思念至极的时候，他就跑到杨小陌所在的艺术学校门口等着，也不管能不能遇到杨小陌。有时，他真想拿剩下的生活费去买一部手机，那样他就可以经常听到杨小陌的声音了。
后来，甘霖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苏米那里，他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每天步行几公里。
终于有一次，杨小陌看到不知在这等了多少次的苏米。杨小陌很高兴，她又何尝不想念苏米呢！但是当他得知苏米来这里等他已经很多次的时候，杨小陌又突然决绝的把苏米赶了回去，没等给他一丁点儿亲热。
苏米很不能理解，他不知道现在的杨小陌到底怎么了。他虽然很生气，但他依然还是很爱着杨小陌的。
雨后的阳光冷艳而温存，虽然不一定会有彩虹，有泥土的清新就能让他们心旷神怡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杨小陌在她要外出考试之前回来看苏米。
杨小陌坐在甘霖的单车上，紧紧地搂着苏米的腰。苏米就带着她驰骋在公园的小路上，公园是老城的护城河改造的，护城河横贯其中。以前，苏米高一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独坐，那时的他实在太他寂寞了，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后来，他总是带着杨小陌来这里，他说，这里的风景好，看着护城河畔那一排绿茵茵的柳树，有一种在家的感觉。杨小陌也喜欢苏米带着他来这里，这里有水，水能使她的内心澄净。
坐在苏米单车上的杨小陌，不时的探着头向苏米做鬼脸，惹得苏米差点把车子骑翻掉了。幸好甘霖的脚踏车手脚扎都很灵，及时刹车成功，否则，那次苏米和杨小陌都要到护城河里去洗澡了。
那次玩乐，将是这半年里苏米和杨小陌最后一次在一起度过的欢快时光。苏米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也是他和杨小陌最后一次在一起欢笑。
接下来的日子，杨小陌将要到全国各地参加艺术考试。而苏米则要面对一次有一次令他作呕的模拟考试。
黄宴发现，苏米每到模拟考试的时候都不能考出理想的成绩，接连几次，苏米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有时，快到模考的时候，苏米就不想上学，他觉得只要一走进学校大门，他的胸口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苏米太重视这次高考了，他越是重视就越是紧张，越紧张，思维就越难正常，也就越难考出苏米的真实成绩，考试成绩不理想又会带给苏米极大的心理压力。黄宴多次帮助苏米调整状态，但结果均不是很理想。有一次，黄宴好不容易使苏米振作了起来，可是没过多久，苏米又被接下来的一次模拟考试整得信心全无。
黄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高考倒计时已经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苏米的状态也变得时而振奋时而恍惚。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着，班上每个人的心跳都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两次失调，似乎只有苏米的心率最稳定，一直失调。
杨小陌在外地的考试也是波澜起伏。起初，杨小陌一心想考个名气大些的学校，可是考那些学校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不乏精英，所以杨小陌接连碰壁。后来在爸爸的鼓励和开导下，杨小陌退而求其次，反正都是拼上了。因为她觉得，她越是在乎哪些学校，她就越是在那里被毙掉，她心里难受极了。在接连被三所高校拒绝后，杨小陌似乎已经麻木了，后来，她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面对接下来的考试。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当你在乎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得不到。有些事，你也许会觉得自己做不好，可当你开始着手去做的时候，你并不会觉得它太难。当你不再去想结果的时候，反而结果竟会出人意料。
当杨小陌觉得自己在无状态下结束接下来几所学校的考试以后，麻木地回到了学校。但她不知道，已经有三所学校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回到学校的杨小陌再过一个月就要和苏米一起参加高考了，所以杨小陌很迅速的就转入了复习文化课的状态。虽然，在她赶回来时立即参加的那次模拟考试成绩大不如从前，但这对刚受过“打击”的杨小陌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复习。
在黄宴看来，只要杨小陌的专业课分数考得够分量，她考上一个一本学校是完全没问题的了，依她的经验分析，这样的文化课分数足够用。而苏米，即使他现在不在状态，但是沙不掩金，考上一本应该没有问题。黄宴还是很为苏米担心。
苏米还是出问题了，在临考前的第九天，苏米晕在了教室。黄宴骗大家说，苏米只是学习太累了，而且有些营养不良，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不会有事的。杨小陌给苏米买了很多营养品，之后也就没太关注这件事。
苏米知道，这不是什么营养不良。这种眩晕已经不止一次了，只不过之前没有那么严重。黄宴也知道这种情况对苏米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除了安慰苏米以外，也别无他策。
高考，最终还是要来的，无论你是不是准备好的。眼前，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得告诉自己，你已经准备好了！但是苏米已经没有勇气给自己说这话了，他在高考前的第二天又得了感冒，现在的他，拖着沉沉的脑袋，呼吸艰难，眼睛里时不时还往外冒着金星。
高考一结束，那些受够了高考压抑的人们就聚在了一起狂欢，仿佛他们要把这些年在学校所受的的怨气，全都在今晚发泄出来。只有苏米一个人躺在那间小屋里，裹着严严实实的被子。杨小陌今天也没有来，她也被许妍拉出去和其他姐妹们一起唱歌去了。被高考折腾那么久，一下子释放了，仿佛她也暂时顾不上苏米了，那满腔的幽怨实在需要找个地方吐一吐。
躺在床上的苏米有些难过，他的头很痛，浑身无力，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但真正使苏米心如刀绞的是刚过去的高考。本来苏米以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他的小陌会来安慰他一下，但是，直到天黑，他都没有等到杨小陌。他知道，杨小陌被这该死的高考折磨的也已身心憔悴，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去休息、去放松自己。更何况，小陌的妈妈还在这里呢，为了给小陌打气，她专程请假从家里赶过来的，医院的工作都暂时放下了，小陌又有什么理由不先好好陪她的妈妈呢。
虽然苏米在替杨小陌想着她没有来看自己的理由，但苏米的内心还是很失落的。苏米躺在床上，开始想他去年去看望杨小陌而被她赶回来的事情。其实，苏米后来很频繁的到美术高考中心门外去找杨小陌是有原因的。有一天，苏米突然觉得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看上去水汪汪的，有些不对劲。他仔细一看，发现那棵仙人掌的根部有点儿发黑了，而且还长出了细细的毛，那是霉变的迹象！苏米心头一凉，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把这件事情告诉杨小陌，他要向杨小陌道歉，苏米这个时候恨死自己了，自己怎么那么笨啊，笨到连仙人掌都可以养死。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必须要让杨小陌知道这件事情。
一天，两天……他不停地往杨小陌所在的艺术学校跑，直到第五天，他才见到杨小陌。可是还没等他跟杨小陌说这件事情，就被杨小陌赶了回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小陌会赶他走，连话都不让他说完。他内心的失落全都发泄在甘霖的脚踏车上了，那天，他超速了，不过幸好晚上的路上车辆极少。
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杨小陌回来了。杨小陌给苏米带些水果来，显然她是怕上次把苏米赶回来，苏米会生气。当杨小陌给苏米解释了赶他回来的原因时，苏米也就没什么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怪杨小陌，他已经为杨小陌找到了很多让他回来的理由了。苏米告诉小陌关于那盆仙人掌的事，然后他们俩一起凑过去看那盆死了的仙人掌。
杨小陌说：“扔掉吧，会臭的。”
苏米端起花盆，准备把仙人掌倒掉，这时他却发现，这棵仙人掌已经被蒸发了水分，缩成了干儿，而且干后的样子比以前的小了一些，变得有些可爱了。苏米高兴地说：“我还想留着它，有它在身边就像你在陪着我。”
虽然这么说着，苏米还是觉得这会意味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自从他又发现连这盆仙人掌也死掉了的时候。
因为之前，在杨小陌还没有送他仙人掌的时候，那个周末，杨小陌来到苏米的小窝之前似乎哭过。她刚来，苏米就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红的，而且那天，杨小陌来的比平时都要晚很多。苏米关心的问她出了什么事了，杨小陌说没什么。
杨小陌沉默了一会后，轻轻的抬起头对苏米说：“苏米，我跟米说一件事儿，但说完了你不能怪我。”
苏米说：“什么事，你说，我不怪你！”
“你送给我的那只小乌龟被我养死了，我昨天看它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呢，今天再看就……”说着杨小陌又哭了。
“没关系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是一只小乌龟呢！也许它有先天性心脏病呢。”说这话的时候，苏米的心已经裂开了。但是为了安慰杨小陌，他必须要把自己裂开的伤口暂时强力愈合。真的，那个时候的苏米甚至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杨小陌还是那只小乌龟，总之，乌龟死了，苏米的心瞬间空了。
苏米的心并不是真的空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仿佛是不吉之兆，但他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杨小陌。当他的仙人掌也死了的时候，苏米心头的最后一点寄托似乎也变成了泡影。所以，当他发现仙人掌被风干成标本以后，他怎么也舍不得扔掉了。
苏米躺在床上，想到这些时，他想去爬起来到西城河公园去，以前，当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开心了，他就会跑到那里去，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或者一天。苏米记得，那里的河堤下有一颗长得很潇洒的大柳树，那就是他常待的地方，很少有人会从河下经过。何况，现在那里还埋葬着他最初认为象征着他爱情的小乌龟，就在那棵大柳树下。
可是苏米哪来的力气啊，他转了一下身子后，就再也不能动了。
转过身后，苏米还是无法睡着。这时夜已经深了，窗外和屋里一样的黑。苏米觉得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仿佛他已经认定自己这次高考会很糟糕，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找到属于他的尊严。多么倔强的孩子啊，他那时还不知道一个人的尊严与暂时的成功与否并没有关系，即使他真的没考上大学，谁也不会看不起他的。
但苏米还是在想，如果我真的考不上大学，我怎么回家啊！父亲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还有，到那时候，杨小陌还会和我在一起吗？为什么她今天没来看我呢？难道她已经看出我考得不好，想离开我吗……苏米痛苦的挣扎着，任黑夜侵噬着自己一颗憔悴的心。
九月的菊花淡淡的香，不像桂树那样招摇，开点小小的花，却弄得满世界都是它的腥骚。苏米喜欢菊花，他听人说大学里要军训一个月，不用说也可以想象有多么辛苦，他怕杨小陌到了另外一座城市会不适应，容易上火，就特意准备了一包干净的菊花茶放在杨小陌的书包里。虽然，苏米因为高考失利，把自己关了一个月，他还是来送别即将远去的小陌。当然，是和杨小陌提前约好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杨小陌过生日的时候，她还在外地考试，苏米没有来得及把跟他准备的礼物交给她。这时，苏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杨小陌。“能原谅，你的生日我不在场吗？我没有忘记，只是我那时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在外地的是我可好。”杨小陌不接受苏米的道歉，她觉得这道歉听起来有些无厘头。
杨小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可爱的水晶兔子，浑身剔透的海蓝色，精致而可爱。杨小陌上前紧紧地抱住苏米，“亲爱的，谢谢你！可是我就要去远方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米点头。
“我还等着你陪我去鼓浪屿看海呢，你说那里的海最美了。给你说，四月份的我在青岛大学应试失利的时候，老爸为了安慰我，要带我去看海，被我拒绝了。尽管离下一场考试的时间还很久，可是，我想让你成为第一个陪我去看海的人。”杨小陌在苏米的怀里依偎着说。
苏米低头看着他怀中楚楚动人的杨小陌，点着头，说：“等我明年考上大学，我就陪你去看海，到时候你不许再像上一次那样拒绝我了，行吗？”他的语气急切里带着一种恳切，仿佛像一个犯了罪的孩子在求杨小陌的宽恕一样。
火车带着杨小陌去了南方，而苏米则转身走进了那充满怒气和怨气的名叫高四的教室。远远地，你就能听到那里的人在嚎叫，像监狱里一群受刑的囚徒，又像一只只即将被宰的猪。苏米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因为他不是来复读的，他只不过是等待他错失的机会，对于他来说，这里的他犹如当年失意的柳三郎，他也认为“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苏米也有一股与柳永一样的孤傲，他只不过是进错了上帝盛宴之门的一个人，下一次，他一定能找对方向。除了英语和数学，苏米不在乎其他的课程，那些对于他来说，无非就是浪费时间。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看那些书，还不如找些有趣的事儿做，还能增长些知识。
这一年，苏米每个月都会给杨小陌写信。开始，只是叙述对小陌的想念，以及自己当下的生活。后来，苏米觉得这样的信写给他心爱的小陌太俗套了，都是一些陈词滥调，连格式都是滥调。于是苏米开始给杨小陌寄古诗词，那天他送杨小陌的时候，就把他暑假面壁时想念杨小陌的心情用一句古诗写出来给了她。杨小陌坐在火车上时，看的就是苏米那时写给她的信：……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频移带眼，空只凭，厌厌瘦。不见又相思，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杨小陌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捏着苏米塞在她口袋里的这张字条，仿佛苏米一个夏季对她的思念，都被她捧在手心里了。
苏米喜欢宋词，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依依呀呀的却又很押韵，他喜欢韵味十足的文字。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他喜欢用杨小陌送给他的复读机反复播放着林俊杰当年的新专辑《曹操》，伴着那不懂寂寞的音乐，苏米还给杨小陌寄过这样一首词：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高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每一次在给杨小陌寄信的时候，经过超市，苏米都会买一袋桑葚回来吃。这是他早已养成的习惯，只是这年，苏米又陷入了深深地寂寞之中，而桑葚，是他解渴的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苏米喜欢坐在教室南侧的窗子边，因为往南，可以看到杨小陌远去的方向。杨小陌最喜欢的一封信，苏米的灵感就来自那个窗前。每当苏米看到窗外那群鸽子在飞翔的时候，他就想象着自己也变成一只鸽子，一直往南飞，一直往南飞，飞到杨小陌的身边，于是，他就给杨小陌写到：
我的天空有一群鸽子在飞
呼呼地鸽哨是我想你的余味
为了寻你，我不在乎累不累
杨小陌也给苏米讲她在大学里的生活。那是在苏米寄出第三封信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杨小陌的回信。除了介绍自己的大学生活以外，杨小陌还提及一个经常带她外出玩的人，只是她描述的很模糊，苏米根本没有在意。当然，信中还有对苏米的鼓励，并说自己在大学很忙，不能经常给苏米回信，当然也是为了怕影响到苏米的学习。
末了，她还说：“苏米，你一定要坚持！”
讲到这时，苏米转过头来对我说：“因为小陌给我回信的时间不是太规律，起初，我并没有注意，我觉得大学里真的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小陌一直都很忙。而我也还沉浸在那些古诗词里，感受着古人写出的我的情感，那时我只觉得，我对杨小陌的思念真像晏殊一首词里概括的那样‘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那一年，我读过的所有关于相思的诗词，我到现在也都忘不了，那不仅是古人留下的财富，那也是我对杨小陌的感情。如果回到那段岁月里，那段感情还在那里，一样的浓烈，一如既往，无论远在天涯的杨小陌能否感觉得到。”
西斜的太阳把余晖洒在咖啡厅的落地窗上，我和苏米始终没有选择把窗帘拉上。我的目光依旧盯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心里的忧伤早已被苏米的故事冲淡了许多，但失恋的痛，似乎仍然刻在脸上，像是贴了标签一样。
我问苏米：“那你和杨小陌是怎么分开的呢？”
“我也不知道。”说完，苏米看看我，我也看着他。
苏米接着说，“我的情商似乎有些偏低，每到所谓的正式考试时，就很难正常发挥，我的第二次高考也没有像人预料的那样考出我绝佳的成绩，但这次比第一年高考好多了，至少我没有紧张的病倒。说实话，就是因为第一年病后糟糕的表现，我到现在都不敢去见黄老师，复读时，我选择躲到一个偏僻的高中就读，就是怕有一天会碰到她。而杨小陌在我第二次高考之前给我寄了她给我的第二封信，也是倒数第二封信。无非是讲她很忙，没时间写信和讲些鼓励的话。但那个时候，这些就够了，如果不是杨小陌的鼓励，我真的不知道那时的我是不是有勇气再次面对高考。收到小陌的心意后，我开心的一夜没有睡着，当我想着我很快就可以带着我心爱的小陌去鼓浪屿看海的时候，我就对高考充满了期待，我知道我怕，但我也知道我躲不掉，所以我拼了，不管我伤的有多重，我都要和高考拼上了。说真的，任海，当你特别想给一个女孩一个承诺的时候，你会不顾一切。因为你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向她展示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你不是个骗子，你需要她的相信。我觉得我潜意识里就是想完成我和杨小陌的约定，所以，尽管我怕，我也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那最后一封信，就是你们的分手信了。”我问苏米。
“是的。”苏米若有所思，停了停后，他又说：“我说我不知道杨小陌为什么和我分手，真的。我所能列举的理由，也无非是我个人猜测的，有替她说话的，也有责怪她的。中和起来，我觉得，我从始至终都没怪过她。”
“那你就是还在爱着她。”我冲着苏米说。
“有时候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给你说，任海，不怪她不代表我还爱着她，我承认在我们刚分手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也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但是，我问你，任海，你觉得恨一个人快乐吗？”
“不快乐。”我回答。
“那你干嘛要去恨一个你曾经爱过的人呢！即使现在你们不相爱了，可是你们曾经爱过，如果时间真能穿梭，当你回到过去，你们还正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看到你在将来恨她恨得死去活来，你会是什么感受！爱他的我是过去的我，虽然现在的我从过去走来，我不想给过去留下遗憾，所以我不会选择去恨一个人。但这并不就意味着我还爱着杨小陌。”苏米的见解很独到，令我很吃惊。但是我还是没有听到我想知道的“最后的分手”，于是我又催了次苏米。
“其实，分手的时候我觉得我最窘迫。我刚才都跟你说了，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当时，我收到小陌的分手信时，高考分数还没有下来。可能，杨小陌也担心我会跑到她的学校和她当面对质吧，所以选择提前跟我说分手这件事。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虽然我知道，高考我还是没有发挥的很好，但我已经能够感觉到，我可以上个不错的大学了，所以高考结束后，我就给小陌写信告诉她，如果我的分数可以的话，我就报考他们学校，那样我们十·一就可以一起去鼓浪屿看海了，而且我们今后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小陌的信，是在我的信寄出的第二天到达我手里的，我知道她还没有收到我的信呢，不过我真为她那么快速度的‘回信’而感到高兴。
可是，当我打开信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让我惊呆了：‘苏米，再叫你一声亲爱的。其实，我想跟你说，我们分手吧。’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她写得‘和平分手’。她说‘苏米，不是你不优秀，你也不用想太多。恋爱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青春的游戏。你知道吗？当初我们课本上说的长江有多壮美！大海有多浩瀚，水是蓝的，浪是白的，咸咸的海面飘着涩涩的味道，令人神往……可是当列车经过长江的时候，我愣了，这还是长江吗？当我靠近大海的时候，哪里还有一丝蔚蓝！只有咸咸的水汽，带着重重的腥味儿，难过得令人作呕。既然，那些美丽的传说都是骗人的，我想爱情这东西，又有什么保障呢？不如我们就这样吧，这样我们各自还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就像那些美丽的传说。’
如果杨小陌的这些话算是分手的理由的话，尽管听着荒唐，至少现在的我接受。与其不知道自己是否经得起沧海桑田的变化，还不如尽早收藏点记忆作罢。”
我笑了，“你真的甘心？就为了这个理由！”
“这个理由不好吗？谁都不会伤害到谁。不过有个遗憾倒是真的。”苏米坦然说道。
我知道苏米所说的遗憾是什么，所以我并没有马上问这个。“那你还相信爱情吗？”我问苏米。
“信，当然信。如果我说‘再见吧，青春！’有种无病呻吟的嫌疑，我还年轻，这是事实，所以我还相信爱情。但我可不是说年老了就可以不相信爱情了，我只是说，既然，爱情是青春的游戏，那我在年轻的时候干嘛不好好享受这游戏带给我的欢乐和疼痛呢？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尝试的机会，等我老了以后，我向谁要回忆去啊！”苏米回答我。
这个苏米，想的还真多，之前想的是不为过去留遗憾，这又在说到要不让将来有悔恨了。这一前一后，俨然已是整个人生，可是现在我们还都生活在人生的一个夹缝里呢。也是，和整个人生比，眼前失个恋，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的青春还在，我就应该充满激情的燃烧。我告诉苏米：“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苏米一脸愕然。
“你讲那么久，不是在开导我不要为失恋的事而难过吗？我现在想明白啦，谢谢你苏米。”我高兴地对苏米说。
苏米笑了。桌子上的那盆郁金香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苏米说：“其实，当你喜欢一个人两年，她还没有接受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放弃了。”看着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苏米继续说道：“奇怪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人生有几个两年啊，在一个不属于你生活的人身上很专注的花上两年时间，你觉得还不够吗？”然后苏米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走过了六年，她却没有能陪我一起去看海……其实，对她来说，我也没能陪她一起去看海……”苏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我知道，苏米去看了大海，一次是在长江的入海口。那次，他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杨小陌没有骗他，长江的水很浊，入海的地方海水也是黄的，咸涩的海水里有一股臭泥的味道。我知道，苏米对杨小陌真正释怀是从那一次看海回来开始的。当时，他只用手机拍了张海上的浪花，浑黄的水面泛出的浪花儿，只有浪尖，有些许白色。苏米还录了很长一段大海的声音，也许，他把声音当成了杨小陌的声音，也许，那就是大海。
第二次是我陪他一起去的，在瓯江入海口的一个小岛上。那里的海水虽然比长江口的清澈许多，但依然是黄色的海水，我也没有看到一丝蔚蓝……
突然，苏米回头说：“喂！下一站，鼓浪屿！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海吗？”
初稿：2012、04、19——22，凌晨。
修改：201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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