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梦见死去的爷爷还活着有一个小孩和我孤独的活着,在梦里,他叫我爸爸,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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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看轮世三百回,我自妖娆我自菲。这是她的境界,看似清高而美丽,但真正处在这个境遇中,你才会感受到其中的凄冷和清苦。
孤独,她有资格说孤独。
不知不觉,我心里的柔情开始一丝一丝萌发出来,直到看见邻桌的人在买单,两张百元大钞就那么被活生生交到服务员手中,我才开始警觉。
没错,她是个精神贵族,但我们知道,我们穷人永远做不了精神贵族,穷人的思想里只能是狗苟蝇营。她的高贵来自于她父亲敲骨吸髓式的盘剥,无数屌丝的覆灭才成就了她一个人的高贵。从这个意义上讲,她的高贵就像古埃及用万千奴隶的白骨堆砌起来的金字塔,其壮丽举世无匹却带着无数冤魂的诅咒。
一想到刘河南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坑钱手段,一想到明天的生活,一想到离我而去的小美,我的心肠又转为刚硬。
她不是对我有好感吗?这是好事,以后的报复进展会顺利得多。
你高贵,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凡尘的烦扰,从现在起,我就要把你从云端拉入凡尘,让你体味普通人的困窘和无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高贵是可耻的。我甚至在我的报复计划里又临时加了一条:有人把网游比作电子毒品,那么刘河南就是个大毒枭,我要让你的女儿也染上毒瘾,让你害人终害己——我不仅仇视刘河南和所有跟刘河南相关的人,而且似乎我更加仇视这种高贵,所以我要亲手毁了这高贵,我要让眼前这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成为一个瘫在地上像蛆虫一样打着滚、为了能再吸一口而不惜为任何一个肮脏龌龊的男子口(交)并吞下他的精(液)的瘾君子。
面对她射向我的目光,我没有躲闪,而是坚定地迎了上去。
为了避免对号入座,本文所涉及到的游戏名用XX代替。
公元2020年。
中国人有农历情结。鼠大牛二虎三兔四龙五蛇六马七羊八猴九鸡十狗十一猪十二,这一轮下来才算一个圆满的周期。
如果说每12年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那么这一年的XX游戏刚好经历了它的第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
正所谓五百年沧海,五百年桑田,而在时代飞速发展的当今,沧海桑田也只是瞬息间的事情。12年前的XX,是一款非常有爱的中国风游戏,而12年后的XX,则成了自私、贪婪、利用、出卖、欺骗和掠夺的渊薮。
这一年我30岁。
从18岁开始玩XX,我把我人生最宝贵最美好的12年奉献给了XX。而与此同时,我从一个“四有青年”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18岁那年,全省高考,我是文科状元,可谓有文化;邻居家楚楚动人的小美在我临去北京上学的前一晚,为我奉献了她美好的第一次,可谓有爱情;当时的我,豪情万丈,意兴飞扬,誓展平生经纶志,报父母养育恩,可谓有理想;小美的姨父是北京一位部级干部,小美的爸爸托他在我毕业后务必为我谋一条可靠的出路,可谓有前途。然而12年后,这一切全毁了。上大学后,我迷上了XX,从此游戏里的NPC我视同亲人,大学四年的班主任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毕业后,我和小美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沉迷XX,最终,她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挥泪跑出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小美的姨父的确给我找了份非常不错的工作,但我只上过三天班,半年后就被除名了;同班的同学都学有所成,有些在海外发展,享有国际声誉,同学会上,他们跟我分享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当我如数家珍地给他们讲解天地劫源如何相继阻碍人类发展、有志之士如何经历重重险阻终于破劫,扫除了修道人士的障碍的时候,他们也听傻了眼。父亲被我气病了,放言从此不再见我,只有母亲每隔几个月会偷偷打个电话过来。
前几天,我交不起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从此成了不折不扣的流浪汉。
都说痛定思痛,衣兜只剩十几包方便面钱的时候,我开始反思起自己来,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爱——岂止不可爱,不止是小美,不止是父亲,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我给自己总结了四个大毛病,无一不跟XX有关:
一、眼镜高度近视,肩周炎,腱鞘炎,驼背,腰肌劳损,健康状况极其糟糕,同时性能力减退,不能满足小美,这是因为XX的升级和重复任务过于繁重导致的;
二、急功好利,不肯脚踏实地,有很强的投机欲,这是长期以来被XX的几率设置培养起来的思维习惯;
三、自私冷漠,对周围的人充满不信任,孤独,没有朋友,这是习惯了XX里的氛围导致的;
四、脾气暴躁,一不顺心,就对别人非打即骂,并且不计后果,这是XX里的仇杀系统造就的。
我发现我和我的人生就是让XX给毁了。
晚上没地方睡觉,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发现很多跟我一样形容枯槁、眼神空洞、脸色木然的人,嘴里喃喃或念叨着“刷重复”,或念叨着“洗宝宝”,或念叨着“砸石头”的人,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街上晃荡。
忽然听到一声哭嚎,我空洞的眼睛里才缓缓有了一点神,放眼瞧去,一个蓬头垢面的疯丐指着每一个过路的女孩哭骂:“你个不要脸的婊(子),老子三年时间跟你冲的珊瑚婚,你就为了一只新座骑给跟人跑了!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三年里,我就差把心掏给你了,你个无情无义的婊(子)!”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一句话让我悚然动容:人生有多少个三年?而我的四个三年已经给了XX。这一刻,对曾经爱极的XX,我内心里突然泛起了莫大的仇恨。
是的,多少青春少年不再青春,而是变成不人不鬼的废物,而这时,XX游戏公司老总刘河南却成了网游界的泰山北斗,他的名字还一度登上过美国的《时代周刊》——狗日的刘河南!内心里的仇恨感排山倒海般向我涌来,让我几乎有些眩晕——我要报复,我要报复!为了离我而去的小美,为了被我气病并从此不再认我的父亲,为了我自己逝去的青春!
深思熟虑了好几天,吃完了最后一包方便面,报复计划终于在我脑海里成形,我的目标就是——刘河南的女儿:刘子槿。
刘河南明明是个唯是图的奸商,却偏偏要把自己的公众形象塑造成文化商人的形象。他多次宣称,他所负责的网游,都不同于其他的以暴力血腥为追求的网络游戏,而是承载了几千年中华文化、有非常高的精神层次的诉求的文化产品。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包装成儒商的面目,一副高价眼镜架在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虚伪面孔上,他在《时代周刊》的封面照上的笑容就非常之让人作呕,过目难忘。
在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他也不忘再装一回文化人。说真的,刘子槿这个名字很是让我心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刘河南的女儿,就冲这个名字,这个女孩已经够你浮想联翩了。酒阑舞罢丝管绝,木槿花西见残月;风雨禅思外,应残木槿花;春服橦花细,初筵木槿芳。槿,作为一种观赏性植物,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甚至佛道名人的笔下都对它情有独钟,我喜欢文学,说实话,我喜欢这个名字。
刘河南太知道名字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了。刘河南的父亲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之后,所有人一听名字就知道他是河南人。我有几个河南的朋友,人都不错,跟我相处得也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对河南人有偏见。刘河南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山东的插班生,是个大个子,因为鄙视刘河南的出身,一巴掌打掉了刘河南左边的牙,并说:“狗操的河南鬼,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刘河南回家之后向父亲哭诉,央求父亲替他改名,父亲说他数典忘祖,一怒之下,又一巴掌打掉了刘河南右边的牙,从此之后刘河南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齿(无耻)之徒。
在名字上吃过亏的刘河南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格外谨慎,刘子槿这个名字就是他的心血之作。我倒是要看看,你女儿到底长什么样,到底当不当得起这个美丽的名字。
通过公安局的朋友我了解到,刘河南用他在游戏里黑来的钱在全国多地购有豪宅,居所不定,但他的女儿却是跟她姥姥一起住在昌平的老房子里。昌平在北京算郊区了,这套房子还是刘河南在2000年左右创业期时买下的。当时的房子面积大,结构传统,质量可靠,刘子槿的姥姥是旧年代过来的,对这种房子情有独衷,所以尽管后来刘河南在网游界大红大紫身价激增,但这套房子一直没有处理掉。
刘河南的女儿在中央财经大学学财会。一个成功人士的女儿学这么简单的学科,这不奇怪。闯荡江湖二十多年,刘河南就是靠厚脸皮、大胆子和黑心肠在中国的网游界杀出了一条血路,功成名就的他比谁都清楚江湖里风中有多少腥,雨中有多少血,在中国网游界,他是皇帝,他得到了天下,但他也随时都准备着失去这一切——毕竟,在江湖里你可以成功,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主宰。刘河南曾经如狼似虎般吞掉了别人,那么以他的精明,他不会料不到将来也可能出现另外一个比他更狡猾更凶残的人吞掉他。因此,他有意和女儿保持着距离,规划着让女儿过上最简单的生活。女孩子家学个财会,将来找一份稳定且单纯的工作,一个月收入四五千块,再嫁个可靠的人,此生便可无忧,不必像她老爹一样看似享尽风光,却始终要面对有今天没明天的凶险。
有个意大利人(吉赛贝·托纳多雷)拍了一部美国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做《末代皇帝》。电影里庄斯顿说:“皇帝,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孩子。”
刘河南看似是中国网游界的翘楚,享誉世界的成功人士,但他同时也是全天下的敌人。除了他的竞争对手,还有数以亿计的游戏玩家,没有一个人不欲生啖其肉而后快的。
但再无耻再凶残的人也有舐犊之情,女儿是他的掌上珠,心头肉,他一定要给女儿一个平静且幸福的人生。
大学里,课外的自习时间大家都是随便找个空教室,各班各级的学生混坐在一起,这是我接近刘子槿的绝好机会。
上午去血站排了两次队,卖了800CC血,强忍着头晕眼花,眉开眼笑地领了360元补助、两个面包和两个火腿肠,一顿饱餐之后,找了一家小招待所,80元一天的。洗澡,刮胡子,修指甲,然后翻出我最显精神的一身休闲装。镜子里呈现出一个英俊中略带憔悴、年轻且忧郁的面孔。还好,虽然我已是30岁高龄,装扮成大学生的样子还过得去,实在不行,我就说我是研究生部的,年龄大点也正常,而且这样反而能引起那些本科生们的崇拜。
夹着一本《《罗生门》哲学分析典论》,我走进了中央财经大学。
《罗生门》是日本小说家芥川龙一的一篇短篇小说,字数不多,影响却遍及全世界。内容也很简单,讲的是一个关于生存与良心的故事。一位被主人扫地出门的家将,生计无以维持,打算去做强盗。他天生胆小且善良,总觉得于心有愧,但最终别无选择,还是决定做强盗。来到一个叫罗生门的地方,他看到遍地的死尸,想从尸体上捡点东西。这时,他发现一个老妇人正在一根一根拔一具女尸的头发。看到这令人发指的一幕,他目眦欲裂,忘记了彼时他也是一个强盗的身份,厉声质问老妇:“你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对一具尸体做这样可耻的事?”老妇却很淡定:“怎么了?我就是用她的头发来做假发啊。你也别当她是什么好人,她活着的时候,可是把蛇晒干了当成鳝鱼去卖的。”家将顿悟了:原来,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以干的。于是,他释然了,他打翻了老妇,抢走了她的东西,从此成为一名职业强盗。
从古到今,人类历史就是无数个罗生门。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以干。
如今我一无所有,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我决定去做那个强盗。
也许人人都是强盗,只不过像刘河南这样的,是成功的大强盗,而我的强盗事业才刚刚起步。
大强盗反而不会被人当作强盗,他成功的光环会隐去他所有的阴暗面,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强盗做大了,可为王侯,但小强盗会被揪出来判刑。
来到刘子槿班里的自习室,我在门口叫住一位女生:“同学您好,请问刘子槿是哪一位,能指给我看吗?”
女生的目光里泛起了几分鄙视:“她你都不认识?那,看到没,就她!”
我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又黑又胖的短发丑女,正在肆无忌惮地跟旁边一位长发女生说笑。
天哪,这是不是刘河南亲生的?怎么长成这样一副惨样?难怪一听我要找她,那个女生就鄙视我。
我心里几乎就敲响了退堂鼓,就算施美男计,我的牺牲也太大了。但转念又想到自己今后食宿无着,真的是别无选择。而且刘子槿长得越丑,我成功的概率就越高不是吗?
长发女生觉察到我在门口注视着刘子槿,停下说话,捅了捅正在嘻笑的刘子槿,两人一起向我看过来。
我硬着头皮走上去,对着丑女小声说:“刘子槿同学您好,我有事找您,可以去外面谈谈吗?”
我声音很轻,没想到换来她们俩还有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丑女笑得最大声,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们笑了大概有三十秒,我窘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还是穿错了衣服。
丑女笑够了,说:“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刘子槿,她才是。”然后一指旁边的长发女生。
我的视线转向长发女生,只见她脸型瘦削,皮肤白皙,五官精巧,眉毛既细且长,斜插入鬓,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种无敌的自信,天,好俊俏的长相,好清高的气质,这才当得起刘子槿这个名字!而且,她眉眼之间,有点像我的小美,被我伤透了心然后离我而去的小美,瞬间,我的脸又红了,眼睛里也隐隐泛起一丝潮湿。
刘子槿,不,美丽的刘子槿看我的眼神有些诧异,问我:“您是?”
一时间我忘了要说什么话,一方面我被她的长相和气质所深深打动,另一方面我想起了我的小美,内心里的痛也随之泛起。
刘子槿看我神情有些异常,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内心里翻滚着怎样的波澜,只以为我可能有什么事不方便在自习室里说,于是缓缓起身,走向外面,我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她的身材,欣长而曼妙,引人遐思。
刘子槿一直走到楼道的尽头才停下脚步,那里没有来来往往的学生,方便说话。
她回过身来,俏嘴轻启,刚要说话,却看到我眼圈发红、泪光盈盈的样子。她一愣:“哟,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声音柔婉而轻亮,沁人心脾。
我强自收摄心神,憋回去几欲夺眶而出的泪花,努力送出一个轻笑:“没什么,你长得像我以前的女朋友,看到你就想起她了。”
她脸微微一侧,似在琢磨我的话,顿了顿说:“那很荣幸啊,你们不在一起了?可能我问得有些冒昧了,你可以不回答。”
我点点头:“是不在一起了。”
她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并且似乎蛮真诚:“很多事情,努力过就是了,至于结局,那是强求不来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咱们去门口奶茶店坐着聊吧。”
所谓的奶茶店只是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屋,虽然店主做了精心修饰,但还是难掩其局促与简陋,身价数千亿的刘河南的女儿,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在我对面坐下来之后补充介绍了一句:“我经常来这里,这里的奶茶我最喜欢了。”
她最喜欢的奶茶四块钱一杯,我对奶茶不精通,就照着她那份点了个同样的。
合上酒水单,扉页上印着店名:“等一个人茶吧”。
等一个人,好让人回味的名字。
在一个拥有浪漫名字的店里,对面坐着美丽的女子,听上去是多么美好的情境,可惜我是个前途尽毁、内心绝望的潦倒少年,对面的女子也是我仇人的女儿,我们的故事,会如何演绎?
喝了一口奶茶,里面有糖份,早上过度抽血的不适感有几分减轻。
她等我放下杯子,说:“自我介绍一下好吗?我还不认识你呢,你好像也不认识我。”可能是想到了刚才我把那大肥妞错认成她的那一幕,她扑哧一笑。
我说:“我叫水自清,是咱们学校文科分院中文系的。”
刘子槿轻轻“哦”了一声,问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按照自己事先的计划,对她说:“我想请你参与一项社会公益行动。”
没等我说具体内容,她竟然就痛快地答应了,看样子内心里真是没什么城府:“既然是公益行动,那当然是义不容辞。说吧,我能做什么?”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虽然我们很努力,但毕竟跟发达的秩序国家还是有差别。看上去国外有什么,我们就有什么,但实际上整个的发展很无序。比如房地产,比如股票,比如网游,表面上的繁荣不能掩盖其实际的不合理性。就说国产网游吧,其实并没有国外网游业那种服务至上的理念,而是把圈钱放在第一位,于是有很多低级的、迎合玩家的设计,比如抽奖、概率、仇杀等。而人性都是有弱点,一旦玩家认上某款网游,就会被这些不合理的东西所左右,人性的弱点不仅被利用了,而且被滋养了、放大了,导致人越来越恶,生活也濒于崩溃。”
看她在很认真地听,我底气足了一些,继续说道:“而经过我的了解,目前国内的游戏商家,没有一家是本着起码的社会良知和职业底线在生产的,他们都唯利是图,其所作所为祸害了几代人。”她不仅没有异样的反应,反而频频点头,于是我就敢把话说完了:“所以我想发起一项名为‘挽救同龄人’的社会公益行动,这项行动包括三个层面的操作:第一,通过宣传,让国人认清国产网游的真面目;第二,搜集证据,向有关部门反映目前国产网游厂商的无良,该关的关,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第三,对已经饱受网游荼毒的青年进行救助。”
从刘子槿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父亲是做什么的,她很认同我的话:“确实,不管是媒体的报道里还是我身边,的确有不少被网游戕害的同龄人。从种种迹象看,你说的应该都对。我也确实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其实我这是一个很恶毒的设计。刘河南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根据我之前的了解,刘河南在有意让她的女儿远离他这片肮脏的领域,因此她单纯的女儿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我要在民间树起一杆抵制不良网游、声讨无良奸商的大旗,而他的亲生女儿,就是这场运动的旗手,如果将来有一天,女儿毁了父亲的家业,并亲手将父亲送进了牢房,这种骨肉相残的人伦惨剧发生在刘河南身上,这场报复岂非完美?同时,我会在这个过程中,俘获刘子槿的爱情,然后让她也尝尝我痛失小美的滋味,为这场报复锦上添花。
刘子槿一派天真,并对这项行动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好戏,就要上演了。
接下来,跟刘子槿详谈了一下这项行动的操作细节,她有两个可喜的表示:第一,她会拿出她最近的零花钱,用来做这项行动的活动经费,这样我最近的食宿就有保障了;第二,她是学生会干部,有一些可以利用的人手和资源,可以帮助我们把这项行动声势做大。
聊天过程中,我留意到她虽然衣着讲究,但手腕上戴着一块尽管精致却难掩古旧的女式手表,跟她的整体打扮、年龄和气质很不相符,这块表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刘子槿竟然夸了我一句:“像你这种能心里装着全天下的人真是太少了,还在上学阶段,就能做出这种造福社会的举动,真是了不起。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水自清这个名字,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她引用的是孟子的话,意思是君子立身要正,行事要端,得志的时候带领别人一起走正道,不得志就自己独行正道。我突然有点脸红,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慌乱地避开了——对这样一个单纯美好的女子怀着那样的怨毒,似乎的确有些于心有愧,但我又马上提醒自己,我的未来,就是一个罗生门,为了今后的生存,心里这道坎迟早要过的,更何况她是我仇人的女儿,父亲作孽,子女偿还也是天经地义。
她把我的心虚理解成了害羞,嫣然一笑:“别不好意思,你当得起这个评价。”
谈话终了,我抢着买了单——毕竟才8块钱。
起身告辞的时候,因为早上卖血过量,我突然起身之后脑部一时供血不足,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闪念:“要糟!”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整洁的房间,床被清洁素雅,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的植物草香。我转动眼睛,屋内摆放着两列书架,架上都是古今中外文、史、哲类的经典著作,旁边是张书桌,书桌的对面是架古筝,看样子是谁的书房。
我挣扎着起身,头部却一阵刺痛,我不由“哎呀”一下叫出声来。我一摸头,头上竟然裹着厚厚一层绷带——估计是我晕倒之前把头摔破了。
一位60上下的老太太闻声赶来,进门就说:“躺着别动,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行。”老太太慈眉善目间,难掩年轻时的容光俏丽。
我说:“这是哪里?”
老太太说:“我是子槿的姥姥,下午她急匆匆把你甩给我,然后赶回学校上课去了,说等下了晚自习再赶回来看你。”老太太走到床前,按下我的身体,替我掖了掖被子,说:“躺着吧。子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既然是子槿的朋友,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年轻人要爱惜身体,子槿也真是粗心,人都成这样了,就扶你去缝了个针,处理了一下外伤,也不好好检查一下。我是老一辈人,就信中医,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叫了一位中医朋友替你看了看,他说你气血两虚,营养不良,你说你,正是精壮的大小伙子,怎么就把身体搞成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的絮叨听起来却很是受用,我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有点潮。
刘子槿的姥姥问我叫什么,多大,我都老实回答。问我做什么,我说是刘子槿同校的研究生。面对这样一位慈祥且雍容的老太太,说谎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愧疚。
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说:“你先躺会,我去给你做饭吃。你本来就营养不良,又受了伤,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我竟然没有见外,说:“最好多做点带肉的,什么肉都行。”——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肉了。
老太太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唉,这年头,竟然还有吃不好的孩子。好,我去多买些肉食给你吃。”
外面传来关门声,应该是老太太去买菜了。我下床四处看看了,这是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面积也不大,九十来平吧,陈设齐全却普通,完全不像亿万富豪的女儿住的地方。除了我刚才躺的这间书房,另有两间卧室,一间刘子槿的,一间是她姥姥的。阳台上晒着一些床单衣物,其中还有刘子槿的胸罩和内裤,造型并不张扬,却看得我一阵想入非非。
不一会儿,老太太回来,气喘吁吁地拎着几兜菜进了门,我赶紧上前去接她手里的兜,她忙不迭地说:“别动别动,你头上有伤,千万别动,我可以我可以。”
足足一个半钟头之后,饭菜端上了桌,八个菜,有猪肉、鸡肉、牛肉和鱼肉,还有香喷喷的大米饭。
老太太分给我一双筷子,坐在我的对面,说:“快吃吧,该饿了吧。”
我吃掉了四碗米饭,扫光了六个盘子,剩下两个素菜实在是吃不下了。
看着我风卷残云的吃相,老太太又是欣慰又是怜惜地看着我,欣慰的是我这么喜欢她的手艺,怜惜的是我那饿死鬼投胎的吃相。
想去厨房洗碗,老太太说我受过伤,不可以碰凉水,她独自一人刷完碗,我们俩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聊天中我才知道,刘子槿十二岁那年就失去了妈妈,她妈妈是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说到刘子槿的妈妈,老太太一脸悲伤且骄傲的神情,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女儿是非常满意的。但她一直都避口不谈刘子槿的爸爸,似乎是对这个女婿有什么不满意,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掩饰刘子槿亿万富豪之女的身份。
大概九点半左右,刘子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看到我就问:“你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我说“还好了。”她又仔细地盘问我一系列问题,什么有没有眩晕啊,会不会有脑震荡啊之类的。
老太太插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刘子槿“呀”了一声:“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今天就顾来回跑了,没顾上吃饭。”
老太太用手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呀。我去给你热去。”
之前我吃剩的饭菜,刘子槿应该知道的,但她没有嫌弃,吃得很是香甜。
吃饱了肚子,刘子槿显得神采奕奕。眼似秋水,明眸流转,嘴唇鲜红欲滴,说话时贝齿微露,尖尖的下巴下面,是白皙的脖子,衬衣第一个扣子开着,让人无限神往。
我越看她越像我的小美,不由得对着她发起了呆。
她突然之间脸红了,我这才惊觉的我失态,一转眼,她姥姥也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看我,又看看她。
我脸一红,窘状难言,慌忙说:“太晚了,我该回家了。谢谢子槿,谢谢姥姥对我的照顾,改天我再来看姥姥。”
刘子槿的姥姥乐呵呵地说:“孩子,别客气,以后常来”,她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刘子槿,接着说:“常来啊,姥姥还给你做好吃的,呵呵呵。子槿啊,你们俩一起回学校吧,这么晚了,他头上还有伤,你多照顾着点。”
刘子槿俏脸一红,说:“好。”然后回房间拿了外套,跟我一起下了楼。
北京夜晚的街道上,永远都有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很多不同目的的人,虽然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是谁也顾不上搭理谁。
相形之下,我和刘子槿的脚步是那么舒缓和悠闲。
刚才在她家里的窘状还在延续,我们俩并肩而行,却是谁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还是我主动打破了僵局。
我说:“其实我不住学校。”
她说:“我知道你不住学校。今天你晕倒了,我找人帮忙,有同学说不知道中文系有你这样一个人。”说完,她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格蹬”一下:坏了,她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吧?于是我赶紧说:“我性格有点孤僻,又不住校,没人认识我也正常。”
她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不管是我送她回学校还是她送我回招待所,都早该上公交车了,可我们俩信马由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公交车站,但谁都没有提坐车的事。
她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可她一直不开口,让我心里忐忑无比。
好多次我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她脸上一直如水般沉静,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她既不回学校又不开口说话,这本身就很异样。
终于,她主动说话了,表情略带俏皮:“你知道小吃夜市吗?”
小吃一条街,每天都是人流熙攘,一直开到凌晨两三点,我怎么会不知道?女孩子都贪嘴,曾经,我和我的小美无数次在那里欢渡我们的幸福时光。只是我很奇怪,像她这种大款巨富家的千金,怎么会对那种地方感兴趣?我点点头说:“知道,以前去过。”
她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去?从街这头吃到街那头,每样小吃都扫一遍?我管这叫扫摊,跟我关系的最好的徐惠,就是今天你错认成我的那个,我们俩以前经常来扫摊。不过她这几个月都在减肥,说都是我害了她,所以不陪我来了,你有这战斗力吗?”
我的眼睛也亮了——最近,能吃饱肚子就是我最大的目标:“好啊,谁输了谁买单。”
“一言为定。”
虽然晚饭吃了那么多,可一到小吃街我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我们俩挨个摊位往过吃,每种食物都只要一块钱的。爆肚、烤肉、凉面、凉皮、凉粉、炒冰、田螺……美味一样接一样,说真的,这段时间过得太潦倒了,就没吃到过像样的饭食,而今天,一天之内我就饱餐两顿,也算是对我最近困顿生活的一次补偿吧。
我吃得如同疾风骤雨,刘子槿却是细嚼慢咽。如果说这是一场武林高手的大对决,那么我用的就是降龙十八掌,力沉如山,刚猛无比,而刘子槿用的则是太极拳,绵绵然,泊泊然,温柔而绵密;一边如怒涛恶浪,一边却是涓涓细流。但让我吃惊的是,别看她身体瘦瘦弱弱,决斗全程中却是丝毫不见落后,面带优雅的微笑,居然陪我吃完了全程。一直跟在后面记账的服务生都看傻了眼,我敢打赌他都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生,而且是美女。当然,一个美女和一个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落魄男子,他所见过的食客里恐怕也少有这样的组合。
一通恶斗下来,我已是额头见汗,很有几分肚撑欲爆的感觉,她却依旧面带浅笑,丝毫不露声色。仅从气势上来看,我似乎已经输了。
没想到还没完,她说:“最后的收官项目,也是我每次必点的一道,每人再来半个西瓜,一份大杯匝啤。”
天哪,这两样都是非常占肚子的东西,她竟然还能吃得下!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最顾忌的是我从前根本滴酒不沾的,一杯啤酒就能把我灌醉,更何况那么大一杯匝啤!喝醉也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怕的是我喝醉之后会哭——小美走了之后,我曾学人家去借酒消愁,去一家小酒吧要了四瓶啤酒,结果一瓶没喝完就醉了,还在小酒吧哭着做起了“现场直播”,丢人都丢到家了!
刘子槿看我脸上有犹豫之色,不屑地说:“不行了还是不敢了?不敢了就买单。”
旁边的服务生一听“买单”,赶紧递上单子,一共86块钱。
一方面我受不了她的激将,另一方面86块钱的巨大数目也让我不得不死战到底。
我说:“谁不敢了?接着来!”
一个8斤重的西瓜切成了两半,服务生还要再切,刘子槿拦住他:“不用切了,拿俩勺就行。”
用勺子掏着吃,典型的北方人的吃法,很有几分粗豪之气,而一位漂亮女子做出这样的举动,竟是如此富有魅力。
强撑着吃完半个西瓜,一大杯冰凉的匝啤又放在了面前。
我说过我酒量不行,于是一口一口抿着喝,刘子槿却是大口大口往下灌,一边喝还一边拿不无卖弄的眼神揶揄我。
我不服输的劲儿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而且我总共两百多块钱的身家也不允许我输掉这场赌局。我站起身,仰起脖子,一口气闷掉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摒住呼吸,强自压抑着五脏六腑中翻江倒海的感觉。
刘子槿有点吃惊,看我喝完了,嫣然一笑:“厉害,我输了。”
我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刚咽下去的酒会喷射出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觉得稳定下来。
期间刘子槿跟我说话,我一句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说我去下洗手间,然后在洗手间一阵狂吐,刚才吃的喝的全吐出来了,脸色变得煞白,不过整个人感觉真的好轻松好好!
回到座位上,我竟然招呼服务生:“再来两杯啤酒!”我对刘子槿说:“要喝就喝个痛快,我陪你。”
以前我认为我是没有酒量的,但今晚刘子槿开发出了我的潜能,我觉得我真能敞开了喝了。
刘子槿浅笑盈盈,在服务生端上啤酒之前,喝干了自己的酒杯。
借着酒劲,我们相互之间不再拘谨,说话也开始随意起来。
我叫她“丫头”,她不肯吃亏,叫我“小子”。
“小子,没看出来,你一个书生还有这股子豪劲。”
“丫头,这算什么,我这辈子做过的有魄力的事儿多了。”
“哟,您都干过哪些事儿,说出来听听?”
我刚要开口,忽一想,自己干过有魄力的事儿无非就是游戏里一个人去追杀五个人、新等级开放之后第一个冲到满级,诸如此类,实在没脸说出口,于是我闭上嘴,莫测高深地冲她笑而不语。
她反而被我吊起了胃口,抓住我的手晃了晃:“说啊说啊,话说一半的不是男人。”她的手,冰凉而滑腻。我依旧不答,她觉得无趣,便不再追问。
渐渐地,我们都有些醉态毕呈了。
她忽然说:“小子,问你一个问题,不许不回答,更不许骗人。”
我拍拍额头:“问吧丫头,老夫知无不言。”
她说:“你还想你以前的女朋友吗?”
我的表情凝住了。想,怎么不想?我的小美,没有一个夜晚,我不在想念她和责备自己。但想有什么用?被我伤透了心,再想她也不会再回来。于是我说:“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我的心里有座碑,下面埋的是我的过往。无可挽留的事,便不挽留。”
她拧着眉头细细品了品我的话,脸上竟然露出愉悦之色,并接着我的话回了一句:“无可拒绝的事,便不拒绝。”
我一愣神,她又甩给我一句更让我莫名其妙的话:“遇上你,是我今生的劫难。”
我心里微微一跳:她在说什么?难道知道我不怀好意?
她下面的话更让我心惊肉跳:“你信女人的第六感吗?我信。我的第六感就是:你是个无比危险的人。”酒意让她面泛桃红,眼神也带着几分迷离,但眼中更多却是清澈和冷静。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又问我:“你说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孤独,这滋味我熟。我说:“那是一种能击穿骨髓的力量,不管你平时表现得如何自信和自尊,它可以让真实的你无所遁形。”
她由衷地点点头:“是啊,只要可以不孤独,我宁可与魔鬼为伴,哪怕它哪一天会吞掉我。你是我这么大,唯一能消除我孤单感的人。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这是为什么,现在我想明白了,你的确跟别人不太一样。在我周围,都是一些充满自信、青春无敌的人,自信这东西说来珍贵,但很多时候其实很廉价。每个人都觉得前途无量,每个人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人人都这么觉得,所谓自信也就一钱不值了。但你不一样,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看到一个忧郁的、带着受伤感的王子,忧伤而不俗。对了,你觉得你是那种能突然让人怦然心动的人吗?”
她的话让我心神不宁,听起来她似乎真的怀疑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她又乐意跟我交往,哪怕是以自己作为赌注。我也惊诧于她对我的评价。我想了想,回答她:“动不动心,得看是不是一路人。相由心生,你体味过孤独,你拒绝着庸俗,所以你才容易认同我这样的另类吧。”
“另类,”她接着我的话说,“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个时代,人人都是另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很容易被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所放逐。我那个好朋友徐惠,在别人眼中就是另类,原因就是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经常说真话,而真话往往不那么动听。但在那些年轻且虚伪的生命中,我反倒觉得她是那么可爱。我可能也是另类,你信吗?”
想起打听她时那个女同学眼睛里对我流露出的鄙视,我点点头头:“我信。”
她苦笑了一下:“我的爱好、气质,包括价值观都是偏于古典的,对当今时代青年人所谓对个性的张扬、对个体精神自由的追逐其实很不认同,尤其是作为女生而言,我对新女性这个词也极没有好感,所谓独立、自强,看似是很卓越的品质,是获取社会成功的必备筹码,但这些东西会让一个女人很不美丽。我喜欢躲在我忧伤的世界里,用我忧伤的双眸凝望这个世界。我内心里有一块像原始森林和湿地一样的地方,阳光永远也照不进来,那里是我一直在用心守护的,我不要阳光照进来。”
我的表情越来越吃惊,一个外貌如此出众的美女,内心里竟然如此出尘脱俗。用世俗的观念看,这是一个在主流价值体系中自我放逐了的人,但她所求所守,竟是那么美丽动人的一方净土。
冷看轮世三百回,我自妖娆我自菲。这是她的境界,看似清高而美丽,但真正处在这个境遇中,你才会感受到其中的凄冷和清苦。仅凭想像,我就对她有一种怜惜到心痛的感觉。
孤独,她有资格说孤独。她的孤独,份量远胜时下红男绿女们荷尔蒙作用下的所谓孤独。
不知不觉,我心里的柔情开始一丝一丝萌发出来,直到我看到邻桌的人在买单,两张百元大钞就那么活生生被交到服务员手中,我才开始警觉。
没错,她是个精神贵族,但我们知道,我们穷人永远做不了精神贵族,穷人的思想里只能是狗苟蝇营。她的高贵来自于她父亲敲骨吸髓式的盘剥,无数屌丝的覆灭才成就了她一个人的高贵。从这个意义上讲,她的高贵就像古埃及用万千奴隶的白骨堆砌起来的金字塔,其壮丽举世无匹却带着无数冤魂的诅咒。
马斯洛所说人类五个层次的需求中,生存才是第一层次的,我的当务之急是做好罗生门中那个强盗,至于欣赏高贵欣赏美,那得等我有能力填饱肚子之后再说。
一想到刘河南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坑钱手段,一想到明天的生活,一想到离我而去的小美,我的心肠又转为刚硬。
她不是对我有好感吗?这是好事,以后的报复进展会顺利得多。
你高贵,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凡尘的烦扰,从现在起,我就要把你从云端拉入凡尘,让你体味普通人的困窘和无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高贵是可耻的。我甚至在我的报复计划里又临时加了一条:有人把网游比作电子毒品,那么刘河南就是个大毒枭,我要让你的女儿也染上毒瘾,让你害人终害己——我不仅仇视刘河南和所有跟刘河南相关的人,而且似乎我更加仇视这种高贵,所以我要亲手毁了这高贵,我要让眼前这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成为一个瘫在地上像蛆虫一样打着滚、为了能再吸一口而不惜为任何一个肮脏龌龊的男子口(交)并吞下他的精(液)的瘾君子。
面对她射向我的目光,我没有躲闪,而是坚定地迎了上去。
些许的醉意让她看上去更为艳丽动人,眼神中荡漾的柔情让我心旌摇荡。
我强自收摄心神,说:“你的孤独,我懂。”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懂。”
我说:“但你是女孩子,想法和活法尽可以选择简单,我却不同,我是男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非做不可的。不管现实生活让我有多么不适应,我不能一弹不发就缴檄投降,我得面对,得反抗。”
她说:“你做什么,我做什么。”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素雅的信封递到我手里:“这是我为我们 挽救同龄人行动 赞助的活动经费,你是总指挥,我唯你马首是瞻,你说做什么,我全力以赴。”
我肯定不会推辞,我接过钱,说:“我会尽快制定整体行动方案,到时候我会再找你。”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舍:“这么说,我们今天的畅饮就到此结束了吗?”
我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她轻轻“哦”了一声,旁边候着的服务生适时地上前递上了单子——真是个有眼色的服务生,他知道我们在打赌,单子直接递给了刘子槿。
一路上,刘子槿又恢复了来时路上的状态,开始一言不发,低着头只顾走路。她今晚没少喝,脚步有些轻微的打晃,走得也不快。
她不说话,我也在想着我的心事。我把手伸进衣兜,感觉了一下那个信封的厚度,甚至偷偷用食指费力地数了几遍,应该是三千块钱吧,哈哈,我心里乐开了花。
步行了快四十分钟,才到学校门口,她忽然站住不动了,依旧头也不抬,一头长发盖住脸庞,路灯投下她修长的身影,那情形,哀怨而诡异。
我提醒她:“喂,醒醒,到了。”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我。
天哪,她脸上净是亮闪闪的泪水——原来一路上她都在哭,只是她忍住声于是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一路上的注意力全在兜里那个信封上。
喝酒之前,我还担心我喝醉了会哭,结果我不但没事,反而一直沉浸在收获了三千元巨资的喜悦之中,反倒是她哭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了这是?”
她终于控制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扑过来抱着我脖子,带着重重的哭腔说:“别让我回去,别让我回去!”
我拍拍她的肩,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边哭边说:“我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喝完之后心里好空好空,一种孤单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度过这一夜,你别让我回去,你陪陪我好吗?”
谁都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今晚,她敞开心扉向我倾诉她的孤独,酒精的作用又让这种孤独感泛滥到无可收拾,这个时候,她兜不住了。
只是我有点为难,我能带她去哪儿呢? 我那个80块一天的招待所是万万不能去的,她受不了那个地方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之前所编造的身份会穿帮。我问她:“那我们去哪儿呢?”
她一听我肯陪她,顷刻间就转哭为笑:“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宿舍有个女孩,她男朋友从外地来看她的时候,她们就去了那儿。”
她所说的地方,是中央财经大学的校招待所。规格很普通,不过很干净。
我在吧台登记的时候,她站我身后,又是那样低着头,用垂下来的长发彻底遮住她的脸。
但在交押金的时候,她又抢上前来,递上去三张百元大钞。
标准间。两张床,有张桌子,上面放着电视。旁边是两把椅子,中间还有一个茶几。
一路走得挺累,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放松了全身,却发现她垂着头站在门口不动。
我说:“坐下歇会吧。”
她红着脸怯生生地说:“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我知道她说的“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笑笑:“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别那么紧张,先坐下喝瓶水吧,走了那么久的路。”
她终于放松下来,笑了笑,找出了两双一次性拖鞋,并递给我一双,然后换上拖鞋钻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衣服却穿得很严整。刚洗过澡的她酒意退去,尽显清丽。
她走到我身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长长舒一口气,说:“这一天过得真不寻常。”
我说:“怎么不寻常了?”
她说:“你不觉得对我来说很离奇吗?一个忧伤的男子突然出现,说要找我做件事,然后突然晕倒,受伤,我送他去包扎,完了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把他送回了家,还跟他喝酒,聊了那么多平时都不跟人聊的话,现在又跟他一起开房间。每件事都匪夷所思,但这些事又在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了。”
我说:“那你就当是在做梦吧。”
“不!”她的语气里透着认真:“不要是梦,我要它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说:“我也去洗洗。”
卫生间里水气朦朦,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香。
洗澡的时候,摸到架子上湿漉漉的香皂,一想到这东西刚才从她的身体上滑过,并接触过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突然觉得脸红心跳。
我出去的时候,她已经选了一张床躺下了。她用枕头作靠垫,靠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在另外一张床上向了下来,然后把脸转向她。
她问我:“头还疼吗?”
我说:“没感觉。”
她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医生给你缝针的时候,说一条小血管破了,那血跟小瀑布一样往下流,我腿都吓软了,医生还让我扶着你的头。”
我说:“真是难为你了。缝了几针?”
她说:“七针,医生说你缝过针的那一道不会再长头发了。不过好在是在侧面,留条疤在那里,再配合你忧郁冷峻的表情,会很酷很迷人的,不过你得记住,以后不能轻易笑哦,否则会非常破坏效果。”
我忍不住笑了,她叫道:“看,不听我的话,刚说不许笑你就笑!”
我问她:“今天累吗?”
她点点头:“今天可跑了不少路。”
我说:“那睡觉吧。”
她脸色一黯,轻轻“哦”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她腕上那块旧手表,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我说:“讲讲你那块手表吧。”
她眼睛又亮了:“好呀,你不困呀?”
我说:“暂时还不。”
她说:“这块表是我妈妈留下来的,我从十二岁一直戴到现在。”
我说:“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她的样子时而很清晰,时而又很模糊,但她很漂亮。”
我说:“嗯,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她嘴角一抿,开心地一笑:“谢谢。不过我妈妈是个孤独而沉静的人,我可能有点受她遗传。她是学音乐的,器乐演奏,当时的中国,全民皆商,很多人都离开乐团去走穴,她却不,依旧迷恋她的音乐。但她一个人对音乐的固守阻挡不住整个时代商业化的脚步,她只能眼看着音乐在一天天沦陷。如果说在时代无可阻挡的洪流中,真的有过那么几个无辜且干净的灵魂挣扎过,那我妈妈就应该算一个。”
我对这话有些怀疑,甚至反胃。从时间上推算,今年是2020年,刘子槿今年19岁左右,也就是说刘子槿是2001年左右出生的,她十二岁时妈妈去世,那年应该是2013年。当时的刘河南的成就固然不能跟今时今日同日而语,但刘河南的圈钱史是从2008年就开始了的,也就是说,至少在她妈妈生前五年间,她是和已经发迹的刘河南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女人,你说她爱艺术胜过爱金钱,谁信?
我控制不住当场拆穿她的冲动:“那你爸爸呢?”
她没有觉察到我语气中裹挟的冰冷,皱了皱眉头,说:“说到我爸爸,我也有些不解。我妈妈对他似乎不像一个妻子对丈夫那样炽烈,姥姥好像也对他的态度有所保留。妈妈甚至在临去世前求爸爸,说让我跟姥姥一起生活,不要介入爸爸的圈子,爸爸答应她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跟姥姥过,爸爸忙完生意一两个月会回来一趟。”
我这才信了刚才刘子槿刚才说的话,也对她已经故去的母亲产生了几分愧疚和敬意。愧疚的是我刚才的误解,敬重的是她的清高和睿智。如今很多当妈的,找女婿先要问有没有房,有没有车,担任什么职业,将来会有怎样的发展,而像她这样,能置女儿于清贫的母亲实在令人尊敬——虽然有刘河南在,她的女儿也断然不会清贫到哪里去。
我问她:“那你对你爸爸什么感觉?”
她说:“我觉得很好啊,对我很好,只是他工作忙,回家很少。而且他是做生意的,姥姥和妈妈不让我接触爸爸的生意,说不适合女孩子,我觉得也是,我这脑子哪是做生意的料,所以爸爸的生意我问都不问。”
“你说你姥姥和妈妈对你爸爸的态度有所保留?”
她点点头:“我能感觉到,可能是姥姥和妈妈身上都有太多艺术气质的原因吧,跟做生意的人接触起来会有点障碍。但是我觉得爸爸挺好的,他岁数也不轻了,我也不希望他工作太辛苦。这个世界上有两个男人我必须在意,其中之一就是我爸爸。”
我说:“哦,那另一个呢?”
她看看我,不说话。
我觉得心里有点沉,脑子里也有些混乱。我在做什么?我下一步应该干什么?我一时间没了主意。
我说:“不早了,咱们睡吧。”
她说:“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起去上课。”然后溜进了被窝,脸冲着我这边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却是心乱如麻,怎么也睡不着。床头灯开着,我知道她还在看着我,只有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不一会儿,旁边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一侧头,她已经安然睡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到底是年轻啊,对明天的乐观多于忐忑。
我一整晚都是半睡半醒。
我又梦见小美,就站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面前似乎罩着一层雾。
我双手扑打着,拨开眼前的雾努力走上前去,看到的依旧是小美哀怨欲绝的神情。当年她抱着孩子离开我时,那样的神情我永远都忘不掉。
我想留住她,待我到她跟前,迷雾也彻底散去,还是那副哀怨欲绝的神情,那张脸却变成了刘子槿的——她怎么也会有这样凄绝的表情?这表情怎么这样让人心碎?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胸口一阵发堵,突然之间就醒了过来。
我是醒了吗?
面前还是刘子槿的面孔,眼神中依旧带有几分哀怨,但与刚才不同,多了几分怜惜和关切。
我掐了掐大腿,疼的,我是醒了。
刘子槿问我:“做梦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叫小美?”
应该是我刚才在梦里喊小美的名字喊出声来了,我只好又“嗯”一声。
她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正当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说:“七点半了,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我说:“随便,我不挑食。”
她翩然出门,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我想趁她回来之前赶紧走掉,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刘河南再坏再恶,我就是恨他入骨,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无辜者作为报复的陪葬——多好一个女孩子啊,只可惜生错了人家。
对,走掉吧,别再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善良人就合该被恶人欺负的,空有报复的念头,却因为心软施展不出报复的手段。为了这个美好的女孩子,我宁愿放刘河南一马。
打定念头,我从床上蹦起来,冲进洗手间,匆匆洗漱了下,然后把那个装着三千块钱的信封放在她能看见的位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她睡过的床位,扭头出了门。
我最终还是没能做成罗生门中那个强盗。
一路上我失魂落魄。
我是落了什么东西在那里吗?为什么我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但仔细想想,自己身无长物,全部身家两百二十块钱都在口袋里,能落下什么东西?
她回来时看见我不在,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会难过吗?会去找我吗?她一找就会发现中文系根本就没有我这号人,她就会知道我是骗她的,然后她会恨我的,她就不会再难过了。
这样好,这样好。
在楼下,买了两根六毛钱一根的油条,豆浆八毛,没舍得买,上去了自己烧水喝吧。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我嚼着油条,告诉自己忘了仇恨,忘了刘子槿,眼泪却无声地滑落,我终于忍不住攥着油条嚎啕大哭。
当天,我就搬出了招待所,晚上在公交车站座椅上栖身。
一星期后,我头上的伤好了,我去路边的诊所拆了线。
我去理发店理了头发,让自己的形象焕然一新,然后去电话亭拨打了一个招聘电话,电话里通知我下午两点去面试。
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坐在我面前打着电话:“你得理解我,最近各地闹口蹄疫,XX牛奶成了大家唯一信得过的牌子,三天前就断货了,只要我提到货,我第一时间保证您的供货好吗?哟,之前的单子我是不能按时间完成了,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我赔不起这个违约金。我们合作那么多年了,您知道我不是不讲信用的人。拜托拜托,你理解我好吗?我这有个客人,我先接待客人,一会再跟您说好吗?先这样,先这样,实在不好意思。”
终于,她挂断了电话,有时间搭理我了。
这是个粗看普通,但细看并不难看的女人,我敢打赌,哪怕是在两年前,她还是个大美女。她的落魄就是在这近两年,因为她身上穿的,是两年前只有最潮流的女人才会买的衣服。生活就是这样无常,这两年她应该过得很操劳,不施脂粉,眼角也浮现着隐隐的鱼尾纹。她抬头看到我,似乎有些诧异。
我明白她为什么诧异,她招的是采购工人,我这身板,穿着,看上去也断然不像一个体力劳动者。
没等她说话,我先说:“即使供不了货,您也不必支付违约金。根据法律规定,凡是因不可抗力造成合同违约的,违约方可免除相关民事责任。所谓的不可抗力,就是指战争、火灾、地震等不可控因素。瘟疫显然属于不可抗力,所以他要同意等几天收货就等几天收货,不同意的话就随他便。”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那这下就好了,要不这人成心逼我,我真拿他没辙了。他是个有老婆的人,非要跟我进一步发展关系,我平时跟他打交道就挺防着他的,最近他就一直拿这事来要挟我,嘿嘿,让他继续做梦去吧。您是来应聘的吗?”
我点点头:“采购工人,包吃住月薪2200元。”
她还是有点怀疑:“工时招聘启事里也写了,早六点到晚十一点,而且是重体力活,您确定您是应聘这个岗位?”
我又点点头:“没错,而且我保证吃再多苦、受再大累也会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如果完不成,您再辞我不迟。”
她想了想,说:“看在你刚才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的份上,我就同意留下你了,不过你干体力活或许真不合适,先将就几天,回头我再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你。”
我赶紧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她扑哧一笑:“别叫我老板。”
我会错了意,急忙改口:“谢谢老板娘,谢谢老板娘。”
听到“老板娘”这个词,她脸色一黯,沉默不语了。
我心里忐忑无比,不知道刚才的话触她什么逆鳞了,刚到手的工作别就这么飞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她勉强一笑:“没有没有。那你就留下来吧,把身份证给我看看,然后填下这张表,回头我让小武给你安排住宿。”
我期期艾艾,站着没动。
她眉头一凝:“怎么?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有个要求,我要求工资日结。”
她从头到脚打量我半天,我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但我心里也有些不快,这些个小资本家,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于是我故意挺直了身板。
没从她眼神里看出什么来,她淡淡地说:“可以,我给你日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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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在自己十二年的寻仙生涯之后,第一次找了一个正经工作,在这个小物流公司安顿了下来。
填完表之后,女老板把小武喊进来,让她给我安排一下住宿。
小武是个面皮白净的女孩,大概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扎个马尾辫,穿身牛仔服,显得朝气十足。她竟然管老板叫嫂子:“嫂子,新来这位只能住老刘他们那个六人间了,别的房间都安排满了。”
少妇眉头一皱:“那还是算了吧。”
我一听吓一跳,哥能吃苦啊,六人间就六人间,住宿你们得管啊,不管哥住哪儿?我赶紧说:“我就住那个六人间,没问题的。”
少妇没有理我,对小武说:“要不你晚上跟我睡吧,你那个单间给他,你看他这样,哪像个能住六人间的?”
哇,原来不是不管了,而是要给哥安排好的,哈哈,那哥没意见。
我没意见,小武却似乎有些不乐意,用不是太友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嫂子,我都这么大了,我想一个人住。”
少妇笑笑:“我知道你大了,嫂子那里不是有单独的房间吗?再说了,你一个人住,你想干吗啊?”
小武脸上一红,少妇也意识到当着我的面说这话不合适,没有再继续,果断地说:“就这样吧,一会你收拾完你的东西,带水自清去安顿一下。”
我心里乐开了花,赶紧谄媚地说了一句:“叫我小水可以了。”
一时也没什么事干,我四处转转看看,考察了一下这个物流公司。
公司是负责给就近几家超市配送货物的,一共10个工人,的确个个都看上去比我更像工人,个个膀大腰圆,包括他们喊老刘的那个,只怕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两鬓已经见白,背也有些微驼,但搬东西时手脚麻利,蹬三轮时虎虎生风。
工人们干活卖力,说明老板不错。好像是不错,至少刚才我就感受到了照顾和优待。
不一会儿,10个工人先后都蹬着三轮车出去了,院子还有一辆空的三轮,应该就是我的了,以后老子就得骑着它讨生活了——想老子堂堂一名牌大学本科生,竟然以后得靠蹬三轮来谋生,我本想悲从中来感慨一番的,但是竟然没悲起来——的确,对目前的我来说,能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很幸福了,还悲个P呀。
三轮车这东西我还没有骑过,先上去找找感觉。
很多事情都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蹬三轮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会骑自行车就会骑三轮,我告诉你,差远了!你觉得三轮车有三个轮,跟自行车比起来,它是不会倒的,但上去之后感觉正好相反,总觉得它要倒,然后我就狼狈地骑着它原地转圈。
正手忙脚乱的工夫,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吓了哥一大跳:“玩够了没有?我带你去看房间。”
我一回头,是小武,正撇个小嘴看我呢。抢了她的房间,她还是有些不待见我。
我红着脸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跟前陪着笑说:“谢谢啊,实在不好意思,抢了你的房间,我这叫雀巢鸠占,嘿嘿。”
她白我一眼:“别跟我文绉绉的,在这儿用不上,看你笨手笨脚的,以后有你的苦头吃。跟我来吧。”
她快步走在我前面,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翻飞。
奇怪,尽管这丫头对我很不客气,我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小武带着我来到一座六层高的板楼跟前。
为了缓和关系,我主动搭话:“是这楼吗?”
小武头也不回,用清脆的声音回答:“对,六层。”
因为是老式板楼,没有电梯,只能一层一往上爬。
我问她:“你姓武?”
小武终于肯回头看我一眼了,不过却是白了我一眼:“谁说我姓武的?我姓方好不好?”
我说:“那你嫂子喊你小武。”
“我小名叫小武不可以吗?”
“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小文的?”
“我家就我一个,我说你能不乱猜了行吗?”
说话间,到了六楼。
单排朝阳的房间,楼道头上是公用的洗手间。小武带我走到最里头,打开了房门。
到底是女孩子的房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洗脸盆、热水瓶等日用品。虽然简单,却很干净。最扎眼的是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
我问小武:“电脑怎么没搬走?”
小武说:“只有这里有网线,我嫂子家里还没装,等回头装了网线我就搬走。”她顿了顿,低声说:“我那边要装完网线得五个工作日,在这之前,我能每天下班之后用两个小时电脑吗?因为我每天有些事必须要在电脑上做。”
我说:“没问题啊,也就几天的事儿,你尽管过来用。”
小武轻轻说了声:“谢谢。”
新房间我很满意,我很开心,小武却吊个脸。
我说:“别不高兴了,等我挣了钱,我就搬出去,把房子还给你,而且还要请你吃饭,吃好的。”
我这一说,小武对我的不满冲淡许多,不过还是白了我一眼:“得,就你这小身板,连咱们这儿的老刘你都远远比不上,还挣钱,不把自己这小身子骨累垮了就不错了。还请我吃饭,你要是能坚持一个月还留在这儿干,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这话说得我有点有不高兴了,再怎么说哥也是一爷们,被个小娘们鄙视到这种地步,这哪受得了?
我装作嫌热,脱下外套扔到床上,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让她看到我胳膊和胸上的肌肉。
她起初没注意,后来我挺胸挺得挺明显了,她终于看到了,但她的话有如一盆冷水浇到我头上:“看看看,就这小细胳膊,还有,一点胸肌都没有,你哪根筋不对了来做这个?听你说话,应该是上过大学的人吧,怎么跑来做工人了?”
我有点尴尬,只好说:“做工人怎么了?工人是城市的底层,同时也是城市的良心,在中华民族全民缺德的今天,我俯下腰身去拾取良心,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姿态?难道这么高尚的举动也可以去嘲笑吗?”
小武被我说得有点懵,愣了愣神,回味过来我的话,目光中竟流露出几丝钦许——这傻丫头,我胡诌几句她就当真了。
这时,小武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好的,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小武挂了电话:“我嫂子说有个急活,就近一家超市要10箱啤酒,要马上送过去,工人都出去了,只有你来了。”
我一听也很激动,人家给我安排这么好的住宿条件,我也得努力工作回报人家啊,我说:“好啊,那赶紧走啊。”
小武说:“你能给送过去吗?我刚才好像看见某人连三轮车都骑不起来。”
我一拍脑门,呀,我把这事给忘了,顿时一脸窘相。
小武“扑哧”一笑,从床上拿起我的外套递给我:“走吧,本姑娘今天给你蹬车,以前工人少的时候,我就会应应急。”
当时我真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到了库房跟前,她嫂子已经等在那里。
我本想打声招呼的,可一张嘴,突然想起叫她“老板”也不是,叫她“老板娘”也不是,只好又把嘴闭上。
物流公司的库房是租用的,管仓库的小伙子喊了她一声:“俞姐,你这先装,我先去那边。”我灵机一动,赶紧说声:“俞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说:“这边,这个纯生啤酒,二十箱,往车上搬。”
我一回头,小武已经把三轮车停在库房门口,挂好手刹之后她又离开了。
我就开始搬啤酒。整箱的啤酒并不轻,搬到第十箱的时候我就胳膊酸软,气喘如牛,感觉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了。
俞姐一看我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手表,放下手中的包和手机,自己搬了起来。
我赶紧停下休息,一边搬一边喘着粗气说:“别,俞姐,我来搬,您别动。”
俞姐说:“没事,我们一起搬速度快,很快就好。”
我的脸更红了,赶紧拼了老命把剩下的几箱搬上了车。
这时小武也骑过来一辆精致的女式自行车。小武说:“你骑这自行车,我来蹬三轮,到了地方你负责卸货、给人搬进去,然后在签收单上签字。”
小武在前,我在后面骑车跟随,俞姐喊道:“你俩路上小心点。”
到了地方,一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老头出来接货,一看见小武,老头的眼睛里就冒出了色迷迷的光芒:“哟,小武子亲自过来了,有日子没见着你了。”
小武估计也看得出来这糟老头居心不良,于是态度不冷不热:“嗯,姜叔您点货吧。”
老头嘿嘿一笑:“小武子送的货哪里出过错,不用点了,让这小伙子赶紧往进搬吧。”于是,老头缠着小武聊天,我在一边进进出出搬东西。
突然我手一松,一箱啤酒差点砸在地上,幸好我及时用脚垫在了下面。
老头脸色一变:“什么玩意儿这是?笨手笨脚的,会干不会干?”
我心里怒火大炽,但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往进搬。
只听见小武说:“这是我表哥,不是工人,过来帮几天忙的。姜叔您别见怪。”
这姓姜的脸变得比狗还快:“哟,难怪看这气质就不像个工人,原来是你家亲戚。别急小伙子,慢慢来慢慢来。”
小武过来帮我一起搬,正好摆脱这老色狗的纠缠。
搬完之后,老色狗拿着签收单让小武签字,我看是想借机摸小武的手,小武也早有提防,背着双手用下巴努了努,意思是让我签,我就上前给签了。
老姜还想缠着多聊几句,小武说那边事多,得赶紧回去,老姜才悻悻作罢。
回去的时候,我怎么也不让小武再蹬三轮车,一个妙龄少女蹬个三轮看上去的确有些让人心酸。
我让她骑回她的自行车,然后自己上了三轮。
她说:“你行吗?你还不会骑呢。”
我说:“这东西学多久练多久都是白搭,关键是要正式上路,一上路,不会的也会了,人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之前我看报纸,说有个人双腿残疾了十多年,一直坐着轮椅,结果有一天他在商城,听到有人喊火灾啊,快逃啊,他跳下轮椅拔腿就跑,双腿再也不残疾了。”
小武被我逗得哈哈直乐,说:“那你试试啊,不行就下来。”
我说:“没问题,走着。”
一路歪歪扭扭地往前走,结果突然一辆摩托车从我前面插了过去,我一慌神,咣铛一下就撞到了墙上,胳膊肘上火辣辣的,蹭掉老大一块皮。
小武跳下自行车,抓着我的胳膊问:“没事吧你?伤着没有啊?”
她正好抓着我受伤的地方,我疼得脸色惨白,她也察觉到手感不对,一看,抓了一手的血。
回到公司,俞姐也焦急地等在外面,一看到我们,顿时松了口气:“水自清第一次出去,生怕你俩出什么事,回来了就好。”
小武一撇嘴:“还说呢,他蹬三轮不小心把胳膊弄伤了。”
俞姐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紧张起来:“伤哪了?我看看。”
我说:“没事没事,皮外伤。”
俞姐抓起我的胳膊一看:“都掉这么大一块皮还没事?快进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一边拉着我往房间里走,一边嘱咐小武去旁边药店买绷带。
俞姐拿出药箱,小心翼翼地为我清洗伤口。她边涂药水边用嘴轻轻地吹着气,气流滑过皮肤,痒痒的,看着她难掩旧时清丽的脸庞,我心里顿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俞姐边涂药边问:“疼吗?”
没听到我的回答,她抬头一看,看到我痴痴的目光,她脸一红。这时,小武拿着刚买来的绷带冲了进来。我俩都头一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包扎完伤口,俞姐说:“你这两天就先休息吧,等胳膊好了再干活。”
这我哪里过意得去,我说:“我真的没事,有什么活您说就是了,我本来就不怎么会干活,您肯收留已经感激不尽了,要是光吃饭不干活,那心里会很不安的。”
俞姐说:“至少你今天得休息,小武,你送他回去吧。”然后,俞姐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钱包里数出两千二百块钱,说:“这是预支给你的工资,月底根据表现还会有奖金。”
我的确很缺钱,尽管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我还是接下了钱,只是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为俞姐做点什么事,回报她在我危难的时候对我的扶助。”
回房间的路上,我问小武:“你不是说你没哥哥吗?那你怎么管俞姐叫嫂子?”
小武语气有些沉痛,说:“以前这个公司的老板不是俞姐,而是俞姐的老公,叫赵鹏。我18岁那年中专毕业,因为文化程度也不高,自己又什么都不会,找不着工作,是赵哥收留了我。后来赵哥娶了俞姐,我管俞姐叫嫂子就是这么来的。赵哥人很好,你今天看到的那些工人,都是赵哥在的时候就在这里干的,后来赵哥走了,有一阵公司的日子很艰难,即使这样他们也不肯离开这儿。赵哥在的时候,这个物流公司是当时很有名的,后来生意做大了,赵哥想扩展业务,又去经营一家网游公司。网游这个领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像赵哥这样的好人根本没法在里面混。赵哥就知道本份经营,网游里那些惯用的圈钱手段他一概严禁使用,说这是做生意的底线,他这样哪能是网游界那些狼崽子的对手?后来,网游公司赔了很多钱,最后被一个叫刘河南的给收购了。”
听到刘河南这个名字,我心里也好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我问:“后来呢?”
“后来赵哥欠了银行和别人很多钱,为了还上那些钱,赵哥只好拼命接物流的业务,工人经常不够用,他就自己出去跑,结果有一次实在太累了,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赵哥从此就离开了我们。”小武擦了擦泪水,接着说:“但是赵哥欠人家的钱还没有还清,俞姐就继续经营起这个公司。其实公司的盈利也不算少,但除了给大家发工资,其他的都用来还债了,你没看俞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两年前的款式。”
听了小武的介绍,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尾。这是个什么世道?为什么好人总是输给坏人,甚至被坏人逼上死路?我开始动摇,我放弃对刘河南的复仇到底是不是应该,这样一个双手沾满罪恶和鲜血的恶棍,难道真的就只能任其逍遥法外吗?可是一想到刘子槿那哀怨欲绝的眼神,我心里腾起的仇恨又像漫天飞雪中微弱的火苗,一点一点熄了下去。
我和小武都不再说话,送我回到房间,小武问我:“你表情怎么那么严肃啊?好像你跟赵哥的感情比我还深似的。”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说:“别这样啊,怪吓人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吓人的表情,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我勉强一笑,说:“我没事,我就这样。”
小武又一撇嘴:“瞎说,你才不是这样呢。”
我不再说话,小武也没敢再逗我说话,也许我的脸色是太难看了吧。
小武打开电脑,自己玩了起来,我坐在旁边想着心事。
忽然我听到熟悉的小萝莉依依呀呀的声音,定睛一看,小武竟然在玩网游,而她玩的正是XX,那让我家破人散的XX!
小武听到我异常的喘息声,一回头,看到我狰狞的脸色和不停起伏的胸口,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她顾不上再玩,站起身来,任由成群的怪物虐死了她那个小萝莉角色。
小武颤抖着声音说:“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好不好啊?”
我说:“你知道这是谁经营的游戏吗?”
小武摇摇头说:“不知道。”
“刘——河——南!”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个名字。
小武也脸色大变:“就是收购了赵哥公司的那个刘河南?”
我咬咬牙:“对,就是那个该死的刘河南!”
小武脸色转为平静,转过身关闭了游戏,然后打开控制面板,点击了卸载。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和小武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说:“你先问吧。”
“你好像特别恨这个刘河南?”
我点点头:“刘河南是全中国12年以来最大的罪人。他经营的XX,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为幌子,实际上植入人们内心的是自私,是自利,是冷漠,是虚荣,是嫉妒,是欺骗,是利用,是仇杀,是投机欲。你玩这么久XX,XX里有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小武摇摇头。
“有没有会主动帮人的人?”
小武摇摇头。
“你外出做任务,会不会被不认识的人杀掉?”
小武点点头。
“你有没有经常遇到坑蒙拐骗的人?”
小武点点头。
“XX每次的更新都意味着你要投入更多的金钱,除此之外这么多年游戏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改进,是不是?”
小武点点头。
我说:“XX里,最高的价值观是利益高于一切,最高的生存法则是暴力决定一切。”
小武点点头。
我说:“那么,我要问你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玩XX?之前你说每天有些事情是必须在电脑上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指的就是游戏里做任务对吗?”
小武说:“是,我用电脑就是为了做任务。你刚才对XX的评价,之前其实我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些,只是没有那么透彻和清晰。的确,在XX的世界里,我就是一个孤单的影子,现实生活中也是。我周围,俞姐和这些工人,虽然我们像一家人一样,但是总觉得自己内心里的某些期待他们给不了我,心里总是空空的。其实想一想我目前的生活好像挺好的,工作稳定,周围的人又亲如一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满足,我也不知道我还想要什么。”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小武,胸部挺挺的,腰细细的,胯宽宽的,腿长长的,已经是一个完全发育成熟的青春少女了。
因为我盯着看的部位都比较特殊,小武的脸突然红了,说:“你瞎看什么?”
我说:“小武,你该恋爱了。”
小武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讨厌,瞎说什么?”
我认真地说:“真的,小武,你刚才说的那种空虚感,只有一个你中意的男生才能填补,你就是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了。”
小武脸上的羞臊退去,低垂着眼帘认真考虑着我的话。
当她的眼神再次投向我的眼睛,我不由心里一惊:那眼神里多了几许柔情——小美曾经那样看过我,刘子槿曾经那样看过我,我太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我有些惊慌,我前途尽毁,落魄潦倒,本来早对自己的人生死心绝望,现在只是勉强活下去而已,怎么敢再去拖累另外一个人?以后我得跟她保持距离。
小武哪里知道我的心思?轻声说:“该吃晚饭了,我带你去食堂。”说话间,美目流盼,我却丝毫没有销魂的感觉,反而忧心忡忡。
食堂是老刘的老婆掌厨,一个质朴的西北妇女。做的都是家常饭菜,没什么大讲究,但种类挺多,有米饭、有面条、有馒头,并且都很可口。
十个工人,小武,甚至俞姐都在这里吃饭。大家在俞姐面前也并不拘谨,大声说笑,热闹异常。
有人在开小武的玩笑:“小武,身边的小帅哥是谁呀?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我们这群老爷们还能给你抢了去不成?”
小武的神色娇羞中带着几分得意:“新来的,他叫水自清。说是来当工人,我看更像个书生,以后你们大家多关照他。”
俞姐也说话了:“我觉得我们中间就缺个书生,今天我就差点吃了没文化的亏了,要不是水自清,那个难缠的董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以后得让这文化人多照顾我们才是。”
一番话说得我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俞姐说的哪里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笨手笨脚的,大家肯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以后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诚惶诚恐全力做好。”
饭桌上传来一片“啧啧”的赞叹声:“到底是念过的书,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说得我的脸比小武还红了。
俞姐也笑着看着我,那眼神有些复杂。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把自己定位成高等知识分子,高级脑力劳动者,像这种规格的公司,要在以前,我都不用正眼瞅的,然而今天跟这群在整个社会中身处底层的人在一起,跟这群从不投机取巧,靠着自己的诚实劳动换取三餐一宿的体力劳动者在一起,心里竟然觉得无比地轻松和踏实。
在我家破人散这么久的时间里,今天是我心里最温暖的一天。心暖了,希望就会滋生。我在想,我怎么才能帮到俞姐,帮到这群人,给他们带去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一定得为大家找到一条路子,要不然我对不起他们。
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父亲的怒容,母亲的戚容,小美充满失望的眼神,刘子槿哀怨欲绝的表情,小武的娇羞,俞姐饱含深意的微笑,纷至沓来,让我脑子里纷乱如麻。
于是我爬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视线落到电脑上——我已经几个月没有碰过电脑了。
我打开电脑,上网看看有没有能教我怎么帮俞姐做生意的文章。看来看去,都是些没什么实际指导意义的帖子,我有些无聊,直接百度了一个:做生意。度娘说:生意就是要追求利润最大化。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迅速成形,并蔓延开来,盘根错节,枝叶横生,一发不可收拾。思路如同泉涌,我飞快地打着字,把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等忙完,一看时间 ,竟然已经凌晨五点了,而我脑子里仍旧异常兴奋,一点睡意也没有。
鬼使神差,我又点进了多玩的论坛。
一系列触目惊心的标题扑入了我的眼帘:
《论国产网游的十宗罪》!
《我来剥国产网游的皮》!
《国产网游营利机制大起底》!
《国产网游的底线在哪里?》
《国产网游:是谁纵容了谁的贪欲?》
甚至还有一篇直接关于XX的:《XX,披着弘扬传统文化外衣的猛兽》
我一一点开阅读,每篇都观点鲜明,论据充分,论证扎实,带有相当的学术水准,一看就不是普通玩家的吐槽之作。国产网游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水准的玩家?一时间又怎么会冒出这么多揭露国产网游本质的帖子?是玩家自发的?不像,十九是有组织的。
我心里一动,把当前的一篇帖子拖到末尾,果然,下面有落款的:“挽救同龄人志愿者”!再看其他帖子,都有这个落款!
“挽救同龄人”,这不是我曾经跟刘子槿提到过的行动计划吗?只是我突然消失了,却有人将它付诸实践!
谁在这么做?谁在这么做?
难道是她?
会是她吗?还是仅仅是巧合,有另外一个人做了我想做的事?
我心里一阵激荡。
我想了想,我曾经跟她说过,这项行动包含三个层面的操作:
第一是宣传——通过宣传揭露国产网游的真实嘴脸,让玩家和家长提高警惕;
第二是投诉——要向有关部门百折不挠地反映问题,告倒一个是一个;
第三是救助——要去帮扶那些中毒已深的网游人士,为他们提供物质和精神救助。
那么,如果这场行动是她发起的,那么她必然还会做另外两件事。这么大的事,也许现在还不成气候,但我迟早会听见声响的,全中国都会听见声响的。
一想到刘子槿,我心里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无数次想象过她回到招待所却找不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但心脏的部位一阵阵发紧,让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胳膊上有伤,又不会蹬三轮,俞姐不安排我外出送货的活,我只能在院子里给别的工人帮忙搬东西。
大家看我胳膊缠着绷带,都不愿让我搬,我死活坚持,他们这才作罢。
因为不能当全劳力使用,我搬东西搬得格外拼命,想以此来弥补我内心的不安。伤口又因用力过度撑裂了,血水不断沁出,绷带被染成了红色。大家都忙,谁都没注意到,我自己也没感觉到疼,所以继续埋头干活。
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呀,你的胳膊!”
我低头一看,血水已经渗了出来,地上,裤子上都有血滴。
小武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地跑过来,接下我手中的箱子放在一边:“快别搬了,显你能耐怎么着啊?又不差你一个!”边说话边把我往俞姐办公室那边扯。
我知道她要拉我去包扎,但我好面子,这时候不能去——把自己搞成这样,然后去找俞姐包扎,这不是找老板表功去了吗?这是男人干的事吗?要包扎也是自己包,哪能这么点伤就天天找老板包?
我甩开小武的手,态度也有点急:“干什么呀,这么点小伤至于吗?我先搬完东西,中午休息的时候自己去诊所包。”
小武心思单纯,只想着有伤就该去包,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去,只觉得是我把她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再加上我态度不是太好,委屈得眼泪花子在眼睛里打转。我心里一软,但是这事又不好敞开了解释,只好轻轻一笑:“真的没事,没事,别耽误工作,先搬东西。”
然后我回去继续搬箱子,小武不解,但尽管又急又气,还是抹掉眼泪帮我一起搬。不一会,小武也满头大汗,她脱去外套,露出里面束身的衫衣。汗水让衫衣紧紧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躯体上,我不由得心里一荡,喉头发紧,手中的箱子也差点掉下来。
午饭前,我赶紧去诊所包扎了伤口。干活的时候没觉得疼,包扎的时候酒精一蜇,可把我疼惨了。
到了食堂,他们已经开吃了。
几个工人看到我,热情地招呼:“大书生,快点吃饭。”同时不忘对我上午的表现作一番点评:
“真没看出来,大书生干体力活也真有一股子狠劲,上午搬东西都没带喘口气的!”
“确实,胳膊上的绷带都让血浸透了,还在那搬东西,有股子狠劲!”
“嗯,这读书人不简单,能文能武,以后能干大事!”
一番溢美之词让我心花怒放,脸上也不自禁流露出几丝小得意,我环顾一下两边,却看见小武面无表情地白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吃她的饭。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再一看俞姐,她看看小武,又看看我,眼神很复杂。
俞姐是结过婚的人,一丝一毫的细枝末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刚才我和小武眼神这一来一去,她肯定立刻就捕捉到了其中特别的东西。她不高兴了吗?
如果我之前对俞姐眼神的解读没有错的话,俞姐应该也是对我有好感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我和小武之间的这点小暧昧,她当然是不乐意看到的。
很多事,都不能敞开了解释,这是最糟心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把原本想单独找俞姐说的事放到了饭桌上。
我说:“俞姐,我看了看,咱们公司每个人都很辛苦,那么付出同样的劳动,甚至比现在要少得多的劳动,但是能挣到更多的钱,大家愿不愿意呢?”
老刘的老婆这时正好端着汤上来:“瞧这书生问的,人哪有嫌钱多的?”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俞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把我昨晚的想法说了出来:“做生意就是让利润最大化,那么对我们物流来说,利润最大化的关键就是减少中间环节。我们从货源进货,然后转给超市,超市再卖给消费者,因为这中间多转了一手,我们的很大一部利润就让超市给分走了。如果砍掉中间环节,我们直接对顾客,那么利润就全归我们了。”
俞姐说:“道理上是这样,可怎么直接对顾客呢?我们没有店面的。”
我说:“网店啊。开个网店,不需要任何成本,直接给顾客发货。货源是我们的老关系,这部分不动,我们要变的只是客源,把客户从超市直接变成消费者。”
俞姐眼睛一亮:“货源的确没有问题,而且因为这么多年的诚信经营,我们进货的成本都比别人低。如果销售端的问题能解决,我们的利润的确会比现在高出两三倍,而且也省得大家四处去送货。”
我说:“做网店,如果是常规商品,那么最多就是薄利多销,但如果是特色商品,也就是人无我有的商品,那么我们在定价的时候余地就会大很多,这样的话利润将高出何止两三倍?”
俞姐一拍手:“特色商品也没有问题,我每次去南方提货的时候,客商也经常跟我推荐他们的特产,我对茶叶、陶瓷、刺绣也特别感兴趣,只是超市不卖这些东西,这下好了,我们也可以做这块生意了!”
饭桌上一阵窃窃私语,工人们一时还没搞清网店为何物,但俞姐却是一脸的欣喜,小武则是一脸的欣赏,目光也更为热辣。
展望到公司将来的光明前景,大家都兴奋异常。
俞姐说:“从今往后,我们公司就要翻开全新的一页了,今天是我们公司重要的一天,晚上没什么活了,我提议今晚大家吃完饭之后,咱们去酒吧喝酒,一起为我们将来的发展庆祝一下!”
俞姐情绪高涨,应者却是寥寥。
老刘说:“我们这些大老粗去什么酒吧,人家一看我们这样子,连门都不让进。你跟书生和小武你们三个去吧,你们才像是进酒吧的人,我们跟了去,不是给你们仨丢人吗?给我们提几捆最便宜的啤酒,再买点瓜子花生什么的就可以了。”
其他工人都齐声叫好。
俞姐眼睛有点湿,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都没拿我当外人,我也当你们是我的亲人,谁敢说你们会给我丢人我跟他急!”
老刘说:“老板的心意我们懂,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们也不闹虚的,我们在臭哄哄的集体宿舍里才更放得开,更热闹,跑酒吧那地方去浑身都别扭。”
俞姐知道老刘所言不虚,低头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交给老刘:“买好烟好酒,再要点熟食,大家一定要喝好。”
老刘美滋滋地接了钱坐了下来。
一间中包,灯光明灭。
我坐在一侧,俞姐和小武坐我对面。
脱去外套的俞姐脖颈修长,皮肤白嫩,胸部鼓鼓的,浑身散发着少妇成熟的风韵,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小武面泛桃红,十足动人的一个思春少女。
两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连冰都能融化的魔力,我却不敢陷溺。
以我当前的心境,的确是不会考虑感情问题的,更何况她们俩之间又是这样的关系,我跟任何一人好,都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人,也会让她们彼此之间互相伤害。
俞姐说:“我也两年没有进酒吧了,这两年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到这儿来。”
我说:“俞姐这两年辛苦了。”
俞姐说:“每天忙忙碌碌,也没觉得辛苦。不过以后有你在,我兴许能过几天舒服日子了。”
我心里一跳,赶紧说:“哪里,我什么都不会,不过以后俞姐指哪我打哪,一定会努力工作。”
小武在旁边插话:“今天这主意都是你出的,具体做起来还有很多事,你有具体想法吗?”
我说:“昨晚睡不着,简单写了个方案,回头拿给你们看看。我也不是放空炮的人,我觉得可行性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俞姐说:“嗯,看得出来你是个什么人。”接着,俞姐话头一转:“其实从你刚到这儿我就奇怪,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大有作为的,怎么会跑到我这样的小破公司来应聘?”
小武也很期待听到答案,双手支在下巴上,脉脉含情地等我回答。
本帖最后由 歹毒小瞎子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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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火会火....牛B.&
出新故事了&
大隐隐于市,小早川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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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开始更新啦。。。好久了
&68之后的更新从第8页开始,请大家自行翻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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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留沙花在人间     板凳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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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过看看小说~
&3366很久没见你了哦。。。。。&
曾经、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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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终于不扣钱钱了~~当硬币缓缓沉入水底 就像一个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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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总,你又调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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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发·· 我看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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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随时有人顶帖&&要看的积极回帖&&更2章回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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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她接着我的话说,“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个时代,人人都是另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很容易被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所放逐。我那个好朋友徐惠,在别人眼中就是另类,原因就是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经常说真话,而真话往往不那么动听。但在那些年轻且虚伪的生命中,我反倒觉得她是那么可爱。我可能也是另类,你信吗?”
想起打听她时那个女同学眼睛里对我流露出的鄙视,我点点头头:“我信。”
她苦笑了一下:“我的爱好、气质,包括价值观都是偏于古典的,对当今时代青年人所谓对个性的张扬、对个体精神自由的追逐其实很不认同,尤其是作为女生而言,我对新女性这个词也极没有好感,所谓独立、自强,看似是很卓越的品质,是获取社会成功的必备筹码,但这些东西会让一个女人很不美丽。我喜欢躲在我忧伤的世界里,用我忧伤的双眸凝望这个世界。我内心里有一块像原始森林和湿地一样的地方,阳光永远也照不进来,那里是我一直在用心守护的,我不要阳光照进来。”
大隐隐于市,小早川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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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情越来越吃惊,一个外貌如此出众的美女,内心里竟然如此出尘脱俗。用世俗的观念看,这是一个在主流价值体系中自我放逐了的人,但她所求所守,竟是那么美丽动人的一方净土。
冷看轮世三百回,我自妖娆我自菲。这是她的境界,看似清高而美丽,但真正处在这个境遇中,你才会感受到其中的凄冷和清苦。仅凭想像,我就对她有一种怜惜到心痛的感觉。
孤独,她有资格说孤独。她的孤独,份量远胜时下红男绿女们荷尔蒙作用下的所谓孤独。
大隐隐于市,小早川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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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的问一下,不应该是狗十一猪十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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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器:不周山/瑞文戴尔
游戏ID:曝米錵。
她还没有牵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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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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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瞎子的贴一定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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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ID:曝米錵。
她还没有牵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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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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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慢慢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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