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梦见桃子父亲,麦浪,桃子,很美的景象

  乡村教师手记
  我16岁从农村考入师范,18岁师范毕业后就分配至老家四十里水路外的一所农村学校任教,那时是1985年,我赶上了第一个教师节。我也由此跨进了这本《乡村教师手记》,在这本手记的封面上,落满了纷纷扬扬的粉笔灰,这么多年,我上了多少节课啊,多少声音从我的身体里冲出去了,像手记封面上的粉笔指纹,更像雨后泥操场上的乱脚印,一个又一个,歪歪斜斜,重重叠叠的,熟悉而新鲜。现在它们去了什么地方了呢?
  ——写在封面上的话
  偷偷打钟的少年
  那是上个暑假的事了,中午,我突然被一阵清脆的钟声所惊醒——好象成了条件反射了。我隔窗望去,一个少年正在偷偷地打钟,他努力地踮起脚尖,一下,当;又一下,当当当。钟声悠扬,清脆,一下子穿透了暑期的郁闷,使我心中的某些事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敲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敲了急促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之后,然后他就松开钟绳,飞快地溜走了,还差一点摔了个跟头,像一只从夏日草丛中蹿出来的兔子,兴许他害怕了——我不禁笑了,我也有了一个想在清旷的校园里敲钟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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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喊我的名字?          那是一个初夏的正午,我独自穿越长满青草的操场,一群散步的麻雀——准确的说,不是在散步,而是在“蹦迪”的麻雀被我惊得一哄而起。这群可爱的小眼睛的麻雀,虽然丑而小,但是很难驯养,就这点,我很喜欢它们。      忽然有一个童音在喊我的名字。我一听,我的脸一下子发烫了,我知道这是一位学生在喊我的名字,平时他们都很尊敬我的,现在却躲在操场一角的树丛里喊我的名字。我当时很想抓住他们,但我还是大声答应了:“哎——”      奇怪的是,我就只答应了一声,树丛那边就没有一丝声音了,他们也许没有想到,他们正等着我发火呢。
  支持庞老师:)
  问候乡村教师,期待更新。
  握手!期待下文!
  崇高的职业,问候老师!
  学骑自行车的少年          操场上有一个学骑自行车的黑脸少年,他得意地围着操场绕着圈,使劲地按着车铃,叮呤叮呤叮呤——它把操场上觅食的一群鸡都吓了飞了起来,鸡飞起来时像一只笨重的大鸟,飞得既不高,也不远,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想起远古以前,它们在森林中飞翔的姿势。      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已经在操场上骑了很多圈了,他越骑越快,他尝试着用一只手扶车把,后来又尝试不用手扶车把,多玄啊!但他无疑很快乐,他还得意地笑着,昂着头环视,估计他在寻找操场上有没有观众。      但不久他就重重地摔了一跤,很久也没有爬起来。我以为他摔伤了,然而他又迅速地爬了起来,扶起自行车,扶正车龙头,又用力揿了揿车铃,铃声依旧很清脆。
  向大家问个好。
  填空题          我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题目,填空:“( )雀”。一个男生举了手:“麻雀”。另一位说:“黄雀”。还有人说“云雀”“山雀”。我们班上那位从未举过手的学生也举起了手。      我喊起了他,他停了一会儿说:“喜鹊”。“哈——”同学们都笑了,那位学生难过地低下了头。    突然,门外的梧桐树上的喜鹊在大声地叫,肯定有许多喜鹊飞来了。果然不错,喜鹊正准备在梧桐树上筑巢呢。
  写的真好。
  两粒蚂蚁不打架          耳朵上戴着一只金耳环的男孩没有抬头看黑板,他把两只蚂蚁放在了一只瓶盖里,他用心地看着,两只蚂蚁总想沿着螺旋纹爬出去,它们的努力其实是徒劳的——男孩的手总是暴力地把它们重新推到了瓶盖中。整整半节课,他就这么做着这个小动作。乐不知疲。待我走到他身边时,他仍在侍侯着这两只蚂蚁。      下了课,我叫他到办公室,他说,他想让两粒蚂蚁打架,可是一堂课了,它们还是没有打架。我说你这个失败的指挥家,写字经常丢笔画,连字都指挥不了,怎么能指挥这两粒蚂蚁呢?      我拿起瓶盖对他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粒蚂蚁已经悄悄溜走了。
  鸟粪处处          那时候的乡村学校没有围墙,充当围墙的都是些土树,比如苦楝、刺槐或梧桐等,这些如今都像那些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出去的乡村孩子,不经意间都长大了。春天到了,苦楝开红花,梧桐开紫花,刺槐开淡青色的花,花香呵护的校园使得我们的学校像平原上朴素而宁静的村庄。      真的像一座小村庄,那些鸟儿,它们当仁不让的成了乡村小学的旁听生和借读生。清晨也上早读课,不过纪律不太好。每天晚上学生们都放学了,它们就成了住校生。叽叽叽的上晚自习,久久也不能安静下来。有时候也会闯进教室里来,从南边的窗户进来,又从北面的窗户飞出去。      每天清晨,勤奋的值日生会扫到很多从树上摔下去的叶子,扫完之后,一条光滑而干净的土路就露了出来。许多鸟粪的痕迹也露了出来,淡白、淡灰、淡青色的鸟粪的痕迹就画在地上了,就像孩子们用粉笔头在地上画的粉笔画。      那些不讲卫生不守纪律的鸟儿也是很聪明的,待下课的钟声一响,它们会从树枝上识趣的飞到教室的屋顶上,看着我的学生们像鸟一样在树影中蹿或者飞。  
  捉蜻蜓的少年          每年五六月份,农村大忙,学校也要大忙了——我一直想赞美,是谁造出了“大忙”这个词?      这时候蜻蜓就多了起来,它们一架一架地在操场上飞行,飞得那么慢,好象是在故意逗人似的。我看见了一位捉蜻蜓的少年,他在用手中的书本拍打蜻蜓,那是一只透明的玉蜻蜓,少年张开双臂,手中的书本也张开了翅膀,远远看去,少年也像一只玉蜻蜓。      他们都在飞,我看了半天,他们谁也没有捉住谁。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羊羔的的叫声,它们是不是在呼唤自己的妈妈?
  “莅临指导”          学校没有围墙,乡亲们的鸡鸭鹅也就能够毫不客气地进校。前几天,是一只红翎雄鸡跳到三班的窗台上引吭高歌,直引得刚刚安静下来的少年们也喔喔直叫,一堂好端端的自习课就这样被破坏了。昨天又换了一角色,一头浑身是泥的猪闯进了办公室的大门,还嗯嗯的对正在办公的老师们发表意见。今天就更不像话了,有两只白鹅在教室门口一唱一和,教室里正在上英语,更奇妙的是,老师教一句英语,学生们读一遍,鹅也跟着叫一声。开始的时候,学生们还忍住不笑,再后来,还是忍不住笑了,在一阵哄笑声中,那对白鹅还用一个响亮的“嘎哦——”给这节课做了一个滑稽的总结。这些禽畜的骚扰使我们校长下决心要砌围墙。没想到的是,砌了围墙还要砌一个大门,围墙是砌好了,大门却没有经费了,所以我们学校的围墙像一个刚换牙的少年的傻笑,那些有经验的禽畜们依旧不时闯进学校来,还会像乡干部一样“莅临指导”。
  乡村学校的上午十点钟      上午十点钟,乡村学校很静,远处的布谷鸟在叫着:“割麦插禾——割麦插禾——”。大忙季节到了,农民们正在大地上抛洒汗水,我们中的有些民办教师也请假回去了,他们具有双重身份,此刻他们一定在麦田中,阳光会把他们流满汗水的额头照得晶亮。我注意到五(1)班的教室外有一个茫然的男孩站着,也许他犯了错误,也许他正在等待着什么,我注视着,他黑黑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滴落着,这个流泪的男孩,一定想起了远方的麦田,麦田中流汗的父母。
  鸭子      农村学校的教师,在校园里养些鸭和鹅都是常事,但它们常常遭到不幸。一是由于少年的恶作剧,他们最恰当的方法是扭断它们的脖子,可怜的鸭鹅是经不住他们扭脖子的,有时候,老师刚刚批评过的少年,上了课又兴奋起来了,他还对着老师坏笑——说不定他刚刚就做了这样的坏事。校园里养不住鸭鹅的另一个原因是学校制度不允许,我们的校长不允许养鸡鸭鹅,校长还说,如果让他看见了——格杀勿论。结果有一次,我们校长就这样误杀了乡亲们养的一群鸭子,一共有十只,杀掉的鸭子让老师们打了牙祭,可校长却不得不要掏自己的工资补上,六百元还不够,那个乡亲说,这些都是生蛋鸭,刚刚生蛋,前景可观,由于他曾经是校长的学生,念及师恩,没有多要钱。校长掏了钱之后心疼不已,对我们说“难怪啊,杀鸭子那么积极,原来你们早就晓得了。”校园里没有了鸡鸭,操场上的草就越长越疯了。
  眨眼睛的豌豆花      教室不远处的豌豆花开了,像无数只眼睛在不停的眨。弄得我在每堂课前,都感到有人在教室外调皮地看着我,我的心有点乱。教室里静悄悄地,学生们的眼睛紧盯着我,我发现我的眼睛也不停的眨啊眨。我在黑板上布置下今天的作文题目:《眨眼睛的豌豆花》。学生们的眼睛眨得更调皮了,教室里像是也有无数只眨眼睛的豌豆花开放着。我越过豌豆花丛,看到不远处的麦子熟了,阳光下的麦田有一种喜剧开幕的味道。我静静地等着学生把作文写完。学生们飞快地写着,我听见了蚕宝宝的声音。临近下课,学生们把作文本(很多是卷了角的)一本又一本交了上来,我一边抚平着作文本上的那些卷角,像是在抚平我内心的疲倦。这是五月上午乡村学校的时光,淡淡的豌豆花香已经击穿了我年轻的生命。
  毛头,毛头      我们的教室外经常会有一些老爷爷或者老奶奶在东张西望,他们花白的头探出窗子的时候,总是把我吓一跳。他们是在寻找自己的宝贝孙子(在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还是存在的)。大部分老爷爷老奶奶只看一眼,就笑眯眯的走了,而被看的学生总是涨红了脸。有一次,有个老爷爷不但把教室门推开(那时教室里一下子静了),而且还张口就喊:“毛头,毛头。”学生们一下子哄笑了,可就是没有人站起来。老爷爷还站在门口,他对于那些哄笑的孩子们非常慌张。教室里已经乱了,毛头还没有出来,我只好说:“谁是毛头?请出来。”学生们笑得更厉害了。终于,有个大头男生在一片哄笑声中忸怩地站了出来,脸红得像红纸,他几乎是冲出教室门的,在冲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拉走他的爷爷,不是拉,应该是拽。毛头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的爷爷?毛头的风波浪费了我这节课十分钟。真正浪费的时间还不止十分钟,孩子们的心像野马,收得慢,跑得快。其实真正受到影响的是大头男生,那个大头男生就这么叫毛头了。男生叫,女生也这么叫。毛头。毛头。可从此以后,毛头的老爷爷再也没有来学校找过他的宝贝孙子。
  麦地里的孩子      校园的不远处,麦子的金黄色把我们的教室都照得越来越明亮。要放忙假了。忙假是农村学校的一个惯例,既让教师们回到自己的地里忙上一个季节,也让孩子们在农忙季节里帮一下父母们的忙。放忙假的那天中午,我看见我的学生们都走到金色的麦田中了,当麦浪的波涛涌上来,我就看不见我的学生们了,我的心也好像掉下去了。我只踮起脚尖看。一阵麦的波浪涌向天边了,我又看到我学生的黑头颅了,我似乎还听见他们的歌声。阳光一般透明的歌声。有个学生还在麦地中快速地跑起来,我感到了一排排金色的麦子又向他俯冲过来了,那些金色的麦子都想抓住这些急急回家的孩子们,可它们能不能抓住呢?我只一恍惚,那些学生们就全不见了,好像一只只麦鸟消失在麦田中了,我突然有了一股想在麦田中打滚的冲动。
  学狗叫的男孩      新年的联欢会上,班上一位平时很闷的男孩为大家即兴表演了一阵狗叫。“汪,汪,汪……”。他叫得太像了,对着我们叫的样子就真像是一只狗在叫,大家都笑了,新年就要到了,多好的一阵狗叫啊。进入新年以后,学生们不再叫他名字了,遇见了他,都在汪汪地叫。这真是大狗也汪汪地叫,小狗也汪汪地叫,这群快乐的孩子啊,他们的头发很黑,他们的嘴唇很红,他们的牙齿很白,他们的身上发出了类似青苹果的味道。在课间,秘密地听见他们在汪汪地叫着,我觉得我很幸福。
  金色的句号        乡村生活其实是很寂寞的,所以快乐来了,就像节日一样。每年的乡里文艺汇演就是我们的节日。不过校长还是有要求的。最好能拿锦旗,拿不到锦旗就要拿奖状。锦旗是团体奖,我们几乎没有指望,所以就指望上了奖状。也就是所谓的单项奖。这样的比赛思路就把孩子们灵感激活了。每年都有令人叫绝的创意。有一年,三(1)班的学生排了一个节目,叫做《绣金匾》。舞蹈的动作是一个女孩子在不停地刺绣,刺绣需要绣匾,可是哪来的一只绣匾呢?谁也没有想到,等到汇演的时候,三(1)班的女生找到了绣匾,她手持着一只怒放的向日葵匾做绣匾,金灿灿的向日葵匾把大家的眼睛都晃花了。已经灌浆的绣匾是很重的,手持向日葵匾的女生脸上都沁出了汗珠。向日葵的花瓣落了整整一地,像一团金色的句号。  
      “淡淡的豌豆花香已经击穿了我年轻的生命”····    楼主的文笔和心境像个童话般的少女···可看你的相片是个男的·····少有人以这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了,楼主 只是在笔下才有这样的眼光吧??????····    如果楼主写个什么如何追求某女老师等乡村桃色事件,我会更有兴趣,我会觉得更贴近真实的人性
  周末愉快:)
  灰烬中的芋头          有一阵子,有人总向校长反映我们班学生偷人家的芋头吃。我开始还有点不相信,有偷人家青豆子吃的,有偷瓜吃的,有偷山芋吃的。但芋头是不能生吃的啊。校长把这个情况告诉我时,我还有点不相信。后来有一天黄昏,离学校不远的草地上发生了火灾。火光冲天,一座草垛着火了,像一大堆篝火。我赶到时,草垛已经烧完了。我的三个学生像罪犯一样躲在一旁,我没有训斥他们,却闻见了一股熟芋头的香味。我明白了,他们偷芋头是用火焖烧,然后用盐粒醮着吃,一种很香的一种吃法。我把他们带到办公室里,在灯光下,他们全是黑嘴唇,黑鼻子,像是一群从非洲来的孩子,令我既心疼又可笑。
  泥哨悠扬          不同的季节,学生们会吹很多哨子的。柳叶绿了,吹柳叶哨;麦秸黄了,吹麦秸哨;草长高了,吹草叶哨;苇叶宽了,吹苇叶哨;野麦结荚了,吹野麦哨……哨声很响,有点像燕子,像黄雀,像叫天子,或者什么也不像,反正他们吹的都是少年的心事。我最喜欢听的是泥哨。在所有的哨声中,泥哨声最动听、嘹亮。谁能想到泥土也会发出声音呢?可是学生们还是做出了泥哨——泥哨的声音就像高空中的苍鹰在啸——在上学前,放学后,我常听见泥哨悠扬,把我的心吹得像一只风筝似的,在这寂寞而又无限趣味的乡村上空飞过。
  楼主是哪个地方的?看了你的手记,倍感亲切。我是梧州的乡村教师。
    口吃          一位老师回家割稻,我代他的课,我把一条题目讲得很细,同学们都说听懂了。为了检查教学的成果,我叫起了一位学生,这位学生答对了。我又叫起了一位招风耳的少年,他很像童年的我。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沉默不语,我又耐心的讲了一遍,再让他答,但是他还是沉默。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说:“下课去办公室。”这个少年听到了,泪虫子就爬满了脸颊。有位学生小声的说,他结巴。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沉默的原因。我说:“那你上黑板写吧。”这少年就拿着粉笔上黑板写了,他有点紧张,第一笔可能写错了,也有可能写得不好,他迅速都把自己的巴掌擦去了,再后来,他写得流畅了,少年的字写得很漂亮,使得我写在一边的字那么不合时宜——我擦去了,并建议大家给他鼓掌。在掌声中,这位少年哭得更厉害了,最后竟伏在课桌上哭开了。
  八个女生跳大绳        一般说来,下课了,男生们比女生更会引人注目,而那一天不同,八个跳大绳的女生绝对成了操场上的主角。原来女生们都是跳小绳的,跳得快的女生很快,只见她的脚动,而看不见她手中的绳子。有正跳的,也有反跳的。还有8字花样跳的。最绝的是跳下子绳子能过两圈。可能她们不满意跳小绳了。她们跳的大绳是一根长长的绳子,两人用力抡,其余人跳,一人一人地往上加,加的同时还在跳,往上加的人要胆大心细,否则绳就会碰痛脸,而且一起跳的人步调要一致,难度很大。八个女生跳大绳——红褂子绿褂子齐耳短发或朝天椒的女生啊,跳得那么步调一致,像八朵鲜花同时开放。围观的女生和跳大绳的女生们一起喊:“一、二、三……”。我从这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多女生一起跳大绳。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的脑海里总是有八个女生在跳大绳,而我也在不由自主地帮她们数:“……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她们有没有跳到一百个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想她们是能够跳过一百大关的,我都想和她们一起气喘吁吁又无比兴奋地喊道——“一百!”
  跺冰的孩子      学校边的野塘都封冻了,天太冷了,从男生们的种种表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天越冷,那些男生们在向阳的墙上挤暖和挤得越厉害,野塘里的冰也就越冰越厚。后来野塘上面终于可以走人了。我在班上宣布过谁也不许到野塘上跑冰的纪律,但还是有学生(都是男生)悄悄地跑到冰上面溜冰。有一个少年居然还用脚来跺,据学生讲,他一边跺还一边喊,嗨嗨嗨,像是练功,足足跺了二十多下,终于,连鞋带着脚在冰上跺出了一个窟窿。我来到教室时,他正躲在后面的位置上瑟瑟发抖。我用我的鞋给他换上,并把他的鞋带到办公室去烤。烘烤了一堂课,才烤好了,而当我来到教室里时,这个少年居然穿着我的大鞋在快速地跑呢,瞧他那种疯狂的无所顾忌的样子,真令我怀疑刚才掉下冰塘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少年。
  打擦片      乡村学校的场地简陋,体育器材少,因此我的学生们就发明了许多有意思的体育课。捡一块土坷到校东边的河边打擦片。一块又一块擦片在田面上弹跳着飞行。弹起一只又一只水圈。在我的学生们,最能够打擦片的是一位女生,她能够用一块擦片擦出十个水圈,而我,最多只能擦四个水圈。到了冬天,河面冰封了,这时候打擦片就更有意思了,擦片会在冰面上飞行,像一辆子弹车在冰面上高速地开。有的“子弹车”直接能飞到河对岸的脚下。当上课铃响的时候,冰面上布满了土坷擦片,看上去,整个河面就像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最简单的乒乓球赛          乡村学校体育器材少,开始学校仅有一台水泥砌的简易乒乓球桌,水泥桌面已裂了许多缝隙,但那可是孩子们的乐园。一般说来,高年级的孩子一下课,就会占据这一张唯一的乒乓球桌,而且还会用光板子球拍打球。低年级的学生就没有这个幸福了。不过,眼馋心馋的低年级的学生们总能够想到办法。有一次,我看见两个低年级的学生各持了半截砖头,在领操台边打乒乓球,砖砌的领操台上画了一道白线,桔黄色的乒乓球在两截半砖之间得地飞来飞去,像一只黄雀在飞。半截砖头还是很沉的,乒乓球也总是不时地滚到草丛中去。那满头是汗的孩子在弯腰拣乒乓球的样子,真像是在草丛中努力寻找着鸟蛋似的。
  跑吧,金兔子          学校就有了半个泥篮球场,而且蓝板也有点歪。但已经很不错了。泥篮球场好是好,就是有很多弊端,尤其是不能下雨,如果下了雨就麻烦了,想要打篮球,必须等太阳出来将球场晒干。冬天打球时灰尘会一阵一阵地滕起,一场球打下来,我和我的学生都成了泥灰做的人。打球最好的季节是在春雨过后,油菜花盛开的时候,天气晴朗,油菜花的光芒将我们都映射得容光焕发。打球的我们像一只只大蜜蜂,我的学生们则像一只只小蜜蜂,油菜花的光芒和芳香都躲在我们额头上的汗球里。有时候,胶皮篮球会故意地飞出去,飞到油菜花丛中。学生们抢着到油菜花丛中去捡,谁捡回来,谁就会成为一个金子做的人——油菜花的花粉让谁都会成为一个金子做的人。有一次,胶皮篮球刚落到油菜花丛中,有两只野兔子就跑了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野兔子,而是两只金免子!油菜花粉染成的金兔子。学生们都没有追赶,而是看着金兔子又蹿进了油菜花丛中,大家都在心中默默地喊:跑吧,金兔子!
  奇怪的猪病          那几天,靠近学校的一农民家的猪得了奇怪的病,每当下午放学期间,他们家的猪就不停地嚎叫,且不停地蹦跳,声音惨烈。这农民还说,去年养的羊也是这个时候犯病的,肯定与我们学校有关。我决定在放学时去看一看,结果我去的那个下午猪没犯病,这肯定与我们学校有关了。我在第二天做了埋伏,终于找到了原因,无数颗苦楝果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是弹弓!我小时候也玩过这样的游戏,苦楝果打在猪身上是没有伤痕的,但很疼……原来是这样。不费多大力气,我抓住了打弹弓的几个学生,当即作了处分决定,他们必须给这只猪打一个星期的猪草,且罚没弹弓。这些调皮的学生从今天起,放学后,再也不是去拣苦楝果了,而是要去寻猪草了,我可以想象他们脸上沮丧的神情。
  写的真好。
  秃脖子的公鸡          学生们开始踢毽子了,我们班有一个少年,他有一只漂亮的鸡毛毽子,鸡毛鲜艳油亮,而且包了一枚顺治铜钱,更绝的是他能跳出许多花样:踢、剪、捧、贴、停、环、播、投……让人看得眼花瞭乱,结果由于他,少年们迷上了踢毽子。不出几天,很多少年都拥有了一只精美的鸡毛毽子,但少年们闯下的祸随之就冒来了。有很多农村主妇来我们这儿告状,有人还抱着一只脖子已经光了的公鸡。我们校长说得好,怕什么,公鸡又不生蛋,正好杀了碰头吃。事实上养公鸡不是为了杀了吃的,养公鸡是为了用来报时的,头鸡叫了,二鸡叫了,是晨钟。最后,校长只好答应由他来敲学校的钟替公鸡们报晓。校长在家长们走后开了教师会,在会上,校长说:“谁叫你们教了一群不打啼只闯祸的小公鸡呢?”校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窗外的少年正在踢毽子,踢、剪、捧、贴、停、环、播、投……五彩缤纷的毽子像无数只彩色的鸟在少年们中间轻盈地飞。结果到了第二天,那些秃了脖子的公鸡又喔喔的叫了,此起彼伏,我们都劝校长不要再敲了,可是校长还是赌气地敲了一个星期的钟。我们是听见了,可是那些少年们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校长已经生气了呢?
  新学年的礼物          学生们不闯祸是不可能的,关键你是否有想象力,想像得出他们闯祸的名堂来。因为他们闯的祸你想都想不到,比如九月份新学期刚开始,我宣布让学生们各自回家,带上铲锹,把暑期里疯长了两个月的草铲去。后来,草是铲光了,却铲出了一个想不到的祸事来。一个少年放学回家的时候,当然他还带着那把小铲锹,在路上,在路边吃草的牛用尾巴无意的打了他一下,被牛尾巴打疼的少年就把牛的尾巴给铲掉了。第二天,牛的主人就把没有尾巴的牛赶到了我们的学校里。他有充分的理由,不是那些小公鸡干的,难道是鬼干的?后来调查出来了,我去找少年的家长,两人一见面,一叙,真是一表三千里,两人原来是表亲,就回家谈好了,不要再关学校什么事了。只是那头不服气的牛在学校门口屙了一滩牛屎,面对这滩热气腾腾的牛屎,我有点沮丧。校长说,好啊,晒干的牛屎可以做炭火,冬天用来烤火,多美的事,想都想不来呢。
  我爱野兔        我们班上这个小个子学生身上很脏,好像是用泥和灰捏成的,头发永远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学生们都叫他鼻涕虎,我把他叫做野兔,因为他在作文中写过野兔,他说他最喜欢看野兔过河,野兔在水面上哗啦啦的就蹿过了河,像一支箭。我没有见过野兔过河,也没有听说过,但我相信这是真的,而且是他亲眼看到的。他父亲是个聋木匠,母亲是个瘫子。他很聪明,什么课一讲就懂。这只“野兔”还善于奔跑,跑得真像兔子一样快,这可能与他家里的事太多有关。他家里总有做不完的事。再后来他母亲去世了,“野兔”的父亲就准备带他去远方做木匠活了。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的心往下一沉,我说,你愿意吗?他看看我,低下头,用脚上的一双略显大的旧皮鞋搓着地面,一下,又一下,又抬起头,看看我,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曾去他家与他的聋父亲说,当然是连比划带吼叫,好不容易把话说清楚了,而聋木匠非常地固执,他依然把我的“野兔”带走了。在“野兔”走后的几个月里,我经常在课上渴望着,一个长有亮眼睛的“野兔”,真的像野兔一样,在上课前一分钟,带着一阵风,冲进我的教室里来。
    纸飞机飞啊飞      有一次,好象是大风吹来——大风吹来了整整一操场的蜻蜓!蜻蜓的翅膀闪烁不已。我还没进入教室,教室里就传来了一股浓烈的汗腥味。那时上课板书,回一次头来,教室里就会多几只蜻蜓;再回一次头,又多了几只蜻蜓……好在蜻蜓在飞的时候不叫,而且它们大多都不能再飞了,只飞了一会儿便停在某处不动了。我知道,面对这些调皮的孩子,沉默比批评更能浇灭他们的野性子,否则,少年的野性会火上浇油,愈烧愈旺。孩子们最不受季节控制的玩法是叠纸架飞机。课余我会在办公室里看到一架又一架纸架飞机飞行,连我们的教室屋顶上都有很多遇难的纸架飞机。有一次上课,我刚转过身去,一架纸架飞机就撞上了我的后背。然后就坠在我的脚下。我没有回身,我继续在黑板上写。粉笔沙沙地响——教室里很安静,远处有隔断鸟在叫,“隔断——”。“隔断——”。我的愤怒镇住了很多学生。一位少年终于怯生生地站起来了。这就是刚才那架纸架飞机的飞行员——我俯身捡起那架纸架飞机,用力一掷,不偏不倚,正好飞到那少年的桌上,那少年抓住那纸飞机——双手一直在颤抖。这堂课后来纪律很好。下了课,我发现很多少年都在操场上学习我掷飞机的姿势。向上,75度,纸架飞机款款地飞,霎那间,我们的学校仿佛是一座繁荣的航空港。
  黑暗中的声音      晚自习经常停电,在乡下停电是常事。那天上晚自习就停电了,校园里一片黑暗,恰巧校园里老掉了牙的发电机也坏了,所以我就在黑暗中继续上课,我的学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我的学生们,但是我觉得学生们明亮的眼睛像星星,我在面对着明亮的星座们在上课,我顿时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了一种玉质。后来,电来了,灯光炸开,学生们的头发变得像墨一样黑,像是春雨过后的植物,动人又动情。
  小个子的男生      我每次接班总有这么一个到两个小个子的男生,个子总是这么高。不长。我只好把他们排在前面。别看这些男生个子矮,可都是调皮大王。比如现在我们班上一个小个子男生,他曾因偷吃人家打了农药的桃子而中了毒呢。他这么调皮,还挑三拣四的,不肯与女生坐。不过我命令他跟女生坐,他只好屈服了,没想到却闹出了许多事情来。今天他弄出了一个鼻涕虫事情――他把鼻涕虫放到一只瓶子里带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拧开了瓶盖……恶心得要命,可他还说:“我在做试验,我在做试验,我长大以后要做科学家!”我问他做什么试验呢,他又用自己口袋里找到了一包盐,撒在了鼻涕虫上,鼻涕虫蠕动着,一会儿就化成粘液的水了。真有他的,我找到了对付我的宿舍里鼻涕虫的办法。我原谅了他,这些小个子的男生啊,说不定过了半学期就长得比我还要高。在日记里,我把男生比喻成小麦,而女生的则比喻成油菜。初春里,油菜率先抽薹开花,因此她们的个子要比小麦高出一大截。而到了暮春,小麦个子就飞快地赶上来了,还超过了油菜的个头。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要说我们班排位量的一些情况。低年级排位置是男生在前,女生在后。中年级则是男女混坐。到了高年级,男生的个子猛窜,他们就坐到教室后面去了。
  楼主的文笔优美,心思细腻,最先看我还以为是女老师写的。能有这样的心来看世界,楼主的世界一定很美。膜拜一下。  惭愧一下,我百分百写不出这样的稿子来,虽然我是女的。顶锅盖,逃走……
  蓬莱妖仙好啊。其实你也可以写出这样的文字。每个人都可以。只要用心。
  急脾气,慢脾气          跟乡亲们混熟了,就能大体知道他们各自的脾气,有榆树脾气,也有山芋脾气的。有个急脾气的乡亲很有意思,第一天才跟我说要多给他的儿子补补课,第二天就来学校问我他的儿子考了多少分。每次测试后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第二天清晨他保证出现在学校门口,眼神巴巴地问他儿子的分数,这又不是长蘑菇——一场雨一下,那些耳朵样的蘑菇就会探头探脑地出来了。急脾气的老子养出来的可不一定是急脾气的儿子,偏偏他的儿子是个慢脾气。一次课堂作业,别人很快能做好了,可他偏不着急,下课铃要响了,他还不紧不慢地在像皮上画像,画完了,又擦掉重画。这样的习惯使他每次考试总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把试卷做完。不过,他的字倒很端正,一笔一划的。但试卷空白的部分我不能打分啊,况且试卷后面的分数会更高。    有时候我会拿着试卷批评他,我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他才好像从梦里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怪物似的。这样的慢脾气对着他父亲那样的急脾气,办法只有打,可他一点也不怕打,不求饶,只是不停地哭,哭得也很怪的,能哭上半天也不停,好像在和他父亲犟,看谁能犟得过谁。这样的结果使得他的父亲会反过来劝他,不哭了,不要再淌麻油了。可他还是哭,声音还是那样,像在拉二胡,慢慢的,悠悠的,已全没有伤心委屈的味道了。校长知道了,说让他管一管。校长做工作的耐心也是有名的,可是他的工作做下来,那个学生好像没有改掉什么,反而我们的校长成了一只红气球,要不是我上前拉住,他真的像红气球飞到校园上空去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什么叫三拳打不出闷屁?他就是,他十拳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有一天,少年走过我的身边,走路都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我的身边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我想叫都没有叫得住他,这是他吗?不太像。可的确是他。后来听说,他父亲已经跟着打工潮去了城市,家里就剩下了他母亲和他了。
  开花的芋头      这是总在下午第一节课打瞌睡的老实少年。他个子不高,坐在前面。上我们班下午第一课的老师看到了他打瞌睡心就烦,就头疼。很多老师都这么向我反映。我只好把他找来,想和他商量一下把他调到教室后面去。我说,这样可以睡好觉了,省得老师的话吵醒你。我又说,把你调到后面去,好不好?他抬起头,“啊”地一声,好像刚醒过来似的。      后来,他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原来,他父亲的腿伤了,浇芋头的事件就落在他的身上。芋头这东西怕旱,又怕涝。所以他每天都得在午后去给芋头浇水,给那些长着招风耳的芋头们浇水。我有时去校外有事,也会遇见他在给他自家垛上的芋头浇水。他浇水的勺柄很长,他把长长的勺柄倚在腿上,然后再用力,水扬了起来,飞到了招风耳的芋头叶上了,芋头叶躲了一下,水就浇到了芋头根上了。应该说浇芋头是很吃力的一件事,但他做得还是很快的。      中午吃了力,上下午第一节课时就困了。到底还是少年啊。有一天,轮到我上第一节课,我对于他,心里已有了准备,让他打瞌睡去吧。我尽量不朝他坐的方向去看。可我还是去看了,他没有打瞌睡,头昂得高高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眼神还不停地追着我。下了课,他还找到我,叫我:“先生,先生,芋头开花了!”我以为他在唱什么歌呢,他又说了一遍。我才明白过来,我父亲曾跟我说过芋头开花的事,我没有见过。他急了:“先生,芋头开花了,骗你是小狗!”      我就跟着他去了,他浇的芋头真的有一株开花了,从叶柄中间抽出来一朵花,浅绿色的,像马蹄莲一样。这个学生站在我身边,我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他真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个孩子就这么长大了。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连最老实的芋头也学会了开花。
  跟女生坐的男生          排位置的时候,男生多出了一个,女生也多出了一个单数。两个人个子也差不多高,只有把他们排在一起坐了。男生和女生都不情愿。我做了工作,女生同意了,男生却不愿意,最后在我的“威胁利诱”下,他极不情愿地和女生坐在了一起。后来,我观察了一下,这个脸上有虫斑的男生是怕那个女生的,他甚至打不过这个女生。      我没有想到,后来,这个脸上有虫斑的男生弄出了许多事情。最让人吃惊的事,昨天他居然弄出了咬人事情――他打不过同桌的女生,居然咬了那女生一口―――把那女生的胳膊咬出了一口紫斑。我这次不客气,要求那女生也咬他一口。女生没有咬他,但他觉得自己的面子丢尽了。跑到办公室,很不平。有委屈。但证据很明显的啊。最后,他找到我,希望我让他调位置,调到教室后面去。我说:“看不见黑板怎么办?”他说:“看不见,不怪先生。”他甚至说:“看不见,我垫着砖头看。”我严肃地批评了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只能留级了。留级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可不是光荣的事情,他果真服帖多了。      谁能想到他会弄一只口琴来呢。他还真会吹口琴。呜呜呜地吹。吹得晃头晃脑的。有一次我走到他面前,他居然吹了一支《东方红》。吹得还不错。这次我表扬了他,还向校长报了一个后进生转化的先进事例。校长果真就在大会上表扬了他。我在我们班指定的场地上找到了他,他很激动,其他学生一点不激动,有点不屑。事情还是出在这只口琴上。先是他的同座过来告了状。说他总是用口琴骂他。我有点不明白,口琴怎么骂人呢。她说不清楚,非说他骂了她。我只好找了他,他说:“我没有骂她,我在学音乐。”真是振振有辞。      后来这个女生又找了我。我还是不相信。那个女生说:“老师,不信你躲在教室外面,我进教室他就吹。他用口琴骂人。”我后来就在教室外面,听到了这个小个子男生用口琴怎么骂这个女生了,他是用口琴喊这个女生的名字:“肖月桂!肖――月――桂!”发声像得要命,他还追着那个女生吹!我还可以想象出这个男生肯定用口琴吹了班上很多学生的名字,他肯定还吹了我的名字。他吹我名字时脸上那份得意劲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的。对于这种事,最好不管,你越管,他就越乐。      很快的,这个男生发育期到了,长高了,长瘦了,他坐在前排不适应了,我把他调到了中间的位置上,我想再不用多长时间,他又要向后排了,就像他的爱好,早就不吹口琴了,而转向爱拳击了,下了课就弓着身子,前后移动脚步,与另一个男生模仿着勾拳的姿势,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
  潮湿的国旗          下雨了,旗杆上的国旗湿了,那个总是在操场上领操的少年也是国旗手,他长了双大头和大眼睛,也是班上的班长。现在他站在雨中降旗,他不能打伞,打了伞就不能看清旗的情况。也许由于旗的湿重,旗好象被卡住了,雨把他的身影打得有些迷茫。那高高的旗杆上红旗火红,像一团火在雨中噼啪燃烧,而那位少年,使我想起了拿着风筝在暴雨中引雷电的富兰克林。
  彩虹        我们班的班长不是任命,而是学生自己选的,平时的班级管理主靠班委。开始我自我感觉还不错,老教师们却教育我说,“不要自食其果。”      那些猴子一样的学生或许不能给他们民主管理的笑脸。“给个脸就爬上天”,这是老教师说的,这句话不幸言中了。开始班上的一些小事情我真的没有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中”,结果“越纵容越茁壮成长”,终于发生了我的一群学生星期天闯进乡卫生院偷手术刀的事。他们是集体去的,当然也就被集体抓住了。“你的学生丢了你的脸,你们班丢了我的脸,丢了学校的脸。”——校长把这些学生领回来时,就和我说了上述的话。校长还说要“整顿”,要“严打”,要“重振雄风”,我回到办公室,老教师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其中有个老教师说:“还民主呢,你不要把他们当人,他们这上结小马驹要训要管要上笼头,哪能信马由缰呢。”还有个老教师对我说:“听说他们都不叫你老师,而叫你老兄。”      过去没有老师,教室里肯定是有叽叽喳喳的声音的,而那天不。安静得很。我用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字:“反省会”。我还特地在“省”字下面加了一个“Xing”。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写深刻,全写,男生要写,女生要写。      不一会儿,班干们的反省书交上来了,女生们的也交上来了,都比较深刻,相反那些去偷手术刀的男生写得非常简单,好像手术刀不是他们偷的,有的学生还说偷手术刀是为了科学实验,真是振振有辞。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觉得他们有点和我故意作对的味道。下课的时候,我宣布了一条决定,女生回家去,男生们留下来继续反省,我还决定推迟放学,我说;“要家长一个一个来带”——这是老教师教给我的一个秘诀。      说到家长,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学生泄下气了,他们的样子很是可怜。开始还有外班的学生趴在窗口边看,看了一会儿他们就回家了。本来我也想让这些可怜样的学生放学,但我不能自下台阶。还是班长站起来求情说:“先生,现在农忙,让他们回家烧晚饭吧。”      我敲了敲讲台,对他们说:“今天暂且就到这儿吧,不过,帐还没有算完,先挂在这儿。”(这也是老教师教给我的话)。我的话音刚落,我的学生就立即涌出教室。刚才还可怜样的学生一下子活跃来,真是不能相信他们。      突然,有个学生指着天空说,先生,先生,看那彩虹!我抬起头,真的有一道彩虹挂在东边的天空上,我已有很长时间看不到彩虹了,彩虹真的很美。学生们跳跃着,彩虹!彩虹!仿佛这彩虹就是他们的童音喊出来的。
  星期天的晚自习          我很喜欢上星期天的晚自习,那时,我的每个学生都携带着父母的叮咛而来,最调皮的学生都还没有机会把父母的叮咛丢。我看到了许多墨黑的头颅,这些黑头颅就像是一些墨蝌蚪。更重要的是,这些少男少女的身上都发出了香皂的清香,他们回了家都洗了澡的,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啊。教室很静,偶尔有一阵蛙声传来。又一个星期开始了。我和我的学生们都很有信心。
  布鞋长了一双眼          他爸爸一直生病躺在床上,每学期开始时他妈妈都要来学校请求减免学费。每当这时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似的,走得无声无息。有一次,我看见他跟在他妈妈身后,他妈妈跟在校长身后,校长大步流星地走着,他妈妈只好小步地溜着,而这个少年则像影子一样也追着他妈妈。我想看看他的脸,可他低着头,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这个少年拿着校长的批条到我的办公室时也是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努力想掩藏什么。如果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个少年脚上的布鞋长出了一双眼(连脚上的大拇指头也探了出去)。后来在冬天,我发现他的棉鞋上也长出了一双眼睛。天晓得他是怎么穿鞋子的。他妈妈曾对我说:“怎么能这样吃鞋子?”      我曾观察过这个少年平时的走路姿势,像一只山羊在跳。一蹦,又一蹦。还不停地踢着路上的土坷拉。他妈打他从不打他其他地方,只打他的嘴巴。所以我经常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我还为此事找他谈了一次话,他向我保证(他保证得很快)说以后一定要好好走路。可屁股一转他又忘记了,他依旧这么蹦,依旧这么踢。他妈妈刚做的新鞋,过不了两天,就能睁开一双眼睛,茫然又无辜的眼睛。我相信他妈妈的话——除非请铁匠给他打一双铁鞋子!      铁鞋子肯定是没有的,后来我发现了他穿上了一双前面钉皮的布鞋子,他妈妈终于想出了一种办法,给他穿上的布鞋子前面包上一层皮。说来也怪,他穿上前面钉皮的布鞋反而不踢了,走路变得小心翼翼的,可这只是暂时的,不久他又恢复了原样,依旧像山羊,依旧一蹦一蹦的,遇什么踢什么,他甚至还踢树!      有一天,我发现他不穿布鞋而穿一双黄胶鞋了,我很为他高兴。黄胶鞋还有点大,他仍然走得很愉快,得得地走着,仿佛由山羊变成了一匹马。几天后下课时,我见到他又与一群学生一起打闹在一起了,一个学生不小心地踩了他的脚,只听“嗤”地一声,他就像被烫似地低下头,拎着黄胶鞋,左看看,右看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伤疤,最后他又起身跺了跺脚,确认无误之后,他才踱回教室,很有点莫名的味道,不过,他的同学和我都看见了他的脚指甲有多长了,这,也许才是布鞋上长了一双眼的真正原因。
  看望并拜读!
  没有人玩的少年          没有人玩的少年,不是因为他笨,而是他实在太聪明了,动作还很快,他能在捉迷藏时抓到任何一个间谍,所以伙伴们都不愿带他一起捉迷藏,为了加入这游戏,他向伙伴们发誓不再跑快了,不再跑快了,可是一旦玩起来,他依旧跑得最快,有时他跑走了,人家并不去捉他,或者说不和他玩了,他只好又跑过来,再次发誓。      实在没有人玩的时候,他就爬树,有一次,我看到树下有一只破书包,我知道他在树上,可这书包哪能叫书包啊,拉链是坏的,里面的书包几乎都没有了封面,张着一张饥饿的嘴巴,说不定它是在喊它的主人快点从树上下来。
  一个背书的少女      一个背书的少女在操场上来回走走动着,她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注意她很久了,因为她的衣服穿得很不协调,大热天的,应该穿上一件裙子,可她却穿着一件黑裤子。我走近了她,她仍然在背书:“赤道多雨,两极少雨……”。这两句话她不停地重复着。忽然,她发现了我,脸霎地红了,低着头飞快地走了。她是在背地理知识——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背一门在乡村学校认为的副课,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句话背上?“赤道多雨,两极少雨……”
  钟鼻子         铜钟开始是系在榆树上,钟鼻子上系着的钟绳当然就系在树干上。风一吹,树枝就晃动,春天时还会有榆钱荚纷纷落下来。可是钟、钟鼻子、钟绳都不会听风的指挥,他们都听黑脸总务主任的指挥,而黑脸总务主任又只听长了两只大耳朵的老闹钟指挥,两只大耳朵又只中的一只大公鸡指挥,大公鸡在闹钟的玻璃盖后面啄着怎么也啄不完的大米。啄一下,一秒,啄一下,又一秒,仿佛时光全是它啄走的。      有一次我替黑脸总务主任值班,他的总务室里一片幽暗,公鸡啄米的声音显得特别地空旷。这样的时光流逝令我惊心、动魄,时光是不是这么逃走的?真不知黑脸总务主怎么每一天都忍得住这公鸡啄米的声音的。      后来榆树往上长,钟绳也跟着越来越长。一些个子矮的老师就无法打钟(我们每个教师都会打钟的)。可钟绳索矮了学生就会乱打,有些农民也会窜进来打一下。当。当。当。黑脸总务主任就把铜钟移到我们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钟绳系在廊柱上。这样打钟就好多了。当。当。当。钟绳牵动钟鼻子,钟鼻子敲着钟身。钟身震出钟声。当。当。当。当当。我们的耳朵里全是看不见的半圆之弓,箭已射了出去,而圆依旧漾着。当当的响着。
  手指橡皮          我们班上的一个“大学料子”长得很丑,除了学习之外他几乎什么都落后,个人卫生差、做事丢三拉四。一本新书发下去,不到一星期就卷了角,半个月后就没了封皮,学期还没结束时课本就面目全非了。看在他经常得满分的份上,我一般还替他另准备一套书。我还私下地贴了不少练习簿和白纸什么的,可是,他的新书还是不过三天,就脏得和他人一样,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一次校长来了兴致,想“接见”他,结果有洁癖的校长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他怎么可以在我面前抽鼻涕,还是黄脓鼻涕?”我一本正经的说:“天才就是这样,他就是天才。”      他的功课不错,只要去乡里参加比赛就会拿很多奖。这个“大学的料子”的妈妈神经有点不正常,父亲是个老实的农民,每次他来学校见他的宝贝儿子时,他脸上一直笑着,他说得最多的话是:“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吃不吃字?”我们不答他,其实他的问是多余的,我到过他家,这个父亲把他儿子历年获的奖状贴满了墙壁,一进门,就觉得满目生辉,就连有线广播的木盒上也贴上了一张。      有一次,校长想要到乡里争取校舍维修费,他指示我一定要把这个“大学的料子”照顾好,要准备在乡联赛中考个第一名。过去常常是乡里中心学校拿第一名,有了这个“大学的料子”之后我们就可以争取第一名了。有了第一名,我们校长在乡里话就好说多了。      有了校长这个指示,我就开始为他开小灶。他倒也吃得消,什么知识一讲就懂,真不愧是个“大学的料子”。在赛前我们还多练了一些模拟题,他也一一做出来了,而且答题思路很独特。我心里认为他的第一名应该差不多了。我在乡中心学校的同学也认为他能拿第一名。考试时我和他一起做题目,待他出来后对答案,他几乎全对。我告诉校长,校长非常高兴。      可结果出来却让人吃惊,他没有得到第一名,弄得校长见到我也不那么热情了,我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决定去查试卷。试卷好不容易查到后,答案是全对了,可试卷上多了好多窟窿,还涂改了不少地方。这样卷面分扣了10分,这一扣第一名就扣掉了。我知道他犯老毛病了,没有用我给他买的橡皮,而是老习惯,直接用手指沾了唾沫然后使劲地擦。就这样,“大学料子”的手指橡皮破坏了校长的如意算盘。
  你是个勤快的老师,我不行,向你学习!
  滑草垛          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块打谷场,秋收过后,打谷场上堆满了金色的草垛。这是一群世界上最懂得珍惜劳动果实的人的杰作,在学校里看去,打谷场上似乎被农民们摆满了金色的草帽。      孩子们和我不一样,他们把这草垛命名为“山”。开始我听他们说上山去我还不明白,后来才明白,这些孩子的创造力,以及平原上的孩子对于山的渴望。有次我看到鲜红的太阳从打谷场上的草垛间升起时,我也觉得这太阳不是从草垛间升起的,而真的是从群山中升起来的,洒满阳光的草垛仿佛是一座金山。      在放学后或上学前,我都会看到很多孩子在那儿滑草垛,他们一个个像麻雀一样往草垛上扑,然后攀到草垛之顶,眺望着什么,然后就尖叫着下滑,孩子们的小屁股带出了外表已灰暗的草垛内心——那内心还是金黄色的,每一根稻草还是簇新的。孩子们滑着,我也总觉得我的内心有一股快乐之蜜在往下淌。单调的乡村生活,对于清澈的孩子,他们如一滴水样并不单调。      我在课上,我经常发现头发上或衣服上粘满稻草的孩子,这些都是滑草垛的孩子啊,攀登的快乐,下滑的快乐。还有一个孩子,他上黑板板书时,屁股上居然露出一只大洞——他的裤子滑破了,那湖蓝的内衣正像一只调皮的眼睛,向着哄笑不已的同学们眨呢。
  倒计时的诡计          事情的出现很突然,那个班上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开始纪律还好,可是到了最后十分钟,我听见隔壁班的学生一齐在喊“10、9、8、7……1”当他们喊到“0”时,我听见钟声当当当地响了。可以想象出黑脸总务主任用力拽打钟的神情。他有节奏地一拽,一松。当。再一拽,一松。当。      黑脸总务主任过去敲钟是很自豪的,因为他的钟声不仅是敲给学生们听的,而且还是敲给村上人听,比如第三节课的钟声就能唤醒村里长长短短的炊烟。可这次不,黑脸总务主任肯定听见了那些孩子喊的倒计时,那天下午,我看见他的脸更黑了。      是什么原因呢?间接原因是因为闹钟里的公鸡终于垂下头不动了。再后来,总务主任卖关子似的向我们晃出了手腕上的手表。直接原因是有个学生有一只电子表,这是他亲戚送的。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事,电子表没有时针,没有分钟,也没有秒钟,只有日子在上面不停地跳,跳得人眼花缭乱。不过这电子表很准,比公鸡啄米的钟准,有一次,我还看见那个拥有电子表的家伙还主动找黑脸总务主任校了分秒,这让黑脸总务主任很骄傲,其实他不懂,这正是这些“小公鸡们”的诡计。      第二天,黑脸总务主任和我就躲在教室外面等那些“小公鸡们”喊,果然在第四节课要下的时候,那些小公鸡又跟着那个有电子表的学生一起喊了:“10、9、8、7……1,本来他们以为铃声要响了,可他们一喊到“0”时,外面的钟声未响。小公鸡们一下子都静了,而后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那个戴电子表的学生说:“黑老包的破表要换糖了。”他的话没说完,黑脸总务主任就和我一起走进了教室。      而这时,校长拽响了钟绳子,钟绳子拽着钟鼻子,钟鼻子碰着钟身。校长敲的钟比黑脸总务主任敲的更加急促,像一队急行军的钟声,快速地又气喘吁吁地跑向了田野深处。
  旧风琴          有一次,我经过打谷场,我看到四下没人,我也学着学生爬上了草垛顶,站在草垛顶上,我看得很远,我看到了也陈旧如旧草垛的学校,春天时,树阴曾经遮住我的学校,而现在树叶已落,我的学校静默着,多像那架快塌了板的旧风琴。谁也说不出这只旧风琴的来处,不过它还是很珍贵的,别看它已不成样子,但只要孩子们的双手一按,双腿一踩,旧风琴还是可以奏出声音来的,虽然走了调,但每一个音符都像那快乐的孩子,一个个沿着我的内心往下滑,一个个嬉笑着,头发上全部是晶亮的汗珠,欢乐全都簇拥到我心里了。
  风车上的孩子          那天放中午学好久了,我们刚刚坐下来吹牛,就听见了远处的尖叫声。尖叫声很凄厉,好像村里那个最不会打儿子的农民,又在用竹条惩罚那个还没打到就咋呼起的儿子了。一个佯打,一个佯叫。像一场闹剧。可这次不太一样,校长率先冲了出去,我们也随后冲了出去,出了学校,才听见尖叫声不是出自学校,而是出自田野上。村里也有不少农民从家里丢了饭碗,跑了出来。校长这时已经带着我们冲到那风车面前了。风很大,看不清风车上有几个学生,只能听到风车上的尖叫声。      那个叫看风车的老人不停说:“这些皮王,一眨眼功夫!这些皮王!一眨眼功夫!”我们知道他的意思,但现在怎么办?学生们在尖叫。有人说用镰刀割破布蓬,风车就会停下来。可割伤了学生怎么办?有人说用钩子钩住风车,但没有这么大的劲,说不定最后还会连人带钩一起飞出去。一些家长急了哭了起来,一些家长则在骂:“好好,你们叫吧,叫吧。”这么一骂,学生们不叫了,但沉默更令人揪心。我看到校长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摇着那个看风车的老头,说:“你说说怎么办?你说说怎么办?”那个看风车的老人说:“只有一个办法了,扔草捆!”      这倒是一个办法,农民开始到自家草垛上抽草捆,一捆又一捆草扔到了风车下,开始,草捆上的草被风车带了起来,我们面前到处都是飞翔的稻草……最后风车终于跑不动了,我看清了,风车上一共有六个学生,全是男生,六个角,正好六个男生。校长命令他们松手,可他们已经松不了手了,铅丝把他们的手勒得通红。其中有一个家长啪地打了他儿子一个耳光。这个男生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好久才哭开来。这个男生上学期刚因爬人家脱粒机,而被划破了胯下的宝贝,还送到乡里的卫生院缝了十三针。      晚上,村里响起了不少鞭炮声,很多农民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压惊。我在宿舍里听着,风还是很大的,那只破了蓬的风车肯定又转起来了,一群水又一群水就这么带了上来。
  MARK,等养肥了再看!
  藏在嘴巴里的小鸟          还是麦收季节,我们班上的自习课上的布谷鸟的叫声突然多了起来。奇怪的是,我一走进教室,那些布谷鸟就飞走了,而且飞得一只不剩。我决定搜课桌,可是课桌下面什么也没有。可是我分明在办公室里听见有许多布谷鸟大声的叫的,肯定不止十只。到了放学时分,我听见走出教室的队伍中又有布谷鸟叫起来了。我叫住了他们,让他们张开嘴巴,每个学生的口齿间都有一截金色的麦秸杆——这些叫了一天的金色小鸟。
  一条黑狗叫小三        黑狗是班上的一个男生带来的,上学的时候,它跟着跑过来,放学时,它又跟他走。这个少年还会打唿哨。唿哨长黑狗做一种姿势,唿哨短黑狗做一种姿势。它还在上课前像值日老师一样,用鼻子闻闻每一个来上学的同学的裤腿。有的学生烦他,踹了他一脚,它也不恼,退到一边去,见到下一个同学,又是一番亲热。      这黑狗的名字叫小三。其他的少年打唿哨这黑狗从来不听,后来干脆也叫这个少年为小三。小三,小三,小三,真不知道,是唤人还是唤狗?      我有一次看到静伏在地下的黑狗,就试着叫一声,小三!没想到在教室里写作的那个少年满脸通红地站起来,他还迟疑着走到我面前,弄得我拼命忍作笑。一直等到他走后,我才大声地笑了出来。
  先生们的修理术          班长对我说;“先生,先生,你不狠。”我想其实我已够狠的了,连桌子也拍了,嗓子也哑了,怎么狠学生才怕呢。老教师的那一套我怎么学也学不会的。      在我们学校里,很多教师都与村里人有亲戚关系,也因为这,他们治理顽皮学生很有一套。他们能从问这个学生家长的小名绰号入手,直至问到这个学生爷爷的绰号。      比如,老教师说:“你是二斜瓜的孙子吧。”比如,老教师说:“你的老子叫做黑塌头吧。”比如,老教师说:“你不要朝我看,我还见到你老子尿尿和泥巴呢。”      这种追根溯源的本土教育法似乎很灵。这对于我的苦口婆心引经据典的教育法的确是一种嘲讽。有时,我也无奈地利用他们的“修理术”,把调皮的学生送给办公室的老教师去“修理”。我一堂课上回来,那些学生就被我修理得服服帖帖的了。看着那些被修理的学生在我面前痛心疾首泪水涟涟的样子,我真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要知道,他们中有些人,即使从树上跌下去跌破了头也不会淌眼泪的。
  看着这么纯朴的文字以及看似琐碎的小事,不禁勾起我儿时的往事!仿佛我现在就置身文中的某个主人公,希望还有更新,我会持续关注,谢谢楼主!
  乡亲们的分类法          乡亲们说话比我们来得更干脆、彻底,一句话就能把意思表达得一清二楚。比如他们把学生分为两类,“吃字”和“不吃字”的。他们还说,如果孩子不吃字就得狠狠地“办事”。这“办事”就是指打。他们认为吃字和吃饭一样,不肯扒饭不肯吃字打一下就吃字了。如果学生的确不吃字,乡亲们并不怪学校,而只会怪自己的孩子,他们说,这不能怪人了,只能怪他自己要吃“不吃字的苦”。      后来我发现,在师范时所学的教育学一点也用不上。乡亲们的土制分类法非常管用,学生的确可以分为“吃字”和“不吃字”的。吃字的学生在上课时眼睛眨都不眨,真的好像要把我们嘴里吐出的话一字不漏地“吃”下去。而不吃字的学生屁股下面好像有钉子,眼睛东张西望,或者干脆就做小动作。考试时更能分清“吃字”和“不吃字”的。吃字的学生考试时像蚕儿吐丝,不吃字的学生考试时像抽筋似的。不过,不吃字的学生也不是很笨的,他们的本领在劳动和其他方面,要比“吃字”的学生聪明得多,甚至更优秀些。老教师还说:“你别看那些调皮学生,出了校门,毕了业他们就神了,而且还特别有礼貌。”      真的吗?也许要等时间证明了。事实上,到了乡村学校,我在老教师面前,还只能算是学生,一旦争执起来,实践证明下来,还是我错得多。
  农村现在这样的老师多吗?  问好!
  黑板上方的游动光斑          那一天上午,我一进教室,就发现教室里有点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原来又是谁把墙上的世界地图反过来挂了。这个无头案只能等到下课再破,我可以肯定是那些调皮蛋干的,因为他们不满意我上周对他们罚抄作业的处分,或者不完全是,这些“人物”,批评过第一天他们会安稳一下,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们又会“制造事端”。这一特点,好多老师都有同感,进一个新班,有两类学生的名字记得最清楚,毕了业好多年也是这两类学生,成绩好的与调皮蛋。      我没有理会那颠倒下去的世界地图,我不能用“无意注意”冲淡这节课。起立。坐下。老师好。同学们好。我正在板书的时候,发现黑板的上方好像坏了,有一个洞——我再一看,原来是一束光斑!      开始那光斑还定着不动,再后来就游动开来,上下晃动。这是一个非常调皮的光斑,还做着鬼脸——对着全班同学!我回过身去,光束消失了。我再次背过身去继续板书,光斑又出现了,还是做着鬼脸。我忍了一会儿再次回过身去,光斑又消失了。这肯定是一个靠近南窗户的一个家伙干的,同学们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有我不知道,我知道我不能生气,我一生气那个躲在阳光背后的学生就会吃吃地发笑。我决定抓住他,否则这堂课肯定不安稳,我把板书写得很长,那调皮的光斑又出现,甚至还游动到了我的身上,我也没有吱声,我写得非常定神、自如。      后来我猛然一转身,终于看到了那个制造游动光斑的那个少年。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的手想遮住那束阳光,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束阳光还是出卖了他,被出卖的还有他慌乱的手指,以及他拼命低下去的像刺猬一样的头颅。
  应该还有。
  期待继续!
  纪念的奖章      校长一直叮嘱我们一直要加强安全纪律教育。给小马驹套上嚼口。校长大会小会都在敲边鼓,夏天不许下河游泳,冬天不许在河上溜冰。虽然一一作了传达,还咬牙切齿地拍着讲台发火,“自己要对家长对教师负责任”。层出不穷的调皮事情总是令我发火,令我们校长发火。如果他们不破坏公物,他们就破坏自己。这样的事故一旦发生,尽管家长都不怪先生,怪自己打得不够,可我们作为做老师的,心里并不好受。      乡下孩子的童年单调而寂寞,但自由,像没有嚼口的小马驹撒腿奔跑在雪地上,每一个季节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纪念。可以这么说,只要仔细打量我们班的孩子,孩子们的脸颊上,额头上,手背上,手臂、肚皮甚至屁股上都留有纪念的伤疤,伤口的奖章。有的孩子的伤疤就在眼角上,只差一点点,眼睛就要被弄瞎了。不过他们不在乎,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照样追逐,照样顽皮。你看那个总低着头抿着嘴巴的孩子,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害羞,他曾因和人比赛,从土堆上向下冲而摔断了胳膊,刚刚拆除了绷带,又因追逐跌断了半根门牙,所以他至今不敢大笑。一笑,就可以看到他的“半扇大门被人卸走了”。我们班里还有一个总不肯剃头的孩子,每次剃头他都会被他父亲狠狠地揍上一顿,并不是因为他不主讲卫生,他是想用头发遮住耳角的一道伤疤,这伤疤肯定来历不明,就像一枚纪念的奖章。
  再读。
  支持庞老师:)
  赌博事件      有两个学生居然躲在草垛后面赌博,赌博方式还是够刺激的“划草”。五分钱一“划”。“划草”是村里很流行的一种赌博,很多农民农闲时都参与的。可我的学生也学会了这个。      我气得手都有点抖了,撕了他们的牌,还揪住了两个学生的衣领,最后还通知了家长。第二天,我看到这两个学生腿一拐一拐的,看来他们已经教训过了。之后,我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为什么先生赌博校长不管?”      我一看就知道是被打瘸的学生中的一个写的,我也隐约地感到与我搭班的老教师农闲时也参与赌博了。我把那个学生找来谈话,正式地跟他说:”先生是先生,你是学生,是学生就得学习。”我想我真有点强词夺理。      后来,我都把这件事件给忘记了。有一天,我下班我回宿舍,那个曾经向我反映情况的学生站在门口,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我问他什么事,他吱唔了半天,说:“我以后听你的话,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怕那老教师知道他向我告密。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如释重负,然后飞也似地跑了,但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崩塌开来。
  洪峰先生有个乡村教师的小说,我当时很喜欢,现在忘了名字。    
  问好!
  黑狗小三之死          上次讲的那条叫小三的黑狗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我还谁很喜欢它的,有一次讲下雪,我还即兴说了一句打油诗:“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让学生猜。再后来,我知道了,冬天在打狗的季节,黑狗小三也被人打吃了,吃完了又悄悄还少年小三家一张狗皮(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不能气恼的)。      没了这条黑狗作伴的少年小三显得特孤单,不愿多说话,也不与其他少年打闹,他还特别反感别人叫他小三,谁叫他小三他就和谁急,还动手打人,打不过人就张口咬人,真像一只狗似的。我为此还处理过好几次这样打架的事,他的小眼睛也骨溜溜的,头高昂着,一脸理直气壮,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他。
  野蜂巢          学校的西南角有一个杂树林,前年曾有一只野蜂巢挂在树上,后来被戴着一顶旧草帽的校长摘走了。去年校长又摘走了一只大蜂巢。今年由于忙着通过县里的“一无二有”验收。“一无二有”说了多少年,弄到最后说不清什么有什么没有,反正上面这么说,校长也这么说,我们也忙着和他一起搞材料。为了通过验收(验收是一标否决),校长还专门出去学了一些经验,经验说“一无二有”关键看材料,就把野蜂忘掉了,野蜂巢也忘掉了,待事情发生时,野蜂巢已长得像一口碗那么大了。      摘那只野蜂巢的是一个大个子男生,脾气有点嘎,是十足的“劳动委员”的料子。不过他的劳动委员职务已被我免过好几次了(因为他的嘎事),他后来又央求我又拿表现(最好的表现是替我们食堂的水缸里挑水),很快他又会复职。摘野蜂巢是他本来想逞英雄,还对围观的同学夸下海口说,这野蜂巢值钱,拿到乡里能卖十块钱呢,等卖了这野蜂巢他请大家吃棒冰。结果棒冰没吃成,他的脸却肿成了一只皮球。      待我知道后,孩子们已经散开了,有人去叫村里的医生,有人还去叫来了校长。我到了他面前,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他依旧嘎里嘎气地说他一点也不疼。更令我又心疼又气恼的是,他手里还持着那只碗口大的野蜂巢。校长也看到了这个面目全非的学生,校长一边咬着牙叹息——好像挨蛰的是他,一边夺下野蜂巢,然后划擦一根火柴,野蜂巢一下子成了一个火球,一会儿就成了一撮灰了。校长又要来一碗醋,让我把这野蜂巢的灰与醋和起来,替那个嘎小子涂。我在涂这个学生肿胀的脸时,发现他的脸上除了几条大伤疤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疤,这些小伤疤平时看不清楚,现在脸上肿起来了,反而历历在目。不用说,这些小伤疤和那些大伤疤一样,都是他一个个顽皮故事的见证。
  这些小伤疤和那些大伤疤一样,都是他一个个顽皮故事的见证。  ——谁都有的。
  和学生们一起长大          开学的时候,老教师突然说了一句:“奇怪呢,为什么再没有人来看小先生了呢?”另一个老教师立即接过话茬:“人家说,好吃先生,你真是好吃先生。”我想起了我刚刚报到的那一年了,村里人大都听说学校分了个有“硬本子”的教师,而且只有十八岁,“像个初中生”——这是校长的评语,这消息一下就传出去了,村里有一些人就有意无意地跑到我的办公室找老教师有事——实际上是为了看我。他们看了之后还不放心,当着我的面就说:“怎么这么小,这么矮(我当时高一米六二)?”“怎么镇得住那些猴子?”这些话弄得我们校长就发火:“你们懂什么,泥菩萨,肚子里全是烂稻草,而人家小先生肚子里全是墨水,够你们喝上八辈子呢。”校长一发火,那些家长就忙着递烟打招呼。“小老师风波”很快就过去了,老教师那时就奇怪过:“为什么没有人来看小先生了呢?”其实那时已经没有人叫我小先生了,乡亲们遇到我,也是“先生、先生”的喊。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确还没有长大,我是和我的学生们一起长大的。
  学生是镜子。
  “莅临指导”                学校没有围墙,乡亲们的鸡鸭鹅也就能够毫不客气地进校。前几天,是一只红翎雄鸡跳到三班的窗台上引吭高歌,直引得刚刚安静下来的少年们也喔喔直叫,一堂好端端的自习课就这样被破坏了。昨天又换了一角色,一头浑身是泥的猪闯进了办公室的大门,还嗯嗯的对正在办公的老师们发表意见。今天就更不像话了,有两只白鹅在教室门口一唱一和,教室里正在上英语,更奇妙的是,老师教一句英语,学生们读一遍,鹅也跟着叫一声。开始的时候,学生们还忍住不笑,再后来,还是忍不住笑了,在一阵哄笑声中,那对白鹅还用一个响亮的“嘎哦——”给这节课做了一个滑稽的总结。这些禽畜的骚扰使我们校长下决心要砌围墙。没想到的是,砌了围墙还要砌一个大门,围墙是砌好了,大门却没有经费了,所以我们学校的围墙像一个刚换牙的少年的傻笑,那些有经验的禽畜们依旧不时闯进学校来,还会像乡干部一样“莅临指  
你在小学教书吧?你们学校那个时候能开设英语课?
  终于更新了。
  拐腿的孩子           拐腿的孩子总是默默地走着。他走得很慢,但他到校是非常的早。他走路的动作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像一个疼痛的名词。我经常在办公室的窗户里注视着他,在教室里我也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又黑又深,我有点看不清。      有一次,在联欢会上,我请这个拐腿的孩子表演一个节目,他红着脸拒绝了。再后来开联欢会,他就默默地躲开,我以为我伤了他的心,就决定开一次班会。在班会课上,我请同学们说出自己最崇拜的人。      我没有想到,这个拐腿的孩子最崇拜的人是“骑自行车的人”。最崇拜的人是写在纸上的,主持的班长把这句话读了出来,大家都笑了,后来大家就静下来了。      我们班是用一根扁担绑在自行车后面教他学自行车的。终于,他学会了自行车,他骑得很快,有点像怒飞的雄鹰。
  慢,读。
  他走路的动作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像一个疼痛的名词。  ————————————————————————————  这句话也刺痛了我。    读你的文字总有一种······当然文字的魅力在其次,主要是那样的时光,那样的人,那样的灵魂······  你的文字在天涯的一个默默的角落,你的人也在祖国一个默默的角落,你默默地做着······比起天涯上的喧哗和叫嚣,比起大都市人的浮躁和空虚,你的默默显示出了令人尊敬的力量。  你是我看天涯的文字以来第一个让我热泪盈眶的人。谢谢!
  考你一个生字          我很喜欢捧着一本书在宿舍门口看,有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总是在我家门口逛来逛去。只要我抬头看他时,他就不见了。再后来我又发现了他好几次,我叫住了他,他后来就站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想请教我一个字。我说:“什么字?”他就拿出了写有我貌似认识却不认识的“劢”字,字写得很好看,有棱有角,我问他是谁写的?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认识。面对他的眼神,我只好说不知道这个字。看到这个学生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我终于想起了那个老教师的话,我脸上有点烫,真的,这个字我也不认识,待以后我和老教师商量后再告诉你。我以为他会走,没想到他却说:“叫“迈”,豪迈的迈。“说完,他就像老鼠一样蹿走了。本来我再想看一会儿书,可心情一点儿也没有了。      后来有个老教师就问我:“听说你连个劢字都不认识是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消息怎么这么快?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一开始就出了个大洋相。这个老教师说:“你等着,你他还来问你“鬯”字,这个字念畅。那个老酸菜就这几个字。”我问为什么,那个老教师笑而不答。可真的到了第二天,那个高年级的同学又递给了我一个字,纸条上是那个熟悉的字体,果真是鬯字。我念出了这个字,他很失望,无精打采地走了。      第二天上一班,老教师就问我:“他有没有问你?”我点点头。那个老教师说:“果真是老酸菜,认了几个字,总喜欢用生僻字考人。”我在一次家访时见到了这个“老酸菜”,这是一个落魄的乡村知识分子,眼睛眯着,不屑一顾的样子,我见到他时他正在骂一只在路边乱拱的猪,骂得非常文雅。我想起了孔乙己。      那个问我生字的学生居然又分到了我们班,看得出,他很不好意思。当我在第一节班会课上宣布他是我们班宣传委员时,他不好意思地伏在了桌子上,不过他没法把自己两只涨得通红的招风耳藏起来,像两朵鲜艳的红蘑菇,正在仔细聆听着这布谷鸟乱叫的初夏。
  什么叫灿烂          下午第三节课,数学老师进城去学习了,我来到班上监督自习。学生们正在抄着黑板上的题目,细声细语的学生们在晃动着小小的头领,多像是一群细声细语的稻子,我的目光像风,风掠过稻子,稻子们立即安静下来了。我抬起头来,看到后窗外有几株野生的芦苇,芦絮雪白,一束阳光打在芦絮上——它的头又白了,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灿烂。有些大胆的孩子也把头抬起来,眺望窗外,我没有惊动他们,他们知道什么是灿烂吗?
  有些大胆的孩子也把头抬起来,眺望窗外,我没有惊动他们,他们知道什么是灿烂吗?
  很喜欢。
  风,稻子。好。
  哑巴学生          别人都叫他哑巴——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哑巴——他的眼睛很清澈,他也听得见,所以如果你跟他交谈,你很难看出他不能说话。他成绩中上,由于没有听到他大声读过书,我心中还存有侥幸,是不是他不愿意或者不屑跟我们说话,或者干脆他总是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朗朗地读书。      作为老师,四五十个学生总是像鸟儿一样在我们身边叽叽喳喳地叫。而且都不是文静的鸟儿,一会儿他用墨水抹到其他同学衣服上了,一会儿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因为课桌上的三八线吵架了,一会儿课代表说某个学生忘了交作业了,所以我特别喜欢上自习课,在自习课上我取出一本书,坐在讲台后面看,学生们都静了下来,低下头去。我不时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这时我往往和一些学生的目光相遇,我的心很平静。只有我看到我的哑巴学生时,我的心才猛然一怔。在他的眼神中我又心怀侥幸,我定定地看着他,他把头低下去了,我想,他是不是还在斗争,要不要站起来叫我一声“先生”呢?下课了,被我捺了一节课性子的学生早已冲出了教室。唯有哑巴学生不,他默默地走着,有的同学也和他说话,不过他不作答,只是打手势。      哑巴学生肯定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有一次,因为他我还差点和另一位教师吵起架来,就因为这个教师说了句,要是我们班的学生都像你们班的哑巴学生就好了。我立即就激动地说,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说完了,我还看看窗外,我生怕那个哑巴学生听到。      农民常说,“少一窍,会更聪明”,他耳朵尖,我生怕他听见别人议论他。事实总是与我的想法相左,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一直喊这个哑巴学生大名——学名。我的学生也叫其学名。可有一次,一个低年级的学生在我的教室外大声地喊:“哑巴,哑巴”。我的哑巴学生就走出来了,满脸通红。我也跟了出来,训斥这个学生,而这个学生不以为然地说,你说他是不是哑巴?你说他是不是哑巴?口气还凶得很。其他的学生告诉我,他是哑巴学生的亲兄弟。后来我了解到,他父母因为哑巴残疾,早早申请了二胎,这个小孩就是二胎指标。从衣着上可以看得出他父母的重心在哪里。      当着我的面,我的哑巴学生牵着那个小男孩走了。后来这小孩总过来叫哑巴,弄得我们班的学生都叫他哑巴,我不知道怎么制止。不过我还坚持我的叫法,叫他的学名。我不希望他在他的沉默中忘掉他的学名。每次班上点名,我点到他的名字时,他总是怔了怔,然后举起手(这是我要求的)。只要我看到他举起手,我就感到他心里的自尊又长出了一枚新叶。
  还好,他能读书。
  猴子不见了          猴子姓侯,其实叫他猴子,并不完全因为他姓侯,而是他会爬树。噌噌噌,噌噌噌,他就像猴子一样窜到树梢上去了,真是一只天生的猴子。我曾见过他在教人爬树,可被教的人总是像癞蛤蟆一样抱在树上,屁股使劲地往下坠,再向上就不能了。他教得脸上全是汗,口中骂道:“真是笨死了,真是笨死了。”的确,那些想爬树的人真是笨死了,会不会爬树其实是天生的,我想他肯定也没有跟谁学过,况且他的手臂并不长,爬树用的是巧劲。      有一些孩子佩服他,跟随他左右;有一些孩子就不怎么服他,还向树上的他招手,下树来“架鸡”,轮到盘腿架鸡,他可不行了,只是架了一会儿,他就被架成了落汤鸡。再掰手腕,又是输,或者拉簧,他也是输。他一输就急,爬树,比爬树。提到爬树他就会孤立了,这种孤立令他非常伤感。有一次放学好久了,我奇怪一棵常绿树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落叶,再往上看,原来这个“老先生”在上面。我不敢吓他,只好轻轻地喊他,让他下来。他下树的速度和上树的速度一样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窜到地上不见了,像一只松鼠,背着书包的松鼠。      我曾找他谈过话,不要上树了,树上危险,他不说话,不反对也不赞成。谈过话之后,他就不再爬学校里的树了,而改爬村里的一棵大树,一有人走过,他就摇树叶,树叶就哗哗地落下来,落得人很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大风也落这么多叶。后来还是学生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又找他谈了话,他还向我作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乱爬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他嘴上乌紫乌紫的,我让他把手掌伸出来,我一看,手指也乌紫乌紫的,再仔细看他的衣服,尤其是裤子上,全是一滩一滩的紫斑,不用说了,他刚刚爬过桑椹树。      期中考试后,我们让学生把成绩单带回去给家长签字,这个侯同学成绩既不好也不坏,却被他家老子老猴子打了一顿。打就打了,可他被打之后就不见了。开始他父亲还以为他进了学校,我以为他在家里,待学生把我的口信捎给他父亲时,他父亲才急急地赶到学校,脸色都变了。找了村里,村里没有。找了他的亲戚家,亲戚家也没有。我突然想起了树上,于是我们又向树上找。我们对着树喊,猴子!猴子!(要是不知情的外地人还真以为我们在找一只猴子呢),全村人都在找,我们用手电筒朝树上照去,树上的宿鸟都被照着惊动起来。猴子,猴子,我们在一起大声地叫他名字。他父亲还爬到茂密的大树上去找,但还是没有。村里的树几乎都找遍了,可是没有。天都快亮了,他还是没有出现。他的妈妈都以为他投水了,就向水里哭着喊他的名字,猴子!猴子!      最后,还是一个到自家草垛前抽草烧午饭的农民发现了猴子。本来猴子的家里的人已去找老先生用蓍草打蓍了。猴子正困睡在草垛里面,头发乱蓬蓬的,农民还真以为遇到了一只猴子呢。惊魂未定的农民在此之后不知把这故事讲了多少次,他还讲给我听过一次,他总忘不了说上这一句:“这个猴子,为什么不躲到树上去?”是啊,他为什么那次不躲到树上去呢?谁去问问他呢?
很多年没看到桑椹树了。
肚子里面的蛇          开始,这个玩蛇的孩子并不是我们的学生,我和他第一次认识是在我们办公室。他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显得很无辜,一脸的可怜相,他的老师上课去了,我只随意地问了他几句,他便委屈地哭了,从他流泪的速度来看,我便觉得他是好孩子。后来他作为留级生留到我们班上时,我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      一学期没下来,这个貌不惊人的学生已经朝教室里带过癞蛤蟆,带过刚出世的幼鼠,带过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鸟蛋,还带过一排蛇蛋(蛇蛋是像一发子弹并列在一起的)。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过来的,当我不在教室时,他必定给我们班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带来一阵又一阵不安与尖叫。我只好采取老办法,让他站办公室,但无济于事,他口头检讨快得不可思议,检查书在我这儿不下三十张,还带过家长(他父亲是个兽医,很文弱的样子,不过听说他打孩子手段辣,用竹枝抽)。后来我发现每次带过家长后他脸上的伤疤就新添了许多,虽然他很不在乎,但我也不想带家长了,而尝试改用鼓励法,没想到鼓励法比批评法好多了,由于我经常想方设法地表扬他,结果他很是安静了一阵子。事情让校长知道了,他还鼓励我写教改文章,谈谈如何转化后进生。      我的论文还没写好,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居然从外面带来了一条小青蛇,开始他是拢在袖子里的,他见到一个同学就捋一下他的袖子,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一阵又一阵尖叫,女生的尖叫尤其尖厉。可在办公室我问他为什么,他还狡辩说他没为什么。其实在之前已经有学生告诉我了,我心里早有准备了,但当他把袖子中的蛇放到我桌上时,我还是吓了一跳,我并不是一个怕蛇的人,我看着那条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蛇可怜地蠕动着,已经快不行了。而在这可怜的蛇身边,是比可怜的蛇更可怜的他。我气得真是说不出话来,可在我还没说怎么处罚他时,他已主动惩罚自己了——他自己举起手,把手背往办公桌上敲,每敲一次,还装出很疼痛的样子。我说,谁叫你打手的?他嘟哝了一句,我不打手你也叫我打的。      蛇最后还是死了,这个玩蛇的孩子安稳了一段时间(我没处罚,我说让他记着等待,我想让他在等待处罚的过程中反省自己)。结果有一天他居然没有来上学(平时他上学是很准时的),我认为他逃学了,其他同学捎信来,说他病了。开始听了我还认为是借口,他父亲的一个借口,他父亲对他失望了,不让他上学了,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我心中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的班上也安静了许多,连校长也表扬了我们班。有一次,我还梦见他回校上学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只蝙蝠,蝙蝠在我们教室里飞来飞去,把整个教室都闹得一团糟。      再后来就听学生说他患了阑尾炎。我们学校其他老师还以他为例,杀鸡儆猴,他们教育其他学生,不要顽皮,不能顽皮,你看他玩出阑尾炎来了吧。想想真可笑,这么吓学生有什么用呢。可是这效果却出奇地好。      过了不久,这个学生又背着书包来上学了,显得那么文质彬彬,还有点羞涩,可能在开阑尾时把他的调皮也开掉了吧。仅仅过了一个上午,下午我到教室时,我发现他身边又围了不少学生,我走近一看,围观的学生飞速地散了。我认为他又带什么东东来了,我问他,他不肯说。我叫住了一个“观众”,这个“观众”说,他给我们看他的阑尾刀口,是他主动叫他们来看的,这个“观众”说,他还说,他的肚子里长了一条蛇,是医生开刀把蛇拿出来了,有这么长,像讲台那么长。我回头看了看他,他把头低下去了,脸还红了,红了脸的他还是蛮可爱的。
多少声音从我的身体里冲出去了。。。。。      趣味浓厚的校园生活写照。拜读!
学生终究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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